《唐悠悠季枭寒》 媚杀暴君 (1) “陛下,柔妃娘娘的药煎好了。”贴身内侍从药女手上接过新熬好的浓黑汤药,恭敬端放在乌色镶金丝翘头案几上。 胤帝萧锦彦放下手中书卷,彻夜未眠的眼窝略微陷下去。他摆摆手,殿中诸人皆垂手缓步后退而出。 一柄青铜镶红宝石鞘套的短匕从宽大的深紫色云袖中取出来,萧锦彦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那一抹白晃晃的寒光,忽然,他的唇角泛起一个诡异又复杂的冷笑。 视线向下,一滴滴的血水,自他腕间流下,汇成一条垂直的直线,细密急促的落进那碗苦涩浓黑的药汁里。 氤氲的热气,扑在他割裂的伤口处,血腥扑鼻。隐隐那一缕痛,似乎是柔肠百结无可救赎,又似她无情冷漠的嘲笑。 屈指一算,他囚禁她于春风殿,已有半年时间。 再有三个月,她腹中的孩子,那个流淌着他们共同血液的生命,就将诞生。 仍记得,半年前那一天,他附在她的身后,褪下她身上的薄透轻纱,轻轻吻着她白皙如雪的后背。 那里,曾经有被他鞭笞过的痕迹。虽然被昂贵的膏药敷上去,巧妙的掩饰了曾经的痛与折辱。但,浅浅的疤痕,哪怕是一条月牙般的色差,依然刺痛着他与她。 心,身,皆是无可言语的痛。 她麻木的躺在他的身下,仿佛失去知觉一般,任由他的吻如雨一般细密落下。 而今,她再也不用矫情的在他面前邀宠献媚,再也不用对着他做出肉麻的迎合姿态。 那些无耻的呻吟,缠绕,握紧,盘旋,婉转承欢……她,终于可以不必再勉强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流泪? 为什么,心会痛,会痛的纠缠成一团? 为什么他今日的动作分明比往昔要温柔千倍,为什么他要在经历了那样不堪的一切之后,却对自己做出一副呵护有加宠爱万分的模样? 媚杀暴君 (2) 暖暖的热浪席卷而来,她的泪水无声无息,湿透了脸下的苏绣枕巾。 长及跟脚的青丝如云一般流泻在床,漆黑幽亮,衬着她白玉光洁一丝不沾的身子,那样的美态,仿佛浑浊尘世,顿时明朗清晰,黑白人间,刹那色彩斑斓。 他扳过她一直埋在枕巾上的面容,以手指撩开敷面的青丝黑发。 那薄薄淡雾中的远山凝聚成的秀丽长眉,用灵气编织着的羽翼交织起的深黑双瞳,用连绵春雨描绘出的肌骨,用带着晨露的花瓣渲染出的蔷薇色嘴唇……只一霎,就这样乍然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心,被什么利器狠狠的刮了一下。他伸出手指,抚平了她微微颦起的眉梢。 泪痕犹在,露水沾湿长睫。他的唇,覆上那两束扑扇的扇页。 坚定的侵入,温柔而霸道的占有。茜红色纱帐垂下,遮挡住的,是一室春光旖旎。 因为那个才凝结成的孩子,他的动作,分外的温柔。 初时她只是极力忍受这他的入侵,后来渐渐神智变得狂热。那些植入体内的倾心之毒变成昂首高进的毒蛇,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昏花……她忍不住抬起头,抱住他含住自己花蕾的头,娇小的嘴唇里发出一声无限诱人的呻吟。 “啊……”。 感觉到她的渴望,他回手抱住她,这一刻,他们彼此的欲望都融为了一体。 只靠着最后一丝理智,他知道,自己万万不可伤了她……亦不可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烛火,摇曳照亮着两具纠缠缱绻的身子。锦被踢下床来,掉在一地散落的衣衫旁边,姹紫嫣红,真正是春色无边。 她最后死死的咬住他的肩膀,嘴里轻轻的发出一声无限满足又无限疲惫的吟哦声,颓然无力的倒在他的怀里。 肩胛上血肉模糊,他也顾不得擦拭。 倾心之毒发作一次之后,人都会格外的疲惫。两人拥在一处,沉沉睡去。 那样宁静的拥抱,她的头抵在他的下巴处,双手蜷缩,仿佛两人只是天下间最普通亦最幸福的夫妻。 夜间起了风,有树枝被风吹动着,打在窗棂上,窸窣作响。他惊醒起身,一摸,怀里的人却不在床上了。 锦被仍是微暖,带着她的馨香。他一掀而起,撩开纱帐,却看见她一身薄衫,立在窗前。 夜风吹去她的长发,那背影,无限萧索悲凉。 瘦削的肩,瘦削的腰肢,薄纱被风扬起蝶翼一般的弧度,迎着风,她似乎就要翩然化蝶归去。 他轻轻走上前去,圈住她瘦削的腰,低语:“为什么不告诉我?有了孩子。” 她缓缓的回过头,一抹寒光,照亮了她苍白的容颜。 他解下来的佩剑,抵在她的喉间。 “我要带着你的孽种一起走向黄泉,而你将会继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媚杀暴君 (3) 他想也不想,伸手便去夺。 一手握住剑刃,一手将她推开。 血,渗渗而下,染红了她的颈间,也染红了雪亮的剑身。 她居然不与他争夺那剑柄,只是一转身,借着他那一推之力,跳出窗外。 他大吃一惊,本能的伸手去抓她的裙裾。可是薄纱轻透,哪里能承载得了那样的快速下坠的沉重? “哗啦“一声,织物破碎,几片轻纱,被鲜血染红。 他奔至窗棂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这里是春风殿的最高处,三层镂空楼阁,专为她所建。 目之所及,他看到的便是,她的身子跌进无边的黑暗里,只隐约的看得见那薄透的白纱飞扬,夜风凄厉。 “不!”莫名惊惧,他下意识的大吼一声。绝望,那是一种被人生生撕去皮子血肉模糊剧痛与绝望,让他身形微颤,最后,像个孩子一般跌坐在地上。 幸而,之前为防止她自尽布下的暗卫及时救下了她,也幸而,为防止她一旦自尽自己性命不保的侍女们想出办法,一到夜间就在楼下空地上铺上厚实的青褥被铺。 总之,她没有死,神奇的也没有受伤,腹中的孩子,太医说,胎气强健。 她醒来后,就被继续囚禁于此。 一晃半年的时光如梭。 而今,他的倾心之毒已经愈发的深重,他也曾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找过别的女子侍寝。 可是,无论如何疯狂的交媾,他也不能找回往日的快意。 那些女人终究不是她,她那样的狠绝,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伺毒的载体,让他不知不觉的饮下了天下奇毒倾心之香。 而她,却每天饮着他的血水,用来抵御体内倾心的不时发作。 三个月,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孩子落地,他,又将如何面对她? “不好了,陛下,柔贵妃她……”。才到天心阁门口,便见一个太监慌慌忙忙奔下来,纳头便拜。 “柔妃如何?出什么事了?萧锦彦厉声质问,说罢,也不顾其他,只身往里头行去。 扑鼻的血腥之气,中人欲呕。他一把掀开纱帐,入目处,是她惨白如雪冷汗淋漓的脸孔。 “陛下,娘娘突然早产,请陛下快些出去!“稳婆吓的举着两只血手,跪地磕头。 他双目血红,似要滴出血珠一般的狰狞可怕。 “为什么会突然早产?太医不是每天早晚请脉的吗?你们……你们这些人……朕告诉你们,她死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被诛九族五代!” 媚杀暴君 (4) 宽大奢华的寝殿中,顿时就有不少侍女嘤嘤抽泣起来。他怒气勃发,看也不看一眼,便一挥手:“来人,将这些个拖出去仗毙!” 一时间无人再敢出声,殿外候着的太医,都惊出一身的冷汗来,两股战战。 “娘娘!娘娘您醒醒!孩子的头露出来了,您振作啊,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稳婆焦急的轻声呼唤着床上的女子,无奈,她的脸色已是微微发青。 将死之状……掐人中,或许能令她醒转过来…… 可是,君王在侧,杀气弥重,这等时候,有谁敢上前去掐这位宠妃的人中? 萧锦彦握着那只冰冷的手,自坐下那一刻起,他的身形就再不曾有半点改变。 终于,他肃然起身,亲自伸出手指,朝她的鼻息间按下去。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呻吟,如同频临死亡的幼猫。双眼仍然紧闭,可两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抚摸向自己的腹部。 “娘娘,您再努把力,孩子马上就能生出来了!“稳婆和侍女见她醒来,都是大喜过望。 他站在床边,看着她用尽最后的全力挣扎努力。那么多的血,一盆盆的,清水端进来血水送出去。 他的眼底,被这样多的鲜血染红了,只觉得,火辣辣的一片,双目刺的生疼生疼。 两颗滚烫的水珠,不知不觉的涌将出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仿佛是纾解了一下心底波涛汹涌的剧痛。 原来,他还会流泪……这么多年了,血雨腥风,他亲手下令屠杀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他的亲人故交?甚至无辜的妇幼孤寡…也曾经,他险些亲手杀了她。 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为一个人落泪。 为一个女人落泪。 为一个痛恨自己的女人…… 为一个自己这一生,唯一心爱的女人…… 她明知她是剧毒的蛊,是无药可解的毒,可是,哪怕这蛊毒穿肠蚀骨,他亦无法抵受,就那样饮鸠止渴的吞下去。 堂堂铁血帝国的赫赫帝王,他的铁石心肠,在她的绕指柔情中,化作了一滩江南烟雨。 多么可笑啊……他仰起头,极力想要挤出笑容来嘲弄自己,嘲弄这莫测的天意。 一缕笑容卡在那里,温热的水珠却越来越多。窗外下起雨来,风吹着极细的雨丝,斜斜落到他的面容上。 放肆的冷风掀起他的明黄大氅,寒气穿透了他整个身躯,仿佛不耐秋凉雨冷,他忽然拧转身来,快步行至她的床边。 “傅嫣柔,你给朕听着,你若能为朕诞下这个孩子,朕就即刻禅位于他!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大齐天下的女主,你不是发誓要报仇雪恨吗?朕,以天子之名起誓,你醒来后,朕任由你杀伐决断!诀无二话!” 无人回答他的话,满头大汗的稳婆焦急的跪在床边,正低头吩咐侍女前去煎参汤来提神,却听一声惊呼:“血!好多的血!不好,娘娘动了大红了……”。 他不敢置信的转头去看,呆怔的目光里,迷离绝望。 嫣柔,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如果没有那样的千山万水,血海深仇……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们,是否能够重来? 媚杀暴君 (5) 那是三年前的一天。 三月阳春拂面,暖风微醺,正是踏青的好时节。皇城郊外,人们信步而行,呼吸里都能染上翠柳依依绿草清新的气息。 大齐之京都西京城,更是繁华靡丽。东西南北四条京师主道大街,那是粉汗如雨,行人如梭。 不说那皇宫巍峨壮丽,飞檐金兽直插九重云霄,只听那檐下青铜鸾铃迎风作响,无数飞鸟盘旋半空,便叫人误觉,此乃天籁之音。 这一年,西齐宏武元年,齐帝萧裕,年方五岁,在皇叔摄政王萧锦彦的拥护下,坐上了自己父亲屁股都未曾捂热的龙椅。 与此同时,西齐帝国实际的掌权者,摄政王萧锦彦,也开始马不停蹄的四处征讨侵略。 就在新帝登基不久的寿诞上,他曾巍然立于天子身旁,手捧金樽,对月当歌,曰:假以时日,我西齐帝国,必将扫平四夷,乃令四海归心! 此言一出,下坐之皇亲国戚朝中重臣,无不惶恐拜倒。那齐声三呼的“万岁”之声,其实,真正敬畏的权力掌握者,便是那生杀予夺的摄政王萧锦彦。 三月三,恰逢摄政王寿诞,紧挨皇宫东面的麟钰巷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大红厚密羊毛地毯,从摄政王府里头六进六出的院子一直铺将出来,一直延伸到两座高大的貔貅石雕座驾之下。 不远处,便有打扮的利索喜庆的豪奴,正一叠声的报着进府各人的名帖,将前来贺寿的宾客引进王府。 摄政王府邸,内间金碧辉煌,堪比皇宫内院之奢华。更兼之,摄政王其人性喜美色,好战喜功之余,更耽于享受。所以,说王府内陈设装潢如同酒池肉林,那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王府大厅内,宾客早已齐侯摄政王驾临。众人翘首盼望间,只听一声悠长的司礼监太监唱曰:摄政王驾到——哗啦啦,大殿里一下子跪下一大片。 白昼里头,因是寿诞,故而也摆了不少茜红色纱灯,照见那袭赤色缂金九龙缎袍,袍襟下端绣江牙海水纹,所谓“疆山万里”——这是明摆着的逾制,只是,强权之下,无人敢提出质疑而已。 众人齐齐见礼,摄政王的面容看似并无多少喜意,只是随手摆道:“起吧!” 媚杀暴君 (6) 摄政王好色,府中姬妾无数,曾有好事者说,此人“不可一日无妇人”。 可是,他却不曾立有王妃,甚至,连个有名分的侧妃都不曾册封。 女色,于他来说,是调剂,也是衣衫一般随意,可践踏,可蹂躏,可丢弃。 眼下,两位娇滴滴的美人卧在他的怀里,少不得媚态百生不安分的挑逗着他的情欲。 今夜是王爷大寿,倘若谁能得了这一夜的侍寝,那么,自然……风光无限不说,一时讨得王爷宠爱,或者能扶个有名分的庶妃也未可知啊。 “王爷,请吃奴家为您剥的葡萄……”柔若无骨的双手,乖巧的献上一颗绿茵茵水灵灵的波斯玛瑙水晶葡萄。 媚眼如丝,樱唇含春。薄薄一片抹胸下,是波涛汹涌的欺霜赛雪酥胸微露。 萧锦彦向来懂得享受女人的侍奉,再说这两姬妾已在身边服侍有些日子,底细都很干净,因此也不多想,张口便笑纳了美人的殷勤。 “嗯,王爷,今日的人参果可是妾身亲自挑选上来的,不如您试一试味如何?”另外那一位姬妾自然不甘落后,马上就倒进他的怀里,撒娇博宠。 没想到,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却令到原本形容肆意风流的摄政王变了颜色。 “贱人!居然在本王面前放肆,来人,拖出去,杖四十!” 可怜那姬妾根本不清楚自己犯了这位主子什么忌讳,就这样,被人左右夹着拖出了大殿。 因为宾客众多,临拖走时还被捂住了嘴,不能呼救。 “王爷,您袍子上沾了点酒水,不如去更衣?”深得萧锦彦信任的王府总管李德全,连忙上来圆场。 偏殿屏风后,自有人仔细去查看那件被人做了手脚的衣衫。 一枚细长尖锐的绣花针,被巧妙的别在他襟前的盘扣里。被那姬妾不知深浅的一压,正好刺进他的心口位置。 嫣红一点血,残留在针尖上。 “还好,没有毒。王爷,您放心,奴婢这就去查清楚来龙去脉。”李德全处变不惊,立即将此事包揽上身。 萧锦彦的目光如冰,在他白胖的脸上扫了一圈,嘴角是寒霜一般的笑意:“还好?出了这等事情,难道你想说,幸亏这人没有在针上下毒?” 李德全一个哆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跪下磕头。 萧锦彦知道外头还有一大帮人等着,自己不好在这样的时候出了纰漏。于是也不多话,转身往外走去。 “抓到这个人,带过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没想到,他这一审,却为自己带来了一段理不清剪不断的血海情缘。 他亦不能想到,自己一生游戏欢场,阅尽人间春色,最后,却折在她手上。 浣衣贱婢(1) “啪!” 嫣柔双手死死拽着分派下来的活计,偏生那件金缕披袍子上下都饰满捻金线盘绣折枝花样,沁了水之后份量格外沉重。 她吃力的将衣服扔在大木盆子里,溅起几点水花。身上薄薄的裙角被打湿了,春风里有一点刺骨的凉 想当年,自己在北秦时,也爱穿这种金缕披袍,领上饰金线盘云纹,长长的衣裾拂过红红的宫锦,簪着金钗珠佩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飞扬。 脚步轻盈似翩然乳燕,而母后总时时嗔怪:“堂堂大秦高华公主,你为何总是这般不稳重?” 那时候,她可从未想过,这般华丽的衣裳,原来到了浣洗女工手里,是这样辛苦的活计。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洗衣房的管事娘子夏娘子已经飞快的拨下头上插的簪子就往她脸上戳:“真是不要脸的下作东西!这是什么地方,还敢偷懒!洗!麻利一点!” 嫣柔本能闪避了一下,那簪子差点没戳瞎她的眼睛,带着凉意的尖头险险的在脸颊划了一个长条,带起火辣辣的疼。 可再疼也顾不得了,因为夏娘子见她还敢躲,便随手操起一根洗衣用的木杵,没头没脑就劈头打下来:“死不要脸的贱蹄子!我叫你躲!叫你躲!你以为你还是公主殿下呢!你要记得你现在是拔了毛的凤凰连只野鸡也不如!还敢扮高贵!我夏娘子今儿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偌大一个浣洗房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人一个出来劝,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是不是长的真是天怒人怨,总之旁边的人全都幸灾乐祸看着,眼底隐隐都有笑意。 嫣柔不敢出声,她只用手护着头,默默的任由人踢打。 这世上全是一双势利眼睛,她一个亡国之君的孤女,连这王府里,连最下等的婢女都不如。 浣衣贱婢(2) 她一天天数着日子熬着,也慢慢熬到了今天。手上的冻疮结了痂,最后也好了,只留下一片青紫之色而已。 夏娘子飞起一脚重重踹在她腹上,她终于轻哼了一声,像是求饶。 夏娘子倒觉得有丝诧异,因为平日再怎么折辱,她也是一声不吭的。 那种缄默与沉静,根本就不是她这种身份的奴婢,面对权势时该有的态度。 这态度令她更觉得火上烧油,下手越发不留情,只拧着头手脚并用着往死里头打去。 但今天她竟然呻吟出声来,看她头上渗出黄豆大的冷汗,脸色惨白的如同雨水漂洗过的破旧纸鸢,夏娘子的心头终于生了一丝快意。 挺直身子,随手将衣杵往盆中一扔,只听“哐”的一响:“快洗!洗不完今晚不准睡觉!” 嫣柔晕头晕脑的爬起来蹲下,勉强拿起衣杵来捶了两下,腹部的坠痛直令两眼发黑,像是胸腔以下的五脏六腑都被人强行拽拉了出来。 夏娘子没有走远,叉起两手在腰间正与人闲话。 她怕再挨打,只好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又捶了两杵。忍不住那种剧痛,她生生把唇咬出血来。 耳畔开始嗡嗡作响,仿佛听得旁边有人厉声惊叫:“哎呀!血!好多的血!” 她疼得耳中起了微微的轰鸣,好像眼前的天与地都在不停的旋转着,嘶吼着。 实在撑不住,双腿酸软的最后瘫倒在地,下身蜿蜒的血顺着湿濡的裙角一直渗到地上去,仿佛一条狰狞的小蛇,吐着腥腥丑陋的信子,直向她扑过来。 周围的人都好似见了瘟疫一般,提着裙摆跳将着散开来,眼睁睁的看着她坠进那一滩冰冷的污水里。 最后是被人拖了起来,迷迷糊糊丢在了下房的一个角落里。 她在炕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没人过问,没有药,更没有大夫。 只等着她死了,就扯一卷芦席把她裹了抬出去,往那乱葬岗一丢。 少女初潮刚至,就被踢伤了子宫,下身的血淋淋漓漓,就这样一直流啊流的,日日不歇,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流干了,流尽了。 每日那点清醒的痛苦时分,她都精疲力竭的想,如果就此死去,或许也是个福气。 先头几日都是断粮断水的,夏娘子不叫人送,也没人愿意染这个晦气。 反正不过一个将死之人,走过也要避一下才好。 后来还是一同被俘来的一个北秦女子好心,日间偷偷省点自己的口粮给她送来,有时是半个冷馒头,有时是一碗稀粥。 她实在是吃不下去,她亦不劝,搁在她枕边就悄悄走开。 浣衣贱婢(3) 但她终于有力气挣扎动弹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张嘴尽量吞咽下那些食物。 那些昏天黑地的日夜里,挣扎在生死边缘时,嫣柔总觉得母后温暖的手给自己理着冷汗濡湿的鬓角。她双眸凝视着自己,无限慈爱的说:“阿柔,母后的好孩子,上天既然安排你不能死,你就要记得,这世间,你离了谁都能活下去,离了谁你都是你自己……”。 眼角有盐津津的水珠滑下,嫣柔知道,自己不能对不住母后。 至今犹记得,城破的那个冬日…… 那几乎是她记忆中生命里头最寒冷的一个冬日,她仍记得那天下着好大的雪,漱漱的雪声仿佛每一片都落在人心间。 寝宫里垂着三重帩纱帘子,帘外的梅花开得正好,幽幽寒香,脉脉动人,但阖宫上下哪还有人有心思赏梅? 十月的洛都寒冷如同九重冥府,那日母后匆匆奔来,一进门就紧紧搂着她,声音几乎轻不可闻:“阿柔,事到如今,国破家亡,我等皇族女眷安能为贼子所辱?你年纪最幼,母后真的舍不得你……”一语未了,泪已如珠落下。 母后的怀抱一直很温暖,可她却一直在发抖,也不知是冷,还是怕。 悬梁的素帛是早就预备好的,宫中体面的后妃女眷,每人一条。 嫣柔看着母后逐一分派下去,那些领到的人都是面如死灰。 她看到昔日高贵美丽的杨妃的手接过素帛之后一直在抖,半晌才两眼一闭,像是终于认命一般抓起那条白绫子,掩面一路踉踉跄跄,奔出后殿去。 过了许久,才听见屏风后一声凄厉的尖叫:“皇后娘娘,杨妃领……”那个“命”字已经噎在那里,久久不闻声息。 隐约可以听见帘后宫女的啜泣,她看到母后脸上的泪滚滚落下。 想起来,父皇也是个风流帝王,后宫里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只是随着皇朝倾覆,转瞬间就全部做了昏庸帝王的殉葬品。 那么多的美人,一个个的,杨妃死了,接着是德妃、赵妃、云妃、沈昭仪、许夫人、贾昭容……太子妃杨氏、良娣封氏……无数熟悉的面容黯淡下去,吹散在尖啸的北风里。 母后紧紧的抱着嫣柔,她的手坚硬而有力,似乎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城已经破了,远处隐约的厮杀声仿佛一下子被剪断,四处都是可怕的沉寂,静得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不知谁人出门未带上门扣,外头随风卷来梅香沁人,她仿佛痴了,案上的素帛一条一条的减少,殿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最后只余了两条,母后紧紧攥着一条,而另一条,是她的。 浣衣贱婢 (4) “阿柔,”母亲含泪唤着她的乳名,仿佛平日那般:“你不要怕。” 面对死亡,忽然间,她的心一下子静下来。 死亡,又有何惧,比起这月余来窒息绝望的惊悚恐惧,早早的解脱,反倒是一种幸运。 十三年来,锦衣玉食,她是北秦皇帝的掌上明珠,是倍受呵护的矜贵公主,可是,她绝不是孱弱畏死的懦女。 宫阙远处起了轻微的骚乱,看来是西齐的先锋大军入宫了。 城破之后,禁宫内三千羽林如卵击石,抵挡不了洪流似的西齐大军一柱香的功夫。 嫣柔学着母后一样将素帛抛上高高的横梁之上,垫着凳子踩上去,头颈伸进去时,耳畔仿佛还有凄厉的叫声在远处传来。 窗外有内监和逃命的宫女哭喊传信,听说晋王已经许诺部下可以进宫任意尽情掳掠,那种可怕的景象她简直无法想像。 有风吹入殿中,风里有梅花的寒香,母后的脸在眼前渐渐模糊,深吸最后一口气,她在极度的窒息里已经濒临失去意识。 “啪!” 全身的重量忽然失却,剧烈的疼痛令她一缩,跟着有人扭过她的手,拨开她额上的乱发,立刻嚷嚷:“高华公主,傅嫣柔,就是她!”接着,有人持刀上去割开了母后的素帛,母后的身体顺势跌掷在地。 原来是宫中的几名内监,在母后周身一通乱搜,扯下几件耀眼的首饰之后,便一脚将母后踢到一旁的地毯上。 为首那人却随手扯过割断的素帛,将嫣柔捆了个结实:“这些公主郡主们都是上好的祭品,回头献给晋王殿下,准能饶咱们一命。”她欲要痛斥,却被人随手塞住了口。 几人就此锁上门离去,嫣柔待要挣扎,一旁跌落在地的母后却扭过头来,以目示意,让她稍安勿躁。 嫣柔双手被缚,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后挣扎着爬进内室,而后取回一盒精美的白瓷描花胭脂盒。 嫣柔认得那个盒子,那是一盒内宫之中秘方调制的梅灰膏,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梅花影怜。 这个香膏的始创者,是本朝一名身体孱弱一心避宠的嫔妃。 她原本出身炼香世家沈家,不知是家传的秘方还是自创的,总之敷了这样的胭脂膏在脸上,令所有人看了都退避三舍,从此远离了争宠夺爱的后宫纷争。 此人在宫中虽然一直不曾得宠,可是也算平安清净的度过了十几年时光。 后来这位嫔妃被母后遇上,母后喜爱她的天性淡泊,两人进而成为挚友。她是嫔妃里头唯一一个能够自由进出母后寝宫的,说起来,母后待她可谓情谊深厚。 被封印的绝色(1) 可惜她天生不足,不到三十年华就香消玉损。最后留下这个梅灰膏的提炼方子,原本也就是一个纪念,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如玉的肌肤上仔细的敷上了那层带着梅花清香的紫灰色脂膏,母后一边敷,一边含泪嘱咐道:“阿柔,你这么年轻,就是上天也不忍心让你跟着父皇和母后一起去死的。你要记住了,从今往后,这个世间你离开谁都能活,离开谁你都是你……你永远是北秦的公主,永远是母后的骄傲,你要好好活着,活出母后这辈子所没有拥有的幸福来…….”。 嫣柔睁大眼睛看着母后,不住的摇头挣扎。可是她的双手被绑住,嘴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焦急的流泪。 虽然不懂得母后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可是,她却生起一种不好的预兆来。 母后是北秦数一数二的美人,眼下,她不想着如何自救,却急着给自己遮颜求生……嫣柔本能的感觉到一种生离死别的恐惧和痛苦。 那种痛苦,比自己吊在横梁上更加的令人撕心裂肺。 果然,不多时之后西齐铁蹄就破门而入。母后被抢头闯进来的两个将士左右打量之后,嬉笑着推搡夹带走了。 临别时,她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嫣柔,在那个无比寒冷的冬日里,她的目光,给了嫣柔奇异的温暖和力量。 母后毅然绝然而去,再不回头。她身上九幅精绣华丽沾血的锦缎裙摆,在嫣柔的眼底拖拽成一幅凤凰的羽翼。 其余人等看了一下她的脸孔,问明身份之后就将她晾在了一边。 当黄昏时分终于来临,几名内监将自己推攘进勤政殿中时,她一度以为,自己会羞愤欲死。 但事实上,她只是瞪大了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这个践踏着自己家国的人。 他,西齐晋王,萧锦彦。这一个名字,在这一个月以来,比任何杀人利器来的更加令北秦上下动人心魄。 传说他本是西齐皇室三皇子,仗着毒弑自己的帝兄,另立年方三岁的皇侄为帝,这才掌握了摄政大权。 萧锦彦年轻英勇,却暴戾阴狠,崇尚武力侵略,力主扩充版图。 执政之后半年,就因与北秦边境之争斩杀了北秦求和特使,然后统带三军横渡弗江,一路势如破竹。 与西齐皇室并立两百余年的北秦,就在这铮铮的铁蹄下,寸寸失守,国破家亡。 被封印的绝色(2) 此刻,他立在嫣柔面前,不过三十来岁,一身戎装,银甲灼目。唇下隐约青葱胡须,唇际有冷漠的笑,只微微将脸一扬,便尖锐的嗤笑于她的容颜:“这便是北秦皇室最美丽的高华公主?真是可笑之至!尔等——真是有眼无珠!” 嫣柔照不见镜子,她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此起波伏的青灰色梅花状斑痕,看上去有多么的骇人。 晋王说罢一摆手,旋即便有人上来将那几名内监拖下去,任由他们哀嚎求饶,终于渐渐远去。 嫣柔坐在地上,环视四周时她突然觉得害怕。只隔了大半日功夫,往日肃穆庄严的勤政殿中已经一片狼籍。 无数装载着珍贵物件的箱笼翻倒在地,横一具竖一具躺着宫人尸体,还有血兀自汩汩流着,那气味中人欲呕。 往昔熟悉的一切都已失去,这里仿佛只是修罗场,只有杀戳与死亡,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断肢残骸遍目皆是。 她被带下去,与一群惊恐的贵族少女们关在了一起。狭小的内室里,众人的眼神满满都是惊恐与无助。 只有她,冷漠的眼底是一簇灼热的火苗。 而后,在囚车里颠簸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她和那些没有因为生病或者其他意外而死在路边的少女一起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晋王府里。 在这里,她们没有了名字,除了那些因为生的美丽而被选去服侍权贵的几个之外,她们全部变成了最低等的贱婢。 刺入心扉的一针(1) 就这样躺着,春天真正来的时候,她也渐渐好起来,虽然人瘦得被风吹一下就会倒下似的,可到底是活下来了。 那夏娘子不知拨到何处当差去了,洗衣房换了个姓孙的婆子管事,孙婆子跟二门上的吴婆子最好,成天想着赌钱吃酒,倒也不甚用心这洗衣房一摊子的事。 总归王府里头分工严明,然而活还是得干,府里上下各房各处每日几百件衣裳换下来,全都得洗干净熨烫整洁,再一处处交上去。 夏天浣洗房里最难受的活就是熨烫,两手举着烧得滚烫的熨斗烤得人全身大汗淋漓,还要时时留心衣物是不是平整簇新。 因为这活太累,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呆在熨房里。最苦的差事,别人都不愿意上的,当然只有她来。 这天她熨的是一件薄锦团窠盘龙蹙金绣袍,原本这样的衣裳到不了她的手里,浣洗房管事都会亲自安排熟手女工专司的。 可是这日碰巧那个包身女工病了,孙婆子整日吃酒打牌素来不大上心,所以便指派给了她来熨烫。 嫣柔捧着衣裳,破旧的衣袖里瘦成豆芽的手臂抖的厉害。她知道这样的衣裳,普天之下,谁才可以有资格穿着。 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那些奔流出去的血又涌将回来了,呆立半天,嫣柔捧着洗衣篮子回到架子前。 窗外阳光刺目,熨斗里的炭滋啦作响,水蒸气腾腾向上,在狭小的室内晕起一片白烟。 嫣柔盯着那个熨斗,仿佛那里头烧着的并不是炭,而是她贲胀的血脉。还有,还有那些死在西齐人手里的大秦臣民的血脉! 她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伸手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抬手慢慢的熨平那蹙金花纹。 因为样式复杂,所以颇费了一些功夫。 衣服是下午交上去的,孙婆子哼着小调,一边与周围的人唠嗑,一边亲自检查了一遍,然后递到来取的人手中。 刺入心扉的一针(2) 嫣柔自始自终低垂着头,不见半点声响。孙婆子见她这副模样,甚是乖巧可怜,居然破天荒叫她下去歇息一会。 嫣柔强自镇定着,双手捂在袖子里,才制得住全身微微的颤抖。 她并不是怕,而是恨!彻骨入心的恨,无可消泯的恨! 到了第二天午后,浣洗房里忙的昏天黑地,只听到外头院子走廊上人声喧哗,步声杂沓,仿佛不同寻常一般。 接着,前头许多人涌进洗衣房院中来,众人簇拥着的是个面色白净的宦官。 三月里微热的天气,洗衣房里个个都忙的汗流浃背,他白胖的脸上却一滴汗都没有。 这人进来就眯着一双眼睛,那细细眼缝中透出的目光,却仿佛薄而尖锐的刀锋一样。 “唉哟,李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快,您请坐着说话。”孙婆子才刚撂下手里的牌九,连忙过来堆笑赔小心。 很快,嫣柔被人推攘着跪倒在他足旁,双手缚住在后,脸庞被人扳着抬起来。 那宦官接过左右递上来的一方锦帕,按了按鼻尖,细声细气的说:“就是你这贱婢?没想到啊,你还真能耐。” 那根生锈的铁针有两寸来长,被她藏扎在蹙金盘龙下,那花样应该正对着胸口。 她痛快的想,可惜没有蚀骨剧毒,不过,哪怕只是叫他疼一疼也好。 “带她走,看王爷不活剐了她。” 很快有人将她扭住了,送到后头去。 进晋王府快有小半年了,她从没踏出过洗衣房半步,这天走出来,才发现后头原来尽是些迤逦的亭台楼阁。 一目望之,那园林恢弘壮丽,比之昔日北秦的皇家林苑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晋王萧锦彦那点心思,如今已是昭然若揭了。 “咚!”她被粗暴的推倒在青砖地上,这处院落显然是晋王的起居之处,一木一石都大见雅趣精致,连地上的青砖,都镂雕着精美的万年长青花样。 粗暴蹂躏(1) 眼角扫过之处,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万年长青,他这摄政王看来早就打定主意要篡位了。 说到底,做晋王哪里比得上做皇帝来的威风八面? 那萧锦彦身影一出,四面的人都跪下去,连那个趾高气扬白胖的宦官也变得畏畏缩缩:“王爷。” 萧锦彦是推了前头一堆的应酬,回来专门瞧这敢行刺他的女奴。 什么样的卑贱女奴,敢抚摸他的逆鳞? 有意思。 换了外头深紫色的外袍,底下是一身月白地云龙纹缂丝单衣,行动时,下摆的山石海水纹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拂动,那绣样女工繁复华丽,无以复加。 薄底轻靴,不紧不慢一步步踱过来,仿佛恣意的漫不经心。 一根冰冷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眼睛仍旧漆黑如最深沉的夜。 也许是望见她那一脸巧夺天工的梅灰斑痕,他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意兴盎然,仿佛是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诚然,北秦皇室多美女,见惯了各类绝色佳人,偶尔在这些鲜花里窥见一朵牛屎花,这也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更何况她傅嫣柔还曾经顶着北秦最美公主的名号——哪怕而今看来,这名号分外可笑。 他终于正眼打量她,时方盛暑,院子里没有一丝风,烈日下走了这半晌的路,几缕散乱发丝粘腻的贴在她脸颊上。 一件半旧的薄绢衣衫亦汗湿透了,几近半透明的贴在她身上。 他这样俯身望去,眼光正好看见她微敞的领口,少女初潮刚至,那蓓蕾也萌出了春意。 饶是从公主降落做奴婢的日子再如何艰难,那花蕊也在悄然积攒着养分备着绽放。 他目光越过那一脸的斑痕,只见微微起伏的胸,腻白如凝脂,浑圆的线条尽掩在衣衫底下。 美好、稚嫩、一览无余。 他忽然觉得喉间一阵干涩,发紧。 身体的某一个地方,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粗暴的蹂躏(2) 他于是招了招手,那白净宦官趋前一步:“王爷?” 他不耐的仍旧招了招手,那宦官这才发觉王爷招呼的并非自己,而是那名犯下滔天大罪的麻脸洗衣女。 那宦官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见那洗衣女却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刹那恍惚日色忽炽,艳光绚丽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而晋王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声调:李“德全,带她去浣花池。” 浣花池是一泓外头接进来的天然温泉,白日里热气蒸氤,更显得水汽茫茫。 水池四面都是山石相围,池底铺满雪白卵石,粒粒莹洁如玉。 这里,是他平日临幸女子前,指定给姬妾的净身场所。 当然,有时他也会不拘泥场所,在一些很偏门的地方与女子欢好。反正,于他来说,只是随性而为。 女人,在他心里,不会有半点位置和分量。 她褪去衣裳,浸在澄净的池水里,低眉阖目,安静似一尾鱼。 忽然间她睁开眼睛,因为有只手臂正用力将她拉过去。 她呛了很多口水,差点没被呛死。 整个人被按在池沿的青石上,那嶙峋的石尖硌疼她,她几乎尖叫,可是他整个人已经席卷着压上来,她只觉身子更疼。 她沉默的反抗着,手脚并用,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些力气。 两个人在池水中扭打,溅起水花四溅,池底的卵石太滑,她站不住脚,他像熟练玩弄老鼠的猫,轻巧的将她推到水深处,两手死命的在她身上揉捏着。 她呛了一口水又一口水,简直没了挣扎的力气,他索性放了手,她不会游泳,沉下去两手乱抓,眼前一片水的海洋,无边无际。 在即将窒息的最后一刹那,他亦沉下来,突然覆上她的唇。 他带着阳刚之气的呼吸是她喉间唯一的一缕气,她不由自主的吸附过去,如同一尾缺水的鱼一般贪娈的吸吮着。 两个人赤身裸体在水中纠缠着,她的长发散开来,仿佛最柔绵的水草,丝丝缕缕缠绕在他指尖。 粗暴的蹂躏(3) 他伸手托住她圆滑的玉臀,将宽大的手掌抵在她的花蕊处,不住的轻轻抚摸着。 她浑身无力的攀住他的肩颈,像是一条软软的水草,双手亦绕在他腰身上。 太阳照在水面上,粼粼反光令人睁不开眼睛,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每一下下都是短促而痛楚——是痛楚,他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都是无穷无尽的痛楚。 可她却在这无穷无尽的痛楚中找到了一处窄小的通道——她这样的痛苦,可他却如此快活而恣意。 肆意的凌辱着她的肉体,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她怎么能甘心呢? 她仰起头,极力忍耐着所有的痛苦和窒息。 他将她的脸扳回去,舌尖轻巧的探进了她的幽谷,她咬破了自己的唇,腥浓芬芳的血腥之气传递到他的蕾尖上,萧锦彦因此愈发的兴致高昂起来。 两片舌尖纠缠追逐了许久,嫣柔终于找了个空子吐了一口气。萧锦彦将唇移至她的颈间,继续在那一片冰肌玉肤上轻轻啄去。 嫣柔张开嘴,看见自己艳丽的血氤氲散开在澄净的水中,说种不出的妖艳妩媚姿态。 他忽然牵过她的手,将她送至自己下身处那不知何时已经昂然高涨的雄性物征上。 “过来握着他!小贱人,你给本王握着他!”萧锦彦的双眼生出一种叫人看不懂的狂热,他说着,张嘴就将她胸前的花蕊含在了嘴里。 “痛……”。嫣柔吃力的高扬起头,随着呼痛声,口唇内吐出一串串晶莹的泡泡。 他的唇齿摩挲着她的蓓蕾,那种微微刺痛又酥麻的感觉令人疯狂而又羞耻。在这幽深的浣花池中,就算发生了什么,只怕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听到…… 更何况如今这情形摆的非常清楚,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敢在这个时候守在一旁看着主子水下交欢? 嫣柔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记得几年前,有一次去杨妃宫里找兰娉妹妹玩耍。 粗暴的蹂躏(4) 那日进门之后,不见杨妃和兰娉妹妹的踪影,却在出来时见到几个宫女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看着一本什么书。 骄矜的高华公主自然心生好奇,只一句话就吓的那群人一哄而散。 那本书掉在地上,捡起来时,却正好瞧见一页不堪入目的姿态……那里头,一个女子跪在床上,正将站在面前的男子身上的一件东西往樱桃小嘴里塞去…… 那一页图画的内容在她的脑海里实在是记忆深刻,以至于而今听到萧锦彦这样的吩咐,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幕。 沉浮在水里,再也没有人能看见嫣柔的脸红与心跳。咬了咬贝齿,她顺着他的身子游了下去…… “哦!小贱人,你还真会伺候男人啊!嗯,就这样,再往下一点,往下一点……”。她的粉唇,贴上他坚挺的所在。 萧锦彦居然舒服的闭上了眼,伸出手来不由自主的按着她的头,一下下往前送着,死死抵在自己的下身处。 耻辱的感觉令她不自觉的想要呕吐,胸腔下的五脏六腑都翻腾了起来。含着这样一个物件在嘴里,真正是咬牙都没了力气。 咬牙……对,一口子咬下去,他萧锦彦就此断了子孙根……萧锦彦,你活该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银牙触碰到口里的溃破处,血腥气更加浓重起来。 “小贱人!你以为本王不懂你那点心思?凭你,也能伤到本王?”萧锦彦原本耽于享乐的眉目,忽然变得森然。 他一只手捏住嫣柔的下巴,差点没将她的颧骨捏的变了形。 迅速的游回池面,他将她无情的抵在铺着鹅卵石的池壁上,粗暴的分开两条晶莹的玉腿。 雄伟的昂藏气势汹汹,即使是背着身子,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勃发与宣泄之意。他要摧毁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女之身,将她蹂躏撕碎在这一潭碧水之中…… 而她在极度的惊恐之后,全身却止不住的发出一种异样的颤抖来。 粗暴的蹂躏(5) 就在他的炙热即将挺进她的幽径时,她忽然转过头来,胸前一阵气闷,张嘴喷出了一口温热浓稠的血浆。 萧锦彦的脸庞冷不防被血水溅上了些许,他顿时一脸嫌恶的推开嫣柔,一掌劈面打在她的颈子上。 大声吩咐道:“来人!将这败兴的贱人带下去!发去辛者司,永为奴籍!” 她冷冷的看着他,嘴角的血迹残存,小小瘦削的一张脸上,五官精致清晰。灰色梅斑历历在目,只有那一双无比清亮的眸子,执着的盯着他。 久久,不放。 萧锦彦阴蛰的表情令四下服侍的人都生了寒意,那白净的宦官上前来给他披上衣袍,他头也不回的踏步出了水池。 嫣柔很快被人捆绑起来,没有衣裳,只有一条临时被人拿来的一条浴巾遮住了重要部位。 饶是如此,在被拖着离去的时候,她还是死命的卷缩了身子。 “别看了,不识抬举的贱婢!王爷瞧得上你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咱家都还以为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呢!居然还把王爷给伺候砸了!真是天生的下作东西!” 推搡着叫骂着,这些人都想着早点把她带到地方,交差回去。 眼泪涌了出来又被她死命的吞回去,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滚烫的石板地上,生嫩的脚底板烙出了无数的血泡。 她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内壁,将那些腥浓的血液含在嘴里,鲜血沁染着每一寸的唇齿。 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上细腻的肌肤,那些充斥着复仇欲望的鲜血,一直在她的齿间咆哮着翻滚着。 仰起头,她心中一字一字的铭刻着誓言:萧锦彦——她会杀了他!她一定要杀了他!她一定会杀了他! 当日的誓言,终于,在三年后成为她不惜一切接近他,纠缠他,毁灭他的动力。 仰起头,天边,北面,那是故国的所在。 残阳如血,刺的她眼角与心窝,皆是一阵一阵的剧痛。 狗咬狗来一嘴毛(1) 两个人一路推搡着,叫骂着,把她押去位于王府东西后山的辛库司。 整整一天,嫣柔几乎都没吃上一点东西,愤怒加上复仇的炙热,令她全身打摆子似的抖着。 到了地方的时候,外面天色早黑尽了。押解的人把她丢给大门前掌事的,取了收人的铜皮回签就往回走。 嫣柔被带进院子里头,门口的那看门的人就叫她等着。 抬眼一看,眼前是浓墨色的房影、院墙四面围绕,圈出小小一方天井,像洗过笔的水盂。 厨下的火光稀疏闪动,一跳一跳的,病恹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发起了烧,嫣柔只觉得这山腰处初夏的风仍是寒气逼人,只一小会就把身上吹得僵冷起来。 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这才缓缓袖起手,顺着檐廊一瘸一拐的走着。 因为天色晚了,所以这夜倒也安生。掌事的赵姑姑问了她大概的情况,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看样子是赵姑姑的女儿还是侄女的,屋子里灯光昏暗看不清样子,只觉得非常不耐看,面色却又骄矜的很。 听说是被王爷亲自发落到这处来的,旁边的那个女子不屑的“吁”的一声。 看嫣柔的样子,分外的敌意起来。 赵姑姑很快就给她安排了床铺,叫人领了下去吃饭歇息。饭是粗粮窝头,又黄又硬,嫣柔一口气吃了一个下去,完了咕咚咕咚的喝起水来。 吃完倒头就睡,反正晚上也没有活计可派。赵姑姑看她一脚都是血泡,也不为难她,只让她歇息。 嫣柔许多天来头一回美美睡了一夜。 正在梦中,忽觉得身上一凉,紧接着两个脸颊火辣生疼,胸口也沉得喘不过气来。 朦胧中有人叫道:“下作东西!你偷懒挺尸,倒让老娘我来叫你。还不快给老娘滚起来!”。 她忙睁开眼睛,只见身上被子早被揭开,一个女孩压坐在自己胸前。大长脸,吊稍眼,左脸上生着个酒窝,却深得吓人,更像个窟窿。 一张嘴,露出满口贝牙,虽然齐整,门前一颗却豁了。 正是昨晚站在赵姑姑身边的那个女子。 狗咬狗来一嘴毛(2) “看什么看!”那人话音未落,劈手已甩过来一记耳光,又重又狠,打得嫣柔两眼一阵发黑。 长这么大也没被人这般折辱过,嫣柔心中狂怒,咬着嘴唇抽出手,照那人面门就抓下去。半空中两个腕子早被握住了,狠狠推回来抵住她喉咙。 只听那人又骂:“个下作小娼货,不是人的东西!来不来先咬老娘一口,害得老娘一早起来烧饭,到头来还要老娘匀出衣服给你穿。小贱人,就你还能挤到王爷跟前献狐媚子!我呸!你也配!你是放荡不成反丢了人现了眼,嘿嘿,如今老娘也要尝尝你那肉味。”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都是嫣柔生平闻所未闻,她何曾想得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满嘴都是这样的语言行径? 那女子说着就张开一血盆大口,往她胳膊上咬下来。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嗜血的母狼。 嫣柔见状不好,拼命左右扭动挣扎,眼看躲不过,一咬牙挺起头,便奋力往那女孩头上撞过去。“砰”的一声,头晕目眩。 那女孩想是也撞得不轻,手上一松。嫣柔一骨碌坐起来,顾不得额上伤口疼痛,抱住那人的头死力“咚、咚”又是两撞。 那女孩稳不住,一个倒栽踪摔下床,碰倒了旁边的桌椅板凳,轰隆隆连声巨响。 一个婆子忙跑过来,见屋里一片混乱,跺着脚道:“唉哟!你们两个要作死哟!搞得一铺狼烟,你们要拆房子啊!” 又冲那女孩道:“云儿!我叫你过来喊她,怎么就打起来了?”。 那云儿连忙哭道:“我是来喊她的呀,可她耍赖,睡着不起来。我一着急拉了她两下,她就疯了一样又打又撞。”。 那个老婆子到底有些不相信,转头问嫣柔:“你打她了?”。 嫣柔垂下头,瘪嘴道:“我是动手了,不过是她先动的手。” 婆子咬着牙根哼了一声,走上去伸出鸡爪子赏了一人一个爆栗。 嫣柔疼得捂着头,地上的云儿也愈发哭天抢地。 狗咬狗来一嘴毛(2) 老婆子一脸嫌弃的吼道:“嚎丧,就知道嚎。大清早的,想让赵姑姑听见吗?作死吧你!”。 云儿连忙蒙住嘴,看来极是畏惧的样子。那婆子便又道:“不省心的东西,两个都给我出来!”一面摔了门帘,自顾自转身走了。 两人出来之后就被赵姑姑一顿好训,指派完了其他人的活计,便打发二人去墙角处受罚立规矩。 说是受罚,就是两人伸直了手臂,各自端着一个大铜盆。铜盆里想必装了滚水,腾腾的热气不住往两人脸上蒸。那铜盆本就沉重,加了滚水更是烫得拿不稳。 两人又都怕水泼出来烫着手脚身上,只能微微跳着手指握住盆边。 尤其是嫣柔,脚上一脚的血泡,此时站久了,只觉得火烧火燎似的灼痛。站了两刻钟,已经有些软软的眩晕。 那早上起来过来四处查看的婆子竟然又是姓夏,嫣柔只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跟姓夏的人有仇。 这会功夫,那夏婆子打着扇子坐在门旁吃茶,椅前靠了根竹家法。但见有谁略弯一弯身子,她抄起家法狠狠的就是一下,只抽的人咬牙咧嘴。 盆里的水凉了,立刻又换上热的。云儿抽抽搭搭不住的哭,嫣柔却咬住下唇,全力抵挡臂上的酸乏感。 直站到太阳爬起来老高,旁边的云儿终于“咕咚”一声,连人带水盆一块摔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夏婆子这才慢悠悠的起身,拿手里的竹棍在云儿身上拣要害处挑了挑,这才问嫣柔:“装死也没用!死了才轻省呢!我来问你们,知道错了吗?” 那云儿倒在地上也巴不得这一刻,大声哭喊:“是,云儿知道错了,云儿再也不敢了!” 夏婆子嗯了一下,见旁边嫣柔默不作声,又来问她:“你呢?”。 嫣柔整个背都打湿了,声音自然有些颤:“是她先打人,我不过还手罢了,有什么错?” 夏婆子白她一眼:“谁跟你论理了?在这个院儿里,我说谁有错,谁就有错。”说着向旁边的一个婆子打了一个眼色。 狗咬狗来一嘴毛(3) 那婆子过来,接去了云儿掉在地上的铜盆。云儿满脸汗水夹着泪水,也不敢去擦,乖乖走到夏婆子跟前。 夏婆子道:“再有下一次,看不抽出你的筋来!去河边把送来的马桶都刷了,不刷完不许吃饭。” 云儿一叠声应是,连忙出去了。 夏婆子这才回头看着嫣柔,又问:“你想好了吗?”。 嫣柔咬紧牙关,仍是那一句:“我没错。”说着,到底眼眶里泪光氤氲。 这回夏婆子着实恼了,正待发作,偏有人要取炙肉的炉灶,向她拿钥匙。 打发了这一起,又有几个婆子抬了竹篓去柴房挑火炭,也来请她的示下。 夏婆子不胜其烦,只得对旁边的一个婆子道:“她若认错就来回我。不然,就让她端到死。”一面领着几个婆子去柴房不提。 后院的人声像盆里的滚水,从雾气蒸腾到云烟不兴。灶间里嫣柔仍倔强苦撑,奈何手里的铜盆做不得假,只是越来越沉。那水已经温了,几个婆子又背着身子在烧火,厨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灶膛下的劈啪声。 嫣柔实在端不住了,屏住气,慢慢曲臂将铜盆放低。 这烧火的婆子勾着腰,将手里一捆稻草扔进灶膛,起来揭开笼屉看了看,反手舀了半瓢水,沿着锅边慢慢掺进去,一面有心无心的道:“我说你也是个吃货,说句软话又能怎么样?像你这么没头没脑的傻犟,往后还有罪受。” 嫣柔心中一恼,又用力去端铜盆。可松下来的手臂早回不到原位,她只觉得身子一歪就摔下去。 铜盆砸在地上哐啷啷直转,嫣柔连忙扑过去按住。这一扑用尽了全力,她再想撑坐起来,全身上下竟如同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 那烧火婆子三两步走上来,一把拉起她按到旁边秋凳上坐了。 背转身在灶旁摸了两下,丢给她一碗鸡肉粥。 嫣柔捧着碗双手直打战,连调羹都拿不起来。婆子不由一叹:“为争一口气吃这些苦,还不如多吃几口饭,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说着过来慢慢喂她。 醒悟(1) 嫣柔一听她提起娘,眼眶里憋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婆子瞧着,牵起粗布围裙给她揩了揩,低声道:“这里是王府的辛库司,什么粗活累活都要干。进来的人都要过这关,过去了也就好了。从今往后要学着长点眼色。知道吗?”。 嫣柔还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只略略点一点头,忽然想起来问:“先前那是谁?” 烧火婆子只当她问的是云儿,便答道:“这里的粗做丫头,叫云儿。她也可怜。原是王府前面院子里买来做伺候丫鬟的,可谁知道后来越长越难看,主子们个个嫌弃她的样子,断然不给在前头干活,又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就给发落到这里来了。估计是知道自己往后没什么出息了,总喜欢犯嫌惹事。偏又遇上你,进来就咬她一口。不过也没关系,我看你也不像是要在这里长待的样子。今后她再说什么做什么,你只不要理她就是了。” 嫣柔却又摇头,咽下一口粥道:“都是一般的可怜人,她怎么这么的往死里相逼?何苦来着?”。 这婆子才嗤笑道:“这你还不懂?人就是这么一个性子,高处的有高处的明争暗斗,低处的有低处的自杀残杀。她就是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啥指望了,这才想着往死里践踏人。拉一个垫背的,好过一个人整日落在那泥潭里,知道不?” 嫣柔听着这番话,想起往日在北秦皇宫里那些耳闻目儒的后宫纷争,又想起先前云儿骑在自己胸前又咬又打的凶狠模样,一时间心潮难平,真个是惊呆了。 那婆子见她吃完了粥,便收了碗下去,又跑到门口看看夏婆子是不是快回来了。 嫣柔坐在灶前,一下一下往里头送着柴火。 柴火烧的旺盛,映照的小脸都红彤彤的。嫣柔一面送柴,嘴里自言自语道:“高处有高处的明争暗斗,低处有低处的自杀残杀,难不成,这偌大的人世间,就没处清净地方?” 醒悟(2) 火光红彤彤的映着她瘦削的脸,那两丸黑水晶似的眸子,最深处似乎有什么在苏醒一般的绽放。 这烧火的婆子姓卢,嫣柔此后就叫她卢妈妈。经此一事之后,云儿自是和嫣柔结下了深厚的梁子。 夏婆子跟着赵姑姑管着辛库司八十几号人,白日里忙的跟陀螺似的,倒也不愿天天盯着两人立规矩。 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只叫嫣柔跟着卢妈妈在厨房里负责烧火等粗使活计,这样一来,倒是无形中便宜了嫣柔。 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边衣…… 谁在风雪中漫声轻唱?仿佛如梦,谁也不曾窥视过的梦境,梦里只有幽脉的芳香,而她姿容如雪,仿佛一线冰水,直凉彻人的心扉。 这夜散了工下来酷热难耐,嫣柔却破天荒的梦见了母后的身影,母后就是那样一身冬日的装备,最后一眼看她时,染血的霞帔绚丽如凤凰的羽翼。 也不知为何,醒来之后便着了梦魇一般,痴痴的盯着破旧的房梁,眼角见得一只硕鼠“吱吱”一下,从熏黑的房梁上跑了下去,踪影全无。 日间明明做了那么多活计,可真歇下来了,嫣柔却觉得日复一日的难以安寝起来。 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的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就像此刻她盯着那一闪而过的硕鼠的身影一般,她的眼光,随之瞟向了深邃的夜空里。 如果这辈子挣不脱这样的命运,左右都是与人争斗。那么,为何自己要选择这样卑微龌龊的砧板?谁人生来就是鱼肉?谁人生来就手握利刃权作刀伹? “阿柔,你要记住,以后不管离了谁你都是你,离了谁你都能活的好。你是我大秦国的公主,你是母后最大的骄傲!” 母后母后此时此刻,你又在哪里?你如果看见女儿这幅模样,会不会痛心疾首? 死,其实很容易。院子里好几口井,随便挑哪个跳进去,这一身也就解脱了。 可是活着,逆天改命的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要报了那国仇家恨,雪去这一身被蹂躏的折辱,这才是真正的难! 借东风(1) 黑漆漆的夜里,四周都是此起波伏的呼吸声,间或有人在睡梦中发出不雅的排气响动,一屋子龌龊脏脏的被铺床褥,一股子骚臭难分的汗味尿臭气味。 一滴泪无知无觉的滑了下来,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着,仿佛身边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她就如同从前那样,闭着眼躺在母后温暖馨香的怀抱里,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娇女生活。 或许是在梦里,她喃喃自语的转身说道:傅嫣柔,你不能继续这样过下去 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嫣柔便开始暗地里对周围的一切留上了心思。这里虽说是王府的辛库司,但也不是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旁的不说,单是那侍卫守备,便只有轮流驻守的十来个人。 皆因这里关押的全部都是犯了事的女犯,或者王府家养的奴才亲眷,便是有人动作,想来也没有太多的力气和侍卫厮打。 再说那赵姑姑颇会震慑人心,有她在场,泰半的女奴都是老老实实的,干活连头都不兴抬一下。 对此嫣柔曾心生疑虑,她进来这些日子,并不曾见到赵姑姑下令责罚于人。倒是她手下那个夏婆子,狐假虎威狗仗人势,通常都是指哪个就打哪个,并不与人说道理。 再则那云儿居然真是赵姑姑的亲侄女,这下子更叫嫣柔感到意外了。那夏婆子连她也一起罚,那日刷了一天的马桶,险些连人都刷进了河里 思索了一会,才算明白,赵姑姑高明果然不动声色。她惯会唱红脸,却找了一个天生唱白脸的奴才跟班。她要罚就连亲侄女一起罚,往后谁敢指摘她半句不公? 这铁血规矩,便是这样立起来的! 嫣柔再看赵姑姑时,心中已然起了几丝敬意。此人老辣于心计,难怪成了王府里镇守宅院的一座煞神。 借她的东风,嫣柔也算现学现卖,稍作思虑,一计上心头来,细细思量一番,最后,只微微一笑。 翻身睡去,一夜无梦。 借东风(2) 第二日又是重复往日繁重的琐事,上午在灶间帮忙时,看见柴草间里引火用的茅草已经不多,嫣柔正琢磨着告知卢妈妈一声,下午要去再运点上来。 一转身的功夫,便见一个人风风火火从门外闯将进来。 说是门外,其实就是穿过一个芦苇篾片混织的帘子。运柴火时卷将起来,平日里放下。 定睛一看,这人居然又是云儿! 嫣柔心里吃了一惊,心下却是有了计较。当下也不说话,只侧了身子,抱了一堆干柴就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呸声,又是低低的诅咒,嫣柔两耳不闻,只当做没听见。 哼!有她好受的呢!这个傻大姐! 这天晚上,打着大通铺的下房里头又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声。 这等事情一般都是夏婆子出面擀旋,偏她这日晚饭时吃了点酒,进来时就有了三分醉意。一见又是云儿那丫头揪着嫣柔坐在身上厮打,当下就露出了一口黄牙兜头一口浓痰吐过去:“不要脸的下作东西!云儿,你这才刷的马桶,马上又要作死了!大晚上,你这是要掀了屋顶做吊死鬼!” 云儿一面疯了似的厮打着嫣柔,一面叫嚣道:“夏婆子,你也不问事就骂我!这小蹄子作死,好端端平白无故的,黑了心肠在我的被铺里撒了一泡的尿!你瞧瞧,这叫人怎么睡!” 说着,就要去抖自己那床被褥。这会功夫,嫣柔终于翻身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头发被抓的稀散,脸上也被指甲抓了几道血痕,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 众人平日里都见她沉默寡言,又都是厌恶那云儿嚣张跋扈,因此少不得就同情起嫣柔来,只一心以为是云儿又来使坏弄鬼。 一时看过去,云儿抖开薄薄的粗棉褥子,黄黄的凉席上确是有一股子尿骚味。 漫说云儿就是再作死,她也应该不至于在自己床上撒尿才对。 因此一时间大家都好奇起来:难道真是那麻斑女孩子做的? 借东风(3) 嫣柔见状也不多说,只反复辩解自己一整日都在灶头边忙活,根本就没有进来下房里,更没有做什么缺德事。 夏婆子见自己居然还轻易断不了这个事,心中如何不恼火? 想着两个女孩子终日给自己寻事,大晚上的也不得安生,心中怒气勃发,便指着二人道:“你们两个,明日一早去河边刷马桶,阖府里的马桶,都给我仔细刷干净了!” 云儿一听就要晕过去,她气的跳脚大骂,夏婆子也不和她啰嗦,叫了两个人按住她就是一团裹脚布塞进嘴里。 又笑吟吟拍着手掌,叉腰抬眉道:“你总以为你姨妈会罩着你,真是糊涂心肠的东西。你姨妈当日买你进王府是想着日后能借你的光,扶你做半个主子配房什么的。谁知你自己越长越不争气,丢了你姨妈的脸不说,这往后半辈子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就连自己亲爹妈如今都不想着来赎你,偏生你还有脸闹!” 嫣柔想不到云儿居然还有这样一段身世,看着她被人塞住了嘴巴,睁着一双眼睛绝望的看着夏婆子,嫣柔不由的抱住双手,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从前只以为天家亲情淡薄,后宫纷争难解。哪晓得,就算是平名百姓之家,也是照样掐算着儿女的价值,正所谓是恩情有价翻脸无情。 闹腾了一会,大家都乏了,丢了云儿一人缩在地上,抽抽噎噎着垂头流泪。 屋子里吹了灯,黑的跟地窖似的。唯一一扇可以打开的窗子被和夏婆子交好的几个婆子占了,热气一浪一浪的,闷的嫣柔手心里都是汗水。 她当然知道那泡尿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白日里偷空塞了些烧饼屑在她被褥下,那房梁上住着的老鼠闻见味道自然就往那头钻。夏日里只有凉席最凉快,白天这屋子里又没人,老鼠自然乐的吃喝拉撒睡都一齐在那里解决了。 这些事情,其实原来在北秦皇宫时虽然没做过,但是嫣柔自小就跟着母后住坤宁宫,这些女人常用的心机手段,耳濡目染也学得不少。 借东风(3) 可是没想到云儿倒真是个可怜人孤零零一个人,爹妈都不肯念着骨肉之情。原以为那个姨妈还算看顾自己,没想到今日被夏婆子当面撕破了最后一点情面,这往后的日子,可怎生是好? 辗转了半响,嫣柔终于爬起来,摸索着走到云儿跟前,朝她伸出手来,道:“你睡我那铺去吧!我睡不着,起来坐着乘一下凉!” 没想到对方只是含糊的“呸”了一句,便理也不理。 嫣柔等了一会,便取出怀里卢妈妈偷偷给的火折子,照亮了之后把她双手捆着的绳索给解开了。 “啪!”的一声,云儿一得自由又是摔了一个耳光过来。 嫣柔避也不避,只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就这点本事?你要打的人皮毛都挨不到,在这里斗狠,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说着,扭头就往外走去。 嫣柔打着火折子去了一趟厨房,灶间日头里她煨了一个烤红薯在灰烬里。原本想着明早做早餐的,这会功夫既然睡不着了,肚子就有些咕咕乱叫起来。 自从来了这里,嫣柔就再也不想过去那些生活。粗粮杂粮,什么能咽下去的她都一块咽。便是这样,两个月下来居然还养的身子骨渐渐有了起色。 除了来葵水那几日,每每疼的要死要活之外,其他的毛病都已经基本上痊愈。 幸好遇上了好心的卢妈妈,见她天生月事不调,每每背着人拿了几颗红枣在怀里,捂的温热的才私下里递给她。嘱咐她多吃红枣养气血,红糖水什么的自然是不敢奢望的,不过早晚那碗热米汤也给她带来不少的舒坦。 坐到灶前的小凳子上,取了铁钳正低着头往里头拨弄着,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响动。 回头一看,居然是云儿跟了出来。 白惨惨一点月光,印着她披头散发的一张脸,真是叫人有些心里发沭。嫣柔好歹是见过了血流成河的情景,国破家亡的惨祸都经历了,这会子心里虽然有些惊讶,倒也还能稳住。 借东风(4) 云儿自顾自的找了一个小楖子坐下,看着嫣柔拨弄着灶里那一点微红的灰烬。 嫣柔终于将那个红薯找了出来,顾不得烫手,连忙把它夹到了手里。顺手轻轻一掰,一个灰不溜秋的红薯就拦腰二段,露出了中间微黄的肉。 一时间清香四溢,嫣柔站起身来,递了一半给云儿,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你不恨我吗?”嫣柔手里的红薯都快吃完了,云儿这才终于问了一句。她一看,原来这厮手里的红薯都还没动过。 嫣柔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好笑的看着她:“我恨你干嘛?恨你打我?还是恨你作弄我?” 云儿点点头,道:“是啊,我打你,我有意捉弄你,我看你不顺眼,我让你受罚这些事情,难道你就不恨我?” 嫣柔嘴角一咧,差点没有哈哈大笑出来。 “我恨你?我没那个多余的心思!是你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吗?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无处可依吗?云儿,你抿心自问,你又何尝不是清楚明白的一个人?你以为仇恨可以转嫁,你以为和这里的每一个人过不去就能抵消你心里对那个人的恨意吗?一辈子只有那么长的时间,你居然用来做一些无谓的逃避。你可笑不可笑?” 嫣柔说着,走到云儿面前,伸手拿过她手里那半只红薯,道:“我没力气和你打架,我也不必讨好你什么的。我要做什么自己心里很明白,你要做什么呢?云儿,你是个可怜人!你可怜的是连自己该恨的人都不敢去恨!” 云儿闻言浑身一震,她抬起头,然后又低垂下眼帘。最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叹口气,道:“我的苦处,你不明白”。 嫣柔嗤笑道:“我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被人使了绊子破了相,争宠落败了,最后无处安身罢了!” 云儿这才默然,半响道:“那你呢?我听说你原是个有福的,被王爷瞧上了可最后怎么落到了这里?”说着,又去看嫣柔的脸。 借东风(5) “被王爷瞧上了就是有福?云儿,你倒不掂量掂量,这到底是福还是祸?你好端端一个女孩子,要是不在这里,这时候早许了人家每日绣嫁衣等着做新娘了!说到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那你要拼什么?”云儿不啻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当下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才问。 “我要拼什么?自然是一口气!云儿,难道你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嫣柔的眸中渐渐燃起。 云儿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无限希翼,又不敢肯定的茫然道:“谁想在这里过一辈子?可是,要离开这里,除非死了”。 她忽然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着嫣柔,不可置信的说道:“莫非你莫不是想”。 嫣柔摆摆手,镇定自若的说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想,我只问你,想与不想?” 漆黑的眼底,渐渐,被火光照亮了。 这夜,两人挨拢着坐在厨房的檐下,低声说了好些话。 第二天是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一早上两人就被打发跟车去河边洗刷那整整两车的马桶。要说这活计原本是各处都有专人负责的,不用每日都往这辛库司送。 不过就在晋王升了摄政王之后,充了不少往日政敌的女眷来辛库司为奴。此人又天生是个心地狭隘铢锱必较的性情,在随身太监王德喜的撺掇下,就下令阖府的马桶都一齐送往辛库司刷洗。 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着,云儿扶在车边,见嫣柔专注的看着即将出现的一片粼粼波光,突然道:“其实我发觉你长的还真好看!” 嫣柔一笑,却是自我解嘲:“要是没这一脸的斑痕,我觉得你这话就是由心而出的。” 云儿想起昨晚的对话,垂下头,再抬起时,却伸手过来握住了嫣柔的手指。 两人轻轻点头,嫣柔心想:这丫头倒还不是完全没胆色的,也对,有这一份的狠劲,指不定离了这里还能另外劈出一片天地来。 成败,生死,皆在今日了。 借东风(6) 跟车的除了她们两个,自然还有个出来看守的侍卫。嫣柔见此人面皮白净,果真是新来的兵丁最常被人欺负的。昨晚云儿告诉她,这看守押送洗刷马桶的侍卫,通常都是府里没人的,或者就是被卫队长看不顺眼的,才接这等脏乱臭的岗。 一时间千头万绪,嫣柔也来不及细想。只是心里惦念着待她亲厚的卢妈妈,只求她不被自己牵连就好。 到了河边开始卸物,云儿和嫣柔两个吃力的搬着那些沉重的合盖桶子。看守的那个侍卫远远看着,躲到一边和赶车的车把式说起了家常。 云儿惯常来这里洗马桶,所以对周边的环境很熟悉。这条河地处晋王府花园的下游,往上走就是晋王府水榭,门口有侍卫把守。往下走却是西江的汇流处,沿岸有不少民居宅院。 西京的有钱人家大都设有花园水榭,这时仔细看去,果然是一片烟红柳绿的富贵景象。 嫣柔原本不会水,还是那日在晋王府浣花池里被萧锦彦死按着头才被迫学会了潜水。不过她不敢大意,无奈之下还是只得拉上了精通水性的云儿。 夏日里河水清亮,晨曦里伸手进去也不觉得冷。 云儿和嫣柔两人沉默的搬着马桶,见那看守的侍卫和马车夫都挪到树底的清凉处去乘凉了,这才各自对视了一眼,完了开始琢磨着怎么把那个东西安置下去。 嫣柔小时候骑过马,那是父皇身体还康健时,每月里都会带着一众皇子公主去木栏围场狩猎一次。 涉猎出众者,还有彩头奖励。因此嫣柔会骑马,但今日使这样的巧计,还是得益于曾经亲眼目睹的后宫争斗。 法子其实简单,不过,如何瞒天过海还得有一点伎俩才是。 终于将满满两车的马桶都卸了下来,云儿这丫头佯装低头跳下车,少时惊道:“呀!我的发簪!” 看守的侍卫闻言朝这边看了一眼,复又转头和车夫抽起旱烟闲聊起来。云儿趁机钻进车底,然后一路摸索着,靠近了那匹马身边。 先更到这里,晚上再来最少十章吧!求票票求收藏,求虎么 逃跑(1) 几乎是战战兢兢的,这边嫣柔也完成了这个看似无心的一个动作。两人憋出一脸通红的大汗,身上的衫子也湿了,好在隔的太远,没人看出端倪来。 待两人卸下东西,车夫便过来赶了马车去阴凉下等着。这么许多的马桶,足足要用上两个时辰才能洗刷干净。因此,当这趟差的人,都习惯了自己找点乐子来消磨时光。 嫣柔有点焦急,虽然之前在心里千算万算了无数次,到底到了这个时刻,心中还是充满了疑惧的。怕失手是一则,另外一则就是,怕自己计划的不够周详,要出纰漏。 要知道那豆子虽然用水发过了,但是,什么时候膨胀起来,这一点简直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嫣柔一边就着河水慢慢洗刷着肮脏的马桶,一边心里琢磨着,自己当时怎么不问清楚时间分寸,这会生死攸关时,竟然冒着抓瞎的危险。 可见自己此后要学的东西,还非常非常的多。平日里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摊开来了,学问也是千头万绪的。 既然自己要复仇,要对付萧锦彦这样的人物,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聪明,绝对不够给对方下菜的。 两人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偷偷留意两匹马的动静。看守的侍卫先头还会不时走过来看看两人的进度,后来见太阳越升越高,晒的人头脑发晕之后,也懒得再来巡视了。 几个人拣的那个地头也刚好可以看见两人的动静,相距不过七八尺,两个小丫头,想着左右都是跑不掉的。 嫣柔洗一只马桶就在心里记一次,额前的汗水冲下来,也顾不得伸手去擦。热辣辣的汗水流进眼睛里,泛起一片白花花的疼痛,就如那日头下哗哗流淌不息的河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约莫一个时辰有多的样子,嫣柔只觉得自己两只手麻木成了橘柑,小扫揪拿在手里,几次差点被河水冲走。 终于听到两匹马开始烦躁的嘶鸣起来,车夫有点奇怪的走过去看了看,以为马儿是缺水了,便将两匹马都牵到河边饮水。 机会终于来了! 逃跑(2) 嫣柔轻轻咳嗽一声,飞快的和云儿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有默契,开始清理手上的活计把马桶往岸边提去。 这当口的功夫,车夫终于察觉到马儿的异常了。此起彼伏的嘶鸣声还在其次,最特别的是,两匹马都拼命甩起尾巴,似乎想要将背上系着的车架给丢下去! 当然是拼命挣扎的,发了一夜的黄豆被推进了马儿的肛门内,这会子不知道如何死活的膨胀呢! 想当年,嫣柔就是亲眼看着父皇新封的尹昭仪活活被几匹骏马铁蹄给踩成了肉泥一堆的!事后,据说那几匹马的肛门都脱了出来,因为实在羁押不住,只能以弓箭射杀了事。 这边云儿已经提着一只马桶上了车,见车身摇晃的厉害,不免心里也有些害怕。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又不是很懂马的性情,也不知道嫣柔出的主意到底可不可靠。昨夜想着过去的伤心事只觉这样呆下去也是无望,今日早上起来,却觉得自己心大胆小。 她一慌了神,便朝嫣柔伸出手来,大叫道:“呀!这马儿吃错药了!我害怕,快,快把我拉下去!” 嫣柔跑过来,一手提着一只洗的铮亮的马桶,一手拉上了云儿的手掌。她几乎是轻巧的攀上了马车,接着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马桶朝正在努力安抚马儿的车夫头顶上砸将过去。 性命攸关之际,下手也失去了轻重分寸。嫣柔原本想着把人打晕就好,没想到旁边的车夫看出来蹊跷,正拿眼朝这边看来。 嫣柔心里一慌,手就不由的剧烈抖了起来。只瞧着那颗黑乎乎的人头在眼底定了位,也不敢睁眼,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就往那处砸了下去。 “哐啷”一声脆响,接着又是一阵悠长急剧的马鸣声。嫣柔睁开眼,看见云儿张大了嘴巴,呈鸡蛋形的看着她。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天!血淋淋一片嫣红,那马车夫的半边脑袋都染满了血迹,夏日里正午时分,日头最烈的时候,那血的浓稠腥味简直扑面而来,中人欲呕。 再也不能等了! 逃跑(3) 侍卫已经操起佩刀朝这边跑过来,一旁的马车夫也在极度震惊之后回过了神,嫣柔惊恐的望了一眼云儿,两人眼底都是极为不自信的恐惧和慌乱。 颤巍巍伸出一只脚来,正要往那马屁股上狠命一踢。没想到旁边的车夫已经吼叫着扑了上来,云儿被他扯到一旁,惊恐万状的拼命挣扎着,嘴里只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她出的主意,都是她”。 嫣柔嫌恶的看了一眼云儿丑陋的脸,脑中刀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念头。最后一咬牙,眼见那车夫已经爬到了一半,这才伸手将云儿整个朝他那边推了下去。 这马儿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锐鸣一声之后,仿佛不要命的拼命朝前冲去。云儿和车夫跌落在河边,嫣柔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道:不要怪我心狠,是你实在不懂得结盟二字的含义。 这样的人,就算因为一时利益结成了盟约,再往后的日子里,一旦自身需要,她还是会出卖自己的盟友的。 只可惜了她一身绝好的水性,听说是她姨妈赵姑姑知道晋王好玩水,这才专门嘱咐她父母请人教导的,为的是可以混进晋王身边伺候汤沐的侍女之中,伺机麻雀变凤凰。 可惜了有的人,生来就不是做人上人的命! 这时间也不用再去踢那马儿的屁股了,因为嫣柔很快就发觉自己被颠簸的快要散了架子。这匹马完全失去了驯服的温顺,忽左忽右的奔驰在河边的路上,嫣柔只觉得耳边呼呼风想,其余的一切景物都很模糊的飞逝而过。 更令人慌乱的是,虽然逃离那几个人已经有一段距离,但是,眼下这马的用意,就是要摔开身上这幅车架,因此,嫣柔不得不另想他法。 就在嫣柔为了马车太过颠簸无所适从时,趁这当口回头一看,只见后头那几点黑影居然跟着远远追了过来。 糟糕!自己要真是被这疯狂奔跑状态下的马儿摔下地来,如何跑得过这两人的追捕? 逃跑(4) 眼见两人虽然被远远摔在了后面,但是,接下来如果惊动了其他人,自己又是不是能侥幸逃脱? 嫣柔思绪飞快的转着,最后眼角看见那一条澄净的小河别无他法了,只有冒险一试! 好在出门时多想了一层,身上多穿了一件外面的粗布罩衣。临时急中生智,当下就将外头那一件褪下来,挂到马车的一处辕柱上。想了想,又上前去打了个结,那衣衫随风一飘,就好像有人立在车中一般。 前面就是一处拐弯处,路旁一棵垂杨柳,日头下面绿意盈盈,泰半的枝条都顺水垂进河里,俨然有弱柳临水之美态婀娜。 马车经过那处时由于前行的惯性,车厢猛的往右边摔去。嫣柔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母后,最后咬牙翻身从车沿上滚了下去。 虽然是平安落到了地上,还是疼的半天睁不开眼。要不是想到后头还有追兵,嫣柔觉得自己肯定挣扎不起来了。 腰上是一整片火辣辣的痛,大腿上也有几处地方被车衒勾破了皮。后脑勺碰在地上,眼前只是一片白花花的火星字乱串四溅。暗暗叫了一句背晦,顾不得伸手揉一揉痛处,嫣柔赶紧手脚并用,扑腾着跳进了河里头。 河水微凉,人一投身进去,仿佛外面的一切都隔断了。 嫣柔伸手拽住了一根老柳树的根,悄悄的潜伏在清浅的水面,不时换气看着后面的追兵。这样做比较冒险,不过,也唯有确认了对方已经误以为自己驾车逃匿,她才能静下心来想一想接下来的对策。 再则她水性有限,不可能一口气游到下游城中去,所以,等待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担惊受怕的时候时间过的特别慢,总之,嫣柔是在自己换了三次气之后,才看见那两个气急败坏的王府兵丁的。 果然是两个有勇无谋的傻大个,眼睁睁目送他们往马车行驶的方向追去之后,嫣柔才深吸一口气,悄然沉入河底。 青楼(1) 要说这晋王也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角色,这条河分明蜿蜒流进城中,途经许多的富家宅院水榭,偏他要在上游半坡处修个辛库司,每日都将自家的马桶拎到这河边来洗涮。 想想自己方才将那些污秽的东西都冲进了这条小河,现在又亲身浸泡其中,嫣柔不无恶心的摇摇头,暗地里又狠狠咒骂了那厮几句。 这一口气潜了下去,因为又是担心后头的追兵,又是不清楚前方的路况,所以游的很慢。还好一顿子折腾下来,并没有什么风声鹤唳的消息跟来。直到天色约莫已经快要黑了,嫣柔才手软脚软的从水里浮出来,仰起头痛快的大出了几口闷气。 天色已黑,对于一直潜在水中的嫣柔来说,这不啻是一个很好的脱身条件。就算萧锦彦再如何权势熏天,他也不能将整片西京城的夜色照亮起来。 一边观察这周围的环境,嫣柔在心中对这浓稠的夜色第一次产生了如此亲切的感激。 终于顺流而下,进了城中东南这一片的青瓦白墙的水榭之中。乍眼一看,原来这偌大的偌大的河面都被圈成了好几份。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有这等好处,使了银子凿开河床,分流引水再辅以水上亭台楼阁,放入飘萍荷\藕,挂上鲛纱丝帘,便能将江南水乡晕染在自己眼皮底下。 嫣柔一边寻找这上岸的落脚点,一边环顾四周星星点点蜿蜒如灯河的富贵景象,心中感叹:难怪这西齐年年对外征战,萧锦彦有本事挥军四下,好一副所向披靡之态。 原来西齐富庶,早已超出大秦想象。可怜父皇被奸臣蒙蔽,至死不知双方力量悬殊之大,生生在亲征路上断送了性命。 远处一方水榭灯火隐淡,嫣柔心中一喜,难道这家无人?手脚在水里早已泡的没了知觉,当下费尽力气,总算不顾形象的爬上了搭在水里的一条汉白玉美人靠。 拧了拧身上的衣衫,再看那双手早已皱的如同浸过水的面食。 这时候暮色四起,一钩新月映照江面,烟笼寒水,耳朵里哗啦啦的流水声终于渐渐寂静。 嫣柔坐在无人的美人靠上,夏日里只觉凉风袭来,冷沁骨髓。 青楼(2) 嫣柔坐在无人的美人靠上,夏日里只觉凉风袭来,冷沁骨髓。 这一天担惊受怕下来,真是疲累极了。虽是腹中空空如也,嫣柔到底也顾不上四处觅食。左右这凉亭必是消夏所用,眼下这样的时节,也许主人今夜不来也未可知。 拧干的粗布衣裳很快就被夜风吹干了,靠在坚硬的玉石肩靠上,嫣柔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精疲力竭之后的一梦,真正是无知无觉的睡下去,一响贪欢不知身在何处。 醒来时,只见日头已经升了个老高,漫天朝霞映照下,嫣柔才看清楚眼前这处宅子庭院深深,绿柳垂杨掩映粉垣红楼,好个雅娴之地。 正看时,远处有两个青衣小丫鬟姗姗而来,手中持了扫帚,原来是晨起扫洒做活的。 嫣柔一下子慌张起来,不知道自己要藏身何处才不被发现?慌不及想,只得又故技重施,手脚并用的爬进河里,只盼那两个丫鬟早点完成活计走开。 正凝神聚气时,听见那两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扫帚落在青石地面上,沙沙之声听在嫣柔耳中都是雷鸣响动。 “嗳,梦琴,你听说了吗?咱们楼里下个月就要选青鸟姑娘了,咋样?你去不去应选啊?” “作死的小蹄子!没事净拿我消遣!选青鸟姑娘,你敢去么?呸,也不弯腰照照,就你我这样的货色,只怕这辈子是不消想的!” 后面那个应答的丫鬟粗声粗气,言语之间尽是掩不住的羡慕嫉妒,又是自卑和无奈。 “哎,说来也是,看看楼里的四大花魁姑娘长的都是国色天香的,就咱们这样的姿色,薛氏说了,便是配在后院里干些杂活都嫌碍眼。谁叫咱们爹妈生咱们时不好好求求菩萨呢!可怜落到这样的地方都只能一辈子看人眼色做人……”。 说道这里,那丫鬟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那个被唤做梦琴的,想了想也是一声粗缓的叹息。 她们两坐在嫣柔先前坐过的美人靠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嫣柔潜在水里,脑子却突突的转了起来。 听她们说的,花魁姑娘……那么,这里是青楼?勾栏院?销金窟?…… 青楼(3) 眼前一阵金星冒起,嫣柔本能的就要划水游出去。 可是后头又听到那个丫鬟说了一句:“嗳,最近咱们西京城的人牙子都抽风似的把人往咱们这里送,薛氏楞是一个瞧中的都没有!啧啧…不过就是咱们楼里出了一位贵人吗?花魁姑娘也做了王府侧妃娘娘,引的全天下人都瞧了个稀奇!沉鱼轩出了缺,流氲跟着主子进了宫,哎,你怎么不去活动活动?调到那里当差,也是个美事啊!” 嫣柔心中一动,用手扳住上面的石砖,耐着性子静静听下去。 最后那两名青衣丫鬟扫完了水榭,挽着袖子走了,她都没动弹一下。 这是要自甘下贱么?难道自己被践踏的还不够?堂堂北秦亡国公主,名满天下的高华皇女,居然会想要去做那青楼贱妓? 身旁是波光滟滟的河水,只消一闭眼,扎入其中,就能离开这个龌龊之地。 可是,手握那湿冷的石砖,指尖都抠进长满青苔湿癣的石缝里,僵着身子在河里呆了半响,嫣柔还是不曾转身划去。 那思绪仿佛是生死之间的挣扎,一念入云,一念落泥。 要清高名节,要做贞洁烈女?是的,她傅嫣柔比谁都有这个资格。就算是凤凰被人生生拔了毛,可她终究不是还没有被萧锦彦所辱么? 可是,一念之后,再思,却是不堪去想。 若真有一死以全清白之心,那么,如何她不早早死在了城破那日?撞墙,咬舌,又或者后来投井跳河,哪一样不能全了这个名节? 再想那日在晋王府发生的事,更是一口气上不来只恨不能马上去死。清白?可笑她如今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清白女子哪里会做这等耻辱三生之事?他那日斜视自己的眼神,仿佛这北秦皇室出身的女子就是那最烂最臭的一滩烂泥腐骨。 他叫她“小贱人”“小贱人你真会伺候男人……” 她就是个小贱人!不知羞耻的小贱人! 她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嫌弃这青楼肮脏污秽?相比之下,她未必比那些依红煨翠的姑娘清白! 青楼(4) 清白?清白又如何与自己这一身血海深仇的沉沉血债相提并论?要复仇,总需要一介身份,一条能够致萧锦彦于死地的路径,还有一身觊觎他身家性命的本事! 而今孤身一人,能够保全性命已属万幸,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难不成她拼死逃脱只为苟全一己残生?她便是这样可笑的懦弱小女子? 一滴泪落下来,她咬牙睁开双眼,凝眸看着它落进身旁澄净的水中。这样一颗泪,落进去偌大的水面,简直是波澜不兴。 她死死的盯着一潭清水,良久,终于高扬起头。 傅嫣柔,你而今活着只为了复仇!为了一雪那个禽兽加在你身上的一切不堪和耻辱!为了复仇,你没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深吸一口气,她低下身来,将自己全身没入那平静的水池之中。宁静的四下宅院里头,门窗都被下人推开了透气扫洒,有如花的美人鬓角横插玉钗,依在窗前观赏那微波荡漾的水色美景。 院角的垂丝海棠伸出妖娆的花枝来,微微斜卧于水面上。水波儿一荡一漾的,仿佛和花儿说着最私密的话语。 可是,天下如此之大,便是蝼蚁也有它赖以生存的洞穴泥虫,只有一个她,静静的伏在长满柔软水草的河底,哀哀的哭泣随水而逝。 就如从前绝不曾料到自己会有如今的一天,而今,嫣柔也但愿自己从未有经历过那样繁华的一切。 曾经盛开如繁花的十三年无忧岁月,她但愿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半点记忆都不该留下。 母后,原谅我很长时间都不愿再想起你了。因为,想起你,那是对你莫大的折辱和不堪。 我这样的女儿,命运让我用这样的方式活着,我继续活下去,只为希望有一天能用自己一腔的鲜血来替你洗刷那样的不堪。 一步步迈上那铮亮的水上小亭,一身水渍溅落在整洁的回廊上。手脚酸软,俯身坐下来,依旧是停留在自己先前坐过的那处地方。 青楼(5) 嫣柔清晰的听见自己肚子里传来的不争气的“咕咕”声响,可是,她的全身却不再疲惫困倦。 如何进入这富丽堂皇若王公贵族府邸的青楼?嫣柔仰望眼前这雕梁画栋的飞檐直插入云,心中开始了筹措思量。 自愿卖身?如何隐瞒自己罪奴的身份? …… 历经生死大劫,而今的嫣柔终于不再单纯简单。十三年的帝女花生涯,原本宫廷并不是只教会她锦衣玉食,安享富贵。隐匿于花影之下的,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争斗手段和心机城府。 譬如母后,嫣柔一直都知道,她这一生并不似外人看起来的那般风光无限。凤印权杖之下,是锦衣华服所掩盖不住的斑驳血迹。 一时间思绪纷扬,偌大的日头下,嫣柔居然想的痴了神,也不晓得避到花阴下去。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我家姑娘的禁地?” 正思虑着,不防迎面被人喝上一句,接着,那丫鬟作势就要来拿她。 嫣柔见对方来势汹汹,心中不免有些生怯。可是见惯了云儿的飞扬跋扈,却知道往往是叫嚣着打人的丫鬟心中都有难以解开的硬结。就如母后,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暗中却肯对那些态度傲慢的妃子格外宽容一样。 当下也不强辩,只垂下头,弯腰福了一福,道:“这位姐姐请息怒,我确是不经同意进来的,不过也是情非得已。请姐姐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说着,只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对方,两丸水晶里盛满了悲戚和哀求。 示弱、低头,这些她原本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而今她做的再稀松平常不过。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最杰出的戏子,譬如现在,嫣柔几句求告,就让对方高高扬在半空中的手掌停在了那里。 “你且休来这里求饶,我问你,你到底是哪院的丫鬟?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乱走?知不知道这里是咱们明月楼的禁地?” 手是没有落下来,不过对方上下一通打量之后,还是琢磨出了不对劲。 沉鱼落雁(1) 嫣柔低垂着头,却扫视到了一袭正在款款移来的淡紫色纱裙。那样清雅瑰丽的颜色,掩盖着下头一双璀璨明珠摇曳的绣鞋,行动时,周身隐隐仿佛若有云雾相随。 鼓起勇气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影,头上却戴着一个贵妇淑媛夏日所用的遮阳白色细纱帏帽。 虽是眉眼之间丝毫面容也未见得,不过,不知为何,嫣柔忽然觉得口中一阵干渴难忍,仿佛那两道白色轻纱遮盖的面容,必然是这世间最清新养眼的沉鱼之容。 一阵清风吹过,细碎悦耳的金铃脆生生的响起。乍眼一看,却是那女子帏帽下插着的金钗,微微露出了一点华彩。 这位想必就是那即将一跃从青楼花魁摇身成为王府侧妃的绝色花魁?这水榭是她专用的? 嫣柔忽然朝前迈出几步,跪下道:“姐姐教训的是,我不懂规矩搅了贵人的清净,我该罚!只是姐姐容我如实说来,只求一样,姐姐和贵人让我说完缘由再撵我出去,成吗?” 那丫鬟皱着眉头,好不耐烦的一挥手,只道:“谁有工夫听你说你那些不得已的缘由?我家姑娘正寻东西呢!你休得在此胡搅蛮缠!”说完,一叠声叫着就要唤人进来将嫣柔拉出去。 嫣柔见状,只有快步跪行至那紫衫女子跟前。拣在那镶嵌着明珠的鞋头跟前停住,双手扶地就拜道:“求贵人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将小女子交给外头的那些人!小女子感激不尽!” 后头那丫鬟见她居然扑上了主子身边,当下就来了气,横起眉头正要斥骂,却见那紫衫女子微微摆了摆手。 “你这丫头也是个不拎清的,你当这里是什么好去处?金粉火坑断魂窟,别的姑娘家躲都来不及,偏生你就撞了进来!绿鸢,撵出去,也不用和二门上的管事婆子细说,就说姑娘我叫打发出去的!” 嫣柔见她如此说道,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有说话的余地。 沉鱼落雁(2)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求下去,却听得后头名唤绿鸢的丫鬟上前恨恨道:“姑娘且休听她当面扯谎!奴婢细细想来,咱们园子里一直都不准外人进出,她是如何进来的?再有就是您掉的那个东西,指不定是被她偷偷藏了,这才惊慌失措,生怕咱们扭了她送官——”。 说着,一把拉住嫣柔,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一通,而后便盯着那一张脸皮,不无嫌恶的摇头道:“你要老实说,是不是偷偷拿了什么东西准备夹带出去?我且告诉你,在咱们面前你不老实,一会去了佟妈妈面前,仔细你这层皮!” 嫣柔心想这个丫头真是好难缠,自己从昨夜一直呆到现在,哪里见到这地方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更何况她家主子如今马上就要做王妃娘娘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么要紧? 显然这就是有意为难自己,不叫自己好过罢了。 绿鸢见这个不知打哪跑出来的丫头一下子不吭声了,更是凭空多了几分把握。 说着就要来搜身,吓的嫣柔赶紧避到了一边。 正拉扯间,那紫衫女子却不耐烦起来,甩手起来,举步就要往里头走回去。 嫣柔哪里肯就此让绿鸢绑了自己交给外头的家丁?一下子急起来,也顾不得礼数,爬起来就抱住那紫衫女子的腿,哭求道:“求贵人姐姐救救我!我真的没偷东西,不信您可以搜我的!” 绿鸢连忙赶上来拉开她的手,“呸!”一口痰吐到嫣柔的脸上,说话时已经横眉怒目:“给你脸不要脸,我家姑娘是什么身份?哪容得你在此放肆的?” 嫣柔只觉得脸上一股子热风,接着又是一块无比震惊的黏液落到了上面。 才要伸手去抹,却见那紫衫女子已经出言叱责自己的丫鬟,随即放下正要抬起的手,一任那痰液腻在脸上一点点风干,一点点艰涩。 面上是平静无波的眉眼,皮肤却在一分一分的发紧,手指紧紧并拢,只觉得奇痒钻心,方知是痛不可抑。 紫衫女子又复坐了下来,将那丫鬟绿鸢唤到自己身后。 沉鱼落雁(3) 有一刻几乎已经绝望,嫣柔想过一索子吊在那房梁上那种情景,垂下头轻轻咬住贝齿,心中撕裂一切般的咆哮着,这样活着,强不如去死。 “你把头抬起来,别怕,绿鸢这丫头就是喜欢虚拿声势,我知道你不是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来,先把脸擦擦。” 这声音柔和婉丽,简直美妙不可方物。很久以后嫣柔才知道,有些人,她只要一个声音就能将人送上极至快乐的云霄…… 说着,一只晶莹如玉的手,递了一块帕子到自己跟前来。 嫣柔抬起头,终于看见那一张令人屏住呼吸的容颜。那书中如何评说美人绝色的? 臻首轻垂,凝脂欺霜,眉不点而青翠如黛,唇不染胭脂然艳若桃色。那一帘幽幽垂下的浓密长睫,开阖之间,滟光迷离,叫人移不开自己的双眸,情愿活生生溺毙其中。 或许是被这样的绝色容颜所震撼,或许是因为她方才的一腔款款温言细语。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所谓缘分,总之,嫣柔接过帕子之后,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哭了个梨花带雨。 那女子既叫她起身,但也不深劝,见嫣柔伤心不已,便朝身后的丫鬟递了个眼色,又道:“别哭了,瞧你这个样子,是不是还没吃中饭呢?我叫人给你拿点点心,你将就着吃些,好吧?” 嫣柔不敢再拿捏委屈,于是点点头,拿帕子擦了脸上的污垢,爬起来站到了女子跟前。 绿鸢悻悻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摔了手巾子进去里头取点心去了。临走时,只给她一个暗含警告的眼神。 没想到她才一转身,这边紫衫女子的声音就冷了下来。 “你还是说句老实话吧!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偷偷潜入我的水榭中?我可告诉你,在我面前装鬼没你什么好处,你若再不尽不实,回头我就把你送交官府查办!” 那样端丽的声音,骤然冷却下来之后,是一种森冷入骨的凉意。嫣柔大吃一惊,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转变如此之大,于是张大着嘴,也不晓得该如何应答。 卖身(1) 见她不答,对方才伸了一只手过来,托住她的脸庞,双眼凝视着她的五官,细长尖锐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之中。 “要是去掉面上这一层梅灰斑,你以为,自己可以卖得身价几何?” 嫣柔睁大双眼,瞧着那样美的一张脸,红润润的樱桃小嘴里,却吐出如蛇沁一般的话来。 她说,去掉那一层梅灰斑…… 暖洋洋带着花香的日头底下有着微微袭来的热风,嫣柔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眼前这位美人,半响不能出言。 这样美若星辰的一双眼,看似曼妙无澜,谁曾想?那一潭水波之中居然隐藏着如此锋利的暗器? 见嫣柔怔呆,美人才将手中折扇轻轻一摇,烟桃色樱唇轻启,却是嗤笑道:“梅花影怜,这味香的方子其实早已失传。而今你居然能带着这个到我面前装神弄鬼,小丫头,你可知我要把你丢到外头那帮人手里,他们会怎么待你?” 嫣柔低下头,咬住下唇。心中飞快的思付着,却万万不敢回应。 左右不过是死,说出来自己的来历,只怕死的更加难看几分。 见她倔强至此,美人也生了几分不耐。夏日酷热,就算摇着手里的扇子,到底香汗淋漓。 “你既然如此有骨气,也罢,我也不必费这个口舌了。你且在这里等着吧,一会儿绿鸢会将你送出去的。” 说罢,盈盈起身,就想折回自己屋里去。 怎么办?是不是眼睁睁就要错失这最后的机会?她,原本心地并不刻薄的…… 几步之遥,嫣柔终于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求贵人开恩!奴家并非有意隐瞒,既然您知道这梅花影怜的典故,想必也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北秦早已被灭,临渊沈家而今是家破人亡!奴家曾对天发誓,不将此香的方子泄露给任何人!否则对不住沈家上下在天之灵,亦是天地不容!贵人,……求贵人开恩!” 说罢,咚咚咚就往下磕起头来,不一会,只见地上已是鲜血嫣然一片。 卖身(2) 明月楼,西京第一楼。园内修竹依傍,仙云堕影,亭台楼阁,青砖铺路,花石为阶,白玉雕栏,啼鸟清鸣。 嫣柔再醒来时,只见自己安然睡在床上,身边一室静谧雅致。 四顾一看,原来自己睡在一张花梨木雕花小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丝被。烟霞色纱帐轻垂两边,雕花银帐钩在风中轻轻作响。 起身环视四周,只见自己睡的这处是一个小小的门厅。往前是一间布置的非常高雅的香闺,房中四张高背椅围着一张抱着鲜花和酒具的紫檀木大圆桌,上方悬着两盏湘妃竹娟片彩绘翎毛方灯。 墙上有中堂山水和泥金笺对、镜框字画条屏,镂空雕花隔断后的内间四周整齐有序的摆着大理石红木雕花罩大床、穿衣镜、自鸣钟、梳妆台、大理石红木雕花美人榻、碧纱屏风、红木八仙桌和太师椅;各处有高脚红木花架托起的彩绘瓷花盆和插着鲜花的彩绘瓷花瓶,花盆里全是几色绿莹莹的兰花,阵阵幽香在屋里飘逸…… 嫣柔伸手揉揉眼睛,心想自己也算是经过富贵的人。要说眼前这处屋子是青楼名妓的香闺,只怕自己父皇的那些嫔妃都不能甘心。 旁的不说,只说那悬挂在墙上的几幅字画,细细一看,居然都是名家手笔。 看来这胭脂圣地销金窟里的美人,吃穿用度真是不属于王侯公卿贵族。 只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能受用得起这样的用度穿戴,焉得不在人前曲意奉承?想到这里,嫣柔心里又是替那美人感到一阵悲哀。 正看的入神,不防后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姑娘,你醒了?” 却不是那花魁娘子的媚柔之声,也不是先头那个凶神恶煞的绿鸢。回头一看,珠帘卷起处,立着一位青裙白纱的妙龄女子,一张脸上纤尘不染,弯弯柳叶眉下,一对眼睛亮晶晶的叫人看了满心清爽。 这姑娘生的好不悦目!虽不是绝色,但难得的是叫人眼前一亮,而且风韵内敛,如一池碧水,其上落花漂浮,愈品愈美。 卖身(3) 嫣柔委实没有想到青楼里头居然有如此出众的女子,一见之下,竟然险些失了态。 好在那女子也不计较,双眼盈盈在她身上注视了一下,而后便自然的移到了窗外。 “你这一觉真是好睡,瞧瞧,外头日头都落山了!” 说着,一双柔夷将珠帘挽起,又指了指不远的小几上:“那是给你换洗的衣服,去看看可还合身。一会儿就有人送晚饭过来,歆月姑娘吩咐了,你身体大虚,这几日要吃点清淡的汤水,安心养着,另外不要四处走动。其他事,待她回来再做理论。” 嫣柔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点糊里糊涂,她恍惚只记得,自己跪在地上哭求那位花魁姑娘不要将自己赶出去,然后就一直给她磕头,后头她叫住自己,似乎是问了几句什么,然后自己就晕了过去… 怎么醒来时,一切都变了一个模样。看这位姑娘对自己似乎很客气,而那个刁难自己的绿鸢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是,那位绝美的花魁呢?她怎么不在? 想到这里嫣柔顾不上其他的,一把拉住眼前女子的袖子,追问道:“那位贵人姐姐呢?她在哪里?” 这姑娘被她拉住衣袖,也不恼,只微笑道:“你说的是歆月姑娘?她下个月就要嫁入锦王府做侧妃娘娘了,方才王爷派人过来请她去看首饰妆卤,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再说她平日就是在楼里,只怕你也轻易见不到她的。” 嫣柔这才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这间屋子,嘴里忍不住嘀咕道:“这么说这里不是歆月姑娘的房间?不知道谁住着,我也好去答个谢礼什么的。” 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破旧,脸上微微红了一红,双手情不自禁绞到了一起。 “你别不自在了,这里是我的房间,也是歆月姐姐安排给我住的。我姓楼,叫清风,以后你就叫我风儿好了。对了,说了半天,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卖身(4) 没想到这楼清风一点也不嫌弃嫣柔现下的狼狈,反而非常亲近自然的寒暄起来。 也许是嫣柔自国破家亡之后见惯了各种冷漠恶毒的嘴脸,乍一遇上她这样的春风拂面,眼角便不自觉的微微涨红了起来。 低下头,咬牙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辛酸和委屈,不让那即将决堤的泪水冲将出来。 嫣柔低着头,对她嚅嚅说道:“清风姐姐,谢谢你——我叫嫣柔,我母……母亲以前叫我阿柔,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叫我阿柔的……”。 说到这里,想起母后慈爱的容颜,想起那些非人的屈辱和磨难,到底没能忍住那酸涩的热意,一颗颗泪珠就这样直直砸在手背上。 一只柔软的玉手,纤细素净,斜斜的伸过来,将嫣柔的手拉过去。 且听她温言款款,道:“好妹妹,可别伤心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曾不相识?到了这里的,有几个是命好的?你算造化大,遇上了歆月姐姐,你放心,好好养好身子,以后的日子再从长计较好了!” 她不劝尚可,嫣柔还不敢肆意哭泣。被她这样一通安慰,整个人情绪都到了崩溃的边界,当下不管不顾的,挨到楼清风怀里,就是一通稀里哗啦的痛哭流涕。 “哟!这是怎么了?才一进门就见哭的要死要活的,敢情我们还虐待你了?”一袭香风随着说话之人一起卷进来,嫣柔眉头一皱,心道:又来了。 进来的正是那尖酸刻薄的绿鸢,嫣柔本来还有点奇怪,怎么歆月出去没有带着她,再一想,也是了。 这么厉害的角色,哪能带到王爷跟前去现世?看来这歆月心计也是不一般,自己琢磨了半天,也没能归类出她的性子。 嫣柔不愿再与绿鸢正面冲突,于是佯装害怕的往后躲了躲。这等小动作自然给楼清风察觉了,她温和的笑笑,起身对绿鸢道:“可是厨房送晚饭过来了?既然来了,绿鸢,咱们一起吃吧!” 卖身(5) 晚饭由小丫头送进来,摆在了外头的花厅里,一张圆形八仙桌上,依次排开许多的碟子。 嫣柔实实在在饿了两天,换了衣裳之后简直就有些手脚无力。闻到香味时移步出来,只见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当下忍不住食指大动。 没想到那个绿鸢倒也识趣,饶舌几句之后,自己便自顾自退下了。 四下无人,楼清风挽着嫣柔的手并肩坐下,又给她甜甜的报着菜名,“这是花饮鹌鹑。”又有异香飘来,“这是荔枝白腰子。” 这是“蜜腊烤翅”,之后的三脆羹,鸳鸯白肚等等,都让嫣柔流足了口水。 不过厨房还另外给她送了一大碗白粥过来,并着几碟子腌的非常香脆的咸菜。 嫣柔拿起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楼清风。 她记得仿佛是歆月叮嘱自己要吃清淡的粥水汤料,可是,眼前这多的美食当前,她又有些忍不住嘴角流涎。 最后还是楼清风笑着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又笑道:“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歆月姐姐如今不在,你也不必实打实的给她立规矩的。”说着,一双眼睛怂恿似的盯着嫣柔的筷子。 想到立规矩,嫣柔忽然心中一动。仿佛晋王府辛库司的夏婆子又叉腰站在了自己面前,那一道道鞭子嗤嗤的落在自己小腿上。 手上一抖,垂下眼帘,嫣柔还是低低的说了一句:“谢谢清风姐姐,可是我还是喝粥好了,歆月姐姐说的对,我不能肆意由着性子来的。” 说罢,只听清风长舒一口气,仿佛心里有什么石头落了地似的。 “阿柔,你穿这衣服还挺合身的,赶明儿下月初一做衣衫时,再叫人给你做几身。”楼清风一面吃,一面慢条斯理的和她说着闲话。 嫣柔自小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闺训长大,见她和自己说话,当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有闷闷的“嗯”了几声。 还好这小厨房的粥熬的不错,咸菜也酸甜可口。一顿饭吃完,基本上都是楼清风在那里说,嫣柔在这里低声附和应答的。 卖身(6) 饭后已是夜色浓稠,这天星空上没有月亮,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四下里的窗户都打开着。鸣蝉在树上叫的声嘶力竭,因为花木繁盛蚊虫太多,所以屋子里点了熏充盘香。 嫣柔帮着小丫头把碗筷收拾了,又学着以前看着的宫女的模样,取了高脚瓶里颜色艳丽的野山鵻羽毛掸子四下里拂尘。 刚好楼清风从屏风后换了衣衫出来,见着她这副小丫鬟模样,不由的“噗嗤”一笑,朝她招招手,道:“放着这些粗活吧,过来这边我有话问你。” 嫣柔顺从的跟着她坐在圆桌旁,只见楼清风拉起她的手,细细端详了一番,叹道:“想来从前也是个受尽爹妈宠爱的孩子,哎,命中有此一劫,你也别太过伤怀了。” 说着,又将她的脸颊五官细看一遍,接着说:“你是个明白人,自然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呢也不把你当外人,这就有话直说了。歆月姐姐临走时让我问你,可是真心要留在这里?要知道这明月楼的西京第一的销金窟,可也决不是能让你来去自如的所在。你要自己愿意,我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的。倘若你不愿意,我这里有些私己盘缠送你,左右没有签卖身契,出去之后你还可自谋生路。” “你不必急着答我,等明天歆月姐姐回来了,咱们再来问你究竟。你看这样可好?” 良久的沉默,楼清风见状也不离开,只摇着扇子,自顾自走去那书柜边抽了一本书出来翻着看。 一夜安宁,嫣柔就着小丫头送进来的热水在木盆里泡了个热水澡。总算洗脱那一身的晦气和汗酸,自觉地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舒坦的。 晚间楼清风就睡在了房里头,留着嫣柔一个卧于小门厅前的床上。云遮星月,紧闭的门窗中透来夏风熏暖。嫣柔辗转反侧,心中几经煎熬,最后还是咬牙蒙住了头,一任泪水敷面,却不肯轻易思及回头二字。 她没有回头路,行到此处,已是山穷水尽。哪怕前头真的是火坑天狱,她也只有纵身往里头一跳。 媚色(1) “你可真是想好了?签了卖身契,以后,你就不是个自由人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你自选的路子,以后好不好的,可是丝毫也怨不得旁人。” 次日中午,在楼清风的带领下,两人穿花拂柳,越过亭台水榭重重,约莫走了好几进院子,才可算见到了众丫鬟环伺的歆月姑娘。 一进门,先是齐齐福身向歆月问了好。 楼清风递给嫣柔一个鼓励的眼神,自己站到了歆月身后,接过小丫鬟手里的墨纱扇子,徐徐有致的扇了起来。 歆月半闭着眼睛,似是闲暇时养神一般。她的声音幽暗,如泉如咽,依旧是那说不出的风情旎旖。 嫣柔不声不响的跪下去,先行了一个大礼。完了之后直起上身,跪在地上道:“阿柔的性命是姑娘救的,以后,阿柔必然唯姑娘之命是从。阿柔愿意追随姑娘左右,为奴为婢亦是心甘情愿,只求姑娘不要嫌弃阿柔粗陋。” 歆月闻言睁开眼,凝脂的手臂微微抬起,露出一只形致小巧的玉镯来。嫣柔看了一眼,只见那镯子玉质细腻,莹然光润,通体无瑕,乃是上佳和阗白玉,其上只疏疏浅镂几枝柔柳,淡雅可人。 这样的东西,历朝历代都少有流落民间的。看来她入主锦王府,确非虚言。 “你既然这样说,那好,我来问你。你今年已经十三岁,早就过了青雏学艺的年岁。可这琴棋书画,歌舞辞赋,却是这里的姑娘个个都必需的技能。想当年,教导我的妈妈就是对我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一条,你可知其中深浅?” 歆月说罢,径直往里间走去,慌的身边的小丫头连忙转身,楼清风眼明手快,替她掀起万福同春彩丝珠帘,却见她一壁儿走到了梳妆台前。 铜镜里一张芙蓉秀脸,两颊敷了淡淡的胭脂,红晕却从肌理里透出来,只衬得一双剪水双瞳,眼波欲流。这样的倾国绝色,可是嫣柔却半点也不觉得她内心里有丝毫欢快。 媚色(2) 嫣柔微微沉吟一下,即刻举步上前,朗声答曰:“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阿柔不识青楼风月个中曲折,可是却知道前人留下的这两句。” 歆月转眸一笑,双手合拢,轻轻击道:“既然妹妹如此聪慧,那我也不好多说。这样,你签了文书,打明儿起,我便亲自督导人教你才艺。只一样,倘若你心思不专,或者三心二意,或者背后捣鬼——”。 嫣柔毫不犹豫的接言,铮铮然道:“如是这般,但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好!妹妹,这可是你自己对天起的誓,你且要自己好生记得才可。”歆月行至嫣柔面前虚扶一把,视线相接时,嫣柔却隐约发现她平和淡定的面容下,眸底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当即唤了楼里专司人口进出的老妈妈进来,原来这歆月早已禀明鸨母,加之她现下身份尊崇,待遇也格外优渥。平日里自己身边进一两个人,那是常事。所以一通手续下来,立契、按手印、签字画押,只是一会子的功夫就行完了。 最后是嫣柔向歆月行拜师礼,依旧是三跪九拜,只是彼此的心情都已然不同了。 礼成,旁边一众人早已围上去,对嫣柔道着恭喜。自然,能得歆月青眼相加者,在她们看来都是喜事一桩。 不过这里头自然也有人不服的,譬如那绿鸢。 原来这楼里的规矩向来便是花魁与鸨母一同培养新人,人牙子带了七八岁的女孩子进来,当红姑娘和鸨母一同看过,拣选其中出众者勤加教导,这些小姑娘便是俗称的“青雏”。 因为青雏他日很有可能就是明月楼里的花魁娘子,自然待遇优厚,吃穿用度,皆在一般人之上。 只不过能入选青雏者,大抵都是天资非凡,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得出他日容色才智的。也因为如此,所以每年入选的都不过是那寥寥几人而已。 除了青雏之外,还有一种身份的女子,也是明月楼里人数最多的一个群体,她们当中也有人将来可能会成为红姑娘。 学艺(1) 譬如绿鸢这样,便是打小进来学着伺候茶水功夫,后来便跟在姑娘身边,端茶倒水日常伺候着,自然与自家姑娘结下不浅的情谊。 而楼里本来就有教习嬷嬷,这些女孩子自然诗词歌赋也不会完全不通。 待长到一定时候,由花魁娘子亲自出面给她们搭一个场子,邀集城中名流,算是正式开脸,混得或多或少一些名气之后,此后便开始应酬恩客的生涯。 开了脸的姑娘都有服侍的丫鬟,吃穿住行也与从前大为不一样。只不过明月楼里素来人才济济,虽说是艳旗高挂迎来送往的卖笑勾当,可是倘若楼里的姑娘生意实在不济,当家的老板娘也不会干着白养吃货的赔本生意。 所以在这一行里,名气这个东西实在太重要了。能够得到歆月这样身家势力非凡的高人指引,那是许多勤勤恳恳当差的小丫头一直以来的梦想。 所以,对于绿鸢的刁难,嫣柔心中并不意外。 可是她没想到,绿鸢竟然会愚蠢到戳伤歆月的面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歆月安排自己与楼清风同住一起,楼清风住东面的阁子,嫣柔住西面的阁子。两处陈设基本一致,只是朝西的那一处推开窗可以看见水榭一角。 临走时歆月叫人递给她一本曲谱,嫣柔大致翻了一下,都是当朝名曲,原来自己也练过,虽说生疏了不少时日,到底功夫还在。 于是点头称谢,歆月看了看她,也不多话,便叫人送了楼清风和嫣柔出来。 身无长物,就连衣裳都是临时送来的几身。才进门坐下,便有管事的丫鬟过来告知,明日鸨母薛氏过来,顺带着一并着了裁缝给她剪裁衣裳。 服侍嫣柔的小丫鬟名叫紫婷,约莫十二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生的小巧玲珑的,说话倒是难得绵软。许是江南人的缘故吧,嫣柔觉得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心里记挂着那本曲谱,喝了一口茶水,嫣柔便急着去花园里练琴。 学艺(2) 才出花园片刻,小丫鬟捧来的瑶琴都未来得及放下,便听见脚步声接踵而至。 抬头一看,为首的便是绿鸢——嫣柔心中有些不耐,虽不愿和她置气,可这人怎能如此难缠的?于是眉间一颦,自顾自低下头来,也不看来人如何。 却见突兀里伸过来一只手,扣住自己的下巴就往手中的黄铜小镜上按去。黄橙橙的镜面在日光底下反着亮光,灼的嫣柔睁不开眼来。 “你们都来瞧瞧咱们楼里的新贵,啧啧,怎么样?我说的不假吧?就这副尊容,还能被歆月姑娘给瞧上了!哎,我问你,麻皮女,你这脸生成这样,来日可如何见客啊?没的败坏了咱们明月楼的招牌,到时候仔细薛夫人拆了你的骨头去喂狗! 嫣柔被她禁锢着下巴,旁边的小丫头紫婷也只能看着着急,不敢上前来劝。 一旁的姑娘们原本就是抱着看戏的心理,过来“观赏“一下这位受歆月抬举的女子生的如何模样,没想到一看,居然真如绿鸢所说,是个一脸麻斑的丑八怪! 当下就有人忍不住口出恶言了,一时间叽叽喳喳着,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原本这青楼妓院里拼的就是姿色,长的好看是最大的本钱,吃穿用度,下半生的荣华富贵,都指靠这个的。 所以众姑娘见嫣柔如此形容居然还能得到抬举,心有不忿也是人之常情。 而对于绿鸢的再三挑衅,嫣柔只是默默将手握紧于衣袖之中,她何曾能够忘得掉那唾面之辱?那口痰水在面上一点一点风干的感觉,她至死也忘不了。 可忘不了,并不代表着自己可以肆意而行。 眼角窥见隔壁阁楼上窗子被人推开了,楼清风只是伸出头瞧了一眼,便带着丫鬟往花园而来。 “阿柔,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有此修为。” 最后当然是楼清风出面遣散了一众围观者,因为楼清风是明月楼里拔尖的青雏,待人也格外和气,一向人缘甚好,又与歆月交好的缘故,所以不但绿鸢不敢给她难堪,就连余下的众人也不得不给其三分薄面。 嫣柔低下头,取了丝帕擦擦面上的微微汗渍,朝楼清风福了一个谢礼。 学艺(3) “风儿姐姐,其实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不觉得我貌丑难当此任?”虽说嫣柔早知楼清风之聪慧,那种清澈的眼神背后,是了然于胸的睿智和沉稳。 但是,她却不想让楼清风觉得,自己也和她一样聪慧。 哪怕是小人之心也好,嫣柔想,这样的女子,自己实在很需要和她成为朋友,而不是面和心不合的强敌。 而以母后的经验总结得来,女人之间,成为朋友的首要前提条件,就是不能让一个较为强势的人觉得对方将会是自己有力的竞争者。 皇宠如是,换地易之,在明月楼的地位也是如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楼清风手里拿着一柄团纱宫样扇,听的嫣柔如此发问,却是嘴角一缕薄笑轻扬:“死丫头!在我面前还敢遮遮掩掩?你以为歆月姑娘白教了我这些年?你以为我平日里就真是只顾着琴棋书画?放眼整个西京城,哪个像样一点的青楼姑娘不会摆弄几下这些东西的?可是有用吗?有几个人能像歆月姑娘一样,一跃飞上枝头,从此逆天改命的?” 嫣柔心中对于歆月也是疑虑重重,不过这等话她不敢说出口。当下只得顺着楼清风的话道:“这么说,你觉得歆月姐姐没有看走眼?” “有没有看走眼,咱们可以放眼观之呀!”楼清风朝嫣柔投来一个会心的微笑,未了不忘调皮的在她耳畔扇了两下香风,这才嬉笑着起身回屋去。 嫣柔怔怔的目送楼清风离去,半响,手抚上额前,却是一声低低的惋惜。 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缘何就沦落了风尘做了这金丝囚笼中的鸟儿呢? “姑娘,这是清风姑娘给您送来的绿豆汤,她说夏日里心火大,让您好歹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小丫头紫婷奉上凉意沁沁的细瓷碗,嫣柔低头看着那其中的一汪碧绿盈盈,垂眸笑了。 次日一早,就有人过来专门知会嫣柔,说是薛夫人一会会亲自领人过来验明,请她好生准备着。 验身(1) 对此嫣柔感到一些惊惧,照说她现在是可以照着方子熬汁将脸上的梅斑去掉。但是对于这位薛夫人的到来,她还是感到有些打心眼里的害怕。 最主要是怕薛夫人追问她的身平来历,虽然腹中早已打好了草稿,可是毕竟是谎言,经不起细查的。 好在楼清风为人仗义,听说此事便赶了过来,难得耐心的在一旁指点着。 说是验明正身,第一道么,不外乎就是察看姑娘的容貌,是否美貌灵秀;体形,是否玲珑有致。褪衣,细观有无瑕疵疤痕,近嗅,或者体有异味口无幽香之类的。 过了第一关,才是接下来的才艺展示。 “你别害怕,薛夫人从不轻易斥骂,顶多就是口气比较严厉罢了。你一会要淡定,最多不要看着她的眼睛就是,她问一句,你答一句,不会有错的。”楼清风给她打气,又絮絮嘱咐了其他的注意事项。 嫣柔心中紧张,早饭也没有好好吃,又怕一会出状况,只敢喝了一点白粥,连咸菜也没夹两筷子。 “薛夫人到!”一声清脆的女声,旋即应声走进两位身量形容一模一样的女子,青纱白裙,清丽动人。 原来是一对孪生姐妹花,楼清风在嫣柔耳畔附道:“这是薛夫人身边的两位大侍女,左边的叫白涟,右边的叫红袖。” 嫣柔点点头,对二人点点头,微一福礼道:“二位姑娘好!” 二人均是面上含笑,回了一个平礼。眉眼之间甚是平静,看来对于嫣柔的相貌毫不诧异。 看来此二女均是薛夫人身边的心腹,嫣柔心想,自己以后可要留神。 薛夫人携歆月姗姗同来,嫣柔只看了一眼,但觉一道精光在面上削过,再看时,她已和歆月在主位上分次坐定了。 行礼拜见,薛氏问了几句身家来历,嫣柔小心翼翼的答了,一颗心却不争气的砰砰跳起来。 好在薛夫人似乎压根对姑娘的来历并不多做理会,想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到了这里,既是自愿卖身的,签字画押按了手印,哪怕来头再大,也奈何不得王法的。 验身(2) 倒是对于楼清风,薛氏颇为上心。听说她前些日子练舞险些弄伤了手,薛氏为此很是埋怨舞师急于求进。 “好孩子,瞧你最近又清瘦了许多。这阮蝶仙也是,安能如此苛求精进?妈妈现下只求你养的白些胖些,看这腰肢都快不足一握了!”薛夫人笑起来时,两眼深陷进去,俨然一位富家奶奶一般的姿态。 浑没有半点风尘中人的味道,更别说她举手投足,便是起坐转承丝帕挥舞之间,都是十足的端庄气质。 一道帘子展开来,余下的人都纷纷依次退了出去。薛氏说笑罢了,示意嫣柔站到那白帘前。 白涟取出火折子,掌灯,一盏,两盏,只见素手纤纤,香袖影动,不一会,已在这白昼的屋子里亮起了十余盏烛火。 “都出去吧!”不想薛氏居然如此谨慎,连自己近身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言毕,自己盈盈起来,在歆月手中接过一方帕子。 帕子是湿透的,多余的水分都被掐干了,贴在脸上很是舒坦,暗香袭人。 原来歆月早已知晓那梅花影怜的破解方子,嫣柔安静的站在薛氏跟前,心道:却不知她到底还知晓些什么? 这女子,就像一团被云雾笼罩的新月一样,神秘而叫人心生膜拜敬畏。 褪尽脸上的斑痕,薛夫人让嫣柔站在烛火中间,光照在她的脸上,朝霞和雪,艳射不能正视,目波澄鲜,眉妩连娟,魅惑不能凝看。 薛夫人回过头,与歆月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神情。 “张口呼吸。”嫣柔听话的张口,气息传入薛氏贴得很靠近的鼻子里,她满意的笑了笑,“吹气如兰,难得难得。”。 再用手将嫣柔的头发挽了一圈,轻轻一拉,再放手,看她的头发如瀑布般顺滑的从她手上溜走。 质感如丝。”再拿起一柄木梳放在她的头上,看梳子轻松顺利的滑到地上,最后满意的收手。 “还请妹妹将衣衫除了。”歆月温柔的道。 事已至此,嫣柔情知羞怯也是枉然。闭了眼睛,横着心大大方方的褪了衣衫,赤身露体的站在薛夫人和歆月的面前。 验身(3) 薛夫人嘴里顿时传来倒吸气的声音,而歆月照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则保持一贯优雅的微笑。 薛氏让嫣柔抬起双臂,她则再次将鼻子凑得很近,仔细的嗅着嫣柔的肌肤、腋下,连那最私密的地方也不放过,吓得闭着眼睛的嫣柔人都脸红了。 “体有幽香,毫无异味,真是难得的佳品。”仿佛是评说一件精美昂贵的货物,薛氏感叹道。 歆月嗤嗤一笑,似乎饮了一口茶水,复慵懒道:“如何?我不曾看走眼吧?这样的绝色佳人,假以时日,薛妈妈,必将名倾西京,艳冠一朝。” 薛氏显然喜出望外,当即接口道:“不错,月儿,你这双眼睛忒毒辣了,老身不服都不行。” 嫣柔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觉得面前这薛氏那一种恶俗无情嘴脸,正在褪去外头那一身贵妇的装扮,现出娼门老鸨的逐利心计。 之后是薛夫人的碎碎嘱咐,她轻轻捏了捏嫣柔的胸部,判断她的结实和弹力,并嘱咐嫣柔此后起居沐浴时一定不要随意自己碰触和允许别人碰触胸部。 对于女子最娇贵的胸前那片柔嫩蓓蕾,每日一定要保护得如婴儿幼肌一般娇嫩,以其随时都能晕出粉色的光嫩。 嫣柔低低声应了,只觉满心厌烦无奈。 薛夫人接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玉体,晶莹剔透,圆润光泽,天鹅颈,刀削肩,小蛮腰。 跟着是一声由衷的赞赏:“阿柔,你真是上天的杰作。” 最后薛氏抬起嫣柔的手臂,玉皓腕软润复圆,纤纤软玉削春葱,暖玉无尘生细波,即使指关节也是肉润。瘦是瘦了些,锦衣玉食养上一阵子,必能有所补益。 嫣柔想起自幼母后教导的女子十大美态,所谓:乌发蝉鬓、云髻雾鬟、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莲步小袜、红妆粉饰、肢体透香。 诚然,身为北秦皇室的帝女,她秉承了母后的美貌天赋,基本上全部具备了这些风姿。 但是,是不是具备了这些风姿,就能令男人倾心呢? 验身(4) 在歆月和薛夫人都陶醉在嫣柔完美的身躯时,歆月敏感的率先觉得少了什么。 薛夫人也有同感,可是感叹之余,却没能发现究竟是缺了什么? 这样的美人理应倾倒世人,令众人迷醉,可是就是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让人为她痴迷,却不足以奉献灵魂,名妓最重要的灵魂。 尽管她完美得让人叹息。 但是,如果少了这样的一颗灵魂,则是美则美矣,难以倾城绝世。 一番仔细的查验,几乎花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嫣柔再度覆上那层梅灰斑时,这才总算恢复了平静,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青楼选雏会比自己父皇选妃还要严格,而且,这鸨母薛氏还能从媚人灵魂的角度去看她身上缺少的东西。 自然没有女人天生媚骨,这种东西,是需要慢慢调教指引的。聪明的,一点就明,或者无师自通,融汇古今。 这样的女子,漫说是名满西京,此后垂帘谢幕,显然也能功成身退,或者嫁得良人,安享富贵。 也有指引调教之后不得要领的,这样的姑娘,薛氏也会捧着,只是因为绝色难觅,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但是,这样的姑娘往往难以叫那些手握富贵权柄的恩客真正动心。所以,她们后来的去处,不消细想也能知晓。 “妹妹,不要嫌姐姐啰嗦,所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男人,并不是只要你生的美貌就可以抓住他的心,咱们都是女人,不管你所求为何,有一样是不会错的。” 送走薛夫人,歆月将嫣柔单独留下,算是私下馈赠点拨她几句。 “你要记得一样东西,天下掌控在男人手中,作为女人,你想要什么都好,单凭自己一己之力,你是难以达成毕生所想的。” *************为什么第一次发文就遇上系统抽风呢?汗,俺今天一直刷新,可是就是刷不出来啊!章节啊章节,俺已经更新了的! 以色事人(1) 顿一顿,歆月才接着说道:“我在这明月楼成名三载,所见者,不管是富贵,还是权势,都如浮云聚散不定。但是,如果你善于驾驭人心、顺势而为,那么,天下终将有你一席之地。” 嫣柔深深震撼于歆月这样的认识,或许,从前的母后,她早已领悟了这样的道理。可是,奈何她生于深宫,力所能及者,不过是侍奉君王而已。 而这样的道理,她并没有理由与身为皇女的嫣柔细说。 “多谢姐姐提携,嫣柔没齿不忘。”不管歆月所讲目的为何,对于这样一番话,嫣柔都感佩在心。珍而重之,郑重拜下。 歆月也不推辞,只是笑着看了看她:“你就不奇怪我为何让你继续顶着这层斑点做人?这梅花影怜虽说是天下香门绝技,养颜润肤,但到底,这里的人是重色轻情的。” 看来那日绿鸢的所作所为她都了如指掌——嫣柔心中一顿,只觉得眼前的美人思虑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明了的。 但是嫣柔还是恭敬的回答:“姐姐所虑,必有道理,妹妹从前发过誓,此生只以姐姐马首是瞻。” 歆月嘻嘻一笑,收了扇子,到底唤了丫鬟进来,一行人款款行去了。 因是与楼清风同住,所以,两人无形之间便走的比较亲近。 而歆月的身份自然不好时时过来查看嫣柔的课业,只是这楼里早有规矩,各房姑娘照着来比对做了就行。 五更起床,冷水敷面,温水通面容肌理。长发梳起之后,便是晨起吊嗓子,风雅颂古赋诗歌需篇篇能吟唱如流。 而后便是练舞,明月楼重金礼聘前朝宫廷舞师阮蝶仙为青雏姑娘们教习,她每日只教一人,以一个时辰为限。 如嫣柔这样初学者,每日要压腿五百下,后仰前翻自如,直练得身形蹁跹若蝶,柔若柳枝,方能开始照着曲谱套以动作。 这样一通苦功下来,嫣柔已经香汗淋漓,衣衫皆尽湿透。在丫鬟的搀扶下,端正向舞师行礼告退。 而后是晨浴,为的是保养身段,培养媚风。 以色事人(2) 关于媚术,这一课,由鸨母薛氏亲自教习。 五更起床,穿花拂柳,晨露里往小楼的右侧行去,见一方白玉石拱门,上书:温香软玉池。 进去一看,原来里头早已备好。热气氤氲,兰汤沐浴,花瓣飘香,一张梨花木小床大小的白玉浴池就这么呈现在疲惫不堪的嫣柔面前。 嫣柔正想自己褪衣,却见薛夫人徐徐走来,形容举止之间,面容高贵得如同女皇。 她十指纤纤,居然是言传身教。 “阿柔,看着妈妈我的动作,看仔细了。” 说话间,那玉指顺着自己修长的脖颈划过胸脯来到腰际,轻轻的优雅的魅惑的解开束腰,解开衣襟,随着她的指尖来到肚兜、亵裤,轻轻的在背后一拨,白色肚兜飘然落下,弯曲的双腿,缓缓的退出亵裤。 嫣柔真是瞠目结舌,她绝对没想到,自己在后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原以为天下美人亦不过如是。 但是,这个女人的动作和身体,却能够如此完美有力的体现出“媚惑”二字。 除非你不看她,否则一看便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她无声无息,也许那身体不是最美,却真正能牵引着你的心往自己的思想所及飞去。 她的手指仿佛有魔力的勾着你顺着她的动作,仿佛那不是脱衣服,而是仿佛花朵优美绽放,跟着她的手膜拜了一下她的亮丽的曲线婀娜。 不是脱衣舞,胜似脱衣舞。 仿佛端庄无奇,却能勾的人心潮澎湃。 而且嫣柔绝对想不到,在薛氏逐渐年老色衰的外表下,褪去衣衫之后展露的是如此出色精致的身体,真正可谓人不可貌相。 这是一个真正呵护自己的女人,她通懂人心,所以,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她都能轻巧驾驭。 否则强势如歆月,又焉能安心与她结盟? 嫣柔学着她,轻盈柔媚的舒展自己是双臂,优雅的脱掉衣服,走进浴池,开始享受清水香汤洗凝脂的伺候。 云鬓花颜(1) “嗯,阿柔,今日之课往后你会日日练习,不必急于求成。细细品评,或许受益更深。我能教你的,只是一种姿态。你要记得,不管何时何地,你都是一个女人。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她不管何时何地,都必然是最美的。你不必刻意造作,只需铭记这条便好。” 薛氏说罢,击掌唤人,旋即有一队侍女从帘子外鱼贯而入。 “一个美丽娇贵的女子,这样花朵般的年纪,身上是绝对不能有老皮厚皮存在的。”薛夫人看着嫣柔,眼睛如锐利的刀片一般,寸寸了然。 于是从头到脚,每一寸都要细细打磨,手肘,指关节,膝盖,脚掌,该去死皮的去死皮,一处关键处都不放过。 不过最可恶的是,薛氏居然还安排人端来一种非常可怕而又看似幼小的小鱼,专门用来啃食嫣柔的一双玉足。 从前在北秦洛都时也听说这种食人鱼,说是其口巨大无比,宫中嫔妃是谈之色变。 却不想,真正见了,才发觉那不过是细细如牛毛针尖一般大小的条状小鱼而已。 麻麻痒痒,酥挠脚心,嫣柔移开自己的眼神,不敢去看那足盆中壮观的围攻场面。 薛氏简直就是力求精益求精的不留任何死皮,声言一双玉足要做到如同婴儿肌肤一般柔嫩。 嫣柔咬着牙不敢呼痛,一任那老玉板条带着老丝瓜络子在自己身上摩挲着。 所过之处无不皮屑翻飞,她才知道一个女人为了美丽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才刚暖洋洋的洗完澡,一盆冰冰凉的冷水就淋了下来,薛氏原来精通医理,深谙皮肉收缩紧致之窍门。一冷一热能使肌肤紧实,延缓衰老与松弛。 而对于胸部更是用凉水轻轻拍遍,以防止下垂。 香膏洗发后,拭到半干,再轻轻的梳上护发油,热巾子包裹,再次洗发,再次晾干,再次梳上发油,期间动作要轻柔得仿佛情人耳语,不能断发。 所谓云鬓花颜,所以一头如瀑青丝对女子来说非常重要。 云鬓花颜(2) 总算晨浴完毕了,紫婷扶着脚步虚浮的嫣柔,一步一步脚生莲花的回到自己房中,看着一桌子精致的小菜,嫣柔已经举不起筷子了。 “阿柔,你这孩子身体太虚了,这样可不行的。我瞧着你脉象有些絮乱虚浮,这样吧,打明儿起紫婷早晚去药房给你取一盅滋补气血的药回来,你先照着服用一段时间,我隔几日再来看你。” 紫婷见主子实在疲惫,亲自舀了粥水一口口喂下,嫣柔却只不过,也只得勉强吞咽。 这时,刚好旁边的楼清风已经吃好了早饭,过来邀嫣柔下棋。 嫣柔简直就是用崇拜外加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神采奕奕的楼清风,她也是不懂,为什么楼清风能接受得了这样近乎残酷的训练? 面对她疑惑的眼神,楼清风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然笑道:“以后你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习惯,所谓习惯,就是不敢懈怠的勤学苦练。 歌舞只是基本功,吟诗作赋难不倒三岁能背唐诗三百首的嫣柔。琴棋书画,只在点滴指上功。毕竟底子不差,勤学更加精进。 只是苦了品、容二项,内容几乎就是苦、重、琐碎,不堪其苦,而且日复一日。 穿衣服,脱衣服,柔媚雅致,无形勾人魂魄,这一课,那真是穿得都手软了,才算勉强学会。 化妆,那是一个眉毛描了三天,一片蔻丹涂了几百遍,才算勉强过关…… 最难修的要数茶道,偏生明月楼里最严格也就这一关。但凡能打出招牌迎客的,每个人都不得在这上头成为笑料。 这也是本朝崇尚风雅,贵族富户无不以品茶作为闲谈之资的缘故。 早晨漱口洁面之后,茶师便奉上十余道香茗,一杯一色,一字排开。 任何一种茶,你一定要饮一口就知道好坏,是什么茶,明前还是明后,焙制方法,有什么名人爱喝,与此相关的诗词。 另外,关于品茶,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先要品水。 锦衣玉食(1) 所谓品水,就是要能细品得出,用来沏茶的水是什么水,西京渭河还是温江?上游,中游,下游? 每一片水域的水质和水色,都会影响到香茗的成色以及清香,敏锐的舌尖,是能够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变化的。 更离谱的是,品水居然还有各种花草上的露水之分。 一日日品来,那咸辣油腥不粘丝毫的舌尖,似乎打着旋的回味着都是茶香。 自古茶酒不分,认了泉还要认酒,好在酒的品种不如茶色之繁多,这一课嫣柔学的比较顺利。 嫣柔从前不敢相信,也是委实不曾料想到。原来青楼,竟真是一门集天下男女相悦的大学问。 这也终于解释了自己的父皇虽然宠爱母后,但一面还是要不断的扩充后宫的缘故。 每一个男人心里对女人都有许多隐秘的欲望,而通常一个女子,哪怕是再善于察言观色的绝顶聪明,也只能满足他一部分的欲望。 所以男人拥有条件时会不断三妻四妾,追逐于花丛之中。 三个月后,嫣柔的身体将养的好了很多。晨起时对镜自揽,两颊在灰斑之后隐隐亦有绯色。 看来这薛氏果然精通妇科,每月月信到来时,嫣柔从之前的痛不欲生,渐渐痛楚缓解,最后终于调和了脉象。 到底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体底子不错,只是受了些磨难。锦衣玉食的生活过了一段日子,嫣柔时常嗤笑自己,果真天生就是个姑娘身子。 只是未知是不是丫鬟贱婢命途? 而歆月的婚礼,却在意料之外被推迟了。先头还有人说三道四,只以为锦王见异思迁,又迷上哪家女子了。 后来见圣旨下达,才知道是锦王被外派出征了。 摄政王好大喜功,一年到头四处出兵,只说要平夷四方,海内臣服。是以,此番锦王出征得胜归来的话,只怕更加荣宠风光无限。 也有朝中流出来的风声评说,皇室对这一桩婚事感到非常嫌恶,若不是现下幼主年少,而掌权的晋王对自己的同胞弟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怕歆月早就被人暗中下了毒手。 锦衣玉食(2) 不过歆月在明月楼的尊贵身份却丝毫未改,相反的,却是愈发的受人尊重起来。 坊间有人传说,锦王爱美人不爱江山,临走前还派人送来巨额金银细软,看来竟然是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交给了这位青楼侧妃似的。 如此厚爱,再加上锦王府王妃已逝,这位未来的主母,更是周身笼上了一层绚丽的光环。 来自拥有权势和高贵身份的男人独一无二的宠爱,足以令歆月在明月楼这块风月地睥睨众生。 对于嫣柔的资质和天分,以及勤奋的用功劲头,薛氏和歆月都感到出奇的满意。 按照课业,三个月后,嫣柔要进花厅学习察言观色。 所谓花厅,就是指南院中清倌姑娘们用来待客的住处,平日里,她们便是在自己所住的院子与相熟的恩客会面。 品茶,抚琴,吟诗作画,手语对弈,或是温言软语,闲谈人生等。 也是打这个时候起,嫣柔才知道,原来明月楼也不是真正的清倌儿卖艺。 以绕行西京的渭水河为界,前面巍峨耸立的华丽绣楼称之为明月楼,内设八进八出的宽敞院落,辅以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厨下佣仆具备。 这里便是她当初顺水漂流时,最后上岸的水榭所在。 而隔河不远,另有一处三进三出的院落,那里头,便是俗称的北院。 那地方也有个正经名,叫做天香院。 当楼清风对嫣柔说出那些话语时,嫣柔忍不住涨红了脸。 原来隔河不远就是真正操持皮肉生意的勾栏院,自己果然是痴货一个,天真到以为薛氏只做风月老鸨,赚的钱也不算太过污糟。 “你真是个白傻子!天底下有钱人手里哪有不污糟的银子?又哪有嫌银子不干净的老鸨?我告诉你,北院好些姑娘还是从咱们这边送过去的呢!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娇。若是今日不警醒些,早做打算的话,只怕她们的今日便是我们的来日!” 锦衣玉食(3) 一向嬉笑淡定的楼清风在说这话时,眼底也是一片森然寒冰。嫣柔默然,盛夏里却不由伸手裹住了肩部,似乎迎面而来的暖花香风里隐隐有着寒气袭来。 想那一阕香艳低俗的诗句原说道:一点红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嫣柔不敢往下再想,只在心中狠狠起誓:总有一天,自己总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的! 明月楼中四大当家花魁,首位自是歆月,住沉鱼轩。其次是流烟,住落雁阁。接下来是闭月楼的怜笉,羞花庭的华眉。 这四人所住的,自是明月楼里最美最奢华的绣楼。除此之外,另外还有四个院子,是分给其他清倌姑娘们住的。 如嫣柔和楼清风因是承教于歆月,所以她们住的本不是独立的院子,而是沉鱼轩的后院。 每年的青雏大选,花魁们都会跟着鸨母一起出来挑选弟子。说是未雨绸缪也罢,总之花魁姑娘们与跟着自己一起住的青雏之间关系都还算和睦,这也算薛氏识人调教的结果吧! 这日是楼清风带着嫣柔隐藏在前头一座院子花厅的帘幕后面,让她仔细观察每个人的神情,装扮。 课业就是要嫣柔准确的判断出他的来头是什么,今天心情怎样,进门前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之类的一系列问题。 楼清风小声在嫣柔耳畔讲道,身为一个青楼女子的基本要求就是,一定要能一眼判断恩客的身份,有钱无钱,有权无权,心情怎样,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从寥寥几眼的印象,就要看出客人会喜欢做什么消遣,又会有怎样的禁忌嫌恶。 说到底,这是一门极高深的心理学问和观察学问。能够在这上头拿得圆满的,不是人精也是圆滑惊人。 不过这一课也别有好处,那就是嫣原本生于皇家,自然见惯富贵场面。 来明月楼捧场的都是些非富即贵,有些人不喜欢张扬身份,却也得罪不得。 于是便要看那姑娘的眼力劲和识人辩物的能力,老话说看菜下饭,什么样的客人刮什么样的风,这个功夫是一定要有的。 锦衣玉食(4) 所谓富贵不一定张扬,有钱人也不会把银票贴在脸上,有权有势的也不一定前呼后拥带一大票人来青楼招摇。 薛氏深谙这些门道,所以在明月楼中又有一条不成文的铁血规矩,那就是:但凡客人说自己姓什么,姑娘就要记得他姓什么,至于他什么身份来头,你心中有数就好,万万不得对外伸张。便是自己楼里的姐妹,也是不得互相传的。 还有就是,明月楼是供人消遣娱乐的场所,难免有些人会在此招待贵客或者朋友,酒后失言者是常事。不论客人在姑娘面前说了什么,但凡是不该听的,姑娘和丫鬟都不得私传议论。 但有犯了这条规矩的,不消说,没有哪个有好下场。自然,如歆月一般聪明的女子,绝对不会干出这等愚蠢的事情。就连四楼里的其他姑娘,也谨守此则,无人愿意惹祸上身。 这课业里头首要一则,就是观人入微。 所谓观人,除了五官面相气质,这些需要姑娘靠自己的眼力和智慧去判断之外,除此之外便是穿戴配装,这些是无声的身份象征,又是最有力的佐证。 这门功课说来简单,却是繁琐而细微的一道门槛。只因为富贵不是往脸上贴金,喜好风雅的客人大都喜欢一些比较冷门的物件,以此来显示自己的雅致和品格。 这楼里也不是每个姑娘都能细致到分辨每块玉佩的质地,价值几何;或者客人身上穿戴有哪些学问讲究。 但是,作为想成为花魁红牌的姑娘,你出局子见客时,要是一旦看走了眼,吃不透人家的路子,讨不到客人的欣赏和欢悦,那么,只怕你的身价也要跟着往下跌一跌。 更有甚者,若是在这上头言语不对,开罪了豪客,不但会因此当场受辱,更有可能会从此以后打入冷门,风光不再。 旁的不说,只说一些贵人居家出门穿戴所用的富贵奇珍,譬如佩玉、腰饰、熏香,还有那发冠上镶嵌的明珠、甚至细致到衣物所用的丝线、图纹、布料等等,嫣柔都能看得出几分名堂。 花中刺(1) 也因为这个,负责检查课业进度的鸨母薛氏因此对嫣柔愈发的满意起来。有时当着众人的面,也毫不避讳的对嫣柔示以亲热。 每季里循例新做衣裳,除了四位当家花魁之外,得份例最多的就数住在沉鱼轩西楼的楼清风和她了。 这样一来,自然是惹了不少人的嫉妒。嫣柔一直谨守本分,心思又敏锐过人,旁人对自己的态度稍稍有变,她都能觉察到,更何况是眼前这样的局势? 楼清风还好,毕竟算是这里的老资格,又是凭实力选上来的。她又惯会笼络人心,时常对别的青雏姑娘们施以小恩小惠。 譬如歆月给她的一些外面买不得的香膏脂粉,又或者钗环首饰之类的,她自己少有佩戴,倒肯均给其他对这上头上心的女孩子。 可怜嫣柔自小就是个高傲性子,想往昔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自小就是旁人看她的颜色行事,又如何懂得提防如今身边的明枪暗箭? 也是奇怪一样事,楼清风在其他课业上头都对她格外细致的提点,偏生这一桩上头,她轻易不提,便是提了,也不会具体到教嫣柔如何迎合人心。 加上那个绿鸢一直不消停的在后头说些闲话,撺掇那些姑娘们不满。因此这日循例各楼在紫云亭讨论今年中秋灯会宴时,嫣柔甫一露面,原本坐在那桌的姑娘便一哄而散。 徒留嫣柔一个,旁边站着个不知所措的小丫鬟紫婷,四下里那些人继续说笑,却连半个眼皮子都懒得投过来。 嫣柔一下子微微涨红的脸,心想自己何时开罪她们了?左不过就是平日里不曾热情寒暄,也不曾似清风姐姐一般与她们姐妹相称而已。 这种场合歆月自是不会出席的,她进来越发的懒怠,除了晨起时能听得那边楼上曼妙歌喉之外,轻易就连楼清风都见不到她。 再看坐在上头太师椅上的薛氏,对此情景也是一种漠视的态度。她不徐不急的与旁边掌事的嬷嬷说着话,仿佛意态闲定自如。 薛氏分明就是有意挑动人对自己群起攻之,借机看看自己能否有这个能力应付了局? 花中刺(2) 嫣柔心中冷冷一个激灵,却是低下头去,眼角瞟见坐在隔壁桌那头,被人围住笑语连篇的楼清风。 只见楼清风递给她一个若有若无的眼神,而后便移开了注意力,专心与身边的女孩子们继续说笑。 嫣柔既窘迫又羞愤,紫婷年纪小没有主意,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却是一下子都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就要开席,嫣柔坐在酸枝小圆凳上,只如置身炭火之上。 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正在此时,耳听得外面走廊里俏语喧声响成一片。一个男声低笑着道:“既是薛妈妈邀我,我可不敢伤拂您的面子。” 自打嫣柔进了这明月楼,这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在这等场合露面的。 不过看来其他人对这个人并不陌生,只这一句,在这楼里呆了几年的紫婷便已经知道那是西京白石巷的顾先生,连忙俯下身去告诉嫣柔来由。 嫣柔不动声色的皱一下眉头,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个江湖拆白党。可惜一副好皮囊,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厌恶之情。 薛氏嘻嘻笑着招呼来者,让丫鬟径直引到自己跟前来坐下。 彼此见了礼,那顾先生果然又道:“薛妈妈风雅的时候自然多,可惜总有更风雅的朋友陪着。偶然弄些膻秽腥臭的东西,就想起咱们来了。不过也好,总算没将你我当外人。”。 顾先生那一把嗓子,低低的,懒懒的,带着三分嘲弄,五分不耐烦。剩下那一两分,说不好是怨气还是俏皮,夹枪带棒却又娓娓动听,说得亭子里众人都笑起来。 就连往日素来胆小的紫婷站在一旁也有些忍俊不禁。也难怪。他顾玉鸣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却已经是西京城声名卓著的白党掮客。(注:掮客:就是骗子+拉皮条客)。 此人凭一条如簧巧舌,不知说动了多少达官显贵,也不知葬送了多少红颜青春。不说别的,单这明月楼里,经他手转卖给达官贵人家做小的姑娘,已是不下数十余人。 花中刺(3) 他与薛氏虽只是生意搭拌,但近十年下来,交情已然非同等闲。薛氏不必说了,丫头婆子甚至那些姑娘青雏们都并不避讳他。 只是嫣柔来的时日短,不曾打过照面罢了。 嫣柔见到薛氏身边的近身侍女白涟正从后头厨下那边过来,脸上的神色不似往常。见到坐在花丛中的那抹身影,却是眼波随着心念一动,脚下不由顿住了。 嫣柔摇着手里的扇子,嘴角却是一笑。扑棱棱一下,将飞到自己身边的一只小蝶赶到了一旁。 夏夜里天色暗的晚些,平素这时各楼的姑娘都用过了晚饭,只是今夜格外肆意一点,薛氏叫大家一会子可以尽心玩乐喝酒。 不一会又来了几位姑娘,见其他地方都坐满了,于是便和嫣柔点点头依次坐下,几个人互相自我介绍之后,这才总算消除了嫣柔尴尬的境地。 掌灯时分时,菜肴才从厨房里传过来。临水的亭子四下都点起灯来,花照那头,冰裂纹格子的光线透过花窗映射出来,闪闪烁烁投在嫣柔的脸上。 只见她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渐渐行来的白涟,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一明一灭,少顷,紧抿的唇角稍稍落下去,转眼又飞上来——外不外人的她不好说,可看来这姓顾的,这回来明月楼只怕另有心事。 只听最上头那一桌只横着坐了五六个人,顾先生的身影分外惹眼。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几位美人都一齐娇笑起来。 那薛氏更是笑道:“算了吧!你在我这儿,几时把自己当外人呢?我一片好心请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只顾油嘴打花的做什么?你不乐意还杵在这里?脚生在你腿下面,提起来走了就是。我还能把你锔在这儿?” 一众人笑声又起,薛氏身边的白涟却已经转身进到跨院,正遇见楼里负责奉香的小丫头捧着托盘走过来。 原是夏日里蚊虫繁多,开在水榭旁边的宴席更要仔细驱蚊,这才四下用香的。 香信无痕(1) 白涟漪走过去一瞧,见那托盘里,一只彩瓷香薰鸭伸着细长的脖颈,昂首张嘴似在凭空而鸣。 一线极微薄的香烟顺着鸭嘴的弧度袅袅升起,暖热的空气中便多了浓厚丰腴的甜香。 白涟只轻嗅一下,便皱着眉问:“这是谁烧的?”说这话,眼睛却是瞟向了上桌的那个身影。 小丫头低头答道:“这香歆月姑娘亲手烧的,打发奴婢送过来给薛妈妈用。” 歆月?她如何肯坐这种事情?难道说,那些无中生有的消息,居然不是空穴来风? 顾玉鸣你个狠心无情的小冤家 白涟胸口狂跳一阵,想了想,忽又笑了,顺手接过托盘,扬脸打发小丫头下去。她脚下轻盈,从侧边的花门转进宽敞的亭间,将香薰鸭放在顾先生对过的高几上。 那顾先生正坐在西首官帽椅上吃茶,抬头看见是她,唇边似笑非笑的一弯,勾起小指头在心口上划了个圈儿。 白漪瞬间飞红了脸,斜着一双妙目只不去理他,稳稳当当走到薛氏身旁。 他们俩眉眼官司打得火热,一旁有人早瞧在眼里,羞花台的华眉当下便是扯了丝巾,无限妩媚轻佻的“叽”的一笑:“几日不见,白姑娘真是越发通晓风情了。” 白涟闻言飞快的向薛氏望了一眼,见她面无异色方转回头,作势嗔道: “华姑娘惯会拿我们下人取笑。知道咱们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女孩儿没见过世面,偏提起‘风情’两个字打咱们的脸。谁还不知道呢,当年咱们西京城十里春风路,风里吹的歌里唱的都是华姑娘的大名:‘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什么是风情?这才是真正的风情呢!”。 华眉不禁哈哈大笑。伸出葱管般的玉指来,隔空点往白涟胸前,半晌只说了个:“你呀!” 又折身过来,向众人道:“听听,听听这一张利嘴!跟在薛妈妈身边的果然不一般,小丫头如今长进了。” 香信无痕(2) 华眉是楼里的四大花魁之一,眼下又正是芳龄妙岁,风头无限时,众人自然跟着笑,却也有人凑趣儿:“这话说得不假。人封华姑娘为横波娘子,可见当日斗魁大选时的名气,莫说西京城了,就连整个南直隶比下来,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那些王孙贵胄、公子哥儿们,狂蜂迷蝶一样,花出来的金子银子,堆一堆只怕都成山了!” 华姑娘这头便又笑,一面摇手道:“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提它做什么?如今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些个前浪啊,也不知撞在岸边的哪块乱石头上,早粉身碎骨了。就说我吧,什么风情不风情的?从前那些烟红露绿、燕舞莺声,那都是装出来的风情。怎么比得了你们这一段天然的风情,招人疼呢?” 她分明对着众人说话,眼风却不住落在顾玉鸣身上,忽又转向白涟,戏谑的道:“这其中的道理,白涟你这个年纪怕还是悟不出。不过也无妨。你若不信,喏——” 说着往旁边一努嘴,“只管问问你的好好人顾先生去。” 白涟听了这话羞得了不得。目光飘起来,在众人人脸上滴溜溜转圈,只不敢看顾先生那边。 顾玉鸣面不改色,眼皮往华眉身上只一搭,轻轻巧巧就划过去,仍向着薛氏道:“太太熏的什么香?” 薛氏眉间一蹙,转头问白涟:“怎么烧起‘百花甜香’来了?谁烧的?” 白涟忙正色答道:“是歆月姐姐亲手烧给您用的。” 薛氏闻言,旋即缓了脸色:“想是她不晓得,我是平日喜欢这个不假。不过顾先生却不喜欢这样甜腻的味道。待会儿你告诉下去香房那些人,今后只要是顾先生在,连‘红绿软香’、‘眼儿媚’这样浓甜的,也都不要烧了。” 白涟连忙答应着,又笑道:“歆月姐姐到底久不出来和大家一起热闹了,再说姑娘们喜欢些花呀、粉呀的,都是常性,我上回还见姑娘房里养着一溜儿锦王府那头送来的白牡丹呢。” 白涟说着,又偷望一眼顾玉鸣。 香信无痕(3) 这话旁人听了犹可,嫣柔却是心里突突一跳。这丫头,当着众人的面非要点穿歆月和锦王爷之间的关系,难不成…… 不过,这也太风牛马不相及了吧?歆月和顾先生不说有没有锦王这位富贵东主,就算歆月现在是名花无主,也轮不上他顾玉鸣斗胆亲近吧? 但是,歆月却在这时候送来一炉子百花甜香,她,心底打着什么主意呢? 那头顾玉鸣却没有抬头,瞧着香鸭轻描淡写的道:“虽然甜软一些,夏夜里闻着,倒也别有趣味。” 白涟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失望,正想侧回脸来,却又对上华眉古怪的目光。她心中一乱,忙低下头。 华眉未言先笑:“白涟多大了?”。 白涟不辨她的心思,迟疑着答道:“十四岁。” 华眉作势惊道:“乖乖,十四了!怪不得说话这么老成。你们太太成天的跟我们念叨,说你这也好,那也好。我就总在想,白涟你这么好的品貌,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有那个福气消受。” 一面盯着旁边的顾玉鸣道:“玉鸣,你说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涟为了这句话,三魂七魄竟都丢了,眼光掠过空气也能一点就着,目不转睛直看向顾玉鸣…… “她不成。”薛氏似乎浑然不觉,笑道:“烧火丫头似的。我那些丫头们,雪穗、巧音无论哪一个,就连润枝,看年纪小,也都比她强些。你们别助着她,回头她掐尖犯懒不得用了,可小心我骂上门去。” 顾玉鸣此时方笑起来:“薛妈妈个怎么了?你难道没听出来,这是有人拐了弯儿自夸呢。” 说着转过头,趋近华眉轻声道:“凭他是谁,再大的福气,只怕也比不过御史府的苏老爷吧。” 说完,扭眉就笑,旁边的人也一并起哄来,谁人不知晓这位苏大人是华眉姑娘的天字第一号恩客呢? 一时间花枝乱颤,大家是笑着骂着,又无限欢喜肆意的与那顾先生一起吃完了这顿晚饭。 百花争艳(1) 嫣柔也趁机和身边的几位姑娘说了些话,除了寒暄之外,聊的无非就是些平时课业之类的内容。也有人止不住叫苦的,不过很快就被旁边的人用眼神制住了。 嫣柔侧目看去,果然站在一旁的丫鬟里头,便有人盯着这些姑娘们看的。 显见都是薛氏安排的心腹,果然这里不能诳语胡言,否则一时不慎惹了祸上身,只怕自己还是懵懂的。 因为习惯了晚饭少食,以免存了积食在胃里伤身,加之这青楼里又最是注重身段保养,所以姑娘们吃的并不多。嫣柔也是习惯了夜间清淡,所以每样菜只是浅尝即止。 放下筷子,接过紫婷递过来的茶水,正沉思着如何化解众人对自己无形的敌意时,只听耳畔传来一阵悠扬箫声。 原来这夜薛夫人召集众人消暑,明着是摆宴吃饭,暗地里却是惯用的伎俩,叫姑娘们各展所长,群芳斗艳,既是消食,又是余兴之作。 更兼之,薛夫人这次请顾玉鸣过来,两人还有不便明说的事由背地里谈,这个暂且搁置不提。 看着执牌的丫鬟在上面高声宣布规则,嫣柔倒是想了出来,低着头,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这些小事,自然坐在主桌的花魁们无需参与,她们该做的,不过是摆出一副巧笑嫣然的态度,笑看这些下头的人斗个你死我活罢了。 而隔壁桌那头,楼清风已然率先出席,婷婷立于亭旁美人靠边,开始表演吹箫。 那声气果然不凡,先是轻缓,却是缕缕气韵,由浅入深,绵绵到底,在盛夏的夜里听来,竟然有一丝寒彻…… 嫣柔其实早已洞悉楼清风为人,面上看来如缕春风,其实骨子里也是个看透世间百态的冰人一位。 无奈何生于这样的浊世,她们这些人,谁心里不是有着一肚子血泪无处申诉呢? 这曲子倒合了她的心意,也顿时勾起了众姑娘们的柔肠。 不过哀婉凉意只是短短一段。 百花争艳(2) 不过哀婉凉意只是短短一段。 忽然间,箫声一转,已换了旖旎缠绵的调子。 仿佛是梅后佳人,步步锦绣,摇曳生姿。接着又有人盈盈起身,敲起檀板相和而歌:“忆昔花间相见后,只凭纤手,暗抛红豆。人前不解,巧传心事。别来依旧,辜负春昼。” 这是一支南曲,楼清风与翩翩二人演绎的简直绝美无双。 白涟坐在花影之中,听翩翩姑娘又唱下片:“碧罗衣上蹙金绣,睹对对鸳鸯,空裛泪痕透。想韶颜非久,终是为伊,只恁偷瘦。” 歌声和着箫声,时而沉实,时而婉转,越到后面越是似有若无,直浸入人心里去。 “想韶颜非久,终是为伊,只恁偷瘦。”白涟低声重唱一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赌气在腮下揪了两把,终究叹口气。 满腹愁怨,无人能解。 一曲终了,众人都喝起彩来。薛夫人喜的连忙招手,让二人往自己跟前去。 只见楼清风与翩翩一前一后,两人一齐福身向薛氏与顾玉鸣行礼。而后,又与几位花魁娘子见了礼。顾玉鸣倒是平常,与二位姑娘打过照面之后,又是低头下去喝酒,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的薛氏抚掌而笑。 “就你能哄人!乖乖,我这楼里哪个姑娘不是出挑的?不说万里挑一,最起码也是千里难逢一个的。偏你就能有这么多说法,猴嘴忒贫了!罚酒罚酒!” 说罢,又叫楼清风与翩翩二人退下,接着让其他姑娘表演才艺。 原是轮着选筹抽签,到了嫣柔这一桌时,圆筒里已经不剩下几支竹签子。嫣柔看看身边的几位,便柔声道:“几位姐姐先请,妹妹才艺不佳,心中甚是无底呢!” 一席话说的周围的几位都是眉开眼笑,谁人愿意看着别人的光景比自己好的? 还有个心思绵软的,早就过来安慰了她:“瞧你说的,大家姐妹,不过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有底无底的,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好不好的,还不都是上头说了算。” 百花争艳(3) 话是说着,手上却不闲着。这会子功夫,众人早把里头的竹签子都拿了,剩下独单单一支,自然就是嫣柔的。 最后一支签,就是最后一个献艺的人。 头筹,与压轴,那都是首尾大戏。若不是功夫到家,旁人是不肯轻易献丑的。 尤其是压轴,百花过后,你莫不是有独门功夫,否则落到人眼底,那都很有可能成为败笔。 嫣柔低头想想,将耳畔那一缕碎发撸下来,随风飘散在夜色里。 既然是最后一个,那么,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坐一下准备功夫。毕竟,这是头一回在众人面前露脸,风头太盛固然不好,但是,太过藏拙,却只能让那些嫌弃她的人更有理由找事挑衅。 于是递给身后的紫婷一个眼神,与身边的姑娘道了一句回去更衣,便施施然从一旁的小径上回到了自己屋子里。 薛氏有意让她掩藏容颜,估计也是另有算计心思。不过这里的姑娘们历来重视装扮品味,加之又是夏夜,衣衫装束更应该是清雅若仙才是。 嫣柔方才仔细观察了几位花魁的装束,虽是远远的不曾看清楚,到底身段婀娜,颜色搭配的也甚是巧妙,言谈举止之间,尽显各自风流妩媚。 嫣柔最后决定向众人展示一下自己新学的《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支舞曲,至于为何选这个,皆是因为与多年苦练的众人相比,自己的舞艺肯定不算最佳,但此曲最重内涵,讲的是意境由人。 最后打开衣橱,将自己新作的衣裳都翻了出来,一件件挑选着比划。 到底是选了了件浅蓝色银丝穿纱绣花草襟的薄丝裙,青丝斜挽,只插了一支用海珍珠串成的兰花式垂流苏小珠钗。 对镜仔细一观,最后伸手在梳妆台里头一阵捣腾,摸出几样平时轻易不戴的首饰。 玉指轻弹,沿着发髻一溜边的嵌着颗颗晶亮剔透的小蓝珠子,丝帛撒花束带紧系小蛮腰,琉璃佩饰直直的从腰间垂挂下来,紧压住翩翩飞散的细绉裙。 这一身装束倒是并不夸张雍容,将她无暇洁净的气质恰到好处的烘托得如鱼得水。 百花争艳(4) 再对镜轻点绛唇,朱色红而不艳,只衬一条颈子霜雪似玉。 对镜自看,那镜中人仿佛是青楼的异类,身在娼门,一身气质却高贵如公主,最难得的是那种出淤泥而不然的无暇天真。 “姑娘,你这样一打扮,真是要把婢子给看呆了。”紫婷小丫头显然没见过嫣柔这样珍而重之的装束,她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一直看个不停。 嫣柔淡然一笑,顺手取了一条水绿色丝巾,收入袖中。 回到亭间时,台上载歌载舞,艳丽的,清雅的,各胜其场,或歌,或舞,还有书画入舞者。几杯薄酒下去,微微都有些熏意。 又是当家人亲自坐镇,明月楼楼的姑娘逮着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才艺。 一时间天下女子的才气,仿佛都集中到了这小小一方台子上。 嫣柔静悄悄坐下,正待查看自己的序号时,场中突然鸦雀无声,响起幽幽的琵琶声时,才有些惊讶。 比起楼清风与翩翩的二人合奏,其他女子虽是卖力,但还是要黯淡许多。 但是,嫣柔还是有失算之处。 这时间,她好奇的带着面纱从自己的位子眺望中间的舞台,只见一个着半旧蓝白纱衣的清秀女子,长发泄地,正静静的坐在亭间的高台空地弹着琵琶。 白老先生所著的《琵琶行》,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般。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暗香浮动月黄昏(1) 隐隐听得远近皆有蛙鸣蝉声,这静谧的夜,明月楼里茜色宫灯摇曳。 光影迷离下,众人的眼眸都染上微醺。只见那人,半旧的纱衣,清秀的脸庞,不突兀,不做作,不卑不亢,真真与这雅致的周遭融为一体。 她的人不媚,她的琵琶也不媚,只是这二者合一却媚入人心,就仿佛两味无毒的药剂,混合一起,方而成了绝世毒药。 嫣柔不由的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嘴角划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看来这明月楼确实人才辈出,自己是容色被掩是以不得不另走旁途,却有人早已悟出了媚于心隐于形的境界。 这姑娘就是方才坐在自己身边的兰琴,默默饮茶,并不多话。偶尔一个谦和的微笑,令到旁人都以为她真是自己的陪衬而已。 蕙质兰心,琴艺无双——果然当得上这个名字。 全场哗然,兰琴谢幕之后,众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仿佛那半旧的纱衣遮掩的不仅仅是她曼妙的躯体,更是以往刻意做低的惊人才艺。 最先叫好的是顾玉鸣,只见他立起身来,双手和着一柄折扇相击,一下下不徐不急,仿佛是兰琴曲中的一段音律。 此人精通曲韵,并非全然草囊,算是个识音律者。 轮到嫣柔最后一个压轴,众人以为今夜的兴致都已在前头过了。楼清风在隔壁那桌朝她投来一个鼓励的微笑,嫣柔回报一个谦和的笑容,接着用袖中的丝巾蒙住了面容。 先是叫紫婷与接调丝竹班子的管事报上的自己要演的舞曲名,因这曲子不宜太过光亮处表演,所以得灭了几盏光华夺目的大灯。 满场只余十来盏琉璃罩子笼着的红烛,印上那微黄色叙叙铺开的帘幕,隐隐已有了月色黄昏的景趣。 好在众人都已吃饱喝足,席面上的酒菜也撤了,因此这时移开火烛,倒也合宜。这也是方才嫣柔之所以选择最后一个压轴的原因之一。 丝竹响起,坐在亭后的乐师们只待主角上场,便要扬乐悠扬。 嫣柔深呼吸一口,起身准备开始自己的游戏。 暗香浮动月黄昏(2) 丝竹响起,坐在亭后的乐师们只待主角上场,便要扬乐悠扬。 嫣柔深呼吸一口,起身准备开始自己的游戏。 其她女子在台上歌舞飞扬时,下面看客们都是评弹不断,兴致颇丰。 轮到她上来时,全场反而安静了。 灯火全部熄灭,只是留下一盏从头上罩在她的身上。 嫣柔给自己安排的演出,并不是靠歌舞才气胜出,这些功夫她现下不会比这些在座的人强。她要胜,只有剑走偏锋。 先是信步月下,缓而哀怨。丝竹之声轻扬,薄愁笼罩。 蒙上水绿色面纱,嫣柔行云流水般走向那方小台。回转身,行礼,走回。 这短短几十步,她却是拼出了一身薄汗淋漓。 薛氏言传心教,曰:媚者,媚于无形,无声,无色,只于心。 只是区区的身影,轻轻的走过,便能蛊惑人心,这才是狐狸精和普通女子之间不可跨越的差距。 而后是月下流云。 没有华丽的高空飞落,没有绚丽的舞台升降,那一束灯光还是由紫婷握着青铜圆镜折射而来。 莲步划出,展袖,迎风画出流云姿态。 最后是飞身扑月。 腰肢柔媚,似风前垂柳纤纤;体态风流,如春后梨云冉冉。一双眼,秋水底横;两道眉,春山长画。 颈间白雪凝肤,而鲜妍有韵;乌云绾髻,而滑腻生香。 有诗为赞:锦心慧才逾苏小,花颜月貌羞王嫱。品拟飞仙韵生韵,春笼两颊端又端。 下头的众人,看的凝神屏气,不闻鸦雀之声。 顾玉鸣看的仔细,他目光炯炯,只在心中叹道:这样的女子,即使没有带上天真藏魅惑的面纱风韵,也是众人追逐的窈窕佳人,更何况她虽一身玉洁冰清之气,优雅行礼后,却在转身一瞬,留下勾人夺魄的妩媚背影。 再看那身随曲动,一手探出,而后凌空轻盈一旋,那贴身设计的长裙勾勒出诱人的臀线,让众人为之屏住呼吸。 最后是人月辉映。 她一步一步行来时,仿佛踏步云间,将整个明月楼都仙化了,胭脂地销金窟亦仿佛成了瑶池琼台。 踏下高台,那束灯火黯淡移开,仙境散去。 四下的丫鬟们开始点灯,众人又复回来人间。 国色天香(1) 最奇妙的是,嫣柔私下攒了些香料,用那本香谱上记录的方子配出来的“衣香鬓影”这味香粉,原本只是想着锦上添花之用的。 不曾想,这香只是附在她的手挽丝带上,如何会有这样的熏人欲醉之功效? 人走后,还徒留下满径余香,仿佛她经过之处皆是鲜花之途。 那香气幽幽勾着众人的心思,气息迷离闪烁,仿佛似花非花,似果非果,有花的媚,果的香,有成熟的清新,又有暧昧的生涩。 香而不艳,清而远之,勾着人的魂随着香荡然远去。 香蕴琼台,月色黄昏,佳人独舞。 精妙绝伦。 一舞曲终,四下里一片静默。也不知是惊叹还是惊诧,无人出声评弹。 嫣柔镇定自若的退下高台,双手敛衽,向众人施礼示意。 流云袖收,余香袅袅飘散,最后却是花影中走出一人来,徐徐击掌称妙。 “身若惊鸿,影怜花间,阿柔,多日不见,你果然精进了!不枉我他日对你寄予重任!” 一盏宝莲七彩琉璃灯,一介青衣丫鬟垂首而侍立,牵引着佳人曼妙的身影款款而至。映入众人眼帘的歆月,今夜却是一身深紫色华贵装扮。 同色鎏金宝石首饰璀璨夺目,玉手凝脂,执扇微微展开,只让人觉得那人还未到得跟前,已然叫人无法呼吸顺畅。 气势夺人,此女一身牡丹之王者气派。 除了上首的几位之外,余下的席间坐着的人,纷纷起立,齐声问好。 歆月点头含笑,径直往上首而去。 薛氏早已满面堆笑,就连旁边的顾玉鸣也站起身来,作揖道:“歆月姑娘突然驾到,在下真是倍感荣幸。” 嫣柔看见,立于桌前侍奉的白涟面上显然有一丝嫉妒之色,不过很快,她就垂下了头。 “哪里的话,顾先生如今品味意趣愈发的高雅了,歆月也是特地赶来听你指点今夜的百合蜜香失误的,顾先生还请上座才是。”歆月语含讥讽,面上还算淡定。 只施施然在薛夫人身边坐下,裙摆一扫,姿态是无比的优雅高贵,早有侍女忙不迭去后头替她整理裙摆褶折了。 国色天香(2) 顾玉鸣双目熠熠生辉,面上浮着笑,摇着纸扇连连作揖,只道:“若不是如此,在下又岂能得见姑娘一面?休怪在下孟浪,委实是歆月姑娘面子太过贵重,在下是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啊!” 说着,早已从袖子中掏出一样东西来,直往歆月跟前送去。 歆月仰头,只作不见。一面招呼嫣柔过来自己跟前,却对顾玉鸣的殷勤理也不理。 薛夫人见状,只有出面打个哈哈,自己接了那样东西过来,翻了翻,却是眼前一亮:“顾先生从哪里来的这宝贝?” 顾玉鸣再待要说,却听那边歆月冷冷道:“今儿是妈妈做东,这是顾先生给您带来的手礼呢!你快点收好这个宝贝,回头再与顾先生好好说道说道这里头的妙处去吧!” 说着,便示意人搬凳子过来,让嫣柔在自己下首处坐下。 这举动顿时引得所有人侧目,因为嫣柔的身份现下还不能坐上上首的,可又无人敢公然违抗歆月的指令。 这明月楼里谁人不知道这主子的厉害?虽说是不曾出面打骂过谁,可谁要敢公然揭了歆月姑娘的面子,那却是真正自己断了生路了。 一时间站在左右的小丫鬟也是犯难,没法子,只得使眼色央求掌事的大丫鬟白涟上前来问。 白涟心中岁是有气,到底不敢对歆月放肆,见丫鬟杵着不动,只得假意叱责道:“都杵着干什么?没眼色的小东西!阿柔姑娘才跳完了舞,你们连个上前扶的人都没有,难怪歆月姑娘要亲自来问你们拿凳子的!” 说着,却是自己走上前去,亲手扶了站在一旁行礼如仪的嫣柔,只想着绕过上头那几双眼睛,将她安置下去就好。 “慢着!你没听清楚吗?我说,给柔姑娘搬凳子,让她坐到我身边来。” 冷不防背后歆月的声音凉冰冰射来,嫣柔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么柔媚的声音,一旦泛起了寒意,那一滩桃花源里也有浮冰沉浮。 国色天香(3) “歆月姐姐这是何必呢?这楼里的规矩不是一天两天立起来的,要知道咱们也是熬了这么些年才坐到了这里的,柔姑娘是不错,可是,眼下,只怕你也不适合这么抬举她吧?” 说话的,正是羞花台的华眉姑娘。只见她两道秀眉一颦一舒,面上虽带着笑,眼底却无半点暖意。 气氛没来由的一紧,底下的那些明眼人都看出今夜歆月姑娘心气不顺了。只不过,在座的人当中,如薛夫人一般稍有头脑的,心下都理会得,这两位主的明争暗斗,其实背后大有文章在。 不过是各为其主,有人有心要搅乱了正在前线冲锋陷阵的锦王的心而已。 只是,不管背后文章如何,最起码明面上看来,华眉能如此明目张胆的与歆月争执,这也算是趣事一桩。 果然,面对华眉的挑衅,歆月当下就毫不含糊的反唇相讥道:“规矩?敢情这楼里的规矩是姑娘立下的?这道理我倒是不懂了,正经当家的妈妈还没发话呢,华姑娘倒出来为自己打抱不平了!” 这话一出,薛夫人再也不得做听不见了。 少不得要平息争执,毕竟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摇钱树。 看着嫣柔站在一旁,有些慌乱的样子,薛氏暗地里给顾玉鸣使了一个眼色,道:“方才阿柔这舞却是跳的不错,也不怪你歆月姐姐肯格外爱惜你。要我说啊,当初歆月荐我收你这孩子,就是相中了你这份用功和听话劲。听说阮师傅一直夸你悟性高,看来果真不假。” 见薛氏夸奖自己,嫣柔当然要上前致谢。 “薛妈妈廖赞了,阿柔自知资质不如众位姐妹,因此也唯有勤奋用功一途可走。倒是方才不曾看见歆月姐姐到来,所以忘了行礼,姐姐的大恩大德阿柔时刻铭记在心,阿柔有今日都是多亏了姐姐的赏识。” 嫣柔说着,状似无心的伸手撸了一下鬓角几支微微散乱下来的头发,那绿色面纱顺势飘落在地。 上首点着明灯,一时间众人都将她脸上的斑痕瞧了个清清楚楚。 千金一笑(1) 当下就有人倒抽凉气,不知谁低低的说了一声:“原来是张麻脸,真是可惜了!”一语既出,原本气氛微妙的亭间只显得愈发的宁静起来。 “倒是个识礼的丫头,不过,既然歆月姐姐难得如此落力维护,妹妹我在此也是有些疑惑了。姐姐,华眉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赐教一二。” 上首端坐四位绝色佳人,可这几个当中看来最是不服气的就是华眉,她语峰一转,依旧是朝着歆月而来。 “妹妹不知,姐姐是准备捧了这位阿柔妹妹做明月楼的哪一号角色呢?明年初春应选的花魁姑娘?还是教习姐妹们的舞师?” 华眉说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往嫣柔面上扫去,那眉角眼梢,分明说的就是一个意思:这样的货色,你也捧?莫非你当着咱们都是傻子不成? 歆月毫不客气的回视华眉,心中知道她为何最近总是公然张狂挑衅。可笑原本是男人在朝堂上的争斗,她却甘心情愿被那人当做无脑的棋子摆在了这个棋局上。 不过一介御史大夫,花白头发的半百老头尔,更何况人家连妾室的身份都未尝肯许给你,华眉,你就如此肝脑涂地? 心下不屑,嘴角更是微讪,胭脂晕染如画的唇角,旋起一个好看的弧线来,那冷风却迎面而至。 “华妹妹的话,意思是说姐姐我识人不明,观人不定?啧啧啧……妹妹怎不去问问薛妈妈,就算我肯搭上自己的名声,薛妈妈又肯不肯白贴银子养个废人?” 话毕,玉手轻扬,将手中那柄薄如蝉翼的羽扇好整以暇的缓缓展开,顿时引起底下一片人的惊叹之声。 原来这扇子竟是本朝独一无二的“翡冷翠”,其前任主人便是锦王的生母,贺贵太妃。不消说,这样珍贵的物事,自然是御赐。 更何况如此轻薄剔透的上等翡翠,再加以天下最精巧的工匠制成羽扇,这样的荣宠,前朝除却贺贵太妃,再无第二人可以出其左右。 而今这柄扇子被歆月状似无心的使得来,原本心中对局势还有观望之心的,这下子也顿时消除了他念。 千金一笑(2) 而今这柄价值连城的扇子,被歆月状似无心的使得来,原本心中对局势还有观望之心的,这下子也顿时消除了他念。 相比之下,只靠巧言令色惯会在众人面前摆款作势的华眉,其声势便顿时黯然许多。 要说那苏御史大人再如何宠爱她,可是,连着来了一个月的酒水风月局子,也不曾见到人家对她如何大方呢! 自古青楼便是千金买一笑,若要丈量男人对一个姑娘的心,自然,说的花言巧语万千,也抵不过那黄金千万。 “哎呀呀!你们两姐妹啊,平日里总说见不着人,这一见面呢,又喜欢拌嘴争个花腔的!算妈妈我怕了你们二位姑奶奶了,来来来,华眉,这回呀你还真得给你歆月姐姐陪个不是。这阿柔却是歆月推荐给我的不假,不过这丫头啊,我是留着自有妙用的。这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妈妈我啊,还料不准明年的客人们喜欢什么呢!你还不准妈妈我留给后招啊!” 此话一出,余下人都嬉笑起来,只有华眉粉面微红,看起来恼羞不已。 不过她还不敢公然拂了薛氏的面子,当下迟疑半响,只有微微福身,轻飘飘送出一句:“姐姐见谅,妹妹原是无心罢了!” 歆月全胜,这才收了手里的扇子,以丝巾轻轻按了一下左边太阳穴,道:“罢了,我所来不全为你,也是闷的久了出来走走,顺便看看姐妹们的才艺。” 说着,又看了一眼阿柔:“说了这么久,阿柔,你还不曾过来见过顾先生呢!他可是咱们楼里的贵客,你瞧瞧,连薛妈妈都要特地为他设宴摆酒呢!” 一说到顾玉鸣,底下的女孩子们都轻笑起来。虽说是青楼,不过这些姑娘都是思春的年龄,面对这样一位翩翩玉面郎,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到底还是少数。 嫣柔没来由的心一阵子狂跳,虽说是众目睽睽,但是也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觉得,今夜这一场饭局,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佳人绝代(1) 虽是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到底手心里惊出一大片的冷汗来,丝巾握在掌心,隐隐有些腻歪的凉意。 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丝毫马虎,端端正正几步路走上前来,眼睛飞快的在那姓顾的男子面上扫了一眼,而后温顺的垂下眼皮子,双手敛衽交叠于右跨之上:“阿柔见过顾先生,先生万福。” “阿柔姑娘请起,在下生受了!”顾玉鸣也作揖回礼,心中正惊诧于歆月力捧的这位姑娘居然满脸雀斑,不过,眼光稍稍下移,却见得那一双玉也似的柔夷。 一双美丽的手,隐隐有着逼人的灵气。一个有着这样一双玉手的女子,真的会是一个丑陋无颜女么? 顾玉鸣毕竟是风月场高手,他思虑一下,马上就平静了自己的心情,开始以一种赏析璞玉的眼光来细看跟前的女子。 一番客套下来,嫣柔无声的用她美丽的双手映衬丑陋的面容,成功的赢得了顾玉鸣的注视。 这样一个麻斑纵横,看似丑陋无比的女人,却流出绝代佳人的风采,不卑不亢,不自怜自哀,从容细致,顾玉鸣的眼神里有着很显然的欣赏赞叹。 更何况,她,有一双蛊惑世人的眼睛,淡淡的沉郁随着眼波的流动蒸发到你的心里,让人忘记她的丑陋。 同时,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之间,牢牢的记住她的美。 他忽然莞尔一笑,看来,自己这趟是来对了。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也。 “阿柔,给顾先生奉一杯茶吧,以后若我不在了,指不定还要仰仗顾先生多多指点你呢!”歆月显然很满意顾玉鸣的神情转变,自然,她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对嫣柔这个新人都产生深刻的印象。 不过嫣柔心里倒真是愈发清醒起来,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捧高有时无异于捧杀——她不是楼清风,自问尚不曾具备这样的八面玲珑。从前的大秦皇宫,有嫔妃可以倚仗家世骄纵,有的嫔妃,只能示弱于人,但求自保。 佳人绝代(2) 但眼下情势,无奈是她不敢违逆歆月,只有硬着头皮从丫鬟手中接过茶壶,顺带的,接收了来自白涟眼中隐隐的敌意。 薛夫人身边的这位大侍女,真是实实在在的大醋坛子啊!不过,看来歆月就是专门要做戏给她看,这女孩子,心思咋这么不拎清呢? 凤凰三点头,玉指轻握茶盖,姿势倒是优美无可挑剔。 夜色沉沉如水,一弯新月斜挂天边。荷池里有开败的荷花顺水漂流,赤红的花瓣在滟滟的灯火下闪烁着迷离的姿态。 仿佛是一种开至颓靡的盛放姿态,刹那芳华之后,至死不悔。 嫣柔眼角稍过那一片残红,心中微微一笑,这便是命吧!不但是这里的这些人,只执迷于眼前一时的春花秋月,不顾惜身后的一腔自得。 更兼之,这个世间,又有几人知晓究竟何事可为,而何为不可为? 譬如自己,就是那甘愿掉进污泥潭里的一支花儿,哪怕是明知所作当不屑,还不是一样拼了全力去争? 因席间是设在水榭旁边,夏夜总有蛙鸣蝉唱之声。歆月为人素来清高,不喜欢与众人一般噪杂,是以坐了一会子就要回去。 她这一走,便好似主角立场一般,余下众人心中各有心思,更何况看薛氏的样子也不似有兴致继续坐下去的,于是过了一会,便都纷纷散了去。 顾玉鸣是有马车在外头候着的,他与薛夫人二人同行,一路走一路说着话,看起来二人颇为亲密。 这边嫣柔带着紫婷两主仆有意落在了众人后头,正想着静悄悄回了房间里歇息一下,冷不防身后却有人喊道:“阿柔姑娘,我家姑娘在前头菩提园等你。” 一盏灯笼照过来,嫣柔定睛一看,果真是楼清风身边的贴身侍婢玉容。 于是便顺着玉容的指引一路走去,进了那处圆圆宽木门后,果然有人站在浓浓树荫下,却不知在仰头看什么。 嫣柔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正是天上北斗七星的所在。一时好奇,便问道:“清风姐姐在望星空?” 神秘的买主(1) 楼清风痴痴立在那里,没有回答,半响,轻轻叹一口气,道:“我在看着我娘呢!今儿是她的冥寿,可惜我这个不孝女儿,不能亲自去她坟前给她捧一把土,奉三枝香。唉,生我这样的女儿,真是徒劳无用,只会为家门丢脸罢了!” 说着,眼中氤氲有泪光浮现。 这话徒然惹的嫣柔心中难过起来,想想自己一夕之间国破家亡,生生被人践踏成脚底之泥。 而父母亲人,更是死的死,分的分……再想想这些日子受的折辱,不知不觉眼中起了湿润之意,因着同命相怜之心,不由将心中对于之前楼清风袖手旁观的不满消了一大半。 想了想,默默走近两步,拉起楼清风的手道:“清风姐姐,逝者已矣,咱们这些活着的,更要为他们好好爱惜自己才是。否则,更叫父母在九泉之下如何安身呢?” 楼清风这才取了袖中的丝巾拭擦了一下眼角,哽咽道:“你的是,若不是如此想,我只怕自己早就在这里呆不下去……这种日子,油锅里煎着还要忍泪含笑,我……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嫣柔是很清楚这明月楼里对姑娘的严苛和无情,虽说人是锦衣玉食,吃穿无忧,但那些课业上头却不容任何人有丝毫差池。 楼清风自小沦落在此,身份必然不比自己。自己是关起门来一门心思勤学苦练,可她却是见人都是三分笑意的活络人儿,因此,倒不见什么是非往她头上飞去。 楼清风交际活络,只是这脂粉堆里人心都比针尖细,有时你分明无心,只怕也要惹的旁人猜忌妒恨的。这些是非文章,嫣柔是不看也知晓其中利害的。 当下也不好细问,只得默默陪着她在这菩提园中坐了一会。夜风窸窸窣窣的抚摸着园中几颗硕大的香樟树,天边的星星从树杈里洒将进来,落在二人身上。 “你知道今夜顾先生来楼里做什么吧?”楼清风没来由的一句话,吓得嫣柔差点一惊。 神秘的买主(2) 虽说心里有点明白,不过……这话要怎么说出口? 最后嫣柔还是懵懂不知的摇摇头,状似迷茫的问道:“不是说顾先生是咱们楼里的常客么?我听紫婷说,那个顾先生,好像是——” 到底女孩子脸皮薄,说到这里舌尖打涩,嫣柔没脸皮把皮条客这几个字说出来。 楼清风脸上讥讽的一笑,看了看四下,才小声道:“你原来也听说了,没错,此人就是个皮条客。更可恨的是,他每回来不久,这楼里就有姑娘被送出去——从那以后,再也无人知晓她的下落。那些卖给人做妾做小的传言,不过是幌子而已。到底去了哪里,。” 嫣柔听得这番话,登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怪道自己先前见着那姓顾的便是周身不自在,原来这人竟是这样的路数…… 到底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怯意,便没话找话问道:“清风姐姐,那这些姑娘到底去了哪里呢?” 果然楼清风嘴角浮起一个冷笑,却有几分莫名的不屑,也不知的冲着谁来的:“去了哪?谁晓得?反正左不过都是些可怜人,薛妈妈收了钱,又要爱惜自己的名声,知道真相的还敢往外说半个字?传言都说嫁给某达官贵人做了小妾,或是内宠的——天晓得,她每次往外送的都不是这楼里最好的姑娘,人家那些有钱有势的贵人又不傻不呆,就肯花钱做这样的买卖?” 嫣柔一想,确实有些说不通。 不过,她喉咙里卡了一句话,却是想说又不曾说出口。 既是这样的秘密,她楼清风又如何能知道的呢?难怪她今晚卖力合奏那一曲,原是一早就门清透亮的! 仿佛看穿了嫣柔眼底的疑虑,楼清风叹口气,携着她的手两人并肩往外头走去。 一面走,一面凑在她耳畔低低说道:“我今夜也是疯魔了,这话我可从来不敢告诉旁人的。你肯定想这样的事情,薛氏这个老虔婆如何能让我晓得的吧?” 挑拨离间(1) 嫣柔见两个小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笼照着路,不敢大声说话,只有压低嗓门道:“是啊!薛妈妈为人精明,姐姐可要千万当心才是。” 楼清风点点头,用手拂开一只飞到鼻息前的飞蛾,不意却正好一下拿捏了个准头。“啪”的一声,听的嫣柔浑身一个激灵。 “她可是人精里的人精,不过这些年也渐渐老了,这么大的盘子,总有她照看不到的地方。旁的不说,如今这楼里的几位红姑娘,歆月便是头一个不归她掌控的。再说那个华眉,平日里嚣张跋扈,眼底哪里有别人半点分毫?你今夜也瞧出来了,若不是歆月出手弹压华眉,她那外强中干的架子,只怕撑不了多久就要散架的。” 说着,楼清风缓缓将手里捏碎的那一只银粉飞蛾拍到一旁的花丛里,接着用丝巾擦擦掌心。 嫣柔细一想其中道理,有不明白的也有明白的。不过这些她统统都没说出来,只拣那面上的点子问她:“清风姐姐,你说是不是这楼里的姑娘们私下都是争斗不休的?” 楼清风点点头,又摇摇头,脚下放缓几步,刻意让前头的两个丫鬟先行一段。 “你来的时日不长,平日又少有出门闲逛的,这里头的原委很多。照说歆月这样的身份是没人敢动的,不过华眉如今是仗着身后有人撑腰,因此分外放肆罢了。说起来就是斗一口气,她总觉得自己哪样都不比歆月差,如何就哪哪都不如她?因此这叫狐假虎威。” 嫣柔眼前一亮,感觉楼清风的话似乎大有深意,便道:“难道说华眉姑娘也是借着别人的势来压歆月姐姐?真若是这样,那我可要去告诉歆月姐姐一声才是。” 楼清风哑然失笑,不由的以手指点上她的鼻头:“你呀!平时看着挺机灵的,在这上头却这样的不晓事。你以为这些弯弯道道歆月会不清楚?你以为她真是闲来无事走来看咱们这些人唱歌跳舞的?那一柄翡冷翠玉扇可谓价值连城,哪怕她再怎么随意而为,也不会随随便便带着它四处闲逛吧?” 挑拨离间(2) 嫣柔皱起眉头,心里忽然猛的一跳,这楼清风,到底想说什么?怎么说着说着就把茅头对准了歆月? 她心里转的飞快,面上却仿佛半懂半不懂的看着楼清风。 过了一会,才道:“清风姐姐是说,歆月姐姐今夜的有备而来?那,她今夜到底要干什么呢?” 心下却忽然明了,顾玉鸣——那样的眼神,也是难怪了,那“百合甜香”——夏夜里原本的确不适合烧这样的香料,真若按季节来分的话,通常都是点些紫薰冰草,冷夜如意这样的香来消暑宁神。 可之前白涟捧上的那盏香炉,的确是由歆月让奉香的丫鬟送来的。 再仔细回忆一下,嫣柔记起了自己站在上首案桌前,曾隐约闻见的那股子暗香……心下终于明白,不禁一下子又是钦佩又是惧怕。 据沈氏香谱上所记,百合甜香原是取夏夜玫瑰和荷花、金银花、忍冬草等香味甜沁的鲜花花蜜锻造而成。烧制极为奢华,几乎是千万朵花儿才制得一块手掌大小的香料。 这香原是极好,冬日烧来更是如同百花满堂,春意盎然。只是,如果嫣柔没有记错的话,倘若在这香燃烧半个时辰之后,再让闻香者吸入另外一味西域樱兰香的香气,则会让闻香者产生口干舌燥,心跳加快,耳红面赤类似于酒醉一般的效应。 神思渐昏,思虑,也远不及平日利索。 这,才是她打发人送那一炉子香过来的真正用意。 想不到,歆月对香的运用已经到了这等无处不在的境界,难怪她胜之无声无色无形,却又咄咄逼人,无人能与其争锋。 这样的手腕心计,先是华贵出场,气度不凡,叫对手心慌气短,只以为自己内心当真生怯;而后再不经意的亮出手中宝扇,叫对方心理防线坍塌。 最后,兵不刃血,完胜而归。 而除了她自己之外,今晚在座的人哪一个不以为华眉是羞愧而败服的?气不如人,势不如人,连装模作样拿架势也不如人。 这样实力悬殊的二人,以后安能被人放在同一个平台上论之? 挑拨离间(3) 从此以后,谁还会傻到去附和华眉?谁还会理会华眉背后说什么嚼什么? 这便是人心,如果以卵击石,没有人愿意陪着那可怜的卵去凑向巨石的一角。 而歆月对情势认识的何等清醒?她不屑事无巨细来应对,专拣了要害处来回击。 不出手而已,一出手则叫人再无牌可打。 想到此处,嫣柔心中冷汗淋漓,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背光时悄然抹了一把子汗水。 “歆月姐姐今夜为何而来,这个我也不敢乱说。不过啊,我觉得,肯定跟顾先生谈的买卖有干系。顾玉鸣垂涎歆月姐姐的美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她给个暗示给顾玉鸣,想送个把碍着自己的姑娘出去……” 楼清风说着,斜斜扫了一眼嫣柔,手上扇子巧妙的遮住了那张樱唇。 “我算是看的明白的,那个顾玉鸣,真正是被她迷惑了。哪怕是不给薛夫人面子,也是会给她面子的。妹妹,这道理,你肯定也是明白的。” 她的意思是…….今后谁被顾玉鸣卖了,那,都是歆月的授意? 这不是默不做声的挑拨人心是什么? 可是,楼清风,不是也是靠着歆月的赏识,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地位么……她,为何要恩将仇报? 或者,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表象…… 嫣柔愈发觉得,这明月楼尺寸之地,不过,人心倾轧,却是丝毫也不逊于后宫三千。 “清风姐姐,这些事情,咱们就是想管也管不着,不如装作不知道,倒还清净省心。你说呢?呵呵…说来好笑,我原不知道华姑娘为何事和歆月姐姐过不去,不过,今夜,旁边那些人,她们为何要刻意冷落我呢?” 这是转移话柄,不过这话此时来问,却是最好不过。 楼清风嘴里“唧唧”一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不无鄙夷的说:“说起来这事原不与你相干,你这是代人受过了。不过,照我看来,也就这一回了,从今往后,你便是在这楼里横着走,只怕也没人敢为难你的。” 挑拨离间(4) 见嫣柔的样子还是不明白,她便耐心的继续解释: “这事原本是绿鸢那丫头背着主子捣鬼,心中嫉恨你顶了她的位子,千方百计想要把你整下去。不过后头被羞花台那位知道了,她原本就想着给歆月使绊子,这样就少不得又再煽风点火的,窜掇着那起子人有意让你出丑。她们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如果你果然心慌了,一会子出场就肯定出丑。那样的话她们就齐心游说薛妈妈,便是顾先生这回有什么好主顾的,第一个也是将你卖出去。你个傻丫头,这下可明白了?” 嫣柔心中真是一骇,这回全然不是装出来的。 这些人,自己与她们可谓是素未平生啊!只不过是稍微出挑了一点运气,居然就被人眼红成了这般……当真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矣! 不过,事实,是不是真的就像楼清风所说呢?那个暗中挑拨离间的人,又真的只是华眉吗? 母后从小就教嫣柔,会叫的狗通常不会咬人,真正咬人的,往往是那些平日看起来很温顺和乖巧的狗。 楼清风是啊,自己一直以来最信任,最亲近的,不就是她么?她甚至很有可能清楚,自己面上的梅灰斑是刻意抹上去作假的 她,真的能够不嫉恨自己么? 见嫣柔害怕的说不出话来,楼清风继续说道:“其实这楼里知道顾先生买卖勾当真相的人并不多,知道的也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这拨人里心怀大志的多了,明里暗地的,哪一个不想飞上枝头做花魁?大家都觉得少一个竞争对手却是好事。虽说你模样不出挑,但是你背后的歆月却让她们又怕又恨的,所以,妹妹,你这叫代人受过,不过价值不菲罢了!” 嫣柔咬住下唇,半响才说出一句话,移开注意力去问那白涟和顾先生的由头。 “清风姐姐,我今晚瞧着薛妈妈身边的白姑娘看起来对顾先生颇有几分意思,会不会,咱们都想差了,人家顾先生来是为了……”。 物伤其类(1) 不待嫣柔将话说完,楼清风就果断截住了她的想头:“她?你快别说了,这真要论起来,这楼里聪明人不少,她那位表妹红袖就是一个顶顶尖的!红袖姑娘,啧啧,那心思眼力劲,真正是一绝!可这白姑娘要是跟她一比,那就是真正可笑的。你看,两人都是打小跟在薛妈妈身边,偏她长了一心的歪心眼却不长点真见识!平日里惯会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拿腔作势,可却在顾玉鸣这种男人身上吃短受制!哼哼,真是枉自聪明!照我看啊,她枉自痴心一片,可惜人家心中未必有她。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嫣柔心下冷笑,这白姑娘若真是这般不入你的法眼,往日你又何必巴巴的去顺承她? 不过是不想当面拆穿她的把戏,依旧顺着她的话道:“我也瞧着那顾先生人是生的玉树临风,可眼底总透着一股子阴气邪气,此人心术不正,也委实不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楼清风手上绢纱团扇一摇,手柄处那一抹红色如意丝带便摇曳起来,一晃一晃的,好似一朵小红莲荡漾在嫣柔的眼底。 “可不是么?连我都能看出来,姓顾的心思全在歆月身上,可偏偏这白姑娘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一头栽进去出不来!” 嫣柔想了想,心中最后默然。 多半是这姓顾的需要在明月楼安插一两个耳目,这便勾上了这个白涟。 也不知道他许了她什么好处,竟然能让那白姑娘对她一片痴迷。 正想着,旁边的楼清风忽然笑起来,声音却是微微哑的:“要我说,像我们这样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在这个楼里是这些人的麻烦,将来出了局子,入了哪位爷的青眼,就又成了另一些夫人少奶奶们的麻烦。明年开春便是选花大会,真若到那时,这些人还不个个都看对方是肉中刺眼中钉的?稍稍出挑一些,便是顶人家心口刺人家眼睛,唉,说到底,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命,摆脱不了这样的命局,有甚奈何的?”。 物伤其类(2) 这话说的嫣柔心中又是一闷,人啊,千般争斗厮杀,原不过都是些物伤其类。 这些个人,明明都是人家养在笼子里观赏把玩的金丝雀儿,仗着羽翼美艳,就自觉外面的世界都是属于自己的。费尽心思去争去抢,把别人弄下去,好让自己上位。 说是聪明,其实也说不清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来着。 两人一路走着,嫣柔渐渐沉默下来。夜色茫茫里看向四周隐没于黑暗中的亭台楼阁,只觉得黑压压一片,却有那些狰狞的兽首蹲卧于房梁之上,目光森冷。 楼清风和嫣柔二人携手一路闲谈,到了院子里方告辞了各自家去。 从这以后,嫣柔便与楼清风开始面和心不合的态势,只在人前,还是如从前一般无二而已。 却说这边的顾玉鸣正在薛夫人的屋里坐着,他原是坐家里的马车而来,此时便仍旧往前院坐轿。 一时喝罢了茶,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去。因极常走动,薛夫人便只吩咐白涟打了灯笼引他去前门。 白涟心中有气,因此不甚理人。顾玉鸣知道原委,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白涟姑娘更因此更气。两个人一路走着,高墙之下只听到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眼看一条火巷就要走完,顾玉鸣忽然转回头去。左侧一栋绣楼上,却看着二楼上一盏灯火仿佛得了号令一般无声而灭。 白涟胸口狠狠一痛——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里必是哪个姑娘所住的房间。 说到底顾玉鸣这人花心无常,她也不是心中没数,只是一个情字蒙蔽了眼,巴巴的只要能看着他的人,哪怕一颗心里喜忧参半,甚至是爱恨交织,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一路走来,心里那个翻滚煎熬啊!白涟手中的灯笼把柄一时火烫,一时冰冷。 眼见就要到了前院门口,那灯笼的黄光也变得越来越巨大,大得看似就要坠落。 风流浪子(1) 白涟心中又痛又气,她用力咬住唇,含着眼眶里滴溜溜转圈的泪珠子,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可夜风呼呼作响,掠过脸侧耳旁,薄薄的暖香风里竟然还带了嘤嘤的低泣。 “是谁?”白涟有心停一停脚与顾玉鸣说一说满心的酸楚,正愁无托词呢!当下心头突突直跳,立马转过身来问:“谁在那边哭呢?”。 这一转身,脚下却是刻意的虚浮无力,身子一侧,便刚好落进那人的怀里,只听一声沉闷的哼声,远处低低的哭声戛然而止,四周只剩一片寂静。 黑樾樾的门洞反射着灯笼的暖黄微光,远近一折射,变成幽深混沌的一团。白涟白皙如玉的脖颈,在顾玉鸣的爱抚之下发出阵阵扣人心弦的呜咽轻声。 他几乎贴着她的脖颈低声道:“你方才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白姑娘那心都要跳将出喉咙口来,按捺住狂乱,连忙把脸一偏,不慌不忙躲过去。 一双明眸滴出玉露来似的,一刀刀来回割着眼前这个狠心郎。最后是白了顾玉鸣一眼,终究没忍住,问道:“谁?” “这个人么——”顾玉鸣双眉一挑:“是我梦里常常见着的人。你说她是谁?” 白姑娘眼睛睁大了一圈,陡然抬头,瞳仁里光芒闪动像是含着无数星子,动一动就要飞溅出来。 顾玉鸣心中一激,伸手去寻她的手。 “啪”的一下,却被打掉了。 白姑娘别过头冷声道:“你少来哄我。那是你做的梦,梦里都有谁,我怎么会知道。” 顾玉鸣笑笑:“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 “我是知道!”白姑娘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哼着道:“什么张家的娘子,李家的小妹,刘家的少奶奶,但凡是个女人,就都在你梦里。” 顾玉鸣脸上微微一定,夜色里看不清内容,语气当中不由带了些埋怨:“你看你,老是这样耍小性子,爱生气。” 风流浪子(2) 说她耍小性子,爱生气,可这究竟是为了谁呢?好端端的妙龄姑娘家,日日魂不守舍又是为了谁呢? 白姑娘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正不知如何反驳,那头顾玉鸣却已经笑起来,又道:“不过,你若不这样,那就不是你了。” 他低头凝视她的脸,目光飘忽不定,最终落在桃花冻石一样鲜艳的嘴唇上,柔声道:“你跟她们,不一样的。你要相信我。” 说着,他俯首落下一吻,那姿势娴熟技巧绝佳,仿佛蹁跹于花间的蝶翼。白姑娘喉头凝结的怨气“哧溜”一下滑落到心口,被灯笼的光晕一蒸,化作阵阵甘霖。 “你个冤家”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人生生截断在嘴唇里。 “你笑什么?”东院正屋里头,薛夫人忽然偏头过来问。 这一句唬的白涟那是指尖一颤,连忙将手上的金镶玉仙人满池娇分心拿稳,一面放进妆奁盒里,笑道:“夫人的头发养得真好,黑油油的,比我们姑娘家还强些呢。” 说着轻手轻脚替薛氏打开发髻,一下一下慢慢梳通了,又腾出手在几个穴位上轻轻按压着。 薛氏眯着眼睛只管享受,过了一会,目光却从铜镜里望出来,懒洋洋的仿佛随意没有波折,好半晌方轻笑道:“傻丫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差窍?他不过说几句便宜话,你就一颗心都陷进去了,成天丢魂失魄的。你呀,白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 一句话说破白涟的心事。 她有些懊恼,又有些说不出的羞愧,低着一张俏脸道:“夫人如今总是这样小瞧人。我何曾陷下去了?您既然把他当上宾,我总不能对他不理不睬吧?人家做出样子来,我少不得要着实敷衍他两下,倒落下不是了。硬要说破的话,谁还不知道他呀。衙门口的皮鼓——两面都敲得响。他那些俏皮打牙齿的话,我是从来都不信的,只当哄鬼。” 薛夫人笑着摆手:“信也好,不信也罢,有什么要紧?你只要自己把得住自己,我干什么操那闲心。” 风流浪子(3) 白涟闻言顿时胸间一紧,极力正色道:“夫人今儿个怎么想起来说这个话?我就算再蠢再糊涂,也不会做那些出格的事。夫人若不放心,从今往后仍打发我回后院烧火罢,这屋里的事情,只叫红袖妹妹多操劳些。” 薛氏这才淡淡一笑:“才刚说你差窍,偏又心眼多。” 她阖上眼睛,心满意足的按了按额头,任由白涟搀起来,慢慢走到床边坐下道:“我放心。我不放心别人还能不放心你?你们姐妹俩我打小带到大,一举一动我都晓得心里想些什么念头。这些年来咱们说是主仆,其实我真正把你们当女儿一般看待的。说这些话,也就是个做母亲的看法,白逗逗你罢了。” 白姑娘此时正蹲下去替她穿好红织金白绫口子的软底子睡鞋,低声抱怨道:“自打红袖妹妹管了账房之后,就整日不见人影。一天到晚把人忙得转转的,夫人还只顾逗着人玩。”。 听她提及红袖,口气又是这样酸溜溜的,薛氏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下也不理她,慢慢转着脚脖子,又伸手在脸上摩擦抚弄,一路按到耳根。她精通医理,平日里更是勤于保养,这些功课,那是每日必做的。 坐了一回,忽又笑问:“你那么聪明,你且说说看,家里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姊妹,便是再尊贵的客人也只能在前院里喝茶听曲,我为什么偏偏任由顾玉鸣他一个大男人在院子里走动?”。 白涟答道:“这个还不明白,我就真蠢到家了。夫人的意思,不过是让他在院子里多走走看看,姑娘们的品貌性格摸得稔熟了,回头真有合适的买卖,或有好的路子,也能说得更条理些。” 薛夫人嗯一声:“这算一个,还有呢?”。 这回白姑娘低头想一想,才道:“第二嘛,顾先生是西京城数一数二的风流掮客,人面宽,路子也多,夫人既是明月楼的老板娘,也少不得要笼络他,多给他些旁人没有的脸面也是应该的。”。 “我的儿,也算,这也算一个。” 薛氏说着,已经躺倒了贵妃榻上,半寐又问:“那第三呢?” 风流浪子(4) “第三——”白涟翻着眼睛思索良久,摇头道:“夫人别笑,后面的婢子就想不到了。夫人给讲讲。” “这第三嘛,”薛夫人侧过身在被底摸了摸,抽手时顺带带出一挂银薰球来,递给白涟道:“今晚多吃了两杯酒,闻着这个心里闷闷的,很是不受用。我的儿,你拿去用吧。” 白姑娘有些忐忑,又不好明着问下文,只得答应着接下,但不敢自己真的据为已有。 想了想,便走去挂在门边。 却听这头薛夫人摸索着挪腾了一下腰肢,方又道: “我晓得自己做的是什么行当,所以咱们家这些姑娘,教养起来比不得那些诗礼人家。道学先生是口口声声念叨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呸!这些狗屁我一概通看不上。 咱们家的姑娘,不用理那些臭规矩。姑娘们要学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都靠后一步,头一个要明白的,就是怎么抓住男人的心。不然,将来靠什么吃饭? 跟咱们千金买笑的那些贪官腐吏、臭贾烂商,哪一个不是馋嘴儿的猫?家里外面,女人一大堆。花儿一样的人抬过去,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天的热劲。 姑娘们若是没经历过,只消几句甜言蜜语,管保给哄得心花怒放。一转脸丢开手了,又能找谁哭去? 那顾玉鸣虽只是破落户人家出身,可毕竟出身大家,上辈人积下来的场子人面交清总是有的,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若论情场轻薄,也算个一顶一的人才。我让他时常院子里逛逛,就是想让姑娘们见识见识男人的手段,知道知道什么是男人的心。到时候对症下药,输人不输心,熬一熬,一辈子保得住荣华富贵,不也就过去了。” 这头白涟心里是翻开了心浪,一会东一会西的,沉默半晌,似有感触的叹一口气:“夫人才智过人,这样安排实在是用心良苦。可,我怕——” 说着,心里那一截话,到底是不敢说出来。 朽木不可雕(1) “怕什么?”她能怕什么? 薛氏心中哪有不明白的?只是没有拉下脸,淡淡的问。 白姑娘又略作沉吟,答道:“我怕这样子一来二去,姑娘们心里有了人,会不会生出些好歹来?” 薛夫人到底有些失望的气性,眼角不屑的往白涟脸上飘了一眼,不以为然的道:“不怕。心里有人又怎么样,一个巴掌还能拍出响来?你以为顾玉鸣是谁?就算姑娘们们肯,他也断不肯的。那么精刮的一个人,生意归生意,情意归情意,美玉石头分得清清楚楚。他会为了个姑娘毁掉这么些年的名声?除非世上的人都嫌真金白银烫手视银钱为粪土了。今儿我敢说这个话,但凡他看上了谁,只管开口跟我要,没有不给的。真有那一天,身价银子我都不要,还倒贴一份妆奁陪嫁,风风光光十里红妆送过去成亲。” 这话原是引子,可惜白姑娘为情痴迷,竟然听不出画外音来。 她只心里怦然一动,稳了稳神道:“夫人真是了不得!人情世故无一不明白,可够婢子学的。” 薛氏转了个身,哧的笑出声,缓缓躺下去道:“小丫头,一张油嘴儿甜得抹了蜜。你呀,是得好好的学。” 说着,已然闭上双眼。 白涟轻手轻脚放下珠帘,又将屋里的碧纱窗仔细查看了一遍,正要退出,却听幔帐里头薛氏道:“你下去歇着吧,今儿叫红袖上来值夜。” 白涟站在门口,手里正拢着那一串银熏球,那上头的银链子打的格外精细,掌心一触碰,便窸窸窣窣的微微响动着。 半响,她才低低应了一声:“是,夫人,婢子这就去叫。” 走到门口,忍不住气鼓鼓的回头望了一眼,又是期待又是艾怨的。 红袖进屋时只以为薛氏已经睡着了,正摸索着往屏风外的小床那边挪步,猛然看见那淡黄色纱帐里一个人影坐着,饶是她平日素来胆大,此时也不由的吓了一跳。 “夫人…您这是?”说着,已经快步奔至床边,一手扶住薛氏,一手平缓的顺着背部向下给她顺气。 朽木不可雕(2) 薛氏原来有哮喘之症,不过此事一直保密,知道的人极少。照说这病秋冬常犯,夏季少有发作,不过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从席间回来就胸闷。 又被白涟这样一个犯痴的模样给染了几分气,虽是躺下去,到底肝火郁结,这时间坐在那里,也是胸闷堵的实实在在的。 见薛夫人气息略微平息了,红袖这才转身去外头圆桌上倒了一杯酽酽的普洱进来。 坐在床头,慢慢扶着薛夫人坐起来,把茶水喝下去了,才将床边脚踏上的绣花簟子拿过来,给她靠在身后。 “夫人这是怎么了?不是才从后边喝酒回来吗?”红袖说话一向精简,她是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薛夫人躺在簟子上,半响才伸手捋了捋鬓角散乱的发丝,口里叹息一声,却是有些凄楚不胜:“我的儿,你是不晓得,要叫我眼睁睁看着白涟搭上姓顾的那个贼船,我这心里头…”。 说着,又是伸手去按胸前的气息。 红袖见状,不得不道:“又不是您逼着她的,她自个愿意,怨得了哪一个?” 薛氏摇头,沉默不语。半响才问:“这些日子里也是辛苦你了,账房的数目都盘点清楚了?” 红袖见问正事,这才换上严肃的口气,自己在朱色镶银的脚踏上蹲下来,说话的口音已经低了下去:“都算清楚了,除去日常的开支用度,还有一些老局子的赊欠账目,咱们去年一年下来,帐面上几乎是没有盈余。” 薛氏重重叹息一声,嘴角却有欣慰的笑意:“只要他在宫里过的舒坦,我这里受点苦倒也没什么。只是眼下有笔买卖,我却是要你给点意见的。” 红袖情知此事必与顾玉鸣有关,因此也不多话,静静给薛氏捶着小腿,听她娓娓道来。 “今儿个顾玉鸣来,找我合计一笔买卖,银子倒是很丰厚,我就是怕咱们没这个成算……”。 红袖少不得闻言诧异,精明如薛氏,居然也有这等惆怅时刻?红袖自小跟在她身边,知道这是个火坑里的银子也能想法子捞出来的主。 红粉杀手(1) “据奴婢所知,顾先生一直都是咱们这的好帮家,他找的买主也是出手阔绰的,价钱自然好。不知道夫人今日却是为哪一桩事烦心?难道咱们楼里这么些姑娘,竟然找不到一个相符的?” 红袖并不急于打听内幕,她向来就是个窄嘴葫芦,这也是薛氏有事情愿意和她商议的一个主要原因。 这丫头,内静外冷,整个冰人似的,水泼不进,针插不来——将来必是自己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 和她那个表姐白涟相比,这两个人,行事做派,简直就是大相径庭了。 薛夫人仿佛真是有几分疲倦之意,她摇摇头,道:“倒不是没有这样的姑娘,只是,怕是怕,没人有这样的胆识做这样的事……”。 红袖这下奇了,终于忍不住心思,说:“夫人调教出来的姑娘,还有做不得的事情?这可是稀奇!” 薛夫人这才半坐起身,一手横上红袖的鼻头,却是又爱又恨:“你呀!平日里一张嘴严实的跟什么似的,偏生到了关节上头了,那酸的利的一起上来,真正是比谁都要命!你知道我调教出来的姑娘是靠狐媚男人吃饭的,金银珠器自是到手不难!可你哪知道,这回顾玉鸣要的,却是能要取男人性命的!” 饶是红袖一贯冷静自持,也禁不住这样的骇。 要知道明月楼从来不和官府过不去,更别说,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真要出了事,如何能洗脱得了干系? 顿了顿,她才皱起眉头,道:“不知道顾先生想的什么?他平日可是求财不求气的性子,这回居然……”。 薛夫人摇摇头,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自己也很是迷惑。过了一会,才说:“我也老实告诉你,顾先生今日在咱们楼里,相中的就是那个歆月荐来的女孩子,叫阿柔的那个。” 红袖自然知道来龙去脉,当下就微笑道:“那不是挺好?这丫头在这里无根无系的,正好替您接了这个事体。歆月那里嘛,只消夫人您过去安抚安抚就好。” 红粉杀手(2) 薛夫人却并不接言,看似面色凝重。 她思虑了一会,才伸手取了床边铜盘里的剪烛手,缓缓剪去已经燃尽的一截黑色烛芯,眼看着那火苗儿一点点壮大起来,才说:“嗳,想我薛碧淑也在这行里摸爬滚打了这些年,照我看,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我明眼瞧着,可是连顾玉鸣也做不得主,他这晚迟迟也要赶回去,指不定是有人等着他连夜复命呢!” 言外之意,也是顾虑重重。说起来银子虽好,但她也不想因此惹上什么说不清的麻烦。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敲门板,因是夜间各院都下了锁,院门早就闭了,因此叩的是那个走水的紧醒云板。 红袖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有紧急事,连忙走出来,将那人引进门厅里,又是将屋子里的帘子放下来,这才请了薛氏出来坐在帘子后头。 “说吧!他出去之后到底回了哪?都见了些什么人?”薛氏亦是丝毫不惊慌,看来这就是她早早备下的后手。 “回夫人,顾玉鸣自打离开这边之后,便径直坐着马车回了家。小的一路跟着,倒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只是后头他回了自家宅子后,不久,顾府的后门便悄悄驶出来一辆马车,小的以为是他玩的虚晃一枪,于是就跟了上去。没想到,那车出来之后,径直去了晋王府前的大车房。下来一个人,却不是顾玉鸣,只是一个一身黑衣的下人。” “哦?你是说,顾玉鸣回府之前,已经有人在他家等着回音?是什么人?” 薛夫人面色一震,果然自己所料不假,先前那片子疲惫之色已经一扫而空了。 那人低垂着头,生怕薛氏责备他办砸了差事一般,又想了想,才补充道:“依小的看来,也不像…….”。 “究竟是怎么个过程?你吞吞吐吐干什么?”薛氏最恨底下的人拿话忽悠,更何况又是这等重要的事体,当下就忍不住拉下脸色追问到底。 那人这才抬起头,却是看了看红袖,似乎欲言又止。薛氏犹可,倒是红袖先冷笑了起来。 为情所困做奸(1) “这是做什么?要是跟我相关的,夫人也不会替我遮着掩着,要是其他人卖主求荣,那我也不会寻死觅活的来替她求情讨好!” 红袖何等聪明人?一看这人的架势,分明就是意指自己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说着,又转向薛氏跪下道:“求夫人明鉴,夫人您从小收留我们,在婢子心里,您就是我的母亲,恩同再造!婢子一心只想着孝敬夫人您,端茶送水,尽犬马之劳。若有人对您不利不忠,婢子就与她水火不容!婢子的心意天地可鉴,这些个脏水污水,婢子是一概不予旁人担待的!” 说完,便磕下头去,只听得地面一片咚咚作响。 薛氏心里有数,这事估摸是白涟那丫头走漏了消息。 等红袖磕了一会子头,也就下地去亲自拉她起来。 眼瞧着红袖双眼红肿,真个是哭的伤心了,又笑着道:“就你心思细,也是个直性子,能对上我的性情喜好。嗨,瞧你,我的傻孩子,我要是疑心你,还能叫你今晚过来守夜?你是你,她是她,她枉费了我多年的栽培,原是她无情无义,和你有什么相干的?” 说着,又扭过头去问来人:“听见没有?红袖姑娘和那些人没半点相干的,以后不许往她身上泼些没影的脏水!都见着些什么?说罢!” 一面拉着红袖的手,在那雕花太师椅上坐下。 却见那人摸索着拿出一样东西,打开牛皮纸一看,里面是被撕碎的一张桃花笺。 “夫人容禀,这是在顾先生车子里找到的。因小的一路上并不曾见到顾先生与什么人通过音讯,马车已经径直往自己家去了。不过后来下车时慢了一步,跟上去时只觉得他下车进门时有点仓促,那样讲究的人,却连自己终日使着的扇坠儿掉在地上也不理会。小的心里奇怪,苦于没法进去。后头回来时细一想,才觉得他似乎有所察觉,至于那辆马车上坐着的到底是何人,现在是真有些搞不清了。” 为情所困做奸(2) 粉红星点的桃花笺,早就被细碎的撕裂了。 上面的字迹已碎的拼凑不出来,薛氏将碎纸放在鼻子底下细细一嗅,脸上浮出一丝复杂的阴笑。 “这是在顾玉鸣马车里找到的?”薛夫人问。 “回夫人的话,正是小的在马厩前的车子里寻来的,小的不敢断定是何人写给顾玉鸣的,因此这才带了回来,请夫人明辨。” 薛夫人将手中的碎纸和着那张牛皮纸一并递给红袖,红袖伸手接过,也放在鼻下一嗅,玉容顿时色变。 “这是咱们院子里专用的粉紫藤香,这楼里,再没别的院能用……”。 也是薛夫人为人精明,但凡她用的文书,必然是自己亲自配了独门香方熏染,旁人就算可以模仿她的笔迹,但是,也不能配出一摸一样的香方来。 红袖脸色惨白,嘴里说话时,已是十分勉强。 白涟为人并不十分心细,加上情况紧急,只怕是随手拈了一张纸,便写了塞给姓顾的。 自以为天衣无缝,哪晓得……薛碧淑的为人手段,年纪轻轻能在西京城里坐下脂粉行里第一把交椅的位子,行事又岂容她轻视? 薛夫人叹口气,对来人挥一挥手,道:“罢了,今儿也晚了,这事就先这样。你这些日子要盯着姓顾的,有事再来回我,可不许再出一丝纰漏了。” 来人连连点头,诺诺而去。 屋子里顿时静的不得了,红袖手里捧着那把碎纸,一脸惊怔之色。 “夫人……我……”。到底是骨肉相连的姐妹,红袖无法想象,薛夫人会如何处置白涟这个背叛她的奴婢。 “来,过来这边坐下,红袖,擦擦泪水,好孩子这事和你没有关系。”薛夫人不想再失去一个有力的帮手,因此并不愿意将此事与红袖扯上边系。 “夫人,您打小将我们养大,您的大恩大德,红袖没齿难忘…表姐她……她居然……”。红袖实在无法说下去,她知道,背叛薛氏的代价是什么。 ***********求票票求收藏求留言,有票票就有爱,俺会考虑晚上自习时加更的哦! 加V前言:读者请看 其实很多天之前我就接到上架通知了,很多读者要问:为什么要上架?白露只能无奈的告诉你们,不上架的话暑假我就要找别的临时工,如果那样的话,这文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码完。 现在坐在电脑前,我也是心潮起伏,一方面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一路给我的支持和鼓励,一方面,现实摆在那里,码字也需要现实条件。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自己不要为这些繁琐的事情犯愁,可以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可是,我没有这样的条件啊! 在此,我只能对一些失望选择放弃的亲们说:对不起,我这样做,实在是事出无奈,希望你们能理解。 说真的,要说这些话对我来说也很难受。此刻,我坐在电脑前,两眼都觉得发酸。很可笑是不是? 因为我害怕你们的不理解和谩骂! 真的。 写文的人都很敏感又很脆弱,我喜欢在文里跟你们用精神交流,不管是建议还是赞美,我都安之若饴。因为,即使隔了时空那么那么远,我们的心思,很多时候还是相通的,不是吗? 再次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谢谢你们! 另外在这里我还是把自己的计划做个简单的说明,本文大约全文60万字左右,预计七月底之前全部完结,在此期间,我会每日更新十章左右。特殊情况,会尽量上来请假。 至于结局,我已经说了,会是温馨美好的。因为,我是一个相信爱情的女孩子。 我想,大家是相信爱情的力量的吧? 至于购买方式,建议去淘宝上面买一个VIP包月,据说也就是五六块钱一个月,所有的文任意看。这样暑假大家就有时间充分阅读各类读书了。 也可以选择单本购买,6块钱也就是一个冰激凌的价格,就当你们请白露吃个雪糕吧!呵呵 最后,鞠躬!抹泪,恳请一些失望的亲们拍砖时轻点!谢谢 **************************题外话: 在最后跟大家推荐一下一些好友的文文,希望大家会喜欢!(全部都是完结的,不必有追文之苦哈!) 好友秋秋的穿越文文 一醉君心乱:柴火丫头成后记(全文完) 简介:她堂堂哈佛大学金融博士,国内著名企业的唯一女继承人,竟于一场无厘头的机场失事中穿越到陌生的朝代成了一个低贱的柴火丫头!还被当作替身嫁给一个傻子小王子,吼吼!那么好吧,就让她施展媚功,去诱惑那冷面的英俊皇上吧!可是,为什么无往不利的媚顔在他面前毫无诱惑之力?不但夺去她的太子妃称号,还直接把她送进寺庙?神啊!快来救救她吧!可是明明那么绝情冷漠,却于一个夜黑风高之夜,竟偷偷摸上了她的床,还…… 痞子皇后不好惹:女人,朕认输了!(完结) 简介:她真是糗大发了!向来自负武艺高强,却在一次惩戒小混混之时,被人从后偷袭一棍击晕。醒来,却杯具地发现自己穿越了。呜呜!最惨的是,她穿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子宫里去了!她刚一落地,他就使劲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不屑地说:“真丑!”她怒不可遏,真想抽他丫的… 最后是她两本很火的现代文 误惹花心大少:帅哥我不负责 简介:他是黑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哥,英俊凶狠,睥睨众生,不料却被她当作鸭子来了一出霸王硬上弓。不仅狠狠地折腾了他一整晚,更是趁他筋疲力尽昏昏睡去之时,将一张百万支票扔在了身上。靠!NND!真当他是鸭不成! 闪婚游戏:多情老公俏皮妻 简介:闪婚游戏:多情老公俏皮妻 第105章:势不容情(1) 第105章:势不容情(1) 而白涟这个不知轻重的死蹄子,这个鬼迷心窍的小浪货,居然将这么重要的消息暗地里通知了顾玉鸣! 天晓得,等待她的是什么下场? 薛氏温和的笑了笑,抚摸了一下红袖的脸庞,不无爱怜的说道:“我打从你们几个月时就收留了你们姐妹,你们的身世我也曾经承诺过,待到合适的机会就会告诉你们。这些年来我自问待你们不薄,红袖,你的心我一直都知道,可如今白涟的心我是真正不懂了。她被那个男人迷惑的不知所以,我也不怪她。红袖,只要你答应以后永远忠诚于我,我可以答应你,不会追究白涟的责任。” 仿佛是一种承诺,又是一种让人无可选择的诱惑。红袖心知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拜下地来,恭敬起誓:“夫人但有所命,红袖皆虽死亦从。” 薛夫人满意的扶起红袖,温情无比的说道:“红袖,我没有女儿,虽然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女儿看,但到底名分差了一些。你今儿既然这样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是这明月楼的大姑娘。” 说着,褪下手上戴着的珍珑红宝石锻丝錾花镯子,珍而重之的套上红袖雪白如脂的手腕上。 红袖静默片刻,而后垂头道:“女儿…谢过母亲厚爱!” “好孩子,母女之间,说这些就差了!来,上床来,咱们娘俩今晚好好说些体己话……”。 微黄的江宁真丝幔帐垂下,花梨木的高几那红玉美人瓶内,飘落一片脆生生的紫玉蔷薇花瓣来。 那娇柔的花瓣似乎无限欢喜的从枝头坠落,却不晓得等待自己的不单是未知的天地,更是刹那繁华过后的枯萎。 有时候,安分守己,未尝不是一个极好的为人处世之道。 可惜,势不容情,她别无选择。 碧纱窗外夜色浓稠,打更的更夫远远敲来钟声,红袖心道:原来竟已初更时分。 这夜如此的漫长,焉知何时才是个头? ……这一生,要何时才是个头? 第106章:势不容情(2) 第106章:势不容情(2) 而睡在不远处绣楼里的嫣柔,也在细软的丝被中连连梦魇。紫婷小丫头睡在外间的小床上,听见里头的响动奔进屋子来,却见自家姑娘面色惨白,几无人色。 也是夜里走回来时受了寒气,偏嫣柔的身子自被夏婆子踢伤之后就最怕受寒。夜间睡下又是辗转失眠,一会想着要不要去将楼清风的言行告知歆月,一会又怕自己做了那挑拨离间的小人。 要是歆月不信,以她和楼清风相处的情分来说,那自己岂不是正中了某人的圈套?成了可笑的红眼小人? 这明月楼锦衣玉食的生活,委实过的……唉,说是刀尖上起舞,油锅里煎炸,那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见自家姑娘发起高热来,紫婷慌了一阵,回过神来连忙穿好衣服去叫人。 推开门出来,隔壁楼清风自是最先知道的。 她主意拿的快,只叫紫婷赶忙拿冷水绞了棉巾给嫣柔敷头,天亮之后她去找薛夫人请大夫。 薛夫人也是一夜没怎么好好睡,等和红袖丫头把话说完了,又叙叙吩咐了一些账房和各处的细项,正要昏昏沉沉睡去,刚好听见院子里楼清风的丫鬟玉容的声音。 “红袖姐姐,我家姑娘打发我过来禀告夫人一声,柔姑娘昨夜里高热,现在人还昏迷着呢!请夫人的示下。” 红袖穿好衣服,瞧了一眼屋里头层层叠叠的几道幔帐。薛夫人的身影歪在床里头,不闻声气作响。 于是便只有自己亲自出来安排,先叫人去请楼里常用的大夫,然后跟着玉容一起去了嫣柔住的屋子里。 楼清风见红袖到来,连忙寒暄了一阵。红袖心中心事丛生,也不与她多说,便让她避开病气,先回去。 “今儿起,这屋里就先禁足了,等柔姑娘病好了,再来禀我知晓。旁人,不得轻易进出。” 红袖很是清楚这楼里的人心恶毒,要说这种趁人病下手逼害的例子,自己是早就司空见惯了。 好在嫣柔发热的时间不长,到了下午,吃了两贴大夫开的药下去,总算渐渐缓和了下来。 第107章:忧思成病(1) 第107章:忧思成病(1) 紫婷年纪小,不过胜在做事情仔细,这每日里端茶送药,晚上守夜的,几天功夫下来,小脸都是瘦了一圈。 待到嫣柔病好,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因着人在病中,所以薛氏格外关照,叫嫣柔这几日不必上课,又不时送来些滋补品,表面功夫做的是花团锦簇。 “姑娘,你这可真是因病得福啊!我可是听说,旁的姑娘,都没你这份待遇呢!”紫婷年幼不知深浅,见了这些东西,难免有些替自己姑娘开心的。 嫣柔只是沉默的笑一笑,这些东西,带来的到底是福是祸,谁能说得准? 心里有事,便是坐在床上半躺着,望着窗外一帘桃红柳绿,胸口也是闷的一阵阵发紧。 这日嫣柔正吃了早饭,待要带着紫婷出去透透气时,却见薛夫人院子里的负责跑腿的丫鬟玉箫来见。 “柔姑娘身子大好了?这可是桩喜事!刚好夫人想请你过去坐坐,请姑娘随婢子来吧!” 说着,就代替紫婷上前来扶住一脸虚弱的嫣柔。 嫣柔知道该来的躲不过,于是只得镇定前往。两人在园子里穿山绕水,走了小半刻功夫,只走的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方才总算来到一处轩馆之前。 “柔姑娘,夫人请您进去,奴婢等在外头候着吩咐。”玉箫在阁楼门外止步,伸手往里头一引。 嫣柔抬头一看,只见那馆阁楼高两层,朱漆金粉描花刻云,状如弓字。 因楼上四面都装置着雕花隔扇百叶窗,视线甚为高远,便起了一个颇有诗意的名字,叫“眺听烟霞阁”。 门前两根柱子上悬着一副对联,道是:松排山面千重翠,日较人间一倍长。 这是薛氏平日消遣的所在,平日姑娘们并不能轻易踏进来。 嫣柔想了想,最后并不走前面的正门,转了一圈绕到西南的侧门方进了阁内。 她没有见到,一直矗立在二楼临窗观望的薛氏,嘴角浮起的那一丝满意的笑容。 第108章:忧思成病(2) 第108章:忧思成病(2) 嫣柔一进屋,只见满室雅致,地上是考究的云纹大理石,一屋子的紫檀木家具,往前走几步,便闻到一股秀丽曼妙的香气。 那幽然之香,仿佛是万丈林海里一点细碎的阳光,穿透枝叶藤萝投射到地面上来。 她心中怦然一动,看来薛夫人也是个懂香之人。那香气愈闻愈发的清新,仿若晨露朝花,整个人像被醍醐灌顶了一样,爽快异常。 越往里走,那香气就越发繁复。 细细一嗅,骨干一般的主香当中夹杂了无数细密、轻盈的淡甜——花香、果香、茎香、根香,像暗室中光线中舞动的尘屑花粉,引得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融入进去。 就这样陶醉着,缓缓穿过门槛,屏风,一路行进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耳边一个声音懒散的响起,在叫她,又像是在问她:“来了?” 她循声抬头,见薛夫人在前面扶手椅上端坐着。天已入秋,虽日间还是有些暑气未散,终究早晚还是清凉薄寒的。 今日薛氏装扮的甚是端庄贵气,穿一身密合色潞绸葡萄结子对襟袄儿,软黄纱挑线裙子,红绣鞋。 头上戴着银丝狄髻金钗,金仙人红宝石蝴蝶关顶,凤乘云攒金丝挑心,压着一头乌油油的青丝,华贵而又利索。 望仙髻四围罩一块貂鼠卧兔,露出下面的远山眉,秋水眼,真正是年华暂老,秋水未竭。 “见过夫人!夫人万福!”嫣柔心里是隐隐觉着今日薛氏巴巴的打发人找自己来无甚好事,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薛夫人倒是满脸和颜悦色,她虚扶一把,一手指了自己身边下首的位子,叫嫣柔坐下。 “好孩子,好端端的病了一场,瞧这小脸瘦的……可叫人心疼不是?”。 说着,又回头对立在身后的白涟说道:“一会将我院里供给的燕窝给姑娘送一盒过去,这样弱的身子,将来可怎么得了?” 白涟瞧了嫣柔一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不屑与慵懒。 第109章:加V前言:读者请看 第109章:加V前言:读者请看 其实很多天之前我就接到上架通知了,很多读者要问:为什么要上架?白露只能无奈的告诉你们,不上架的话暑假我就要找别的临时工,如果那样的话,这文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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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她真是糗大发了!向来自负武艺高强,却在一次惩戒小混混之时,被人从后偷袭一棍击晕。醒来,却杯具地发现自己穿越了。呜呜!最惨的是,她穿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子宫里去了!她刚一落地,他就使劲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不屑地说:“真丑!”她怒不可遏,真想抽他丫的… 最后是她两本很火的现代文 误惹花心大少:帅哥我不负责 简介:他是黑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哥,英俊凶狠,睥睨众生,不料却被她当作鸭子来了一出霸王硬上弓。不仅狠狠地折腾了他一整晚,更是趁他筋疲力尽昏昏睡去之时,将一张百万支票扔在了身上。靠!NND!真当他是鸭不成! 闪婚游戏:多情老公俏皮妻 简介:闪婚游戏:多情老公俏皮妻 第110章:处变不惊(1) 第110章:处变不惊(1) 自那事过后,好些日子也算平静,她以为就此过去了。 又琢磨着,想薛氏不过是纸皮老虎而已,亏得自己害怕的几夜睡不好。想到了这一层,白涟如今愈发的懒怠。 只当自己论讨欢心也不如红袖妹妹,又因着好些日子不曾见到情郎,更加的心下无趣,做什么都提不起神来。 嫣柔才刚斜斜坐下,听到薛氏这样言语又连忙起身,连连推辞道:“不敢当不敢当,夫人如此厚爱,阿柔哪里敢当?” 薛氏笑着,一手捧起手边的茶盏,一手揭开那描花镶银丝茶盖,说:“如何不敢的?那夜是绿鸢那丫头背后捣鬼,华眉心里不服歆月,这才一起挑了事,欲要叫你心里惊慌怯场。你是个好样的,到底不曾辜负我和你歆月姐姐的一番苦心。” 说着,又往白涟那边瞄了一眼,状似无心的说道:“去跟前院说一声,一会顾先生要来,要他们直接引到这里头。” 白涟一听,自是脸上一阵喜色掩不住,明显的连嫣柔看了心里都有些不自在。薛氏制作不知,偏过头去,侧脸专心品茗。 白姑娘应了声,扭着腰肢自去安排。 嫣柔坐在那椅子上,两手绞在一处,真是起来走也不是,坐着也不安生。 顾玉鸣……那双看似平静,实则锐利无比的眼睛,她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况且,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她来了,偏生赶上他也来。 莫非……. 薛夫人看出她的不自在来,微微一笑:“别怕,顾先生不是外人,再说了,他今日来,是有大好的消息要告诉你的。” 嫣柔只得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愈发狐疑起来。 难道楼清风对自己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可顾玉鸣要将自己卖到哪里去呢? 嫣柔心里并非没有惧意,只是,她心里也不全是惧意。真要是那样,怕有何用?总之是要想法子和他们这些才狼虎豹周旋一二才是。 几番变故下来,嫣柔已不再轻易向所谓的时势命运低头。哪怕是势不如人,也要学着扭转劣势才是。 ************真是对不住,昨晚更的时候太心急了,搞错了章节,不好意思,请大家见谅,以后我会自己审核一次再发的。 第111章:处变不惊(2) 第111章:处变不惊(2) 正忐忑不安的坐着,却隐隐听得外头有一阵子喧哗,隐约有人在高声叫着什么。 嫣柔心中惊诧,想着也是怪事一件。因着自己来这边几个月,往日里前院再歌舞升平,也只能隐隐听得丝竹声袭来。 这后院历来规矩森严,怎么今日好像有人叫骂的?要知道,薛夫人可是顶喜欢清静的一个人。 薛氏眉间隐隐一颦,而后很快舒展开来。她看起来倒还面色平静,不过还是叫了外头的小丫鬟去看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子有管事的婆子跪在了门口,却是怕的不敢直起身来答话。 “到底什么事?不会话说的来我跟前。”薛氏手上茶盏重重一搁,唬的那婆子浑身一颤,她的脸色陡然拉下来。 许是因为一会顾玉鸣就要到了,只怕院子里出点什么乱子,叫客人看了笑话自己治家的手段。 再说那婆子也是个不拎清的,先是支支吾吾的,开头还有些侥幸,后来一见薛夫人声色俱厉之态,连忙跪倒哭道:“老奴万死!夫人,昨儿个夜里,锦绣那丫头,居然…….跑了!” 说着,两手扶贴着地面,便拜下身去。 “什么?跑了?如何跑的?” 薛氏差点惊的起身,眼角一见嫣柔还在,又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坐下,面色却微微发白,只道:“知道了,你且下去领罪,我这里自有分寸。” 婆子一面苦着脸起来,老脸上眼泪纵横,一面被人架着走了出去。 嫣柔听着,心中又是惊又是疑的,这明月楼看守严密,前门后院哪哪都是家丁护院的,一个柔弱姑娘家的,哪里就能够跑得出去? 脑中一亮,却忽然明白过来了,多半真是有内鬼接应呢! 正想着,就听见帘外窸窸窣窣衣裙走动的声响。 “夫人,顾先生来了。”白涟的声音,突然变得分外的甜腻,似春花烂漫,又仿佛海棠雨后娇慵。 果然相思如毒,一见忘忧。 这白姑娘那点心思,未免太过外露了。 第112章:处变不惊(3) 第112章:处变不惊(3) 嫣柔连忙起身见礼,顾玉鸣倒是豪爽,看起来兴致很高,一摆手就道:“阿柔姑娘大喜!呵呵,姑娘有此造化,小生哪里还敢受你的礼?” 说着,便又朝薛夫人拱手作揖见礼。 薛氏见客人进来,面上已经平复最初的震惊,露出雍容高贵的微笑来。一面寒暄着叫人上茶待客,又招呼顾先生在自己身侧坐下。 “小顾啊,瞧你这满面春风的,不像是来咱们楼里做客,倒像是眼巴巴的过来会什么人呀!”薛夫人挤眉弄眼,暗地里拿他和白姑娘的事打趣。 薛氏心知,越是这样公然调笑,越可显得自己心无芥蒂。就算他知道自己派人跟踪他,只怕也不好贸然往别的地方想了。 嫣柔站在那里,正不知所措间,又见白涟眉目含笑,给顾玉鸣上茶时,兀自朝自己横了一眼,也道:“给柔姑娘道喜了!” 言下之意,竟有说不出的畅快和窃喜。 嫣柔不由的心下一怔,想自己何时得罪这位女菩萨了? 薛夫人拍拍手边的椅背儿,看着嫣柔道:“我的儿,快坐下,都是自己人,拘这些礼节干什么?” 嫣柔这才谢了,撩着裙摆斜斜坐下。薛氏略一清嗓子,屋子里伺候的人皆明白过来,纷纷垂手退出内室。 顾玉鸣倒是开门见山,似乎半点也不欲遮掩自己此来的目的。 “柔姑娘,在下给你谋了一个好去处,可保你一世衣食无忧,金银享用不尽。今日来,是先给姑娘道喜,余下的事情,就让夫人细细与你说道。” 顾玉鸣的眼光灼灼似火,那情景就像一堆金银摆在自己跟前,又似乎一眼就看到了嫣柔的内心最深处。 顿一下,又喜不自禁道:“不过这事现在还未成气候,主要是因为买家身份特殊,需得他亲自看过之后才算正式定了下来。在下作为中间人,今日过来是先给夫人送上定金。未免节外生枝,还得拜托姑娘守口如瓶,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第113章:处变不惊(4) 第113章:处变不惊(4) 嫣柔看着薛夫人,只见对方一脸的心满意足,看来自己这回是给她赚足了银子。 自己心里是肝胆俱裂,还不得露颜色分毫在面上。 一把利刀在心尖尖割来磨去,心里是咬牙切齿恨着,嘴边还只得勉强道:“是,先生吩咐的,我都记下了。” 薛夫人满意的看着嫣柔,心想这丫头倒是个识趣的。 这笔买卖收入丰厚,自己虽是担着点风险,到底还是值得的。 正想的得意,又听那顾玉鸣道:“对了,前头帮你说的那个锦绣姑娘,今早姚府又派人来送了准信,原是姚府老太太点了头,着你这月十八姚大人寿诞那一日将人抬过去,届时银人两讫。薛妈妈,你这回可是双喜呀!” 嫣柔心里正是一个“咯噔”,暗想,这锦绣,难道这就是那逃走的那位?自己隐约记得,是了,曾经远远见过这姑娘几面,生的很是水灵齐整的模样,话也不多的一个性子。 好像听楼清风说,锦绣唱的曲子,在明月楼里,那是能与翩翩二人并立榜首的一把好嗓子。平日里,也是颇得薛夫人看重的一位青雏姑娘。 如果是她,那这回逃人的事情,只怕薛氏不肯罢休了。 心里却霎时间觉得自己已然不便坐在这里,想薛氏平日在人前如何良善有情,今日若是被自己亲眼目睹了她的狠毒手段,日后岂不是要埋下祸根? 总之是不该听的事少听为妙,于是便立时起身,对二人盈盈福了一礼,道:“给夫人道喜了!阿柔乍一听说顾先生说的这等消息,都有些惊讶到晕糊。虽不知具体情况,不过若是真能衣食无忧,金银享用不尽,那还有何顾虑的?夫人和先生宽坐,容阿柔回去好好理一理心思,明日再来拜谢夫人大恩!” 薛夫人也觉得自己诸多恼恨不便在嫣柔面前细说,可是这事到了如今,不追查亦是不可能的。一听之下甚合心意,便点头,又命白涟着人将她送回去。 第114章:鸡飞狗跳(1) 第114章:鸡飞狗跳(1) 一番问话,闹的是鸡飞狗跳哭哭啼啼。 顾玉鸣坐在一旁听着,原本兴致勃勃的一张俊美脸子早就拉了个老长。 要知道这人牙买卖,牙人中间做线也是作保的意思,跑了姑娘买主一个不乐意,那么他顾玉鸣是头一个跑不掉责任的。 再说这一行里最讲信誉二字,虽不是正经做生意的,招牌却是口碑相传。 当下,不但是薛氏急的心火万丈,顾玉鸣也少不得要急火火帮着从中化解一二。 连带的人都问完了,大致理清了,估摸是昨夜初更时分跑的。 因与锦绣同住的芙蓉说道:“昨夜里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快到初更时分了,我起来小解,却听着隔壁房里锦绣姐姐正在唱曲。我睡的朦胧着,还想说锦绣姐姐真是勤奋用功呢,这晚上还在练曲…….”。 红袖站在薛氏旁边,眉间一皱,却听白涟一壁儿冷笑道:“你也是个棒槌!她那哪里是唱曲?分明就是给人传递信号呢!” 芙蓉一张绣脸一听,白姑娘居然如此当众落自己的面子,也登时柳眉竖立。 正要反唇相讥,薛夫人被吵的脑仁发晕,于是摆摆手,叫她们全部退下。 白姑娘讨好的上前来给薛氏揉按头穴,被她劈手拦下。“你也下去吧,唉,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笑我明月楼偌大的院里,就没出个省心的人!” 白涟脸上讪讪的,眼睛只管往顾玉鸣身上扫去。可见的是,人家哪里有给她半分眼色? 最后是脸上微恼,悻悻掀了帘子而去。 顾玉鸣脸色发青,在内室踱了两圈小步,最后长叹一声道:“薛妈妈,想我顾某人入行十年,金漆招牌从未被人泼过半点墨印。这回——唉,罢了罢了,咱们也是老交情了,这样,你这两天想尽一切法子找人,我呢,这就去给你周旋周旋,万一人真跑了,咱们也得拿主意去见人姚大人不是?” 说完,又是禁不住跺脚,重重一声叹。 第115章:鸡飞狗跳(2) 第115章:鸡飞狗跳(2) 薛夫人被这一通闹腾的脑仁子都生疼起来,又是恼又是怒,面上的颜色都少了往日的自在淡定。 她这会是巴不得他赶紧消失一阵子,好让自己下狠手去严查此事,当下便起身送客,又递一个眼神给红袖,让她赶紧去账房取银子来送客。 这面又说,紫婷扶着嫣柔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才进屋里坐下,就听隔壁楼清风的侍女玉容在窗前走过,说道:“哟!柔姑娘回来了!跟您说个新鲜事,啧啧啧,这楼里如今也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哎,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居然深更半夜就跑了!” “是啊,方才薛夫人把锦绣住的院子里的姑娘和丫鬟都叫去问了,看来啊,这回这事可有得折腾了!” 这是沉鱼轩里歆月身边使唤的另外一个粗使的丫鬟,手里拿着一篮子鲜花,看来是方才从花园里回来的。 紫婷正拿着茶壶给嫣柔倒水,乍一听得这话,不由的手腕子一抖,一股热水就倒在了嫣柔身上。 “哎呀!姑娘对不住,婢子一时失手,真是该死!”紫婷连忙慌不迭给嫣柔拭擦身上的水渍,还好壶口细窄,便是尽数倒出来,也就那一小杯罢了。 嫣柔也正在想着心思,要不要去歆月那里央求她一次? 被这样一烫,难免有些心烦意乱,便摇摇头,挥手道:“算了,紫婷,给我找身衣服来换了这身,我一会要去见歆月姑娘呢!” 冷不防那紫婷却猛然跪下地来,磕头求道:“求姑娘发发善心,救救奴婢一家子!” 嫣柔现在深陷水火,自顾不暇,又听她如此来求,念这丫头平日虽然胆小,但总算一片忠心待自己。 尤其是这回病中,多亏了她精心照料。 于是便指了那梳妆台那一格暗橱,道:“我知道你娘急着给你哥哥娶亲,所以往日里总喜欢在你身上榨油,诺,那里是才发的这个月月钱,你要急用的话都拿去吧,反正我平日也用不上。” 第116章:别有隐情(1) 第116章:别有隐情(1) 紫婷却摇头,跪着扑上来抱住她的脚踝,哀戚道:“不是银子的事……姑娘!的好姑娘!求姑娘救救婢子,否则婢子只怕难逃一死啊!” 嫣柔一听,居然不是银子的事,那…….脑子愈发犯晕,真是不想管那些自己有心无力的事情,便道:“唉,紫婷,你也知道我新来这里不久,要是你急等着缺银子使,姑娘我还可以相助一二。要是其他的事情,只怕我是帮不上你什么的。” 说着,便要挣脱她的双手往里头走去。 紫婷哪里肯让她走开?当下就泪如雨下,哽咽道:“奴婢晓得,姑娘如今在夫人跟前很有分量,所以奴婢才来求姑娘的。姑娘有所不知,昨夜里……逃走的那个锦绣……她……”。 嫣柔猛然听得锦绣的名字,吓的一个激灵,连忙回头:“你这丫头又不知死活的混说些什么?锦绣逃走,与你何干?” 紫婷磕头如捣蒜,嘴里呜呜咽咽的说不清楚。嫣柔心中又惊又怕,又是可怜这女孩子。 没法子,事急从权,先丢下自己那一堆事情不说,自己走去关了门,然后再坐下慢慢细问。 原来这紫婷,本是明月楼的家养奴才水婶的女儿。 水婶和薛氏身边的家丁生了一儿一女,丈夫早几年得肺痨去世,儿子旺升今年十九,女儿紫婷今年十四,都在明月楼里做事。 “姑娘,我哥哥在后院做护院,也有好几年的功夫了,现在到了成亲的年龄。原本我娘说过了今年就给她去夫人面前求一门亲事,找个合适的丫鬟成亲,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没想到…….”。 紫婷说着,又惊又怕,又是过来扑抱住嫣柔的小腿。 “你哥哥在后院做护院?这么说,昨夜里和锦绣私通消息逃跑的那个人,就是他?” 嫣柔听完大吃一惊,想不到,最近可真正是流年不利,人在屋里坐,是非天上来。 这可怎么办?自己,如何能插手这样的是非? 第117章:别有隐情(2) 第117章:别有隐情(2) “求姑娘救命!要是给夫人知道这等事情,非要活活打死我娘和我不可!我哥哥已经逃了出去,可不知能不能逃得过夫人的追捕。姑娘,奴婢对天发誓,这事奴婢事先真的毫不知情!!也是昨儿夜里,哥哥让隔壁的玉容姐姐给我送来这些银子,我才觉着有些不对劲的。可没想到……方才听她们一说,我才知道……”。 紫婷说着,把手上的一个四方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大块大块的银锭子. 好几个呢!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看来这是锦绣平日攒下的私房钱,要不然以旺升做家丁的月例,肯定是拿不出的。 看来这旺升虽说决意要和心上人私奔逃走,到底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子和老娘,又想法叫人送了这些到妹妹手里。 只是他脑子不拎清,哪里想到,这样的事情,真若薛氏发起狠来查,第一个落下实证的走不掉嫌疑的,便是自己妹妹紫婷。 嫣柔呆呆的看着那银锭子,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片,当下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多时,便有管事婆子过来传薛夫人的口令,说是楼里的姑娘今日无事都不可互相走动,一切且等着锦绣之事查实了再说。 这就是禁足令。 看来薛氏果然震怒,为防各院互通消息串通作假,居然严令禁足行动。如此严查之下,安能有侥幸之机? 嫣柔和紫婷两个,一站一坐,却是相顾无言。 午饭是厨房里送来的,许是受了严令的缘故,平日挺活络的几个人,这回打了照面却闷声不说话。 嫣柔看见紫婷一脸的惊恐,她知道,紫婷的母亲水婶,就是在厨房里帮佣的。 可今日却不见她来,也不知……是不是 一桌子饭菜,跟往常一样精致清淡。嫣柔心事重重的垂着头,一双筷子在碗里乱搅,把一碟子翡翠白玉络金丝绞的稀烂。 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问:“我问你,你晓得那个锦绣是多晚子跑的?”。 第118章:紫婷被抓(1) 第118章:紫婷被抓(1) 紫婷摇摇头,又想了想,才道:“听说是初更时分,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个准。” 嫣柔咬着筷子,想不管,心中到底觉得硬不下心来,于是便说:“你就能混说!脑子灌了水似的,半点分寸也没有!我是问你,你哥哥昨夜值的什么班?几时交班的?你们在城里还有没有别的亲戚?你哥哥会不会去投奔他们了?” 想着要是能及时找到旺升,指不定这事还不一定穿包,至于禁足么? 自己可以想法子让人把消息送出去,总之救人要紧。 紫婷想了想,她眼底有些潮,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天井里忽然有人在叫:“紫婷,紫婷在吗?” 紫婷忙跑过去,支起窗户,结结巴巴的道:“在,在的呀。” 嫣柔见她怕的一张小脸都俏白了,连忙横她一眼,示意她镇静些。 一个平日少有来往的丫头跑到窗口,向里面张了两眼,问道:“你就是紫婷?” 紫婷只得老老实实答一个:“是。” 那丫头便又道:“那好,夫人要见你,快跟我走。” 嫣柔一看不好,放下筷子走过去将紫婷揽在身旁,问:“我这里正吃着饭呢,夫人这会子叫紫婷去?姑娘可晓得为了什么事?”。 “不晓得。我就只是传个话,夫人的事情,谁敢问为什么!”那丫头说话间就已走进屋里来。迎面看见乌木翘头案桌上放着一碟子油酥青豆,并几碟糕点的,便随手抓起一颗丢在嘴里。 嫣柔连忙迎上去:“我近日病中,这些东西都不能吃。姑娘若是喜欢,就都拿去吧。”一面想着,能套出点话头来也好,要不然这紫婷丫头肯定经不住吓的。 那丫头平日跟在薛氏身边,却是个粗使丫头,又是个嘴馋的吃货,于是便笑道:“柔姑娘待人真是和气,这怎么使得,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她嘴里虽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掏了一方帕子出来,展平铺在圆桌上。 第119章:紫婷被抓(2) 第119章:紫婷被抓(2) 嫣柔给紫婷一个眼色,紫婷连忙帮她将豌豆倒在帕子里,笑道:“小零嘴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后姑娘再想吃什么,只管来跟我说。” 那丫头笑着道了谢,将帕子打了两个花结丢在袖袋里,便对紫婷道:“咱们走吧。” 嫣柔看一眼紫婷已是面无人色,便走过去陪着笑道:“麻烦姑娘去夫人那里回个话。就说我这里还要等饭后让她收拾东西走不开,等忙过了这一阵就来。” “哟,这可不行。”丫头正色起来:“方才我走的时候,白姊姊特地追出来交代了,说夫人的意思叫立刻去呢。” 嫣柔情知无望,万般无奈,只得车转头对紫婷道:“那你就去吧。”又低声嘱咐:“跟夫人说话可要小心,别由着你的犟脾气胡言乱语。冲撞了她可不是好玩的。”。 紫婷眼泪汪汪的点点头,一步一诺腾的跟着那丫头一路出了院。 谁知道,这一去,就再也没见人回来。隔壁楼清风的丫鬟玉容过来帮忙收拾了碗筷,交给厨房的人带了回去。 嫣柔状似淡定的摇着绢纱团扇斜躺在软榻上等着,心里却是急的挠心不已。 到了这日晚间,顾玉鸣果然又风尘仆仆赶来。自有丫鬟引他径直去见薛氏,薛夫人日间才发狠审了紫婷和水婶,这会是累了也倦了,更兼有几分沮丧。 “人找到了么?”顾玉鸣也来不及捧茶,便开门见山的问。 薛夫人摇摇头,见得顾玉鸣便面有愁色:“头绪倒是有了一点,可这么大个西京城,海里捞针谈何容易?得要细细的往下追。偏偏又只这两天功夫,哪里能够?” 顾玉鸣低头啜了一小口茶水,道:“方才我去了一趟沈家,那边已经给了准信儿,十八日就来抬人。妈妈可有别的对策?”…… 薛夫人果然脸上一凝,想想道:“能有什么对策,退银子,赔不是,就叫打落了门牙也只能自己吞了罢。谁让我管教无方呢。” 第120章:趁火打劫(1) 第120章:趁火打劫(1) 她话毕深深叹一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敲着额角,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垂下去,偷觑旁边的顾玉鸣。 见他稳当当坐在太师椅上,脚上一双乌青色云头便鞋一下一下击着地面,节奏沉稳,纹丝不乱,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 好你个顾玉鸣!真是要落井下石么? 薛碧淑是银牙暗咬,却堆出一脸苦笑道:“都火烧眉毛了,小顾呀,你就饶了你薛妈妈吧。有什么良策我洗耳恭听。只要帮我过了眼下这个坎,我结草衔环,一辈子都晓得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顾玉鸣是拉长着调子“唉了一声,手上折扇哗啦一声甩开来,侧转身偏头道:“妈妈这个话,倒把我当外人了。您先别光顾着着急,您仔细想想,这桩生意是我牵的线,出了岔子沈家要找您的麻烦,会宽宽手儿让我过去吗?咱们如今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还分什么彼此,讲什么恩怨呢。”。 他越是这样乔装作态,薛夫人越觉得所料非虚,暗笑笑道:“你就别偏谦了。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我手上丢了人,他们难道去找牙子的麻烦?自古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不过——” 她点点头:“要说起来,你的牙钱早就该涨了。年底这一向事情多,我又有个健忘的毛病,就耽搁了。小顾你也是,宁肯自己这么闷着也不跟我提个醒,还说不是外人,你呀。” 随即扬声喊道:“白涟儿。” 白涟一直就侯在外头,应声走进来。薛夫人便对她道:“打发人到外院找杨先生,叫他写一份约书。就说我的意思,从今往后顾先生的牙钱每笔涨一成银子。” 转头又问顾玉鸣:“你看可好吗?” 顾玉鸣自是板起脸来谦让:“妈妈你这样,就是陷我于不仁不义!这时候涨牙钱,以后这明月楼的门我可都不敢进了。” 又对白涟道:“白姑娘快别听你妈妈胡说,这时候要涨牙钱,我是那起子趁火打劫的人么。” 第121章:趁火打劫(2) 第121章:趁火打劫(2) 白涟嫣然一笑道:“顾先生为人怎么样,我这个做下人的自然不清楚,可咱们夫人还能不清楚吗?她老人家既然发了话,您就别推三推四的了,敬请安受吧。” 她这样说着,返身出门而去。 盈盈的身段映在顾玉鸣眼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只听旁边薛夫人在问:“顾先生的高见,现在还不肯说吗?我可真是要急死了!” 顾玉鸣这才省过神来,摇手道:“高见谈不上,不过是个权宜之计罢了。夫人知道,姚家老太太一向偏爱南曲,当初之所以同意姚大爷娶锦绣,姚大爷坚持是一个缘故,另外一则也就是因为她曲子唱得好,自己能够时不时听一听。如今锦绣跑了,夫人另找一个能唱曲子的补上去,也就行了。这在咱们明月楼,还不是小事一桩么。”。 “另外找人?能唱曲的——你容我想想。要么翩翩?她在曲子上倒是也很来得。” 薛夫人想了想,却又啧嘴: “但这丫头可不是姚大爷亲自选的,她性子刚烈,要说柔顺乖巧,比锦绣可是还差得远。我原本是打算留着在楼里做姑娘的,年纪大了还可以给姑娘们做教习师傅,这样的性子,像姚家那样的宽门大户,能看得上吗?换成兰琴还差不多,可她年纪又太小。清风么,不行不行,那是我留着明年选花时用的。” “这个倒是不打紧。” 顾玉鸣不紧不慢的掀开手里的茶盏,轻啜一口,这才胸有成竹的接口道:“咱们这回是不要银子,只求顺了这桩事。到时候,就只说为姚老太太上寿,孝敬个唱曲儿的。人先悄悄的抬过去,别露面。等开宴的时候混在家班里一亮嗓子,老太太听了准喜欢。旁边再有个人凑趣帮腔,说上两句好话,这事情不就过去了吗。”。 薛夫人这才活络过来,手指点着桌面,盘算道:“嗯,这个主意好。姚家二爷,在风月场上是活动惯了的。他不来我这里,倒是你跟他那么多年的老交情,请他帮着说说话,也不是不可以。” 第122章:趁火打劫(3) 第122章:趁火打劫(3) 顾玉鸣一听,脸上就是微微一哂,摇头道:“夫人你这些日子只顾做隐士,还不知道姚家如今上下早换过一副天地了。二爷失了势,八月里就给打发去了北边。如今他们家里,二爷、三爷说话都不顶用,老太太就只信那个冯管家。但凡他开个腔,姚家上下一是一、二是二,没有不闻风而动的。咱们只要求动了他,保管十拿九稳。” 薛夫人心里暗哼一声,不过仍旧顺着他的话道:“理是这个理。可平白无故的,人家为什么要帮咱们这个忙呢?总得找个中人给说项说项。” “这个么,”顾玉鸣笑着抱拳:“夫人无需担心,呵呵,在下不才,跟他倒有些个渊源。” 薛夫人这才闻言拍手打掌,笑道:“原来如此!小顾你绕来绕去的说话,倒让人急出一头汗来。我就奇怪了,咱们西京城里,黑白两道,究竟还有没有你走不通的路子?” 白涟正巧进来奉茶,听见这话戏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顾先生是走千条路,进百家门的人。别说管家老爷,就管家娘子、管家姑娘也认得一堆。” 说着,一双秋波儿只管往顾玉鸣身上飘去。 薛夫人谈正事功夫,连忙做个眼色止住她打岔,自己亲自把一盏凤团雀舌芽茶放在顾玉鸣面前,又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就一客不烦二主了。请小顾看我这张老脸,再往姚家走一趟吧。” 顾玉鸣也不含糊,端起茶碗随口就道:“我走这一趟倒不难,难就难在妈妈你肯不肯割爱。” 他话毕意味深长看一看薛夫人,又斜起眼睛扫一扫正往外走的白涟。 竟是赤裸裸的朝薛夫人要人! 话说薛氏在这一行也是混出了江湖地位的,哪里受过人这等挟制?胸膛里登时升起一团火来,只是隐忍着,不能当场发作…… 原本她早料到顾玉鸣会趁这个机会跟她讨价还价,故而一来先涨了他的抽头银子,封住他的口。 谁知道这个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不仅要她的钱,还要她的人! 第123章:芳心碎(1) 第123章:芳心碎(1) 想自己薛碧淑,西京城青楼行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号。十几年风泼浪打的过来,如今被人扼着喉咙强拿强要卡拿,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再者——她想起之前跟白涟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斩钉截铁,掷地金声。现下一句两句的都变成了耳光,狠狠的抽在她自己脸上。 果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这顾玉鸣——居然如此舍得拉下脸来跟她求一个丫头? 难道说,他真是对白涟起了几分真心? 她有些拿捏不住的拉一拉衣袖欠欠身,不经意往门边溜了一眼。门帘仿佛被揭起来一条缝,想必是白涟正隔墙细听。 薛夫人不由心里阵阵发狠:“小浪蹄子,吃里扒外的骚货。现在得意,往后总有你哭的时候!” 眼看顾玉鸣静坐一旁,神态愈发澹然自得。 薛氏如今有求于人,也只得稳下了性子。 如今这个情势——她抬手拢一拢鬓旁的散发——有道是人在矮檐下哪得不低头?只不过这低也要低得有分量! 不过是一介丫鬟奴婢而已!自己花钱买来的使唤奴才,给就给了,值当什么? 她把心一横,轻笑道:“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小顾这种利嘴里,就是从来不饶人。不错,白涟儿这孩子又稳重又能干,一向是我的心头肉,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我有意给她寻一户好人家,风风光光送过去成亲。可既然小顾你说了话,我也就跟你交个底:只要你保住了我明月楼的声誉,保住了上下百几十口子吃饭的营生,我便备十里红妆等着你来抬人。” 不曾想,顾玉鸣皱着眉头叫屈:“呵哟,妈妈你真是的。我在你心里就这个斤两?不错,我是说了割爱这个话,但这何曾是为了我自己?我实话跟你讲了吧:那冯六金虽然与我有旧,也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他肯卖个面子见见我,我怎么好空着手儿求人?可人家现领着大管家的事,金子银子都不当数的。我左打听右打听,好叫我知道他有个嗜好,也爱听个曲子。只不过,他跟他家老爷又有不同。” 第124章:芳心碎(2) 第124章:芳心碎(2) 话到这里顾玉鸣有意顿了顿,瞥一眼门边那个身影,折扇轻摇,又是浮出一层浅笑着道:“他不好南曲。夫人有所不知,他打小在南方长大,来西京不过是这十余年的事情。他好听的,是余姚腔。” 余姚腔——满个明月楼里,除却白姑娘和红袖两姐妹是江南余姚一带的人之外,谁还会唱个余姚腔? 他那里弦外之音薛夫人一听便明,不由心中暗骂:“好你个顾二混子,拿我的人攀你的交情,想得倒美!” 不过转瞬,心中又是暗暗一阵窃喜,白涟你就好做梦去吧!你心尖尖上的情郎哥哥,如今一手把你送给人做玩物…… 一番思绪飞转之间,果然是爽快一番,待及开口却又是另一副腔调:“可见我是真急糊涂了!方才那些胡言乱语,小顾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这个办法极好,我再没别的话可说了。只是——” 又摇摇头,“可惜了白涟,这丫头心里念念不忘你这狠心人,可惜了,她到底是没那个福气。唉……” 她话毕是垂下眼眸,深深一叹,埋到阴影里脸上的忧色却似风吹云散一般,转瞬无影无踪。 当下两个人你递我往又说了好些热话,都是商议着如何妥帖打点了这桩烦心事。 正说着,门外忽然有人道:“哟,白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眼睛怎么了?” 白涟跌坐在地,忙不迭应声:“没有没有,没怎么。方才站得久了些,腿僵脚麻的,动一动就摔倒了。” 又问:“姚大娘可有事?夫人太跟顾先生里面正说话呢。”。 薛夫人见大事已定,心安了许多,当下便道:“让她进来吧,小顾又不是外人。”。 顾玉鸣却站起来告辞。薛夫人再四挽留,又赶着叫外面放桌子预备午饭。见顾玉鸣执意不肯,这才打发丫头玉喜将他送出门去…… 少时主仆坐立已定,只听姚大娘回道:“夫人,方才你审了紫婷不久,厨房的水婶就跑了。” 第125章:芳心碎(3) 第125章:芳心碎(3) 薛夫人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手里的雀翎扇子往怀里一扑,贴住胸口咬牙道:“没想到是她!这贱人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哪里就待薄她了?这下可好,居然连亲生女儿的生死都不顾了!等我抓到人,看我怎么收拾她!” 说完,忍不住手肘碰到旁边的花梨木雕花翘头案上,“哐当”一声,却是手上戴着的玉镯撞击之下做响。 “夫人息怒!您说的对,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可不值得您为之大动肝火的!” 姚大娘跟在薛氏身边足有二十几年,深知她如今年纪大了,愈发要保养和体面,轻易不肯为一些琐事动怒。 看来这回也是点中了她的死穴,那水婶的儿子和女儿,这一家三口只怕都不会落下个好处。 姚大娘连忙给薛夫人递过一盏茶水,薛氏轻轻啜了一口,嘴角一丝温润过后,这才疲惫的闭上一双盈盈含水的双眸。 少顷,心中到底闷气,哼了一声又问:“有人跟着吗?” 姚大娘便又道:“有的,夫人放心,黄三家的带着几个人跟去了。” “嗯,黄三办事倒还有个准。” 薛夫人赞许的略点一点头,想了想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解下一把来交到姚大娘手上:“你叫两个人,去小库里拿几匹上好的缎子尺头,还有那对镶宝银瓶也找出来都包在一起。” 姚大娘应了一声收好钥匙,正要退下,薛夫人却又将顺袋内的对牌取出来,一拆两半递一块给她,吩咐道:“再到外面柜上支二百两细银封好,让杨先生写一张帖子,一并送到兆尹官府上。咱们明个一早就去拜会吴夫人。” 姚大娘领了差事,便行礼告退下去安排细项,自是不提。 等她出了阁子,薛夫人这才对站在一边凝神屏气的红袖说道:“你去把紫婷带到后面柴房里去,好生问一问。” 临走却又叫她回来:“记住了,脸和身上都不要动,裹裹脚就行了。”。 第126章:芳心碎(4) 第126章:芳心碎(4) 红袖听着薛夫人的吩咐,也不多话,只是记在心里,然后点点头,便告退。 这边白涟却是自顾玉鸣走了之后是失了三魂七魄,两眼发直的看着窗外,也不晓得看些什么。 薛夫人这边打发完手里头的杂事,又复重新靠回太师椅里头去。只见她眯长一双秋波将白涟看了半天,才悠悠然开口说话:“我的儿,那日我跟你说的话,到底如何?不要怨我这做娘的不疼你,你自己也亲耳听见了,这姓顾的杂碎,可是你真正的良人?” 说着,手里的七彩雀翎扇子又徐徐扇动起来。那姹紫嫣红,橙黄魅绿的,搅的人眼底都生疼一片。 白涟气若游丝,一脸惨白。到底心里还是眷恋着富贵,见自己的心思被人生生挖了出来,心中如何不又气又恨? 又想着那姚府管家冯六金,据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这回被指了过去,若是薛氏肯念着几分旧日情面,想来嫁妆上头也不至于待薄自己。 因此,心眼一转,复又豁然柳暗花明。 她哪里晓得薛氏已将她背地里做的那些好事摸了个一清二楚,这回送她出去,那已是看在红袖的三分情面上。 白姑娘心思一活,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缓缓走过来,在薛氏身边蹲下去,一下一下的,给她捶起小腿来。 “夫人可是又要见笑奴婢了!奴婢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夫人指派奴婢去哪,服侍谁就是谁。奴婢心里哪有什么良人的?” 说完,便垂下头来,到底心中刺痛,两滴泪珠子悄然滚落在薛氏的裙裾上。 “既是没有别的心思,那么,以后去了姚府,可要好生伺候那位。要知道,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全系在他身上了。另外,翩翩是跟你一起去的,往后啊,好好相处。说不得她还能带携你几分呢!” 薛夫人说话是点到即止,也不过分说破。当下留着她于自己还是有用,所以,嘴里说着温吞,心里却笑的刻薄。 第127章:以逸待劳(1) 第127章:以逸待劳(1) 白涟有意和薛夫人重新回到往日的亲厚情分,当下就殷勤的伺候起来。 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见薛夫人始终面色郁郁不欢,过了一会便壮着胆子说道:“夫人,奴婢听您吩咐红袖姐姐去审紫婷那个丫头,可又不要用刑,莫非您还要留着她?以她这个性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薛氏看了她一眼,摇着羽扇,道:“她便是留着无甚出息,却还有人觉得有用。说起来,阿柔这个孩子的脾气,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不过是一个不值当的丫头而已,我乐得卖她这个面子人情。收服这样的姑娘得花点心思,人嘛,多受点磨折就都明白了。她又那么聪明,今后只怕很是个人才呢。” “可是夫人,”白涟到底不死心,又凑近些,压着声音道:“她的底细我们都不晓得。若是跟外面有牵连怎么办?自古没有家贼是引不来外鬼的呀。” 薛氏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想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整治别人就不理会她这些行为了? 小骚货!你还太嫩了些!我薛碧淑今日不收拾你,是等着看你来日如何折堕! 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拆穿罢了,当下却很不以为然,瞥她一眼道:“白涟儿啊,你有时候想得太多,有时候又想得太少。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你?我问你,自打她进了咱们楼里,你是叫人日日看着她的,见她去过别的院儿吗?” 白涟被不轻不重的打发之后便有些讪讪的,翻着嘴皮道:“那倒没见过。” 薛夫人便一点头,又道:“所以说,咱们这楼里头,家贼有是有,但不是她,而是她护着的那个人。姑娘们互相排挤起来,那起子龌龊手段也是防不胜防的。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让你姐姐这人去审紫婷,这是姚金和红袖的主意,就是要做给她后面那个人看。紫婷被审了,水婶肯定会夹带私逃。这样一来,那个人必然着急。人一急心就乱,就要露马脚。古话说‘上门的买卖好做’,咱们以逸待劳,且等着看戏吧。” 第128章:掐丝海棠(1) 第128章:掐丝海棠(1) 白涟诺诺着下去,薛氏眯着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响,才悠然抿起一丝冷笑。 放下手里的雀翎扇儿,薛夫人伸手撸平了鬓角的一丝乱发。 眼瞟见窗外那硕大的朱漆花盆内,掐丝海棠已经发出了粉红色的新蕾,不由分说腾的站起来,一把伸手掐了。 眼见着那娇嫩的花瓣儿在手掌心掉落下去,这才“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惋惜。 嫣柔这两日足不出户,为避嫌也不敢贸然去别的院子里走动。虽说管事的姚大娘重又指派了一个小丫鬟来伺候她,到底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很多地方细处了,总觉得不如意。 细想起来,紫婷虽然年纪小,不过说起来还是个忠心单纯女孩子,平日里没有不以自家姑娘为重的。 现在管事的姚大娘突然派来了一个闷声不说话的丫鬟蓝萍,年纪又比嫣柔长几岁,干什么事都照着规矩来。 不过相处这些时日,嫣柔就觉得不耐烦起来。 捱到第三日,这院子里也解了禁足令。 这日晨间起来,就见舞师阮蝶仙与楼清风在院子里说话。嫣柔伸手拢拢头发,便唤蓝萍打水进来洗漱。 “水来了,姑娘。”说起来这蓝萍委实不讨好,长着一张呆瓜脸也就罢了,偏生说话做事也是一副木然状。 隐隐的,嫣柔还觉得,似乎她内心里颇为有几分傲气。 看自己的眼神,明着是恭顺,转过身时,就觉得那目光变得森冷起来。 仿佛不屑,又仿佛……有些敌意。 嫣柔转过头来,瞧见银盆里半盆早已冷却的水,叹口气,也不多说什么,三下五除二自己洗了脸,换过衣裳便走了出来。 外头天气正是晴好时,初秋薄寒,晨露犹在枝头挂着。几只黄鹂鸟儿,在对门楼清风屋子里的檐下叽叽喳喳的唱着欢快的歌。 楼清风披着一件水绿色薄锻暗花风衣,衬得一张脸儿愈发白玉似的光洁。 见得她来,便连连招手。 第129章:掐丝海棠(2) 第129章:掐丝海棠(2) 楼清风见得她来,便连连招手。 “可巧才说到你,你就来了!”朝阳下,楼清风迎风而立,一脸素雅,傲然就是一副只嫌脂粉污颜色的容光焕发。 嫣柔走过去,朝二人行了一个敛衽礼,微笑道:“阮先生好早!清风姐姐也是,昨夜好睡今儿也不想起,倒显得我如今更懒了。” 阮蝶仙年过四十,却保养的分外得体。今日见面,只见她一身湖蓝色水仙盘丝拖地长裙,上面罩着一件月白色对襟珍珠攒花绣边薄衫。 首饰是清一色的羊脂玉,头上除却一只玉钗之外,只斜斜在鬓角边插了一朵茜红色秋海棠。便是这样简简单单,可是,无论是远观还是近赏,都是让人赏心悦目,浓淡兼宜。 她之前在宫中供奉宫廷梨花班班头,领的是正五品女官的俸禄,又兼得帝王赏识,因此入宫十年下来,如今安然而退,居然也能守得身家颇丰,安稳度日。 这些年出宫之后,开班授艺,声名鹊起。自己又在西京城中置有一处大宅子,出则马车入则仆佣相随,说是里里外外也养着十几号仆人伺候着。 她毕生心血自创的阮梨花曲院,亲收的弟子,也是个个出类拔萃,许多人打破脑袋都想进来拜师学艺。 要说名利二字,在伶人舞姬这个行当之中,她算个中翘楚,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说她来明月楼教习,这里头还有几分内情。 嫣柔也是来了这里有一段时间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的,原来这明月楼的薛夫人,之前居然也是前朝宫中的老人。只不过,这段往事,如今薛氏不肯听人提起,因此,这楼里知情的,也只敢私下说说而已。 要说这阮蝶仙如今不缺银钱,又分外爱惜自己的名声。之所以肯来帮她指点一二,一是因为曾经同为宫人,阮蝶仙和薛氏有几分交情,二则是阮蝶仙教授的弟子虽多,却还未曾选到一个合适的嫡系子弟,传承自己的衣钵。 *************我这里今天上午无线网络非常的不稳定,个人中心都好几次登录不进去,亲们耐心等一下,我下午再来! 第130章:掐丝海棠(1) 第130章:掐丝海棠(1) 不过这话她从未对人说过,都是其余人自己揣摩出来的。 这楼里虽然大半的姑娘她都教过,个个都敬她一声先生,但她自持身份有别,从不承认自己与她们有师徒情分。 相比之下,她倒是对楼清风和嫣柔二人比较温和一些。 因着育人无数,她也看出来这两个女孩子天资都不错,又是不大喜欢张扬的那种性子,平日里就算苛责几句,也端然不敢给脸子不敬的。 这样一番接触下来,嫣柔才算得了她几分眼缘。 今日既然两个都遇上了,她便一改常规,叫人在院子里清扫干净,将随身带来的舞谱在石桌上摊开来,“今儿就不拘泥礼数了,你们俩自己看这舞谱,心中先走一遍,有不懂的,再问。” 说罢,她只管往石凳上一坐。 嫣柔和楼清风两个,是面面相觑,最后,头挨头站在石桌前,开始一面读曲谱一面看舞图。 “还算不错,你们两个能不需指导自己看的明白这个舞谱,可算有几分天分。” 一晃,天边已然红日高升。嫣柔和楼清风两个,各自按照自己的理解,将阮蝶仙带来的舞谱跳了一遍。 最费力是这舞曲单脚回旋两袖飞扬的动作太多,而且需得一一连贯起来,一气呵成。楼清风还好,虽是薄衫湿透,但面色绯红,双目晶亮,看来她身体底子不错。 只苦了嫣柔,一番旋转下来,才停驻脚,便觉得眼前阵阵昏黑,胸口发闷做紧,又不敢表露于面上分毫。 “这舞谱你们自己记着,下次来,我要你们在这个基础上,自创一阕新舞出来。” 阮蝶仙看了看二人,最后又道:“记住,不要拿一些不入流的轻浮浪荡舞曲来敷衍我。” “是!先生放心!”二人见阮蝶仙起身,连忙躬身下去,行礼送别。 这面阮蝶仙的背影才消失在远处,嫣柔便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唉哟”一声,歪倒在石桌上。 第131章:探监(1) 第131章:探监(1) “什么?你要去看紫婷?” 好容易招呼着把嫣柔送进屋子里躺下,楼清风打发那个蓝萍去请大夫,自己叫玉容去煮了新鲜的金银花露来。 没想到嫣柔才刚好一些,便趁着四下无人,拉了楼清风的衣袖,说出了这样的打算。 “你可是疯魔了?不就是一个丫头吗?她家的那些事,你少理,这事谁搅和进去都没个好!” 楼清风大吃一惊,抬眼看了看正坐在床上垂眸饮茶的嫣柔,过了好一会子才缓和了一些口气,说道:“快别说这话了!你可晓得为这事薛夫人发了多大的脾气?据说官府都惊动了!现在满城里到处都是追捕锦绣的文书,这个当头上,谁敢去逆她那身麟毛?” 嫣柔微微一个叹息,终究不肯死心,咬咬牙又求道:“可我先头听说,紫婷被关在柴房里头,都好几日水米未进了!到底一场相识,姐姐,我们都是漂浮无根的苦命人,他日若是阿柔落入这样的境地,难道你能见死不救?” 楼清风气的连连顿足,一双眸子在嫣柔脸上狠狠挖了一眼,正要说话,却听那边的蓝萍端着水走进来,闻言就张嘴了:“柔姑娘,奴婢听您这话倒是不错的。只不过,那紫婷原本就是伺候您的丫鬟,要说去求夫人,也该是你去,你不该拖上旁人受连带的。” 说着,不管不顾的只把手里的银盆一放,便转身走了出去。 倒是楼清风被她这样一激,霎时就脸红了,叹口气,终于松口道:“这小丫头真正是一副豆腐心思刀子嘴,罢了,阿柔,紫婷这孩子我看着也是个老实人,你说的也对,咱们都是一样一样的人,若是见死不救,未免显得人情太过悲凉了些。” 嫣柔一听就知道有戏,当下连忙凑过来,却见楼清风低头思索了一阵,才说:“我可以帮你求着二门上的管事姚婶子,让她带你去柴房里见见紫婷,稍点吃的喝的。其他的……”。 嫣柔一见目的已到,便感激道:“姐姐放心,其他的事情,阿柔自有分寸。” 第132章:探监(2) 第132章:探监(2) 楼清风凝神看了看嫣柔,神色间似乎颇有疑虑,不过,她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很快就化作了一缕美丽的微笑。 就在嫣柔准备去探望紫婷时,这边柴房里头,紫婷再次从梦中惊醒,这处柴房原先是存放点火的稻草之类的物什,后来改作了牢房,一扇小窗被人严严实实封住了,视线所及仍是一片黑暗。 手边窸窸窣窣的有东西在动,她微微侧耳,猛然就躲开去——那是老鼠! 脚底下胀痛一股一股袭来,她舔一舔嘴唇闭上眼,呻吟般叫了声:“娘——” 四周空无声响,只有鼻子里腥、湿、腐败的味道,被人活活埋在一堆腐物里头,呛得她异常难受。 渐渐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紫婷迅速爬起来。 刚结好衣带,就见一个老婆子过来打开栅栏门。她手上残灯如豆,发出的光线却已刺得人双目生疼。 老婆子抛下手里的碗,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小丫头慢慢爬到门边,就着灯光在木栏杆上划下一道痕迹。与前面的凑在一起,恰好两个完整的“正”字。若按一日三餐来算,她已经被关了四天。 四天了,也不知哥哥和母亲怎么样了。 紫婷心中有些忐忑,但也十分欣慰:自己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正想着,先前那老婆子又返了回来。紫婷见状,连忙一把抓起碗中的烤饼。 那婆子讥笑着棱她一眼,从她身后却闪出一个身影来。 “姑娘!我的好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里?”见到嫣柔,紫婷登时泪如泉涌,这下子说话也不利索了,只晓得抱着她的小腿痛哭。 嫣柔用力拉起紫婷,朝她手里塞了一包自己准备的干粮和一壶水,这屋子里黑漆漆的,根本模样就瞧不见。 没办法,带她进来的老婆子好说歹说,也只能呆上这么一小会。想了想,最后对紫婷说:“好妹妹,你要珍惜自己,等过了这几日,夫人气消了些,回头我替你去求她……”。 周围回复漆黑,却没有了方才的死寂。 第133章:探监(3) 第133章:探监(3) 那一边,紫婷只是拉着她的裙角呜呜的嘶叫声,听得人心里直发瘆。嫣柔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她,最后听她的哭声又转成低沉的抽泣,一吸一顿的,分明极力克制着。 嫣柔心底只觉得十分可怜,仿佛这情景便是自己从北秦押送到西齐时的重现。那样不见天日的囚禁着,大半个月里头,连灶都不曾洗过一次。整日闻着的那股臭味,和现在所见所闻,几乎真是一模一样。 正为难时,只听外头那看守的婆子走了进来,一叠声催着她赶快离开。 “快些回去吧!姑娘,您是贵人,等着伺候的丫鬟多了去了,何必与她这等死的人哭哭啼啼的?她家老娘都不顾她了,偏生您还惦记着!咳,才刚听说啊,那逃走的锦绣又跑回来了!这不,夫人正带着人在审她呢!恕老身多嘴点醒您一句,如今可不是去触夫人霉头的时候哇!” “什么?你说锦绣又回来了?这话真不真?”嫣柔这下是真的大吃一惊了。 “当然没错,我的儿。”正这时,后头突然一片光亮骤起,脚步声联诀而至。 嫣柔大吃一惊,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楼清风……你果然能装好人。 回头一看时,只见打头的正是那新派来的丫鬟蓝萍。 她贴身搀扶着薛夫人的手,款款走进这阴森潮湿的屋子里。见嫣柔注视自己,蓝萍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仍旧淡定自得的服侍着薛氏。 嫣柔也是微微一笑,这出戏只怕她和那个人联手上演,自己也不会再上当了。 “夫人万福!”不卑不亢,嫣柔施施然俯身行礼。 愈是这种时候,镇定自若,方才显得她心中并无见不得人的龌龊。 倒是那个蓝萍,很是惊讶的瞧了她一眼,继而,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眸子。 “唉,我的儿,这些地方,你来作甚?罢,我晓得你是个心善的孩子,啧啧啧……只是这丫头委实可恶,妈妈我有我的难处,你还是不要过多插手才好。” 第134章:撕破脸(1) 第134章:撕破脸(1) 薛夫人一番话,就把一室的凝重悄然划开来。说到底,这点事情她还是心里明白的很。不然,她也白白坐了这把交椅十余年功夫了。 “是,夫人英明,容阿柔禀告,阿柔只是过来看看紫婷,顺带给她带点干粮,尽自己一份心意而已。” 嫣柔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起争执,当下便顺着台阶下来。 “你且一旁候着吧!听妈妈我问几句话。”薛夫人看起来面有几分喜色,形容之中丝毫不见恼怒。 紧接着丫头婆子十几个人川流不息的过来安置交椅、排设蕙香草锦垫。 脚踏上端放着银鎏金竹纹四角薰笼,连地上都撒了草灰木削填实坑洼,再铺上厚厚的棉草毯。 一切预备停当,薛氏方扶了丫头的手慢悠悠走来坐下。一双红织金缎子白绫高底鞋尖翘翘搁在熏笼上,也不转头,只往旁边一递手,小丫头立刻奉上干净清香的湿巾子。 接着,有人从外头推推搡搡的押了一个人进来。之后便往地上一抛,朝薛夫人拱拱手,薛氏眼风一转,挥挥手,命他退下了。 地上的人双手被缚,嘴里堵着破布,被丢在地上也不挣扎,看起来似乎精疲力竭。 有婆子上前去取下她嘴里的破布,嫣柔就着灯火这才看清楚,那地上的女子,分明就是逃走的锦绣。 屋子里不通气,自是浑浊难闻,薛氏往那丫鬟捧着的香炉心里轻轻吹一口气,满面春风的笑了笑,垂下眼来盯着锦绣看了半晌,方点头道:“好锦绣,咱们总算又见着面了。啧啧啧,为了见你,我可真正是不容易呀。” 说着又摇头,啧嘴叹气道:“你看你,找着了如意郎君,也不说跟我这做妈妈的通口气。害得我为你备下的那些个细巧嫁妆,都成了秃瓢头上的金钗——瞎摆设。这个,可全都是你的不是呀。”。 “呸!”锦绣这时挣扎着半坐起来,披头散发靠在墙边,恨声道:“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我不稀罕!羊毛出在羊身上,你那点嫁妆,还不是从我们姊妹几个卖身钱当中抠的。也好意思提起来。哼,扮观世音菩萨度人,你就是个假慈悲。” 第135章:撕破脸(2) 第135章:撕破脸(2) 嫣柔在旁听着,不禁为锦绣暗暗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薛夫人一听这话倒笑起来:“我的儿,你要听仔细了!这世间人,真慈悲也好,假慈悲也罢。无论如何都好过有些人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叫猪油蒙了心,那叫害人害己!” 她一面说着,双足落地走到锦绣面前,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娇滴滴的千金大姑娘吗?我告诉你,你不过是野船滩拉纤人的烂种!当年快要饿死了求到我门上,我好歹也救了你的性命,还给你吃给你穿,养你到十六岁。可你倒好,自以为翅膀硬了就要飞了!你看不见自己忘恩负义,倒来说我是假慈悲,你也配!” 锦绣一向给人感觉是性格柔弱,此时却换了个人似的硬气,双眼含泪,直视薛氏: “我有什么不配?你就是假慈悲,真作恶!你心里分明没有把我们当人,只不过是会说会动的物件,是换银子的奴才罢了。可你偏生句句话都要遮掩,行动都晓得往自己脸面上贴金。你要是真慈悲,真心施恩予我,我自然报答你,可也不是去姚家做妾这条路。” 说罢,到底两行泪滚滚而下,双目赤红吓人。 薛夫人闻言,不由摇头嗤笑道:“那你想走哪条路?阳关路?嫁到官家做大房夫人少奶奶?啧啧啧,也不瞧瞧自己的形容,你配么?就你那玫瑰花儿的面孔稻草的心,教人家骗了还帮着他数钱呢! 你以为旺升那小子有情有意,值得托付终身。我告诉你,别做那样的梦!自古人云‘痴心女子负心汉’,到你这儿难道就改了不成? 你那个心上人,说白了不过是个青皮甩子,吃嘴头饭的,能有什么真情实意?别看他甜言蜜语说之不尽,心里打什么算盘你知道么?总有一天卖你到妓寮里做最下贱的娼妓去!”。 说着,又是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吐沫,眼神间无限鄙夷之色。 ************貌似十五更了,我歇一会,继续! 第136章:撕破脸(3) 第136章:撕破脸(3) “我不信!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阿升不是这样的人。” 锦绣气极了,身子都不由的发抖,她恨恨的扭过脸,眼神里满是轻蔑:“你是自己让男人骗了,吃了大亏,就把全天下男人都恨遍了。你那些事情,打量我真不知道呢。” 薛氏手中的扇子徒然停下,眼中一阵寒雾涌上来,胸口处,隐隐见得一阵打抖。 嫣柔在旁边看着清楚,情知这回真是不妙了。想帮着锦绣说几句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无奈,只有回过头来,和紫婷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薛氏气到极处,呆了一会,她反而越见冷静,回身重新在太师椅上坐好,哼一声道: “不撞南墙心不死,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你被男人迷昏了头,他打个屁都是香的。什么恩义、情分、姊妹,在你心里,统统都顾不得了。 我问你,你知道你这一跑害了多少人吗?因为你,我被人拿短强要,丢了银子丢了面子,这些我都认了。 可你那些好姊妹们,就说雪穗,因为住在你隔壁,被这事连累的差点上吊自尽。还有翩翩,比你还小一岁,可怜这回因为你,还在病里就抬进了姚家。现下正拼命唱曲子、赔笑脸,讨姚家老太太和大爷们的欢心。 为什么呀?还不是为了给你顶缸。再说我那白涟儿,虽说比不了你们两个,但也不至于屈就一个小小的管家! 更不用说柳家那水婶,受你的连累流落街头,无处可归。你仔细瞧瞧,这里头关着的是谁?不就是你心上情郎的妹子么?这些人,平日里可有招你惹你?你说,你自己肆意而为,你对得起她们吗?”。 锦绣被拿住了短,她早已瞟见了关在里头的紫婷,当下只得紧蹙了眉头,声音低下去许多:“我晓得对不起她们。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来报偿她们。” 薛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终于快意道:“下辈子?我劝你好好想想你这辈子吧。” 第137章:撕破脸(4) 第137章:撕破脸(4) 嫣柔听得这话心里一哆嗦,只觉得薛氏眉眼分明的面容,在灯火下显得分外扭曲狰狞。 锦绣豁然抬头,一咬牙:“不用想。要杀要剐都随你。要卖我去伺候别的男人,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薛夫人提起手来,摇着扇子掩口一笑,腕上笼的金压袖、玉钏子碰在一起,叮当作响:“啧啧啧!好一个贞节烈女,为爱郎守身如玉。可惜呀,全天下都能说这样的狠话,就只有你不能。你如今是什么呀?只不过是我案上的一团面,要扁要圆全凭我一句话。不过嘛,” 她理一理衫边裙角,慢条斯理的道:“你放心,你这么好的模样身段,我可舍不得让你死。这往后的好日子呀,你风光无限艳旗高挂的时日,还长着呢。”。 嫣柔一下就想起楼清风对自己说的那个北院,看来,薛夫人的主意,是要把锦绣送到那里? 锦绣恨得浑身发颤,心思一动,便厉声问:“你要把我怎么样?”。 薛夫人便又笑:“这还用我来告诉你吗?你的跟班赵婆子是明月楼十几年的老人了,她真的没有跟你提过?还是你都当作了耳旁风?” 到底是姑娘家,锦绣此时方怕起来,颤抖着声音低吼:“薛碧淑,你不得好死!我就算做鬼也放不过你!” 众人都是一片沉默,紫婷吓的浑身发抖,嫣柔垂下头,蹲下地来牵住她的手。 薛夫人闻言哈哈大笑。半晌笑过了喘着气道:“你这些话吓不住我,再狠一百倍的我也听过。实话告诉你说,阴司报应那些事,我是从来不信的。要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的话。再说了,我也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死。我要留着你,让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活的,也让你知道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她话毕渐渐冷下脸,微侧了头向外面道:“你们都过来吧。过来好好伺候锦绣姑娘,明儿个,她可就是咱们北院的头牌了”。 第138章:惨叫(1) 第138章:惨叫(1) 薛夫人顿一顿,又朝里头看了一下,咬牙道:“还有这个柳家的丫头,洗洗一块送过去好了”。 “锦绣,你不是对旺升情深意重吗?我就要你看看,因为你的拖累,他亲妹子也跟着遭了这样的祸事!你说说,你这辈子以后还怎么面对你那好哥哥呢?还有他那母亲水婶,你以为,她真能跑到多远的地儿?” 薛夫人说完,无比快意的看着锦绣一脸死灰状。 伸手招呼人把她押过来,自己五指伸开,两指钳住尖尖的下巴,将那张美丽的花一般的脸儿一把握在了手掌心里。 锦绣闭上眼,深陷下去的眼窝处珠泪滚滚。 随后薛夫人冷哼一声,松开手去,旁边的丫鬟连忙奉上干净的巾子给她擦拭。 “来啊!都送出去罢!” 姚大娘在外面答了个是字,随后一扭一拐走过来。 后面跟了五六个粗壮妇人,末尾两人抬一张黑糊糊的圈椅,走到囚室门前方放下地来。 紫婷和嫣柔两个,把脸挤在木栏杆之间,奋力望过去,只见那圈椅迎着灯光黝黑发亮,腿脚下却锈迹斑斑,原来是铁质的。 薛夫人此时已站起来,小丫头蓝萍上去搀着她转身。嫣柔原本盯着她的脸,此时连忙缩回头。 薛氏却早看见了,路过她面前故意停了停,慈善的道:“好孩子,你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这锦绣她呀,是罪有应得。你今后在咱们家,可要乖乖的听话,千万别学她的样儿胡来。晓得吗?”。 这分明就是恩威并施,还大义凌然。 嫣柔瞪大了眼睛,看看薛夫人,又看看对过忙碌的一群人,半晌方点了点头。 “来人,送柔姑娘回去,这里头肮脏的很,没的叫姑娘看这些个不成器的。”薛夫人说着,便抬脚往外走去。 嫣柔踉跄着直起身,看了看正要被人拖出去的紫婷,最后不得不跪下道:“阿柔斗胆,此事与紫婷丫头干系不大,求夫人开恩,放了她吧!” 说着,便磕头下去。紫婷一听,也连连哀求道:“求夫人开恩! 第139章:惨叫(2) 第139章:惨叫(2) 锦绣被人拖进了那个铁质的囚椅,手脚都被靠上了,只余一张脸露在上头。 这时候拼尽一切气力,死死回过头来,哭求道:“你有帐只管朝我算来,为难一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你要我死,我死便是了,放了她!” 薛夫人回头看看嫣柔,又看看锦绣,眼角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朝你算?你以为你如今还是一笑值千金的姑娘?劝你醒醒梦,回头到了那边,调教嬷嬷的手段有得你受的!记住,从今往后,我叫你做甚你就做甚,否则……” 她朝紫婷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说:“今儿是我看在柔儿的面子上,算了,放过这小丫头,不予她计较了。” 嫣柔连忙道谢,自有婆子将紫婷关着的栅栏打开,领她出来。 两人走出那方暗不见天的囚室,才挪开步子,只听身后凄厉的一声惨叫,像闪电瞬间划破夜空。 嫣柔恐惧的堵住耳朵,那叫声却不管不顾的涌入进来。就像那天的河水,源源不断一般,涌入进来。 连跑带走的,两人互相扶持着,总算走出了那片可怕的天地。 回来之后,两个人是受了一场惊吓,经历此事,紫婷算是真正拿嫣柔当了自己姐妹亲人一般贴心看待。 小丫头没经过什么事,自打那日回来之后,便有好几日都沉默寡言,嫣柔也有心事,所以屋子里是分外的安宁。 那临时指派来的蓝萍自是又回了原先的院子,仍旧给薛氏做丫鬟。不过了几日,自打白涟被抬去了沈家院子做了管家冯六金的姨太太之后,薛夫人突然发下话来,收了红袖做干女儿,自此对外都以大姑娘称之。 红袖以后专管账房来往账目,审核各院进出用度,凡事可自行独断,可谓是权柄在手,一时间风头无二。 既缺了白涟红袖两人的缺,东院里自有无数人打破了头想去补了这个美差。果然,那蓝萍便讨得了薛夫人的欢喜,从粗使丫鬟摇身一变,做了屋子贴身服侍茶水的一等丫鬟。 第140章:秋日蟹宴(1) 第140章:秋日蟹宴(1) 厨房里走了水婶,便有厨房管事赵婆子荐来一个远亲叫江娘子的补缺。那妇人平日家甚少言语,行事动作也木讷得很,不想厨艺却十分精湛。 头一天做的水晶三丝雪里蕻和雏鸽子烧小萝卜,一个清鲜,一个浓稠,吃得各院的姑娘们那是赞不绝口。 赵婆子自觉脸上有光,便格外看顾她。让她日常只上小灶,专一调制薛夫人同各院姑娘们的膳食。 另配了一名大脚厨娘,供她调配。 紫婷听说之后,更是觉得母亲生死未卜,真个是前路茫茫,不知去向了。 嫣柔课业繁重,舞师阮蝶仙最近每日必来,反复指点她的舞技细节。 若有不通之处,嫣柔宁愿咬牙练到半夜,第二日也必然要在先生面前博一搏青睐。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不过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阮蝶仙对她的态度,又比从前大为不一样了。 便是一起学舞的楼清风,也渐渐察觉出了阮先生对自己和嫣柔的细微差别。 不过她素来玲珑,嫣柔眼瞧着她虽然心中微隙,但面上起码还没有表露出来。 嫣柔心中亦有气,她回头细细想了,才发觉自己自打进楼到现在,几乎但凡有事,楼清风都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其中。 看似无心,实则大有深意在其中。 嫣柔也是不动声色,好几回去歆月那里问安时,选了跟她差不多的时辰。两人还几次都在路上遇见,回头携手并肩而返。 不过她到底小看了嫣柔,原来她暗中用书信写好了经过,每次借着进门落座,丫鬟奉茶的功夫,悄悄递给了歆月。 歆月是明月楼里的老人,自然清楚这些日子外头闹腾的事情。她接了书信,也不言语,只暗示嫣柔静观其变。 就这样过了半月,夏日终于散去酷暑。这日晨起练声时,嫣柔推开窗户便觉得薄薄一层寒意。 再看院子里头好些夏令时节的花草都枯萎了,心中感叹,这难熬的时日,终于一天天数着过去了。 第141章:秋日蟹宴(2) 第141章:秋日蟹宴(2) 这日下起了一阵微寒秋雨,因是气节交替时分,人也分外容易受凉。 刚好羞花台那边的华姑娘据说是染上了风寒重症,也就是俗称的“打摆子”——终日介的,满楼四处都可以闻见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满西京城有名的大夫都来看过了,都是留下一张药方,说是熬得过这个冬天就好。 言外之意,竟是难以把握。 华眉正当妙龄,原是明月楼撑得起台面的一颗摇钱树。她若不在了,那么,意味着明年的选花大会,就会有两位姑娘同时胜出。 薛夫人急是直跺脚,连连叹息近些日子总是不太平。连影梅庵的尼姑都请了好几拨进来诵经做法事。末了,还是红袖提醒,此症或有传染,各院都不能再往羞花台进出。 一时间明月楼上下都安静了,因着下雨又是转秋风的季节,薛氏族传令,叫院好生休养,这几日不必练舞,只拿些唱评课业出来消磨时日。 嫣柔见秋风萧瑟,难免有些兴致不高。紫婷就更是愁闷,两人整日呆在这间屋子里,紫婷绣花,嫣柔练声,一日三餐饭菜都有人送进来,这样呆了两天,都是觉得分外的沉闷。 这日又是阴雨绵绵,嫣柔睡醒午觉起来,正要披衣走到窗前看看外头的天色,听得有人从对门走出来,仿佛是玉容的声音:“姑娘,既是歆月姑娘邀着出去,不管下不下雨的,您都去应个景嘛!” 嫣柔一听,心中一个“咯噔”。略微思索一下,连忙唤趴在圆桌上迷糊的紫婷起来。 “快,给我换衣衫,我要去歆月姐姐那里。”说罢,便赶紧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开始梳理一头微微散乱的青丝。 两人撑着伞,小心的拎起裙摆,冒雨前去歆月那里求见。 “来的正好,我才叫清风回去时给你带话呢,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赶来了。” 歆月一副慵懒娇媚的姿态,斜斜躺在屏风前的软榻上,一头青丝飞云泄瀑一般,只在头顶簪了一根白玉福字簪。 身上随意穿着一身蔷薇色万福同春隐花丝缎长裙,再无半点珠宝首饰搭配,却是星眸如丝,说不出的风流媚态。 嫣柔心中微微一冷,暗道,她何曾来我屋里知会一声? 第142章:温柔乡(1) 第142章:温柔乡(1) 转念,也罢,就算自己当面抖开来,以她的玲珑,总有搪塞的借口和理由的。指不定,最后落下不是的,反而是自己。 于是满心恼怒且先按捺下来,先谢了歆月的座,而后便顺着她的话道:“不知道歆月姐姐是想去哪里散散心?阿柔也好回去准备准备。” 歆月呵呵一笑,一手缠了些许青丝在颈子间,一手摇着那柄价值连城的翡翠玉扇。 “八月初一是西京城中淑女名媛的纸鸢会,我近日观了观天象,那一日应是晴天。我想着秋风送爽,很是适合去郊外踏足远行,妹妹可有兴趣随我一同出去?” 嫣柔毕竟是少女心性,一听可以出去郊外游玩,哪里有不想去的道理? 不过一瞬之后又是筹措,望着歆月,她不安的说道:“可我这副样子随姐姐一同走出去,岂不是要吓坏了人?” 说着,又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脸颊。 歆月呵呵一笑,双眸流露出狡黠的意味。她道:“你且别着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你躲也躲不过。” 嫣柔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感觉,这次的郊游,只怕不是那么单纯的一次游玩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从歆月屋里告辞出来,紫婷早早撑起纸伞在檐下候着。嫣柔抬头,眼见天边一团暗灰色的云团缓缓游离向前。 天色阴霾,秋雨溅落在云绸薄衫上,冷风嗖嗖袭来,嫣柔禁不住赶紧抱住双臂。 才不过初秋的一场雨,哪里就觉出这样的冷意了呢? 再说这边,西京摄政王府。 一场秋雨,却浇的王府四处朱色大盆内的掐丝海棠愈发的娇艳欲滴。有护花的工匠,担心这雨水过急将花儿浇落了,于是带人连夜搭起锦幄——十金一匹的矜贵薄绸,四角用竹竿撑起,然后束紧。再让绣娘在边上缀满银铃。 秋风乍起时,只听满院银铃泠泠作响,伴着那风声雨声,淅淅沥沥传入醉卧温柔乡的主人耳中。 第143章:温柔乡(2) 第143章:温柔乡(2) 醉春阁,胭脂染塌,七八个衣衫暴露绝色女子,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塌上,居中而卧的,便是那上身赤裸,肌肉健壮俊美的摄政王萧锦彦。 他生平最好的就是,美人围伺,软玉温香。 尽管记不住自己这些姬妾的名字,不过,这等事情委实不需要他来操心。 他的贴身内务总管李德全,比之后宫的敬事房太监总管,那是丝毫也不逊色的。 秋雨不歇,一室光线幽暗。众美人陪伺了摄政王嬉戏淫乐一晚,正要沉沉睡去,便见白面太监李德全掀开帘子走进来。 “去去去!王爷有令,五更之后不得在此逗留。尔等出去外面饮了汤药,便各自回房去。” 李德全声音尖细,面色刻薄,笑起来让人觉得皮笑肉不笑,骂起人来更是叫人又气又恨。 王府中的姬妾最是害怕他出现,因为这个人既不贪钱又不图利。说穿了,就是泼不进水的那种石头奴才,一门心思,忠心耿耿效忠的只有摄政王一人。 当下他一出现,众人就做鸟兽状散了。塌上的男子沉沉翻了一个身,锦被滑落下来,露出一具健美的身躯。 外加一张俊美的叫人屏息凝神的容颜。 李德全走过去拢起纱帐,手上的拂尘微微颤抖着,正要放下来将床脚的一炉香灰倒掉,却听塌上人一把懒散的问道:“顾玉鸣可在外头候着?” 李德全赶紧放下香炉,躬身回答:“是,王爷,他五更时分就到了,不敢通禀,只等您传召呢!” 塌上男子又没了声音,李德全弓起的背正要放下来,又突然听得一句:“那就叫他进来说话。” 李德全不由的微微吃了一惊:“就在这里?” 萧锦彦也懒得理会,只是随意挥挥手,让他出去诏人。 李德全不敢违逆,只有立马转身出来。不过,走到门口的檐下,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主人的背影。 这顾玉鸣……可有人说是有龙阳之癖的情场浪子,据说保举他为王爷效命的萧宏重,当年就是与他有着说不清的暧昧关系…… 李德全忧心忡忡的想:莫非咱家王爷是女色玩腻了,现在也想换换胃口宠个男宠? **************应几位亲的强烈要求,我把章节调换了一下,提前让男猪登场。不过,额,这个男猪貌似真的一开始是有点小邪恶,大家顶住,表拍我 第144章:温柔乡(3) 第144章:温柔乡(3) 唉!想自家王爷也是个苦命的,自小失了母妃的爱护,在幽深的后宫独自长大,不知道吃尽了多少苦头和欺凌。 当年若不是他和凌妃留下的一名乳母拼了命在暗中维护,想来,指不定就没有今日的摄政王萧锦彦了。 可叹的是,如今王爷位子越坐越高,手握权柄呼风唤雨。可是,对女人的态度,却只是一日比一日厌恶和憎恨。 王府里豢养的姬妾,大都是一年一换。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数不尽的红颜媚色,无声无息的凋零在了这座幽深的宫阙里。 王爷从来不记得他任何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他李德全去打理的。来去之间,不过是一纸名字而已。 他知道,王爷深恨女色的原因——都源自于那一段隐秘的不伦之恋。 可是,可是,如果任由王爷这样下去,那么,这香火的繁衍,又将如何延续? 忧心忡忡的李德全,在两名内侍的侍候下,亲自冒雨前去传那正在等候的顾玉鸣。 有些话,他要赶在王爷见到他之前,对他嘱咐清楚。 “参见王爷!”顾玉鸣心怀忐忑的,进门之后也不敢斜视,当下倒头就拜。 没有反应,无人应他。 李德全领他进来之后,不敢多做滞留,转身便守在了门外。 塌上赤裸上身的男子,玉背光洁,青丝流泻。那眉目英俊如画,气质慵懒邪魅,胸前两点酥红,更是引得人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只偷窥了一眼,顾玉鸣就觉得自己周身都燥热起来。他赶紧把头低的更低,老实的保持着跪立的姿势,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过来……”塌上那个背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往日森冷的声音,今日仿若增加了几分柔和。 顾玉鸣“咕咚”咽下了一口口水,艰难的把头低的更低。“奴才顾玉鸣,拜见摄政王千岁!” “你就那么喜欢跪着么?若是不敢,你又何必投奔本王这里?” 第145章:温柔乡(4) 第145章:温柔乡(4) 顾玉鸣浑身一凌,只觉背上冷汗直流。他连忙拜下去,诚惶诚恐道:“王爷明鉴!奴才效忠王爷之心,天地可鉴!若有半点虚言,管叫奴才天打雷劈……”。 不待他表完忠心,萧锦彦就嗤笑着打断了他:“你当本王不知道,你不过就是想借着本王的势力,光复你顾家荣国侯的辉煌么?本王可明白告诉你,顾玉鸣,你若真是条忠心不二的狗,主子唤你去哪你就不该有丝毫犹豫。只需本王一句话,管教你顾氏兴衰不过一夕之间!” 顾玉鸣立马磕头于地,哆嗦道:“王爷所言极是!奴才……奴才这就过来……”。 说着,又忍不住往门外望了一眼。 萧锦彦冷笑了一下,用手拍拍床边,道:“做条忠心不二的狗,就是要绝对效忠本王,这个,你可要记紧了!” 顾玉鸣才刚起身,闻言只得点头:“是是是!奴才记紧了,不敢忘记!” 一直守在门口听动静的李德全,最终是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他恨这个顾玉鸣的刁钻狡猾,不过,天下有谁能悖逆王爷的意思呢? 恼恨的一甩拂尘,朝左右侍立的内侍吩咐道:“收紧你们的嘴巴,今日的事,谁敢泄露出去分毫,不要怪咱家翻脸无情……”。 内侍们唯唯诺诺应下,心中都不免觉得,这王爷如今的嗜好,也是越来越稀奇了。 好端端的美女三千,他玩腻了,这回,居然召来一个男面首……光天化日之下,白昼宣淫,这事就算自己王府的人不张扬,只怕也保不住多久的秘密。 日上正午时,顾玉鸣才一脸疲惫的从王爷的寝殿中走出来。一出门,就遇上一脸冷笑的李德全。 他也不敢多话,只朝李德全拱手道:“王爷请李总管进去问话。” 李德全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手上拂尘一摆,径直走了。 留下个顾玉鸣站在檐下,秋风吹起他的衣摆,只觉背上的冷汗愈发冰凉刺骨。 这个摄政王……竟然想得出这样的诡计,不惜糟践自己的名誉,也要叫自己百口莫辩。 不得不说,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也太叫人无法寻觅得到他的破绽。 第146章:纸鸢会(1) 第146章:纸鸢会(1) “王爷,您当真要跟这姓顾的一起去参加那八月初一的纸鸢会?依奴婢所见,您不如还是……”。李德全一面搜罗着词语,一面小心的觊觎着主子的脸色。 见萧锦彦俊颜上悄然划过一丝阴霾,他连忙打住话头,不敢再往下说。 “怎么?莫非连你也以为,本王色令智昏,神思昏聩,不思上进不堪重任了么?” 李德全赶忙跪下请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只是……”。 “李德全啊李德全,枉你跟在本王身边二十来年,除了一个忠心可嘉之外,却半点智谋也不曾长。难道你不知道,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有时候就是我们最好的幌子吗?” 摄政王萧锦彦精神极好,他简直是懒得和自己的奴才说道,说完这一句,他便自顾自的坐起来,不顾避嫌的赤裸下地。 慌的李德全连忙去取那挂在屏风后的衣衫:“王爷见笑,奴婢就是这么一个脑子,也是亏得王爷肯费心点拨一二,不然要是一个不慎,坏了王爷的大事,奴婢可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萧锦彦与李德全素来深厚,当下也不再责备,穿好衣衫之后,只是淡淡的留了一句:“以后本王行事做派,你都要多想深一层。昔日荣国侯乃是朝中重臣,根系庞大。如今启用这个破落户顾玉鸣,咱们必然要有个好的幌子,不然引起旁人非议,说我要谋权篡位,那就是自讨不妙了!” 李德全冷汗淅沥,却不敢去擦,只是连连躬身,道:“是!奴婢一时浮躁,居然错将王爷当做了那等沉溺酒色之人,奴婢有罪!” “连你都将本王当做这样不堪重担的人,那你说,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哈哈哈!本王要的,就是这样的昏庸无能的名声!李德全,出去外头,你可懂得要怎么说了?” 说罢,双手击掌,道:“来人!进来伺候梳洗!” 李德全愣在一旁,老半天,才总算知道自己好歹之前没有在外头说错话。 这世人就是如此,你越是藏着掖着,不叫人看见,自己死口不承认的,大家就越发觉得那是事实。 第147章:纸鸢会(2) 第147章:纸鸢会(2) 三日后,八月初一,一场连绵的阴雨终于过去。 这日一早起来,嫣柔推开窗一看,正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大好天气。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纸鸢风。” 袅袅娜娜的歌声随风婉转直上碧空,通往西京城南丽湖的大道上,花光柳影织成了斑斓璀璨的十里锦帐。 两架马车前后行驶在丽湖旁的小道上,普通的灰蓝罩子下,是寻常市井间马车最常见的原色木料,丝毫引不起旁人注意。 拉车的马匹看起来也是寻常,但若是有懂马的行家,却能发现那马是千金难得的大宛宝马,不过尚未成年瞧不出模样而已。 两架马车前各挂了一串紫金风铃,一路发出细碎清脆的“叮叮”之声,煞是欢快。 歆月与嫣柔,还有楼清风三人,此时就分坐在这两架马车之上。 为了这趟出门顺利,歆月还颇为费了一些功夫。这两架马车,也全部都是锦王府总管送来的。 说起来明月楼的马车虽不华贵,但马车上皆有明月楼的徽记,寻常人一眼便能看出。 纸鸢会是西京中女子必过的节日,这日里定有许多达官亲眷出门观景,此前皇家礼聘青楼歌姬歆月为锦王侧妃之事,早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即使市井百姓也津津乐道。 未避免乘明月楼马车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歆月特请锦王府管家在城中买了两辆最寻常的马车以用。 一路上,楼清风与嫣柔同坐一辆马车,歆月带着丫鬟,坐在前头那辆马车上。 这日虽说是秋日,但丽阳高照,晴空万里无云。路上沿途都有普通百姓家的女子,三三两两携着手,手上拿着挽着的,是各色斑斓形态各异的自制纸鸢。 嫣柔很是新奇的掀开车帘,见得的情景,说是粉汗如雨,游人如织那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好吧,男猪女猪要相遇了,有没有人撒个花什么的,纪念一下这狗血的会面呢! 第148章:纸鸢会(3) 第148章:纸鸢会(3) 待行驶到丽湖附近,马车随着人流车流缓缓前行。 秋日里阳光明媚,远远见得湖边道路两边青草还是碧丝清绝的底色,斑斓缤纷的各色花瓣是灿烂的纹样,无止尽地在秋日的融光中伸展铺开,宛若一张巨大而又华丽斑斓的地毯。 无数踏青的人影穿行在花丛中,柳荫下,笑语声、环佩声、鸾铃声响成一片,应和着飞入碧霄。 “姑娘,咱们到了。”马车外传来低低一声轻唤,是楼清风的贴身丫头玉容。 车帘轻轻一动,属于妙龄女子的一只皓腕探出来挽起了帘子,车内的人绘了精致鹅黄面妆的容颜,在晴日下熠熠生辉。 “怎么了,清风姐姐?”嫣柔笑着看着她问道。 “前头歆月姑娘说,前方不远便是丽湖的绘春阁,那里有许多美人靠和凉亭,咱们是否到那里歇歇脚?”玉容看来是先到前头问了歆月的意思,这才过来传话的。 “今日出城赏景之人甚多,不知此时绘春阁里还有没有空位。”楼清风微微一颦眉毛,很快又说“先过去看看罢,若是没有,再另做打算。” 嫣柔心中轻轻一笑,看来,她再有主意,也不敢公然违抗歆月的意思。 只可惜,她背后做的那些手脚,现在歆月却一清二楚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问明何时过来接送之后,车夫便将马车赶到一旁停好。因为西京城里贵妇淑女出门习惯带着轻纱帷帽,所以三人倒也不怕太过抛头露面。 楼清风和嫣柔一左一右,扶着歆月往绘春阁缓缓而去。 一到地方,四下一看,哪里还有空出来的地方? 绘春阁果然人非常多,都是趁机来一睹京中淑女名媛风采的年轻公子。 也不乏平日里养在深闺的千金贵妇,或戴了轻纱帷帽坐在席上,或隐在马车内掀开一线绣帘,好奇地观望着这些她们也曾经经历过,而今又常常听说,过着和她们完全不同生活的美妙女子。 第149章:纸鸢会(4) 第149章:纸鸢会(4) “姑娘,”前去打探的玉容和玉脂回来,两人脸上都带了惊讶和忐忑:“今日在绘春阁,咱们西京中最富盛名的几位花魁齐聚,所以……”。 玉脂是歆月身边服侍的大侍女,所以,凡事她都必然以自己姑娘为重。以她的想法,便是离开这里,另外找个地方歇脚。 歆月挥着手中的翡冷翠玉扇,秋风轻轻扬起面上的轻纱,隐隐露出里头绝美的姿容。 她似乎毫不介意的看了看外面摩肩接踵的人潮,淡淡一笑:“也罢,咱们不和她们去挤。今日天色润朗,我们找一处临水的草地,支起帷帐自己游玩便可,顺便一睹这些女子的风采好了。” 说着起身来,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下,是一袭玛瑙红春燕归巢的襦裙,垂了双股鸳鸯钿带,一头青丝低挽,头上遍插瑁珞珠花簪子,只斜一支缧红珊瑚流苏金步摇,轻轻荡在超脱尘俗的绝色容颜之侧。 玉脂见话已至此,连忙伸手替姑娘整理了一下白烟色帷帽的丝带,生怕自己主子的容颜被人窥见似的。而后又帮她整理了斗篷上细小的褶皱,一张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那边楼清风也戴上了乳白的帷帽,与她一身白色对襟长袖衫子,以及杨柳依依的百褶裙很是相配。 嫣柔今日特地按照歆月的吩咐,上车时带上了私下熬制的一小壶汤药。这会功夫,趁着周围人都不注意,背着一根朱色亭柱,紫婷连忙帮她把面上的梅灰斑轻轻拭去。 又递上一柄镶青玉石的古铜小镜“姑娘,您看看,这模样可真是一等一的好看呢!” 嫣柔嗔怪的瞪了一眼,伸手接过来,凝神一看,果然,这梅花影怜养肤的功效,堪称当世一流。 小小一方铜镜内,只见秋日光芒皆映照进来,刺的人双目微疼。那镜中尺寸容颜,却是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与站在自己身旁的紫婷肤色一比,登时就光洁白皙了不知道多少倍。 第150章:纸鸢会(5) 第150章:纸鸢会(5) 初秋的风带了微凉的气息,轻轻抚在妙龄少女们帷帽长长的薄纱上。天边,已经有不少形态各异的纸鸢,携着秋风飞上了澄蓝的天。 女子们帽沿垂落的白纱像薄暮的烟云,被风吹起时起时落。娇柔地笼罩下来,阻挡着旁人的窥探,也更让纱幕后的容颜仿如洛水之滨离合的神光,若隐若现又遥不可及。 歆月与玉脂说着话,走在前头的两个小丫鬟四下东张西望,满脸喜色盈盈。 楼清风与嫣柔携着手,缓缓漫步,两人并不说话。 楼清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绘春阁上,那里隐约闪现着女子娇柔的身影与金钗玉环璀璨的光芒。 嫣柔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身边的一池春水,脚下的步子不急不慢,却带了若有所思的缓慢。 再说这头,摄政王萧锦彦与他的“新宠”顾玉鸣,也正好驾车从王府赶往丽湖。 宽大的马车,虽说是特地挑了一辆并不显眼的,可是,去掉摄政王府的徽记之后,车身做工陈设,还是掩不住的一股矜贵霸气。 “主子,我们这是去哪?”出来时受了严令,今日不得称呼王爷,只得以普通主仆相称。 李德全随身侍候在车中,眼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并非像自家主子所说的“随便逛逛”,明显是朝着一个目的地而去。 “今天是纸鸢会,咱们既然来了,自然是去丽湖了。”萧锦彦一袭素白长袍,配了飞金孔雀纹腰带,只在袖口密密卷着银丝挑绣的瑞草纹,说话时露出一丝玩味而放松的笑意,更显得其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说罢,又朝坐在自己对面正危襟坐的顾玉鸣飞去一个邪魅的眼神,道:“小顾,你说好不好?” 吓的顾玉鸣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双手垂在膝盖上,跪也不是坐也不是。 “是是是,王……主子说好,那就好。” 李德全轻轻摇头,从随车携带的水壶中倒出一盏碧绿茶水,恭敬地递到萧锦彦面前,又将车帘拉开一片。 第151章:纸鸢会(6) 第151章:纸鸢会(6) 萧锦彦端着茶盏,也不喝,目光只管定定的落在车外。 沿途那些叫卖胭粉吃食、首饰钗环的小摊,杂耍百戏的围幛不失时机地点缀了一路。 还有或画“娇梨妆”,或贴“花黄”,或着“梅妆”,还有穿着俊俏风流男装的娇美女子们,或言笑晏晏地行走在路边,或从掀起一帘的马车窗后露出动人的风采。 当然还有一个个华丽锦衣,金鞍玉辔的贵公子,气度不凡地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带了富家子弟得意的笑容,或三两闲谈,或与路边的女子搭讪,都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或许是很久没有出来如此闲定的观看世间百态,长久的厮杀争夺,让他的神经终日处于一种备战的状态。 而今日所见,似乎微微让他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 远处,丽湖如画,秋波微澜……他的目光落在远方,渐渐的,阴霾消散,明亮的眼眸深处,那里闪烁着一池春水,荡漾着柔媚的天光。 可惜,这样好的日子,她,不能与自己一同携手看这纸鸢起起落落……共效于飞…… 心,忽然是一种萧索的刺痛,外加一种抑郁的恼怒。 摇摇头,他面上浮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暗道:自己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如今是堂堂的大齐太后,而自己,不过是她扶持儿子登上皇位的棋子而已! 柳兰心,你背信弃义在先,终有一日,我萧锦彦,会叫你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再仰起头,他已经恢复了面色森冷的气息。眼底的波诡云谲,叫坐在对面的顾玉鸣看了,心中暗暗揪紧发冷。 这个摄政王……心思如此善变,还真是叫人难以琢磨。 马车静静停在湖边绿地,李德全与萧锦彦的暗卫首领李达谙带着几个好手,一起收拾了柳荫下的一处空地,铺好一块松软的地毯,支起锦幄。 李德全吩咐人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怕有什么闪失。 萧锦彦坐在马车中,从打开的门帘向外看去,丽湖两岸的景致,此时就像一副精美到极致的阔大画屏,无止尽地在春日融光中铺展开来。 第152章:花魁争艳(1) 第152章:花魁争艳(1) 锦衣绣带,金钗玉钿的人影穿行在花丛里. 到处都是言笑的欢愉,环佩的叮咚,鸾玲的叮当声,还有别致醉人的脂粉香,浓艳动人的百花香,清冽沁心的水波清香…… 在一排桂花树下,秋风一过就纷扬如雪香气袭人的所在,游人们或争相支起锦帐,或简单就地铺下一条长毡,三五知已围指着天上高高飞着的纸鸢,谈笑风生。 一片笙歌艳舞,弦歌风流的秋日游玩图。西京的繁华,还真是令人叹息盛世多风流。 李达谙这时已收拾好歇脚之处,上前道:“主子,已经布置好了,主子可要移步至树下?” 李德全抬头看了看天,日头不若来时那般盛极,但日光却还灼人,便小心建议道:“主子,奴才看那树下阴凉,赏景也是正好。” 萧锦彦这才收回目光,淡淡一扫,轻轻点了点头。 为避免被人认出,李德全还是谨慎的取了一顶墨色儒冠,不同的是这冠面也有一层轻纱障面。 一旁的顾玉鸣正微微躬着身,看这情形也是吃了一惊。 萧锦彦迟疑了片刻,终还是戴上了。 也是,只要带着顾玉鸣出来走这么一圈,回去之后,就算想瞒,只怕也瞒不住不是? 捕风捉影么?他要的就是这个。 正在此时,绘春阁那边传来鼎沸的人声,只见楼前的空地处搭起的高台上,走出了四个猗年玉貌的女子,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那是什么?”萧锦彦御手一指,李德全便躬身退下打听。 片刻便回了来。“回主子,那是京城几大青楼的红牌姑娘,今日在此一会。” “哦”萧锦彦点了点头,看似毫不在意,目光也从高台上收回,落在旁边的顾玉鸣身上。 看了一会,又从身边杨酸枝小几上取过一盏“梨花白”,慢慢饮啜起来。 “小顾,不如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我想,这里头一定有你熟识的人吧?” 带着一丝邪魅的笑容,萧锦彦起身,往那人群深处走去。 第153章:花魁争艳(2) 第153章:花魁争艳(2) 只听一声清脆的铜锣声,人群的嘈杂在片刻间静了下来,高台之上,那四位丽姝莲步姗姗,施施然朝众人施礼。 因是西京其余几座青楼的名妓,又是有备而来,这时亮相,穿戴打扮自是不凡。 虽说是薄纱曳地,长裙微透,但外头罩着精致的长衫,又显得格外有名妓的一番风流高傲。 萧锦彦逐个逐个,几眼扫了过去。 顾玉鸣见摄政王虽无欣赏之意,但出于自己这个身份,还是将这些女子的来龙去脉报上来。 好在他混西京风月场不是一年两年,除了明月楼之外,哪个不是他可以长驱直入的所在? 当下便以扇子掩嘴,低声道:“主子容奴才禀告,那一身月白绣牡丹的是藏春阁的头牌玉牡丹,出道也就是这一两年的功夫,据说此女平日服饰只用牡丹绣花攒珠做点缀。站在她身旁,那一身樱粉罗汉裙湘妃坎肩的,是锦花楼的玉絮,此女甚为清高,平时甚爱做良家闺阁淑女妆扮。那一身鹅黄儒裙的是雅色坊的绯烟,她生性尤爱美玉,非玉不簪。还有最左边那个,一身新烟柳色上裳下裙的是芳菲阁的碧氲。” 萧锦彦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头,引得身边随侍的李德全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这位爷平时而是从来不屑于记女人名字,不说这些青楼女子,就算在他身上服侍了一年两年的姬妾,他都经常叫不上名号,还需自己从旁提醒着。 这顾玉鸣不知深浅,跟他说这些,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好在,今日看来摄政王心情不错,并没有当场形于颜色。 萧锦彦将手中折扇一收,浮上了然的笑意,目光略过那四名盛传的美人,转向李德全,轻轻道:“京中风月界有传言,说,人生在世,当领略:明月之媚,牡丹之舞,玉絮之歌,绯烟之萧,碧氲之琴,乃‘风月五景’,看来,今日除了明月之媚外,其余的四景,都是能领略了。” 李德全闻得主子如此说,倒是一愣,旋即笑侃道:“原来主子知道,看来倒是奴才孤陋寡闻了。” 萧锦彦哈哈一笑,扇子只往他头上一敲:“你要知道这些风月佳事做什么?” 说着,又是挤眉弄眼与自己的暗卫统领李达谙一起腹笑。 第154章:花魁争艳(3) 第154章:花魁争艳(3) 】“主子,您……”可怜李德全自小就进宫做了太监,压根就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是委实不适合出声的。 顾玉鸣还是头一次见到平时冷漠的摄政王居然也会与奴才一起调笑,等他们几个乐的差不多了,他才出言道:“主子,应该说,今日,您可以一次将京城风月五景全部尽揽。” “哦?”萧锦彦难得好心情的笑着踢了他一脚:“小顾,你这差是越来越会当了。难不成,你现在就替我去寻了明月楼的佳丽前来?” 神色之间,似乎颇为不信。 顾玉鸣也不多话,只往一旁的一张帏帐一指:“如果奴才的鼻子没有失灵的话,今日的纸鸢会,明月楼的几位姑娘,包括歆月也来了此地。” 萧锦彦一听他提起明月楼,便斜睨了他一眼:“难怪你那回跟本王说,你替本王重金买了一个明月楼的姑娘,敢情你小子连她身上的味都那么熟悉啊?” 顾玉鸣一听这话不好,赶紧低头辩解道:“主子明鉴!奴才有几个胆,敢碰王爷的人?只是奴才天生嗅觉灵敏,明月楼歆月姑娘又是香道高手,她随身熏的香,乃是天下一绝,奴才敢用人头担保,那帏帐里头,必然就是她!” 萧锦彦深深的看了一眼顾玉鸣,手上扇子一收,便点头道:“看来这明月楼的姑娘还颇为自持身份,不肯轻易抛头露面。嘿嘿,这个,倒是有点意思了。小顾,既是如此,那你就……”。 说着,只将身上佩着的一块玉佩取下来,交到顾玉鸣手中。 顾玉鸣附耳过去,一番话之后,连连点头。 而后他便转身走向高台,也不知他是不是真个在这几座青楼之中面子忒大,总之,几番接触之后,高台上的一位鸨母便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来。 “诸位,难得今日大家出来游玩,我们京城四大花魁也齐聚在此。刚刚有位贵人来与老身说,他愿意出资给大家凑个乐子。” 说着,将手中玉佩高高举起,满脸兴奋的说:“这位贵人爷说,今日几位姑娘,登台向大家献艺争夺西京第一花魁的名号。胜出者,不但可得到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更有十万两白银随后奉送!” 人群登时为之哗然而动。 十万两! 什么人这么豪阔?居然一伸手就是十万两! 第155章:花魁争艳(4) 第155章:花魁争艳(4) 这下子,远处奔来看热闹的人流,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拢来。大家都要看一看,这众花争艳夺魁,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也有人开始猜测,这个豪掷万金的贵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边帏帐里,歆月正打发了几个小丫鬟出去放纸鸢。不曾想,隐隐听得那一头格外喧哗,便打发玉脂过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玉脂倒是很快就回来,脸上神色分明就是不好看。 “也没什么,姑娘,就是西京城里其他几座青楼的姑娘在此争什么西京第一花魁的名号。真是好笑,咱们明月楼不在,她们这群小丑争什么颜色?奴婢瞧的个个都不怎样,心里有气就转头回来了。” 歆月犹可,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坐在她身边的楼清风就不那么淡定了,她小心的看着歆月的脸色,最后犹豫着说道:“歆月姐姐,咱们虽说出来是游玩的,可是,既然遇上了这事……”。 歆月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眼角不经意的带过嫣柔,玉扇轻展,微微沉吟一下,也点头:“倒也是,咱们明月楼的人不为自己争口气,难道明摆着被人欺负上脸?就这些货色,也能凌驾到咱们这副招牌之上?真是跳梁小丑不知颜色!” 玉脂生怕自己主子这时候抛头露面再生枝节,急的直跳脚,正要说话,却听歆月又道:“只是我如今身份特殊,不好在这等场合下出面。你们两个……”。 说着,又是在两人的面上好一阵子观察。 楼清风盈盈起身,主动道:“歆月姐姐,您如今身份不比一般,自然是不能与这起子人同台的。可我和阿柔就可以。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着,又朝嫣柔说道:“是不是阿柔?” 嫣柔心中好笑,暗道:是你要去出这个风头,让天下人见识一下你楼清风的绝色姿容,拉上我作甚? 不过看歆月的意思,是让她也一并前去。至于个中深意么?嫣柔微一沉吟,便道:“好吧,我陪清风姐姐一起去。” 第156章:花魁争艳(5) 第156章:花魁争艳(5) 歆月嫣然含笑,举起手中茶盏,道:“二位妹妹此去,要为我明月楼争得一口气!” 楼清风与嫣柔饮下杯中茶水,隔着轻纱互相对视一眼,楼清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紫婷与玉容帮着她们拨开人群,费力的挤到前台,递上名帖:“明月楼二位姑娘愿与几位同台竞技!” 一听明月楼,台下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谁人不知晓,这明月楼出入无白丁,往来是权贵——西京城里,就数这间青楼最为矜持傲慢,也最为奢华昂贵。 这回纸鸢会,没曾想,最后居然成了群花争艳。 而且,看这架势,今日,真是可以借机大饱眼福了。 随着楼清风与嫣柔二人走上高台,底下的人群中发出窃窃的声音,毕竟她俩皆以轻纱覆面,看不得容颜,周围自然一片议论之声。 “明月楼的姑娘,难道真的个个都是天姿国色?” “据说明月楼的头牌,可是锦王府礼聘的侧妃娘娘啊!” “啧啧啧……我的乖乖,你说,怎么美人都跑去做妓女了呢?” …… 楼清风还好,嫣柔耳中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面上还是微微一阵火烧。 不过,好在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稍稍一个迟疑,楼清风已然走在了她前面。 二人上前,先与四位花魁见礼。 玉牡丹走向她二人,轻轻一施礼,行为举止间有着惯有的傲然之态,不过言语还是很客气的,没有问她们姓氏称呼,而是直接道:“这次争魁,是各展所长。歌舞诗词随意,任选一项就好。我选舞蹈,请二位商议选什么吧。” 牡丹之舞乃京中一绝,玉牡丹她选舞蹈一项定是踌躇满志。 楼清风闻言,自是面上一滞,她的长项,原也是舞蹈。 不过,能否胜过玉牡丹……她并不是有十足的把握。 况且这大庭广众之下,任何一个小小的误差,都将使她颜面扫地。 第157章:花魁争艳(6) 第157章:花魁争艳(6) “我选诗词。”就在楼清风犹豫是片刻,嫣柔朝台下众人轻轻施了一礼,她自方才一时兴起应了邀,此时又有些后悔。 毕竟自己在明月楼时日不长,歌舞技艺也并非最佳。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自然不好交代。 不过既然是歆月示意她来,她便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场。 眼见楼清风犹豫,舞蹈玉牡丹已选,她心中大石半落,生于皇室,乐器她皆精通。 但在众人面前演奏,难免会恐于怯场,再一想,为求出奇制胜,倒不如选诗词一项。 楼清风点点头,慢慢道:“那我就选乐器好了。” 她,擅长吹箫,箫声悠扬,曾引得鸟儿盘旋其院落半空,久久不散。 但,她忽略了一样,这四位之中,原本绯烟就是以弄萧闻名西京城的。 嫣柔淡淡一笑,也不点破她的失误。 那边,其他几位姑娘也商议完毕,比试即将开始。 先是四位“主角”登场。 玉牡丹一身绯色纱衣裙,手上蓝色丝带飘扬。一阕“孔雀舞”跳下来,的确叫人眼花缭乱,仿佛漫天皆是魏紫姚黄,花瓣纷飞,可谓是果然名不虚传。 更令人称奇的是,此女腰肢细软,仿若无物一般能够随意折叠伸展,常人难以企及的高难度后仰,她却能一仰到底,将纤纤一具曼妙身躯,拱成一道玉桥。 一曲舞毕,袖中原本准备的金粉随风飘散,引得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第二位登场的是玉絮姑娘,她今日也选舞蹈。 原来她精通歌唱之道,舞蹈功底也不差,加之跳的又是中原人士少有见过的胡旋舞曲。 技巧虽不如牡丹,但盛在别致新颖,一袭窄窄的胡人女子衣衫,更显的她面若新月,风流妩媚,撩人心扉。 绯烟与碧氲自然都是选乐器,绯烟之萧,碧氲之琴,那是闻之如同天籁之音,果然各有千秋。 四位一一演奏之后,台下一众是大大饱了眼福。 第158章:花魁争艳(7) 第158章:花魁争艳(7) 原来接下来楼清风上场了,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心生思虑,让嫣柔先行上场。 嫣柔淡然一笑,去便去,临阵怯场,还能有什么好? 接下来是诗词,台上已备好笔墨,有一长者越众而出,正是西京丽湖绘春阁的老板。 所谓比诗词,那就是要有人出题,这才有人应对。若是应对那人对上了,出题那个人却不能再接,这便是胜了。 这诗词一道原本就少有风尘女子擅长,因此,这时候围观的人,个个都是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一时错过,听差了佳人妙句。 再说这绘春阁的老板,此人姓胡,名斐。 原本这人就是个出名的文人骚客,开这绘春阁,打的字号就是,广识天下有才之人,共享盛世风流。 他看了看周围的湖光春色,道:“我也没什么特别新意,今日赏的是秋色,那在下就以秋色赋诗吧。” 秋色!? 嫣柔脑中轰然一声,当即清脆出声道:“慢!今日诸位都是赏秋放纸鸢,可秋日过后便是寒冬,老百姓到了冬季难免生计艰难,更有穷苦者,会挨饿受冻。阿柔只是一介青楼女子,但也是出身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从前,在家时最盼望的时节,就是春天。天下农桑耕织,无不以立春为大。更何况,四季之中以春色最美,久闻胡先生以风雅新奇傲据西京文坛,不如今日,我们来个反其道而行之,不咏秋色,颂春如何?” 胡斐惊的直瞪眼,台下众人也是登时议论纷纷。 “哟!这位姑娘,可是好出奇的心思啊……原来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唉,也是个可怜人啊!”。 “是啊,看她说话柔而不媚,心里还惦记着民生艰苦。不咏秋色,颂春……啧啧啧,心思,倒是转的快……”。 也有说话难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当即便讥笑:“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姐儿,行动就想着思春。唉哟,我说各位啊,咱们有空还真的去明月楼帮衬帮衬才行呀……”。 嫣柔耳中听得他们议论纷纷,不过,这个效果,也是她预料的一部分。 第159章:花魁争艳(8) 第159章:花魁争艳(8) 果然,胡斐思虑片刻,便欣然点头。“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春为四季之首,农桑耕织,无不以开春为大。没想到,明月楼的姑娘,也晓得民生之根本,在下佩服。” 嫣柔当即福身回礼:“先生过奖!” 这个技巧,原本,是当年父皇的宠妃杨妃第一次在宫中宴会露面时,使用的博宠之技。 她只以这短短一句话,便引得父皇对其青睐有加,而后,数年荣宠不断。 而西齐地博物广,也是以重农轻商为主的天下。这么一来,很能招得人欢心。 胡斐朝她一拱手,转身便立在书案前,开始奋笔疾书。 第一阙:“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嫣柔回曰:“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胡斐第二阙:“瘦竹隐红霞,春衣落絮花。相邀郊外去,寻醉入农家。” 嫣柔一一用心听着,频频点头。不错,这胡先生所提,皆是好诗词。 最后沉思了一下,手腕提起蘸满墨汁的笔杆,缓缓写下一句简短的诗词。 一缕笑容,悄然浮上她的唇边。 绘春阁老板举起她写下的花签,先是一怔,脸上闪过疑惑,片刻变成惊讶与赞叹,微笑着连连捋着花白长须,却不念出。 台下众人的眼睛都直盯着他,只恨不得自己冲上前去看看美人写的都是什么。 “明月楼这位柔姑娘赋诗:‘莺啼岸柳弄春晴,晓月明。’”绘春阁老板高声念出,随即将那花签对众一示,又脱口而出道:“好诗,好字,好文采!在下胡斐,心服口服。” 他此言一出,台下离得近得纷纷又上前几步,仔细看着他手中的花签,有人面露不解,有人一脸疑惑,也有少数人发出“啧啧”之声。 站在远处高台上的萧锦彦一行,因为内功底子好,自是能够隔远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其余人犹可,看戏看热闹一般,倒是萧锦彦,脸上浮出了古怪的笑容。 “这个女人,真是明月楼的姑娘么?”秋风微微吹拂起嫣柔头上的帏帽轻纱,那一双明眸,只在一瞬间如星辰一般璀璨闪过。 第160章:花魁争艳(9) 第160章:花魁争艳(9) 生于皇室,即便是童年不得志,不过萧锦彦的诗词功力却是深厚。 但他一直认为,唯有出身钟鸣鼎食的世宦豪门千金,自幼耳濡目染,方能在此上面不凡。 可眼前这位青楼女子,以寥寥十字,却让他知晓,此女的才情,绝对堪称国之第一。 “莺啼岸柳弄春晴,晓月明。”他面色不变,心中却在仿佛咀嚼这短短十字。 愈品,便觉得愈发有味。 可惜并不是个个都如明眼人一般,果然,台下有看不出端倪,便开始议论纷纷。 “敢问胡公,此句妙在何处?”台下有人问道。 那胡斐看向那人,摇了摇头,犹面带微笑看向众人:“可有人能回答这位的疑问?” 台下人面面相觑,之前称赞的几人也相互看着,却无一人上前。 胡斐无奈而不屑地轻笑,之后转向嫣柔,眼神中已满含钦佩之色,缓声道:“这位姑娘,还是你来解吧。” 嫣柔沉吟了下,伸手将头上的轻烧帏帽压了压,轻轻一个福礼,便将一众目光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 “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晓月明;明月晓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 说罢,微微躬身,迅速退到一旁。 台下之人再度哗然。 “妙!妙啊!” “此句只应天上有,这位姑娘,确实,高才!” “没想到,明月楼的姑娘,居然个个都如此才学惊人!啧啧啧……真是羞煞我等读书人也!” 嫣柔听着台下诸人的赞誉,心中微微不屑的冷笑。须臾,她忽然觉得,有一道暗含深意的目光,如影随形的盯着自己。 是谁? 可是四下一看,却是找不到任何目标。 心中暗暗一凌,嫣柔马上就心生悔意。自己此来并非要与楼清风抢风头,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太过显眼,于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今日我先更几章,下午跟同学吃饭回来再更! 第161章:花魁争艳(10) 第161章:花魁争艳(10) 正要出言告退,只见那绘春阁的老板,白须长者胡斐含笑捋捋胡须,赞叹地朝她点头,不过又顽皮一笑,与他持重的长者身份稍有不符。 只见他转头看着嫣柔问道:“这位姑娘,老朽所解,可还算对?” 嫣柔心中感佩此人心胸气度,只得落落大方地上前,朝他端正施礼,玛瑙红的裙裾铺散,底边上以略浅朱红勾出的简单五瓣花图案就开满了一地。 “胡先生气度高洁,阿柔五内钦佩之至。”她声音清越,透着甜美温婉,似乎已经确定了什么般,柔声道:“承蒙先生不弃,出言欣赏,阿柔荣幸不已。先生方才所解,堪称精妙。” 说罢再行一礼,悄悄后退一步。 时已正午时分,秋天的日头也逐渐盛起来,湖边虽有微风,但依旧能让人感到些微炎热。 本该是略有轻寒的初秋月,这样的天气实在罕见。 嫣柔站在高台一隅,尽量不引人注意,但她戴了帷帽,又有轻纱,那本来有的一丝风也就几乎感觉不到了。 此时站在正午的日头下,又是注目之焦点所在,早就逼出了一身薄汗,身上腻腻得不适。 回过身朝紫婷一个眼色,便将披在身上的银白底色暗花镂空织锦的羽缎斗篷解下,显出里面一袭玛瑙红缠丝襦裙。 如此无心之举,临风一看,却是没补可收。 玉牡丹原本站在她稍前的位置,心中对这两个后来者抢尽自己的风头颇为不满。 想她如今是艳旗高张的西京花魁,而明月楼,居然只派了两个无名无份的青雏小辈前来应场,这是显见的不将她们其余几人放在眼底! 如此一来,日后她们还有何面目在西京风月场立足? 正寻思着用什么法子还击一二,忽然余光处突然出现一抹惑人的亮色,偏头看去,只见一位丽姝婀娜秀丽的身姿。 即使隔着轻纱,看不到容颜,也能想象那帷帽下是何等的绝世芳华,仿如洛水之滨离合的神光,若隐若现又遥不可及。 第162章:暗香缭绕(1) 第162章:暗香缭绕(1) 玉牡丹亦知明月楼逢春选花的习俗,今日见这两个名不见传的姑娘已然很是了得。心下忿然之余,也是多了几分好奇。 细闻站在自己旁边的这位姑娘,除了微风吹起面纱滟光迷离之外,还有那股子暗暗袭来的香气。 那香气似麝非麝,似兰非兰。 仿佛体内天然之香,幽幽冉冉,自己却闻不出,到底所用香料为何物。 玉牡丹素爱用香,与西京贵妇淑女一般,闲时喜欢制香,娱人娱己。 她于制香一项上,也颇有建树。 京中相好的公孙贵族有知她此好的,常常一掷千金购得名香以博美人一笑。而此时嫣柔全身汗湿之后,那身上的香气,却是她从来没有闻过的。 嫣柔自己更是不会留意到,自己身上此时散出淡淡的香味,乍一闻是乳香的温暖香甜,再一嗅又有蔷薇的粉嫩幽然,又泛出莲花的清幽雅致,百花的芬芳与常青木的甘洌如雨丝般摇曳飘荡开去。 馥郁、清新、雅致、醇厚次第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感到甜美如饴,又觉千姿百态,如梦似幻,似假还真。 白须长者胡斐也被这香味所吸引,不由脱口问道:“老夫素爱香料,这位姑娘身上香气特别,不知是哪种香料制成?” 嫣柔很是吃了一惊,心想自己并未用香,难道是衣衫上挂的荷带衣香囊? 也是了,这香囊是歆月所送,不如,自己就此卖她一个面子? 当下略略一沉吟,清脆的声音便从帷帽的薄纱后传来,如黄鹂般清脆动人: “胡先生赞誉了,这香原不是什么绝品,不过是我明月楼的当家姑娘歆月自己调制出来的。方法也简单,就是南越而来的碧水与东城莱阳兰圃的兰芷相配,加上北地而来的重葛,还有西域的千媚,由春日艳桃、夏日碧莲、秋日红枫与冬日玉梅上的水各一钱混合,再用冰心玉壶封在松柏之下数年,开启后便得此香,名曰‘荷带衣’。” 第163章:暗香(2) 第163章:暗香(2) “此香原是夏日用最为合宜,我往日用顺了手,换季换衣衫也嫌麻烦,因此,这时节也还带着。不过,我家歆月姐姐所制的香乃明月楼一绝,这个倒真是不虚的。” 她的语气一如平常,仿佛在说一个简单花样如何绣就一般,仿佛那香随手可得,稀松平常。 旁人听了却讶舌,不说那春夏秋冬的花上之水,单是四种香中的任一种,都是千金难求的绝品。 此时在这位女子口中说出,仿佛就是随处可见的香料一般,毫不在意,再看她通身打扮,虽是素雅清秀,但气质风度,嫣然不逊于大家千金之范。 远远站在人群里的玉脂听了这番话,不由微微得意一笑,暗道:“算你柔姑娘是个有良心的,不枉我家姑娘如此赏识你一番。” 一念过后,便转身逆流而出,径直往湖边的帏帐走去。 “久闻明月楼歆月姑娘之名,想不到,虽然平生未得一见。今日,却能闻得如此美妙之香。老朽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胡斐面色微有动容,许是料不到风尘中人居然有如此出类拔萃之女子。 嫣柔亦是刻意献媚于歆月,当下又道:“实不相瞒,阿柔出身穷苦,多得歆月姑娘善良,肯教我诸多才艺。因此,阿柔通身所学,不过是歆月姐姐九牛一毛,歆月姐姐才是真正的西京才女。胡先生及各位公子小姐夫人的赞誉,阿柔一概都担当不起,受之有愧。” “不妨,阿柔姑娘小小年纪,能有此造化,也算天资不凡。今日所对诗词,咱们皆是心服口服,姑娘怎能说当不起这几个字?” 胡斐说罢,最后他眼带深意地打量了嫣柔上下,未再发一言,示意比试继续。 最后一位出场的,便是楼清风。 她选的节目是吹箫,因此,台下中人无不替她捏了一把汗。 因为有了绯烟的珠玉在前,倘若她不能胜过绯烟,那么便是意味着输的一败涂地。 第164章:暗香(3) 第164章:暗香(3) 嫣柔也在等着楼清风最后使出的绝技,她知道,往日在明月楼,楼清风是最会使心计也最能掩藏自己才学的一个人。 因为只是出来游玩,因此,随身并没有携带乐器,只得在绘春阁老板提供的比试箫笛中任选一样。 这时,台上的楼清风看了那摆放整齐的各色乐器一眼,却没有取任何一样之意,而是环顾四周,似在寻找什么。 台下,一时议论纷纷。 玉牡丹见状,不由的含笑与绯烟对视一眼,姗姗上前,轻声问道:“清风姑娘,请问是否没有合适的乐器呢?” 心中却在暗暗嘲笑,台上各类常见的乐器皆备的齐全,除非此人不会使用,不然定有一样可以称手。 楼清风却是摇摇头,不再看那些器物,却走下了高台,在众人不解与疑惑的眼神中,摘下湖边碧柳上嫩绿的柳叶,重新站回台上。 台下议论声更大,叶子可吹是众所周知,但是音色与可用曲目多是极简单的市井歌谣,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难道眼前这位娇小的姑娘,不若周身所散发的气质那般高贵,竟不会使得任何乐器?要依靠吹叶来混淆过关? 嫣柔却心下却一颤,楼清风…… 一阵悠扬曼妙的脆响,仿佛一只欢快的黄鹂,从她双手围拢的方寸天地振翅高飞,翩翩往上,最后,直入九重碧霄。 接着是曲调一转,仿佛流水潺潺之声,又有夜色中蛙鸣蝉惊。曲调往下,溪水淙淙,仿佛水冷微凉,一盏盏荷花小灯,便顺流而下,飘向远方。 一阕《流水浮灯夜》,将众人听的如痴如醉,忘却今夕是何夕。 一时曲罢,众人久久不曾回过神来。有持扇出游的风流公子哥,更是手把折扇轻敲,一下下,摇头晃脑,意态微醺。 就连嫣柔,也禁不住在心中大声叫好!这个楼清风,除却为人心思太过玲珑之外,于天赋造诣上,她却是明月楼首屈一指的头魁! 第165章:西京第一(1) 第165章:西京第一(1) 一曲吹罢,楼清风亦是薄汗如雨。 台下听众反应过来时,那是掌声如雷动。一时间,只觉得今日这趟秋游,真是大有所值。 玉容走上前来搀扶自家姑娘,嫣柔隔得近,隐隐听着她吩咐道:“玉容,去取冷香丸来。” 嫣柔情知楼清风素日便有偏头痛之症,想今日她为出奇制胜,也是煞费脑筋。也好,总归在人面前为明月楼争了一个体面。 于是便放下过去那些心缔,真心诚意的走过去,道:“清风姐姐,你吹的真好。” 楼清风趁机将罩在头上的面纱轻轻掀开,不无娇媚得意的朝台下飞去一个若有若无的眼神:“诸位过奖了!” 那明媚娇美的容颜只在众人眼底一闪而过,却犹如鲜花绽放的刹那,叫人觉着眼前一阵目眩神迷。 “真是美啊!太美了!啧啧啧……这位清风姑娘,真是人美心巧,妙!妙啊!” “张兄,你且拿一袖子擦擦自己的口水,人家长的再美,咱们也只能远远看着,你又何必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猥琐姿态出来呢?”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就是赞美一下人家姑娘,你有什么看不过去的?” “唉唉唉!你们看就看,难道还要为争夺美人的观看打一架么?“ “打就打!本公子今天带了一群下人出来,不打的这姓吴的小子满地找牙,本公子就不姓张!“ 眼看马上就有一场争风吃醋的火拼在台下发生,绘春阁的老板胡斐和几位青楼的管事连忙带人挤过去,先平息这个纷争再说。 为此,楼清风这时的风头,远远就要盖过所有人。 台下男的赞,觉得佳人如此美妙,怎肯错过一眼?哪怕是把脚跟垫起了泡,脖子伸抽了筋,那也是值得的啊! 女的骂,如此狐狸精,今后岂不是要搅的西京城不得安宁?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几乎所有的明枪暗箭,都朝她飞了过来。 第166章:西京第一(2) 第166章:西京第一(2) 最后是评议西京第一花魁,对这个名号,楼清风是志得意满,不料,最后评选出来的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因为台下人数众多,因此,绘春阁的老板和几位出资搭台的管事一商议,便采用了榜花投票制。 一张红榜上分别写有六位姑娘的名字,现场售卖花票。一朵红花十两纹银,每人只能投一票,男女不限,以名下票多者,胜出。 “现在我宣布,明月楼阿柔姑娘,为此次竞技的花魁!柔姑娘才色双绝,惊艳四方,为西京第一青楼才女!“ 胡斐老先生一把花白的胡须,竟然因为见到这样的结果,感到有些泪光盈盈。 “什么?居然是她?”果不其然,听到结果,头一个按捺不住的,便是一直坐在一旁敬候佳音的楼清风。 嫣柔眼角瞟过她的身影,不无叹息道:可惜你如此聪慧,却不晓得,风尘女子原本就是天下女子眼中最大的肉刺。而今日本是纸鸢会,来的男子固然很多,可是,只怕看客中女子更多…… 一面也是庆幸,今日险胜,实在是算对了人心,亦适时示弱,方才能够全身而退。 胡斐这面念完三甲,楼清风第二,玉牡丹第三。 若以挑擂台来看,明月楼一行已是全胜,只可惜楼清风心中忿忿不平,嫣柔也实在懒得再和她计较。 一时领了奖赏,胡斐代表那位贵人看官将那枚玉佩送到嫣柔手中。 “姑娘,勤思静心,来日方长。老朽若是还不曾昏聩的话,她日你必将前途无量。” 嫣柔垂眸静听,双手接过玉佩,对他深福一礼。 “多谢老先生吉言,阿柔风尘中人,此生只求淡泊,不为富贵。” 说罢,就要转身。也不将那十万两白银的赏金当真,毕竟,今日已是锋芒出尽,再要贪图便宜,只怕最后反而落下不美。 尤其是那一道高深莫测的冷冷目光,一直凝视在她周身,令她如临大敌一般,只觉隐隐将有不妙。 第167章:西京第一(3) 第167章:西京第一(3) 眼见几位绝色美人就要离台,六人之中却始终只有嫣柔一人未曾露过面容,众人也对这位障面美人也更是感到好奇。 楼清风也不知想着什么,远远落在后头一大截。 嫣柔接过玉佩来不及细看,便要拉着紫婷回去。 就在此时,只见已经先行下去的玉牡丹携其余几位姑娘向众人略一施礼。嫣柔匆匆下来,正要往台后的绘春阁里走去,只见那边玉絮、绯烟、碧氲几个已经相聚而来,拦在自己跟前。 这情景,看来是来者不善。 “牡丹姑娘,”嫣柔深吸一口气,先开了口:“这是要作甚?” 眼睛在玉牡丹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伸手进帏帽轻纱里头,以绣帕抚着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却不怯怕的笑容道:“几位姐姐,莫不会是想请阿柔去喝茶的吧?” 紫婷有些胆小,不过,此时依然牢牢的跟在嫣柔身旁,努力的撑起自家姑娘的场面。 “这位是柔妹妹吧?瞧我们这几个都不问世事了,连明月楼何时来了一位这样的绝色佳人,都不曾听到一丝风声。” 玉牡丹一脸嫣然巧笑,眼底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 说着,她猛然伸手向嫣柔的帷帽探去,一边笑道:“这么热的天,眼见马上就有雨下,柔妹妹怎么不让自己的花容在众人面前展露一下呢?” 嫣柔立即后退一步,不急不恼地开了口:“久闻丽湖秋色袭人,今日出来赏纸鸢,本来依了身份,阿柔只是无名小辈,不该应牡丹姑娘之邀抛头露面。但奈何歆月姐姐点头应允,我想想不过是吟诗作对,品箫弄琴,皆是闺中雅事,便逾了礼数。阿柔不才,还望几位姐姐自重身份,不要与我这无名小卒为难。” 语气里虽含着笑意,但不悦之意也显而易见。 玉牡丹呵呵一笑,她伸手之下落空,也不好再度出手。只有望向身边的绯烟:“绯烟妹妹,方才可不是你说,想一睹柔姑娘的芳容吗?” 第168章:西京第一(4) 第168章:西京第一(4) 绯烟只当不闻,只是一味看着玉牡丹,语气中已有锋利之色:“我看从此以后藏春阁可以改名叫凤爪居了,牡丹姐姐不久怕这位新姐妹之后抢了你了的花魁之位么?犯不着这样动手相逼啊!” 说完,又转头看嫣柔:“柔姑娘今日能来此一见,自是缘分。不过,柔姑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留着日后一鸣惊人喽?” 正说着,左右几个丫鬟仆妇已经走上前来。 嫣柔正要出言呵斥,却听远远有人大笑道:“都说世间男子爱美色,如今看来,这美人么,那是女子也爱的呀!” 说话的人看时远,眨眼功夫,已经稳稳落到了高台之下。 萧锦彦一身白衫胜雪,虽是黑纱帏帽掩面,但周身气度霸气非凡。几位青楼花魁那一双眼睛自是阅人无数,一见这气派,登时就心仪不已。 原本那几个丫鬟仆妇正欲过来围住嫣柔,只见一边的萧锦彦摇起手中淡黄底色绘墨竹折扇,不动声色地挡开了一双已伸到嫣柔帽檐的手,语气淡然道:“这几位姑娘,大家都是风月佳人,既然这位姑娘不愿以貌示人,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那双正要用强的手讪讪地垂下,扫了一眼身边的玉絮,玉絮却装作不见,只看着自己手上一把障面的团扇不语。 这样的翩翩贵公子面前,她如何肯承认自己是嫉妒恼恨? 玉牡丹见横生闯出来一位贵公子,不甘地又去看碧氲,只见碧氲微微一笑,如春风拂柳般温润,理了理鬓间的钿花,悠悠道:“这位姑娘文采真好,我素雅诗词,不知可否能向姑娘请教?” 嫣柔急欲抽身,当下便连连摇头,正想着如何说辞,却身后的楼清风姗姗而至:“碧氲姑娘肯与柔妹妹切磋诗词,那是再大不过的面子。我们姐妹二人今日冒昧前来打扰,正想着该如何向几位姐姐配不是呢!这个情面,我想柔妹妹肯定会给的。” 嫣柔隐隐觉得一阵头疼,心想,若我所料不假,挑唆人前来掀帏帽的,也是你使的黑手吧? 第169章:斗就斗!(1) 第169章:斗就斗!(1) 不过须臾之间,她心下亦是一阵冷笑,楼清风,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今日会早有准备而来! 一念转过,却是不再多想,伸手撩开帏帽的轻纱,一双明眸盼故有神的回道:“回碧氲姑娘,你的琴艺精绝,阿柔仰慕还来不及,哪里就敢如此托大?不应姑娘的约?” 一时亮相,果然,滟惊四下,清丽无双。 说罢,又是故意看了其余几人一眼,佯装无限谦和的低下眸子,道:“诸位有所不知,我们方才来时是与歆月姐姐一道出来的,这会子顾不得时间,我瞧着歆月姐姐已经走了。我不敢过分贪玩,因为咱们楼里规矩森严,阿柔只是一介姑娘,还请各位姐姐千万体谅则个。” 说罢,又是深深福礼下去。 几位虎视眈眈的姑娘看她如此举动,又见这女孩子分明生的比楼清风还好。受了挑唆的玉牡丹心中有气,只以为楼清风故意拿话诈自己出丑,正要发飙时,却见站在一旁的玉袍男子无限风流意态的赞道:“柔姑娘生的甚是可人,只可惜,脑子却不怎么好使啊!”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禁聚焦与他身上。 萧锦彦惯是毒舌郎君,对美人他从来无需花言巧语,反正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足以令天下任何一个女人拜倒。 因此,说这话时他几乎的本色反应。 嫣柔倒好,心中虽是微微着恼,但她本着不愿生事的心态,只想早早息事宁人,及时抽身离去。 却见顾玉鸣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众位美人当中,一脸笑意,逐一作揖问候道:“牡丹姑娘,绯烟姑娘,玉絮姑娘,碧氲姑娘……还有明月楼的二位姑娘,咱们可真是有缘啊!这不,千万人当中,就这么凑巧遇上了!来来来,诸位美人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说着,竟然真是深深福礼下去,他说话轻佻,语气顽皮,分寸却把握的恰到好处。一时间,惹的众位美人花枝乱颤的笑起来。 第170章:斗就斗!(2) 第170章:斗就斗!(2) “哟!这不是顾先生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就是啊!如今顾先生只顾着日日往明月楼踏她们家的门槛子,弄的我家许妈妈天天埋怨工匠!说是明月楼的门槛,好似特别好迈嗳!” 说这话的是玉牡丹,她粉面含春,不无讥讽的将迈与卖字谐音,既骂了人,又解了气,啧啧啧……要说这几位花魁娘子啊,除了美貌,脑子也并非愚钝之人呢! 嫣柔趁此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三位西京城中也算红极一时的名妓。但见燕瘦环肥,各有美态。 四人中以玉絮最为纤瘦,不若玉牡丹身材高挑丰满,纤秾合度。绯烟美貌精致,却不如玉牡丹行动之间无限风情。 唯有那个说话最为柔和的碧氲,人如其名,一张粉面脂粉薄施,妆扮清丽,笑容却如桃李初绽,说不尽的风姿无限。 再加上她琴艺当真了得,嫣柔不由多看了两眼。 正看的入神,只听旁边的男子又开口:“我说女人更好色,你们还不信!这不,瞧瞧这位美人,看的都要入神了!” 嫣柔心中真有几分恼意,回过头看,就微微瞪了他一眼。 忽然,全身血液凝结住了。 这个身影,再加上这个久闻但却在她梦魇里经常出现的声音……不会错了!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他害得自己国破家亡,沦为青楼贱妓……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折辱,不都是他赐给自己的么? 双手,十指,禁不住微微在袖中握成紧紧的拳头。 银牙,咬上粉嫩的蔷薇色嘴唇。 一点一滴的血,都迅速往头顶上奔流而去…… 萧锦彦!我曾当天立誓,这辈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一定要杀了你! “姑娘,你怎么了?”紫婷不知所以,只以为自家姑娘又是身体不适。见叫了一声没反应,嫣柔的手脚都冰冷发抖了。 当下顾不得其他的尊卑礼节,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用小小的身子护在嫣柔面前。 第171章:斗就斗!(3) 第171章:斗就斗!(3) “你们行行好吧!我家姑娘才从病中好起来,刚才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半天,已经快要累的受不了了!” 说着,两眼都发红,就要跪下去了。 顾玉鸣见状,只得去看摄政王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壮着胆子试探着说道:“既然柔姑娘身体不适,那么,几位姑娘,不如咱们下次再约?” “嗯,小顾说的很对,既然柔姑娘身体不适么……”萧锦彦一脸坏笑的俊颜被面上的黑纱遮挡住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周身的邪魅慵懒之气流露。 “这位公子,你……”。一直护着嫣柔的紫婷只不过一转眼功夫,便见自家姑娘已经被那个玉袍男子一把卷进了怀里。 “你家姑娘身体不适,本大爷今日心情好,愿意施舍个善事,送她一程。” 说罢,萧锦彦已经身影飞掠出去。眨眼功夫,便出了几丈之外。 顾玉鸣目瞪口呆,余下的几位,有嫉妒的也有不屑的,唯有那个碧氲,面色淡定自若。 紫婷急的直跳脚,正要放声大哭,却听后头的楼清风一路扶着玉容的手,一派镇定的说道:“你哭什么呢?没瞧见那位爷气派不凡么?连顾先生都要唯他马首是湛的人,身份自然不一般。他要是能看上你家主子,岂不是好事一桩?你这小丫头,真是迷糊的很!” 说着,便自顾自往前走去。 紫婷恨恨的看了一眼楼清风,心中微微一想,只得央求顾玉鸣。“顾先生,他真的会送我家姑娘回来吗?” 顾玉鸣俊眉一锁,心想:这位霸王的脾气,谁敢说个准信?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吧? 不过话他不敢说穿,只得安慰紫婷几句,打发他先回去,自己匆匆忙忙也走了。 再说嫣柔被萧锦彦裹在怀里,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却不知道他要作甚? 一想起那日的浣花池之遭遇,她的心,不自觉的感到一种深切的惧怕和无尽的怨恨! 第172章:斗就斗!(4) 第172章:斗就斗!(4) 萧锦彦抱得美人归来,当下也不拘泥去处,径直往自己在丽湖边支起的帏帐而来。 倒是李达谙与几个贴身暗卫高手见状大是窘迫,生怕自己主子想起一出是一出,一会便在湖边把这个女子给宠幸了。 届时他们是避开还是不避开好呢?这难题甚是纠结啊! 于是便少不得朝李德全求救:“李公公,这……”。 李德全也是意想不到,方才去那一边时因为怕他人面太多,被人认出来,所以萧锦彦叫他不必跟随。 没想到一眨眼功夫,王爷就带回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唉!李德全眼瞅着主子的背影,心中也是叫苦连天。 不过这位爷的心性就是这样,他若看上了,哪个女人他都会染指…… 于他来说,这根本不算个事! “咱们在这守着,只要那头不叫,咱们就背起眼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对了,你们几个,去那头守着,不许人靠近此处。” “美人……怎么?这么喜欢装晕啊?你要真喜欢装晕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双不带多少温度的手,悄然摸上她的抹胸处。 嫣柔心中一恨,眼前里面就浮现出当日他如何丑陋的将那个东西塞进自己的嘴里…… 小贱人! 对,他叫她小贱人! 银牙咬破了下唇,微微沁出了血。她猛然狂性大发,只觉得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的,带着仇恨与无尽的痛苦,狠狠的咬下去! 萧锦彦身形一顿,却很快将她的嘴唇从自己的肩膀上拉开来。 “听说你们明月楼的女子最长于媚惑男人,原来,就是用嘴来做的……”。猥琐,淫邪,他的目光,冰霜里带着一丝玩味。 并无动怒之朕兆。 嫣柔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这个人……绝对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在他禽兽一般的思维里,到底,会对什么样的女人感兴趣呢? 第173章:斗就斗!(5) 第173章:斗就斗!(5) 就在她发呆的片刻,他欺身过来,无尽暧昧的压上她的身子,将她娇小的躯体覆盖在自己身下。 “不过,爷我最喜欢的,就是女人这张嘴……”。 说着,居然试探性的凑近来,一手钳住嫣柔的下颚,鼻息轻轻嗅动着。 仿佛一只冷漠的狼,调戏着自己已经到手的可怜猎物。 嫣柔怕极了,她不敢看着自己一点一滴被他吞进腹中。那样俊美的容颜,却生长着一颗冷酷丑陋的心,这个人,就是自己无尽梦魇中最黑暗最可怕的恶魔! 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令她禁不住睁开双眼……他的唇,居然灵巧的滑进她的唇内。那条细腻的舌尖,如同冰冷剧毒的蛇芯,在她的口里游离着,不时……居然还吮吸着! 那种惊恐的感觉,叫嫣柔害怕的只想尖叫! 可是,她却叫不出来…… 仿佛食髓知味,他的舌尖探到一种迷恋的幽香气息。渐渐的,吮吸变得急促,有力……而他压在她身上的某一个重要部位,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感受到他的炙热和坚挺,嫣柔不无难堪的费力仰起头,心想:难道自己就要再次被他侮辱? 或许,这就是自己无可逃避的宿命? 一地眼泪,悄然滚落下来,缓缓向下坠落。 他讶然,两道俊眉颦起,仿佛不可置信:“你不愿意?” 嫣柔终于得到片刻的自由,她费力的从地毯上爬起来,冷冷的看着他:“对!爷说对了!姑娘我不愿意!” 萧锦彦嘴角一弯,一丝不屑和恶毒如同鲜红的蛇芯一般从他嘴里吐出来:“你不是明月楼的姑娘吗?出来卖的,还能不愿意?” 说着,他从衣袖中取出几张银盘来,朝她脸上掷过去。 “爷给得起钱,怎么样?你说,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脸色微愠,显然,这么不识抬举的女子,他已经久不曾见识了。 印象中唯一一次被女子败兴的,就是那一回一时兴起,想要临幸北秦国的一介丑颜公主……天知道,那个女孩子一脸丑陋的麻斑,笑起来却艳光迷离,双眸如同星辰一般璀璨炫目…… 就像,就像……此刻正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青楼女子一般,那样的眼睛,真是美,美的令人不知不觉发狂的想要征服、蹂躏…… 第174章:斗就斗!(6) 第174章:斗就斗!(6) 嫣柔看也不看地上散乱的银票,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一咬牙,利索的捡起那几张纸,照着他的样子丢回去。 “既然爷有的是银票,自然可以找姑娘相陪。不过,阿柔并未正式应客,他日就算悬旗应客,能得我初夜的,也必然要是阿柔自己心甘情愿的公子。” 她索性粗鲁的一把摘下帏帽,顺手一丢,扔进旁边的湖里。 扬眉挑眼,睥睨于他。胜似霜雪的肌肤,在日光下更是莹莹似有一圈神光。 他讶然,挑眉,显然是又惊又怒,却没有当即发作。 这样跟他说话的女人,她,算头一个吧? 居然还能把银票朝自己丢回来,萧锦彦心怀恶搞的冷笑道:如果等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会当即吓的痛哭呢? 可惜,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就没兴趣继续和她玩下去了……千遍一律的风景,就算再美再养眼,看多了,也是疲倦麻木的。 也许是今天所见让他阴霾的心情变的很好,也许是腻味的情调让他想尝试一下别样的风流。总之,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无情的将这种不识抬举的丫头拖出去暴打致死。 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随意往柔软的地毯上一躺,映入眼帘的,是澄净的蓝天,棉絮一般的白云。 一阵秋风吹来,那几张四散落下的银票,打着漩涡似的飞往碧波微澜的丽湖。 “嗳!姑娘,那些可是银票呢!诺诺诺,爷好心赏给你的,你也不去捡回来?”他看戏似的挑逗着她,心想,青楼女子,难道真有不爱钱的? 婊子不爱钱,难道还能爱人? 这真是笑话了! 不曾想,嫣柔拍拍手掌,将自己的衣裙一番整理,毫不在意的朝他一翻白眼:“爷不是才说了,爷有得是钱么?连阿柔一介青楼女子都不曾看在眼里的几张银票,爷哪能看得见?” 这话一说完,嫣柔自己都觉得无限快意!外头那几个候着听消息的暗卫,便忍不住笑弯了嘴巴。 只可惜不敢出声,有人强憋着,差点没把一张脸都憋红了。 第175章:斗就斗!(7) 第175章:斗就斗!(7) 萧锦彦哈哈一笑,也将头上的帏帽顺手一丢,道:“小丫头,有点胆识啊!过来,爷问你几句话,你这伶牙俐齿的,是谁教你的?” 嫣柔心中微微有些害怕,嘴皮子却硬的鸭嘴似的:“爷是有钱人,何必知道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爷不是才说吗,最喜欢靠嘴吃饭的女子。” 萧锦彦真是有几分乐了,当即拍掌,笑意盈盈道:“不错,爷是说了这话,不过……”。 他说着说着,淫邪又浮现出来。 嫣柔一看,就知道他说出来的没啥好话。 “姑娘的嘴上功夫,确实重要……你们楼里的妈妈,没有请人教你们这些么?”顺手捏起放在旁边草地上的一只玉杯。 他冲嫣柔一招手:“诺,就像这个杯子,你要是嘴上功夫厉害,那就能用舌尖探到这个杯底,要是没那个技巧的话,将来……”。 说着,又是一个邪魅的笑容送过来“指不定你就没法留住自己的男人了哦……”。 嫣柔听着好生奇怪,一下子也是不曾反应过来,便道:“要伸到杯底干什么……”。话未说完,已是明白过来。 这个人!脑子里想的,除了杀人就是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当下不自禁的羞红了脸,又俏生生的跺了跺足,转过身子,嫣柔不露痕迹的将自己腰间系着一块名碟扯落在地。 或者,他转背就会忘了她。但或者,自己已经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不然,上天你又何必再次安排我们相遇? 而那块掖在胸前的玉佩,此时,她也完全可以肯定,这是他的东西! 萧锦彦,你再次遇见我,或许,就是你人生走向毁灭与死亡的转折点……人生多殇,我傅嫣柔,愿意以自己苟延于世的性命,与你一同共赴黄泉!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丝履踩在丽湖边松软的草地上,摩挲作响。 她不敢停下,却也心怀别样的期待情怀。 终于,他再度开口。 “等等!” *************请假请假,今天先更到这里!明天上午复习,下午开始更新。 第176章:斗就斗!(8) 第176章:斗就斗!(8) 嫣柔蓦然回头,只见那个邪魅的男人正慵懒的双手支在脑后,眼神不知望向何处。 “爷今日还有一样东西没给你,丫头,你不是很会作诗吗?有没有本事,跟爷玩一把?” 他生平自负才学精绝,乃是西齐皇室子弟中翘楚头魁。因此,一时情欲散了,倒生出了几分比试才艺之心。 嫣柔万万没想到他会出此一言,楞了一下,才道:“比就比,爷来说,怎么个比法?” 萧锦彦也不多想,便随意道:“你们闺阁中女子总喜欢含怨带恨的念叨什么,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却害相思。嗳,小丫头,你害过相思没有?” 嫣柔不由的双眉竖立,微微恼道:“什么叫相思,阿柔自是不懂。不过,爷风流倜傥,大约是很懂很在行了吧?” 这话一出,连背对着他们而立的李德全都很是流了一背的冷汗。 要知道,自家主子那点燥脾气,最是不耐听这样的题目了…… 没想到萧锦彦却不曾怒,只是淡然点头,手中折扇一收:“爷也不懂。那好,便以相思为题,反正咱们都不懂,这可算得公平?” 嫣然听得他此时淡淡惆怅说“相思”二字,不由忡愣起来。 相思……何为相思?自己这短短一生,可曾对某一个人有过相思之情? 没想到那边,趁着她发愣的功夫,萧锦彦却已开口道:“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 要说眼前这人不是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嫣柔心想,那么他的才学倒值得自己钦佩一番。只是这诗词怎么如此柔婉,仿若女子之作? 不过,好在这等闺阁诗题,难不倒她。 嫣柔低了头,认真想了想,才慢慢道:“枕函香,花径漏。无意相逢,絮语瘦竹后。时节薄寒人病久,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第177章:但愿君心似我心(1) 第177章:但愿君心似我心(1) 萧锦彦闭了眼,心中只觉有一丝锐利的疼痛划过。他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第一次与她牵手,第一次吻上她的脸颊…… 她说:“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可是,山盟海誓,终是空。她负了,负的不只是他那一时,更是他这一世……乃至而今他不再相信情爱,不再真正亲近任何一个女人…… 可今日这个小女子,短短几句诗词,却将他满心掩埋下去的灰烬再度挑开来。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宫中,月必如当年,可人呢?那个人,是不是还一如当年一般殷殷期待他每夜每夜的轻怜蜜爱…… 当下是心中激动难言,心潮澎湃起伏,不知是回忆往日情爱,高兴到了极致,还是痛苦到了顶点。 只知道自己的心一下下撞着胸膛,似要跳动而出一般。 他突然做出了自己也想不到的举动,一把拉过嫣柔的手,就拢进怀里。 留下其他几个人,被他这样的举动唬了一跳,面面相觑的站在帏帐外头。 那边李德全与李达谙相对一看,当即是吓了一条。这位主子,什么时候学会这般对女子柔情似水了? …… 今儿,还真是怪啊! 甚至有人忍不住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日头还在不在,在哪边? 嫣柔似知道了什么般,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闭上眼,屏住呼吸,她想,不就是做戏么?戏真情假,萧锦彦……最狠的复仇,那是诛心! 假以时日,我必然叫你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慢慢的,她尝试着关闭那些黑色的梦魇,在无尽的思绪中试着寻找那种游戏情爱的感觉。 周围的人声、景致她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只有手上逐渐传来的温暖,让她的心激烈地跳动着。 接触到的男子手掌温润干燥,身上散出幽幽清爽气息,没有了那种刺目刺心的仇恨,关闭那些如潮的回忆,她的心,在他的怀里,一下下的平静下来。 第178章:但愿君心似我心(2) 第178章:但愿君心似我心(2) 这一刻,他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什么至尊身份,什么厮杀争夺,什么美人三千,他,只要她……一个女人,就够了,足够。 就这样,相拥着。他们,谁也不说话,秋风渐凉,他的身躯,温暖着她单薄的身子。 “哎呀,李公公,咱们爷今日是怎么了?您瞧瞧,这天色……”。 李达谙压低了嗓音,不无担心的看了看天边渐渐聚拢过来的黑云。 “爷,不如先回马车上吧,这天色,马上就要下雨啦!”到底是李德全胆子够大,临了了,伸出头去,拼死提醒了一把正沉浸在情海翻滚中的主子。 “轰隆隆!”仿佛是天不作美,又仿佛,那诗中说着,冬雷震震夏雨雪…… “去我的马车上吧!”萧锦彦终于清醒过来,拉着她的手,脸色微微一怔,想放下,又似乎……隐隐有些不舍。 倒是嫣柔很快就捕捉到他的脸色微妙,她不以为意的伸出自己的手,朝天一探,道:“下雨就下雨,淋了雨,不是可以洗去一切不好的回忆吗?” 一颗豆大的雨水,啪的砸到她的脸上。那种湿润的气息,甚至让她觉得,肌肤隐隐的生疼…… 如果,一场雨水浇过,可以洗刷一切的回忆,可以忘却一切的痛苦,那是不是会让自己变得快乐? 急剧的雨水流进她的眼里,刺的眼眶一种苏苏麻麻的酸。咬住唇,被他终于再度伸过来的一只手拉住,她提着裙摆,与他一同跑向前去。 “爷,伞……”李德全慌忙找来的一把伞,被萧锦彦一把推开。 两个人,手拉着手,奔走在大雨之中。 那情景,似狼狈,又似无限亲昵。 豆大的雨点从薄墨渲染般的天空坠落,穿过枝叶密网的空隙,连成一条条银线,打在棕黑的泥地上。 嫣柔穿着的丝履鞋早被沁的湿透了,她也不管不顾,只踩着污泥,在白色的裙摆上溅出一朵一朵的泥水花儿。 第179章:但愿君心似我心(3) 第179章:但愿君心似我心(3) 嫣柔穿着的丝履鞋早被沁的湿透了,她也不管不顾,只踩着污泥,在白色的裙摆上溅出一朵一朵的泥水花儿。 往前,就是这片桂花林的尽头外,一片宽阔的草地之后是汹涌奔波的丽湖。 此刻,正散出湿润的水汽,曲径通幽的苔痕上,散落着点点粉紫色的碎锦——那是紫藤萝和白菖蒲幽艳的花瓣。 嫣柔的手握在萧锦彦的掌中,他忽然回过头来,道:“你再不跑快点,我就要背你走了!” 嫣柔忽然觉得,这一霎,仿佛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这是梦境,在这里,她不是秦国亡国孤女,而他,也不是灭自己家国天下的仇人。 那么,如果是梦,自己,是不是可以肆意一回? 氤氲的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忽然想也不想,倒头栽进他的怀里:“快,爷快跑!” 盈盈一具娇躯,仿佛轻盈的一只乳燕。她这样扑进他的怀里,唇齿间带着幽幽媚惑的暗香:“快啊!我就要被这雨水淋死了!” 他浑身一震,就是这么一句……八年前,废宫的梨花园,她也是这样说了这么一句…… 双手托起她微微发抖的身躯,萧锦彦忽然横下一心。 柳兰心,你不过就是个女人!你,也并非是最后一个能够挑动我心的女人…… 李德全和其余几个人,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往日这个冰霜一般的霸道主人,这会子无限柔情的抱着一个女人,行走在大雨之中…… 终于到了马车上,萧锦彦几乎的将她抱进去放在车厢里头。车夫早将马车赶在可以避雨的一处乡村亭子间,李德全紧赶慢赶,才赶上二人的脚步。 “爷,先喝口热茶,驱一下寒气吧!” 萧锦彦伸手挡开,先抹了一把头上汩汩的雨水,睁开眼吸一口气道:“有没有干净衣衫?找一身给她换上。” 李德全又是一呆,过会才醒过神来,结巴道:“有道是有,不过都是男装……”。 第180章:不如不穿?(1) 第180章:不如不穿?(1) 嫣柔原本身体就太好,被这样一场大雨浇了半天,不施脂粉的面容便显出一些苍白来。 她索瑟在车厢中,双手抱住手臂,看起来甚是怕冷。 “啊切!”她垂下头,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萧锦彦眼角瞟过,忽然有些不耐烦的对李德全一点头:“男装就男装,先拿来用着。”说罢,居然隐隐有些不满的瞟了一眼李德全。 (白露注解:此时,萧猪心里肯定说:这人,咋几十岁了一点眼色也不长呢?没见我正心疼着吗?) 李德全一见主子黑了脸,当下不敢多言,连忙跑去打点。 嫣柔却不领他的好意,坐在车厢里,喝了一口送上来的茶水,才道:“谁要穿你们臭男人的衣服!瞧你那个奴才,一股子酸腐味。啧啧……我可不要穿那种胖子的衣服。” 萧锦彦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当自己的面说李德全是胖子,想也是,堂堂摄政王府总管,内宫正五品官位,平日里走出去,只怕等闲侯爷公爵还不如他威风。 当下也是哭笑不得,扭着走上来,却是一掀帘子,道:“那你要怎样?难不成什么也不穿?” 说着,一双眼睛流露出淫邪的目光,将嫣柔上下全身看了个遍。 因是初秋时节,又遇上天晴丽阳高照,所以出门时紫婷便帮着选了一件轻纱石榴红的长裙。 她自从到了明月楼后身高长了不少,原先瘦削的身材,也逐渐养的丰腴水灵。 此时映入萧锦彦眼帘的,是一具曼妙的少女身躯。上身是淡淡水纹色青绣蔷薇花,这时候被雨水浇透了,贴在身上,那片苏绣抹胸被水渍染的几乎透明,那微微春光,真是挡也挡不住。 嫣柔见他如此看着自己,也是情知不妙。 口里“哎呀”一声,连忙本能的伸手捂住胸前那片酥白凝脂的丰胸。 才一低头,接着又看见自己两条笔直的玉腿,隐隐在裙子里露出了清晰毕现的春光。 第181章:不如不穿?(2) 第181章:不如不穿?(2) 当下真是窘的不得了,只一叠声道:“你出去!出去!看什么呢……”。说着,拼命把两条腿蜷缩到车厢中间的茶几后头去。 正好李德全兴冲冲的找到了一身仆役的衣衫过来,便站在车下道:“爷,衣衫找来了。” 嫣柔深恨那个白面死胖子,既然现在他们认不出自己来,可她心里可是记恨的很。 “不要,谁要穿你们臭男人的衣服!” 一激动,双脚在小小的茶几下往外一动,哗然一下,那片春色又崭露出来。 萧锦彦凑近前来,低声道:“这可怎么办呢?你既然不愿意换衣服,那么,我倒有个法子,你要不要一试?” 热热的阳刚之气,随着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嫣柔脸色绯红,连忙偏过头去,心里急的想哭。 “走开!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萧锦彦偏生大声咳嗽一声,看了一眼站在车下发呆的李德全,道:“我有好主意你又不听,这人,还真是不好伺候的很呐!叫我说,这法子啊,天底下的男人都知道,偏你们女人不知道。所以说,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们这群女人。” 嫣柔被他这样一激,虽然知道这人是绝对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是还是忍不住气鼓鼓的挖了他一眼。 “爷倒是有什么妙法子,说出来,也好让我见识一下男人的大智慧吧!” 萧锦彦见她果然上当,忍住笑,慢慢的,一字一顿,摇头晃脑道:“这法子么,其实最是简单。首先我们来分析一下,你只有两只手,肯定捂不住身上那么多肉的,这话,你说对不对?” 嫣柔轻轻点点头,咬牙道:“没错,那又怎样?” 说罢,又是伸手把胸前捂的更严实。 “那要不要我借两只手给你用一下呢?”这个满脸情欲的男人,居然真的伸出两只手来,吓的嫣柔哇哇大叫。 “不要,走开!” 他悻悻的缩回手,嘴里说道:“好吧,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愿意,那我肯定不勉强你。” 第182章:不如不穿?(3) 第182章:不如不穿?(3) “这就是你说的好法子?”嫣柔气的一张俏脸都变了形,简直想对着他的脸,狠狠的吐一口吐沫星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居然还真以为他…… 萧锦彦见她被自己气的绯红的脸色,两只小手一抖一抖的,顺带着,胸前那片春光,也随着翻滚激荡…… 嘿嘿……他忽然觉得心情极好,这个小女子,还真是有几分意思。 “你先别急嘛,人家话都没说完呢,你就急吼吼的打断,女人家这样对男人,可真是不好啊……”。眼见她马上就要朝自己丢杯子,他这才一耸肩膀,一脸无辜纯洁邪恶的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不能用手,不过啊,你捂的地方不对嘛!” 嫣柔简直就想放下所谓的淑女风范,岔起腰来痛骂他一通。 “你说我捂的地方不对,好吧,这位爷,您来教教我,我该捂哪?” 萧锦彦哈哈朝天一笑,大声说道:“要说你笨你还不信!让爷来告诉你吧,最好的法子,就是什么都可以不穿,两只手捂住脸……因为,” 他说着,又无限淫荡的朝嫣柔上下打量了一遍:“没人告诉你么?女人下面都一样,只有脸不一样呀!所以,你只要捂住脸就好了……” 嫣柔呆了一瞬,过后便恼羞成怒的顺手抄过茶几上的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唰唰唰的只管朝他丢过去。 “你这流氓!青皮!不要脸……满嘴淫词烂调,无耻,下流!……”。 萧锦彦哪里可能被她丢中?他灵巧的伸出扇子,一个个逐一接住。 “哎呀呀!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呀!阿柔姑娘,你轻些手,那是景德镇官窑出的雨过天青色茶洗,那是波斯出产的极品细瓷……哎呀呀!都叫你丢光了!” 车外面,李德全和李暗达两人,皆是看的目瞪口呆。 一动不动,眼珠子一眨不眨。 嫣柔见能丢的都丢完了,眼睛一转,瞟见身旁这个青木原色雕花的小茶几…… 第183章:不如不穿?(4) 第183章:不如不穿?(4) “嗳,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别动这东西!”萧锦彦见她居然伸手去抓茶几的两个角,赶忙阻止。 嫣柔当然不听他劝,正用力时,忽然“哎哟”一声,“啪”的一下,原本微微抬起的桌面重重落下地,砸到她的右手手指上。 细皮嫩肉的手指,登时被压的高高肿起。 萧锦彦冲过来将茶几往一边踢过去,道:“你不知轻重由来,这茶几看着小,其实是上好的绿檀木煅烧所制,其重量甚至远超一张平常人家吃饭所用的圆桌。过来看看,这不是不听好人言吗?” 嫣柔又痛又气,见这人居然还说风凉话,险些没气晕过去。 “李德全,拿点跌打药来,纱布,还有打一盆干净的水。” 他看了一下,不过是寻常小伤口,没什么大碍。 可怜嫣柔这些日子过的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等皮肉之苦?只是她不好意思在这人面前落泪,强忍着酸楚,却逼的两眼泪光盈盈,真正是我见犹怜。 萧锦彦嘴角浮起一个笑容,显然不会被这等小小的苦情戏轻易打动。 清洗伤口时他故意磨磨蹭蹭,将那块破了的皮又是扯又是剪的,疼的嫣柔嘴角都抽搐起来了。 “爷,你能不能轻点?”她狠狠的瞪他一眼,眼角是恰到好处拿捏出来的万状风情,嘴角却是楚楚可怜的娇柔。 他不屑的慢慢摩擦,心想,你就惜福吧你!老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给一个女人包手指头呢,换了别人,只怕修八辈子也修不到。 不过嘴上却是犀利的一如既往:“哟!爷我还没用力呢,你这就受不了了?” 说着,又是挤眉弄眼,那语气,是显见的下流猥亵。 嫣柔叹口气,若论轻薄浪荡,这人算是顶尖的高手。 由此也显见,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女人,那真的不过是一件随手可丢的衣衫。 而自己,有能力征服这样的薄情寡幸之徒吗? 第一次,嫣柔对自己苦心攻读的女子媚术感到有些信心不足。 第184章:不如不穿?(5) 第184章:不如不穿?(5) “哟!真痛啊?”不是说穷苦人家的女儿吗?怎么到了青楼也是养的皮娇肉贵的? 到底,这世间就没有不爱富贵的女子吧! 半湿不干的衣衫,腻在身上,嫣柔渐渐觉得身上无力,头脑也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不肯换那臭男人衣衫的结果,就是不知不觉间,发起低烧来。 等雨停歇了,李德全前来问是不是启程回府时,萧锦彦才发觉,这个靠在自己怀里的女人,脸色红的有些不正常。 “糟糕!”怎么就这么容易发起烧来了?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这样的女子,真的柔弱的像一个面筋捏出来的娃娃一般。 “王爷,是不是带她回府?”李德全小心的觊觎着主子的脸色,生怕自己又说错话。 带回去?跟那群自己搞了半天叫不出名字的女人放一起?大被同眠? 她,如果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也跟她们一样,对自己只剩下畏惧和献媚呢? 那样的话,当真是索然无味啊…… 不带回去,让她回明月楼? 即使她现在是个不曾应客的姑娘,可是,一想到那样的地方,他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李德全破天荒的看着自己主子,为了一个女人的去留半响沉吟。 难道,王爷对这个烟花女子动了真心?那可是大大不妙的事情! 李德全稍一思索,便想起了一道,“王爷,刚刚收到并州府三百里加急,锦王旗开得胜归来,如今已快到西京城外了。您看,是不是……”。 萧锦彦猛然回头,口气不禁变得异常肃穆:“怎么说,派出去的人,全部都失手了?” 锦王萧锦盛,是他如今剩下的手足兄弟中最大的一个,先帝子嗣中,他排行第二。 如今,此人是他最大的心腹大患! 李德全瞅着主人的面色不虞,也不敢隐瞒,只得如实回禀:“启奏王爷,据收到的线报,说是锦王根本就不在并州行辕,所以,派出去的人全部都扑空,最后,死在一群神秘的高手手中……”。 第185章:一吻一世(1) 第185章:一吻一世(1) “全部都是一群废物!本王养兵千日,如今却功败垂成……萧锦盛,如今只怕是愈发坐大,此次回京……”他脸色凝重,一想到锦王此去不但没有如他设想的兵败边关,反而旗开得胜归来。 那么,回来之后,势必要论功行赏,加爵进位……如此一来,保皇党一派之势力,只会愈发强大。 微微一思索,他便当即决定回府召集手下人议事。 “李达谙,传本王口谕,命西京九门提督,以及禁卫府、诏尹府,及驻守在城外五十余里的胡文海即刻到府议事!” 一旦投入到公事当中,萧锦彦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那种轻浮浅薄,还有淫邪嬉闹之风,全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可见的王者之气,以及,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场。 “是,老奴这就去办。只是王爷,这女子……”。 萧锦彦这才微一颦眉,最后道:“去,叫顾玉鸣来。” 李德全暗暗长舒一口气,转身去叫一直守在不远处檐下的顾玉鸣。 萧锦彦低下头,将怀中的人儿轻轻放到枕头上,让她平躺好。 手敷上她的额前,微微有些发烫。 他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放进她胸前的暗袋内。手指触摸到一样硬硬的东西,逃出来一看,不禁笑了。 那正是他一时兴起,拿出来凑热闹的腰间玉佩。 上好的羊脂玉,雕刻成双鱼吉祥如意的图案,摊开在掌心里,犹带着她的体温和馨香…… 嗯,他这才真正留意到,自己拥有过那么多的女人,可是,唯有这一个,她的身上,带着一种天然而生的馨香。 被这样的一场暴雨浇过,她的馨香,如今近在咫尺时,却愈发的饶人心弦。 他留恋的看着她,眼睛扫过她美丽卷翘的黑色蝶翼,往下,是笔直小巧的鼻子,最后,是微微泛着少女红润粉嫩的樱唇。 一阵干涩在他喉间涌起,他忽然俯下身去,轻轻的,在她娇小美好的嘴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第186章:一吻一世(2) 第186章:一吻一世(2) 双唇触碰的那一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浑身流过。 停驻的,只是短短一刻,可是,内心,却忽然涌出许多许多的,说不清楚的情愫……满足,幸福,快意,还有,或许是常人所说的珍重…… 丫头,或者,你最不该做的,就是打乱了我的心。 并非是不曾动心,可是,如今的他,却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的资本……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或者,对于他而言,女人,最好还是如同一件衣衫一般,淡漠到可以随意丢弃才好。 而一时的情动,他只能告诉自己,那是一种陡然而来的冲动罢了。 坚定的移开自己的目光,他要趁自己还能抽身的时候,及早离开这样不应有的情感泥潭。 “顾玉鸣,你,送她回去。” 他轻快的跳下车,很快,就跳上了后面另外一辆马车。 “是,王爷!”顾玉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又笑又调情。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冷冰冰的丢下人不管了? “对了,本王问你,她是不是就是你替本王买来的女子当中的一个?”鬼使神差的,他又追问了一句。 到底,心里是不舍得。 他需要肯定的告诉自己,是自己的,走不掉的,迟早都是自己的。 “正是,王爷。”顾玉鸣隐隐开始感觉,是不是有戏? 可是接着,摄政王又丢出一句让他彻底迷失方向的话。 “看来明月楼的姑娘还是不错的,你回去之后,替本王把今日那个穿绿衣衫的姑娘也买了。还有,那个弹琴的丫头也不错,这些都要了。” 萧锦彦是何许人也?他生平最忌惮的,就是在别人面前流露自己真实的心思。若说去揣摩他的用心,那更是难如登天了。 顾玉鸣这回是绝了想法,好一个风流摄政王!果真是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睡一个的主! 这些话,嫣柔是没有听见,她一时任性不肯换衣衫,最后换来的结果,便是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 第187章:一吻一世(3) 第187章:一吻一世(3) 马车将她送回明月楼,顾玉鸣亲自把人送了回来,其余人自是不好说什么。紫婷正急的直跳脚,见到自家姑娘总算平安回来,当下是喜的跟个孩子似的,连忙打水来伺候。 顾玉鸣径直在街上找了大夫,此时传了进来一并诊了脉。薛夫人来见了,两人说了一会话,便告辞回去交差了。 “姑娘,你可算醒来了。”半夜嫣柔口渴的厉害,爬不起身喝水,一伸手,便摸到了正趴在自己床沿睡的香甜的紫婷。 “你怎么不去自己床上睡?我口渴,快倒点水来。”嫣柔觉得自己头都要炸开了,一张嘴,声音是出奇的难听。 紫婷连忙起身倒水,又忍不住表功道:“我要是回去自己床上睡了,谁给姑娘半夜三更倒水喝啊?” 主仆二人噗嗤一笑,均是笑意盈盈。 嫣柔睡了半天,也觉得精神尚好,便支起身子来,说是要换身衣衫再睡。 “姑娘,你可仔细瞧瞧你身上的是不是先头穿出去的那身?嘿嘿,我早就替你换过了!对了,我先头在你的衣衫暗袋里,找到这张银票。”紫婷丫头也不是不识字,先头一见那上面的数字,就大吃了一惊。 跟在嫣柔身边一段时间,进进出出接人待物的,如今她也渐渐晓得了事有轻重。想了想便没有声张,只等姑娘自己做主了。 嫣柔接过银票和玉佩,细细一看,想起来了。 玉佩是他的,那么,这银票…… 他说,自己还欠她一样东西……这个,就是他给她的打赏么?一抹讥讽的微笑,浮上她的嘴角。 古人说千金一笑,看来,自己这一笑,不是值千金,而是值万金了! “先收着,咱们以后,指不定还要指望这银子过活呢!”嫣柔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收进自己袖中暗袋,接着,低下头去看那枚通透的玉佩。 也是无事闲着,便细细瞧了一通,堂堂大齐摄政王,所用的是什么样了不得的玉佩? 第188章:锦王夜宴(1) 第188章:锦王夜宴(1) “先收着,咱们以后,指不定还要指望这银子过活呢!”嫣柔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收进自己袖中暗袋,接着,低下头去看那枚通透的玉佩。 也是无事闲着,便细细瞧了一通,堂堂大齐摄政王,所用的是什么样了不得的玉佩? 正面看不出什么,信手反过来,玉佩的背面,在双鱼衔接部位,隐隐有字迹刻在其中。 “彦”寥寥几笔,她突然在脑中勾勒出他的形容来。他的轻薄,他的放肆,他的浪荡,还要他的淫欲…… 那样一个恶魔一般的男人,为什么会长着这么漂亮的一具皮囊? 那样浑浊丑陋的心灵,怎么可以生长着这样一双晶亮的眼睛? 她痴痴的躺在床上,手中抚摸着他的玉佩。一遍一遍,忽然怔怔的落下泪来…… 萧锦彦,萧锦彦!我发誓,我曾经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们不共戴天…… 我,是不会爱上你这样的禽兽的! 不会! 一定不会! 窗外,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打在檐下新移植来的秋海棠叶上,嗒嗒作响。 紫婷被她打发去睡了,放下纱帘,银钩尚在窗棂中钻进来的秋风里泠泠摇曳。 嫣柔躺在明明温暖的被窝里,心里,却忽然觉得好凉好凉。 蒙上被子,最后,她在黑暗里一个人轻轻哭了起来。 并非是害怕前途渺茫,也不是惧怕那种迟早到来的死亡。她只是不懂,为什么,这一颗心,分明已经绝了所有的眷恋,这一刻,却是钝钝的觉得痛。 痛,难以言喻…… 这一病,加上说不清的愁思恹恹,手指又是受了伤,嫣柔在床上静静躺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再想卧着不出门,也是不能够了。 明月楼传出一个特大好消息,说是锦王回京了!而且,马上就要迎娶歆月进府! 这等时候,嫣柔自然不好继续托大。况且她在病中时歆月还多次派人过来看望她。 当下也收拾精神,梳洗打扮妥当了,上门去祝贺一番。 *************不知道今晚你们能不能看到这几章,反正我刷了几遍,就是横竖不出来!今天先到这吧,看来系统抽的一下子好不了,明天下午更新20章 第189章:锦王夜宴(2) 第189章:锦王夜宴(2) 西京的秋日总是雨丝绵绵,也只有在这个季节,关外的草地才能延续夏日的葱葱绿意,给足牛羊马匹过冬的储备。 因才出了病中,嫣柔也是淡淡的装扮了一下,下身系一条烟落色曳地长裙,上身找了一件素雅的月色银线滚边绣牡丹花的对襟水袖衫。对镜一看,眉头不禁一皱,又道:“紫婷,再找一件衣衫来,不要这件。” 紫婷瞧了瞧,只觉得搭配的挺好。“姑娘,这衣服不是挺好的吗?”他一头云雾的再去衣橱里翻捡。 嫣柔褪下上衣,赌气的随手扔在一旁。 白色细纱上精工绣出来的镂空牡丹花样,隐隐刺的她心疼发狂。 最后是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浅粉色藕荷花样系带小衣,紫婷怕她着凉,又在外头罩了那件月色锦缎暗花披风。 两人打着伞,一步慢一步的往歆月住的沉鱼轩而去。路上遇着几个看似从那边回来的姑娘,彼此见了面,皆是客气的打了招呼。 最后遇上脸色微愠的楼清风,看情形,她也是在歆月那里回来。只是,瞧着气色吧,倒像是碰了什么钉子吃了瘪一般。 嫣柔心中对她已然洞悉,虽说不上多深厚的情谊,但相处这么些日子,到底算是打心里感到失望。 见楼清风带着玉容过来,嫣柔拉着紫婷在路旁驻足,侧身算是礼让了。 “哟!这不是柔姑娘吗?我家姑娘才刚说起,一会去你们屋里看你呢!”玉容惯学着楼清风的八面玲珑,说话时仍旧好似从前毫无芥蒂一般。 嫣柔微微一笑,伸手掩住口唇,低声道:“不劳烦楼姐姐来了,我还得静养些日子,改日好了再亲自登门。” 说着,也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只管拉了紫婷径直就走。 到了沉鱼轩前院的檐下,紫婷才一脸不解的问道:“姑娘,您为何不理清风姑娘?” 嫣柔一阵默然,最后道:“以后我们做我们的事情,凡事不要跟她说,也不要听她说什么。知道吗?” “可是……”紫婷正想再说什么,只听有人说道:“是柔姑娘吗?快请进来。” 第190章:锦王夜宴(3) 第190章:锦王夜宴(3) “这回又是一病好几天!才算大好了,你就敢出门?当心薛夫人回头又教训你不听话!你这身子骨,还真是弱不禁风呢!阿柔,有时间要多调养一下自己的体质,不然,将来可是受不得风吹雨淋呢。” 嫣柔进屋先问了安,而后歆月让她坐在了自己下首处的圆条宽木椅上。 “谢姐姐关心,嫣柔自知命薄,这身子……唉,熬一年算一年吧!”手上茶盏微烫,耳畔雨声寂寥。屋子里点着一种极为宁静清新的花果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嫣柔却只是感觉疲惫。 心里隐隐有一丝空落落的寂寞。 歆月微微一笑,她今日看起来心情极好。看了一眼左右丫鬟,不一会,众人都悄然退了出去。 “好妹妹,你当真没话跟姐姐说?” 嫣柔强打精神,少不得挤出一脸笑意,道:“妹妹就是专门过来给姐姐道喜的,其他的,不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 “还给我装糊涂!”歆月一双明眸在眼角勾了一条淡淡的深紫色眼线,卷翘的长睫扑扇而动时,满眼是止不住的风情流淌。 嫣柔掩嘴一笑,好在她早有准备而来。 “姐姐,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反正这银子也是来路不正,不如就送给姐姐添点首饰。” 十万两银票,在西京城里可以置下一处宽敞的私宅,采买十来个像样的奴婢婆子,可是嫣柔掏出来时,却是眼也不曾眨一眨。 歆月含笑扫了一眼那上面的字迹,五指一推,便将银票挡了回去。 “看不起你姐姐不是?你以为,我缺这点钱?还是以为,我喜欢压榨你们这些姐妹?” 嫣柔连忙坐正了身子,正色道:“非也,姐姐,我说了,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以酬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多方庇护和照顾。阿柔不是没有心肝的人,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日。姐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 说着,再度把银票双手递过来。 第191章:锦王夜宴(4) 第191章:锦王夜宴(4) 歆月深深的凝视了她一会,才道:“你说真心的?真心谢我?” 嫣柔连连点头,道:“莫非姐姐觉得阿柔心不诚?情不真?” 歆月叹了口气,转眼看向窗外缠绵的雨丝:“倒不是我不信你,不过,阿柔,你可知你那天遇上的,那位贵人真实的身份?” 嫣柔心中“咯噔”一跳,接着胸口是一阵火辣辣的细密刺痛。她低下眸子,道:“阿柔不知道……”。 “当真不知?还是,”歆月伸手接过那张银票,眼睛在下角处那个四四方方的印鉴上停留了一会。 “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她的语气,忽然一如那次在南醺水榭初见时,猛然寒霜带冰。 嫣柔十指一缩,心中却想:她,说这话,到底是何意?难道,歆月之前就认识摄政王萧锦彦?可是,昨日他是蒙着面纱啊… “不用猜了,我一会尽数告诉你。 说着,她将手里的银票塞回嫣柔手上,“你自己看看,这间方圆钱庄,是大齐国唯一一间能够提供飞票的钱庄。而你手上这张银票,超过五万之资的,皆有银户印记为凭。这里,有一个很明显的印记,这个印记,代表着齐国最尊贵的家族姓氏。那就是……萧氏皇族。” 嫣柔细细一看,果然,昨夜自己并未留意到…… “阿柔,昨天锦王德胜回京,他给我带来一卷画卷,你,要不要也来看一下?” 说着,也不待她说话,歆月便盈盈起身,亲自去屏风后取那画卷。 嫣柔忽然觉得,今日,歆月的神态,与往日大为不同。可是,她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又到底想要跟自己说什么? “早前听你说是从北秦皇宫里逃难出来的小宫女,我就已然不是很信。不过,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不想说的,我也不便逼迫你。” 一副画卷,徐徐在她玉指下摊开来。画中,正是十二岁的嫣柔,身靠雀屏宝座,一身锦衣绣缎,那样无忧无虑的笑容,俨然便是天生的天之骄女。 第192章:锦王夜宴(5) 第192章:锦王夜宴(5) “秦国第一美人公主,傅华,封号高华公主,乃秦国宣武皇帝与皇后凌氏所生之嫡女。从小受尽万般宠爱,秦国人都说,这是秦国最尊贵的明珠……”。 歆月慢慢的回转身,凝视一脸震惊的嫣柔,嘴角抿起一丝妩媚的笑容道: “嫣柔二字,这是你母后给你取的闺名吧?当然,载于史官笔下的,只有傅华二字。我说的,对不对呢?” 嫣柔慢慢的站起身来,双眼平视歆月。那张画卷,原本是悬在她寝宫卧房内的一个横幅。 想从前,自己何等肆意纵情? 每每的斜卧于软榻上,手抚母后最爱的那只雪白波斯猫,将那西域进贡的无籽水晶葡萄,一颗颗剥开皮,而后强塞进猫儿的嘴里…听得猫儿喵喵直叫,未几自是杯碟翻落在地,自己在宫女内侍的慌乱奔走中,笑不可抑… 泪水,忽然潸然而下。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风流折损了福寿吧……母后治下的大秦后宫,每年耗费秦国超过三分之一的赋税银子,宫中得宠的妃嫔住处,皆喜欢以夜明珠代替烛火灯油照明,说是烛火灯油燃烧时有黑烟,熏黑了华丽的宫殿墙壁,可为大是不美… 可当初那些如今喜欢奢华骄矜的如花美人,谁又能想到,自己那用百花精油秘炼香膏精心养护出来的一具曼妙身躯,最后会落得一个横死悬梁的下场? 闭上眼,仿佛依旧还能感受到哪白绫绞在自己颈间的窒息。 嫣柔缓缓的点点头,道:“你说的,都没错。我就是秦国公主傅华,宣武皇帝之掌上明珠,凌皇后的唯一爱女。” 只听歆月亦是缓缓从容说道:“很好,果然不愧是堂堂皇室贵女,承认的也算痛快!” 顿一顿,她又说道:“既然你并不对我隐瞒,好吧,我也来讲一段故事给你听。这个故事,是关于你脸上所用的梅花影怜的由来…”。 关于沈昭容的故事? 嫣柔忽然觉得,眼前的歆月,或许,真的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的女子了。 第193章:锦王夜宴(6) 第193章:锦王夜宴(6) “我知道,你所用的梅花影怜,原本就是出自秦国清平香翁世家沈家的绝学。普天之下,知晓这个配方的,除了我,便只有一人。” 明月楼的午后,静谧的花落无声。雨后初晴,却绽放出意想不到的一轮红日笼罩。那光影似剑,穿透厚重的树荫,将满地落花的庭院铺满一地金粉。 沉鱼轩,一室微凉的秋风吹落廊外桂花树,纷纷扬扬,洒落一地细碎香蕊。 床前罗帐被秋风拂起,银花帐钩簌簌轻响。 歆月身着杏黄鸾纹织金裳,额前凤坠摇曳,说到此处时,金光映出她眼中泪意晶莹。 嫣柔沉默以对,她此刻不知道该如何遮掩,亦或者,从来,她就没有立场在歆月面前遮掩那样惊心动魄的往事。 沈昭容之死,她隐隐知道,或许,并非那样简单的暴毙。 只是她是母后凌潇潇的女儿,年幼的她,当年只能选择沉默和刻意的遗忘。 歆月转身,云髻峨嵯,绰约婀娜,却是回首含笑凝视。 “你真不想问问我是谁?又或者,是你不敢追问我是谁?” 嫣柔低下头,只轻轻道:“沈昭容从前待我很好,她,是一个极好的人。我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喜欢和她来往……”。 嫣柔低下头,只轻轻道:“沈昭容从前待我很好,她,是一个极好的人。我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喜欢和她来往……”。 说着,一行泪珠悄然滚落下来。她,并非是在歆月面前做戏,而是到了这时,才真正领悟,原来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不管是她欠下的,还是母后欠下的,现在,都要由她来还。 歆月看着她泪落如雨,不知不觉间,她眼底的愤怒悄然隐退下去几分。 “我的故乡,便是秦国汾阳郡县清平镇,我家世代以制香为生。历经十代人的努力,终于成为香界圣手。我的外祖父,生有一女,名为沈蔷。” ************抽啊抽,这系统,唉,到底啥时候才能正常呢! 第194章:锦王夜宴(7) 第194章:锦王夜宴(7) 嫣柔放在裙裾的双手不禁一抖,沈蔷?是了,那便是沈昭容的闺名。 那么,歆月,她是沈昭容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 歆月深深吸气,仿佛亦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流露。她在窗边矗立许久,最后才轻转臻首。 行动之间,满堂高华锦绣,她独立于异彩流光的中央,所有光华,仿佛都汇集于她一身。 迎着嫣柔的目光,歆月微微扬起脸庞,孤独而骄傲,无依而自豪。 是的,她的面容气度,隐隐带着沈昭容的当年优雅。那样的内敛而沉稳,超越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心胸见地。 “你一定想问,为何我的母亲生下我之后,还能入宫为妃?”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托你母后的洪福!傅嫣柔,你欠我沈家的,你欠我母亲的,你欠我的——这一切,而今都要让你自己亲手来偿还!” 歆月的声调扬高,明眸之中冷光迸裂,精心敷上胭脂的绛唇亦是微微色变。 “不!你撒谎!你母亲进宫,关母后何事?当年秀女大选之事,并非内宫可以决断得了的!” 虽然说自己心底对沈昭容的死感到疑惑,但,毕竟只是揣测,毫无凭据。 嫣柔如何能容忍她言语之间诋毁自己的母后?当下就忍不住出言相回。 “不关你母后之事?呵呵呵……凌潇潇果然养了一个好女儿,便是到了今日国破家亡,还会为她她这寡廉鲜耻的名声力争到底。” 嫣柔双眉一皱,就要回击。 却见歆月一扬衣袖,将暗袋中所藏的手中书卷重重掷于嫣柔面上,劈头便道: “若不是我母亲进宫,你以为,为何你会得到绝世秘不外传的沈氏香谱?难道,我母亲会心甘情愿将沈家数代人的心血献媚与区区皇后?你以为,你母后在秦国后宫二十余年恩宠荣华,你外家凌氏一门三侯,权倾天下真是靠着你父皇对你们母女的眷顾得来的?” 第195章:锦王夜宴(8) 第195章:锦王夜宴(8) 她宽大的云袖劈面而来,那一纸昏黄的书笺,似夹带着无尽的秋风凄厉。 嫣柔忽然害怕再听下去,不!逝者已矣,为何,要在这样清冷的余生,再揭开这种不堪的真相和回忆?再多的回忆,也不能将死去的复生啊! 她怕冷似的抱紧双臂,瑟瑟往椅子后面靠去。 然而,并不是她选择回避,就可以抹杀过往的一切,不是么? 想母后身为秦国皇后,平生却并无儿子可以倚仗。出身贵胄,进宫时初为贵人,后历迁为贵嫔,昭仪,凌妃,直至最后登顶荣耀与权力的宝座,成为大秦中宫皇后。 从此,她在后宫执掌权柄,父皇再多的内宠,也不能撼动她的地位分毫…… 从前,她以母后为天下女子之榜首,做女子,便该如此。驾驭夫心,弹压妾宠,扶持外家,安享尊贵荣华。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你敬爱的父皇,临终前下的废后诏书。看看,里头都写了些什么?” 歆月的声音,如同水下澎湃的巨浪,在嫣柔的耳膜中震耳欲聋,碎心裂肺。 废后?父皇何时写过这样无情的诏书?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仿佛是赌气,却又真是害怕,怕那谣言真假难辨,亦害怕自己从前十几年的万千宠爱,原来只是一场空。 嫣柔看着那张发黄的丝帛随风飘动,近在咫尺,她却无力捡拾起来。 歆月见她不捡,便亲自将那丝帛拾起,玉指徐徐展开,递至她眼底。 “你该好好看看,这可是你父皇的亲笔诏书呢!怎么?不敢看么?” “当年我母亲生下我不久,便被你母家堂舅汾阳郡守矫旨诳去炼制御香,可怜我一介幼女方才满月,便离了母亲的照拂。后来郡守亲自来我家宣读圣旨,我沈家方才知晓母亲已经进宫为妃。吾父何等刚烈男儿?当下便弃笔从戎,誓要在有生之年当面质问秦帝昏君,夺人妻女是何等行径?” 第196章:锦王夜宴(9) 第196章:锦王夜宴(9) “我沈家遭此大难,外祖父险些就此病去,此后再也无心制香。为躲避汾阳郡守凌珂的杀人灭口,我三个月时就被送至西齐,交由管家沈翼的娘子抚养。沈家就此败落,我,也因为你母后,从此无家可归,最后沦落青楼。” 歆月咬牙切齿的伸手扳住她的下巴,唇角的冷笑近乎疯狂的快意。 “让我将这废后诏书的内容一字一句读给你听吧,你可要听好了!奉天承运,帝诏曰:而今天下纷乱,征战四起,朕本应承应天命,履君王之责,为名扫平外敌来犯。然,外戚凌氏勾结外敌,乱我朝纲,致使忠良被逐,强将投敌。今朕亲征迎敌西齐狼子,为使大秦社稷得继,万民归心,朕决意,废中宫皇后凌潇潇为庶人,永居思过宫……”。 废……皇后……凌潇潇为庶人……永居思过宫……钦此…… 短短十几字,不过十几字——可是,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嫣柔的耳畔。 仿佛眼前的繁华世界顷刻崩塌,过往那些温情一丝一缕被人拨开面纱,露出里头焦黑丑陋的败絮。 “你住口!我父皇不会这样对母后的,他……不会这样对我们的!”嫣柔疯魔一般的揪住歆月的衣领,一把将那发黄陈旧的丝帛夺过来。 一字一字,一撇一横,墨染素丝,泪如泉涌…… 无可回避的真相,就这样,被毫无预料的揭开来。哪怕他早已不在,哪怕自己早已国破家亡,可是,任凭那么多的痛苦磨难,嫣柔也从未有过这一刻的心死如灰。 那是父皇最为擅长的金错刀字体,时隔多年,而今,依然苍劲有力。 初秋寒气透过薄薄的纱衣,钻进心底,嫣柔坐在圆椅之中,身旁是锦绣如花的奢华陈设。可她却只觉得冷,冷得指尖冰凉,冷得无依无靠。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你要让我心底最后一丝美好都毁灭?沈姑娘,即便是,” 深吸一口气,嫣柔抬起头,直视与歆月的双眸。 第197章:锦王夜宴(10) 第197章:锦王夜宴(10) 歆月流转眸光,微微一笑走近前来。 “当然有意义,你或许不知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你母后,如今安然无恙的活着。跟她喜欢的男人,也就是当初带兵攻打你们秦国国都的名将,骠骑大将军重世良在一起!就在,就在你被押送至齐国,过着屈辱的生活,被人掌掴被人践踏的时候——他们,可是过着快活无比逍遥的日子。你来告诉我,这,也算她的报应?” 嫣柔猛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歆月。“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母后喜欢的男子…你胡说!她不会这样的!” 说道后来,她禁不住从椅子上滑落在地,胸口憋的一阵一阵发黑发晕… 每一口气,呼吸,进出,都那么那么的难…… 朦胧泪光里,她看见母后身穿大红霞帔,在一地金粉中,嫣然朝自己妩媚一笑… 那笑容里,原来有解脱也有了然的轻松…只是,从前的她,竟然不懂,不懂她怎能舍得抛下自己而去? 颓然扶地,前额触到冰冷的地砖,泪水,涟涟如雨。 母后,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一颗心?我是你的女儿,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你,真的为了自己的幸福,连我也可以放弃么? 泪水流进鼻孔里,呛的嫣柔浑身一阵抽搐。那么冰冷的地,她倒在上面,却已经软弱到无力爬起来… “不然你以为,为何齐国大军能够顺利破城?原本留在国都的三千禁卫军,外加天堑作为屏障,就算大齐军士再勇猛善战,也不能在短短两日内攻破吧?” 歆月的记叙,仿佛带着一种隐隐的快意与无比的仇恨,她的声音,分明柔媚,听在嫣柔耳畔,却是锐利的如同细瓷划过耳膜。 泪,终有流尽的那一刻干枯。 心,终有凝结成冰的刹那静止。 嫣柔呆呆的坐在地上,流着泪,用一颗流血的心,安静的,听她说完了关于母后的生平。 第198章:锦王夜宴(11) 第198章:锦王夜宴(11)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金童玉女,天生地造。 原来,并不是她的父皇与母后。 横刀夺爱,生离死别,才有了她的出生。 难怪,母后一直没有再生育……或许,就连她这个女儿的存在,也是她毕生的耻辱吧? 她,是她不情愿为自己不爱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 所以,她的生死,她可以漠不关心。 是这样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嫣柔惨然抬起头,忽然干哑的发出几声古怪的笑声。 上天,你可真会玩弄人心啊! 难道,是觉得我而今所忍受的一切,还不够悲催吗?连这最后一点一滴的温暖,你都要夺走? 一室沉寂,唯有窗台前朱色翘头案上燃烧的那味凝神的香,在刺目的阳光下,折射出无数纷飞的香粉尘屑。 金亮亮的阳光,照在嫣柔的脸上,折射出的,只有最后的绝望与无望。 泪水干涸,心死如灰。 良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歆月讲完这段不堪的回忆,也是静静踱步回窗前,努力着平复自己的心情。 “你讲完了?” 半响,嫣柔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努力的扶着圆椅的木臂,将身子倾斜的靠在上面,试着一步步往外走去。 “我讲完了,怎么,你没什么话想说么?” 歆月隐隐惊讶于她的镇定,但回头细看,才了然。原来,她是真的心死。 或许,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将这些帐都算到她头上? 于她自己来说,这样的人生,只怕也不是自己能够左右得了的吧? 歆月缓缓走过来,挡住她的去路。 “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了这一步?国破家亡,你遭受了这么多的折辱,难道,你就真的不想为自己的人生挣回那一口气么?” 嫣柔麻木的扯动被泪水侵染的有些发麻干涩的脸皮,对歆月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我的人生?我还有什么人生可言么?哈哈哈!都是谎言!我的出生,就是一个最不堪的谎话!” 第199章:锦王夜宴(12) 第199章:锦王夜宴(12) 歆月仰头一阵冷笑:“你的人生是一出悲剧?那么我呢?你好歹拥有幸福的童年,在锦衣玉食的秦国皇宫中生活了十三年!而我的人生,却因为你的母后,因为那个缔造你的人,从一出生,就沦为了一场彻底的悲剧!而今,你却在我的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你,凭什么?” 嫣柔麻木的听着她发泄,最后顺着她的话尾说道:“是啊,我,凭什么?” 或许,就连之前那十三年的锦衣玉食,那样的金尊玉贵,她,也是不配拥有的。 所以,上天现在才用这种法子来惩罚她,惩罚她之前拥有过不该拥有的东西。 木然坐下,嫣柔双眼望地,喃喃道:“是,我凭什么呢?我本来就只配受罪吃苦,忍受这个世间最为无情最为绝望的一切的,不是吗?” 歆月胸口急剧起伏一阵,说完这话良久,才冷冷拧起眉毛,一扫广袖,道:“你不必如此,我告诉你,你母后欠我的,现在就该由你来还。” “这,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 歆月的态度,很明显也很决绝。 嫣柔还是一脸麻木的呆坐着,半响,她才扯开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我还,是,因为我是她生的,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哪怕,这块肉是她极不情愿缔造出来的。 可这是她的原罪,除非死,否则,永远也摆脱不了。 “那好,你既然明白这一点,以后,就要绝对服从我的安排。而且,我和你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你要杀萧锦彦是么?我——也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萧锦彦? 嫣柔疲惫的转动脑子,低头一想,是了,萧锦彦,他是锦王的弟弟。 不过就是一场司空见惯的皇室杀戮。 但是,这个人带给自己的折辱,也是她毕生最难忘最不齿的痛苦和阴影。无数个黑暗的夜晚,无人知道,她,是在怎样的梦魇中惊醒的…… 第200章:锦王夜宴(13) 第200章:锦王夜宴(13) “嫣柔,我告诉你,天底下,能够让萧锦彦身不如死的,只有你!只有你的身体,是毒杀他最好的工具!” 歆月的话,让嫣柔禁不住大惊失色。 “你,你在说什么?” 她不明白,为何只有自己才能让他生不如死?自己的身体,是最好的毒杀工具? “据我所知,我母亲在秦国后宫中为凌潇潇研制了一味奇香,专为女子固宠之用。此香名为倾心,服用之后,能使女子媚惑人心,令男子倾心不变。” 嫣柔终于豁然明了,不由的讥讽嗤笑:“歆月姑娘如今是西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自然见识过不少男人的手段。难道,你还会相信这倾心之香会使男人臣服于女子的裙下么?“ 尤其是,对萧锦彦这样冷酷无情的男人,什么奇香,会让他俯首就擒? 什么样的女人,能令他心仪折服?爱若明珠? “信不信么?自然不是我说了算。”歆月嗤嗤笑着,唇边的笑意荡漾着无比璀璨的瑰丽。 “因为,公主你,便是这倾心之香最好的主人。” 嫣柔双眼肃然睁圆,仿佛近在咫尺的这一张绝色美人面,狰狞如同鬼魅。 “或许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工于心计的母后,为了使这香方成为不解之谜,在我母亲研制成功后,便趁机毒杀了我母亲。而你,早在年满十二岁时,她便每日在你的饮食中配制了倾心这一味奇香给你服用。” “嫣柔,你的身体,将是这世间最倾城绝世的利器!你,将是这乱世之中最佳的红颜祸水。倘若大秦不亡,我想,你将会成为你母后年老色衰之后最有力的倚仗……”。 “你胡说!母后她……她是不会给我服用这样的香丸的……”。纱帐拂动,银钩簌簌作响。嫣柔坐在塌上,虚弱的几欲起身相斥。 **************哦也!终于可以更新了!写这几章有些虐的,话说,大家觉得还能承受吗?接下来,情节会稍微平稳一点,好了,我继续更新去! 第201章:锦王夜宴(14) 第201章:锦王夜宴(14) 八月的天气,早晚已然微凉,四季交替间,歆月住的寝室里换上了厚实的双层染烟罗素帷,人隔在其间,如烟雾氤氲。 歆月站在两尺之外,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无声的嘲弄着什么。 一室寂静,光影斑驳,只有沉香缭绕。 倒是嫣柔,在这无声的对持之中,额前逼出薄薄的一层细汗。 “傅嫣柔,我并非不讲理之人。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的身世,就算没有今日的一纸画像,我也差不多已然知晓全部真相。之所以留你在这里,暗中也对你多方维护,那是我心内其实明了,曾经的恩怨纠葛,你我都不是当事人,即便又恨,也与你并不相干。你我都是一样身不由己的人,飘零在这样的时世中,我纵使对命运多有怨恨,但,我并不恨你。” 歆月往屏风处缓缓走去,仿佛就此离开,那样的话语,衬着一抹窈窕孤寂的身影,隐隐只觉满心悲凉。 “而今,我父已然与锦王结盟,我亦发誓要重振沈氏门楣。昔日那孤苦无依,沦落青楼的孤女,从此以后再不复存在于世。而你,傅嫣柔,难道而今我指给你一条可以一雪前耻的明路,杀了萧锦彦从此远离这片是非天地,天大地大自由高飞,你竟然不走么?” 嫣柔静默,千言万语,万般震撼,都在那刹那转瞬过后成为云烟。再多的不堪,除了心碎心死,还能如何言表? 万千慨然,终于化作无声一叹。 “你真的相信,我身上含有倾心之香?” 歆月邪魅的一笑。缓缓上前来:“信与不信,一会便知。” 水汽氤氲的浴室中,花瓣纷扬落下。嫣柔不解的看着歆月,只见她拚退四下的丫鬟,亲自端了一个白玉小瓷碗,姗姗而至。 玉手掀开碗盖,露出里面嫣红的液体。 浓重的血腥之气,登时弥漫整间密闭的浴室。 “这是处子之血,若想证实你身上是否含有倾心,只要将这血淋在你身上,便知分晓。” ************汗,我自省一下,是不是写的有些太BT了?捂脸,大家不要唾弃呀! 第202章:锦王夜宴(15) 第202章:锦王夜宴(15) 温热的血水,淋到嫣柔身上时,居然还带着暖暖的热意。 歆月细心的将鲜血在她周身,尤其是小腹位置涂抹开来。过了一会,嫣柔渐渐感觉到浑身发热。仿佛是盛夏时节,靠在燃烧旺盛的火炉熏笼旁边,周身每一个毛孔都禁不住开始冒汗。 “现在,你可以回到浴池里了,如果我说的没错,一会你就会排出黑色的汗液,那是倾心之香遇上处子血,开始排毒养颜护肌的表现。” 汗哒哒的水珠浸湿了嫣柔的长发,腻腻的贴在后背,非常的难受。听到这话,她连忙爬进浴池水中。 微微泛凉的池水,让她周身的火热渐渐退却。 才浸泡了一会,嫣柔低头一看,果然,池水开始轻微的发黑,不复之前的清澈澄净。 她浑身一震,原来…….歆月所言,居然是真的! 可是,可是母后,你真的……真的是这样对我的吗? 最初的痛苦已然过去,而这一刻,摆在眼前的事实,却让嫣柔学会了追索与思量。 歆月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再继续拿话刺激她。过了一会,才开口点拨:“阿柔,萧锦彦这样的男人,不是能够轻易被女人折服的。要征服他,你是最好的人选。但是,倘若你不能掌握分寸与伎俩,我只怕,你的下场,与他府中那些每年一遣的姬妾差不了多少。” 嫣柔随手捧起池中一朵水花,双眼散漫的回言:“是啊,他说,女人,除了一张脸长的不一样之外,其余的,都差不多。” 那样邪魅的男子,那样轻浮狂放的做派,她,可以依靠倾心之香来征服他? 歆月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大实话闹了个微微红脸,顿一顿,才说:“他说的没错,女人,若没有一点手段心计,确实是随手可得。” “那么,你觉得,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他不同一般的青睐呢?”想起那样的一个人,他有令自己深恶痛绝的一刻,也有似市井无赖一般对自己轻薄挑逗的刹那。 她和他,自初见到现在,都是用那么多的面孔,那么多的伪装,将自己的内心堆砌的严丝合缝。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第203章:锦王夜宴(16) 第203章:锦王夜宴(16) “你在前几日已然成功引起他的关注,而且,倘若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不久就将你接进王府去。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便成了他花钱买来的玩物,就算你身上的倾心之香可以令他夜夜专宠,但是,我只怕你还是难以得到他的心。” “你知道吗?这个世间,最狠绝的复仇,就是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的爱上你,而后,一点一滴,一刀一刀的,诛——心。” 歆月的笑容,带着一丝阴柔的狠毒。少顷,她忽然仰起脸,眼底的精光璀璨若星辰。 嫣柔缓缓从池中走上来,不错,这个人,简直没有心。 而他在丽湖旁和自己在雨中嬉戏,肆意游玩,那样轻浮浪荡的举止,或者,是另有自己的目的? 对了,自古以来许多心怀野心的权臣贵戚,都喜欢用纵情声色这一招来遮掩自己许多秘密的图谋。 那么,他是要借着自己来演戏? 好,很好,萧锦彦,我们即使擦肩而过,上天却还要安排我们狭路相逢。 那一日的丽湖,不但是你在做戏,于我,又何尝不是一场肆意的游戏? 嫣柔微微一笑,伸手取过一旁衣架上的宽大棉巾,裹住自己曲线婀娜的胴体:“你的意思,是叫我欲拒还迎,激出他内心不曾有过的情愫?” 歆月满目赞许的看着她,点头:“看来,明月楼的时日你不曾白捱,只是,光这样,还不够。” “对付一个不曾用心对女人的男人,你首先要做到的,是让他意识到,自己对你的占有欲,是发自内心不可抑制的。” 嫣柔垂眸一想,忽然轻轻笑了。她一点就通。 “那么,歆月姐姐,事成之后,你,是不是也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歆月一双美目注目于嫣柔的面上,片刻之后,她郑重起誓:“你不必多虑,事成之后,我们即使不能回复你公主的尊贵身份,也必能允诺你一世的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第204章:锦王夜宴(17) 第204章:锦王夜宴(17) 嫣柔哪里会信这样的话?她生于皇室,见多的就是鸟尽弓藏的把戏。 像她这样的红颜祸水,若是真的得手,只怕头一个要取她性命的,就是歆月。 不过,也好……反正自己的人生是注定的悲剧,与其在蝇营狗苟的微末卑贱中老死,倒不如选择一个和自己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相符合的繁华绽放。 哪怕这瞬间的繁华之后,便是死亡。 死,她从来不曾真正惧怕过。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见我曾经的母后,我要当面将她曾经给我的五斤三两血肉送还与她!哪怕从此恩断义绝,不,应该说,我们之间,早就已然恩断义绝……我,也要撕开她温情的面具,与她断个一干二净!” 温热的泪水,在眼中急剧汇拢。她高高仰起头,美丽的臻首在出浴之后,更显柔白细腻,恍若美玉雕成。 歆月爽快的答应下来:“可以,适当的时机,我会让锦王安排你们相见!” 嫣柔点点头,不再说话,走到浴室门口时,才听见身后的歆月说道:“你最近要留心楼清风,我看她对你恨意极深,过几日,八月十五中秋夜,锦王将在明月楼设宴款待一众功臣和官员。届时,我会安排你最后上场献舞,你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美色发挥到极致,直至名誉西京,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花魁。” 嫣柔正轻轻擦拭着自己滴水的青丝,闻言转过头来,嘴角挂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只怕,姐姐的安排,不单是让我誉满西京这么简单吧?” 歆月面容一舒,点头赞许道:“公主果然聪慧过人。” 嫣柔却忽然打断她的话,不无冷厉的说道:“姐姐说错了,嫣柔只是一介青楼妓女,从前大秦国的高华公主,早已死在国破家亡的战乱中。姐姐以后,万万不可再说起这话。” 这一刻,她由衷的怨恨起自己这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尊贵,荣华,美貌,万千宠爱,睥睨天下……原来,都是假的,空的。 第205章:锦王夜宴(18) 第205章:锦王夜宴(18) 不过数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夜。 锦王此次得胜凯旋而归,自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再加上马上就要迎娶美人而归,最近西京城里,传扬最多的,便是关于此次明月楼设下的庆功宴会。 西京中秋,又正是菊黄稻香蟹肥时节。 薛夫人一贯喜欢附庸风雅,自承接了这场万人瞩目的宴会之后,无一刻不是绞尽脑汁在筹谋着,如何将明月楼的艳旗竖的更高。 这一日她与红袖、姚金几个人在一起,也不知是谁突发奇想,提议将此次宴会办成一个品蟹赏菊之风雅盛事。 这主意一经提出,四下都是纷纷叫好。风、雅、趣、又是精致新奇,果然是个绝妙的法子。 薛夫人这头定下主意来,便急忙派人去知会歆月。歆月正帮着锦王过目那日请来的宾客名单,两人一听,便都是笑意盎然。 锦王此时正是盛年,三十有四的年岁,他指着名单与歆月一番合计,想的是请一请素日的至交好友,以及朝中贵族世家一同欢庆中秋。 大家闻香品茗、饮酒食蟹,欢宾乐主,逸兴遄飞。 “二郎,那就即刻吩咐他们去办采买之事吧!”歆月细细一想,也觉得,品蟹赏菊这主义委实不差。 如此吩咐一下来,明月楼上下都不敢怠慢,当天便出城去周围农家庄园里头采买用度。 嫣柔听得消息,也是莞尔一笑。 她如今是不再顶着那一层梅灰斑痕行走了,明月楼中诸人见过她的真颜色之后,无不咋舌惊叹于其美貌天成。 最咬舌的莫过于之前那个大话连天的绿鸢,她如今被歆月驱使到了厨下帮佣,每日专司给大脚厨娘挑水劈材,过的十分辛苦。 那日嫣柔与紫婷去南醺水榭散步,三人只是远远的会过一面,眼见嫣柔如此的美貌骄矜,她恨的将手里握着的葫芦水瓢往水桶里一丢,咬牙切齿道:“不就是仗着一张脸生的俏吗?再俏也是个出来卖的货!” 第206章:锦王夜宴(19) 第206章:锦王夜宴(19) 这话叫正好经过的厨房管事赵娘子听见了,她当即两手叉腰,狠狠的呸了绿鸢一口:“你有本事也去到后院混个姑娘来做做!我赵娘子洗干净双手给你提鞋去!整日价只晓得卖弄风骚,正经功夫一点也做不来!一大早的出去幽魂,这么半天才挑这么一点水回来,你当我赵娘子是陪你打发日子的啊!” 说着,一口浓痰照脸吐在绿鸢的面上。 “不许擦!可劲的挑着这担水回去!柴房里还有一堆的干柴等你劈呢!” 嫣柔远远掠过一眼,嘴角微微抿起一丝快意。想当日,绿鸢兜头唾自己时何等得意? 只可惜,她的命数,如今也不过如此而已。 “姑娘,这绿鸢就叫做恶有恶报!以前她总喜欢背地里跟姑娘们挑事,满心以为自己能得了歆月姑娘的青睐,将来也是四院里的姑娘之一。如今,可瞧她这副形容……”。 紫婷年纪尚轻,在嫣柔面前自然少不得有时会神色轻狂。说了几句,见自家姑娘面色如水,当下也低下头,不敢再说。 嫣柔心中有事,走了一段路,却又突然折转身来。 歆月那日对她说过:“堤防楼清风…….”。是了,自己怎么将这一出给忘了? 当下便带着紫婷,径直往厨房这面而来。 “姑娘,您这是要……”一般轻易无事,身娇肉贵的姑娘们是不肯来厨房这样的地方的。烟熏火燎不说,就是那股子油烟气,都怕把雪白的皮肤给熏黄了。 “紫婷,你去把这个给赵娘子,只说,自己有事问绿鸢,叫她出来一下子。” 一锭五两纹银,约是厨房里头低等厨娘一月的月例银子了。 紫婷不知来由,不过,见姑娘一脸凝重,知道耽误不得,立马便应了一声去办。 嫣柔选了一处阴凉的树荫,背靠在柳树上,微微闭目养神。 打量了一下四下,确定应该无人留意到自己的到来。她想了想,最后心中定下一计来。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或许,她的血液里,天生就有擅长于争斗的天分。楼清风,你不仁,我又何须以义相待? 第207章:锦王夜宴(20) 第207章:锦王夜宴(20) 直到紫婷姗姗而至的脚步声,嫣柔才睁开眼睛,静静的,带着一丝冷意打量眼前的人。 一身旧到看不出颜色的衣衫,隐隐可以从精绣的花边看出应该质地还算不错。只是袖子上乱七八糟的打着几个极不搭调的补丁,更显出主人现在的落魄和微寒。 一双原本娇嫩的小手,现在干枯粗糙,手背上星罗密布的,都是一些新旧不一的细微伤痕。 嫣柔从前也在柴房里干过,她知道,那些伤痕,多半都是被柴草划伤的。或者有时,劈柴时不留意,自己误伤了自己。 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 没想到绿鸢站在她面前,却是很镇定。她看了看四周,忽然蹲下身来,不管不顾的就地而坐。 “累死老娘了!嗳,我说柔姑娘,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我要是再脱不了身,只怕这双手都要被斧头劈的震的几瓣了!” 说着,又是连连去抚摸自己的手掌手背。 嫣柔不由的一声冷笑,尖锐道:“到了这等光景,你还护着你的手干甚?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再弹琴绣花?还能再涂脂抹粉?真是笑话!一个在厨房里做苦力的帮厨的手,你以为还有人留意它是不是该十指纤纤?” 绿鸢被她这话激怒,当下便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咆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再弹琴绣花?你现在来看我的笑话,怎么不去想想,自己当年是怎么爬到这里来讨饭吃的?” 嫣柔眉毛一扬,旋即点头微笑道:“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姑娘你那一口唾沫扑面而来,一点一滴在我脸上干涸的滋味……”。 绿鸢这才讪讪的退后一步,两手绞拢在一起,不安的强辩道:“那是我一时好胜……”。 “你一时好胜,却成就了我的今日。绿鸢,事到如今,你那几分好胜之心,如今却丢到了哪里?”嫣柔不徐不缓,这个丫头,果然是野心不死。也好,就是这样的人,与那云儿一般无二的心性,才是做这件事最好的人选。 第208章:锦王夜宴(21) 第208章:锦王夜宴(21) “你难道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寻仇教训我?要打架,嘿嘿,指不定你们主仆二人合起来还不是我的对手呢!”绿鸢伶牙俐齿,看来是个真正不好相与的性子。 嫣柔眼角含笑,心中却道:想当初歆月何尝不是想养着她这条恶狗?看来便是她,在这里生活,也总需要用到一些非常手段。 当下也不和她罗嗦,直接单刀直面道:“你当我这么闲情逸致,专门来这里和你磨牙?绿鸢,你也是个聪明人,咱们废话少说,我只问你,还想不想过好日子了?” 绿鸢这才疑惑的朝她看了看,见她如今通身气派不比当日,也耳闻目睹她如今的大红大紫。 昨日管事的赵娘子还为了替她炖一盅冰糖燕窝,亲自让江娘子停了手上正给其他姑娘们煎的凉茶。不是为了巴巴的献媚取巧,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要我做什么?”半响,绿鸢才算理出点什么头绪来。 嫣柔满意的一笑,果然,还不算个真正的废物。 “姑娘,我可真是不明白,这么多人您不去找,偏偏找了这个绿鸢,她这人可靠吗?” 回到自己屋里,嫣柔便要更衣准备练舞,紫婷一面端来热水,一面小心的抱怨着。 嫣柔知道她心里所虑也是全为自己,不过有些话她不好说破。其实,这等时候,越是以往与自己有过场面上过节的人,你用便用了,事后,真若出点什么意外的话,她便是来指认你,只怕也无人会信。 “紫婷,有些事,你跟在我身边,就要学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才是对你自己最好的保护。你知道了吗?” 嫣柔不再多说,起身,便专心去洗手洗脸。 却说这面因为楼里要大办宴会,因此少不得要四下装点起来。姚大娘管着整个明月楼的居中调度,每日除了处理日常事务,还要督促下人们收拾房屋、整饬庭院、培植花草。 厨房那一头,赵婆子则主管采买时蔬瓜果、肥鸡鲜鸭,并亲自到近郊各田庄选购活蟹。 第209章:锦王夜宴(22) 第209章:锦王夜宴(22) 绿鸢自受了嫣柔之暗示之后,便如常回去做事。再过两天,明月楼上下更是忙作一团。 绿鸢虽说如今是个烧火丫头,却能看得清厨房众人那个忙碌劲,真是又要备办各餐饮食,又要制酒、蒸花露、做乳酪、糕饼果茶,忙得脚不沾地,人仰马翻。 这一日中午,绿鸢正猫着腰蹲在水缸便喝水。正好赶上前院里头,外面酒庄里送来两大坛当年的新酒。 姚大娘命人细细检视过,交割了银两抬到厨下。赵婆子先是舀了一碗上来自己慢慢啜下,便赶紧命人开始炮制宴会要用的竹露酒和玉壶冰酒。 所谓竹露酒,乃是将当年的新酒装在陶瓮里过一夜。第二日一早趁着夜露未干,将酒汁注入粗大的青竹节中,再用细泥将孔洞封住。 过上两三日来取时,酒汁已顺着竹节间的膜隙沁至底部。 当下凿开竹节引流而出,只觉酒香当中混入了丝丝竹香,愈发清远甘润,恰似君子比邻,淡雅相集。 玉壶冰则是取其香甜,又叫冰雪酒。将上好的雪梨跟冰糖泡在烧酒里。 饮用之时先拿酒注子装了,烫得滚滚的再喝。 消冷积、解鱼腥之气,满口留香,这两样原是品蟹最好的伴酒。 绿鸢闻着酒香来到厨房时,见几位娘子先搬来十几个敞口陶瓮摆在脚旁,又将大酒坛上的封纸拆掉,拿水瓢将酒液慢慢舀进陶瓮里。 看看装得有七八分满了,便封好瓮口又装下一个。 她眼中瞧的有趣,也禁不住站住了脚步。酒坛高,陶瓮小,那抬酒的娘子一次又一次弯腰、起身,不消半刻便汗湿了满背。 “我来帮你。”绿鸢说着,伸手帮那厨娘一并抬起了坛底。 “哟!绿丫头如今开窍了,不会只想着偷懒耍滑了啊!”一起做事的厨娘,哪个不晓得她往日的行径? 绿鸢连忙呵呵一笑,连连讨饶道:“夏娘子,见你们都这么辛苦做事,难道还不许我勤快一下不成?” 第210章:锦王夜宴(23) 第210章:锦王夜宴(23) 当下两人合力装了十几瓮酒,封好垒在院子角上。 绿鸢寻话和这姓夏的娘子一面说着,渴了一面就手舀了些封坛剩下的水酒来喝。 后来便一屁股坐在库房门口,捧着脑门道:“夏娘子,我头晕得厉害。” 夏娘子忙过来摸摸她的额头,见她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连眼睛里也染上了,滑来转去好像定不住,便笑道:“哟,酒没喝到,人倒先醉了。走,这会子厨房里没人,我去给你做两口醒酒汤喝。”一面叉她起来。 绿鸢趁机趴在夏娘子怀里,手里将紫婷送来的那个香囊往外面一伸,自己则屏住呼吸。 夏娘子便觉得自己整个人昏昏沉沉了,反正后来的事情,愣的一点也没记起来。 “姑娘,事情办妥了。”紫婷端着一个炖盅从厨房那面走来,才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将绿鸢送来的东西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嫣柔眼角一扫,便点头道:“拿去烧了,记住,忘记这件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紫婷见自家姑娘脸色如此冷淡,吓的连连点头。 转过身才想起来,又怯怯问了一句:“那绿鸢那里……”想到这个主,她就禁不住一阵头疼。每每去了厨房,都要被她一通纠缠的。 嫣柔微一沉吟,便道:“你拿这些银子给她,就说,有机会我就会替她说情的,让她先等一等。” 紫婷诺诺而去,不过,她去了很久才回来。 而且,晚间吃饭时,还几次走神。 嫣柔忙于练习阮蝶仙所教授的新舞,晚饭只是匆匆扒了两口,又转头去看舞谱了。 紫婷一个人靠在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边月亮都升了老高了,屏风那头,嫣柔正在折腰摆臂的苦练日间的舞曲。 碧纱窗里映着纤细若柳的一抹倩影,起承转合之间,盈盈若谪仙。 紫婷靠在手臂上,不知为何,眼看着天边一日圆过一日的月亮,两行清泪悄然滴了下来。 第211章:夜宴、惊心(1) 第211章:夜宴、惊心(1) 展眼便是八月十五。 这一天明月楼果然宾朋济济,热闹非凡。 除了依照锦王给的名单上请来的功臣名将幕僚之外,顾玉鸣、苏天炳这些惯常出入的风月掮客自不必说,早早就赶来道贺。 就连姚御史府里一向深居简出的姚家大爷也亲身赴会,兼且身边还带着那新进门不久盛宠一时的姨奶奶翩翩。 明月楼的姑娘们只见翩翩倚在年过五十的姚大人身边,一身光鲜华丽的打扮,才艺出现便惹来众人艳羡。 姚府的管家冯六金也是随着来道了几句恭喜,红袖闻讯赶来,只问了几句白姑娘的近况,便被冯六金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堵了回来。 “红袖姑娘倒是巴巴的念着骨血亲情,只是不知道为何令表妹却丝毫不曾念及你这个表姐?实话说了吧,冯某是想带着她一起来的,不曾想她一口回绝,说的不想再见你们这些人。这叫我如何说好?” 冯六金摇着头,叹息了一句,这面红袖转过身,强忍的泪意终于潸然而下。 因不是公开的宴席,又顾虑着来宾的安全,锦王与歆月合计着,便花了些银子,包下全场将这夜的客人全部挡在了外头。 饶是如此,薛夫人为了明月楼的招牌和自己的面子,还是将场面铺张的甚是肆意。 前院进门处,一条厚实的羊毛红地毯,直直将宾客引进设宴的东园。 丫鬟们穿梭其中,领着贵客直入。 手中花灯摇曳,梅冈、云榭皆过而不入,又走了半盏茶功夫,方见桂丛深处宽敞一个轩厅里灯火通明。 有人脚快几步赶到近前,只见小垣低矮,花砖青黄,桂树层层倚着墙边延伸过来,露出青苍色一弯天际,正与房檐相接。 檐下悬有一副匾额,题着“桂露山房”四个字。那人微微颔首,又念两旁柱上的楹联:“回风入座飘歌扇,冷露无声湿桂花。” 便赞道:“好一个细巧的所在。此处开宴,蟹为题旨,桂为引子,若再佐以笛声南曲,便是人间仙境了。” 第212章:夜宴,惊心(2) 第212章:夜宴,惊心(2) 众人闻言七嘴八舌各自敷衍,只有顾玉鸣望着正与锦王并肩而坐的歆月微笑不语。 原来锦王属下的一众亲信部领,早已按照往日军中纪律一般的时间,早早等在了轩厅之中。迟来的,反而是一些朝中官员,与其他文人雅客。 薛夫人见顾玉鸣的形态,心中自是明白的很。 赶忙冲他拧拧眉,又转过脸去一叠声请众人入内安坐。要说薛碧淑她今夜好生端庄沉稳的打扮,一身深紫色流苏百褶拢袖边儿长袍,身上佩着的一律都是青玉蓝宝石,灯火下看来,全无半点风尘气息,倒像个诰命夫人七八分的模样。 顾玉鸣却不动步,人丛里兀自飞起眼来,左右张望。 苏天炳在一旁哼笑道:“你们又在弄什么古怪?” 顾玉鸣便也笑道:“我哪里弄了什么古怪。我只是奇怪。薛妈妈行事做派就是想要出人意表,偏就有人递脖子在刀下等着挨,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 苏天炳平日对他多有腻歪,当下便嘴角一歪,低道:“你管他有心还是无心呢。要我说,这有银子便是有心。若没银子,你就有一万颗心,在她那里也还是白费。” 这时的话头,指的分明就是歆月了。 顾玉鸣面色突然一变,别着脸看看苏天炳,心下暗道你也想着她么?不是也想不着了么?不过是同病相怜,你还有心思来挪揄别人? 当下也不说话,心里忽然又想起另外一桩事来,一直不得空与薛夫人说呢! 看来今晚过后得尽快把这事办妥了才行,想着,便若有所思的自顾自走入厅里去了。 一时间主客们纷纷坐定,有丫头奉上白定磁盏儿装的玫瑰金橙子泡茶。 众人揭起碗盖,见盏中明水流芳,映着灯影煞是好看。待入口时,但觉一股酸甜清爽味道,和着淡淡玫瑰花香,让人心胸大开。 只吃得两口,便有洞箫声自轩外桂影婆娑处曲折而来。 一道轻纱帘子挡在桂影深处,月色渐渐上移,逐个显出了里头几位姑娘窈窕曼妙的身影。 第213章:夜宴,惊心(3) 第213章:夜宴,惊心(3) 众人一见美人如花隔纱帘,当下便有人赞道:“果然风雅意趣,妙哉妙哉矣!” 也有跟随锦王出征的将士,四下里议论道:“左右就是个卖笑的,还整些什么故弄玄虚的玩意,咱们王爷也真是……”。 话未说完,早被旁边的人用眼神止住了。 “邦!”的一声,只听一个秋葫芦脆梆清响,丝竹便跟着和了上来。才听过前头一阵琵琶轻弹,高山流水之后,便听那纱帘里有人敲着檀板轻吟慢唱:“阑槛凭虚望,峰峰积翠浮;琅华千个晚,钟磬数声秋。塔影明流外,人烟古渡头。重来玩凉月,桂树小山幽。” 一曲歌罢,众人半晌无言,继而轰然叫好,都道以诗入调竟比寻常的南曲更见情致。 先头那人便有些讪讪的,拱手笑道:“惭愧,惭愧。歆月姑娘与锦王殿下意趣风雅,布得如此巧妙,在下望尘莫及。” 说罢,便领着众人起身敬酒。齐声道:“恭贺锦王殿下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恭贺锦王殿下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恭贺锦王殿下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三声过后,锦王才与歆月笑意嫣然起身,相携着举杯回敬众人。 又有献媚之徒,趁机赞歆月想的这出奇趣风雅之安排。 歆月心内得意,眼瞟着忙前忙后的薛夫人,却笑道:“哪里,她们不过胡乱唱唱,应个景罢。先生这么说,真真折煞个人了。” 她那里话音方落,早有婆子们抬了十数张香红木食案到每个人面前安放。只见那案上杯碟盘盏俱全,高足碗中盛着新橘、菱角、风栗等杂食果品。另有盛盒内鎏银的锤、镦、钳、铲、匙、叉、刮、针一套食具,便是俗称的蟹八件了。 少时婆子们鱼贯退出门去,另换一队小丫头捧了食盒上厅里来,走至每人身边站定,齐齐揭开盒盖,但见鳌脚俱全的一对整蟹卧在白盘之中,金黄丰腴,还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第214章:夜宴,惊心(4) 第214章:夜宴,惊心(4) 原来这夜宴所用的生蟹在入屉前已用淡酒、姜葱汁、椒盐以及捣烂的菊叶汁泡了整整一夜。 又经大火蒸煮,连水中也加了生姜、紫苏、桂皮等调味料。待及上桌,早是腥气全无,花气清幽了。 丫头们将手中瓷盘摆在案上,又往杯里斟入滚烫的玉壶冰酒。 顾玉鸣不经意抬头,见珠帘后一个身影窈窕清丽,正是那叫阿柔的姑娘,当下便举着酒杯,对她笑了一笑。 嫣柔在帘子后福一礼,算是打过了招呼。今夜宾客甚多,丝毫也马虎不得,薛夫人明面上没说,其实这也等同于给机会让姑娘们露脸。 明年开春之时,名动西京城的选花大会,只会比这个更大场面更加叫人难以镇定。 “我的儿,虽说你如今已经是有了主的人,不过,顾先生送银子挈书来时说的一清二楚,事成也是明年下年底的准信了。明年开春大选,你可要自己仔细掂量着,不管如何,多一道名声多一条活路,你说是也不是?” 薛夫人的话,言犹在耳,嫣柔又岂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更何况,今夜的宴会,她与歆月的目的,还多了一层不能说道的。 纱帘后,她与楼清风坐在对面,彼此目光相接时,又迅速的移开了。 嫣柔淡淡一笑,掏出丝巾在面上轻轻按了一下微微汗渍。 眸间一转,却见几个丫鬟走进来,依次给姑娘们端上了玉壶冰酒。 而摆在楼清风面前的,除了应节点心之外,还有她往日最爱的银峰毛尖茶。 嫣柔淡淡的扫了一眼,伸手便取了自己手边的茶盏端起来喝。正垂眸时,却忽然只觉自己面上一凉。 一道锐利的目光,刹那移开。 嫣柔心中一凌,忽然想到了什么,装着饮茶的姿势,不动声色的将舌尖轻轻探入杯中。 之前她曾苦练过数月的品水品茶,所以,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难以逃得过她的味蕾。 第215章:夜宴,惊心(5) 第215章:夜宴,惊心(5) 茶是上好的金萱,亦是往日她喜欢的七分奶香入味。昔日北秦帝国后宫,嫔妃与公主皇子们无不传承了先祖们的习性,以茶中加奶为贵族风尚。 但,也正因为加了奶的缘故,些许异味,难以叫人察觉。 嫣柔最后还是将一大口茶含在嘴里,趁着漱口的功夫,将一口茶渍尽数吐在了丝巾里头。 隐隐的,她觉得这茶有些不对劲。难道说 但不容她多想,因为接下来便是嫣柔的曲子。 此时箫声又起,更和以曲笛、琵琶。人声也益发明亮激越,嫣柔清清嗓子,唱的是一支相和歌平调曲,叫做《对酒引》:“当歌对玉酒,匡坐酌金罍,竹叶三清泛,蒲萄百味开。风移兰气入,月逐桂香来。独有刘将阮,忘情寄羽杯。”。 歌声便如号令,当下众人齐声相和,将歌子又唱一遍,末了倾杯而饮。 锦王当先而动,执起银钳剪下一只蟹脚。宾客们便也跟着举腕起箸,甚而十指齐上。一时间,满厅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薛夫人做东,自要尽地主之谊,少不得挨着桌子让酒。有人起了酒兴,叫嚷着要听当年名冠西京的清音唱。 薛夫人推避不过,便吊起嗓子哼唱道:“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登高节?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她原是上了年纪的人,声音自然不及小姑娘清澈,却由此更多了些意韵,仿佛一唱三叹,直听得人心皆醉了也。 须臾唱罢,下面众人只觉意犹未尽。有人站起来抱拳道:“请恕在下先行一步。” 众人不解,忙拉住问缘故。那人道:“在下要回去问问爹娘。”。另有一人笑着过来将他按在座上,教训道:“你好好的吃你的酒吧,又问你老子娘做什么?” 那人方装模作样懊恼道:“我要问他们,怎么把我生得这么晚,害得我没能得见薛夫人当年的丰采。” 第216章:夜宴,惊心(6) 第216章:夜宴,惊心(6) 此言一出,轩内人无不笑得跌脚。一人强作正色道:“你听我的。也不用回家,就在这儿立刻跪下,请薛夫人可怜可怜你,把那南派曲辞再唱一套方是正经。” 薛氏笑着睃那人一眼,摆手道:“小顾你快住嘴吧。我还不知道你们,撩骚逗子,吱唔成六天,做出这些怪张致来哄我献丑活德。我偏不上当。” 又对众人道:“再说了,你们听我这半百的婆子唱,能有什么意趣?” 顾玉鸣何等聪明样人,当下顺着话头道:“夫人就别藏着掖着的了。方才唱曲的姑娘们都是谁?还不请出来让我们见一见芳容。”。 薛夫人一叠声哈哈大笑,指着顾玉鸣道:“好你个小顾,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一面车过头,对门口伺候的姚大娘闪一闪眼睛。 少时便听檀板一响,众人不由循声侧目。只见轩窗上垂着的竹帘缓缓升起,露出后面却是一个小戏台。 帐幕下四五个女孩子,一色的豆蔻梢头,盛装华服,或坐或立。 嫣柔因为另有安排,自然在其中,不过,楼清风,兰琴,紫染,香愔等,都是精心装扮上场。 厅中人片刻间个个目光如炬,交头接耳,好一番品评下来,都道左手边执洞箫的女孩子最是绝色。 嫣然看着楼清风,她居然安然无恙!心中微微发紧,将那一杯玉壶冰酒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薛夫人见了解气的勾一勾嘴角,收回目光把双掌一合,唤起台上一声清唱:“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 正是南派曲辞《江南弄》中的一套《采莲歌》。 歌声一起,厅内顿时掌声雷动。劈啪乱响之际,那一个“飞”字仍只顾拖着长韵,绵绵软软,良久不熄。 箫声随即低婉相和,似飘萍随水,扶摇不定;又似燕雀临风,上下蹁跹。众人只觉悠然若梦一般。 忽又听檀板声声。姑娘们莲步轻移,踏着板眼走至台前,齐声唱道:“采莲归,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凫雁飞。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摇轻橹。叶屿花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 第217章:夜宴,惊心(7) 第217章:夜宴,惊心(7) “相思苦”这三个字方唱罢,箫声忽然中断了。檀板也敲得极轻缓,有沉静的声音低唱道:“相思苦,佳期不可驻。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 余下女孩子便又和:“今已暮,摘莲花。今渠那必尽倡家。官道城南把桑叶,何如江上采莲花。”。 一女子且歌且舞走出队来,唱道:“莲花复莲花,花叶何重叠。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 另一女子对面歌舞道:“佳人不在兹,怅望别离时。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莲丝。故情何处所,新物徒华滋。不惜南津交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 众人便又合唱:“采莲歌有节,采莲夜未歇。正逢浩荡江上风,又值徘徊江上月。莲浦夜相逢,吴姬越女何丰茸。共问寒江千里外,征客关山更几重。” 曲到终处,四外无声。庭园寂寂,风动树影,弯月一钩初上林梢,辉光如洗。 嫣柔坐在台后,心中却丝毫也不曾松懈。 也不知是美景醉人,还是方才喝的那一杯水酒引的眩晕,只是觉得身子一阵轻飘飘的,一举手一抬足,仿佛四肢百骸都浮在了云端一般。 不由的伸出两只手来揉脑仁子,正动作间,冷不防紫婷从后面喊了一句:“姑娘!姑娘!” 嫣柔猛然醒过神来,一看,却是自己亲手解开了前襟的盘扣,这时间,已是春光微露,好不羞人! 嫣柔一下子觉得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了,她回过头来,盯着紫婷问道:“这里无人,你说吧,方才给我喝的酒水里放了什么?” 有古怪,定是那酒水有古怪! 可紫婷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反咬一口? 自己待她,难道不够好么? 愤怒加上心寒,令嫣柔紧紧咬着牙关,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上来。 紫婷丫头早就吓傻了,她重重跪了下去,看着自家姑娘,一脸绝望。 正这时,只听有人来传话:“柔姑娘,外头请你过去。” 今天上午先更到这里,下午再来!谢谢各位亲们给我的留言和建议,你们的宝贵意见,我一定会认真斟酌的。儿童节快乐!俺要去做义工给小朋友们派气球去了! 第218章:夜宴,惊心(8) 第218章:夜宴,惊心(8) 嫣柔深吸一口气,情知这回是落进了别人设好的套里。算计人反被人算计,可见还是自己太过大意! 当下也不再追问,见得身前小几上搁着时令瓜果,一盏水晶小盘内还横着一柄精光闪闪的弯刀——那刀正是用来分切瓜果用的。 当下想也不想,一把攥在了手里,用宽大的水袖遮住了刀柄。身形仍是轻微颤抖着,却对那来传话的丫鬟道:“你引路吧!” 那丫鬟不知所以,不过却被她如此灼热的眼神唬住了,转过身,便引着她朝席前走去。 紫婷在她身后哀哀的哭了一声:“姑娘,我对不住您……”。 嫣柔看也不看她,径直掀开帘子走了。 顾玉鸣正与身旁的人说笑,见嫣柔过来,心知今晚是有意考考她的胆识和手段,便对嫣柔说道:“柔姑娘,好些日子不见,听阮师傅说你如今更加精进了,不知今夜可否给我们大家开个眼界?” 苏天炳自是早就听闻他早前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只是传言都是这柔姑娘是个麻皮。 没想到今夜一见,那是惊为天人的美貌! 身形窈窕,远看近瞧皆是风流不凡。可是毕竟是他人经手做的生意,心中存着看好戏的心思,便起哄道:“在下可是听说姑娘的身价银子,直当这明月楼好几位红姑的。今夜一见,可谓三生有幸。柔姑娘,便赏个脸给咱们露一手吧!” 嫣柔自知不能退却,更何况自己又岂能在那些包藏祸心的人面前露怯? 可这迷药的功效委实强烈,不说轻舒云袖,婉转舞姿,便是保持优雅姿态,这般站在人前已是勉力为之。 只是好在,药掺在牛乳之中,这牛乳却又是顶好的解药之物。加上嫣柔只是小饮了一口,估计这时候情况还不算十分严重。 嫣柔用最后一丝清醒,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躯,她决不允许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跳舞?不行,之前准备的那阙《月下舞清秋》是绝对不能再跳了。跳什么舞,可以遮挡自己难以控制的步伐和身形? 第219章:夜宴,惊心(9) 第219章:夜宴,惊心(9) 眼角不经意的瞟到桌前的玉质小壶上,再看身遭,端的是夜宴繁华,紫醉金迷,美人微醺…….对!美人微醺! 嫣柔转过头去,对丫鬟说了一句,吩咐乐师奏乐。 一阵空灵的箫声在苍茫夜色中穿透星空,箫声凄婉,柔美又是哀戚。再看那一跃跳至席中心的女子,一眨眼功夫,已将满头青丝散下,柔夷挥动云袖,秋风送来桂香阵阵。 随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扭动,说也奇怪。箫声一响,美人身形便随风起舞,云袖如月华一般晕开,长长裙裾漂浮在席间,众人便觉得心窍顿开。 再凝神细看下去,只觉得一凝馨香追随乐音潜入鼻端耳鼓,在脑中盘旋浮沉之后,又顺着喉头下行,沁润心口、肺腑,直至全身…… 一阕《贵妃醉酒》至后半部,嫣柔已是舞的全身香汗如雨,脚步随着鼓点踏出,身姿旋于半空,时有娇慵之醉态媚人,青丝三千掩面,时而酒兴勃发,徘徊于花前月下,且与情郎卿卿我我,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舞罢,可怜月色云袖染血,原是嫣柔为求自控,不惜割伤手指,以剧痛抵御迷药之玄幻。 周身如褪尽最后一丝力气,卧倒于地,粉汗如雨,青丝泄地,那些看客只以为,这便是舞曲的完美谢幕。 少顷,有人轻声诵道:“桂中箫鼓动,月下软衣凉。可怜秋风客,堪误染指香。” 此语一出,众皆拍掌叫好。丫鬟上前来扶起嫣柔,才惊觉她两手血流不止。 “呀!柔姑娘,你这是……”。 嫣柔勉力支撑着神智,咬牙摇头道:“我没事,刚刚不小心割伤了手而已。” 说着,忍住痛走到了后台纱帘中。 薛夫人与姚大娘闻讯赶来,见丫鬟已经将嫣柔抬放到了一张方几上。那宽大的云袖被拨开时,只见手掌心有数道割裂的伤痕。薛氏眼珠子一扫,便瞧见了抛在地上的那柄弯刀。 “你们是怎么照看姑娘的?这刀子,如何到了姑娘手上?” *************求票票 第220章:夜宴,惊心(10) 第220章:夜宴,惊心(10) 姚大娘立时三刻就着人将紫婷叫了过来,这面才问了几句话,已是肃穆色变。 “什么?这丫头跳井自尽了?” 漫说是嫣柔震惊不已,就连姚大娘和薛夫人都面色一顿。 嫣柔闭目一声长叹,这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傻?一念过后,心里又是恨又是悔,灰心到了极点,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赶紧给我去井里头捞人去!还愣着干什么?大好的日子,这丫头还真是会给我找晦气的…….”薛夫人生怕这等消息传出去会引起夜宴宾客的扫兴不悦,当下很有些气急败坏,连忙吩咐人去打捞。 “夫人,这是在井边找到的一个香囊,有人给紫婷丫头下的迷药,好在这丫头还有半点良心,没有尽数倒进去。” 姚大娘将从那边丫鬟手里接过来的药粉小包,如数呈给薛夫人过目。 顾玉鸣熟门熟路也摸进来瞧了瞧,当下眼珠子一梭,便一目了然。不由的嘴角微讪道:“薛夫人,看来在你的铁腕肃骨之下,也是有些不安分的人嘛!” 薛夫人顿时大失面子,也不好回言,只将一腔怒火都朝下面人发泄出来。 “来人!给我彻查此事!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薛碧淑的地盘上撒野!” 姚大娘见主子发了真火,当下便命人带了今夜在后台伺候的所有丫鬟,朝外头拖去。 嫣柔紧紧闭着眼,一滴泪水,滑落在雪白的颈子里。 楼清风,你,行事手段,未免太狠太无情了……今日,你欠下的紫婷一条性命,他日,我发誓必然要你血债血偿! “这是媚奴娇!啧啧,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在我设的宴局里捣鬼!看来果真是我一贯待人太过谦和了!”薛夫人细细一闻那药粉,脸上的愠色更盛几分。 早有丫鬟取了金创药来给嫣柔包扎,外头不知情的宾客也有人问起方才的舞姬,怎么不见出来敬酒。 姚大娘眼明手快,早打发人出去说是柔姑娘跳舞扭伤了脚,正在里头包扎。 第221章:夜宴,惊心(11) 第221章:夜宴,惊心(11) 薛夫人分身无术,只得叫人去请大姑娘红袖过来这里审这无头案子。 自己跺了跺脚,伸手理了理梳的溜光的鬓发,转身扶着丫鬟的手,一扭一摆的回到了先前的席位上。 酒至三巡,众人皆有醉意。顾玉鸣因酒劲上来,便嚷嚷着要走。薛夫人见了锦王那些部众都已烂醉,满嘴胡言不说,还嚷嚷着叫姑娘出来陪酒。 歆月勉强耐着性子,点了几个已经应客的姑娘出来招呼着。她估计也听说后台出了事,面上有些隐隐的青色。 薛夫人便丢过她们,指着快要离席而去的顾玉鸣道:“小顾你今天倒好兴致,喝这么多。只不过急着回去干甚呢?难不成我这里还没有一张你睡的床铺?” 又扬脸向外面道:“还有剩的螃蟹没有?快捆些个送到各位先生家里去。”。 众人听说纷纷扬声来谢。当下席间又是人声,又是碗碟声,又兼着下人穿梭,乱哄哄的好不热闹。 闹到后半夜,这才终于是曲终人散了。薛夫人拖着一身疲惫的酒意,走到四下挂着竹帘的亭子间来查看。 “那贱婢既然没死,那捞上来之后招供了没有?到底是谁命她在酒里头下药的?” 她撑了一晚上的端庄,这会子终于是脂粉盖不住气色,一坐下来,眼角的疲意随着眼袋就深深落在了脸上。 薛氏细细看了一下嫣柔的面色,虽是苍白但还不至于太过虚弱。手掌的伤处早已包扎好,没有伤到要害,显然是万幸。 姚大娘一脸尴尬的奔进来回话:“回夫人,那贱婢被救醒过来,只是嘴硬的跟只铁鸡似的,凭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实话。” 薛夫人面色一滞,正要说话,却听红袖起身道:“母亲勿要急火攻心,这婢子显然是被人收买,或是受人主使的。严刑之下尚且不能吐露真情,说明这背后主使之人一定是拿了她致命的短处。咱们且来说说,紫婷是咱们家家养的奴才,她能受制于何人?” 第222章:夜宴,惊心(12) 第222章:夜宴,惊心(12) 薛夫人点点头,脸色稍微和顺几分。这等时候,也是这丫头能有这样的冷静心思。 不过细细一想,虽然明白了几分,可她如今是不想事无巨细的去劳心劳力了,便索性一并统统丢出去给人操心罢。 “嗯,红袖儿说的有些道理,既这样,我的儿,此事就全权交与你去处理。你娘我如今是老了,几杯酒下来,这时还真是有几分疲惫劲上头。嗳,蓝萍,走,扶我回去罢!红袖儿,一会仔细再给柔姑娘房里派个稳妥的丫头过去,这样的事情,咱们楼里可再不能出了!” 红袖与姚大娘送了薛夫人出去,这便回过头,赶紧吩咐人处理剩下的烂摊子。 嫣柔兀自昏头昏脑的睡着,红袖仔细问了大夫,便叫人抬了一架软兜过来,将人抬回屋子里。 又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亲自挑选了两名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严令她们好生伺候着。 这面,园子里头又是一番忙乱。下人穿梭其中,忙着收拾残羹剩汤,碗碟家什的,统统都要归回各厨房里。 红袖沉吟了一下,命姚大娘亲自照看园子里的席面收拣,自己则带人去审那紫婷丫头。 没想到这丫头倒是一张铁嘴,任凭鞭子抽烂了一身皮肉,却是半句话也不肯招供。 “住手!”红袖在一旁静静观望了许久,心中终于有了计较,喝住那行刑的仆妇,自己亲自上前去。 “紫婷丫头,你当真不肯说么?”就着丫鬟铺好的垫子,红袖盈盈一个转身,在亭子间的美人靠上坐下来。 一片沉默的回答,那被捆住手脚按在长凳上的女子,除了些微的啜气之外,不曾发出半个声调来。 “好,很好!你这婢子,果然忠诚不二!” 紫婷艰难的扭过头,蠕动嘴唇道:“我知道我对不住柔姑娘,可是,我没法子…….”。 说着,两行泪缓缓滴下,夜色里清晰可见,她的嘴唇已经淌出鲜血,看来方才那几十个板子下去,是伤到了脏腑器官。 第223章:掌掴(1) 第223章:掌掴(1) “你没法子?没法子就可以毒害自己主子?好一个没法子的丫鬟啊!”红袖生就一种冰玉之质,又兼之她最恨这种宵小之辈,当下冷笑连连,回头便对左右喝道:“来人!去传那朱娘子的婆母进来与她说话!” 紫婷当下也醒过神来,听她提及朱娘子,便挣扎着滚下地来,哭求道:“求大姑娘饶过朱娘子吧!原本是婢子求着她打听我娘和我兄弟的下落,此事与她并不相干的……”。 “扯你的混骚!你这蠢货,你以为真不与她相干?你以为,她真能知晓你娘和你哥哥的下落?” 红袖怒于颜色,气的一摔衣袖,昂首扬声道:“你进来,将实情告诉她,不然我连带着将你们拖到官府去,告你们事主不忠,让你们合家老小吃个连坐之罪!” 两个仆妇推搡着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进来,众人一看,这不是朱娘子的婆婆是谁? “姑娘起来了?可觉得好些?” 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昏花,正要唤人时,才发觉嗓子眼里都是火星子。横竖是一身发软,心中意念一动,竟然是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快别动,仔细起来猛了眼晕!”说话是柔柔的,一个非常悦耳的女声。说着,又往嫣柔身下垫了一个软枕,折身又奉上一杯水来:“姑娘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水温微暖,流进喉间,正是滋润无声的甘露。嫣柔一口气喝下一杯,这才沙哑着嗓子问:“你是……?” “她叫绛珠,以后就是贴身服侍你的侍女。怎么样,可觉得好些了?“盈盈一袭香,窈窕纤纤影。人未至,那一股子幽若的暗香却先飘然而至。 嫣柔连忙挣着起身,道:“歆月姐姐如何我这里了?快,快请坐!” 歆月莲步姗姗而进,到了床前也忍不住一扇丝巾,道:“虽说是用了香,到底还是一大股子药味。妹妹,你且靠着吧,我就是过来瞧瞧你,顺便看看这丫头服侍的怎么样。” 第224章:掌掴(2) 第224章:掌掴(2) 嫣柔忽然觉着她今日态度大为不同,脑子混沌,却想着点什么,于是便道:“姐姐,你这会子来,可是有事?” 歆月笑笑,过一会子才道:“也没什么事,只是,以后,我怕是不能像这样来看你了。你来的时日不短,也该晓得如何保护自己才是。” 嫣柔这才想起紫婷来,只觉得脑子里密密麻麻都是刺痛,胸前急火起来,一涌一拨的往脑门上冲来。 “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歆月眸间神色不变,她手抚裙摆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淡然道:“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的。” 嫣柔摸索着将枕头下的银票取出来,往她手里一放:“姐姐,求你替我将紫婷的家人找回来,替她赎身,让她一家子以后离开这里。” 歆月微微一惊,接着又是一笑:“你这丫头,还真是……”。 见嫣柔脸色坚决,又想起自己所来之事,便点点头:“银票还是你自己拿着,说起来,你也太小看我这个姐姐了。在西京城这么久,这点办法我还是有的。人找到之后,我是交给你还是?” “不必,人找到了,你直接让紫婷跟他们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嫣柔心中一痛,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歆月赞许的点点头,挥手示意绛珠退下。她凑近前来,对嫣柔说道:“看来就算没有倾心之香妹妹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不,你那一舞贵妃醉酒,可是倾倒了无数名将贵人呢!” 嫣柔情知她的目的,便直接问道:“接下来,姐姐要我怎么做?” 歆月伸手替她拢起床上的轻纱帐,嫣然一笑道:“房无垢房公子,西京第一巨室之独子,三年前迎娶观月公主为妻,而今,是锦王殿下眼中的一大肉刺。” “姐姐的意思,我让我接近他?然后……”嫣柔已然猜出七八分意思。 歆月目露精光,点头道:“不错,咱们这一计,叫做一石二鸟……”。 *************今日15更! 第225章:掌掴(3) 第225章:掌掴(3) 嫣柔微微沉吟,便道:“那么姐姐就将此人的相关生平喜好仔细搜罗来,我且想想,既然是能够令锦王殿下感到头痛的人,莫非……”。 “你说的不错,他是摄政王萧锦彦身边的一条忠实走狗。原本观月公主不过是一名卑贱宫人所生的女儿,萧锦彦为了抬高房家的身价,以便房无垢可以公然出入朝堂为自己卖命,这才下旨封了公主赐的婚。” 歆月倒不瞒她,坐下来,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 嫣柔听了半天,这个人……原是极不好对付的。 首先此人对女色防备心极高,而且,他娶的是公主,说是事主之夫,那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而且他对自己的身份名誉看的很重,轻易,难以拉他下水来。 “妹妹,你要你能近得了他身边,萧锦彦自会知晓,到时候,倘若他对你还贼心未死,只怕会忍不住横刀夺爱。他这个人,从来便是这样,只有他看上的女人,没有他不敢动手的……”。 歆月这第一计,原本是想挑起他们内部的争风吃醋。 “但是倘若他按兵不动,只是袖手旁观呢?”嫣柔并不以为,这一出计能够逼的萧锦彦冲冠一怒为红颜。 歆月点头,含笑道:“如果他袖手旁观的话,那就更好了……”。 嫣柔眼含疑惑,且听她徐徐说来…… 这日下午,歆月因在嫣柔屋子里说话,晚饭便摆在了这一面。隔壁的楼清风听见响动,自是打发丫鬟玉容来请安。 “你家姑娘呢?怎么自己不来,却叫你来?”歆月心里清楚,嫣柔此时对楼清风那是恨之入骨,因此,也不对玉容有什么好脸色。 玉容见状不妙,就连往日交好的姐妹玉脂今日也不为她说话了,只得诺诺退出了,才出去没多久,就见楼清风亲自来了。 “姐姐这是何意?难不成有了柔妹妹,就不待见我了?”她还是惯常的巧言令色,进门之后一见歆月的脸色,却隐隐有些不同以往了。 第226章:掌掴(4) 第226章:掌掴(4) 嫣柔听见那细长的声音就忍不住心头嫌恶,看看歆月,嘴边还是保持着微笑道:“这是什么话?” 一面就叫玉脂和绛珠去沏茶出来,又将自己带来的几样茶点取出来,说是姐妹几个好好叙叙话。 两个丫鬟才转过头,歆月便立即拉下脸来,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开口:“清风,你给我跪下!” 端的是声色俱厉,一下子,不单是嫣柔大吃一惊,就连捧了一盏茶水在手的楼清风,也吓的险些将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 “姐姐,你这是……”。 嫣柔只待她片刻失神,便无法克制住满心的愤怒,冲上前来两步,狠狠一掌劈面而下! “啪!”这一巴掌落下去,打的楼清风是晕头转向。 “你!你……你为何出手打我?”楼清风待要回手,却见歆月双目含冰,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敢情人家就是合计好了只等自己上门取辱呢! “这一巴掌,是我替紫婷打的。清风姐姐,你往昔那些手段,你以为我真不清楚?不过是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隐忍不发罢了!” 嫣柔缩回自己打的隐隐作痛的右手,微微活动了一下,才说着话,忽然,右手又重重落下! “这一巴掌,是打你的无情无义!自私狠毒!” 楼清风连遭两次掌掴,自是怒不可歇的扑上来,就要与嫣柔厮打成一团。 “住手!”歆月哪里能容她在自己眼前放肆?当下就挺身而出,站在嫣柔身前。 “清风,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一件一桩的,我真是死人一般毫无知晓么?” 楼清风一惊之下,后退两步,马上跪地,期期艾艾的抬起头,却是愈发令人嫌恶的求饶:“姐姐,妹妹所为,也是为了你……”。 “你混说些什么!你这也是为我?往日里,你掮着我的招牌,四处暗中生事,恶意中伤其他姑娘,这也算了。只为了翩翩和锦绣歌喉比你好,你就千方百计使毒计让她们二人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你为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就是希望明年开春时自己能独占花魁的风光而已!为了我待阿柔亲厚些,你连她的近身婢女都差点害死!?” 第227章:掌掴(5) 第227章:掌掴(5) “姐姐,我没有……!”楼清风想不到歆月居然真要放下脸来,当下就开始狡辩起来。 说到底,她做的那些事情,谁有凭据在手? 歆月哼了一声,不去理会。回头看看嫣柔,缓和了脸色,转头问:“妹妹,你来说。她之前三番几次生你的事,用心毒的很!你说说,该怎么发落她才好?” 嫣柔摇摇头,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说:“她是姐姐的人,妹妹哪里敢说发落二字?只不过,姐姐若是觉得留着她待在身边不合适,便随便赏她一个去处罢了!” 歆月有些意外,抿唇意味深长的一笑,再复问道:“可她如今的去留掌握在妹妹手中,只需妹妹一句话,我便会放了她。妹妹,你当真不为她求情么?” 嫣柔虚弱的在软枕上靠了一阵子,终于微笑着睁开眼睛,她凝视着眼前玉人似的歆月,嘴角不无讽刺的笑道:“姐姐为何以为,我会为她求情?” 一口气堵上来,说完才总算平顺下去。是啊,她为何要替一个处处暗害自己的人求情? 从前,那样的善意,换来的是什么? 难道自己要再做一次那养虎为患的傻子么?不,绝不! 歆月也是凝眸注视着嫣柔的每一个表情,见她终于淡定的明白自己的意思,眼角渐渐泛出了笑意。 “阿柔,我并未看错你,是么?”她的手,凝脂带凉,仿佛那指尖的寒意,是天然而就的。 她伸过手来,握住嫣柔的手,那羊脂玉一般的凉意一寸寸染上嫣柔的骨髓,却是叫人宁神静气。 嫣柔微微一笑,或许,从一开始,她们两个,就是一样一样的人。 “既然这样,清风,那我不过分为难你。以后,你就去羞花台那面和华姑娘一起好好学着吧!” 歆月将楼清风打发去羞花台,分明就是不愿再因她和嫣柔起什么厉害冲突。 而今华眉重病在身,久不见客。连带着她座下的那些姑娘们,也不受人重视起来。 没想到楼清风却忽然站起来,仰首高声一笑,冷厉道:“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你以为,这明月楼真在你掌控之下么?” 第228章:掌掴(6) 第228章:掌掴(6) 歆月看也不看她,只是冷笑回言:“难道你以为我还奈何不得你?”说着,眼中已然隐隐生出恨意。 楼清风毫不示弱:“你是能奈何得了我,不过,总有你奈何不了的人!” “说出来让我见识一下,哪样的神仙人物,是我奈何不了的?”一口气激将上来,歆月也是面上寒霜一片。 “哼!今儿个薛妈妈已经来找过我,说是顾先生替我寻了一门好去处!银子都送来了,只等日子就抬人进府。明年开春,我楼清风就算不争这花魁之名,照样也能安坐一室,坐享荣华富贵!” 此话一出,嫣柔和歆月都是大吃了一惊。 互相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心有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楼清风见状,只以为自己的话把她们唬住了,当下是得意的冷笑连连,甩袖而去。 临到门口,却拧过头来,对嫣柔说道:“你等着,今日你给我的两巴掌,我一定会十倍百倍奉还的!” 说着,头也不回而去。 “姐姐这是要替我在这里立威?”嫣柔静静的躺在床上,任由歆月握住自己的手掌。 在她的心里,这时的歆月,才隐隐有了一丝真性情。 从前在人前的她,仿佛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美的不似真实,周身仿佛云雾缭绕。 歆月也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只是静静听着外头传来的隔壁屋子里摔打器物的声音。 听了一会,才道:“你不立威,难道你以为,在这里,和善待人真能替你修来一线生机?” 嫣柔疲惫的闭上眼,哑声道:“姐姐,我累了,倦了。” 说着,两颗泪珠子簌簌而下,滚落在雪白的颈窝里头。 歆月叹口气,起身到圆桌前,亲自给她沏了一杯茶,送到她手里,才说话:“你累?妹妹,你不过才来这里大半年工夫,你可晓得,我今年十八岁,已然在这样的地方足足熬了整整七年!” 嫣柔两手缠着纱布,伤口处仍有丝丝痛意。不过她还是合围抱着那个茶杯,吸取着那样一点微薄的暖意。 第229章:一舞倾城(1) 第229章:一舞倾城(1)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转瞬,便是第二年开春。 三月初一,锦王府大婚迎娶歆月,明月楼张灯结彩,红透半边西京城的天。 三月三,女儿节,西京城中四处都有端庄梳理的长发,簪上金钗,纤手挽下如意丝绦结子,在院中祈福的闺阁女儿家。 “姑娘,明日便是楼里的选花大会,今日您要不要早点歇息?”三千青丝纷扬如青瀑,绛珠的手持着一柄乌木雕花梳,一寸一寸的将嫣柔卸下钗环的青丝梳理整齐。 “不必,你将我昨夜未读完的那本书拿来,把床前几上的灯芯剪去残芯,一会子也早点歇去吧!” 大半年的共处下来,嫣柔与绛珠,嫣然已是一对心意相通的主仆。 “姑娘淡然应对,自然是胸有成竹,绛珠实在是多虑了。”轻轻将那乌木雕花梳扣在梳妆台上,一手挑开旁边的椭圆形香膏盒子,双手合十轻按,少顷,觉着掌心温热时,才将香膏尽数轻柔涂抹于黑亮的发梢。 “我有何可以忧虑的?便是我明日真是技不如人,你家主子,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我这枚棋子落败?” 温柔似水的声音,仿佛那语句中的尖刻都在这样脉脉的柔声种褪尽。抬手细看,镜中人披了雪白丝衣,长发散覆,如墨色丝缎从两肩垂下。 封印了两年的倾世容颜,今夜,终于重回她的脸庞。 雪肤、云鬓、修眉如旧,眉目还是那样的眉目,只是下颌尖尖,稚气消褪。 明眸如水,然而这双眼睛,一样的深瞳长睫,分明却有哪里不同了。 是哪里不同,嫣柔自己却说不上来,只觉镜中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雾氤氲,再也不见清澈。 这段时日里,她每日费心研读的,不单是歌舞课业,更有那源源不断送进来的各色书信。 房无垢,将成为她成名之后的第一个目标。 而今的西京城,锦王与摄政王萧锦彦,二人已然势成水火,一场争夺皇位之战,势在难免。 抬手,转眸,抚脸,轻笑。 镜中的女子亦微笑,而这双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差点上当,我还是专心码字,不管那些是非了,反正编辑那里我已然如实汇报了。 第230章:一舞倾城(2) 第230章:一舞倾城(2) 西京春之夜,明月楼,华灯璀璨,艳旗高扬。 东风夜放华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一口古色大缸,内盛清水九分,上浮睡莲圆叶,下有五彩斑斓锦鲤娓娓游动。嫣柔站在旁边,一手持白壁圆盎,一手轻轻抓起些许鱼食,洒进缸内。 鱼戏叶下玉尾翻花,几滴晶莹的水珠滚落在碧绿的叶片上,惹人心头无限意趣。 “姑娘,该到你出场了。”绛珠徐徐从外间走进来,一手持着红色灯笼,一手举起丝巾擦拭额前的微汗。 “知道了,我这便去。”说罢,放下手里的圆盎,行至院前屋檐下的盘架前,将一双手放入银盆内浣洗。 皂角去味,香膏滑手。绛珠从屋内取来一件披风,护住春夜乍暖还寒的夜风来袭。 选花会设在明月楼前院最大的醉春风阁,名为阁,其实这处楼房俨然便如最大的戏院一般。上下有三层的看台,厅中镂空设计,三盏华丽的灯树自下而上燃烧着儿臂粗的蜡烛,照的一室华丽璀璨。 看台对面便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每每春季花会时,便有无数绝色佳丽翩翩从后台现出倩影。或歌或舞,或吟诗作赋,或抚琴吹箫,各展绝学。 嫣柔是今夜最后一个登场的姑娘,也就是,薛氏将重宝压在她身上,选她为压轴大戏。 嫣柔来到后台,与配乐的乐师点点头。只听曲调一转,几声响亮的梆子过后,厅中最亮的三盏灯树忽然熄灭,只余下看客们桌上的烛火照亮。 而后箫声起,清脆悦耳,清新仿若晨曦里第一丝乐律。忽听扑棱棱一声,众人视线追逐而去,却见半空中升起一只飞鸟,径直往天花处飞去。 而后,正厅高高的天花上忽然被开启了一个机关,随着丝竹声继续吹响,那开阖处渐渐露出玄机,一点点的光线投下来,洒在那宽广的舞台上。 少顷,终于见得,一轮明月冉冉自厅中的天花投射在刚刚姗姗而出的姑娘身上。 第231章:一舞倾城(3) 第231章:一舞倾城(3) “诸位贵客,这位,是我明月楼今夜压轴的影柔姑娘。”薛夫人稳坐高台,心有成竹。 影柔,自此之后,她的名字就叫影柔。她不能再人前姓傅,虽然这里的人没几个知道她姓傅。 可是,歆月还是再三告诫,此姓氏,此生,绝不可对人言及。 清辉洒泄一地,点点银光,正好照的她身上缀着的珍珠闪烁晶莹。月色荷塘,一身白衣绿裙,裙裾襟边皆一细碎珍珠滚饰。乍看平常,全为月下铺垫生辉。 她的眉间点着夜光粉画的荷花图案,耳上缀着发光的夜明珠,整个面容若隐若现,越发有种天人永隔的感觉,仿佛她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只是世上的一缕孤魂。 音乐缓缓响起,时断时续,她的身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手足上都带着能发出耀眼光忙的宝石,这个人的影子便被光勾勒了出来,在她的袍子掩盖了首饰后,便仿佛消失了一般,让人以为自己看的一则皮影戏。 琵琶声越来越急促,仿佛无数的珠子跌落在玉盘上,那是琴音的琵琶声,也只有她的琴声才能将影柔的舞姿烘托得出神入化。 她平日苦苦练习,又加上阮蝶仙的私下倾囊相授,此时耍点小聪明,用黑夜烘托了神秘,用琴音的琴声作为引子,跳起来,自是倾国倾城。 白纱被她一缕一缕的撕裂,舞步回旋如飞花不停,白丝落地,剩下的便是里面特制的舞衣了,一袭火红色紧身曳地长裙,上面缀满晶亮的宝石,行动之间,宛若凤凰飞舞。 这是一支凤凰浴火重生的舞蹈,阮蝶仙专为影柔在今夜的出场而谱出来的曲谱。 影柔为了苦练此曲,曾经紧闭内室,寒冬腊月里头,整整三月日夜勤奋练习,不曾出门。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今,站在这万人瞩目的高台之上,她耳畔响起的是薛夫人不无尖刻的那一句话。可是,这话分明粗俗,却又那般的睿智无比。 第232章:一舞倾城(4) 第232章:一舞倾城(4) 而今,那个往日娇生惯养于北秦皇宫中的金枝玉叶,终于褪去了一身的稚气,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飞身跃至命运新一轮的高台阔地。 谁能知道,哪怕是一朝闻名西京,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样的未知? 一曲舞终,明月消褪,宽大的舞衣内金粉随着最后的伏地姿态挥洒一地。火红色舞衣被巧妙的褪下,台后自有人机敏的上前来捡拾收下,继而机关重合,华灯复明璀璨之色。 掌事雷动,影柔起身福礼。最后,是蹁跹退至后台帘幕之中。 一袭火红的金风,很快就化作绿水漾漾的从幕后荡出,泛起白色的水花,只是看不真切灯光下女子的容颜,阴影遮住了她的脸颊。 直到她走上前方,从暗影中露出容颜来,众人才被那如春花照水的眸子点亮。她的五官虽不说比之歆月更胜,但是美人到这个地步,比的就是气势而不是容颜了。 她有一双魔魅蕴染的眼睛,嘴角带着魔魅的若隐若现的笑容,露出的如栀子花开的米齿,却硬是衬出了一丝娇憨。 优雅的屈膝,转身,一样的动作,多了些跳脱和淘气,本来魅惑无双,仿佛妖孽的气质,被娇气憨态所柔和。 最为惊奇的是,她离开后台上留下的那朵银莲。 这是影柔抄袭了自己父皇一名宠妃的伎俩,为求胜出无疑,今夜,她所穿的鞋子是特制的,事先就装好了银粉,随着她的步履,银粉泄出,黑夜的灯花下,挽成一朵盛开的莲花。 真真是应了古人所谓的“步步生莲”。 银莲在暗夜下熠熠发光,让台下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接下来是恩客竞花,按照规矩是一百两纹银为底价,有中意哪位姑娘的,便可将银子换一朵身旁桌子上铜盘内的红花,而后交给侍女,簪在指明的那位姑娘的艳旗之下。 直到夜半时分,得红花最多的姑娘,便是新晋花魁娘子,取歆月而代之。 今届与往届又有所不同之处在于,如今楼里的四位花魁,只有沉鱼轩有空缺。因此,今晚胜出的,只能是一位姑娘。 第233章:一舞倾城(5) 第233章:一舞倾城(5) 影柔下得台来,已是汗透衣衫,心跳如擂鼓一般。扶着绛珠的手转出幕后,正顺着她的引路走向供姑娘们歇息的小厅,忽然,觉得一道目光流连在自己周身,久久不散。 那目光似乎隐隐有些熟悉,但是,突然之间她却想不起来。 再细看时,只见落座的各人似乎都脸色如常。或笑谈耳语,或正危襟坐,或坐盼佳音。 醉春风阁凭水而立,殿阁玲珑,碧檐金阑倒映流光,入夜灯影与水中倒映的点点星辉相交融,迷离摇曳,恍如琼苑瑶台。 茜纱宫灯沿殿阁回廊蜿蜒高挂,珠翠环绕的娇袅美婢擎着上百枝巨大明烛,每隔五步,侍立左右,照得大厅内明华如昼。晚香玉沉膏的馥郁香气,缥缈萦绕,行过九曲回廊,熏得人履袜生香。 琉璃杯,琥珀盏,金玉盘,满座王孙亲贵,锦衣华章,兰麝幽香遍传远近,环佩之声入耳旖旎。 影柔解下身上的挽纱,暗中揉了揉酸痛的双足,听得厅上钟乐悠扬,宛转丝竹响遏行云。 绛珠递了一盏热茶过来,正要俯首说什么,却听外头薛夫人声若洪钟一般嘹亮的闯进来。 “我的儿,你可算交了大运了!来来来,与我来,今夜,有位贵客相中了你!” 说着,不由分说将影柔夹了出去。 “爷,人带到了。”辗转回廊花厅,影柔被带到一道仔细垂着的水晶珠帘前,薛氏显然心有畏惧,是以只在帘前停步传话。 “带进来。”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听在耳畔,仿若细瓷划破肌肤的锐利。 影柔忽然想起来,这个声音……那个氤氲散发着汗臭与腐朽味道的夏日,那一处破败陈旧的浣衣房,嗤啦嗤啦的熨斗中炭火荜拨作响…… 那个拥着她在丽湖旁久久注目,曾经温柔调笑,又是恶毒挪揄的玉袍男子…… 是他!是他! 萧锦彦,你,终究还是来了! ****************今日15更完毕,明天再来15更!温馨小剧透,接下来,又有一段旖旎的风光可以看了 第234章:不值这价!(1) 第234章:不值这价!(1) 那个有着一副白白胖胖脸孔,嗓音奸细锐利,接过左右的手中奉来的白汗巾擦拭额前微汗的太监李德全! 萧锦彦身边的恶狗奴才! 又是激动又是义愤,站在那里,全身宛若冰水盖头浇下。 影柔站在帘外,唇角微微无声嗡动着。 簌簌水晶被人拢起,内间香气缭绕。那尖细声音又道:“大胆贱婢!还不跪下行礼!” 说起来,李德全对这个撩动了自家王爷冷漠情怀的烟花女子,心中那是非常的鄙夷与唾弃的。 可惜他奈何不了萧锦彦那样的倔脾气,这不,好容易巴巴的熬了几个月,加上朝政繁忙,那真是顾不上这一头水墨功夫。 顾玉鸣也想着法子给他找了几个美貌的姬妾进来伺候,可是不过才半月功夫,王爷又厌倦了。 唉!李德全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心道:难不成古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这吃不到嘴的,难道才是最好的? 身为阉人,李德全总觉得自己对这一层思虑不通。 夜风熏香,珠帘生风,且缓缓行进,咬牙忍住万般怨毒与复杂,终究拜下地来。 “奴婢影柔,见过爷。” 一个慵懒冷淡的男声,尾音如凉薄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带起一股冷冷的寒风一般传来:“抬起头来。” 入目处,是数尺之外的一张华丽软榻,上面居中坐着一个男子。果然是晋王萧锦彦。 其人斜卧于塌,身量高挑,面容俊美,玉带锦袍,周身气派奢靡华贵。 旁边,是两位屈身跪坐的姬妾,颜色仿佛美貌逼人,殊色艳丽。 只是飞快的一个眼风扫过去,影柔看见,那萧锦彦双手不安分的放在斜躺在他怀里的女子的丰胸上。 嘴里说着什么,接着和一旁的另一个女子调笑着,逗得那名女子娇羞满面,不用听就知道不是好话。 另一个女子则酥胸敞露春光,一面尽职尽责的喂着他水晶葡萄,偶尔还来一下以口喂酒。 眼前的画面,其情其态,生生令人作呕! 第235章:不值这价!(2) 第235章:不值这价!(2) 当年的影柔懵懂无知,如今经受了这么多训练,从再次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起,影柔就有一种邪风阵阵从骨下冒出的感觉。 只觉得浑身的每个毛孔都在呐喊,不要招惹此人。 自从修习媚术以后,影柔对见到的男人都有一种直觉的判断,眼前的人直接被归于有害无解的那类。 自知之明,也是媚术心理学的关键点。 看着眼前这般淫诞的萧锦彦,影柔飞快的垂下脸,装作温顺的掩饰住自己内心澎湃的仇恨。 心下又有一种对造物主的质疑,只觉他应该长一副猥亵黄瘦的模样才对得住那样狠毒的心肠。 可惜,可惜看着眼前那纵身而卧的人,实难将他与刚才邪淫的生活联系在一起。 他总是叫人难以琢磨,无从下手。 玉衫渺渺,气质如玉出尘,仿佛谪降凡间的神仙,他有一张让人心神具荡的俊脸,俊美得仿佛不是凡人,那是鬼斧神工下的产物。 邪魅的眼,邪魅的笑,为他仙气中添了魔味,横看竖看都没有人味儿。 这张脸,配他,真是糟蹋。 “你看够了么?怎么样?咱们又见面了,嗳,爷我是不是足够令影柔姑娘倾心?” 邪魅的声音,配着更加邪魅的眼神,萧锦彦看来顽劣的如同纨绔子弟。 影柔听着自己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来,她努力的控制住粗糙的杂质,务求柔和婉转:“爷说笑了,奴婢可不敢。” 嗤嗤一声轻笑,却见他招招手,仿佛唤着一只猫儿狗儿一般:“过来,到这里。” 影柔犹豫了一下,眼见他身边坐无虚位,哪里还容得下自己近身?不说旁的,就说那几位美婢姬妾,虎视眈眈已然足够吓退敢于侵犯其地盘者。 不过这种犹豫只是短暂一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已非当年那个,在他面前站着手都会恨的发抖的小女孩了。 片刻后,影柔便亦步亦趋的上前来,大方的朝他福了一礼,眼眸中波澜不兴的立在其跟前。 第236章:不值这价!(3) 第236章:不值这价!(3) 没想到白面太监上前来只是微微做了一个手势,余下的几名姬妾便恭敬无声的下榻来,转身倒退出去。 留下两人独处,白面太监守在门口,不许人进出。 影柔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竭力不露出异样的端倪。 此时,却见萧锦彦起身欺近,呼出的热气抚在她的耳根,让人不自主的耳根发热。 影柔第一个注意的到的,居然是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丝毫的味道。 没有清爽的沐浴过后香夷膏子的味道,没有衣服熏香的气息,也没有皇族惯用的龙涎香的气味。 这是一个,可以无声无息就出现在你身边的危险男人。 要在从前,影柔也不会留意到这个。 所以说,明月楼的历练,让她心细如发,察色入微。 而今算是久溺香道,影柔现在对于身上没有气味的人总是存了大大的戒心。 说到底,世间人与动物一样,皆喜欢以气味作为辨别敌我的方式。而不在自己身上留下香气的贵族,那么,只能说,他天生戒备心比任何人都要高。 而且影柔在那几位美貌姬妾退出室内时,敏锐的察觉到,她们的身上,居然也没有香气。 看来他厌恶身边的任何人给自己留下任何气息。 这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一个很难叫人寻得到破绽和短处的人。 正垂眸思索间,他的手指轻揉上影柔的耳垂,“爷赏你的银子,怎么样,够不够买你一夜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调侃,也有轻视。 看来他不仅是为了今夜的热闹而来,更有可能,他的目的……本能的,影柔便瑟瑟往后退了一下。 “不过,你倒生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萧锦彦的手抚上了她的眉眼,影柔在他深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五官,心跳陡然加快! 她生怕,他会认出自己来! 毕竟,一个人的眼睛,是很难随着年龄和面容改变而改变的。 第237章:不值这价!(4) 第237章:不值这价!(4) 须臾,萧锦彦的视线转移开去,他仿佛漫不经心,继续一路看下去。 往下,是如玉的臻首。 她,将颈子弯曲出最优美最撩人的曲线姿态。 这个动作,她曾苦练过几千遍。 “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的确~~”他凑近前来。 一路嗅着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热,越来越慢,影柔暗暗咽了一口吐沫,不由自主好奇的欺近,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萧锦彦的唇轻轻印上她的朱唇,影柔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可她不敢动。 他并不贴紧,唇抵在她微微颤抖的唇上,呢喃出几个冰冷嘲弄的字。“爷觉得吧,你不值这个价。” 影柔只觉得全身一震寒颤,脸上一阵火烧般的触感。难堪与愤怒,都使她如坠地狱一般的窘迫不安。 正在此时,只听他朝外头唤道:“来人,把她带下去,沐浴更衣。” 说罢,便将她往地下一推,看也不再看一眼,自顾自半闭上了双眼。 那个可恶的白面肥胖太监低头走进来,朝他弯腰点头,接着对影柔说道:“王爷赐你沐浴更衣,这是要幸你的隆恩。你这婢子,还不谢恩?” 影柔将头低低垂下,混身害摆子似的颤簌着,心中炸开一道惊雷闪电一般:他要跟自己在这里…那个? 不会吧? …… 思绪飞快游转,只想着如何脱身。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无限欣喜的模样,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阿柔谢爷隆恩!” 随后,便要起身出去。 “慢着,爷,面前,岂能如此无礼?你转过身来,面朝我家主子双脚向后退出才是正经礼节。” 可恶这白面肥胖太监李德全! 影柔心里恨出血来,偏还得笑着回言:“是,奴婢知错了!” “爷,您是性子太好了,这样冒犯也不动怒的。这些个卑贱女子,真是欠调教……”。 那尖细嗓子的声音就像一把钝刀,在嫣柔心里头割来割去。 主仆二人仍在说些什么,影柔只做听不见,一步一步倒退着出了那间内室。 怎么办? 第238章:不值这价!(5) 第238章:不值这价!(5) 临出门时,影柔直觉一道锐利的目光锁定在自己面上,她竭力做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双手死死拢在衣袖中,些微颤抖,咬牙忍住。 影柔坐在浴池中,仿佛被万蚁噬心般痛苦,不停的冒着冷汗,最为奇异的是那些从肌肤排除的汗水都呈黑色,正是处子血引出自己身体内‘倾心’起作用后排毒的表现。 “成败在此一举,姑娘,歆月姑娘说了,这第三十三道引子用过之后,能使您终身固有美貌容颜,纵使年过半百,依然能面若十八处子。” “况且您今夜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全都要看这药引的功效了!” 绛珠跪立在浴池旁,不停的给影柔打气鼓励。 如果可以,影柔宁愿不要‘倾心这样诡异的奇香来作为复仇的筹码。 歆月当日根本没提过药引反复牵出药性之后的惨状,怪只怪自己被‘倾心’所谓天下无双的功效,迷得晕头转向,忘记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 美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所谓倾心之香,更是需要主人付出如坠地狱一般的惨痛代价。 香汤分明只是温热,可是浸泡其中,影柔却觉得周身肌肤无一处不是如被蚂蚁啃噬一般的痛楚,为了防止她抓伤自己,绛珠狠心取来素布带,将她的手指尽数捆住。 绛珠将影柔的手脚都牢牢的绑住,口中塞了棉布,就是怕她忍不住痛楚,抓伤自己,咬伤自己。 当外头前来催促的人影随着烛火一起从窗户透进来的时候,影柔终于能够睁开眼睛了。 这时的感觉仿佛盘古开天辟地,天地顿时分明了起来。 凤凰浴血,俨然有一种涅槃重生的感觉。 也许,这样的痛楚只有女子分娩之痛方可比拟吧,虽然她也不知道分娩有多痛苦。 “我的儿,你可要快点,那位爷已经在金风玉露阁等着了!” 薛夫人看来已然知晓来者的身份,为求稳重起见,自己亲自前来催促。 第239章:金风玉露之夜(1) 第239章:金风玉露之夜(1) 影柔从浴池里爬出来,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而守候在一旁的绛珠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多了惊喜。 她看着影柔仿佛初生婴儿般从浴池走出。娇嫩的肌肤滴着水珠,晶莹剔透至仿佛泉水滢动,玉润光泽好比和田美玉。 娇弱之姿更胜从前,整个人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滴出水来。 “姑娘,你真是美不可言。” 影柔嘴角冷冷一笑,心道,美不可言,可惜却是将这样的美生生屠了,摆上供台去做祭品。 金风玉露阁。 看名字就知道香艳,“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今夜,影柔将在这里将自己摆上祭坛,奉献给世上据说最美妙也最龌龊的事情。 一个心怀仇恨的女人,用自己的肉体美色作为载体,将那个她痛恨的男人,领上毁灭之途。 不出意外,生性多疑的晋王萧锦彦身边那个忠诚的奴才太监,在影柔装束整齐之后,摆手又命她褪去衣衫,重新在室内沐浴更衣一次。 影柔随身带来的所有衣物和钗环,都被丫鬟们收拣下去。 氤氲着薄荷甜橙气息的白玉浴池,水雾朦胧中隐约展现了一具完美的胴体。 当明月楼里选花大会结束时,影柔成为沉鱼轩的新主。 而看够了热闹的萧锦彦,在踏入金风玉露阁时,首先欣赏到的就是,半透明白纱和水雾都无法遮挡的罕世美丽。 影柔无比优雅的缓缓的取下屏风上随意搭着的白色丝缎睡袍,慵懒的系上细带。 再随手取下挽住头发的发簪,不经意的抖动让发丝如瀑布般荡散开去,丝般光滑,黑玉般晶莹。 见他目视自己,她才懒懒的撩起白纱,走出浴室,低领将她完美的胸线若隐若现的勾勒出来,白纱轻扬又让她修长玉润的双腿随着步伐俏皮的展现。 白面太监早早送了几坛子美酒进来,看来这萧锦彦是个酒鬼! 她走到桌前,取了两杯女儿红,神情羞涩但是坚定的走向面前的男子,那神态,仿佛新婚之夜娇羞的小妻子。 第240章:金风玉露之夜(2) 第240章:金风玉露之夜(2) 萧锦彦只是静静的坐在床弦,似乎漫不经心的欣赏她的表演。 影柔福身,躬腰露出修长美妙的锁骨,臻首微垂,双手将酒杯递于他。 “爷,请用。”明月楼的姑娘对客人的称呼只能是爷,或者公子,老爷这几样。 不管人家身份如何,对于这些东西,青楼姑娘是不必要知道内中细节的。 酒杯递到他手里,影柔却保持距离并不碰触肌肤,歆月曾倾心私授,曰:男女初见,斟茶递酒时,最最忌讳所谓的用小手指悄悄的划一下对方手心之类的动作。 对于自己想要钓进网的鱼更是绝对不能这么做,因为状似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其实只会让对方觉得浪荡,这是花魁姑娘最忌讳的。 如果说什么时候有这个必要,自然,那些动作是对已经是别人网里的鱼才能做的。 对于欢场,萧锦彦是个中熟手,不知道多少女子的鲜血都献给了他。所以,今夜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所生的艳情而已。 酒杯接过来在手,二人的头缓缓靠近,影柔看到萧锦彦隐微的皱眉,心中暗自欢喜。 她方才故意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就是不让他这么轻易就夺走自己的贞操。 当影柔的脸险些贴上萧锦彦的脸时,她的肌肤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粉红。 不知是空气还是男人的气息刺激了她的毛孔,仿佛浑身都紧张了起来,饮下合卺酒以后,又觉得燥热。 一滴水珠沿着影柔的耳根,极至缓慢的流到胸膛,没入睡袍,最后隐约看到大腿上的晶莹,影柔满意的看到萧锦彦一直淡定的喉结动了动。 这一招高山流水,亦是歆月亲自监督练成。 以媚心术而言,这可是难度极大的动作,从沐浴起身到饮酒,都要努力控制水珠的平衡,适当的时候才能让它留下。 路线的精细控制都是必要的,否则如何能恰好留到丰挺处,再恰好从大腿蜿蜒而出。 对女性的肌肤细腻润滑都有极大的考验。所谓肤如凝脂,滴墨而不染,便是如此。 第241章:金风玉露之夜(3) 第241章:金风玉露之夜(3) 或许有人是因为巧合,但是对于经过严密训练的明月楼花魁而言,这都是费尽苦心故意为之的,背后的心酸经历,又有谁人知道。 影柔毕竟是初次展示这样的手腕,无论之前看过多少次歆月演习的美若天仙,自己还是不曾真正掌握其中的味道。 她只是扑闪着大眼睛,装作娇憨的望着萧锦彦,这个该死的男人貌似也出奇的看着她。 看来,经验丰富的他,应该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手段吧? 并没有出现所谓的冷场,和高手过招这一点就是漂亮,萧锦彦从影柔手里取下酒杯,轻轻一挥就四平八稳的随风送到了桌上。 武功,用来玩酷真是太大材小用了,但是绝对的华丽漂亮。 他的手轻抚上影柔的发丝,温柔得如同抚摸猫咪一般,手指顺着她的发,轻轻拨弄,一手将影柔缓缓的揽到怀里。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温柔无限,直让影柔觉得舒服得不由自主的轻哼,眯着眼好好的享受男色伺候。 “想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么?” 影柔抬眼,看见萧锦彦仿佛也很享受的斜靠着床,半眯着眼,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自己。 “知道爷生平向来不在青楼招幸烟花女子么?”萧锦彦再次可恶的加上一句。 这话表明内中别有文章,顿时让影柔丢盔弃甲,坐直了身子。 方才沐浴更衣的空隙里,影柔一直在思索着问题,这一直是影柔心里的结。 让顾玉鸣重金买下自己,却不急着享用。 丽湖相遇,他刻意隐瞒身份,却大手笔的送自己巨额银票。 而后,一别数月豪无音讯。就在自己以为要靠别的法子来引起他注意时,他又悄然出现,暗中捧自己成为明月楼的花魁。 而且,以今夜选花大会的情势来看,几乎明月楼的姑娘无人能抢过她的丝毫风头。 说到底,萧锦彦表现得都太为奇特了,要说萧锦彦是为了猎艳,为什么,他一样也花钱买下了楼清风,却会对着表面上温婉完美得如同仙子的楼清风都有些无动于衷呢? 第242章:吻我(1) 第242章:吻我(1) “顾玉鸣对爷说,你心思缜密,进退合宜,善读人心,是个可人。过来,让我看看,你现在读出了什么?” 萧锦彦的眼里充满了温情的戏谑,但是影柔觉得自己在里面看到了冷酷。 “爷的心思,哪里是奴婢等微末之流能够揣摩得到的??”影柔不依的撒娇,可惜遇上冰山,没有任何用处。 在萧锦彦无情眼神的逼迫下,影柔再次踏入了浴池,用皂角粉将自己耗费半个时辰才得来的香气抹去。 可怜兮兮,湿漉漉的头发将房间滴满了水,如同落汤鸡一般站到萧锦彦的面前。 脂粉全无,一张脸儿素净的跟葱白似的。 “过来!”没想到他斜卧在塌,唤她过去之后,居然丢来一块大棉巾,影柔被他用棉巾抱住脑袋,大力的揉搓头发。 “疼,呀,爷,我的头发~~”一切都淹没在他不停止反而越演越烈的动作中,可怜平日小心服侍的头发今儿不知掉了多少。 最后影柔抬起头,顶着凌乱的发丝,红着眼圈(介个不用怀疑,绝对是装的),这一副任何人眼中都是可怜兮兮,弱质佳人的模样,没能打动萧锦彦,此人基本属于钢铁心思之类的冰山人物。 影柔垂着头,耷拉着一头乱发,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萧锦彦将揉搓过的棉巾丢在地上,自顾自斟了一杯酒,最后嗤嗤笑了起来。 仿佛是顽童看到自己一手酿造的恶作剧般的嗤笑。 一直是光风霁月,冷若冰霜外表的萧锦彦居然有如此顽劣的一面,影柔心中更是深感男人的两面三刀,表里不一。 “吻我。”一般人要是说出这句话,绝对是弱势的乞求型的,或者柔情蜜意的。 但是,换在此时的晋王身上,那真是仿佛君临天下给了你莫大赏赐似的。 影柔褪下软底便鞋上塌,而后被他一手圈住在身下。她顺从的轻柔的覆上他的双唇,青涩缠绵的辗转吮吸,换来的是一句“你没吃饭吗?”的置疑。 第243章:吻我!(2) 第243章:吻我!(2) 委屈的泪水决堤而出。此时,谁不被这样的受虐佳人感动,只希望万般怜爱才对。 萧锦彦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去,不是,吃去影柔的泪水。 “好吃。”他的声音仿佛魔音一般灌入影柔的耳朵,成功的阻止了影柔更多的泪水。 此人并不晓得怜香惜玉,所以,女人的眼泪,对于他来说基本上是顽劣的把戏。 影柔不想流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分毫,硬是睁大眼睛,眨巴眨巴不让因惯性而止不住的泪水滴下。 这厢顾着不留眼泪,却来不及阻止他的手下滑,手指在影柔异常的肌肤上燃起一路火花。 肌肤的侵入感让影柔迅速的做出了反应,夹紧的双腿立时也将他不怀好意探入的手指紧锁。 歆月倾囊相授的媚术,能够极大程度的让修习者缩紧和控制自己的身体的紧致度。 最高境界者,甚至据说能够随心所欲的可大可小。 这估计称得上是娼门最大的邪术了。修习者不仅能让男人欲生欲死爱上这个女人的身体,还能摄取男人的元阳,巩固自己的美貌容颜和身价。 对于天下间想要倚靠男人来满足自己欲望的女人来说,那是绝对的制胜之道。 影柔感到他埋着头在自己脆弱的花蕊上吮吸轻咬,浑身仿佛电击一般,有一种忍无可忍的感觉上升,不停的扭动身子想避开,却被他粗暴的牢牢的锁在身下。 影柔为自己的自作孽暗自悔恨,估计是因为倾心的缘故,他仿佛对自己的汁液万分感兴趣。 “真是迷人的小妖精,我想知道里面是不是同样如此的美味。”影柔在他的淫言下彻底闭上了双眼,羞耻羞涩洋溢了全身。 最后他抬起头,嘴角噙着笑,“我选你的原因,是因为你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个能用欲拒还迎这一招,令我产生兴趣的一个女人。” 他的话,好似自己给她的,是莫大的恩赐一般! “你~~”影柔痛苦的抽泣声被含在了萧锦彦的嘴里。 第244章:欲求不满(1) 第244章:欲求不满(1) 作为一个女人,影柔万分憎恨他的无情。 但作为一个想要用自己的身体靠近他,并且找到机会将他杀死的女人,影柔知道,没有一个男人在接触到自己服用倾心奇香之后的身体后能忍住冲动。 因为她能给他最大的刺激,快乐和满足,让他无法停下。并且,在同时将这一味奇毒送入他的血液,最后,让他无药可救。 影柔紧紧闭着眼睛,咬牙想要去看室内地上摆着的更漏。天边漆黑一片,也不知,是否过了三更了? 她紧紧的夹着自己的双腿,只听到耳边传来的他的笑声,“小妖精,你这是在找死。”接着,他粗暴的扭过她的头,狠狠在她柔白的颈子上咬了一口。 疼的影柔直抽凉气。 没想到他的眼神甚是清亮,居然没有所谓的意乱情迷,影柔心道,“看来自己还未能将他迷惑住。” 所以,人,往往是自作孽不可活。 “你!……”他怒视着自己手指上的一片嫣红,就在这样的时刻,她的葵水……居然会突如其来的降临! 影柔只觉得自己小腹处一阵酸痛,被他紧紧压在身下的紧张感,令她不自觉的感到难以呼吸。 看见他手上鲜血的时候,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人事不省的昏睡了过去! 萧锦彦欲求不满碟青着脸,看着在自己身下晕厥的女人,脸色由白转青。 就在自己即将占有她的这一刻,她…居然来了这个东西! 薛夫人派人守在门外,看到的一幕,便是那千金一掷身份高贵的金主一派脸色铁青,深夜离开金风玉露阁。 薛夫人听得来报,连忙披衣从床上起身。 红袖自打做了大姑娘之后,便搬到了这院的侧厢房住着,听见响动,也是翻身起床。 对于萧锦彦的真实身份,明月楼里知道真相的也就她们两个。 为着这个,两人都是没敢睡熟,唯恐这阎王在自己地盘上出了什么纰漏,指不定是福是祸。 第245章:欲求不满(2) 第245章:欲求不满(2) 一时听完来报,只说摄政王撇下影柔姑娘扬长而去,脸色铁青,却只言不发—— 薛氏与红袖相互对视,两人心里都是一片惊疑。要说这位主子要是恼了怒了,那么,铁定会发下重话或者叫人处理才是。 可要说他很满意影柔的侍奉,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四更天,明月楼的东苑厢房里,两个女人为此彻夜难眠。 好在次日一早,顾玉鸣就摇着折扇而来。薛夫人可谓是对他又爱又恨,偏生这等节骨眼上,还不得不对他笑脸相迎。 “姑娘睡了整整三日,可总算醒了。”影柔醒来时,只见自己身处的环境并不是自己以往住的那间屋子,而屋里头,除了绛珠之外,又站了两个眼生的小丫鬟。 再仔细一看,是了,这间厢房装修的精美奢华,赫然便是从前歆月住的沉鱼轩。 而明月楼的花魁,更是按照规矩,配了六名大小丫鬟伺候的。 “嗯。” 直到此时,影柔身上的红晕依然未褪,映上阳光,别样一种白天的妩媚,魅眼如丝,还没完全醒过来。 这样的妩糜气氛,让未经人事的小丫鬟们羞红了脸。 薛夫人进门看着眼前的影柔,几乎可以想象当时她的迷魅。啧啧,要说,这样的妩媚佳人,难道还不能诱惑得了摄政王的心么? “我的儿,我亲自给你准备了香汤。” 绛珠将影柔扶起来,只见薛氏一早过来亲自探望,又是破天荒给姑娘准备香汤。 影柔虽然一身疲惫酸胀,但是心中还是奇怪为什么是她亲手准备香汤,又有些不理解绛珠脸上的表情。 仿佛是忧伤、怜惜、遗憾交织成一副让人心酸的模样。 她披上袍子,滑入水池,静静的坐在池边。 “我睡了三日?”影柔不能理解,怎么只是一次,那药引用到第三十三次,便是再厉害,也不至于自己要昏睡三日啊。 不过,醒来之后,她确实发现,自己神清气爽,好像又一次重生了一般。 第246章:欲求不满(3) 第246章:欲求不满(3) “是,没想到我帮你调养了半年的身体,你如今还是那么的虚弱。”薛夫人挥退左右,连绛珠也出去了,浴室中只余下二人独处。 “不过,你要记住,那夜的事情,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提起。反正,你手臂上的守宫砂,如今也还在。” 薛夫人站在浴池边上,看着影柔的眼神幽魅不明。 影柔抬起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从今往后便是明月楼的第一花魁,除非有人给你赎身,你也自愿随他走。否则,不管何时何地,你都要记得,自己要守住纯净的处子之身。” “那…….”。 影柔看着薛夫人,心想她是不是除了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放心,顾先生昨儿来过了,那位爷,已经接了楼清风过去。”薛夫人看出了影柔的疑惑,她趁机将顾玉鸣搬出来做了黑面人。 “是,妈妈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么说,自己是完全失败了?他,接了楼清风进府? “这香汤是根据独门秘方而制,功效特别。女子成年之后,用这‘粉晕白桃汤’可以让女体永远保持处子般的柔白,不会因为年岁的增长而肤色暗褐。” 薛夫人见她一脸失望,不得不又再一次提醒她此事之后的走向。 影柔初一听,只是觉得惊奇,后来品出内中的意味,不由的大惊:“薛妈妈,你的意思是?” 薛夫人面无表情,抬手从小篮中掬出一捧花瓣,随手洒进池中。 “这也是那位爷的意思,从此之后,你将是他的禁脔。若有其他的安排,他会通过顾先生向你传达口谕的。”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口谕?顾玉鸣?等等,萧锦彦到底想要做什么?自己怎么从来都是落于后风? 若说他对自己心怀厌恶,那么,为何又要故弄这么一出? 这厢影柔兀自震惊猜疑着,薛夫人却说出了更惊人的话。 “知道你那夜为什么输吗?” 第247章:抵死缠绵(1) 第247章:抵死缠绵(1) 影柔抬头,她也很想吸收经验教训。 “孩子,你美貌不假,风华正当时。照说你已经挑起了那位爷的兴致,可是最终,你是输在没有心。我曾经教过你们,对付男人,不可用真心。可是,一切的媚术都是表象。心,才是媚术最后的终点。当你遇到你最想得到的人的时候,一定要用心,否则~~” 影柔第一次看到薛夫人当面调教房中媚术,有些措手不及的无知。 尤其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薛夫人居然安排她去北院那头,亲自观摩旁人的房事。 “薛妈妈,这个也要学么,不是说……每个女人不是天生都会么?”影柔很是不能理解,不就是男上女下的颠鸾倒凤么?这等羞人的事情,也好偷看旁人的技巧? “少胡说。你以为男人为什么不爱江山爱美人?美人这个世界多了去了,真正能牢牢抓住男人的,还是这个。”薛夫人义正言辞,指了指墙上的小眼睛。 影柔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被薛夫人带来观看的,竟然是北院头牌姑娘锦绣的春宫秀。 也是看过之后才能领悟出,描画的再好再细致的春宫册,也比不上眼前这样活色生香的场面。 用心——世间事,何事不需用心便能达成目的?原来自己差的,真的是不曾好好用心去抓住他的心。 眼下,她立在那里,专注的神情,如同眼前观摩的情景不是那样的缠绵悱恻,只是一副笔墨绝佳的图画。 室内,高几上的垂丝海棠兀自怒放,玫色的纱幔轻垂,光线迷离幽暗。遮不住的,是满榻的春光。 那青丝散开的女子在一声声的吟哦声中,妖媚的绽尽所有的旖旎,这份旖旎,是慑人心魄的勾魂,亦是让人无法自持的欲念,于是,成全了榻上那一幅抵死缠绵的景象。 当然,她的目的不仅是观赏,或者说,也是研习。她的任务,便是要将这些床弟之间的技巧,尽数融会贯通。 第248章:抵死缠绵(2) 第248章:抵死缠绵(2) 不曾想到,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锦绣,原本也是眉目如画,性情温顺乖巧的女子。却原来,再端庄的外貌下,也有一颗狂野迷乱的心。 “你知道就好,这锦绣啊,原本就私下和那个护院私通失了身,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喜欢和男人厮混一处!啧啧,当日在你们面前何等贞烈?瞧瞧,现在在别的男人怀里还不是浪的骚蹄子似的!” 影柔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头,细细看了一眼锦绣的面上,真是春色潮红,粉唇微张,口中随着那男子的动作不断呻吟着…… 更夸张的是,她还会配合那精壮的男子,将自己的身体摆出各种奇异的姿势来。譬如拱腰如桥,翻身上马……那般放浪的姿态,教影柔极力平静的心湖也泛起了微波涟漪。 仿佛,在锦绣此刻看来,这样的事情,便是世间最大的缠绵悱恻…… 终于,随着榻上女子的娇躯轻柔地覆缠上男子,男子精壮的身子一震后,室内肉搏之声嘎然而止,只剩下,男子粗重的喘息,以及榻上女子飨足的笑声。 连续半个月,影柔都被薛夫人安排着去北苑的那面镜子后,观看不同的房中术。 直到那一天,顾玉鸣翩然而至。 没想到他会指派给自己这样的一桩活计,影柔只觉自己已然够平静了,但是,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萧锦彦! 这个禽兽!居然命令自己给楼清风绣一百条丝帕!他明明知道,自己和楼清风彼此厌恶仇视! “顾先生请吧!我家姑娘这几天身子不适,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先生不要介怀才是。”绛珠替影柔送客,见得此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听得远处亭台歌榭中清吟慢唱,口中低低叹了一口气。 折回身,见影柔兀自拆散了发髻,坐在梳妆台前发怔。 绛珠情知此时不宜劝,递个眼色给屋里的几个丫鬟,大家轻手轻脚端了水进来,伺候着自家姑娘歇下。 第249章:明月楼之风月帐(1) 第249章:明月楼之风月帐(1) 没想到顾玉鸣走后,第二天一早,就有管事的姚大娘进来传话,说是与影柔姑娘对账来着。 “姚大娘如何有空来了,真是稀客稀客。”绛珠看到大忙人姚大娘进来的时候,连忙招呼着上茶,影柔在屋子里听见了,心中又是一个咯噔。 此人上门,断无好事。 果然,才坐下不久,姚大娘就亮出了怀里的账目支出明细,说是今儿十五,四院的姑娘都要一一对账的。 原本这明月楼里头,四大花魁虽说都是卖身进来的,但也签了契约,独掌一院之后,是与薛夫人一起支撑生意来往的。 也就是,银子收的多,姑娘自己能拿到的抽成银子也多。 反之亦然。 “绛珠姑娘不用客气,大娘我是来给柔姑娘送这个月的帐单的。”姚大娘笑得万分妖娆。 影柔闻言,从寝室里姗姗走出来。 “账单?”这不能怪她不清楚,因为之前跟楼清风一起住的时候,她还只是青雏,所有费用都是明月楼负责。 可是来到沉鱼轩,成为一院花魁之后,她就需要每月对账了。 看着帐单上一笔笔的数字,影柔头都大了,沉鱼轩装饰精美,费用银子也非常惊人。 光是这院子的租金,每月就要一百两,加上打理花园购买盆花盆景,定做上下几人的衣衫,加起来就要一百五十两。 更别说贴身伺候的四个丫鬟了,个个的月例银子,都是要在她的收入里算账的。 上次顾玉鸣给薛夫人的卖身银子里头,薛夫人大手笔的拨了两千两给她。 但是照这个样子下去,一个月到头也不曾开门迎客,她毫无收入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好在她还有十万两银票在手。影柔咬牙切齿的想,萧锦彦,你的银子,如今我总算花在刀口上了。 这一次,影柔再次见识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大道理,明月楼从来都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不过,她也不能轻易受人拿捏。尤其是,对薛夫人这种贪得无厌的女人。 你轻易给了钱,只怕她以后卡拿的地方更多了去。 第250章:明月楼之风月帐(2) 第250章:明月楼之风月帐(2) “姚大娘,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下个月把人手砍掉一些吧,我留下绛珠就可以了。” 影柔原本也就不喜欢那几个丫鬟,不清楚她们的底细,借机正好砍了去。 “姑娘说笑了,身为花魁,怎么可以只有一个侍女,咱们明月楼的牌子可不能这么砸。”姚大娘的嘴脸明显的有轻视。 “再说,玉柳掌姑娘的首饰脂粉,翠蝉掌姑娘的香炉茶灶,金菊掌四时衣服,蓝雪掌酒果食品,这四人如何少得?少了她们,姑娘日后如何开门见客?再说了姑娘的衣服不用人洗么,院子不要让人打理么,这洒扫的事还不是得有人做?” 姚大娘的意思影柔算是听懂了,也就是这里一个人都是少不得的。“ “好吧,姚大娘,以后每个月的用度,你直接来找绛珠对账就是了,我有在她那里。” 影柔情知自己争不过她们,不过,原本她也没想着力争到底的。 仗着身后的萧锦彦,薛夫人到底不敢亲自出面要她开门见客。 是夜,绛珠出去了一趟,带回一张歆月亲笔书写的便条,上书:“房无垢最近出没于紫金城,汝必近之。” 紫金城,不夜天,这是西京城最大的赌坊。 自古以来,青楼总是和赌坊相连在一起的。要说这晚上西京最吸引客流的除了明月楼,第一还当数著名的赌坊紫金城。 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也有人在这里一夜成乞。 通常半吊子聪明的人总是坚信自己可以从赌坊里赢到钱,譬如薛夫人。 紫金城是有名的太阳永不升起的地方,没有一丝光线能透入,让人永远生活在华灯之下,夜以继日的赌博。 影柔站在紫金城的外面,看到它高高台阶上竖立的华丽的赤金莲花造型,金光灿灿,进门还有一个九龙绕珠的玉石鎏金雕像,走过长长的猩红羊毛地毡过道,便被他的气派给惊住了。 到处都是金光灿灿的柱子,恍若置身金钱帝国,让人不由自主的认为自己可以赢得个盆满钵满。 第251章:紫金城之豪赌(1) 第251章:紫金城之豪赌(1) 影柔理了理自己刻意素雅的衣服,在镜子里看了看刻意淡化的五官。还好,只是美丽,并非一见绝色。 薛夫人进了一间包房,影柔对她说,想自己出去走走,见识一下。 虽然没有进过赌场,但是影柔觉得朝人多的地方走总是没错的。她并不着急下注,游走在各桌之间,寻找今夜的猎物。 每日总有那么几个幸运的人可以满载而归,听说新手总是特别好运,影柔见众人赌的双眼发光,心中也是禁不住一笑,她想借个东风。 一路慢慢逛去,看那些客人的衣着装扮,看来,这里出入的都是非富则贵。 不过,她对于下手的对象,要求却极是严苛。 在色宝比大小的桌子上,还真被她逮到一个,几乎是十注九赢。影柔好容易挤到桌前,“公子不介意我跟着你投注吧?” 那人回过头来,本来正想斥责来人打扰他的赌兴,但是一看她的脸就马上收回了怒气,“不介意姑娘若有兴致一起玩,在下当然不介意。” 影柔跟着这人一起下注,居然赢了不少。 这是她第一次赌博,自然,少不得也有少年人沉溺玩物的乐趣。 那话说,纸醉金迷,胭脂薄醺。媚色佳人挑灯看时,全场人都惊觉,薄饮几杯美酒之后的影柔,平常装束之下亦掩不住倾城之姿。 不说那根她一块参赌的公子哥,就连那些包房里的豪客,都渐渐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夜归去之时,薛夫人挽着手与影柔两个一起肩并肩乘车回明月楼。少不得互相调笑一把各自的银钱赌局,薛氏心情极好,一个一个“我的儿”。 看起来,她是以为,天底下没有女子会不爱富贵爱贫贱,也断然没有人能拒绝得了那样的金钱欲望。 而影柔,在众人看来,这回也是吃了赌博的甜头,越发沉迷下去,觉得这样不需垂帘应客,便可轻松赚钱的日子果然赛过神仙。 且言辞之间,渐渐流露出对赌局的沉迷,说道无怪乎那么多人彻夜不归的流连在赌桌旁边。 薛氏果然又来亲自约她去紫金城,影柔欣然而去。 第252章:紫金城之豪赌(2) 第252章:紫金城之豪赌(2) 第二夜、第三夜影柔照常到来,一样的方法小赢一点,可是看起来,她似乎贪欲越来越大,渐渐觉得,这点小赌小闹,已然不能满足。 “柔姑娘,不如你这次下大一点赌注?”有人怂恿她,进去二厅里头的大桌旁边玩,影柔不无遗恨的摇摇头,尴尬直言:“钱不够,不敢进去。” 说罢,眼睛却朝里头飞了过去。 停了两日没有去紫金城,影柔在沉鱼轩里闷了两天之后,那是如坐针毡。第三夜,华灯高上时分,才才过晚饭不久,她便跟了薛夫人再次不甘寂寞的来到紫金城。 这一夜,紫金城大门洞开,仿佛特别热闹。 她才刚进来,就发现里面热闹的气氛更甚往日,一桌色宝面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叠了许多人,从缝隙里看,桌上的筹码都快要放不下了。 薛夫人自是进去包房里头和相熟的赌友一起玩,影柔正犹豫着自己能否挤进去,就发现里面有个人在向她招手。 “柔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道给影柔,因为,今夜,她打扮的异常美丽风流。 招手的这人,正是她来这里的第一夜见到的贺兰敬。 贺家在西京城里做点不大不小的生意,这个唯一的公子,最大的爱好就是赌。 影柔在事后做了很多功课,当然,了解对方的底细,是必不可少的。 她上前嫣然一笑,简直令华灯黯然。“原来是你,真是好巧。” “今日在下手风不错,柔姑娘要不要也试试?”贺兰敬自认风度翩翩的摇摇手中的折扇。 影柔没说话,只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支持。她跟着贺兰敬将一百两银子押在了十七点上,这个点数很少出现,是一比五十的赔率。 庄家开出的时候,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五、五、六,果然是十七点。 影柔眉开眼笑的拿着五千两的筹码,道:“你最近运气真好,跟着你果然没错。可惜,这桌里头,最多只能押一百两。”语气里甚为遗憾。 第253章:紫金城之豪赌(3) 第253章:紫金城之豪赌(3) 真是没想到,人说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进得二厅,人少了许多,香云袅袅之间,诸多赌客只是静静坐在桌旁,从容下注。 影柔还是跟风,与贺兰敬一起下注。 一样的顺风顺水,“难得今儿手气这么顺,咱么去贵宾厅豪赌一番怎么样?” 贺兰敬一把筹码在手,看着影柔的目光,又似乎多了几分热烈的暧昧。 影柔含笑不语,一切听从他安排的意思,这让他很是受用。 一会便相携着进了最里间的贵宾厅,这里是紫金城除了包房以外,最大赌注的赌桌。 引路的丫鬟奉上茶水之后,便领着他们在不大却很安静的场子四周转了一圈。最后,他俩选择的是西京新式百家乐,无非就是猜大小,赌点数。 不过这赌桌确实气魄够大,说的是筹码无上限,赌的是胆量。 两人看了几盘,跃跃欲试。最后小试了一把,居然是七点闲家赢了六点的庄家,影柔和贺兰敬互相对视一眼,看来运气确实不错。 只是在这里,贺兰敬的胆子仿佛大了不少,一出手就是五千两,可是,这一次,运气却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影柔第二次下注也是五千两,只有这样,赢了才能将上次输的钱赢回来,所以她不停的加倍,然后越陷越深,今夜赢的筹码很快就输了出去。 贺兰敬输红了眼,最后咬牙切齿,豁出去的把家里的产业都抵押了,准备做最后一搏,还怂恿影柔去抵押。 影柔目瞪口呆,她身无长物,便是有些首饰,可能值多少银子?最后还是紫金城的侍女过来提醒,说明月楼的花魁姑娘,这名号身份就值当不少钱。 “可是,我的卖身契,可是在…….”影柔结结巴巴的说完,脸又清又白。 “那有什么?明月楼的当家夫人,便在咱们这里欠有银钱。姑娘痛快签了典当契约,其余的事项,自有人替您打点一切。” 看来,紫金城才是这西京最擅长黑吃黑的地下销金窟。 影柔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花魁的身份居然这么值钱,还可以抵押十万两银子。 第254章:紫金城之豪赌(4) 第254章:紫金城之豪赌(4) 大抵这世上,赌徒心里都是这样,输了一次,都想着下一次就会翻本。 如果就此两手空空离去,什么也没有,回去继续过那垂帘卖笑的日子,影柔最后跺跺脚,银牙一咬,不赌也是死,赌也是死,为什么不赌一次? 端坐在赌桌中间的是一位年约二十左右的柳叶眉瓜子脸荷倌。只见她玉指轻点飞扬,朱红色牌九就在那一片飞花追月中一溜排开。 最后开出的闲家是八点和九点,看牌面点数是十六点,去掉十就是六点,但是庄家开出的也是六点。 如果他们不要第三张牌,这局就是和,可是两人赌红了眼,无论如何却不甘心。 怎么办?跟还是不跟? 贺兰敬望了望影柔,影柔笑了笑,“公子做决定就好。” 贺兰敬很满意她的没有主见。 第三张牌九被掀开,全场都几乎围拢了过来。 不出意外,开的是张五点,顿时,两人从六点掉成了一点,贺兰敬怪叫一声,那是立即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留下影柔呆愣着站在桌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欠了十万两的债! 这可如何还得起? 这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结果。 “柔姑娘,你看这债~~”自有人把贺兰敬拖到一旁,而影柔是痴痴的站在桌边,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是紫金城的管事者出来说话了。“咱们也是小本生意~~” 影柔不无惊恐的看着这中年男人,“可是,可是我没钱。” 她这会子的形容,简直懦弱得几乎不能完成整个句子。 “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可不是说白话的,姑娘你既然还不了钱,那么根据咱们紫金城的规矩,姑娘留下一双手就是了。” 中年男人的脸顿时阴暗了下来,恶狠狠的吓得影柔顿时跌坐在了椅子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紫金城是有钱有势的主,做黑白两道生意,亦是看中声誉的主,绝不能干那种天谴人怒的逼人为娼的事儿。 第255章:紫金城之豪赌(5) 第255章:紫金城之豪赌(5) 左右被人架着,影柔的双手被压在台上,如今再多的娇弱,再多的可怜,再多的美貌无双,换来的不过是周围围观者的讪笑。 薛夫人不知所踪,也许她今夜也是输红了眼吧? 无人能救。 明晃晃的刀狠狠挥来,眼看着就要落下,影柔觉得自己没晕过去真是难得。 刀锋往下,一尺 一寸 一分 ~~ “你们在干什么?”终于,当刀锋的锐利寒气已经逼的影柔十指发凉时,一个很英气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行刑者立马松开手,貌似对来者颇为敬畏。 影柔不由自主的往地下倒去,还好,手还在。 然后,自然是转头感激涕零的看着来人。 身材颀长,肤色白皙,眉目英俊,气度高华,贵胄之气息逼人,这,不是紫金城的幕后老板房无垢又是谁? 在锦王庆功晚宴上,影柔曾远远见过他一面,不会错的。 “公子,这位姑娘欠了咱们的赌债无力偿还。”刚才抓住影柔的人,必恭必敬的垂手而立。 “柔姑娘受惊了。”房无垢翩翩走到影柔身边,柔声说。“是谁给你们胆子这样对柔姑娘的?”他突然变了声调,严厉的呵斥属下。 “不不不,公子,不管他们的事,是我欠了,欠了钱。”影柔有些羞涩的垂首道,抬手理了理鬓发,很自然的臻首微垂。 一段莹白如雪的皓腕,就这样从她的袖子中滑了出来,房无垢的眼里闪过影柔熟悉的光芒。 那是欲望与侵占的光芒。 很好,看来这个男人,比萧锦彦那个禽兽要好对付一些。 “把柔姑娘的欠条拿来。”房无垢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送上了影柔按了手印的借条。 接着,房无垢当着她的面眉头都不皱的,就将一张十万白银的欠条撕了。 “柔姑娘不要介意,都是在下调教不当,弄的这些下人们不懂事,吓到了姑娘。” 第256章:紫金城之豪赌(6) 第256章:紫金城之豪赌(6) 房无垢看似非常诚心的安抚影柔,趁机靠近了影柔一些,他说话时的气息,有些暧昧的喷在影柔的头发上。 “姑娘能光顾在下的紫金城,就已经是在下的荣幸了。这些输赢之事,实在是太过平常,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的态度,是潇洒的一掷千金。 他的语气,正是温柔得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以后姑娘来,事先通知在下一声,在下必定亲自作陪,赢了算姑娘的,输了算我房某人的。”凑近佳人,近观更是不忍呼吸。 那幽兰似麝的香气,却是天然的体味,梨花带雨的绝色面容,啧啧……果然不愧是将西京第一美人歆月轻易取代的美人。 房无垢这时才是真正怦然心动,当下不无殷勤的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大道理影柔懂了不知道多久。 不过,自己千算万算,才能把他从幕后引出来。 不管怎么样,也要对得起之前的那些铺垫功夫不是? 她有些感激的瞟了房无垢一眼,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羞涩,又转过了头。“ 你为什么~~”白玉的镜子完成美丽的弧线,影柔的声音越来越低,房无垢要凑得很拢才能听到。 这样的光景,看二人这样的神色,周围的人,都很识趣的散了。 “实不相瞒,在下从第一眼见到姑娘的时候起,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房无垢因为影柔此时的态度暧昧,所以语气也越来越放肆。 “你这人~~”影柔千娇百媚的的横他一眼,脸微微涨红,却不再说话,只是略带羞涩的快步离开。 只留下房无垢一个人站在原地,笑得万分得意又十万分的魂飞魄散。 那一眼,确实叫人销魂。 “我的儿,你今晚可是大胆了,那么多的银子,可真是叫妈妈我心惊肉跳!” 看来这房无垢倒真是个金主,薛夫人哪里是输红了眼的模样?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今夜收获颇丰才是。 这样一来,以后薛夫人必然心心念念记挂着来这里消磨时日。 第257章:勾魂媚眼(1) 第257章:勾魂媚眼(1) 影柔见四下无人,便朝她笑一笑,不无得意的低声附耳说:“妈妈,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本事吗?” 说罢,二人手挽手,相携登车而去。 薛夫人在西京城脆玉坊养着一个小倌,到了这等年纪,做女人也是需要一些滋润补养的。 这些事情,还是影柔和薛夫人走的亲近了之后,才渐渐晓得的。 今夜,薛氏看起来心情极好,因此,出了铜雀街之后,便吩咐马车朝脆玉坊而去。 影柔独自一个人,带着薛夫人留下的一个丫鬟,下了车,说要到处转转。 小丫鬟远远跟在后头,影柔看起来心情很好。一面逛,一面四处打量这西京城的夜色。 虽然这会子她闪身出了紫金城,但是并不着急回去,悠然的走在街上,心情可是万分的雀跃。 前些日子,她故意在紫金城四处晃悠,都没能钓出房无垢,她还以为自己错估了房无垢其人。 难道天下真有不受女色诱惑的男子?可是,据歆月私下查来的消息,此人却暗中豢养了两位美貌姬妾在私宅中,只是事情做的隐秘,很难叫人发现而已。 可是这几日他都不出手,影柔都有些着急了,所以放缓了脚步,歇了两三天才去紫金城。 果然这回狠下血本,天衣无缝之余得以一击得中,他终究还是按奈不住。 影柔向来是秉持懒人原则的,能够利用他人的时候,绝不辛苦自己。 她就等着房无垢来钓自己了。 可是心底她对房无垢还是甚为不满意的,居然用第一天遇到的贺兰敬来钓自己,这么容易穿帮的计策,恐怕也只有他能想出来。 如此一来,此人究竟有几分智慧,便不言而喻了。 看来真正令锦王对他感到忌惮,也是令摄政王萧锦彦对他重用的,还是他家丰厚的天下第一的财力才对。 而自己在他面前示弱示蠢他就真信了,如果今夜他表现得正气凛然,并不乘机吃她豆腐,影柔还会高看他一些。 可没想到此人心胸气度不过尔耳,要说接近他,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难度啊! 或许是见识过萧锦彦的冷酷多变以及狡黠睿智之后,影柔对房无垢这个对手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第258章:勾魂媚眼(2) 第258章:勾魂媚眼(2) 次日清晨,影柔刚起床,绛珠就上前喜气的禀报,说是紫金城派人送了东西来。 影柔打开一看,正是前些日子,金雀阁送来明月楼给姑娘们挑选的首饰里,影柔看上的,却最后没选的东西。 很好,影柔会心的微笑。 这房无垢还算是本事,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他连明月楼都能渗透进来。 虽说看不惯那几个小丫头,可影柔如今也不反对有奸细在身边的,别人通过奸细得到消息,她也可以通过奸细传递消息,核心的机密从来都只在自己的心底。 看来房无垢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很是了解,不愿垂帘迎客,想必就是想要钓个金龟从此从良嫁人。 每一日房无垢都变着花样的送来礼物,影柔照单全收,看起来,她除了缺钱还是缺钱。 一个爱钱的女人,一个有钱的男人,这会令他觉得,自己的目标不太难以实现。 直到第三日下午,房无垢派人送来请贴,邀请影柔陪同他参加今夜在锦王府举行的宴会。 至于为何会公然将一名青楼女子带进锦王府,自然是与如今炙手可热的锦王侧妃的影响力脱不开干系。 更何况房无垢收到的消息,是歆月当年与柔姑娘敢情甚笃。 影柔欣然受之。 哪怕她明知道,萧锦彦也有可能会带楼清风前往。 但是,她怕什么呢?萧锦彦而今只当她一个绣花女佣一般对待。那一百条丝帕,她也早就让人绣好了。 随请贴而来的还有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是西京第一绣坊“云裳坊”缝制的裙子和饰品。 云裳坊是整个西京最名贵的服饰店,专门为人量身定制服装,所出服饰独一无二,价格自然也是高得独一无二的。 “姑娘,看来房公子,对您还真是很大方的。”绛珠对影柔此次出手,感到十分满意。 这一夜,影柔穿上了一袭金色镂空内衬白色水云缎的迤逦长裙,望仙髻上插了支缠丝蝶翼金步摇,腕上带了金藤蔓环珠玲珑镯,行走间清脆作响。 第259章:勾魂媚眼(3) 第259章:勾魂媚眼(3) 破例在久不施脂粉的脸上,描眉敷粉,直将仙人之姿烘托得如月出云。 这一夜的影柔华丽迷魅,看得房无垢都有些晕眩了,影柔在紫金城出现的时候总是遮遮掩掩,并不见夺人魂魄之姿。 今夜故意修饰,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有些羞涩又娇媚万分的挽上房无垢的手。 至于观月公主么?歆月早早就替她查好了动向,原来房公子正是趁着自己夫人出京烧香的时日,出来风流鬼混。 锦王府。 金瓦朱墙,生怕别人不知道王府的华丽似的。朱门石狮,华丽得让有些刻意痕迹。 才停下马车,便听得门外车马喧阗,都是前来赴宴的各路宾客。 招呼声,寒暄声,声声不绝。 门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路弯环,山石玲秀,古树奇葩,浅草放绿,桃树吐红,绿竹万竿,包金镶玉,看来是花了设计了的,只是这样刻意的华丽陈设,在影柔看来不敢恭维。 恋锦阁顶级女工刺绣的云锦靠背,桌围,一件就价值百两,这里仿佛不用钱似的随处可见。 浮云阁的十年以上的竹叶青,酒香四溢,一坛就价值百两的酒,居然有人用来洗手。 千金难得一两的黄金桂,在这里只是侍奉平常客人的茶水。 影柔在明月楼也就饮过一次,黄金桂,外向细紧,香色特别,奇特优雅,滋味清纯静爽。 影柔挽着房无垢,二人如入自家门一般随意,四处闲晃也无人过问,花间小径上仆人来来往往,却丝毫无行色匆匆,章法混乱之感。 宾客惬意悠闲,皆仿佛不是做客而是主人。 只是看了半天,这锦王府也未免太过诡异,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四处彰显富贵;可是毫不设防的任人游览,又让影柔觉得主人有一种刻意制造的明磊景象。 “阿柔你能赏脸陪我来这一趟,真是小生的莫大荣幸。” 房无垢在影柔的耳边轻声道。 第260章:酸雨醋风(1) 第260章:酸雨醋风(1) 影柔一听房无垢不问自来的亲热招呼,脸僵硬得都变不过来,只能僵硬的笑笑,她自觉和他并不是这样的熟络。 “不用紧张,一会说不定锦妃娘娘就出来了。”锦妃,便是如今歆月的封号。本来,她的身份是侧妃,但为了安抚自己心爱的女子,锦王特地上奏朝廷,请封为锦妃。 房无垢安慰的拍拍影柔的手。他误会了影柔的僵硬,是因为迟迟没有见到主人的缘故。 影柔温婉的笑笑,没有言语。 她看起来很是乖巧可人,也没有多少心机的样子。 房无垢对比自家那个长相平庸脾气却大的不得了的公主夫人,心下愈发觉得两者天壤之别。 锦王今日设宴,原说的是请各路贵人前来鉴赏他新得的一样宝贝。 领路的仆人将二人引到今日的鉴宝之地――玉露湖,湖中搭起了一片荷叶,碧叶上是一座白纱飘飞的小阁,叶在湖中微荡,仿佛海外蓬莱仙岛一般令人向往。 “清风姐姐。”影柔在楼清风身后轻轻的呼唤,在这里遇到她,确实不出意料。 只是想不到,她身旁却是空无一人。 “嗯?” 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赫然转过来,白地水云纱裙曳地,碧青环佩在发髻上,裙摆上叮叮作响。 芙蓉颜色,玉脂肤色,滴泉映湖,流觞溢彩的眸子,见到房无垢时,楼清风刹那羞涩染颜,极尽天真妩媚之能事。 “这是房公子。”影柔心中冷笑,为他二人介绍道。 “房公子有礼。”楼清风俯身行礼,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原以为影柔已经是美绝人寰,今日见了清风姑娘才知道什么叫倾城倾国了。” 好色无厌,是每一个人男人的本色。 “房公子……。”影柔的声音,柔柔糯糯充满了不满,却不会让人太反感,但是醋意昂然。 房无垢也许觉得自己的法子奏效了,想让一个女人上钩,不外乎金钱攻势加适当的让她吃点小醋。 影柔的表现让他万分满意。 “你怎么~~”影柔轻轻跺脚,转头不理他。 第261章:酸雨醋风(2) 第261章:酸雨醋风(2) 不管怎样,这句话说的影柔还是很受用的,无怪乎当初观月公主能挑中只有财力没有权柄的房无垢,这张嘴,确实不错。 只是房无垢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睛早跟着楼清风去了。 影柔并不点破,这本来就是她希望的,自己所来的目的她很清楚。 楼清风是萧锦彦的禁脔,这一点,房无垢很快就会搞清楚的。 “无垢。”影柔的声音清甜粘糯,“人家想去兰庭园走走。”影柔指着走道尽处的园子说。 明显的借故调开房无垢,不让他和楼清风继续寒暄。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却显得太腻味,坏了房无垢想一亲芳泽的打算,他有些不耐的道:“乖,你自己去转转吧,我还得和一些老朋友寒暄。” 影柔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的时机拿得很准,这样房无垢也不会怀疑她是故意离去的。 他如果跟在身边,那才是大大的不方便。 歆月说过,会在适当的时候,让她见一见她的母后,如今的延平将军夫人。 也许,今夜自己就能在人群中窥见她的样子。 她想知道,如今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全然忘记了自己? 延平将军回京的消息,影柔是已然知道了。她正想找个人问问,奈何湖里这时候忽然响起了音乐。 是琵琶。 从远处传来的琵琶声,还带来一个粉色的身影。 一叶竹筏从玉露湖另一端的飘近,那竹筏上的女子一身白纱飞扬,因着湖面的微风,她静立在上头,整个人便如置身云海一般,越发衬得如天外飞仙。 只是她的人再吸引人,也及不上她琴音的十分之一。 在场所有人都驻足静静的享受那悱恻的琴音。 哀而迷怨, 叹而长情。 诉说了人生的悲欢离合,每个人都能在那音符里找到自己心底的颤音,兀自共鸣神伤。 鉴宝。 人,总是那万物之中最名贵的宝贝。 原来锦王大张旗鼓的欢迎宴,就是为了他那仙音出尘的琵琶女爱妃歆月。 可今晚最重要的主角锦王呢?怎么迟迟不见露面?还有,楼清风难道是一人前来的?不可能! 第262章:酸风醋雨(3) 第262章:酸风醋雨(3) 这下子,着实让众人见识了他的不爱江山爱美人。看来,这锦王与萧锦彦还真是亲兄弟!两个人,都喜欢人前一套,背后一刀的做派。 影柔心下不屑的冷笑着,独自荡到兰庭园,做戏么,她也晓得,那是自然要做全套的。 小溪潺潺从兰庭园流过,注入玉露湖。园里繁华锦绣,不知又曾是哪位美人的居所。 穿过修竹篁篁,踏上阶梯,可以将玉露湖尽收眼底。 影柔的眼睛看着坐在玉露湖畔的房无垢,神色痴迷的看着飘飘若仙的歆月,影柔露出露出会心的微笑,人就是要有喜好才可爱。 哪怕只是好色,也算可爱的品行。 最怕就是没有喜好,无情冷血。 譬如萧锦彦。 “清风醉,暗销魂。”影柔感觉有人擒起自己的秀发在嗅,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非常像一个人的,可是来人身上明明有一股子若隐若现的兰花香味。 萧锦彦的身上,是不会有任何香味的。 影柔缓缓转身,“王爷素不喜香的人,也知道清风醉?”影柔不经意的靠近他,果然是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 这香味,她永生永世,也不会搞错!那是,只属于她的 深吸一口气,她才算抑制住自己满心的激动与热血汹涌。 “清风醉,千金难买一醉,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影柔姑娘用上这等极品的销魂香啊?” 萧锦彦侧了侧身子,将两人的距离自然的拉开了一点,但是影柔能感觉到他的拒绝。 这个男人!总能让她感到莫名的愤怒与隐隐嗜血一般的仇恨。 若论姿色,自己与楼清风,也算不相上下吧? 更何况,清风醉,乃是西京青楼之中第一勾魂香。影柔今日为求成功,刻意使用了这一味香。 据说此香闻者销魂,几乎没有一个男人在清风醉的辅助下,不迷上那女子的。 香随风而醉人,一丝就足以勾魂。 第263章:酸风醋雨(4) 第263章:酸风醋雨(4) 萧锦彦邪魅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却又远不可及。 “不要说,让我猜一猜。”萧锦彦指暧昧的点住影柔的香唇,接着,往下几寸,是她柔白的下巴。 手指轻轻一抬,她的粉唇,便近在他的咫尺之距。 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两人之间关系必然非同寻常。只可惜,房无垢的眼睛这会被别的风景粘住了,移不开。 影柔瞪了他一眼,自己本来就没准备说。 “柔姑娘莫非又缺银子花了?这才盯上了西京巨富房家?还演了那么一出好戏,让房无垢以为你乖乖的步入了他的圈套。” 影柔的神色有一丝变化。 他果然,还是一直在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 “赌博好不好玩?”此时萧锦彦佛忘记了主题,闲聊了起来。 “好玩。”影柔脆生生的回答,仰起脸,眼睛里有无数的璀璨流光。 “这么乖,难怪房无垢也会小觑你呢?”他似笑非笑的脸看不出是赞美还是讽刺 “这么出尘的清风醉,却无人能享用。姑娘你不觉得是暴殄天物么?” 他擒起一丝影柔的秀发,放在鼻下轻轻把玩嗅着。 那眼神和姿势,无比的性感邪魅。 “你怎么知道?”影柔诧异。她以为一切皆无破绽,奈何还是轻视了其他人的智商。 “在下举目眺望,正好看到影柔姑娘是怎么不露声色的将房无垢送到楼清风手里的,让我猜猜影柔姑娘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你无法承受他么?” 说罢萧锦彦可恶的啧啧出声,仿佛在感叹青楼出身的影柔,居然不懂得“人道”。 “王爷!”影柔有些恼怒。 “清风醉的香气还在,是才点上的吧。如果本王没有出现,你是不是准备再找一个下手的对象?你,居然敢背着主子勾引别的男人?” 影柔娇媚的横他一眼,不无幽怨的说道:“反正在王爷的眼底,阿柔不过就是一个只配给人绣丝帕的婢女而已!” 萧锦彦哈哈一笑,手指往下,轻轻抚过她的锁骨:“这么说,是要报复本王只宠幸了楼清风?” 第264章:酸风醋雨(5) 第264章:酸风醋雨(5) “倘若……你能在床上将本王伺候的更好更舒服……”他低声呢喃道:“本王可以叫大齐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为你做绣花工,如何?” 踮起脚跟,影柔主动欺近他,唇几乎是扫上了他的唇瓣。 “王爷喜欢怎样的伺候?” “可惜是绣花枕头,能看不能用。”萧锦彦在影柔的唇边肆意笑出声,摇头晃脑的表示遗憾。 影柔恼羞成怒的拉下他的头,强吻在他的唇上。她就不信天下有不偷腥的男人了。 哪怕她婉拒过他一次,可是,欲拒还迎,不过就是她用来谈条件的手段而已。 影柔伸出丁香小舌,轻轻的在他的唇边划着圈,并不深入,浅尝辄止的逗弄着他的唇舌。 手指沾着湿润的玉液,轻抚着他的耳垂,暧昧的沿着耳缘,轻轻滑过,满意的看着他难以察觉的开始撩起欲火。 身子则柔柔的嵌入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的慢慢的变大,炽热。 在感受到萧锦彦已经伸出双手合拢在她身后的时候,影柔然闪身离开,在一个手臂远处,妩媚的笑着,“就是只能看不能用,怎么样?” 那笑容仿佛天上的明月般,清辉皓洁,她变得仿佛红尘三丈之外的仙人,而他则在的炼狱里煎熬。 只可惜没能把他打入炼狱的第十八层,所以他很快就从第一层爬了出来。 萧锦彦的眼睛在一丝迷乱后,又清澈起来。 他不理会影柔暧昧的眼光停留在他的下身,讽刺他的激动。 眼睛虽然清澈,但是却深不可测。 “只是这点儿伎俩,柔姑娘就自鸣得意了?换个人,指不定做得比你做的还好”萧锦彦 淡淡的道。 他说得没错,如果他没有反应,只能说他不正常,并不表示她有多厉害。 说罢,萧锦彦轻慢的拂拂了肩,仿佛在抖落灰尘一般抖落醉清风的气味。 影柔心中有又是一动,那他身上的兰花香气……难道,他之前见过她么? 第265章:色诱(1) 第265章:色诱(1) “本王的耐心一向有限,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都在这个范围内。最后问你一次,你是想留在明月楼卖笑呢,还是进王府来伺候?” 萧锦彦看起来突然间有些兴致索然,他转过身,就要离去。 影柔出声唤住他:“爷……”。 “嗯?想明白了?”萧锦彦转身,一双眸子有一丝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 影柔狡黠妩媚的笑着:“阿柔自然是想进王府伺候的,不过,阿柔不想像之前那些姐妹一样,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被送出去……”。 萧锦彦笑意顿时消失,他一脸冰霜的说道:“那你想要怎样?难道是让本王给你一个名分?” 生平最恨的,就是受人挟制。那种屈辱的日子,他已经厌倦到不愿回忆。 影柔怯生生的咬唇道:“阿柔只求能永远服侍王爷……”。 “够了!就凭你,也配本王给一个正式的名分?你既然心比天高,本王也不再勉强你!” 说罢,他掉头就走,脚下生风一般的疾速离开。 “爷……”影柔站在原地,脸上垂着泪,心里却发着笑。 还好今天能够摆脱他的纠缠,要不然…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回到房无垢身边 时,他正和楼清风聊得兴高采烈的。影柔在他身后使了一个眼色,楼清风才借故离去。 “去哪里了这么久?”房无垢无心的问。 “见你和清风姐姐聊得那么开心,我怎敢当大蜡烛?”影柔假假的说着,只是话里的酸味怎么也掩盖不了。 房无垢得意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气鬼,我的心里你才是最美的。” 这夜在锦王府用了晚饭之后,房无垢几杯薄酒下去,便开始对影柔动手动脚。 萧锦彦从头到尾就露了那么一面,后来,便不知去向了。 “别着急嘛!房公子,不如咱们一会去逛逛首饰店?人家前几天看中了几样东西……”。影柔好说歹说,才把房无垢骗上了自己的马车。 第266章:色诱(2) 第266章:色诱(2) 她恋恋不舍的拿着那串珠链,又咋舌的看着那价格,“五千两银子。” 调皮的伸舌头,不舍的放下。 房无垢一脸绯色情欲,在她身后大方的道:“掌柜给我包起来。” 影柔感激的撇了他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是那秋水双眸里的深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太贵了!”她娇嗔。 “傻瓜,只要你喜欢,即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会为你摘下来的,何况是这区区的项链。” 房无垢温柔的揉揉她的青丝。 影柔娇媚的傻笑,房无垢果然是酒德不行。一喝酒,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委实也是太不懂语言的艺术了。 如果此时她真答嘴要天上的月亮,他怎么办?难道还能用那杯水映月的小玩意打发自己? 回去的马车上,房无垢实在忍不住开口“阿柔,你身为明月楼第一花魁,总不应客,怕是你家薛妈妈不肯答应吧?” 影柔趁机垂下头,叹息一声道:“房公子有所不知,这个花魁原本不是我想去争的,可是那时候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情同姐妹的一个姑娘,她家落了难。为了救她一家离开明月楼,我只能去选花魁。后来,我用银子把他们送走了,自己却不甘每日垂帘卖笑的生活,只盼着能够早日得遇良人,早点脱离这个火坑……”。 房无垢道:“原来如此,阿柔姑娘真是心地善良,房某佩服的很。“ 可是心底却放心了,难怪她不肯见客呢!之前还有人说她的被人买下了,可是后来被接走的姑娘并不是她,而是自己近日所见的楼姑娘,他这才应证了自己心里的怀疑。 “阿柔姑娘放心,若是不嫌弃的话,房某愿意给你赎身,奉养你一世荣华富贵。” 影柔乖巧的依偎在他肩上,适当的表示,如果真能如愿,那么她的也就是他的…… 此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目光将一直仰望他。 “和我回府吧?” 第267章:色诱(3) 第267章:色诱(3) “和我回府吧?”房无垢柔情的在影柔的头顶说。 影柔赶紧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一来是不敢,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二来,这样顺利的让他到手,通常男人都不会珍惜的。 “我还要回明月楼,薛妈妈这几日对我不顺眼得很,很久没给她赚银子了。”影柔的形容越发的哀怨。 房无垢色迷心窍,立马道:“那今晚我跟你回明月楼?” 其实这话他也是说说而已,做起来是他未必敢。 要说私宅里养几个红颜知己,私下有个把情人也就算了,可是大张旗鼓的到青楼买笑,这事肯定瞒不住,给他她家那个火爆的醋坛子知道了,可不是好收拾的。 影柔非常合房无垢的心意道:“不要。你是想用钱来侮辱我对你的心么?” 她拒绝的义正词严。 房无垢自然得好便收,虽然心底有些瞧不起她的又当婊子又立牌坊,这些日子花了自己无数银钱的时候怎么不见她义正言辞?可见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 可是,男人的虚荣心却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于是自然不肯细究下去。 待她回到沉鱼轩时,一早出去打探消息的绛珠已经回来等着了。 “姑娘,观月公主已经动身启程了。”绛珠递上茶水,眼神里有些异样的激动。 “唔。她知道房无垢的事了?” “是,咱们的人已经跟她吹过风了,她应该比房无垢预计的早回来。” 影柔转过头,看了一眼绛珠的表情,道:“你很希望看见我被人捉奸在床?” 绛珠一愣,连忙道:“怎么会?姑娘,我是替你高兴,这件事情,总算快到落幕的时候了。” “落幕?”影柔吹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冷笑道:“哪里这么快就落幕了?只怕是好戏才刚开始呢!” 绛珠诺诺的低下头,道了一声“是。” 月黑风高,除了是杀人夜之外,其实用来偷情也是万分妥帖的。 第268章:捉奸在床(1) 第268章:捉奸在床(1) 影柔算准了日子,精心的准备了一番,踏上房无垢派来接她的马车。 这段日子她吊他的胃口也太久了,幸亏观月公主在那边心急如焚,否则影柔还真有些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收场了。 偷情的地点约在房家位于城郊的一栋私宅别院中,自然,房无垢没有色令智昏到带她回府的程度。 马车在寂静的西京城中行驶着,良久,终于停在一处精致的别院门口。 房无垢一身清雅的淡绿色云绸长衫,亲自等在门口。 当影柔纤细白皙的手落入他那稍嫌黝黑的大掌时,黑白对比异常强烈,而产生了强烈的美感。 更何况,此时影柔的小手指还调皮的在他的手心里划着圈。 这一招,用来对付萧锦彦没派上用场,却用在了这里。 身为风月情场老手的房无垢如何能不知道她此时的暗示? 他约了她许多次,直到昨日用这一处价值万金的私宅房契与一张足以为她赎身的银票,才订下今日的约会。 这个女人如此昂贵,又是名满西京城的第一花魁娘子,得来如此辛苦,他今夜实在要好好的享用一番,才对得起自己花的那许多银子不是? 一路穿花拂柳,虽是私宅,但隐然可见主人家的富可敌国。几处小门口摆放的石狮,皆是以上好的白玉锻面大理石雕刻而成。 就连门牙子上雕刻的花鸟祥云花纹,夜色之下都可见那木质清隽,仿佛是金丝楠,又似紫檀锻木。 最后停驻在一处种植着数棵硕大桂花树的院子前,看起来,这应该就是此别院最大的一处正房所在了,东西两厢房,前后各配有门房和花厅,居中的轩厅内,整齐的摆放着一溜铮亮的朱紫色蟠龙雕花圆椅,居中一张八角圆桌,前面搁置一张乌木色翘头案几,显得气派非凡。 走近灯火通明的内室,影柔微力挣开了房无垢的手,一见里面居然贴满了双喜窗花,登时盛放如花的手矫情的用手背遮住眼睛。 “这烛火,太亮了。” 第269章:捉奸在床(2) 第269章:捉奸在床(2) 有时候话不用多,几个字就够了。 房无垢亲昵的在她额前印下一吻,走过去,笑着吹灭了房里四面点着的儿臂粗的烛火,只在床脚案几上留下一盏昏黄的灯光 影柔缓缓的,以练习过无数次的优雅性感姿势,褪去罩在外面用来遮挡容颜的黑色的薄纱罩裳。 里面,是一件微风也能吹起的素白薄纱曳地斜开长裙。精工刺绣的暗花,均匀的分布在裙裾的下端,威风摆动摇曳时,洒开一副美丽的花蕾织锦。 最后是用飞烟青霞色纱巾松松缓缓的在腰上系了个结,纱虽薄,但是该衬底儿的地方都也有满当当云锦做底,春光丝毫不露。 这衣服咋看去,毫无特色。妙就妙在,这咋看毫无特色的惊艳之中。 因是初夏时节,黑纱褪去之后,身形转动时,只是微微的露出香肩和雪白的右腿上,却精细用绿色丝线绣出了一团能够将人眼神缠死的清脆蔓藤,蜿蜿蜒蜒的,一直顺着视线深入腹地。 房无垢惊艳的张着嘴巴,他只看她静静的走到那烛火背后的阴暗里。雪白的玉背上,轻而薄透的白纱,隐隐显出里面的冰肌玉骨。 薄纱上面用又带着银丝线绣出来的红色花朵,随着她再度走出来,那么大朵大朵鲜艳欲滴的鲜花,就那么大刺刺的借着烛火的明媚,惊鸿翩翩的呈现在房无垢的眼下。 嫣柔轻轻转眸,她清晰的看见,房无垢的喉间急剧的咽下一团口水。 无声的呼吸,亦变得分外急促起来。 不过他不愧是情场高手,静静的远远欣赏了一会,终于风度翩翩的走过来。 风流的微笑着靠近影柔,将手指点在她的右腹下方,“原来,花盛开在这里。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影柔妩媚的笑着,既不回答,也不躲开,只是用手轻轻覆盖住他不规矩的大掌,巧笑嫣然间夺人心魂的笑道:“醉花阴的‘女儿红’,公子可有准备好?” 第270章:捉奸在床(3) 第270章:捉奸在床(3) “既是娘子的吩咐,小生哪敢不从?”房无垢故作诙谐的一稽首,指着桌上的酒壶道。 影柔嫣然一笑,迈着袅娜轻盈的脚步缓缓走过去。 转身,高高提起酒壶,仰头对着壶嘴,酒缓缓的注入她的口中,一个小小的失误,那酒流就顺着她的脖颈缓缓的钻入她敞开的领口,锁骨高高凸起,显出优美的形状叫人移不开眼睛,而那绣满绿色的蔓藤,则顺着酒浸湿的地方慢慢显现。 房无垢的眼光,就顺着那慢腾腾的酒水和翡翠般的绿意,一点点下移。 歆月曾对她说过,当一个男人需要你到狂热不可抑制的时候,他可以最卑微的姿态,像一条狗一般匍匐在你的脚下,摇尾乞怜。 例如现在的房无垢。 他现在早已不在是什么齐国第一富商之子,也不在是什么游走于权贵与贵族之间的翩翩公子。 他以这样卑微的姿势,蜷缩在影柔的脚下。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光芒,简直就如绿莹莹的狼火。 那是欲望的火焰。 他的手,仿佛捧权杖一样的,小心翼翼捧着影柔美丽修长光洁如玉的小腿。 而嘴唇,早已就着她的腿,贪婪的接住从她身体上流淌下来的陈年女儿红。 影柔的心里,则在一分一秒的数着屋里的沙漏。 看似无限妩媚风流的身体中,掩藏不住的是一颗砰砰直跳的心。 房无垢此时的姿势,让她心中作呕,却无法挣脱。 她希望自己算的时间不差,否则,只怕今晚难逃被人吃干抹净的局面。 虽然早已洞悉,这世间每一个男子大抵都是如此。可是,想到要失身给这样的一个男人,影柔心中还是感到百般不情愿。 终于,就在房无垢的舌尖已经攀上她的膝盖时,一直紧闭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哐当!” 两人皆是吓了一跳,本能的回过头去看。 而一路风尘仆仆气急败坏赶回来的观月公主,在推开门的刹那,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男人,跪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卑微而猥亵的身姿。 第271章:捉奸在床(4) 第271章:捉奸在床(4) “房无垢——,你……” 过度的震惊与不敢置信,令观月公主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楞了一会,她最终选择愤怒的跑开。 也许影柔和房无垢只要换种方式,换一个姿势,高贵的观月公主,就能以正妻的身份咄咄逼人,上来就扇影柔一耳光。 而后,再趾高气扬的叫来奴仆,将她活活打死在这间屋子里。 只可惜,她遇上的这个女人,是影柔。 可以设想得出,当她心中高大威武的大山,在背过她之后,以如此讽刺的姿势跪在一个青楼女子面前摇尾乞欢时,她除了跑,除了躲避,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不相信。 无法相信。 堂堂公主的身份,居然比不过一介青楼女子的妖媚。 她的世界在瞬间坍塌。 影柔眼看着观月公主的身影消失在眼底,嘴角泛起一丝淡然的笑容。 接着,她惊恐捡起桌子上的罩裳,两手抱在胸前,紧紧的裹住身体。 看起来,她似乎瑟瑟发抖, “她,她…….”然后就想疾步走出去。 “阿柔,我让马车先送你回去。”房无垢在极度震惊之后,居然还不忘拉住她的手。 “你先去找公主吧,我没事。”影柔可怜兮兮的咬着下唇,眼中泪花晶莹欲滴。 语言虽然坚强,语气却如狂风中的小舟。 就在房无垢重重叹一口气,最后撇开她,快步走出房门的时候,却听见影柔在他身后心碎的呼唤, “公子……。” 为了这一声的心碎欲裂,影柔不知道和绛珠一起演练了多少次。所以,此时说来,在房无垢的耳朵里,听到的便是那女人心碎的声音,清脆而残忍。 残忍到他几乎不能迈动自己的脚步。 一个如此美丽脆弱的女人,抛下明月楼第一花魁的身份,甘愿做他无名无份的外室。 此时,因为他强悍的正妻的出现,害怕的梨花带雨簌簌发抖。 第272章:捉奸在床(5) 第272章:捉奸在床(5) “公子,今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什么名分都不要,只求能守在公子身边服侍,公子你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 影柔快走几步,在房无垢的身后抱住他,哭的仓惶而可怜。 而房无垢虽然舍不下眼前这个令自己方寸大乱的女人,可是他还不至于丢下他的靠山——堂堂公主正妻。 “乖,你等我回来,放心,我不会负你的。”最后他狠心的掰开影柔紧紧箍住自己腰身的双手。 影柔则哭倒在门前,双眼两泪交流,披着一身黑纱罩衣,一路走凄凄哀哀可怜兮兮的离开。 房府别院的仆人,几乎都在自己主人离去之后,看到了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儿跟在后面走出来,眼泪掉的跟下雨似的。 演戏自然要做全套的,人前人后都一样,演到后来上车时,影柔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真的是那个被情人抛弃的女子了。 可是,当她钻进房无垢她预备的马车时,眼泪想不停都不行了。 她惊讶的睁开眼,嘴巴微微张开收不拢。 “你…你怎么在这里?”影柔几乎要马上跳下车来,想了想,她最后选择了压低声音。 “本王一想到柔姑娘的眼睛今晚一定都哭肿了,心下甚为不安,所以特地赶来为姑娘送上丝帕。” 萧锦彦好整以暇的斜靠在马车里的紫锦绣牡丹靠墩上,神色间似笑非笑,似真似假的道。 仿佛这不是别人的马车,倒是他摄政王府的马车似的。 影柔心想他能布置眼线在房府别院里,这并不过分惊奇。 “多谢王爷了,王爷想得真周到。”影柔接过他递过来的丝帕,轻轻覆上自己的眼睛,还真是有点儿哭疼了。 随着影柔双手的离开,外头那一件松松覆身的黑纱罩衣自然滑落在车厢里。 萧锦彦的眼睛顺着那还湿润的蔓藤一路下滑,最后啧啧摇头:“男人见了这样的春色,真是不死自然也是要脱层皮的。” 第273章:捉奸在床(6) 第273章:捉奸在床(6) 影柔掀开丝帕,不管不顾的就地往下一坐。 真是累啊!才走了一条狼,又来了一只虎。 他趁机欺上前来,“醉花阴的沉年女儿红,房无垢还真是很生舍得,五十年陈酿也,浪费了岂不是太可惜。” 说着,他的舌尖已经舔到了影柔脖子下的酒痕处。 影柔只能嫌恶的屏住呼吸,以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个禽兽一般无情的男人,你给他甜头吃的时候,他一听女人敢跟自己提要求要名分,马上拒绝你仿佛自己就是那柳下惠再生。 你不给他吃的时候,他倒如猪八戒一样见到美人就扑倒。 不过,今夜,他来的却是时候。只要拖住了他在这里,那一头,房无垢自然有人去料理。 影柔轻轻的伸手套上他的脖子,无限妩媚的轻哼着,配合他的动作,发出几声短浅的呻吟声,以表示自己也很享受。 他的唇落在她锁骨处蒂蔓上时,发出由衷的赞叹,“你还抹了糖浆?好吃…….” 模糊的话语消失在他的舌尖,他埋头开始贪婪的将影柔锁骨处的蜜浆吸收殆尽。 真是奇怪,一个爱吃甜食的男人。 “不错不错,居然懂得用糖浆描绘花朵,这等淫技你也能想到,明月楼果然尽出风流人物。只可惜,今夜却是便宜了本王。” 说道这里,他忽然开始恶劣的齿咬。 他的力度不大不小,却也令影柔疼的皱起眉头。 一个激灵,他将影柔完整的压在自己身下,开始风卷残云般的将她的衣襟大力拉开,然后一片片的吃着她腹上的花朵。 “这是什么花?”又是一个同样的问题。 “回王爷,此花名叫淫荡花。”影柔咬牙切齿的回答道。 萧锦彦的头埋在她的腹部,青丝拂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酥酥痒痒一片火辣。 接着传来他的闷笑。“此花甚好。很配姑娘!” 就在此时,马车外的车夫已经开口了,“阿柔姑娘,明月楼到了。” 第274章:愤怒的公主(1) 第274章:愤怒的公主(1) 终于到了! 影柔立即收回自己的双腿,裹上黑纱罩衣,萧锦彦则是舔着自己的嘴唇,仿佛意犹未尽。 “还有一片叶子没吃到。”他凤眼迷蒙。“何必这样小气,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自然不会把你怎样!” 影柔收拾了一下衣着,准备下车,闻言也不恼怒,“我自然知道我没有那个福分,不能伺候王爷,但是王爷今夜却将我伺候得很舒服,真是多谢了!” 说着,她居然踮起脚跟,将沾了那叶子糖浆的食指送到萧锦彦的嘴里,挑逗他的舌尖。 萧锦彦轻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含笑骂道:“淫荡花……”。 影柔咯咯笑着,最后翩然跳下马车离开。 马车原路返回,再次去向房府别院。 半路上,也许是觉察出部队,那抹无声无息的影子才从略有慌张的从马车里射了出去。 此后马车空荡荡的又返回了房府别院。 “姑娘回来了!”绛珠早已翘首等在了沉鱼轩门口。 “给我放水,我要沐浴更衣,多备一些花瓣来,还有珍珠粉和牛乳,一并倒进水里。” 影柔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褪下身上一身的污秽衣裳。一脸嫌恶的吩咐道:“全部拿去烧掉!” 她痛恨自己身上沾染上的不洁之气,还有,还有被萧锦彦舔过的腹部,被房无垢舔过的小腿。 眼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好,绛珠连忙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丫鬟们做事麻利点,免得引起主子的不快。 沉鱼轩后院就配有一个专用的浴池,引的是西京渭水河下游的一处温泉水,一年四季,都可享用现成的温泉沐浴。这可是四院之中独一份的荣耀,鲜花和珍珠粉,也都是现成的,很快就备好了。 跳进浴池里,影柔舒服的将身上的粘液全部洗掉,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再假寐于美人榻上。 绛珠跪在塌前点着熏香,小丫头玉柳轻轻的按着她头上的位,翠蝉则用美人锤轻轻的按摩她的双腿。 明月楼花魁的日子,其实并不比公主的生活差几分。 影柔疲惫的卧在美容塌上,一手支着左边脸颊,沉沉睡去。 第275章:愤怒的公主(2) 第275章:愤怒的公主(2) 那厢,房无垢那里却未必如此好运。 漆黑的夜里,带着佣人四下寻找观月公主的身影。最后,当他终于找到他夫人的时候,她正赤身裸体,躺在西京城最出名的小倌坊脆玉坊一名小倌的床上。 不过房无垢此时已顾不得戴绿帽子的气愤了,因为他高贵的公主夫人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了。 双眼圆睁,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烛火下显得异常的诡异。 在她的脖子上,有一圈美丽的红线。 红得渗出了鲜血。 四肢冰凉,毫无生气。 与她一起赤身裸体死去的,还有正在和她交欢的一名白净小倌。 两人死之前的姿势,是无比的销魂和亲密。 那小倌的身体某一个重要部位,还留在观月公主的体内。 不堪入目的一幕。 房无垢脑子里炸开一声惊雷,最后只得颓然的坐下。双手抱头,一声不吭。 只是短短一个晚上,先是他被突然归来的妻子捉奸在床,然后,他四下寻找妻子的身影,才一摸到脆玉坊,就立即发现妻子已经死在小倌的床上。 他虽然还不知道谁害他,但是可以想象,每个人都会怀疑是他出手派人杀了自己的妻子。 也许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奸情暴露,也许是惊怒于妻子的背叛。总之,他无法洗脱自己的嫌疑。 就在此时,有人悄然出现在他身边。 “房公子,如今你落入这样的局面,除了投靠我家王爷,否则只怕你将无路可走。”锦王派来的说客,果然舌如莲花,一番说辞之后,逼于现实的险峻,房无垢最终无奈的选择了与锦王联手。 他命人将观月公主的尸体收起来,悄悄埋掉。 “不行,埋掉要是被人挖出来,只怕摄政王是要将你五马分尸的。” 房无垢简直就欲哭无泪,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境地:“那依先生之见该如何?” “自然是烧掉,一丝痕迹也不能留下!” ************今天更新到此结束,呼呼,预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呀!求票票求票票! 第276章:被他强暴(1) 第276章:被他强暴(1) 房无垢心想观月公主与锦王好歹也是亲兄妹,虽说同父异母,但总归的血脉亲情一族吧! 没想到锦王居然如此狠心,连亲妹妹也下得了手。 当下被人胁迫,不敢再做争议,只得眼睁睁看着妻子的尸体被人拖去焚化。 来人自是有目的而来,不但胁迫他写下投诚血书,更趁机从房无垢口中得知摄政王萧锦彦安排在西京城中的几处暗卫营地,以及一些其他的机密事项。 事已至此,锦王这边是非常满意。搂着歆月在观景台观赏烟火之余,更不忘夸奖她一番心思缜密。 这些事情,影柔自然不会知道细项。 不过,半个月之后,当她再度见到萧锦彦时,才知道,自己这回算是遇上了阎王。 她是被李达谙派人连夜从沉鱼轩里捆来的,连歆月都不曾知晓消息。屋子里服侍的几个丫鬟,全部被人点了大穴,丢在地上。 “你……”当她睁开眼睛时,见到的,是自己浑身一丝不挂,被人丢在他脚跟前的猩红色织锦地毯上。 楼清风正穿着一身茜红色纱衣,下面裹一条同色渐变浅粉的百褶裙,无限风情的倚在萧锦彦的怀里。 “王爷,奴家不能再喝了,都要醉的看不清王爷的脸了……”影柔从来没想到,素来在人前端庄的楼清风,如今也能如此妖媚。 再看她脸上的妆容,真是……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除了她之外,陪坐的,还有两个美艳的姬妾。影柔扫了一眼,都是艳丽到极致的那只庸俗之美。 她暗暗鄙夷了一下萧锦彦的审美,就在此时,却见萧锦彦朝众位美妾摆了摆手。 “你们说,这位西京第一美人,是不是比你们美?” 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是最锐利的杀人武器。 影柔只觉身上一阵冰凉,再看时,原来是一个姬妾将手中的酒水泼在了她身上。 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眼前的她,如此狼狈的躺在地毯上,舒展着自己年轻曼妙的身体。 怎能不让人嫉火高涨? “哎呀!真是对不住,奴家不小心手抖了,酒倒了下去……”。 第277章:被他强暴(2) 第277章:被他强暴(2) 萧锦彦眸间神色不变,只是摇摇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酒,居然倒在了一个贱人身上。”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都知晓了他的心意,当下,便顺着主子的心思,拼命把她往死里头践踏去。 “哟!魅姬妹妹,王爷说了,这么好的酒,倒在她身上可惜了,你手边不是有茶么?不如拿茶来泼?” “切!照我说,不如去后院取点洗脚水来,只是嫌污了王爷的眼,不敢造次……”。 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楼清风,一派安静的坐着,不闻丝毫声气。 萧锦彦惊讶的看着楼清风,挑逗道:“风儿,这不是你昔日的好姐妹么?怎么,你就不发表一点高见?” 只见楼清风一派良善温顺的低头,却是取了丝帕出来,轻轻擦拭眼角,仿佛无限惆怅一般的伤感:“回王爷,奴家虽与柔妹妹素来有些小节,但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奴家却不忍心在她落魄时加以回击。奴家,做不来那等落井下石之事……”。 说着,真亦假来假亦真的淌下了几滴眼泪。 当下惹的萧锦彦微微有些转眸,几分惊讶之余,更不忘怜香惜玉一番:“乖!本王就知道风儿是个心地善良的,来,到本王怀里来坐着,不要哭了……”。 楼清风趁机坐上他的大腿,两只手轻轻勾上他的脖子,一张粉嫩樱唇,只在萧锦彦的颈子里轻轻摸索着:“王爷……奴家…的心,只要王爷明白就好。” 说这话时,梨花带雨的双眸似泣未泣,细细的呻吟声,却恰到好处的落进萧锦彦的耳畔。 影柔躺在地上,只觉得面前的楼清风形如鬼魅。说到底,这个人惯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刀,她之所以这样说,绝不是为了给自己求情,而是想要博宠罢了! 萧锦彦眼角扫过影柔,下一刻,他就已然将楼清风按倒在了软榻上。双手熟练的剥掉她身上春光微泄的衣衫,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 “王爷……奴家也要……”。旁边的几位姬妾,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做派。不过就是几女共事一夫,这等床笫之间的欢愉,众人都是轻车熟路的。 第278章:被他强暴(3) 第278章:被他强暴(3) 只有影柔,虽然看过无数的活春宫,可是,这样壮观的场面,还是第一次开眼界…… 这个禽兽男!居然,居然一次就和这么多女人……他,不怕精尽人亡么? 楼清风第一个被萧锦彦攻城掠地,只见她侧身躺着,雪白的躯体不断颤抖着,一荡一漾之间,眉眼间透露出无限的风骚妩媚。 “王爷…王爷…”。 不堪入耳的呻吟声,令影柔好奇的看着塌上的那几个女人。 白花花一堆的肉,虽是蜂腰肥臀,玉乳花湿,但,却也不能遮掩游离在其中的那个邪魅男子一身精壮的肌肉和完美的身体曲线。 不似一般西京贵族子弟的细皮嫩肉,萧锦彦身上,胸前,均有多处的伤疤。虽说疤痕已淡去,但隐隐可以看见,那些曾经的创伤是如何的惊心怵目。 影柔忽然想起,是了,当年秦国被灭,不也是他亲自领兵破的京城吗? 正想的出神,却听塌上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叫声:“啊!啊!王爷,不要,不要啊…”。 萧锦彦一把将身下的女子抓过来翻身向下,而后,一把抓过旁边案几上的烛台,手往下一抖,红彤彤的烛泪,便细密如雨的滴在那女子雪白的玉背上。 “啊!……”。那被滴蜡的女子,虽然被闷住嘴唇,但依然他身下发出痛楚的叫声。 影柔倒吸一口凉气,不由的蜷缩了身体,向后退了两步。 这个人…当真好可怕好可怕!他,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嗜好? 萧锦彦此时与平日看来真是判若两人,一头黝黑的青丝散乱披下,胸前强健的肌肉块系分明。 连番肉搏战之后,一身淋漓的大汗,流淌在肌肉健美的身躯上,显出一种异样的邪魅诱惑。 不到半个时辰,塌上的几个女人,都先后溃败下来,横七竖八的躺在地毯上,连连喘息求饶。 “王爷,奴家不行了,王爷……饶了奴家吧!” 萧锦彦一招手,便有侍女奉上汗巾。擦拭过额前的汗珠之后,他忽然将目光投注在了正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一切的影柔。 第279章:被他强暴(4) 第279章:被他强暴(4) “你,过来!”萧锦彦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变得非常的阴森无情。 压在他身下的那个女子被他一把抛下地来,背上鲜红的烛泪,烙的一大片皮肉溃烂肿起。 影柔惊恐的往后一退,没想到,正好退到一张桌子脚下。后背抵住冰凉的桌椅,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萧锦彦一听她的叫声,登时眯长了眼睛。 “怎么?你不喜欢在塌上?那么,是喜欢在地上咯?”说罢,他居然赤身裸体的走下地来,一俯身,便用双手将影柔压在了自己的包围中。 他身上强烈的阳刚之气,以及刚才流过的汗液,令影柔一阵窒息。 别过头,却被他将下巴捞在了掌中。 “你这个贱人!你说,你是不是色诱了房无垢?让他投靠锦王背叛了我?” 下一刻,影柔只觉地头皮骤然一疼,她的身体已经腾空,迅速跌入一个坚硬的臂膀。她拼命挣扎,却毫无松动的迹象。 可扑头盖脸的气息却忽然笼罩下来,他的气息,一如曾经留给她的阴影一般,还是如此的霸道陌生。 连那尖锐冷漠的眼神,都可撕裂她娇嫩的皮肤,让她感到那种黑色梦魇般的惊悸与害怕。 一双冰冷而略微有些粗糙的大手抚上她幼嫩的花蕾处,陌生的湿软唇瓣在面颊脖颈间游移。 炽热的呼吸扑在光洁的肌肤上,让她的身体惊怖得激起层层的粟粒。 下一刻,他的手已然游离向下,直往她最娇嫩私密的花丛深处滑过去。 “不……”低低的啜泣中,影柔死死的夹紧双腿,用尽全力,终于嘶哑地喊了出来。 手上的绳索被挣松了,当下手足并用,想将身上那沉重可怕的身体推开,指甲过处,那健硕结实的胸膛出现了几道血痕。 “原来你也喜欢这种……带血的味道……”他附在她耳畔,低声呢喃道,忽然嘴唇向下,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下重重咬下一口。 第280章:被他强暴(5) 第280章:被他强暴(5) “嘶……”影柔疼的直抽凉气,本能的,就去咬他近在咫尺的肩膀。 她恨这个男人!她恨这个禽兽一般无情无义冷血的男人! 萧锦彦的身子突然觉得一阵颤抖,因为她这重重的一咬,他再也忍耐不住,当下便将自己早已炙热的坚挺横冲直入。 一阵尖锐的刺痛,蓦然在她紧致的身体内飞快散开,他持枪跨马,在她的惨叫声中深深扎入她的下腹。 眼神中似乎带着恨,又似乎是一种难以消泯的愤怒。 他的进攻,如同一把锋锐的着火的刀,毫不留情地一次次在她体内肆虐纵横。 影柔终于松开口,随着他的进攻,口唇内发出模糊的哭泣声。 眼泪,哗啦啦流了一脸。 颈子上一片微凉,那水意,顺着耳畔滑向猩红的地毯。 影柔失声痛哭。 可她的痛哭亦是同样无力的垂死挣扎,低弱得如蚊蚋振翅而过。 “小贱人!你说,是不是也像这样服侍过房无垢?他,是不是也像这样骑在你身上,让你欲仙欲死?” 萧锦彦极尽恶毒的在她耳畔说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说完,齿间咬紧,又是一阵更强有力的冲刺。 看过无数的活春宫,却不曾有人告诉过影柔,第一次,原来是这样的难熬。 痛,那是无边无际的海,他不知疲倦的索取着,似乎越站越勇。 而她,在他的一点一滴榨取中,已然迅速枯萎凋谢。最初的那种剧痛,渐渐的,变成一种麻木的煎熬和忍耐。 她在忍耐……仿佛溺水之人,浮在即将没顶的水面,苦苦等待那一只救援自己的船舶到来。 渐渐的,那种麻木的痛楚开始散去。仿佛是她的身体已经接受了那样一种钝刀割过的伤痛,一丝一缕的湿润,开始悄然漫过那片花地。 萧锦彦开始觉察出她的改变,他兴致勃勃的撩起散落在她面上的青丝乱发,手指勾住她的嘴唇,玩味道:“你还真懂得伺候男人……本王,就是喜欢你这样的骚货!” 说罢,又是一阵凶猛的冲击。 第281章:被他强暴(6) 第281章:被他强暴(6) 影柔开始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太真实了,或者,这华丽的室内陈设的帷帐帘幕,水晶琉璃,金玉满堂……一切,都只是在梦中而已。 既然是在梦中,可不可以,不要让自己如此的疼痛难熬? 她努力的调整了一下身体,舒展开那些刺痛的神经,减少那些麻木的痛苦。 渐渐的,痛楚之中,开始有陌生的快感和刺激,随着他的起伏一一下下的袭击着她的大脑。 那种纯属身体感官上的愉悦,就如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活春宫一样,那种羞人的反应,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女人所能控制的。 这一刻,影柔也不想去控制,腻人的汗液和经受不住的啜泣,在她心底无限的飘升上去。犹如那垂在殿中丝幔间的光影,丝丝缕缕地在她眼前回荡萦缠。 萧锦彦的脸,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模糊,淡去。 故国三千里,青楼数载沉浮…所有的屈辱,不堪,冷眼,轻视…皆在这样一场繁华极致的梦里淡去。 她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在他身下微微收紧了身体。 萧锦彦几乎是本能的一阵颤抖,他开始感到惊讶…这个女人,分明还是处子之身,但,她怎么能挑动自己的愉悦极致?而且,看起来,她只能本能的反应而已 影柔接着攀上他的颈子,用带着湿润花香的唇凑近他的脸颊。她闭着眼睛,仿佛在寻找什么。 他本能的凑过去,一张嘴,两条舌尖缠绕在了一起。 她的唇齿之间,有着无可比拟的诱人芳香。仿佛是雨露流淌的小溪,令他忍不住深深沉醉下去。吮吸,索求,难以停止。 “母后……”影柔轻轻的吟哦,声音却被吞没在他的唇齿之间。 一场酣畅淋漓的占有之后,萧锦彦第一次发现,居然有女人,能够令自己感受到这样一种极致的快感。 或许,留着她,以后慢慢享用……也是不错的! 眼看着昏迷在自己身下的影柔,他缓缓起身,伸手抓过屏风旁的一件衣衫,击掌唤人:“来人,带她下去,找医女来看看伤处。” 第282章:虐宠(1) 第282章:虐宠(1) “柔姬娘娘,柔姬娘娘,您醒了?”影柔醒来时,已是第三天清晨,薄薄氤氲热气中,一张清秀的女子的脸,正在她眼前晃动着。 “娘娘,您该喝药了……”侍女手中的氤氲热气,原来是一碗黑黑的药汁。 头疼欲裂,想要撑起身子,却发觉自己丝毫都用不上力气。 才一用力,手脚都似瘫痪了一般,软软的卧在锦被中,犹如摆设一般无用。 “妹妹醒来了?恭喜妹妹啊!”楼清风的声音,伴随着一张明媚的脸,刺目的晃进影柔的眼里。 不待回话,她已扶了侍女的手,着一袭天碧色碎花暗纹凤尾裙,烟水纹薄纱披风罩住绿色精绣梅花上襦,撩开纱帐帘幕,姗姗而进。 “怎么是你?”影柔一惊之下,才逐渐回想起那夜可怕的片段来。是了,她,还有几个女人,和萧锦彦在那张塌上……后来,自己被萧锦彦污辱了,再后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怎么?妹妹很不想看见我么?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呢!明月楼就不说了,进了摄政王府,居然还能共事一夫,啧啧啧……妹妹服侍王爷劳苦功高,做姐姐的不过来探望一下,怎么能过意得去呢?” 说着,楼清风便自顾自的在床前坐下了,因着初夏天气已渐暖,手上还持着一柄纱绢团扇,一下下非常矜持的摇曳着。 影柔冷冷一笑,想那夜她在萧锦彦身下是何等放荡的姿态?偏生到了自己跟前,还要故作正经! 心中暗暗不屑,不过也顾不得和她斗嘴。眼下到了这里,她需要思量的,绝不仅仅是和楼清风斗气而已。 “姐姐客气了,只是妹妹如今身上不好,恐怕过了病气给姐姐,不如姐姐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着,就示意那侍女端了汤药过来。 黑漆漆的一碗药汁,浓稠的有些可怕。影柔接过来,正要闭眼喝下,却听楼清风道:“让我来喂妹妹喝吧!” 第283章:虐宠(2) 第283章:虐宠(2) 影柔本能的就要拒绝,没想到,楼清风接过药碗,就往床边坐下来。 一勺滚烫的药汁,直直的往她嘴边送过来。 影柔心中一阵冷笑,心想拿这一招来我面前作怪,你也未免太嫩了些。 暗地里移过身子,顺手便把药碗往她身上推过去:“哎呀!姐姐,真是对不住!没烫到你吧?” 整整一碗汤药,尽数倒在了楼青风的裙子上,黑褐色的药汁浸染在水烟色罗裙上,颜色非常怪异不堪,烫的她更是险些尖叫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朱门一推,“吱嘎”一声,却是萧锦彦的身影,就在此时出现在门口。 楼清风狡黠的一笑,低头轻声道:“没什么,王爷来看妹妹了,妾身这就告退。” 说罢,无限委屈隐忍状的掏出丝帕,去擦拭那裙子上沾染的药汁。 萧锦彦自然看见了,他皱着眉头,却问那侍女:“你们就是这样服侍的吗?” 吓的侍女连忙跪下磕头,楼清风又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想给妹妹喂药,没想到……”。 影柔实在是看不过眼她那副委曲求全状,当下就截住她的话,冷笑道:“没想到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吧?” 萧锦彦这才看了看影柔,嘴角一弯,不无讥讽的笑道:“难道你什么时候晓得分辨好人恶人了?” 说罢,又扫了一眼她的面色:“跟本王走,本王这就叫你见识一下,什么的好人做恶。” 影柔自然不肯跟他走,正要找借口推脱,却见他快步上前来,“哗啦”一声,掀开她的锦被就拖她下地来。 “王爷,柔姬娘娘的药……还没服用…….”。一个侍女捧了新煎出来的汤药,正走到门口,见状,差点吓的手里的托盘都拿不住了。 萧锦彦冷冷的看了一眼那碗汤药,面无表情的说道:“给她吃药,更衣!” 说罢,自己甩袖而去。看情形,竟是在外头候着了。 第284章:虐宠(3) 第284章:虐宠(3) 影柔赤足站在地砖上,想了想,便叫侍女拿了鞋子过来。问道:“这是什么药?” 侍女惊讶的看了看她,最后垂下头,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道:“回柔姬娘娘,这是……”。 “这是避免女子有孕的汤药,怎么?柔妹妹从前在明月楼时没有听过?” 影柔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忘了,还有这个难缠的对手没有走开。 当下忍不住鄙夷,尖刻的说道:“我当然没有听说过,不过,听清风姐姐的意思,那是你肯定听说过了?啧啧……要说姐姐在男人面前做戏也就罢了,怎么到了我面前,还不肯揭开面具做人?” 说罢,走上前去,一口气接过药来,咕咚咕咚喝下,竟是一口气也不歇一歇。 楼清风在她面前没有讨到半点便宜,便哼了一声,转身迈出房门,听声音,又去纠缠萧锦彦去了。 只是,听起来萧锦彦今日心绪似乎不佳。 “你先回去吧!一身的药味,去换了这身衣衫……”。 影柔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看着侍女给自己梳头,一面听的暗暗好笑。 “柔姬娘娘,不如简单梳妆一下,王爷还在外头等着呢……”。侍女取来一件鹅黄色衣衫,偏生是影柔最讨厌的颜色。她一听,便道:“不要,王爷又不是急着去投胎,等这一时半会的怕什么?” 说罢,不顾身体的虚浮,自己亲自走到衣橱前,细细拣选起来。 几个侍女急的直跳脚,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得随她吩咐了。 因为心存故意与萧锦彦过不去的心思,这日影柔拿出在明月楼千锤百炼的细磨功夫,精心描绘了眉眼,又点了胭脂蔻丹。 令人将如云的一头青丝分两把绾起,分别缀了一串银质镶水晶兰花宝钿,两侧则各垂了两股银白与粉红交替的珍珠璎珞,在乌黑整齐的发髻间氤氲生辉。 想了想,又披了一袭低胸的橘黄牡丹团花暗纹锦襦,银红回纹领缘,愈衬得肌肤如璧,锁骨腻白精巧。 揽镜自照时,自觉眉含远岫,目若秋波,朱唇潋滟,未语而笑,诉尽风华无限,顿时脱却稚气,尽显少女芳华,真正是明媚动人。 第285章:虐宠(4) 第285章:虐宠(4) 只是可惜,颈子间一片被咬的青紫的瘀痕,在雪白的一片肌肤中,更显得分外刺眼。 想了想,影柔还是叫人取了一条淡紫色的丝巾,自己亲手在汇拢处打了一个如意结,这才满意的走了出来。 毫不意外的,走出门口时,只见萧锦彦眼底虽然寒冰未散,却隐隐有了一丝赞赏之色。 影柔并不屈膝行礼,倒叫几个跟随她一起出门的侍女好生着急不安。 “柔姬娘娘,你该给王爷见礼才是……”。 影柔转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们一眼,道:“你家王爷只怕一会就要拖我去砍了,这样我还要给他见礼?你们可真是忠心不二的奴才啊!值得嘉奖!” 说罢,竟然不管不顾的,径直走去。 萧锦彦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扭进自己怀里,也不避忌有下人在场,立时便道:“当然!本王要你这辈子,即使死了也要记住,只有本王这个男人,能令你痛,也能令你愉悦!只有本王,才有这个资格!” 影柔冷冷的看着他邪魅俊美的容颜,脱口便道:“难道你令我痛的还不够多吗?” 说罢,眼中盈盈泪意竟然再也忍不住,登时便落了下来。 前尘往事,新伤旧痛,他,给她的,从来都只有无尽的痛楚和折辱! 萧锦彦不意她竟然会如此回答,当下也愣在那里。夏日清风徐徐,吹的两人身旁的阶前大片大片的荼蘼如雪,飞扬如絮,打着旋儿轻舞,然后缓缓飘落,盖住乱红满径的春意阑珊。 影柔怔怔地看着花飞缭乱,泪水潸然不止。 奇异的沉默之中,刹那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漫过萧锦彦冰封的心头。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遇上一个女人当面对自己说:“难道你令我痛的还不够多吗?” 这个女人,总能带给他非常复杂的一些微妙情愫。譬如丽湖畔相拥而立少年轻狂的情怀,譬如曾经久远到只存在梦境里的执子之手,海枯石烂。 这也是他一直留着,没有杀她的主要原因。 第286章:虐宠(5) 第286章:虐宠(5) “你不是说过只要本王答应给你一个名分,你就愿意在本王身边伺候的吗?没错,本王要了你的人,不过,也给了你想要的东西。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罢,他快走几步,翻身上马,对后面的影柔说道:“你要助锦王来对付本王,本王今日就要你仔细瞧瞧,看那房无垢因为你,最后要落得怎样的下场?” 说罢,又邪魅的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影柔,不无淫邪的笑道:“你放心,本王还没有玩腻你,所以,暂时不会舍得杀你的!” 影柔一听他话里的由头,当下便心中狂跳了一阵子。 他要杀房无垢? 那观月公主…… 影柔自然不会知道,而歆月也没有告诉她,观月公主被杀之事。 从公主下车时,影柔并不意外看到守卫微有失魂落魄之色,阍吏更是忙打开朱漆金钉的大门,将她迎进去。 “摄政王驾到!” ……. 堂堂摄政王的架势,果然宏大。单单那传令官的声调,足以震惊整个公主府上下。 房无垢匆忙跑出来迎接,只见他一身形容憔悴,淡青色描暗花的长袍套在身上,隐隐显出空旷之感来。 看来这几日,他也是度日如年,一面是手握重权的摄政王,一面是掌控着他生死的锦王。两个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偏生在这个时候把目光都瞄向了他。 见到影柔时,房无垢简直就是惊的双眼都要掉到了地上来。“你……你…….”。 他的表情,分明就是以为,影柔将自己出卖给了摄政王。 萧锦彦满意的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种令对方找不到方向的慌乱。 “这是本王新纳的柔姬,柔姬,还不与驸马见礼?” 拉着影柔的手,他暗中在她手掌心中狠狠捏了一把。 影柔低低的福了一礼,道:“妾身见过驸马爷。” 房无垢的脸都有些抽搐了,他憋了半天,才勉强应道:“娘娘有礼。” 第287章:真假公主(1) 第287章:真假公主(1) 影柔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正好落在了萧锦彦眼底。 他脸色微微一沉,便掀开袍子落座:“驸马,本王来问你,公主回来了吗?” 房无垢才刚擦拭干的汗水又流了出来,当下站在那里,脸色不自然的答道:“回王爷,公主……她,她还在骊山上香,尚未回来。” 影柔站在萧锦彦身边,心想,萧锦彦倒也耳聪目明,可惜,那晚就是被自己拖了一会子,这时候再想扳回一局,只怕是难啊! 正想的好笑,却听萧锦彦在旁边咳了一声,伸手一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坐下,少看些没来由的东西。” 影柔心中一愣,心想我看什么了?再一看他的面色,心中更是觉得好气又好笑。 当下也不多说,扶着裙摆缓缓坐了下来。 “房无垢,你说公主尚未归来,怎么本王听说,前几天晚上,有人看见观月公主去了西郊别院?还是和你前后脚出来的?” 他所指的,应该就是影柔约房无垢在西郊别院幽会的那一晚。 房无垢偷偷看了一眼影柔,却正好对上萧锦彦暗沉的脸色,吓的一个哆嗦,连忙结巴道:“西郊…西郊别院……那个,那个,王爷容禀,那晚,微臣,微臣并非和公主从那里出来,而是,而是…….”。 影柔嘴角一个抽搐,心想:房无垢你真是自寻死路!这会子当面将那晚的事情揭露出来,没脸的固然是他萧锦彦,没命的,却会是你房无垢! 不过她对此人向来不报好感,当下也就懒得提醒她,只是自己自顾自的端着丫鬟送来的茶水,一口一口的品着。 “而是什么?本王要不要找个人证来,与驸马你当面对质一下?以确认驸马你没有说谎呢?” 萧锦彦自然是不肯相信,不过,他也不会让房无垢继续说下去。 男人的脸面,最是容不得旁人语中涉及自己的女人。一想到房无垢的双手曾经在自己身边这个女人身上抚摸过,游离过,萧锦彦就觉得自己杀意大盛。 第288章:真假公主(2) 第288章:真假公主(2) 房无垢料不到萧锦彦一来就抛出如此犀利的言辞,这会要他当面对质,他自是心虚的。但是,不对质的话,又怎么能打发得了眼前这个阎王呢? 正左右为难时,只听殿外传来一声盈盈笑声,似乎的几个女子谈笑着从外头归来。 “锦王殿下驾到!公主驾到!锦妃娘娘驾到!” 随着传令官的声音,相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正是玉带锦袍的锦王,与他新纳的美人侧妃歆月。走在微微靠前,满面春风笑意盎然的,不是观月公主又是谁? 影柔不知其中情由,一时相见倒还罢了,最失态就是房无垢,他一见来人便双眼瞪的老大,直勾勾的看着妻子,嘴里不断说道:“观月……真的是你吗?” 那观月公主平素也是在丈夫面前拿腔作调惯了,这许多天不见,终究还是想念的。便对房无垢展颜一笑,道:“自然是我啊!看你这模样,活像见了鬼似的!” 说着,又是轻轻一跺足,双眼飞刀似朝丈夫横了一眼。 她这一笑不打紧,惊的房无垢是魂飞魄散。当下就一跳老高,整个人狂叫道:“鬼啊!有鬼啊!” 影柔看着稀奇,心想这偌大的男人真是没胆的很。却见萧锦彦满眼疑虑的看着,心中一个“咯噔”便朝歆月看去。 歆月随着锦王一同进殿,自然不好与她打招呼。见影柔看向自己,只得轻轻点了个头,示意影柔稍安勿躁。 房无垢却是吓的魂不附体,在殿中乱窜了一阵子之后,因见观月公主走近自己,最后居然吓的钻进一张桌子底下去,叫众人看了心里好不偷笑。 “好了!房无垢,你这是干什么?本宫好容易出趟远门归来,你一见面就是鬼啊神啊的,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本宫的事情,心里有鬼?” 观月公主不知情有,伸手便去拽他。 “皇妹且稍安勿躁,让孤来安抚一下驸马。”锦王见观月公主说话不知轻重,当下也怕抖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便自告奋勇,亲自去拉房无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第289章:真假公主(3) 第289章:真假公主(3) “这位是……”观月公主才一进来,便见影柔坐在萧锦彦身旁,这时见锦王已然拉了自己丈夫出来,正在一旁温言相问,便好奇的问道。 萧锦彦眼角扫过影柔平静的面容,鼻中一哼,道:“这是本王新纳的柔姬,柔姬,这是五公主殿下。” 影柔这才起身,不缓不急的行了个礼:“公主万福!” 又对歆月福了一福身:“锦妃娘娘万福!” 歆月一摆手,毫无芥蒂的坦荡直言:“自家姐妹,何须多礼?来来来,给姐姐看看,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妹妹从了摄政王之后,真是春花沾露羡煞旁人呢!” 一席话说的观月公主这才明白过来,嘴里“啧啧”两声,却是隐隐的不屑:“原来是锦妃娘娘的姐妹啊!四皇兄,你可真是好福气!这样的美人都被你纳进了王府。我可是听说,你轻易不给府中的姬妾名分的。” 萧锦彦淡淡一笑,锐利的看了看眼前的观月公主,心中暗暗疑惑,嘴上却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姬妾而已,何足挂齿?” 又见一旁的房无垢还是口齿不清,心中暗觉不妙,当下不在跟她们几个纠缠,便示意人将房无垢带到自己跟前来。 “驸马,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无垢依然是游魂一般的痴傻之状,嘴里呢喃不清的几句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说什么? 观月公主见丈夫突然间变得又痴又傻,也不禁急的哭了起来。一面打量丈夫周遭,一面埋怨道:“四哥,你这是跟他说了什么?怎么我一回来,人就变成了这样子?” 萧锦彦白了她一眼,他对这个五妹向来没有好感。长相平庸不说,脑子也是一等一的白痴,真不知道自己父皇当初怎么会一时兴起,睡了这么一个女人生下一个这样平庸的女儿? 眼见如今房无垢已经痴傻,形同废人,肯定是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萧锦彦心中恼火,便起身道:“起驾回府!” 影柔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只是低垂着头,与歆月交换了一个眼色。眼见萧锦彦已经起身离去,这才赶紧跟了上去。 第290章:真假公主(4) 第290章:真假公主(4) 就在影柔即将走出大殿时,忽然只觉眼前一阵影花,原本立在观月公主身边抽抽搭搭的房无垢,此时突然一把横冲过来,猛的抱住影柔,口里道:“贱人!你原本就是我花了无数银子买来的,现在居然背叛我随了萧锦彦!” 影柔被他拦腰抱住,登时狼狈不堪。正要拼命挣脱时,只见走在前面五步之外的萧锦彦回过身来,大喝一声:“房无垢!” “你给本王放开她!” 他声若洪钟,显得内力十足。在场之人无不被震了一下,正待要问时,却见房无垢陡然倒地,抱头大叫道:“摄政王饶命!微臣再也不敢了…….摄政王饶命!您喜欢的,归您就是,微臣不敢跟您抢……” 说罢,抱头又是在地上磕头哭泣,那情形,竟像是中的魔障一般。 观月公主这时候听出蹊跷来了,她上前来扶起丈夫,又看着影柔:“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锦彦隐隐觉得今日这事好像是故意步好的阵,只等着自己投进罗网一般。 眼见观月公主一步步逼近影柔,他不得已,只得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说道:“五妹不可听信他人胡言,你驸马房无垢如今是疯魔了,他说的话,你也能信?” “四弟这话可是不能当真,我倒是听说,你如今新纳的这位柔姬,似乎真与驸马有几分说不清的纠葛……”。 锦王见风向流转,怎肯错过这么好的挑拨机会?当下便将影柔和房无垢的那点事情当着观月公主的面说了出来。 萧锦彦面色一黑,眼底的冷意已然凝结成冰。他就知道,这件事情,背后跟锦王脱不开干系。 “柔姬是本王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买下的,一直放在明月楼,是因为忙于政事,无暇顾及。但,若说她有胆子再去与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他暗中捏了一把影柔的手,降低两分声音,咬牙切齿暗含警告的说道:“本王以为,这必是误会了!” 第291章:真假公主(5) 第291章:真假公主(5) “哦?真有这么凑巧的误会?本宫才刚离开西京前去骊山祈福上香,偏生在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误会来?四哥,你老实告诉我,这柔姬……她,是不是勾引了我的丈夫?” 观月公主原本就头脑简单,她回来之后见到丈夫陡然变成疯魔一般的痴子,心里必定难以接受。 是以锦王此时的挑拨,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导火索。 说着,她便要过来拉扯影柔,看情形,居然是势要问个一清二楚才肯罢休了。 歆月见锦王将影柔抛了出去,也不得不起身劝架:“公主,阿柔的为人我很清楚,她不会做出这等行为的……”。 “你住口!哼,你们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勾引男人,本来就是你们的拿手强项!” 观月公主说着,一面伸手就来撕扯影柔身上的衣衫。一席话说的,歆月都难堪的别过了头,不再吭声。 影柔躲避在萧锦彦怀里,只听他对自己低声耳语:“你还不快点撇清自己?” 影柔只得说道:“公主,我与驸马真的没什么的,请你相信自己的丈夫!” 观月公主疑惑的将手停在了她袖子上,半信半疑的说道:“当真?” 影柔被她追出一身香汗淋漓,萧锦彦虽然对眼前的局面感到有些愤怒,但是他也不好拿着自己摄政王的身份来阻止两个女人之间的撕扯。 更何况观月即使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妹妹。房无垢陡然疯魔,此事只怕与自己扯不开干系。 真要用强拉开公主与自己的姬妾,被人说出去,反而更是心虚铁证。 “真的,公主……”。影柔伸手用丝帕去擦拭额前的汗珠,正在这时,一张发黄的契书从她的袖子间飘落下来 “咦?这是什么?”要说世事也就真有如此凑巧的,才刚平息下来的风波,眼见着,因为这张纸,又顷刻风起云涌。 ************这几天都没人留言啊,难道大家都过节去了?那俺是不是也可以休息了? 第292章:真假公主(6) 第292章:真假公主(6) “西郊别院…地契……”。那张纸,正是房无垢送给影柔的契约书。 只不过,影柔并不记得,自己先头出门时何时将这个东西也带出来了? 影柔脑子一冷,就开始回想自己出门前的那些细节来…… 观月公主眼见那几个字,登时就失去了最后的一丝自控。 她扬起手,就往影柔脸上劈过来。萧锦彦只得抓住她的手,猛然喝道:“够了!堂堂公主殿下,如此张牙舞爪,成何体统?” 他出手便是只用了三分力度,也足够令观月公主吃疼的,更何况又是明摆着护短。 观月公主后退几步之后,看了看做痴傻状的房无垢,一声长叹,终究不甘心的流出了泪水,咬牙切齿道:“四哥,你以为你将我嫁给房无垢是真心为我好,没想到,而今,你居然为了这个风尘女子指责我不成体统?体统?我倒要问问你们,到底是谁,不成体统?” 影柔见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到底观月公主是无辜的,虽然她心中对西郊别院之事多有疑虑。 但几番思量之后,便大致明白了,估计是锦王设好的圈套,事先找了一个和观月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又是星夜踢门出现在房无垢和自己面前,事出意外,想当时也无人能够仔细分辨真假。 最后,在假公主出面捉奸之后,又派人将假公主杀害,借机逼迫房无垢投靠自己门下。 最后在萧锦彦起疑心时,又将真公主请回……再把自己与房无垢的那点不清不白当场抖开,好叫人觉得,这一切,都是萧锦彦在从中破坏妹妹与妹夫之间的婚姻。 这一计,果然是一石头数鸟! 锦王的心机,真是叫人不容小嘘。 “五妹妹,这件事情,一时半会我跟你说不清楚。不过,你也应该相信,四哥对你们母女这些年来到底怎样?你自己冷静想想,不要轻易中了他人设下的圈套!” 说罢,萧锦彦一脸铁青的拉着影柔,就要往外面走去。 第293章:赤身裸体(1) 第293章:赤身裸体(1) 影柔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一起走,只觉得他箍住自己的手硬的跟铁似的,稍一挣扎,他还越箍越紧。 “你还嫌今天丢人丢的不够吗?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萧锦彦几乎是连拖带拽的,一把将她丢进马车里。 影柔被重重砸在车厢里,肩膀和两条腿都痛的要死。才一爬起身,只见萧锦彦一脸寒霜的也走了进来。 三层帘幕被他放下,四四方方的车厢里,顿时就只剩了两扇小窗的光线折射进来。 “哗啦”一声,影柔只觉得胸前一阵凉意,原来是衣襟被他一手撕碎了。 本能的,她就要往后退去。可是,当肩膀靠到生硬的车壁时,才发觉,自己根本就无路可退。 萧锦彦的眼底燃烧着一团火焰,那种神情,似乎就要把她活活吞下去一般。 他在生气……而且,看起来,是非常非常的生气! 影柔身上穿着的衣服,很快就被他撕扯成了一地碎步。“你……”难道,这人要在这狭小的车厢里,跟她…… 但是,萧锦彦只顾着四下寻找着什么,未几,却是一声疑惑的自言自语:“难道是我看错了?” 影柔衣不蔽体,缩在一旁的角落里,勉强抓着下身的一条裙子,看着他奇怪的举动。 “把裙子脱了!”萧锦彦最后把视线投注在她身上的百褶罗裙上。 “你……我不脱!”脱了,肯定会被他撕碎的,一会子下车了,自己可怎么走回去? “不要再让我说一遍,快,把裙子脱了!”萧锦彦目露凶光,对影柔刻意做出来的楚楚可怜状是看也不看一眼。 他是铁石心肠。 影柔无可奈何,一咬牙,将两条腿蜷缩起来,解开裙子的腰佩之后,只觉得周身陡然一凉。 裙子早被他抓在了手里,翻开里层,一寸一寸的撕开细细寻找起来。“怎么会没有?难道,……”萧锦彦意外的喃喃自语,眉宇间似乎无限思绪在游离着。 影柔难堪而又愤怒的看着他:“你到底要找什么?没了裙子,叫我怎么下车?” 第294章:赤身裸体(2) 第294章:赤身裸体(2) 萧锦彦被打断思绪,登时怒气勃发。瞪了一眼影柔,正要发火,忽然蹩见那一堆碎屑中的一样东西。 随即伸手捡过来,一看,果然是一个放在衣袖中的小布袋。那颜色,与影柔身上所穿的上衣颜色非常接近。不仔细看,只以为那便是一个衣服袍角而已。 要说这也是因为车厢内光线太暗的缘故,要不然,肯定早在他撕碎上衣的时候便发现了。 影柔跟着转过眼珠,只见萧锦彦神情凝重的从那个小布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个头上插着一根银针的布偶娃娃。 萧锦彦看着那偶人头顶钉的一根针,眼皮连跳了几下,接着,是嘿嘿的一声冷笑。 自幼长在皇宫,影柔也明白,眼前的情形,多半就是所谓的巫蛊之祸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布偶娃娃上面写的生辰八字,必然……是驸马房无垢的吧? 而放布偶的人……应该,也是那个装疯卖傻的房无垢? 当下不敢说话,舌尖里倒抽一口凉气。房无垢和锦王合计的这一出倒打一耙,委实是……高明啊! 倘若方才萧锦彦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任由观月公主与自己继续撕扯下去,那么,这样东西……必然会顺着她的衣袖撕裂而掉落出来。 观月公主一见之下,必然会以为,是萧锦彦与自己联手,先是将房家的财产谋夺到手,然后,再伺机色诱,最后,让房无垢精神崩溃而导致疯狂……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死去。 影柔心中感叹锦王下手如此狠毒,若不是……刚才歆月连连对他使眼色,估计,自己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不出公主府了。 区区一介侍妾,却担当了谋害驸马之名,倘若事情没有弯转,萧锦彦为求自保,必然会舍弃自己以求脱身……. 想到自己方才又是经历了一场与生死擦肩而过的大戏,影柔呆呆的坐在车厢里头,半天没有吭一声。 萧锦彦亦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布偶娃娃看了好一阵子,忽然,转过头道:“这就是你情郎送你的定情信物?真是……好生珍贵啊!” 第295章:赤身裸体(3) 第295章:赤身裸体(3) 影柔愤愤然放开双手,就那样赤身裸体的站在他面前:“王爷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阿柔本来就是个青楼女子,做的是倚门卖笑的勾当,谁人给得起银子,阿柔就去陪谁,莫非在王爷看来,妓女卖笑也有何不对之处么?” 说罢,嘴角浮上一丝讥讽的微笑来,下巴高高扬起。 “啪!”话音刚落,萧锦彦便就手一巴掌打在她的右边脸颊上。 “你还笑得出来?你已然是本王的女人,居然还敢跟别的男人勾搭一气?本王告诉你,再有下次,你的下场肯定就是五马分尸!” 影柔被他这一巴掌打的嘴角沁出血丝来,过了一会,才伸手轻轻抚摸上那片高高肿起的脸颊:“王爷的女人何其多也?您记得过来吗?阿柔可是听说,这摄政王府里,每年都有不少如花似玉的女子,被送到骊山影梅庵出家为尼……王爷,这就是您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是!本王告诉你,这天下,就是本王的天下!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萧锦彦显然是气极了,把头扭到一边,手中的布偶娃娃被他握在掌中,几近变形的扭曲。 沉默,两人都是无话。 影柔觉得口中有些腥甜,取过丝帕,顺嘴一擦,果然是嫣红的鲜血。 紧紧咬了牙关,坐在一旁,只觉得这马车颠簸的愈发厉害,整个人头晕眼花的发旋。 但是这等时候,她焉能开口去求他?强忍住万般不适,紧紧抓着下身那条没被他撕烂的裙裾,勉强遮挡住两条修长的美腿,将自己卷缩成最不占地方的形状。 “王爷回府!”也不知道在车里晃荡了多久,影柔迷糊的攀着车厢的壁面,听得外头有人唱道。 原来,是回来了…… 本能的,她就要站起来,抬腿往外走。 才一起身,却发觉自己双腿已经麻痹了,一动,便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直直朝他怀里摔了过去。 第296章:赤身裸体(4) 第296章:赤身裸体(4) 萧锦彦的胳膊如同铜墙铁壁,将她抄在手里,似乎毫不费劲的就往外走去。影柔挣扎了两下,却是纹丝不动。车帘卷起时,只觉得身有样东西覆盖下来,一瞧,竟是他身上的外袍。 “不要乱动,否则本王就把你剥光,一路拖回去!” 萧锦彦的耐心很显然到了极限,影柔闻言,想着赤身裸体在大庭广众之下,毕竟还是害怕的,于是,怯怯的缩起了双脚,卷在那一袭袍子里头。 到了马车外面,只觉得满目刺眼的阳光洒下来,影柔眯了眯眼睛,感觉身子被人凌空抛起,最后脸庞落在他的怀里,然后昏昏沉沉的被他这样一路招摇的抱着,回到了自己住的暖阁。 萧锦彦这面将她放下来,丢给侍女们去处理,自己大踏步的转身走了。 “柔姬娘娘……”。侍女小心翼翼的端上茶水,影柔睁开眼虚弱的看了一下周遭,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很困,你们给我洗个脸,让我休息一会。” 温热的巾子沾着氤氲的水汽,敷在肿起的脸颊上,隐隐一丝疼痛里渐渐传来黑甜的睡意。 “娘娘,不如先用点午膳,一会再睡……”。 影柔模糊的摇摇头:“不要,端走…….”。 她真是困极了,因为用了药膏的缘故,脸颊上的痛楚逐渐淡去。但,心底的痛,伴随着下身撕裂处的伤口,却在这样阳光明媚的夏日里,愈发的难以抑制起来。 翻个身,影柔长长叹息一声,一滴泪,缓缓随着笔直雪白的鼻梁滑落到玉枕上。 这一觉,睡的好生久远。 心口的疼痛,渐渐散去。梦里,影柔似乎听见有人唤了一声:“柔姬娘娘,王爷传您侍寝……”。 侍寝?影柔摇摇头,自己是大秦高华公主啊,何人敢如此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传自己侍寝? 翻个身,继续睡去。 直到九华灯在殿中缓缓耀起时,殿中忽然清寂,连烛花哔剥爆起的声音都清晰地跳在心底。 第297章:赤身裸体(5) 第297章:赤身裸体(5) 直到九华灯在殿中缓缓耀起时,殿中忽然清寂,连烛花哔剥爆起的声音都清晰地跳在心底。 “王爷,娘娘还在睡着……”侍女的回禀,渐渐低声,最后是姗姗退出。 萧锦彦缓步进来之后,几个服侍的侍女早已不见。 他脚上的软底便鞋很稳健地踏在砖地的笃笃声,落脚并不重,却拥有恰到好处的震慑人心的力量。  水晶珠帘细碎的铃铃声刹那间在影柔的眼底晃过,眼珠转动时,心口处的寒气已往上蔓延着,快要掐住她的喉嗓,让她无法呼吸。 下一刻,高大的身影已投在了明黄的帷幕上,与扬爪欲飞的翔龙重叠于一处,然后顿住,端过桌上的茶盅,不紧不慢地啜上两口。 缓缓抬手之际,他那线条狭窄而冷锐的袖子,连在帏幕上的投影都不曾颤动一下。  影柔偷偷地在锦被在擦着掌心的汗水,努力压抑着可能流露出来的厌憎和嫌恶,闭上眼睛,继续保持着最恬静柔和的睡姿。  帐帏撩起的微风,还是让她的眼睫微微霎了一下,无形靠近的压力分明表示,他已经走到了床边。 粗糙带了茧子的大手,先抚在肿起的颊边,然后缓缓游动,在她粉嫩的唇边来回地轻轻摩挲。 影柔猛然睁开眼,伸手推开那只印在自己唇上的手,冷冷而急促的说道:“王爷还是去别处安歇吧!” 说罢,猛然坐起身来,胸口处一阵翻滚,四肢百骸处涌起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气,如冰刃一般,细细地沿着心口处往上划拉。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影柔不无恶毒的想:为何不亲手杀了他? 可惜她单薄的身体却在不断的颤抖着,鼻间急促的吸着气,喉中呼呼地响着,双眼显得有些痴呆。 “你就那么厌恶本王么?或者,是本王在床上没能令你销魂?”  第298章:赤身裸体(6) 第298章:赤身裸体(6) 萧锦彦显然是才刚沐浴过,换了一身新玉色软缎便袍,只在袖边处滚有一层如意云纹刺绣,简洁的一身装束,倒愈发衬得他面若冠玉。 影柔无力的倒在床帏柱子上,啜了几口气,双目疲惫的看向他:“我真的不舒服……”。 说罢,胸口一阵闷紧,双手冰冷的抽搐着。 萧锦彦的手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探上她的前额。两道剑眉一皱,道:“你没吃饭?” 影柔无力的瞪了他一眼,嘴角一抽动,这才觉得脸颊上的掌掴处痛的抽丝似的。 “当然没有……”。 萧锦彦难得好心的回过头,朝外头唤道:“去准备点宵夜来。” 影柔挣扎着下床来,床下的便鞋也找不到了,只得赤足下地。摄政王府陈设的金碧辉煌,就连她住的这一间暖阁也是奢华非常。 影柔在床边的案几上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这才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只见殿内铺着大块的瑞兽澄金砖,山水锦屏,水晶珠帘,明黄腾龙云锦帏幔,朱漆雕龙檀木桌椅,陈设简洁大气,连缠枝莲花的珐琅香炉传出的幽细龙涎香气味都萦出了令人胆寒的威凛沉凝。 “王爷之心,路人皆知啊!啧啧……只可惜……”。 “可惜什么?”萧锦彦眯了眯眼睛,充满危险气息的看着她。 影柔冲他不无挪揄的飞去一个媚眼,道:“只可惜九千岁还是九千岁,离那一步,差了一点就差了一切……”。 “你真是不害怕本王将你赏给下面那些粗鲁的侍卫轮流把玩么?”萧锦彦眼角一钩,唇边的笑意已然不是最初的淡定。 影柔讶然回眸:“怕!当然怕了!可是王爷,阿柔在明月楼中看过无数春宫画册,也观摩过北院姑娘们的真人演出,其实……这档子事么?什么男人大抵都是差不多的!” “你是说,本王与其他男人,也是差不多的?” ***************求票票求票票! 第299章:奸情炙热(1) 第299章:奸情炙热(1) 影柔眼见殿外的侍女身影,冲他回头一笑:“这话不是王爷说的么?女人,脱光了衣服,都是差不多的!” 萧锦彦积聚了满腹的怒气,却徒然发作不得。他坐在床边,忽然呵呵一笑,摆手,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罢了,本王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侍女用托盘端了一些精致的点心与两碗盖着碗盖的粥,放在寝殿屏风前的小圆桌上。影柔走过去,索然无味的看了一眼,道:“就这些?没别的了?” 侍女低垂着头,轻声答曰:“回柔姬娘娘,府里的厨子,宵夜就供应这些……”。 影柔知道必是敷衍自己的,伸手举了筷子在几盘点心里头挑了几下,便懒洋洋的说道:“王爷才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好吧,算您说对了。小女子便是长在青楼,不过也是不好养活的。” 说着挑起一块鹅油炸春卷,指给那侍女也是说给萧锦彦听:“这么大热天的,谁耐吃这么油腻腻的东西?啧啧……瞧这春卷炸的,还能淌出油来。” “娘娘,要不奴婢再去给您换几样?”侍女端了托盘,就想撤下去。 “罢了,你端下去吧!我不吃了。”影柔也真是毫无胃口,放下筷子,就走到梳妆台前取了梳子梳理一头青丝。 天气有些闷热,往常只要一到这样的时节,她就恹恹的没有食欲。紫婷每日会去厨房塞些银子给她另外炖些清淡可口的汤水或是清粥,每日一色,几乎花样从来没有变过。 可是而今……手上稍一停滞,那玉梳已经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萧锦彦随意在屏风上捞了一件衣裳,丢在她身上:“穿好衣服,本王今晚带你这小女人出去好好吃一顿宵夜!” 影柔微微有些愕然,不过须臾,她也微笑起来。 说到底,可以趁夜出去走走,哪怕是跟着他一起,也是一件让人身心稍微放松的事情。 两人前后隔了两三步路的样子,悄然出门上了马车,萧锦彦只让李达谙远远跟着,其余的暗卫一个也不带。 没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大约是出了王府门口,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第300章:奸情炙热(2) 第300章:奸情炙热(2) 再往前走,影柔只觉四处约略传来管弦之音,呼吸之间也闻到淡薄脂粉气味。 又看两旁宅院,虽然大都院门紧闭,门头上却是雕梁画栋红绿高张,门前匾额上一律是“十万春”、“醉兰房”等艳名,不禁心内鼓响:“莫不是勾栏娼寮之处?” “你在想,本王是不是要带你去勾栏里卖了?”萧锦彦非常可恶的凑过来,伸出舌头,在她的耳珠上轻轻咬了一口:“你放心,在本王还没腻味你之前,不会便宜将你卖给别人的。” 影柔觉得颈子处有些痒酥酥的难受,她缩回伸出窗外四下张望的头,一把歪在他身上,随手拿扇子扇了扇,道:“那么王爷是不是在此之前,先让我好吃好喝一阵子?也让我享受一下什么是金尊玉贵的贵妇生活呢?” “难道王府里的生活不够让你满意的么?”这回轮到萧锦彦开始惊讶了,照说,她是第一个对他提出这方面要求的姬妾。 影柔微微嗤笑:“王爷方才不是都看见了?在您的王府里,连顿像样的宵夜我都吃不上,这算金尊玉贵的生活么?” 萧锦彦目光微微流转,便将她上下打量个通透。“你喜欢吃什么?”说罢,自己都惊讶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一个侍妾而已,她喜欢吃什么……好吧,权当自己一时嘴快,无心而问了。 影柔认真的一阵思索,开始滔滔不绝的报出一大串的菜名。说到最后,是把自己在明月楼吃的那些南菜基本上都说了一半。 “你喜欢江南口味是吧?好吧,咱们去避风塘。” 说罢,便吩咐车夫,径直往避风塘而去。 “到了,下车吧!”影柔闻言抬起头来,只见深巷尽头一处宽大的水塘,一栋幽静的私家宅院临水而立。走近前来,再看,不过寻常民居模样,并无任何花巧之处,门头上黑漆匾额题写“避风塘”三字,夹在四面喧繁颜色之中,竟似清水佳人绝世独立。 第301章:奸情炙热(3) 第301章:奸情炙热(3) 影柔不知道萧锦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却在院门前停下来。原来那门只是虚掩,里面一人见了他,早迎出来道:“爷。” 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家的管家一半,对萧锦彦的态度竟是非常的恭敬和熟络。 影柔见那人身形高大,穿着半新苍青色宁绸直身,腰间只系一条荼白色素缎绦带,气质斯文儒雅,一双眼睛却隐隐有英气灼人,瞧年纪比那死胖子李德全还长些。 一想到李德全,她心里忽然一个咯噔,怪了,今晚萧锦彦怎会不带他一同前来? 看了看四周,便暗暗思量:看来这里多半是萧锦彦用来豢养情人的私宅。不然,好好的,他要另外置办一栋宅子干什么? 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心内忽然烦躁起来。 旁边萧锦彦却道:“想什么呢,这么傻站着。还不快随我进去。”。 进得门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莺莺燕燕,眼前只是一座普通小院。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齐整,东面树下有一口井,井边站着一个小厮,见着他们几人进来,并不着意招呼,只点了个头行个礼便自顾自汲起水来。 影柔看这院子似乎颇有些来历,那些花草树木不似普通百姓家能移植过来的,尤其是院子右边的一颗两人腰围粗的香樟树,想着便转头去看萧锦彦,他却丝毫不以为异,只一径引了她进了东面厢房。 那东厢房推开窗便是外头的一帘水景,长不过两丈见方,用碧纱橱隔成里外两间,外面屋中安放一张榆木小圆桌。 萧锦彦当先在向门首位坐下,影柔便坐了旁边下首。方坐定,便有小厮捧着托盘进来,在桌上摆下两副碗箸并四盘点心。 影柔好奇的略张了一张,尴尬的发现,自己只认得其中一盘是生煎包……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身边萧锦彦道:“你不是吵着王府里做不出像样的饭菜吗?来,尝尝看,这里的厨子,可是正宗的江南名厨。照说不会比明月楼的厨娘手艺差吧?”。 第302章:奸情炙热(4) 第302章:奸情炙热(4) 影柔禁不住抿嘴一笑,便伸手夹过一个包子来,只见那包子底下煎得金黄酥亮,顶上封口之处排着一圈精致的褶子,并没有灌汤的小洞,心内不免有一丝失望,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只咬了一口在嘴里细品。 少时又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上来摆菜。 只见当先那人捧一个乌漆托盘走至桌旁,后面一个跟上来将先前四道点心放在一边,再从托盘里取出一只四五寸大小的白瓷圆碟,放在圆桌正中,又用六只花瓣状玉白色瓷碟围在圆碟周边,仿若晶莹剔透一朵玉色莲花。 各碟中,赤色的清蒸大虾,橙色的拔丝橘瓣,黄色的青豆蛋羹,绿色的火腿菜心,紫色的蒜香紫背菜,黑色的冬菇笋粒,围着中间白色芙蓉鸡片,七彩斑斓,看得影柔食指大动,当下开怀举箸,不觉间已用了两碗米饭…… 饭毕漱过口,两人在里间榻上吃茶闲话…… 萧锦彦见她一顿饭吃得甚为香甜,心里自然十分得意。他低头捡起一颗茶盘里的杏仁,笑吟吟对影柔说道:“怎么样?小女人对今晚的饭菜可还满意?” 说着,便如纨绔子弟一般,轻佻的将杏仁往空中轻轻一抛,仰头只一张嘴,杏仁便落入口中,又就势往后一倒,人已歪在榻上,顺手一把将影柔抄进自己怀里。 “知道本王为何会纵容你的这等小脾气么?“萧锦彦玩味的将手伸进她的小衣里,沿着发育得比春天更加凹凸有致的曲线,有力地摩挲着,渐渐紊乱的气息清晰可闻。 影柔被他压的有些透不过气来,紧张的转动眼珠时,外面服侍的人早没了踪影。 连通往外间的竹帘也密密垂下,细腻提神的檀香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沉香,芬芳如蜜的甜香过于浓郁了,熏得她头晕。  更让她头晕目眩的,是萧锦彦轻柔却细密的吻。  从额际,面颊,下颔,最后落在唇边,极有耐心地研磨辗转。 第303章:奸情炙热(5) 第303章:奸情炙热(5) “王爷真是不拘小节……”。看来,带女人来这样的地方,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你错了,本王并非不拘小节,只是,遇上非常的女子,自然要用点非常的手段。”他轻车熟路的将手从小衣里娓娓向下,一路游离着,一直来到她芳香馥郁的花草地。 影柔不由涨红了脸,虽然……在他的怀里让她感到目眩神迷,可是,她还是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痛恨的仇人…… 而自己,早就被他彻彻底底地玷辱,多几次,少几次,又有什么差别? 只要有一日能报仇,只要有一日能用他的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本王纵容你的小性子,是因为你这人笑的时候让人无趣,倒是有胆子来撩本王的逆鳞时,有几分野性难驯的味道……譬如这里的厨子,号称是江南神手,每个月只做一顿饭,还不许人点菜。本王初时听闻,便是觉得有趣。后来将他买了来,专门弄了这个宅子,一个月过来吃一顿饭……”。 他的掌心炙热,两个手指轻轻拨弄着她的敏感处,弄的影柔在他怀里一惊一悸的,面若桃花斐然一片。 影柔轻轻呻吟一声,那种无法自控的颤抖和眩晕之感,让她呼出的气息和唇舌间的动作顷刻热烈,如有一团火焰腾腾跃在心头。 这呼吸炽烈得连萧锦彦都感觉到了,发出了忍耐不住的低低呻吟,抬手便抽开她早已散落的衣带。 啊……他要在这里……? 影柔挣扎着下意识地向后一缩,不想她早就给萧锦彦高大的躯体挤到了榻沿边,再往后一退,便直直掉下了软榻。 萧锦彦伸手一拉,居然没拉住,忙伏到榻上看时,影柔正揉着摔疼的腰从地上坐起,一脸委屈地望他。 “好痛!“ 萧锦彦那比软榻要长大许多的躯体伏在榻上,浓而黑的剑眉一跳,忽地便笑出声来。 “难道你以为本王的饭是那么轻易能吃的?” 说着,到底伸出手来,拉她上去。 第304章:奸情炙热(6) 第304章:奸情炙热(6) 他说着,语调是从未听到过的轻松,黝黑的眼中似乎满满是温存的璀璨流光,叫影柔一时为之迷惑。 这个抖去一身威凛之气的男子,真的是那个城府深不可测,手腕冷酷无情的萧锦彦么? “没摔疼吧?”他笑着伸出手,“还不上来?” 她迟疑一下,将手交到他的掌心,俏皮地嘟嘴:“是王爷把我推下榻的!” 萧锦彦将她拎上来,拉坐到他的怀中,微笑道:“嗯,算是本王不小心吧!人都说,保暖思那个……!” 这样明朗的笑…… 真的不似他这样的人该有的。 影柔也笑了笑,抚了他的面颊,闭着眼睛亲上他的唇。 两人不均匀的喘息中,他的身体一轻,已被他拦腰抱起。 然后,是亲吻,拥抱,抚摸,搓揉。 “倾心之香,在初夜过后,便会愈来愈热烈。顺着彼此的身体交融,将毒性慢慢的透入他的身体,此后,他对你的依赖性,只会越来越强……到最后,你将会逐渐控制他的心神,让他唯你马首是瞻……” 影柔仰起头,自觉地血液的流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很多,流窜在四肢百骸中,渐汇成沸腾的溶浆,汹涌到小腹下的某处;而他的抚摸引发的肌肤上的星星之火,迅速燎入血肉之中,一处接一处,烫得影柔禁不住呻吟出声。 这时,他蓦地停下了所有动作,深水黑的瞳仁上有簇簇火焰跳动,灼烈,炽人。 影柔喘着气,惊惶地望着他,身躯犹在他顿住的大掌下,像鱼一样不安地摆动。 体内有陌生而强烈的情潮翻涌,一波高过一波,快要将她迫到崩溃尖叫的边缘。倾心的效力如此强烈,若他就此丢开她,她非出丑不可;而影柔目前的异样,多半也瞒不过这人去。 “说,你是不是讨厌本王!”他喑哑着嗓子低低问她。 “不,不是……”影柔咬紧牙关,哆嗦着用指甲掐着他的后背,迷离着眼望他。 火,那种铺天盖地的火焰,呼啸着就要将她整个吞噬掉。 今晚有事,不一定能上机更新,推荐各位亲看一本很精彩的古典小说,相信我,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倾尽天下:皇妃十四岁 有点虐的宫廷小说,结局很和美,文笔一流! 第305章:相拥而眠(1) 第305章:相拥而眠(1) “那,你从此,是不是心甘情愿做本王的女人?”萧锦彦双眼眯长,依旧耐心很好地凝视着她一动不动,由着影柔的双腿胡乱地蹭着他的腰腹。 “是,是……”她几乎是紧紧咬着牙关,颤着声音答。 不管是他也好,房无垢也好,或者其他的任何男人也好,这一刻,她都不想再去辩驳。 “听从你的身体本能就可以了。”那一日,歆月抚弄着自己修剪得十分匀称的指甲,回答得有几分漠然,“夫子说,食色,性也。喜欢不喜欢,没什么重要的。如果说,每个嫖客都能对妓女动心,才真是怪事了。可他们照样能从妓女身上得到自己的快乐。” 影柔茫然的摇头,索然道:“这人让我恶心。嗯,只要一想起男人的身体,都会让我恶心。” 歆月微微转眸,笑了起来:“那么,不如放低姿态,让自己也变得恶心起来,大约就没那么难受了吧?” 她扭头瞧着四下无人,将鬓上一根金簪取下,拔下小小的珊瑚珠簪头,竟是中空的,隐见些淡红的细细粉末藏于其中。 “你以为我是真心喜欢锦王么?呵呵……像我们这样的女子,这一生,终其至死,也许也遇不上一个让自己心仪的男人。可是,我还得嫁他,还得侍奉他……我不是你,你有倾心之香,我,只能靠这个,来麻痹自己……不过就是被狗咬了,一次或者几次,又有什么区别?” 传说中的……春药? “我们作为女人,注定逃不过这一劫难……” 逃不了么? “我们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着……” 有人在叹息。 似乎是自己,似乎是歆月。 体内燃烧的渴望,已将她整个的身躯充斥得快要爆裂。 “啊,抱着我……”。最后,只闻他一声控制不住的呻吟般的低哼,影柔便觉得自己那干涸空虚到让想要尖叫的身躯蓦地被填满。 她嘶哑地低呼一声,眼角滴落下一滴泪水,却满足地舒了口气。 第306章:相拥而眠(2) 第306章:相拥而眠(2) 不过,即便努力将身体最大限度地迎合,这样健壮的男人还是让影柔觉得难以承受。 只是那剧烈的渴望,以及渴望得到满足后的愉悦,模糊了磨擦间的疼痛。 那是影柔平生从不曾体验过的快乐。 虽然,仅仅是身体的快乐和满足。 但,于她这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来说,亦是一种难得的快乐。 这一晚,影柔没有如同过去一般,畏缩地一个人向床隅而睡。疲惫至极之后,她已然觉察不出来,自己的颈子枕着这个男人的手臂相拥而卧,并且,双手不自觉的一直紧紧搂着他的腰。 而他居然也将她抱得极紧,温暖的鼻息,和极阳刚洁净的男子气息,混和在锦衾里棉花丝缎的清香中,兜头笼着两人,沉入那绵长的睡梦中去。 第二日,仿佛是睡意朦胧间,影柔觉得自己被人抱起来,走了一段路之后,又进了一个幽静的小房间里。她是困倦极了,脑子来不及思索什么,只随着摆弄。 后来隐隐听见马车咄咄蹄响,才隐隐觉出,自己是不是又上车了?斜斜里觉得有什么东西扎痛自己的脸颊,伸手掸开时,含糊嘟囔:“什么东西这么扎人啊?” 说罢,仍旧翻身就睡。仿佛听见耳畔有人嘻嘻一笑,只当是错觉了。 醒来时,却已安然躺在自己在王府内的暖阁。这暖阁也有个名字,影柔记得自己曾经看了一眼,叫香微坊。 睁开眼,转首便见窗框上便绷了一层碧色的轻纱,细密薄透,如蝉翼一般,蚊呐之声和空中的乐音就从密纱之间的缝隙透进来,虚虚的,仿佛水墨画上面轻描淡写的一微抹。 间或有萤虫扑在那纱网上,一闪一闪的亮光,轻黄冷淡,转眼又飞得远了,渐渐隐没在浓枝花影里面,香微却正好从花影里穿出来。 影柔艰难的转了转眼珠,觉得自己周身都如抽丝一般无力支撑起来。 这几日侍奉自己的侍女都恭敬立在床前,见影柔细细叫了一声,打头的那个惊喜的弯下身:“柔姬娘娘,您醒了?” 第307章:心悸之症(1) 第307章:心悸之症(1) 影柔点点头,搭着那侍女的手才算勉强起身,却觉得胸口发闷发紧,似乎透不过气一般的难受。 当下别过头,便皱眉道:“沏茶来,我心里闷闷的,难受的紧。” 侍女连忙手忙脚乱忙活开去了,扶着她的那个倒算有眼力,一手贴在后背轻轻拍着,一手紧紧的圈住她的胳膊,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又要躺下去似的。 “娘娘,茶水来了,您慢点……“。碧绿的一盏今年的新茶,汤色若琥珀一般。到了嘴边,影柔却只觉得苦涩难以下咽。 大口的啜着稀薄的气,伸手把那茶杯打翻在地。“这是什么茶?这么难喝?你们……就是这样来敷衍我的么?” 说着,连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影柔知道,倾心之香,已在自己体内渐渐发作出来。 心悸,天旋地转……就在她软软倒下的那一刻,只听见耳畔有个声音说道:“这是怎么了?” 仿佛是她憎恨的那个人,那个身影……许是梦中幻觉,她竟然看见,他朝自己奔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与焦虑…… 影柔心安理得的跌进黑甜的梦乡,亦在辗转间听见他说:“睡了两天,怎么还是这样?” 又似乎有人回答只言片语:“回王爷……娘娘身体孱弱,且自小时子宫受过伤,故,不比寻常女子……需精于调养,不可操劳……”。 锦被饶是再轻薄透气,压在她的胸口,也是一阵闷闷的辛苦。 朦胧里有人给她掀开胸口处的丝帛,手覆上她的脸颊,微微一停留,叹口气,隐隐竟是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滴泪,悄然在眼角滑下。 他的手指徐徐移过来,迟疑了一会,用指腹将那泪水轻轻抹去。 浓黑的汤药,被人撬开嘴唇灌进来。她挣扎着摇头,洒的四周都是苦涩的药味。 “再灌……”他的声音,隐隐带着不耐与烦躁。侍女吓的气都不敢出,连忙舀了一勺,又倾倒进她的唇齿间。 她没了挣扎的力气,咕咚咕咚……机械的喝下那些药汁。 第308章:心悸之症(2) 第308章:心悸之症(2) 而后是甜甜的蜜水,带着花的清香,蜜的浓稠,又是那一把小勺,灌进她的口里。 “下去吧!”他似乎坐在她的床边,高大的身材,挡住了眼前光亮的一片。 她只觉身上燥热,喉咙里干得象有火苗在灼烧,想起小时候,入了夏,天气炎热,晚上睡不着觉,乳母包氏总是坐在床边,用手巾细细沾去她额上的密汗,蕉叶绢纱团扇一下一下轻敲在床沿,微风里融着乳母襟上别的茉莉花的淡香,淡淡随风袭来。 有时候风停下来,她睁开眼睛,乳母不知何时却已经旽着了,四下里,守夜的侍女内侍们,也都安静的趴在了一旁,或蜷或蹲。 而今,在没有那样在夜里为她打扇的人了……再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她心里涌起一阵虚弱的疼痛,为什么,生命中曾经抚慰她的人一个一个都要弃她而去去?母后、父皇,乳母,就连紫婷也……她怎么就那么命薄? 她伸手去撩纱帐,手伸了出来,眼却不能睁开……他握住她的手,低沉的问道:“你要什么?” 她脱口而出,声若蚊震:“我要母后……母后……你为什么不要我?” 他握着她的手指,瞬间冰冷。 一分一寸的抽回自己的手,纱帐放下时,他的脸色森然若冰。 他转身离去,侍女们跪送一地,寂然无声。直到他的背影去的远了,才有人移步过来查看她的睡颜,将被夜风吹拂起的纱帐细细掩好。 床头高几上的烛台忽闪忽闪漾着,整间屋子也漾起来,就仿佛是海上漂泊的一条小舟,没有归处。 寂静了半晌,只听得烛上“啪”的一声爆出个灯花。 如此缠绵病了数日,影柔才算渐渐好起来。侍女服侍她起来洗漱,众人一团忙活,才几个人合力将她的一头青丝洗净了。 “娘娘,不如奴婢去给王爷回个话,让他过来看看您?” 影柔无限惆怅的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病后体虚,原本椭圆的脸型而今越发的细长。下巴尖尖,两眉紧锁……这样的一张脸,渐渐与年轻时的母后有了五六分相似…… 第309章:水月洞天(1) 第309章:水月洞天(1) 铜镜中那小巧的红菱唇渐渐颤动,手中握着的梳子也不觉用力。 忽听“喀嚓”一声,手中连珠花纹的檀木梳断了,尖尖的梳齿扎入掌中,颤巍巍地在血肉里抖动,殷红的鲜血缓缓浸润入木质的断齿中。 随侍一旁的侍女见状是犹豫了一下,终于上前来,帮她拔出断齿,拿帕子细细拭去鲜血。 影柔接过那柄梳子,不咸不淡的说道:“不必去回王爷,我自己来吧!” 说着,自己用丝帕缓缓地缠绕着那柄断齿木梳。 清月皎皎颜色的丝帕,角下绣的是古墨兰草,印上一排四五个血点,慢慢洇开,顺着丝线延伸,如缓缓绽开的蔷薇。 影柔低头,冷冷的看着那血花,愈艳愈烈。 “娘娘,李公公昨日过来说,如果娘娘身子见好的话,这月端阳节……”。侍女冬儿,小心的窥着影柔的脸色,从旁提醒道。 端阳节……原来,又是一年的端阳节了。 影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向上绽了一绽,将刚搭上去尚且微微湿润的发丝捋下,垂落。 “知道了,我去便是。” 接连数日,萧锦彦夜夜都是连诏数名美姬艳妾侍寝。影柔闭门不出,倒也清静。 “娘娘,王爷这几天都没有来,您今晚去参加端阳夜宴,可要装扮的艳丽些?” 阖府的人都知道,萧锦彦喜欢美艳成熟的姬妾。 影柔偏不照常理出牌,她理了理自己才刚描好的眉毛,指了衣橱道:“给我选一件素雅的衣衫,大热天的,穿红着绿刺眼死了!” 因是夏日,炎炎酷暑之中,晚宴便设在南面水榭旁的水月洞天。 据冬儿描绘,那一处的水景,是王府中最精妙的所在。 水月洞天是依山而建,凿开南苑的一处矮山,再将水榭里的水以巧妙的搭架用竹筒引上山顶。小山凿开之后,高约三丈,长二十余丈,全部用白色大理石铺好地面,墙面便以天然石色为原色,饰以蔓蔓青萝攀爬其上。 第310章:水月洞天(2) 第310章:水月洞天(2) “夏日里去那一处消暑啊,那是最凉快不过了!这里,平日可都不允许人随便进出呢!” 侍女们的欢声笑语,让影柔想起了自己从前在北秦皇宫的种种奢靡无度。 “好了,咱们走吧!”扶了冬儿的手,影柔便摇着手里的扇子出了门。 因算是家常夜宴,并不如平时那般拘于礼节,远远便听得水月洞天中笑语喧哗,十分热闹。 影柔细细一看,果然是流水潺潺,花香鸟语,恍如仙境一般的所在。 炎夏的酷暑,在这里悄然停顿。 隐隐的,空气中倾泻而下的水汽,扑在人面上身上还夹杂了一丝凉意。 侍女撩开杏色墨兰竹子卷帘迎影柔进去时,满堂笑语一时静寂。 影柔妩媚的一笑,也不管那些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一处空桌前,端庄的坐下。 她自是猜得出那些姬妾们为了迎合萧锦彦的喜好,今日会怎样的花枝招展百花竞春。 何况为了表示节日喜庆,整个厅中都铺了明红织金的地毡,自己这般一袭雪衣明净澄澈地从容踏入,恰如一溪明月缓缓淌入暗夜中缤纷缭乱的百花园。 两岸风景虽妙,怎抵得这清月皎皎,素影翩然?  环视一圈下来,发现落座的女眷大约有十六七人之多,大都是年约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 此时她们看着影柔,皆是神色各异,有惊讶,有猜度,有嫉妒,有艳羡,种种不一。 这一切,皆因萧锦彦给她的两夜独宠——在摄政王府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 主位上坐着的萧锦彦,他眸光一如既往的深沉锐利,影柔进来时,不过淡淡往她身上一扫,看不出任何的喜好厌怒来。 楼清风坐在他下首处的一张案几上,看见影柔时,双眼微微一转,却是她旁边的一个美姬趁机巧笑嫣然道:“今日是端阳佳节,却不知柔姬妹妹穿的这么素雅,难道是为什么人戴孝在身么?” 第311章:水月洞天(3) 第311章:水月洞天(3) 影柔璀璨一笑,伸手撸了撸左手手腕上遮盖住手指的水袖,道:“谁人不知道今日是端阳佳节?只不过夏日里头热的很,又没人规定不可以穿素不是么?有道是话由心生,这位姐姐如此口出恶言,到底是在诅咒谁?” “咱们王府里,可是只有一位主子,咱们都是一样的姬妾,若论至亲,姐姐,你该不会是说……”影柔笑着,眼角不经意的瞟向上首的萧锦彦。 厅中蓦地静默。这一次,当真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许久,那姬妾猛地醒悟过来般,涨红了脸,满眼泪珠地急急离席向上首伏地请罪:“王爷,奴家并不是那个意思。这……这柔姬故意曲解奴家的话。” 萧锦彦头也不抬,喝了口茶,缓缓道:“本王也是这次才知道,原来你们至亲至近的人,竟然是自己。” 这话说的有些玄妙,就连楼清风,手上的扇子都微微停滞了一下。 “王爷真是狠心,难道,奴家们不是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么?” “就是,王爷,奴家的心里,只以您为天……”。 都是些溜须拍马表忠心的话,影柔淡淡一笑,手中暗暗握紧拳头在水袖里,暗道:“萧锦彦,你真是也很可怜。这些女人,真有一个是真心爱你敬你的?” 嘴角微微一弯,正要低头喝茶,猛听他对自己说道:“柔姬,听说你的孤儿?父母双亡?” 影柔心中突突一跳,手里的茶盏微一倾斜,几点茶水便泼溅在了裙裾上。 “回王爷,奴家自小父母双亡,多得王爷青睐,否则,奴家只怕现在还……”。 父母双亡,是的,多得他所赐,自己,如今的确是举目无亲。萧锦彦:“既是如此,以后,本王一定多些宠爱于你。” “谢王爷厚爱。”影柔不动声色的起身福了一礼,安之若素的坐下,全然不顾四周针扎似的眼光汇聚于一身。  那个失言的姬妾,在地上伏了半天,听出萧锦彦不再怪罪,这才起身归位。 当然,不忘给影柔狠狠的一蹬。 ****************今天我争取15更吧!求票票求鼓励呀! 第312章:水月洞天(4) 第312章:水月洞天(4) 影柔冷冷一回看,叫那个姬妾蓦然一惊,最后,是无可奈何的坐下去。 瞧着旁人不注意时,冬儿已在影柔耳边道:“娘娘,刚您得罪的那位,是夏小姬,奴婢听说,您生病的这些日子,数她侍寝得最多。听说,王爷对她挺上心的,几次点名了让她服侍。” 影柔漫不经心的“噢”了一声,心想那也是几人一同侍奉那姓萧的。 再去瞧夏小姬的容貌,虽是清丽曼妙,且鼻梁挺直,唇线柔美,,但眉眼嘴唇却略嫌刚硬。 看了一会觉得眼熟,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像谁? 倒是楼清风,眼见她凝视着夏小姬的面容,面上微微讥讽的一笑。埋头,又对夏小姬微一附耳。 夏小姬疑惑的看了一眼,影柔回视她一个心胸坦荡。 哂笑一声,也不理会。 左不过以色事人,不知她得意些什么,也来为难自己。这等为男人争风吃醋的女人,难道活着就是为了男人么? 真是无聊。 酒过三巡,那些聒耳的歌舞终于略停,换了笙箫细细地吹。 那声调甚是柔婉,依稀有着江南的韵味,倒让影柔想起在沉鱼轩听箫的时光,不由转过脸去,多看了几眼。 这种时候,美酒佳人当前,萧锦彦明显比平时可亲许多,几名坐的近的姬妾几乎轮着在给他敬酒,他也含一抹淡然的笑,一一地喝了,甚至开了金口,慰勉几句。 保持安静的只有影柔,还有她对面的楼清风。 便在此时,那分明不曾再往她这里看过的萧锦彦忽然问道:“柔姬,这曲子可曾听过?” 影柔惊讶抬头时,发现萧锦彦正噙一抹莫测的笑意望着自己。他面色微微涨红,显见的喝了不少的酒。 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影柔在冬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沉着回答:“应该不曾听过吧?” “不曾听过?”萧锦彦复又懒懒道,“谁人听过此曲?跳一支舞来给本王看看。” 第313章:水月洞天(5) 第313章:水月洞天(5) 当下便有两三位姬妾争先恐后的起身,表示愿意献舞。 “柔姬,你真不跳?“没想到,萧锦彦的注意力又移到了她身上。影柔忍着烦躁,低头答道:”回王爷,阿柔舞艺不佳,不敢在众位面前献丑。” 想当初,在明月楼辛苦练舞,也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以色悦人,聊以度日。 可堂堂公主沦落至此,与这些出身微寒的伶人艳妓一般,要以出卖美色为生…… 胸中恨意,凭添一层。 默然咽下隐隐的钝痛,轻轻笑道:“王爷不如看几位姐姐跳吧,想来比定很是精彩的。” 说着,便自顾自的坐了下去。几位起身的姬妾,顿时变得非常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萧锦彦双目如炬,看着她坐下去之后,一言不发。也不要侍女侍奉,自己取了银质鹤嘴酒壶倒酒。 他倒得很专注,手也很稳,只是酒水沿着杯沿漫出时,需得侍女提醒,才悟了过来,急忙将酒壶放下,垂眸让侍女擦去桌上的酒水,继续啜着酒,眉目沉静的模样,倒似在品尝酒质的优劣。 半响,才听着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勉强道:“起乐!” 几位姬妾醒悟过来,连忙离席准备起舞。 这是一阕缠绵悱恻的曲调,坐在乐班中的歌姬清展歌喉,以魅离哀婉的声音唱道: 蜀锦地衣丝步障。 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 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  旋暖熏炉温斗帐。 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 影柔听的心不在焉,忽然听见上首传来一声“咔嚓”。看时,却是萧锦彦手中握着的玉杯碎成了粉屑。 鲜血,蜿蜒从他右手的虎口处流了出来。落在一旁刚端上来的碧绿粽子上,宛若裹粽的红色丝带。 “王爷!”在众人多少有点做作的惊呼声中,丝竹声嘎然而止,鲜血喷涌而出。 ******************汗,我虐了一把男猪,接下来,该虐谁呢? 第314章:水月洞天(6) 第314章:水月洞天(6) 影柔只是抬头扫了一眼,便继续垂眸下去。 如被铁石包裹的心底,仿佛也给这么忽然扎了一下,疼得萧锦彦脸色也有些变了。 片刻之后,她随着众人一起站起来,看见他的脸色一片铁青,心中便快意起来。 他活该。 最好扎得再深一些,最好扎在他的心口处,将他生生地钉死,——相信如果他死了,自己必然会更痛快。 可惜,这么点小伤,他到底还是死不了。 夜宴到此,只能是不欢而散了。楼清风与几个姬妾一起,跪在上首的桌前,细细为萧锦彦取出扎进肉里的玉屑。 早有侍女跑去请太医,大厅里,处处都是走动的身影。 悬于四壁上的艾叶枝条,在夜风的吹拂下,带出淡淡的艾香来。 “咱们回去吧!”眼见散乱成一团的局面,影柔叹了一口气,扶着冬儿的手一步步缓缓退出来。 撩开门口的竹帘时,影柔看到了路上一字排开的喜庆红灯笼,蜿蜒着一路亮去。 那样多的那样明亮的烛火,却照不亮这墨黑的夜色,也照不亮自己的眼睛。 一抹瘦削玲珑的身影,在高高低低的行走中,愈发的孤寂。 端阳佳节……今日,亦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无人知道,她内心的酸楚。 人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亲人……而今,她可还有亲人可以思念么? 望着天边冉冉升空的绚丽烟火,影柔驻足溪边,努力的仰起头。 而今她只想笑,痛快而残忍地笑出声来。即便,这种痛快,伴着从心头厚厚盔甲下传出的深深裂痛。 “娘娘,您怎么不留在王爷身边侍奉呢?今夜,大家可都盼着能得到王爷的宠幸呢?” 冬儿好心的提醒,换来影柔一个冷冷的眼神。 她立马噤声,轻轻说道:“奴婢多言了……”。 “你要记住,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不要管也不要问。要是,你还想好好活着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第315章:欲爱不能(1) 第315章:欲爱不能(1) 走在暖暖的夜风里,影柔的长发被风吹拂起来,一丝一缕的,染上忧伤的韵味。 当夜回去之后,影柔歇得极早,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下起暴雨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不曾间断的歌舞弹唱,咿呀之声和锣鼓万点混在一起乱如疾雨一般,飘飘忽忽穿进影柔的耳朵里,又更添了一层莫名烦躁。 她睁着眼睛,只觉得屋里四下一片沉重的浓黑颜色,向她缓缓倾压下来,让人胸口气闷不堪——天下那么大,可何处,才能让她暂时痛快的宣泄一番心中的苦与恨? 胸口一阵拧紧的疼痛,床上本罩着玉白色凌霄纱帐,隔着外面的世界朦朦胧胧。 四下里有风声雨声,床前鎏金蟠龙香炉里焚着安息香,微薄的光线里面,一线淡青色的香烟直直升上半空。 帐外两步开外跪着值夜的人,双手垂地却不住在那里点头,想必是困极了,在打瞌睡。 影柔徒然坐起身来,长叹一口气,伸手想要撩开纱帐去倒盏茶水。 手才一探到帐子,却触摸到一个微热的身躯。她骇了一跳,当下就问道:“谁……谁在那里?”萧锦彦慢慢的转过背,一身深紫色的锦袍下,眼底似有浓黑的眼眶。 影柔终于看清他的面容,手在胸口抚了两下,才道:“原来是王爷。” 说罢就要叫人来掌灯,萧锦彦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做声。 影柔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他今夜怎会莫名其妙来了自己这里?不过她也不敢再次公然去挑衅他的耐心,想了想,便将身上的衣裳整理了一下,与他对面坐着。 微黄一盏烛火,照的气氛有些凝结的安静。 半响,才听他摸索着解开衣襟,道:“本王有些醉了,柔姬,过来服侍更衣。” 影柔连忙起身,下地蹲在他跟前,伸手笨拙的去解开他的衣袍。 才一凑近,果然,一股浓烈的酒味就传了过来。 第316章:欲爱不能(2) 第316章:欲爱不能(2) 她的手一触到他的腰身,他便趁势倒了下来。影柔吃不住那样的沉重,只得唤人进来帮手。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醉成一堆烂泥状…… 影柔皱着眉头与冬儿一起扶着萧锦彦躺下,外头的侍女打了热水来,给他擦拭脸颊。影柔站在一旁,忽然看见……他的青铜佩剑,落在地上。 冬儿捡了落在地上的衣衫,便要退出去。影柔不动声色的问道:“李公公没有跟来么?” 冬儿摇摇头:‘回娘娘,没见到李公公,据说他今夜告假家去过节了!” “哦!行了,你们下去吧!” 影柔用自己的裙摆,挡住那柄落在地上的宝剑。转头看了一眼萧锦彦,心跳忽然厉害起来。 外头那一面的歌舞似乎停歇下来,窗外雨声不断。闪电交加,划过影柔惨白的面容。 萧锦彦的脸,沉睡在纱帐里面的阴影中。 影柔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冷而僵硬的手指,随着缓缓蹲下的身体,一点一滴摸过去。 金砖地,残留着夏夜的微微暑气。 青铜剑柄,繁复的刻着精美的花纹,还有,几颗硕大的宝石。微黄的烛火,刺痛她的双眼。 终于,握住了剑柄,影柔咬着下唇,将剑握在了手里。 床上的白色纱帐微微抖动着,在她的裙裾旁飞舞。干涩了好一会儿的眼睛里却意外地灼疼,滚烫的液体似在眼眶中煮沸,痛得她一阵阵地眼前昏黑。 杀了他!杀了他! …… 三年前,她曾当天立誓:萧锦彦,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杀了你! 而今他的人头就在咫尺之距,只要她抽出剑来,朝那颈间砍下……血雨纷飞之后,她,也可一雪前耻的自尽。 止不住那种剧烈的颤抖,她需要两手用力,才能将剑从帩中抽出来。 寒月凄厉,那雪白的剑刃上,一闪而过一对怔怔的明眸。 撩开纱帐,手,还在发抖,冰凉的指尖,仿佛失却一切的温度。 第317章:欲爱不能(3) 第317章:欲爱不能(3) 一尺 一寸 一分 …… 他身穿一袭洁白的寝衣,剑刃所至,那柄曾用来杀人无数的宝剑,只轻轻一抖,便钻入他的肩头。 鲜血溢出,缓缓洇开,如凤仙,如蔷薇,如芍药,如牡丹,一点点越开越大。 “你,真是就那么恨我么?” 蓦然睁开眼,他的一只手,已然握住了剑刃。 影柔大吃一惊,却徒然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此刻,她正眼睁睁看着,那把曾经沁染过她亲族血液的宝剑,一点点刺穿他的肌肤,血肉,骨骼……  死死拽住剑柄,往下,加力,再加力…… “噉”的一声,剑柄从她手里飞出去。他以弹指之功,生生让那柄重达数十斤的宝剑凌空掠起。 而后,在影柔的面颊上飞过。 模糊的泪眼间,冰冷的锋芒如雪水般划过她的肌肤。影柔下意识地惨叫一声,紧紧闭上眼。 但她居然没死,甚至没觉得痛,只是头上忽然轻了一轻,似乎少了什么,甚至连心里都给挖去了一块。 一把青丝,飞扬于地。 “你也知道怕了么?你也会怕死么?” 萧锦彦起身下地,撩开纱帐,冷笑着扯去她的下裳。 他笑得好丑,简直形如鬼魅。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你要杀本王,你能吗?你做得到吗?” 他俯身将她压在身下,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骑上她的身体。他肩头上的血,滴在影柔的胸前,花蕾上,然后被他狠狠的肆虐啃噬过。 初经人事的躯体再度给贯穿时,影柔痛的又是一声惨呼,却再不肯向这个蹂躏着自己的男人屈服。 你以为这样就能征服一个痛恨你的女人? 我偏偏就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即便被你强占,我还是一样会杀了你! 只要有机会…… 所以,疼不可耐的冲击中,影柔一边痛哭,一边呼喊:“萧锦彦,你混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第318章:欲爱不能(4) 第318章:欲爱不能(4) 萧锦彦不耐烦的扯过锦被,将她的头胡乱的压在下面。 渐渐地,天地都塌陷进去了。 所有的思维,都只在小腹中快要搅碎五脏的凶狠撞击中零乱破碎,只是模糊着声线,有气无力地继续惨淡唤着:“我恨你……萧……锦彦……” 他的汗水如雨般落下,肩头的鲜血,混合这汗液一起,随着一声长长的低吼声,与他的身躯一起,覆上她的胴体。 一场可怕的酷刑终于结束了,影柔瞪着眼睛,感觉自己体内那一股恶心的液体正缓缓淌出。 她失神的睁着眼睛,盯着帐顶那一处的攒丝绣花如意结。 她,已经叫不出声来。 萧锦彦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马上就抽离出来。他愤恨地盯着她,继而,扯过一旁的锦被,在她的脸上乱蹭着。 大约是擦方才落到她脸颊两旁的血与汗水。 影柔惨然一笑,心中模糊的想道:大抵是要把自己送出去五马分尸了吧?何必再费事擦干净这张脸呢?萧锦彦,我的生命,自从你出现后,一切的一切,都毁灭了,坍塌了…… 闭上眼,影柔疲惫的最后想,只求一个痛快的死法。 果然,他擦了片刻,懊恼般将锦被掷到她的身上,自行起身,披衣下床倒了茶来喝。 外面有留意动静的侍女急急推门进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影柔,不免大吃一惊。 瑟瑟的跪地为他加衣袍时,只听他冷淡道:“为本王更衣,本王这就回自己寝殿睡去。” 侍女小心应了,一阵悉索声后,门棂响动,应是出了内殿了。 他,竟然没有下令处决她。 或许,,是他曾经说过:在自己还未玩腻之前,他不会轻易杀了她吧? 影柔虚弱的卷缩酸痛的身体,两行泪,随着肩头的颤抖滑出眼眶。 “王爷起驾!” 窗外灯火杳然远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脚步,似比平常时急促,失了那种稳定从容,似乎有些隐隐的顿挫。 第319章:玉碎(1) 第319章:玉碎(1) 他再也没有来过。 既没有对她加以惩罚,也没有其他的处理。 影柔在床上躺了数日,日常饮食都是冬儿等侍女送到嘴边来。无人的时候,眼泪干了又流,流出来又再次干涸。 一头青丝被他一剑斩下小半,蓬乱的散在颈下,冬儿怯怯的张嘴,想问,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娘娘,你消瘦多了,不如起来走一走,总这样躺着,对自己身子不好的。” 影柔吃力的搭着两个侍女的手,踉跄的走下地来。太过虚弱的体质,让她才走两步便靠在床柱边微微啜气。 “你们下去歇着吧,我想自己坐一会。” 眼睛滑过这间寝殿的四下,悄无声息的,所有锐利的东西都被人小心的收好了。就连梳妆台上,搁置的一些首饰都是不带尖锐刺头的。 死,有时候也要看人愿不愿意让你从容赴死。 影柔抚摸着胸口,一步步的走到那扇菱花圆窗前。 偌大的院子,沉沉初夏午后,院中静无人声,偏东南角上本植着一株水桐树,浓荫如冠,蔽日遮天,覆满整个院子,只一星点粘腻的阳光,稀疏落在青石板地上。 她的视线转过白色影壁,只见矮墙旁一架荼靡开得十分恣意,一朵一朵白色浅黄色的大花,掩在层层翠障里面,美丽得有几分骇人。 忽然想起,古人说,荼蘼是暮春最后盛开的一种花,荼靡过后,再无花开。 “开到荼蘼花事了”。 或许,便是形容她如今的这幅模样吧? 昏昏沉沉,暗无天日。醒来亦是冷漠不语,消瘦,憔悴,冬儿等侍女,看着如今的柔姬娘娘,都是心下黯然。 几个侍女凑在一块,到底打了一通商量。“冬儿姐姐,你说,娘娘这幅形容,是不是跟王爷闹翻失宠了?” “是啊!我瞧着王爷对咱们娘娘原是很好的啊!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要不,咱们把娘娘病了的消息托李公公回禀一下王爷?” 第320章:玉碎(2) 第320章:玉碎(2) 冬儿也是一筹莫展的听着姐妹们的话语,最后,只得起身道:“娘娘不许人请太医,这样下去,只怕是不行的。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只怕……咱们这些奴婢,没一个能有个好……”。 冬儿没想到,自己居然顺利走进了王爷的书房。 凭她卑贱一介奴婢,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她能来的。 “冬儿,进去之后见了王爷,要有问必答,知道吗?”李德全的脸色,冬儿连看都不敢看。只得深深低下头来,双手垂在膝盖上,交错着擦了又擦,答曰:“是,李总管。” “进去吧,跪在那里,仔细听着,如实回答。” 隐隐听得李德全一声低低的叹息,冬儿更是拘束不安,只以为自己肯定听错了。 摄政王的书房设在南熏殿重光阁,冬儿一路垂着眼眸走过去,她还是第一次进到这一面重地。远远的,眼角便扫见门口两排列队整齐的侍卫,金色剑鞘,历历闪着灼目的光芒。 “跪!” 冬儿赶紧低头跪下,扶地磕头。 “奴婢参见王爷!王爷吉祥!” 李德全先行走了进去,而后,里头半天传出一声:“抬起头来答话!” “是!”冬儿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淡绿色薄衫渐渐发凉,大片大片的汗珠,沁的贴身小衣都腻到了胸前。 殿中一重重的金丝竹帘已经放下,再放一重鲛纱帘,最后又一重珠帘,外头无声无息。 因为殿门开处有光,所以能看见朦胧的人影。 萧锦彦正坐在金案前批阅一摞老高的奏折,听得李德全进来回禀:“王爷,柔姬身边的侍女有事来奏……”。 他正颦眉浮上几分烦躁,忽听那两个字,手中的笔锋一滞,豆大一滴墨汁,便晕染在了上好的松溪笺上。 缓缓的,那黑点愈沁愈大。 凝了凝心神,他勉力镇定道:“什么事?” 李德全亦是为难,但事关重大,他还是凑过去附耳了两句。 萧锦彦重重搁下手中的笔,脸色陡然骤变。 “此事当真?” 第321章:玉碎(3) 第321章:玉碎(3) 他的声音里,不自禁的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与虚弱。 李德全白胖的面上微微激出一层汗意,他无奈的抬起眼:“奴才知道事关重大,这才宣了那个奴婢进来问话……”。 “让她进来!” 冬儿一步步垂头,走到了最后一扇鲛纱垂帘前。她事先被李德全严厉告诫过,因此到了这里,真是手都不敢乱动一下。 想好的话,被她说的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之余,一颗心都要吓的从胸口蹦达出来。 偏生金案前的那位主子,只是坐着,静静的听着,一丝声气也不闻得。 冬儿说完,重又拜下去,额头杵着冰冷的紫云英石地砖,汗水顺着一并滴下去。 “你说,柔姬…这月没有来红?那么,她可有其他的症状?”萧锦彦的话,问的非常缓慢。仿佛短短一句,已是深重思虑之后所问。 冬儿不敢多想,只得如实道:“回王爷,娘娘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每日送来的饮食,多是勉强只进几口……其余的,奴婢只觉得每日都是昏昏欲睡……梦里,又总是梦魇……”。 良久,上头都没有出声。 萧锦彦的手指无声的扣在厚厚一卷书案上,一手支住前额,只觉得太阳穴旁的血管在突突的跳,就像她拿着钗尖挑起自己那两条青筋,血脉尽涌,仿佛随时会涨爆血管。 那一夜……或许,是早在避风塘的那一夜……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 可是,他却几乎是本能的拒绝了李德全的建议,没有让人给她送去那样一碗汤药。 一碗可能绝了他所有念头的汤药。 重重靠向背后的椅背,李德全慌的连忙跟过来:“王爷……”。窥着他的脸色,又连忙取了桌上的一盏热茶,躬身道:“王爷,不如先喝口茶……”。 一口滚烫的茶水喝下,萧锦彦才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今天看情形,我争取更到15章,感谢六月的雨给我的长评,嘻嘻,求么么 第322章:玉碎(4) 第322章:玉碎(4) 李德全道:“没了,这丫头没敢乱说,要不,奴才这就去叫人准备……”。 他冷冷的一眼横过来,李德全一个激灵,连忙跪下噤声若蝉。 “你要准备什么?” 若不是多年的主仆情谊,他手指间的盖碗几乎就要在刹那间滑腻,掌不住,握不紧,恍如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能牢牢拿捏,不往他头顶上砸去。 李德全终于洞悉主子的心思,他吃惊的张开嘴,想了想,最后还是无奈的闭上了。 殿内静到了极处,销金大鼎里焚的百合香,幽蓝的烟缕丝丝笔直。乌纱折上巾,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既然坐在那里,衣摆依旧整肃铺开,这是摄政王日常家居的服冠。 在晦暗的光线里,仍能看出簇花团龙夹绣的金线,令人微微有些眩晕,有风吹入殿内,重重的帘幕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拂过,微微鼓起似帆。 “冬儿,你回去,好好伺候你主子。以后,有事可直接来回禀本王。” 顿一顿,他又压低了几分声调,道:“今日你在这里说过的话,出去之后……”。 冬儿急忙磕头,一行行水险些滴进眼睛里:“王爷,奴婢知道,奴婢万万不敢胡言乱语主子……”。 “你下去吧!李德全,你去安排一下。” 萧锦彦直到目送那两个身影退出殿门口,这才无限疲惫的闭上眼,一手抚过眉心,一手随意往书案上一放。 未料到那一摞码放整齐的书卷却就此扑棱棱跌落下地去,殿前服侍的小太监听得响动,连忙躬身进来,换的摄政王勃然大怒一声暴喝。 “滚!” 喝退了那个屁滚尿流的小内监,萧锦彦仍觉得胸前瘀气难舒。他反手将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落下地,眼光掠过那方置与右上角的紫玉砚台,双手高高举起,“咚!”的,狠狠砸向一旁奉着沉香的金龙麒麟香炉。 尤不解气,翻转,一拳重重落在金漆案上。 第323章:玉碎(5) 第323章:玉碎(5) 闷闷一声巨响,厚达半尺的绿檀木书案,就此裂成几瓣。门口哆嗦的小太监听了,连忙飞奔着去寻李德全。 李德全将冬儿送到了三门外,正细细叮咛着,听得来报,赶紧往回走去。 进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殿中一切皆是晦暗不明,李德全心里沉甸甸的,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出,只悄悄的跟随着主子。 外头一片狼藉,早有人跪地收拣了起来。李德全使个眼色,示意众人都乖觉些,一时间那些奴才们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但见萧锦彦包扎了伤口之后便进了屏风后的书房中,侍女执了蜡钎正点烛传灯。地下数盏极大的白纱灯,加上大案两侧的烛台,渐次被点亮,照见壁上所悬巨幅,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大齐全舆图。 萧锦彦背对着李德全,仰面注视舆图已久,忽道:“李德全,你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李德全来不及思索,躬身恭谨的答:“王爷,这天下自然是大齐的天下,是王爷您的天下 萧锦彦的嘴角泛起一个微笑,那笑意愈来愈深,未几,他仰首哈哈大笑:“不错,这天下应该是本王的天下。” 片刻,他的笑声骤然一停,伸臂指点:“可是而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却是一个黄毛小儿!我浴血奋战,踏平四夷得来的赫赫功勋,不过是一介摄政王之名!我心爱的女人视我为恶魔禽兽,欲杀之而后快!而今,而今她有了孩子,我却不敢前去……真乃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几乎已近似声嘶力竭。 他胸中激愤,随手抓起桌上的纱灯便向舆图掷去。李德全大惊,终究是迟了一步,纱灯“砰”一声砸在舆图之上,四散溅开的灯油迅速的浸染开来。 萧锦彦犹不解气,执起砚台又往舆图砸去,李德全已经抓住他的袍角,苦苦哀求:“王爷,王爷息怒,当心您的手……。” (狠狠的虐了一把男猪,汗,不知道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第324章:玉碎(6) 第324章:玉碎(6) 萧锦彦蛮劲发作起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踹得一个趔趄:“滚开!”4 “王爷”小内侍的声音里满是诚惶诚恐:“徐嬷嬷求见。” 萧锦彦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厉声道:“不见!“ 李德全连忙跪到前面去:“王爷,是奴才安排徐嬷嬷去柔主子那里探脉,这时间是来回报的……“。 萧锦彦短促的叹了一口气,这才道:“让她进来。” 闷热的夏夜,夜风里带着腥咸的气息,就像连风也在不停的出着汗。殿里供了冰,可仍是热,连丝凉意都没有。 殿外连蝉声都静默了,火炉一样的热,把天地都烘焙着,烙烤着,把一切的水气都焙干了,把一切有活意的东西都焙干了。 影柔被侍女扶起,勉强喝了两口温热的汤水,才咽下至喉间,复又尽数吐了出来。 “娘娘……”。惨白的脸色,氤氲的冷汗,漆黑的乱发贴在如雪的肌肤上,映出她惊人的美丽与骇人的虚弱。 冬儿叹口气,挥退其余的几个人,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今晚我和金夏值夜。玉兰,把外头的炉子点着,备上热茶。” 几个惊魂不定的小丫鬟都安静的退了出去,冬儿坐在床下的脚踏上,回眸看向这位性情凉薄的柔姬娘娘。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今日见到的摄政王,其人并非众人传说中的那么冷血无情。 想到李公公的嘱咐,冬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这个偌大的王府里,主子有主子的不得意,奴才却连落寞的情绪也不能有。 次日响午时分,冬儿扶着影柔起身喝茶。一盏澄净的琥珀色茶水,盈盈不到一掌,影柔分了五次才喝完。 无力的靠在床帏上,双眼失神的看着窗外的姹紫嫣红。 冬儿小心的窥视着她的脸色,脚步诺腾了半天,才轻声捧着手里的盒子,对影柔道:“娘娘,方才,李公公送来这个东西,说是要给娘娘您亲自打开的……”。 “您,要不要看一看?” 第325章:玉碎(7) 第325章:玉碎(7) 漂亮的紫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影柔头昏昏的瞟了一眼,强抑制住胸前的不适,漫不经心的说道:“什么东西?打开来看看?” 冬儿想了想,走到她面前,缓缓打开那个盒子的盒扣。 里面躺着的,是一枚精美的玉佩。 应该说,是影柔从前就见过的一枚玉佩。不同的是,如今,这枚玉佩的上头,被人精心的打上了一个红色的如意同心丝绦结。 影柔伸手取出那块玉佩,没错,这是萧锦彦第一次在丽湖与自己相遇时送给自己的东西,他身上的玉佩。 这,应该是在避风塘的那一夜,自己不慎遗漏在那里的。 他…… 这是要干什么? 影柔惊疑的翻过玉佩,四下查看。果然,在双鱼的链接处,有人用苍劲有力的字体,刻下了一行诗句。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相思……意? 萧锦彦,你折辱的,不止是我的身子,更是我的心!我这样一个人,是一个早在三年前,就被你将这一生对世间所有美好的眷恋希望全部毁灭掉的行尸走肉! 我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拖着你,一起共赴黄泉! 而今,你居然可笑到,跟我说,但愿君心似我心……? 影柔只觉得全身的每一滴血都翻滚咆哮起来,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地冲出帷幔,抬目四顾,看到了圆桌上的玉狮镇纸。 还没待冬儿反应过来,影柔已经奔过去,右手抓起玉狮,蹲下身,狠狠砸左手的玉,狠狠地砸…… 好坚硬的羊脂白玉啊!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敲下去,震偏了,又偏了,又偏了…… “娘娘,娘娘……不要啊!娘娘!”冬儿跪在一旁,吓的两眼发直,双手就要捂住自己的眼。 偏到一边时,那沉重的砚台砸在了她的左手。同样,一下,一下,又一下…… 第326章:玉碎(8) 第326章:玉碎(8) 嫣红的血,与纷飞四溅的玉屑,一同落上她的裙裾。 可影柔只是疯狂的砸将下去,一只手血肉模糊时,她居然不曾觉不出痛,仿佛砸的根本就是别人的手。 玉佩上很快被她的鲜血沾满,白荧荧的美玉,成了凶怖可怕的血玉,似乎连那玉质的本身,也在不断地滴着血。 血……一滴滴的,往下不断流淌,犹如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伤痕累累的身。 不堪回首的三年岁月…… 一滴泪飞快的落下,影柔咬牙切齿,又是用尽力气狠狠的一下。 “咚!” 精疲力竭的跌坐在地,手中的玉狮咕噜噜滚落在地。 影柔忽然轻轻笑起来,举起手,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的左手,食指忽然怪异地扭到了不可能到达的位置,但,垂眸一看,那块白玉,总算是碎了。 碎了,碎成了再不可能复原的两片。 萧锦彦,你这是痴心妄想! 影柔抬头,开始哈哈地笑,她用力的撑起身子,顾不得诧异有些手指为什么不再听自己的使唤,抓过玉佩,冲到床前,将它狠狠掷进那个精美的盒子里。 “来人!把这个,送回给你们的王爷!” 门口罗列站着的侍女,都是目瞪口呆,看着浑身是血的主人,无人敢吭声。 “我叫你们把它送回去!没听见吗?”影柔忽然声色俱厉起来,无比嫌恶的指着那个盒子,仿佛那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所在。 冬儿最后硬着头皮上前来,抱着那个盒子,无奈的应道:“奴婢……这就送去!” 说罢,走到门口,递给其余几个侍女一个无奈的眼色。 影柔看着冬儿的背影,轻松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哈哈……” 她踉跄的转动着身子,就要往床上倒去。 “娘娘,娘娘!”身后是冬儿等人的惊呼。 影柔觉得眼前一阵昏花,胸口的恶心感随着血腥气愈发的难以抑制。 可她心里真的觉得,好得很,把最痛恨的东西毁掉了,让他的痴心妄想都变成了一堆血屑,真是好得很。 ****************真是不好意思,我又虐了两章女猪,额,淡定,淡定 第327章:玉碎(9) 第327章:玉碎(9) 天旋地转,影柔扶着床柱继续笑着,侍女们纷纷围上来,将她扶着坐到床上,有人快步跑去打水清洗伤口,有人则去翻箱倒柜寻找药膏纱布。 影柔呆呆的坐着,脸上是诡异的笑容,胸口却奇怪的憋闷,且那憋闷感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似有什么东西急欲喷薄而出。 冬儿觉察出不对劲来,她将盒子交给旁人送出去,自己转过来扶住主子的手臂时,影柔已经弯着腰,憋红着脸,用力地想呕吐出那堵在胸口的东西。 “娘娘,您觉得怎么样?喝点水,来……”冬儿心中藏着巨大的不安,眼见如此情景,吓的也有些手足无措。 “哇”地一声,影柔终于辛苦的将那团东西喷出来了,伴着冬儿等人的大叫,“啊,娘娘!快来人,来人……” 胸口的淤塞,似乎徒然轻松了许多。 软软的靠上侍女的肩膀,低一低头,影柔看到了澄金地面上亮汪汪的一大滩,竟是血。 血…… 自己,吐血了? 似乎也没什么,比先前舒服多了,终于呼出了最想吐出的那口气息。 那是她一直以来,想要吐出的一口气。 为此,她苦苦忍耐了三年。 三年……已是穷尽她的一生。 两行泪,潸然而下。 死,又有何恨? 故国三千里,明月照旧宫。父皇,阿柔要回来陪你了…… 仿佛一时太过放松,脚下忽然浮软了,再也支持不住她虚弱的身体。 侍女们几声尖叫,影柔模糊了意识,软绵绵往地上坠去时,最后的目光,抓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是他!居然是他! 是那个,强占了她的身,还想骗取了自己的心,灭了自己故国,嗜杀自己亲族的男人! 居然,还能那么假惺惺地飞奔过来,装出一脸的震惊。 我恨你,萧锦彦。 此生此世,我,傅嫣柔,将绝不会原谅你。 ******************好吧,虐情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会是一段比较温馨的时光。不过还是得告诉亲们,准备好纸巾,明天,也许就是催泪的时间! 第328章:太后兰心(1) 第328章:太后兰心(1) 慈宁宫,月华如水,夏夜风凉,吹的南面的寝殿纱帐扑棱棱飘飞。 帐外殿中本燃着烛火,透过层层的鲛绡帐,渲成一团团光晕。 依稀见得一位妙龄女子,立在殿中,手中持着纱扇却不曾挥动,夜风拂动她的青丝,盈盈恍若谪仙。 “太后,不如早些安歇吧?” 贴身服侍的女官上前来搀扶一直遥看星空的主子,小心翼翼的将她引到软榻前坐下。 “哀家睡不着,琼华,你也知道的。” 慈宁宫给事女官崔琼华心中当然晓得,可是她不敢多言,转身亲自将殿角床边博山炉里换了安息香,又吩咐守夜的宫女退到二门外去候着。 转身,见太后半倚在软榻之上,一头长发却如黑缎子似的,衬得出颜面如玉,岁月竟未在她脸下留下多少痕迹。 这么多年的波诡云谲,却似是半分也未折损她的容颜。 时年二十五的大齐太后,当朝左相柳权之千金,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柳兰心。 依旧,美的璀若星辰。 崔琼华微微一叹,见她双眼微闭,呼吸均停,似是已经睡着了,正待要移过薄被,却听她道:“琼华,我好怕。” 崔琼华忙答应了一声,太后柳兰心说完这一句,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自言自语一般:“我早该想到,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别的女子的。” 崔琼华眉间一颦,便低下头去跪在她脚旁,扯过一张薄被,嘴里温煦开解道:“太后,您太多虑了。摄政王对您的心,是永远也不会变的。您也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微妙,锦王与许成宪一党倚仗旧派势力,虎视眈眈。依奴婢浅见,这,多半又是他为了迷惑锦王一党所做的幌子罢了!太后您不必担心。” 柳兰心失神的睁开眼,一双美目盈盈落下两滴清泪,咻的,悄然隐没进乌黑的鬓角深处。 “不是的,琼华,这么多年了,他往日就是再风流无度,可你几时有见过,他会为一个青楼女子夜夜无眠的?那日线报来说,他在书房里砸了舆图,还把自己的手给震出血了,我就知道,这回,不是做假……”。 第329章:太后兰心(2) 第329章:太后兰心(2) 崔琼华低头一想,只得应道:“可那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娘娘,王爷如何能为一个风尘女子动心?到了天也不就是个姬妾罢了!” 柳兰心眸间一转,看向幽深高远的殿顶。她嘴角勾起一抹荒凉的笑意,呢喃道:“你莫非忘了他这个人从来就不会遵从世俗伦理么?想当初,我不也是他的嫂嫂……”。 “娘娘,您怎么可以和那样的女子相提并论?您是金枝玉叶,美貌倾国倾城,与王爷亦算是青梅竹马,珠联璧合……”崔琼华连忙打断主子的自怨自艾。 “呵呵……那样的女子?只怕,哀家现在,在他心里,连那女子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了……”。说着,她回首去看空荡荡的雕花牙床,眼角不知不觉嚼上了盈盈泪光:“我都已经不记得,他上次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一个男人,倘若心中真的还有他所爱的女人,他,怎么会忍心让她夜夜独守空房,饮泪无眠到天亮?” “说到底,是心不在了,身,自然也倦怠了……只不过七年的时光,我曾经多么天真的以为,那份情,会一直直到永远…哪怕我鹤发鸡皮,他,也会始终如一的守护着我们母子……说到底,是我天真了,我太天真的以为,这世间,真有不会改变不会消磨的情爱……”。 说道这里,她已然肩胛剧烈抖动,泪水敷面而下。 崔琼华连忙温言劝慰,又亲自去拧了温热的巾子,给主子擦拭面容。 柳兰心痛哭一番之后,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扶着崔侍女的手,她缓缓移到了床边。 “娘娘,不如,过几日,您请摄政王进宫来?到时候,再定真假?”崔琼华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如是劝议道。 柳兰心躺在玉枕上,幽幽叹了口气,最后点头道:“也罢,正好,下月初一就是皇上的寿诞,借这个名头,请他进宫来议事也无不妥。” *****************上午更到这里,下午我要上课,晚上再来吧! 第330章:太后兰心(3) 第330章:太后兰心(3) 崔琼华细细给太后掖好纱帐,微笑道:“太后心思总是周密,王爷也是最放心您这一层。这些日子想来确实是忙的顾不上,再说这等节骨眼上,也是要避一避耳目不是?” 柳兰心直勾勾看着帐顶,双眼似看向很远的天外,半响,才嗯了一声,道:“我与他…唉!我最近常常在想……我做的这许多事,究竟值不值得。” 崔琼华连忙道:“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当母后的替儿子打算,那是天经地义,为了陛下,无论什么事,都是值得的。王爷最是懂您的心思,您的苦处,他都理解。” 柳兰心又随口嗯了一声,微微半闭上眼眸,又道:“可是皇儿如今大了,一日比一日像他……” 说到这里,她忽然睁开双眼,险些就要从枕头上立起头来。 崔琼华心中一惊,忙低眉顺目,道:“陛下肖似先帝,那是父子血脉相承。” 太后这才转眸望了她一眼,点头道:“是,父子血脉相承。皇儿,最似他父皇了…….” 一口气缓缓吐了口气,玉枕上青丝随之流泻开墨染的弧度,丝丝缕缕,如漆似玉:“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有时也觉得,这样对王爷,是不是太狠心了?这些年,他王府里头,连个像样的侧妃都没有……明日等他来了,我得告诉他,只要稍等几年,再等几年,皇儿就能亲政,到时候,咱们就…唉!也操心不得那么多了。这天下,终归是他的,咱们不能替他打算一辈子。” 正说着,语气中隐隐夹杂无限欣喜与期待,顿一顿,语气忽然转为惆怅:“也许到不了那一日,他就会恨我了。” 崔琼华道:“王爷怎么会恨太后,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这个家国天下。一片苦心,日月可昭。”` 太后似是累了,转过头,将脸侧向床壁,道:“哀家这几日总是心悸不宁,夜里多梦魇。上次从大空寺向虚空大师上次请来的经卷,你着人抄三千卷,拿出去布施。哀家想睡了,你下去歇着吧这等守夜的事情,不必你亲自来守着。” 崔琼华这才无声的吐出一口长气,躬身,道:“是,太后安寝吧。”. 第331章:太后兰心(4) 第331章:太后兰心(4) 柳兰心疲倦的阖上眼睛,却睡不着,安息香幽幽一脉,萦绕在室内不绝如缕。 她恍惚回到那一日,兰若宫前廊下的桃花开得正艳,他直闯而入,推开侍卫,惊得宫女失声,一重重一层层,什么也阻拦不了他,什么也挡不住他冲天的怒气。 他“砰”一声踹开朱漆的雕花门,轻薄的鲛绡被他带入的气流激飞扬起,他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焰,直视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 那时候,她怀着孩子,正好两个月。 他的目光那样寒冷,仿佛无声无形的刀锋。 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以为他会杀了自己。 迎着他.那样寒冷的目光,她却不能辩解不能推脱,只能微微一笑,默认了他所有的怀疑和指责。 因为,在世人的眼中,她是他的皇嫂,是他大哥的妃子,所以,面对如此冒失的小叔子,她只能表示自己宽宏的微笑,她不能说,亦不能辩。 因为,她一旦说出事情的真相,等待他们的,将是铺天盖地的谩骂与无边无际的耻辱。 她死倒也罢了,她只是不甘心,带着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去死。 更何况他受了那样多的苦,她不能因为自己,让他多年的努力和心血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冰冷的剑锋冷冷的指着她的咽喉,她忽然微笑…… 窗外的桃花在春风中摇曳,那样灿烂的云蒸霞蔚,春深似海,花事如锦。她想起了那一日,也是这样美丽灿烂的花间,他的吻,炙热而缠绵…… “铮”一声脆响,他手中的剑终于落在地上。 他转身,发足狂奔而去。 她猛然睁开眼睛,销金鼎中一缕幽幽的青烟,脉脉四散开去,榻前绡帐低垂,有轻软的风过,掠动帐幔如水波轻漾起伏。 殿内静谧无声,她欠身坐起,微风吹动长窗,殿外的树影隔着数重帘幕,远远望去,依稀仿佛有人影伫立。她定了定神,才觉得额上涔涔微汗。 ************不好意思,今晚去参加一个讨论会去了,回来晚了,先更两章,明天补齐另外的三章! 第332章:相思成灰(1) 第332章:相思成灰(1) 再侧眼看身旁`,枕畔空虚,被翻冷意。 他不在,久已不来。这样的夜,空气里都是热热的风,殿角供着的冰一点一滴融化了,滴滴答答水声轻响。 偏她睡在床上,只觉得满心都是冷。 她突然心灰意冷,似世间万事,皆觉得无半分趣味。 重重叹息一声,复又重新躺下。明日起来,又是一天,她,如今不能在人前示弱憔悴。 如此昏昏浅浅睡去,几番辗转反侧,总算,熬到了天色微微发明。 崔琼华的脚步声传来,但止于殿外,她似乎问了值夜的宫人几句,这才举步过来,轻轻叫了声:“太后。” 她仍闭着眼,但声音已经如常:“进来。” 崔琼华吩咐宫人去准备洗漱用具,自己先行过来床边向她禀奏:“锦王与他的侧妃来了好一会儿了,您看是不是见一见她?” 太后忽然清醒过来,她半坐起身,微一沉吟,问道:“锦王侧妃……是不是那个从青楼纳来的女子?” 崔琼华搭手扶她坐起来,一面低头去取便鞋,一面道:“正是,奴婢这才为难呢!照说,这样的出身,锦王原不该带她进宫的,只是,如今人已经来了,您见不见的,也是个难事……”。 太后不知在想着什么,双眸灼灼幽深。半响,她才忽然轻笑,道:“见!自然是要见的!为何不见?锦王新宠,原也是哀家的妯娌不是?我这做皇嫂的,如何能不见?” 崔琼华略微吃了一惊,片刻之后就明白过来。她麻利的将纱帐勾到银钩上,旋即弯腰替太后穿上便鞋:“娘娘,您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却又生生打住。抬头去看时,只见柳兰心双眸幽怨似泣。 重重点头,她两手握在小腹,端庄的起身,一身蔷薇色的藕纱寝袍勾勒出她美好细致的身段来。 缓缓行至窗前,伸手推开两扇窗棂。崔琼华连忙快步过来,轻声道:“这些粗活让奴婢来。” 太后却含着一丝微笑,仿佛无限筹措意气,一夕之间便如从前少女一般无二。 晨曦里,慈宁宫院落中,蝶舞花梢,莺穿柳带,海棠花开正好,衬在千重万重的绿竹烟影中,如明霞织就,锦绣堆成。 凝神半天,仿佛乱花迷人眼。 转身,她才道:“哀家就不信,他如今喜欢的,是怎样的妙人儿!见,哀家必定要见一见!” 说着,却是高声唤人进来:“人来!梳妆!” 崔琼华跟在她身后,嘴巴嗡动了一下,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第333章:相思成灰(2) 第333章:相思成灰(2) 西京夜,闷热难以成眠。 摄政王府,香微坊,金丝玉管,蜡炬兰灯。 影柔卧在纱帐之中,冬儿拿了柄素白纨扇,坐在窗前的脚塌上,一下下轻轻替她扇着。 0?榻上,影柔辗转反侧,汗透湿了薄绡纱衣,腻腻的粘在身上,人仿佛多了一层皮,恨不得立时揭了去。 就在她模模糊糊已经快要睡着了,忽然像是冬儿的声音唤:“娘娘?” 影柔不想说话,装着已经睡去。冬儿怯怯的站起来瞧着,停了一会儿,她才轻声朝外头道:“娘娘睡着了,王爷不如在此安寝?” 萧锦彦默不作声的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影柔模糊听着衣衫窸窣作响,想是他自行在床前坐下。 一瞬,又一瞬。 仿佛沙漏缥缈落下,很久很久。 他的身影落在纱帐上,高而瘦的阴影,被烛火拉长。 影柔缓缓转过头,费力的睁开眼睛,毫不意外的,她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苍茫,有隐藏的锐利与冷静,更有丝丝的心痛,与她不懂的复杂。 她忽然浮上一缕薄笑,手,不自禁的缓缓拾起,从锦被抬起,似乎想要撑起身子。 经过小腹时,她突然停住。半响,才轻轻落下。 萧锦彦的眼眸与她一相触,便如给刺痛了般,迅速地一收缩,然后无声地垂下眸。 只是沉默的伸出一只手进来,轻轻地搭上她放在床榻上的一只手臂,朦胧里隔了一层薄纱,传递着指尖的微凉。 影柔想问,喉咙却即时哽住,温热的泪花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又在眼眶里慢慢地冷却。 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却始终不肯将那泪水落下,让人看清自己的脆弱和惊恐。 终于,他起身,低叹一声,道:“夜深了,你睡吧!” 她徒然掀开纱帐,蓦是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他的袍角,声嘶力竭的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孽种?” 第334章:相思成灰(3) 第334章:相思成灰(3) 他听见最后的两个字,眉间骤然拧起,身上是禁不住的一阵颤抖。 她拼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未待将最后的声音拖出来,已然伏在床上,不断的啜气。 他折转身,冷然道:“你说自己的孩子是孽种?说本王的骨肉是孽种?你莫不是疯了?柔姬,本王说过,一向纵容你的小性子,如果你的这些小性子只是为了引起本王注意的话,现在,你成功了!” “但是,如果你敢动别的心思,伤害本王的骨肉,我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莫及!” 说罢,仿佛气急败坏,他举步就走。 她怔怔的伏在床边,青丝散乱不成形,一手死死的扳住花梨木床沿,一手停在小腹上。 泪雨纷飞,心如刀绞。 冬儿等侍女跪送萧锦彦之后,连忙奔进来。见她只是一味低低哭泣,连忙扳开那只扣住床沿的手,打水过来洁面,热茶香巾之后,少不得又温言宽慰一番。 一番痛哭之后,影柔好似痴了一般,呆呆半坐在床上,两手摊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莫名的远处。 冬儿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害怕,想了想,便吩咐左右看好这里,自己连夜打着灯笼,去找了李公公。 半夜时分,一盏宫灯摇曳从西面过来,徐嬷嬷一进门,便抱着手里的包袱,满面慈爱的走到床前说道: “柔娘娘,这是莫大的喜事呢!您这是年纪小,不懂惜福。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天对母亲最好的恩赐。您想想看,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以后,那还不得宠到了天上去?老奴不才,却是第一次见到娘娘,就觉得您是个天生富贵福相。您看看,这是老奴娘家侄女前几日才生下的一个娃,这小模样,这粉嫩的皮肉,多么可爱趣致啊!” 嘤嘤一声幼小的婴儿哭泣声,从那个才打开的襁褓里发出来。 影柔心中陡然一惊,她不自觉的后退两步,重重靠在床帏上,摇头道:“不!我不要看!不!把他抱走!抱走!” 第335章:相思成灰(4) 第335章:相思成灰(4) 没想到那徐嬷嬷却是个胆大心细的,她不动声色的伸手进去,少时便听得那小娃娃哇哇大哭起来。 “娘娘,您瞧瞧,这孩子见您嫌弃他,就闹腾起来了。您发发善心,好歹抱一下吧!抱一下,他兴许就不哭了……”。 说着,真的把那粉嫩嫩一团肉往床上送过来。影柔吓的躲闪不及,一手挥舞过去,正打在那襁褓上。 软软一团肉,在她指尖触过。温热的带着奶香的气息,逼近她的鼻息之间。 小娃娃仍在哇哇哭着,影柔忽然转过眸子,怯怯的,带着惊慌与歉意,望向他——也许是心灵感应,也许是凑巧,也许,是这间难得清凉的房间里床上柔软的锦被让小娃娃感到了舒适。 总之,就在她看着孩子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住了哭泣,四目对视时,来自孩子眸间的清亮纯洁的光华,让她惊魂不定的心从云端飘落了下来。 片刻之后,鬼使神差的,她颤巍巍伸出两只手来,抱起那个放在自己身边的襁褓。 徐嬷嬷不动声色的一笑,她俯下身,手把手的教着:“娘娘,要这样抱,孩子的头要扶住,这只手托住他的腿。您瞧,才出世的孩子,这一身的皮肉多粉嫩啊!您瞧瞧这眼睛,乌溜溜的,看了就叫人心疼啊!” 影柔怔怔的看着那张小脸,忽然,那孩子冲她绽开一个无比天真的笑容。那样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她此时的挣扎与无比的辛苦。 影柔忽然将头埋在襁褓里,嘤嘤痛哭了起来。 徐嬷嬷叹息一声,接过她手里的孩子,轻轻拍抚了两下,哄得那孩子安静睡去。 这才苦口婆心的劝诫道:“娘娘,人说哪个孩子都是做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的骨肉,焉能真正不心疼不爱惜的?王爷虽说不比一般寻常丈夫来的温柔体贴,可是若论起地位荣华来,却是世间数一数二的。您这样辛苦作践自己,何尝不是作践腹中的孩子?老奴只问您一句,您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便是夫妻再不和,可孩子总归是无辜的。您真要狠心至此吗?” 第336章:相思成灰(5) 第336章:相思成灰(5) 徐嬷嬷抱着孩子,在床前坐了半天,她嘴里温言软语的说些什么,影柔疲惫的靠在床帏上,怔怔的睁着双眼,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眼前只有孩子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和刹那绽放的如花的笑颜,在她心底疯狂的回放着。 右手不自禁的搭上平坦如初的小腹,她甚至怀疑的想:这里,真的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么? 他会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生出血肉骨骼,然后,会有一双那样清澈透亮的眼睛,一张微微张开晓得微笑的小嘴巴…… 一个或许像她的孩子,身上流着她的血,就这样,走进她孤寂冷清的生命里,扑进她的怀里…… 眼泪,流的双目隐隐作痛…心底,是一丝丝的抽死剥茧的疼痛…… 这毕竟是长在她身上的骨肉啊!她,哪怕这孩子长的会带着那个人的模样,可是,也是她的骨肉啊…… 她真的这么忍心不要他?真的忍心亲手把他杀死么? 千遍万遍的问自己,可是,心底,却是越来越柔软无力。舍不下,终究,她是舍不下。 便如自己的出生,哪怕对母后而言是个错误一般,她,依然选择生下了她,抚养她,照顾她。 这便是每一个女人身上与生俱来的母亲的天性吧! 徐嬷嬷劝说了半天,也是见好就收。出门细细叮嘱了冬儿等人,又回头看看影柔,摇摇头,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回去了。 天色仍是将明未明的朦胧。 影柔痴痴的看着东面的那扇窗,窗上本绷着一层碧纱,因为床上的纱帐被拢起,又是隔着近,看久了,便看得见上面横经竖纬,细密编织,仿佛一张罗网,网在心头。 碧纱极透薄,就着经纬之间细微的空隙望出去,天边极远处正涌动五彩霞光。 那霞光殷红绯赤,一线一线映在影柔的眼中,不知为什么却不觉得火热,只觉得冷。 整个的冷,冷得透进心里,冷得心疼——“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可惜朝霞留人,世事却不留人!她,要如何改得了她一辈子的命! 第337章:石榴花开(1) 第337章:石榴花开(1) 一辈子——那样的长,又是那样的短…可如果再肩负了另外一个生命的重量,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继续撑下去? 她与萧锦彦……她努力的使自己镇定冷静下来,抽出心思去想想他们之间的一切。 过往,血海深仇,现在,陌若路人,将来……将来便是有了孩子,即使她抿下一切的恨与不甘,但,他的将来,岂是她能够握得住的? 他的野心,他的权欲,他的身份地位……都注定了, 他们之间那深阔一条的鸿沟,今生今世,是迈不过去,也跨越不了—— 可是孩子…… 那样稚嫩的一个生命,那可爱幼小的模样在她心中生了根,枝枝蔓蔓,衍生不绝,直到永远。 闭上眼,她认命的淌下一行清凉的泪水。 不管怎样,她都要生下这个孩子。她要守护着他,那会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有母亲精心的照拂和关爱,她的余生,只为他而活着,挣扎着。 她选择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圆满自己这凉薄孤寂的人生。 如此,或许也是一种安静的幸福? 影柔嘴角微微一牵,脸上便浮起薄薄一层笑意,那笑意愈见浓酽,开在脸上,如花似玉一般,可紧紧闭上的眼睛里,却渐渐沁出泪来。 清清嗓子,片刻之后,她唤人进来。 “我饿了,去传早饭来。”她不想吃,可孩子是要吃的,不吃,怎么会长大? 来不及梳理那一头蓬乱的长发,影柔颤颤的端起那碗燕窝,氤氲的泪水滴落进冒着热气的碗里,咸咸的滋味,和着微微的甜腻流向她的舌尖。 “娘娘,仔细烫着……”。冬儿端着茶水站在一旁,不知为何,看见她这样的模样,忽然转过身去,悄然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 冬儿跪在萧锦彦的书房里,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流露。 “娘娘今儿起来,用了早饭,便下地来走动,说是要好好养着身体,还叫奴婢去将窗前的盆景换成石榴,说是取那吉祥的意头呢!” 萧锦彦淡淡的应了一声:“哦!服侍的不错,本王日后必然有赏!” 第338章:石榴花开(2) 第338章:石榴花开(2) 冬儿喜滋滋的退下,才退到门口,又听李德全追出来嘱咐道:“冬丫头,柔姬娘娘有孕之事,你要记着分寸,不可走漏了半分消息!免得这府里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起了歪心思,到时候,你们这些服侍的奴婢,可是一个也落不下好的!” 冬儿连忙点头,道:“李公公放心!冬儿哪里敢乱说的?就是她们几个,也都是安分守己的,我们不会说漏嘴的!” “知道轻重就好,行了,你下去吧!” 李德全摇着头,这才走回来。 书房里,萧锦彦正埋头批阅一堆奏折,李德全琢磨着,最后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今儿宫里来人,说是太后请您进宫去商议皇上寿诞之事……”。 萧锦彦并未抬头,只是道:“这是内务府的瞎制之内,本王进宫去商议什么?” 李德全有些讪讪的,却不甘心,想了想,才道:“可来人是太后身边是崔女官,奴才想,她既然亲自出宫来请,想必……指不定太后那边有什么要紧的事体……”。 “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体?慈宁宫住着,母仪天下的凤冠戴着,她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体命本王火急火燎的赶进宫去求见?” 连着好几个晚上不曾好好合过眼,萧锦彦此刻的脸色,不比砚台里的墨汁清淡几分。 李德全嘴巴嗡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张开来。才垂下头,却听那位把手里的笔端一搁,起身道:“本王下午自会进宫去,你找几个人,把香微坊那边的花木换一下。另外,叫顾玉鸣来见。” 李德全赶紧躬身,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走到门口,看着正在里面负手踱步的主子,又禁不住犯起了嘀咕:好端端的,好容易叫徐嬷嬷撸平了那一位不再寻死觅活,这会节骨眼上,叫顾玉鸣进来干什么? 想一想,又觉得,但凡与那一位沾边的,现在都变得举足轻重起来,李德全不禁暗骂一声红颜祸水,摇摇头,擦把额前的汗水,还是脚下生风的去了。 第339章:石榴花开(3) 第339章:石榴花开(3) 倒是萧锦彦独自一个人,隐隐似乎带了几分局促,负手在澄金花鸟彩砖上踱着。 衣袍摆动处,不如以往潇洒不羁,倒像是给迫得无路可去的鹰隼,又似乎脚尖起落之间都生出了期待。 如此来回徘徊了三圈,终于肃然落座,飞快的将案上的一本奏折打开,提笔,落字,游龙飞凤一般。 最后是阖上那本折子,扬声道:“来人!” 这面厢里,冬儿带着几个侍女在院子里扫洒休整,几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新移进来的几株安石榴正开着花,火红的花朵泼泼洒洒,重瓣叠蕾,迎着阳光压在枝头,仿佛烧起来一样。 影柔原本靠在寝殿里的软榻上,一时见了这花如此繁华,倒好像兴致大起,索性让人搬了凉榻在檐下歪着赏看。 到底心里有事,哪里看得进去?只不过虚做个样子罢了。 不过,她掩在一头青丝衬托中的瘦小一张脸庞,今日倒隐隐有了几分容光焕发。虽是白的有些吓人的透亮,但手抚上小幅时,唇角不自觉抿起的微笑,却让她显得分外娇俏可人。 冬儿看了看主子,不禁也是暗暗一阵惊诧。说起来,服侍她这么久,她和其余的侍女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主子脸含笑意呢。 看来这香微坊很快就要喜气盈盈,一改过去的死灰沉寂了。想到这里,众人忙活时都带上了几分劲头。 好歹到了辰正时分,将新移进来的盆景花木都归置妥当了。几个粗使丫头正想去打水洗脸,听得外面院中响起一阵脚步,间或一两声说话声传进来,影柔听的心中一紧,她已然听出来,那是萧锦彦的声音。 方站起身来,那身影却已经转过影壁。 迎头见她立在檐下,脸上不由也是一阵惊怔,互相对视片刻,萧锦彦才渐渐泛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脚下却不紧不慢一步步走过来。 她凝眸看着他的脸,那脸上面色潦草,仿佛犹带几分倦意,心里虽缠绕着千万网结,却仍然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我做一回亲妈,让女猪享受一下孕育新生命的欣喜。至于后头么?还有波折,请看下午再来了! 第340章:石榴花开(4) 第340章:石榴花开(4) 不知为何,萧锦彦的脚步忽然变得有些迟缓,仿佛是暑气之下的虚浮,又仿佛是举步之间微微迟疑。 侍女们早已低低的跪伏下去,李德全眼睛张望了一下,亲自去搬了一张凳子出来,到檐下放好。 “都下去吧!” 人,皆双手垂膝依次退出。 只余他们二人互相对视。 沉默,难堪的沉默。 最终,是她低下了眼眸,轻轻福了一身:“王爷……”。亦是刹那间,他伸出两只手来,扶住她孱弱的身体。 他的指尖遇上她瘦削的手肘,两人心中皆是一惊。她默然向后一退,垂下一头青丝,道:“王爷请坐。” 萧锦彦面色一豫,少顷,倒是点了点头,仿佛随意的说道:“本王过来看看你。” 院子里头花团锦簇,生机盎然。她微微涨起一片绯色的脸颊,虽然略显病态,却也娇媚如花。 两人也不进屋,他在椅子上安然坐下,影柔斜斜在榻上歪了,仍旧赏花。 一派静谧,却只没有话。 少时李德全奉上茶来,影柔亲自捧一盏放在他面前的榻凳上,萧锦彦也不去接,只低头拿眼睛瞧着她双手,面上神色起伏不宁。 影柔瞬间醒悟,咳了一声,收回手道:“王爷请用茶。” 她手上的伤疤,虽然精心的用了药,但是,淡淡的红色疤痕依然触目惊心。 尤其是左右的大拇指,弯曲成勾,此生,她将再不能手抚琴弦。 她恨他,他心知,却不能言明。 或许,在这种阴霾的仇恨之后,因为这个共同的孩子,这个维系着他们之间这种危险关系的骨肉,两人之间会逐渐走向云淡风轻的表面平和。 他知道,自己,将会把那夜听到的那一句话,永远埋在心底最深处。 接过那浅浅一盏茶,他放在唇下抿了一口,忽然道:“你成日闷在这里,难免有些枯燥。本王今日要出去巡查军务,不如带你一起去?” 第341章:石榴花开(5) 第341章:石榴花开(5) 李德全在一旁听着,心中大是啧舌。影柔正想婉拒,却见他已然横伸出一只手来,扣住自己的手腕,便道:“来人,备马!” 李达谙在院子外头听得王爷的声音,不由的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一片蔚蓝。 最近主子这心情啊…….真是比这六月的天变的还快! 萧锦彦先是让她乘了一辆马车缓缓行至西校场阅兵,而后见天色阴凉下来,便在离开校场之后去了不远处的西山。 马车行的极慢,显然是顾虑到她的身体,这才特地命车夫放缓了速度。 冬儿与另外一个侍女金夏坐在马车中服侍影柔,两个丫头年纪小,难得出来一次,自然是指着外头的青山绿水,叽叽喳喳话头很多。 马车极是宽敞,斜斜放着一张软硬适中的小塌,影柔歪在上面,一手支在下巴处,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听二人的聒噪之言。 不过,能够迈出那个府地森严的摄政王府,出来郊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确实令她精神为之一震。 或许,再大的伤口,在即将到来的新生面前,都会逐渐结痂愈合?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暂时忘记那些不堪的过去。 她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再来承受一些与生俱来的沉重与伤痛,那样的痛,只要埋在心底,她一个人独自领受就好了。 “娘娘!您看,那边就是西山啊!” “那山真高呢!漂亮啊,瞧,上头还有白白的云雾罩着……”。 影柔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正好,萧锦彦骑在马上也回头看了看她。 “前面就是山脚了,马车过不去,来,过来。”他的手臂,好似铁钳一般,将她牢牢的圈在自己怀里。 影柔只觉得脸上微微一热,便低声道:“马背很硬,当心伤着孩子……”。 话未说完,却再也说不下去。原来萧锦彦将她打横抱着,坐在自己腿上。 到得西山,山脚下几户农家正起火造饭。远远望去,只见稀疏几间农舍掩映在竹丛树影之中,房顶炊烟袅袅,随风转上青天,一幅浑然天成的山居图轴。 第342章:花间吻(1) 第342章:花间吻(1) “王爷…….”。影柔有些不安的涨红的脸,一阵微风吹来,身上穿着的浅紫色纱裙随风飞扬开大幅的薄翼,那翼上面绣着大朵的水纹蔷薇,裙摆上有飘逸的丝绦。 因为被他凌空抱起,长发有些凌乱的散在背后,偶尔还被顽皮的风撤起,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萧锦彦弯着腰离她很近瞪着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突然眼睛一亮猛的直起身来,左右望去,猛然伸手拔了站在地上的冬儿头上的一枚发簪,“咔嚓”一声,将那上头俗气的珠花掰下。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微微一笑,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轻轻道:“驾!” 影柔便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他托着,两旁的风景飞快逝去,因为有些害怕,她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两手情不自禁的抓着他的衣服。 他得意的哈哈一笑,两手圈紧了些,附耳道:“抱紧我!” 她吓的连忙贴过来,只觉得耳畔呼呼风响,片刻功夫,已经到了宽阔的一片花海树林之中。 未曾想到,看似巍峨的西山,居然有如此曼妙斐迷的花海盛景。 因为地处深山脚下,所以,这里的花要比西京城中的晚些绽放。许多早已开败的花儿,在这片林子里都可以找到。 “来!我抱你下来看花。”说着,他已经轻快灵巧的旋转而下,一脚踏住马鞍上的脚踏,另外一只脚落地,抱着她温柔的落下。 影柔只觉得眼前一片绚烂之景,茂密的苍天古树遮蔽了外间浓烈的暑气,空气里流淌的,是馥郁清浅的阵阵香气。花香,草香,和着一些不知名的野果成熟的清香,在她的鼻息间扑将而来。 影柔惊喜的呼出一口气,忽然,她在原地慢慢的转了一个圈。 只觉得那一刻,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黑色梦魇,都离自己远去了。天地之大,原来,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这样的山中仙境…看远处,流水小桥花树,连绵的花地如山峦般连绵起伏,重叠不绝。 美不胜收! 第343章:花见吻(2) 第343章:花见吻(2) 萧锦彦牵着她的手往前面走去,山林泥地松软,她脚上簇新的锻面鞋子被四溅开的泥水污了一大片,她也不以为意。 才往前走了十几步,便闻见一股子幽然的清香。原是一大片的野生玉兰刚刚开苞,半开半合之间,形状甚是高雅。 这片山林看来刚下过大雨,林子里泥水堆积,见影柔注目,萧锦彦也不管自己的靴子昂贵,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便轻巧的进了那片花地之中。 影柔不明所以,只见他挑挑拣拣,才折了一只花苞初绽、形若小荷般的淡绿色玉兰,手指修长灵活的将玉兰花径绑在瞥子上,然后拿在眼前细细端详,半响,朝她微微一笑。 影柔忽然有些羞赧,她转过身,佯装看向别处。 不知道为何,两人独处时,面对他难得的温柔,她,总是心下难以安受。 几步走到她的身边,不待影柔说什么,萧锦彦已经娴熟的将簪子松松的挽起她的墨玉青丝,那玉兰花的香气幽暗迷离,扑扇着进入她的鼻息之间。 只是微微的一阵心潮翻滚,下一刻,他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惊慌失措的想要推开他的身躯,没想到,脚下的泥地松软,鞋子里踩进了一大股污水,凉啧啧的,仿佛钻进鞋中的泥鳅。 本能的,她的身体就往他的胸腔上靠去。“水……”那话只呢喃出半个模糊不清的音调,就被他吞没在自己的唇中。 他盈盈将她凌空抱起,仍旧站在原处,只是俯身下来,在她的樱唇上一阵轻巧的掠夺。 她的身体渐渐瘫软下来,原本不知何处安放的双手,轻轻的,缓缓的,一点一点的移到他的身上。勾住他的肩膀,然后,移到他的颈子上。 头顶上的枝叶舒展,好似新描的眉黛。萧锦彦横抱着她,气息之间只觉得他的血脉一点一滴喷张起来。 林间的风吹过他们缠绵的衣角和浓密的黑发,丝丝缕缕散开来,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郁郁青青的水汽。 第344章:花间吻(3) 第344章:花间吻(3) 面对这样的他,影柔突然感到有些晕眩,悄然睁开眼看了一下他紧闭的双眸,那种专注的神情并不似做假…舌尖传递过来的炙热让她难以思考他的用意。 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生下这个孩子,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如果,他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倾心之香…但是,现在她怀着身孕,根本就不能够与他… 只是绵长的一个吻,她在他专注缠绵的神情里,想了自己能想到的各种可能。 可是,还是一一否决掉了。 当他抱着她缓缓走到一块巨大光滑的山石上坐下时,她的眼皮一时间都有些睁不开了。 最近她总是犯困,仿佛一直以来就没有好好合眼睡过一觉似的。好在并没有恶心干呕这样的症状出现,徐嬷嬷那日曾说,并不是每一个女人怀孕都要经历那样的折磨的。 安静的卷缩在他的怀里,忽然,他俯身下来,将她身上的衣衫领口微微拉拢一些,“睡一会吧。” 那样细腻温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叫人疑心那说话的人必不是他。可是那话里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不同于平日里的森冷若冰,无情肆意。 她轻轻将头侧进他的怀抱里,他抱着她的手臂轻轻的一紧,然后低声的说:“没事了。” 是啊,没事了。 因为这个孩子,过去的一切,她,都要放下了。 她的头很沉,重重的抵在他的胸前。 她曾经以为这个男人必定如冰霜一般只能让人心寒,可以此刻躺在他的怀里,这个感觉霎时间不攻自破了。 其实,他也是一个有着坚硬臂膀的男人,温暖的,可以挡住很多外来的风霜。 因为,他是她孩子的父亲。他的血,已然与她交融在一处,缓缓流注在这个即将孕育成长的生命中。 她沉沉睡去,粉红的唇边忽然浮起一个恬静的微笑。 浅浅的呼吸在怀中响起,萧锦彦低下头去,目光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第345章:寂寞萧郎(1) 第345章:寂寞萧郎(1) 快活的日子,放纵的情愫。 他低头苦笑了一下,眼望远处,青山寂寞,天地无言。 他最终是动了情,难以自控。或许,等待他的,只是另外一场飞蛾扑火的毁灭而已。 可是,他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不是么? 伸手抚上她的额前,冰凉的手感之下,有滑腻腻的冷汗沁出。 李德全带着一行侍卫远远侯在一边,天边,渐渐涌来大团大团的暗云。看来,又要下雨了。 直起身,他将她轻巧的用一件风衣包起来。一行人寂寂无言的向山下走去,她鬓角的玉兰花在他的怀中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睫毛扑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走出那片偌大的花海,男人紧锁的眉头缓缓散开。 回去,要马上召集太医,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大夫,她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无力承载一个孩子的成长。 可鬼手神医卜如风也说了,如果她没了这个孩子,也许将会再无所出。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不敢想,她会怎样?会不会死?会不会… 这些日子,她缠绵病榻,他夜夜无眠。 好几次,他曾踱步到她的床前,透过那薄薄一欧纱帐,窥视着她梦中愁眉不展的睡颜。 寂静无人的夜里,她偶尔,会在梦中抽泣。 微弱的一点声音,仿佛被剥离身体最后的一丝力气。黑夜赋予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可怕的梦魇。 或许,她的梦魇中,必然有他的存在。 偶尔,她也会在梦中唤着母后的名称。纤细柔白的一双手,按在胸口,仿佛透不过气来。 那声音,纤细孱弱宛如一线游丝,萦萦绕饶,钻入他耳中。 他立在那里良久,只默不作声,心里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一击而中——他不知道她的来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姬妾,居然会是秦国的公主,会是那个曾经一脸麻斑的她。 那个曾经被他按在浣花池中,随意游戏玩弄的小女奴。 第346章:寂寞萧郎(2) 第346章:寂寞萧郎(2) 他曾经那样的折辱过她,对一个长于金尊玉贵的公主,他给予她的,将是一生挥之不去的可怕阴影。 他无法言悔,在他的手中,曾经染满无数人的鲜血。否则,他今时今日,便不会站在这里,这样看着她。 可此时此刻,她低不可闻的呼唤中隐隐约约透出的那一脉伤情,却让他瞬间读懂了她一样: 她必定有她的难处,也许就像她说的,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沦落青楼,倚门卖笑。 若真是这样,那她就和自己一样,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一身富贵,也只觉得孤单,更遑论她一介孤女,世间枉自这么大,可这世上越广大,越只能衬出她的孤独。 归家归不得,天地一沙鸥,她为了怎样的目的接近他,一路走来,三年时光弹指即过! 她该是多么艰难,她心里该是多么辛苦! 对,必定是这样!只这样一个念头,让他忘记了自己与她敌对的身份,让他渐渐起了巨大的执念,他要护着她! 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护着她! 他心里七情上涌,只是不能排揎,他几乎想要冲过去将她拥在怀里,可他却只恍然立在原地,无声无息,天长地久。 他曾经以为,自己迷恋的,只是她的身体。那种只能由她带给自己的巨大的极致的愉悦和快感,让他对她最终由注目变成了一种宠爱。 不可否认,男人都宠爱那种能让自己领略巫山云雨巅峰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床上,是最好的玩伴。 但,仅仅只是床上的玩伴,而已。这样的女人,他曾经拥有无数。来来去去的,不同的,只是技巧的优劣能否令他迷恋她们的身体时间长短而已。 摄政王府,从来不缺绝色红颜。 他亦不是一个见色即迷的人,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的内心不再平静如初。若是一个女人用美色和身体能够令他迷惑,甚至方寸大乱,那么,他便不是萧锦彦。 避风塘的那一夜,是他精心安排的。 第347章:寂寞萧郎(3) 第347章:寂寞萧郎(3) 他让她毫无准备的来了一场欢爱,暗地里,他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和用意。 他曾以为她给自己下了媚药,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神医卜如风仔细探脉之后,啧啧称奇的说,她身上,血液中,流淌着一种天下无人能解的奇毒——倾心之香。 “这种香毒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缓缓见效,而且,一旦任何一个男人与之交欢之后,那香毒便会随之沁入男子的体内。此后,一旦动情身热之时,只有她,才能令他感到愉悦与满足。” 他不信,冷冷的抚上她精致的面颊。手上的匕首寒光映出他的双眸。 他曾想,就那样,一刀了结了她……什么劳什子的倾心之香,只不过是两次而已,他自信,自己可以摆脱得了这种挟制。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下得手。 她一丝不挂,就那样裹着一床薄被,两条修长的美腿,直直的并拢合在一处。 他在枕旁摸到一枚玉佩,是方才缠绵时从她衣袖间跌落出来的。他仔细看了看,原来是自己送给她的那一枚双鱼如意。 那一日,丽湖旁,他曾吟哦道: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曾以为,自己心中挥之不去的,只是那个人的身影。但此刻,摸着温润的玉身,他才知道,那个身影已然渐渐模糊,隐约透出来的,是她如画的眉目。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寂静的夜里,他在床边坐了许久。最终,将匕首收好,褪衣,拥着她一同睡去。 她的身体,还真的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不过是辗转一个侧身,她胸前的花蕾柔柔的触过他的身躯,下一刻,他已然情欲如火。 翻身压上,他狠狠的吻住她的双唇,坚定的侵入,占有……这个令他失去冷静自制力的女人,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她。 第二天起来,自是略微有些疲惫。看着李德全命人煎好送过来的汤药,他本能的摆摆手,示意不要吵醒正在沉睡中的她。 第348章:寂寞萧郎(4) 第348章:寂寞萧郎(4) 而那枚由自己亲手送出的玉佩,他也收入了自己的袖中。 或许,他应该换一个其他的方式,再次让这玉佩回到她的身旁。 既然放不下,那么,不如就放纵自己好好的享受一回?一个这样精妙的美人,他,是乐于放她一条生路的。 只是那一夜,那一夜,当他听说她回来之后便缠绵卧病不起之后,尽管手头千头万绪,但是,他还是抽空去看了她。 她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睡颜憔悴。侍女的回禀,让他更是怒火中烧。 她跌进他的怀里,侍女们灌不进黑苦的汤药,他伸手端过,亲自舀着喂她喝下。 她尽数吐出来,吐的他一身都是淋漓的药汁。 “再灌……”。或许,是倾心之香让她身体变得分外孱弱?隐隐的,他居然无奈的想到:女人,如果你只想要我的宠爱,大可不必用这种代价。 他耐心的守在她的床畔,看着她沉沉睡去。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夜渐渐深了,就在他准备抽身离去时,她微弱的伸出手来,嘴里轻声的呻吟着,仿佛无限痛楚不堪。 他伸出手来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俯身下去,道:“你要什么?” 或许,那一刻,她便是说,她要那天边的月亮,他,也会尽力为她一试的。 可她说,她要母后…… 母后,你为什么不要我? 那样轻的几个字,他都曾经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会有被称之为母后的母亲? 或许,她对他隐瞒的,远远不止这一介真实的身份……甚至,她不惜以身体为代价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他无法想象。 他最终是坚定的,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掌中抽出来。 心,忽然涌起一丝疼痛! 这个该死的女人!你可以是青楼妓女,没有关系,他可以照样给她荣华富贵,给她耀眼的地位与权势,甚至,是一袭旁人难以企及的名分。 第349章:寂寞萧郎(5) 第349章:寂寞萧郎(5) 可是,倘若她的目的不止是这些,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对待她? 杀?他已然知道,自己不能忍心。 弃?如毒蚀骨一般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到,做得出。 那一刻,他转身走出那间寝殿,心中只是一片迷茫。他该怎么办?天下都在他掌中,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该拿她怎么办? 查,是必然的。他有太多的疑惑,对她,对她过往的一切,他都需要详尽的知道了解。 探子送来的密报,细细写了近十页纸。上面,是关于她是生平与一切世人能知的消息。 北秦高华公主,傅华,闺名唤为嫣柔,只是甚少为人所知。其母为北秦皇后凌潇潇,父为秦国最后一代帝王元宗皇帝。 傅华,傅氏娇女,她,亦曾经贵为云端之花,睥睨天下。 想当年,在秦国皇宫的宫殿中,自己曾手持佩剑,双眸带刺的嗤笑她:“北秦第一美人公主?不过尔耳?” 笑话!真正的笑话,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 当年自负的他,又何尝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将一颗心完整的输给了她? 那个曾经在自己的剑下,被人捆缚了手脚,送进摄政王府为奴的女子! 他方寸大乱,连着几夜招幸各色的美姬艳妾,可是,挥之不去的,却是她的容颜。 她开心明媚的笑,她忧伤惆怅的宁静,她愁眉不展的梦魇连连,甚至,是她在他身下的婉转呻吟……她的娇,她的媚,一寸寸,顺着那倾心之香,腐蚀进他的心骨深处。 “滚!全部都给本王滚出去!”那一夜,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堆美人都无端生了烦。衣衫不整的起身,他掀翻了殿中的一张茶几,吓的一众姬妾四散奔逃出去。 “王爷,您这是……”李德全心中明白几分,却又试探着再问:“不如,老奴再去换几个乖巧的过来服侍?” 他颓然无力的坐下,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李德全是个阉人,他如何能懂男女之间的那点微妙情愫? 他需要的,并不是女人,而是她,是她……只是她! 第350章:寂寞萧郎(6) 第350章:寂寞萧郎(6) 可是,她要他吗?她,会肯放下心中的怨恨与那段血海深仇,甘心情愿跟着他吗? 他不敢想,不敢去奢望。 如此过了数日,侍女来报,她总算是渐渐好了起来。 他便想着,端阳节夜宴,不如,让她也来出席? 这种期待的念头一旦萌发了芽,他便有些隐隐的期待起来。李德全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奴才,与自己的乳母徐嬷嬷,一同跟在身边,名为主仆,实则有亲人一般的亲厚。 为此,李德全差点没在书房外跪烂了膝盖。他知晓探子的密报,力主杀了那个女人,以求斩断后患。 “王爷,您是如何辛苦才走到了这一步,而今,您要为了一个女人乱了自己的阵脚吗?这个柔姬,老奴从一开始就觉得,是个祸水!王爷,您要是不忍心下手,老奴来替您……”。 他一脸寒冰,眼中的危险让李德全亦后背发凉:“李德全,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你应当知晓本王的为人。你若是敢动她,本王告诉你,你的九族都要陪她去死!” 李德全怔怔的楞了半天,才以头触地:“可谓是王爷,她要杀您啊!她……是秦国公主!她接近您,是要替自己的亲族报仇雪恨来着!王爷,您怎么可以放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身边?” “你听清楚了!秦国,早已灭亡,这不是本王的过错!便不是大齐出兵,萧书慎也难以支撑这个腐朽的政权多久!历史,从来都是为强者而改变的!没了齐兵攻破他们的城池,也会有南诏,东晋……弱肉强食,适者方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她是帝王之女,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更何况,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并非死在本王手中……即便是,即便是本王过去曾经伤害过她,可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得到了她是身体便自然会得到她的心!李德全,你不必再说!”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篇为自己辩论的理由,说罢,举步便走。其实,内心里,他连自己都不曾相信。 得到了她的人,他,便可以得到她的心? 是这样么? 第351章:寂寞萧郎(7) 第351章:寂寞萧郎(7) 端阳节,那一夜,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如果可以,他会陪她度过一个璀璨的生辰,便一如她在北秦宫中度过的生辰一般。华丽,精致,万人景仰。 可是,她给了他最冷最无情的一个耳光。 先是拒绝了当众献舞,尽管,他已然用尽所有的耐心,给她暗示,给她宽阔的台阶可以下。 可是,她丝毫不为所动。安坐一旁,冷眼看着众多娇美的姬妾向他敬酒,温香软玉,秋波尽送。 她的情态,瞧在他的眼底,仿佛是漠不关心,仿佛眼前的歌舞比他的存在更值得关注。 既然如此,她又答应来?何必出现在自己眼前? 傅嫣柔,你果然很懂得如何去伤害一个人的心! “咔嚓”一声,他捏碎了手里的玉杯。玉碎,一地。 众人皆起身惊叫,许多的姬妾朝他跑过来,关切的询问伤势。唯独是她,象征性的站起身,眼光只从他身上微微扫过,便复又坐下了。 她不爱他,甚至,哪怕他是那个占有了她身体的男人,一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她都不曾喜欢过他。 更确切的说,她恨他,无法掩饰的那种痛恨。 看见他的血,她的眼眸只是微微一亮。那种刹那流转的璀璨,让他觉得心中愈发的郁郁难解。 她离去之后,他一人独坐书房,借酒消愁。 只是,酒入愁肠,他不醉,却更加的思念难禁。 雨夜里,内侍们撑起伞,他静悄悄去了她的香微坊。 静静的在她床前坐了许久,他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卧在帐中的女子。青烟拢细纱,她一身雪白素衣,一头如云乌发,发间玉笄细腻滋润,白如凝脂。 她低低的叹息声,辗转反侧,都在他眼底勾起一片的涟漪。 傅嫣柔,我该用什么来爱你? 忽然,她似乎惊醒过来,掀开帐子,惊疑道:“王爷……”。 他心中一暖,又是一冷,他们之间,原是这样的生分. 第352章:寂寞萧郎(8) 第352章:寂寞萧郎(8) 他忽然起了醉意,由心而起,不管不顾的,他突然很想知道,倘若给她一柄剑,她,会不会用它毫不犹豫的刺穿自己的心脏? 他曾经打过她,数次,下手虽不是重,但也叫她口唇出血。最后的那一次,是在去了观月公主府与房无垢等人厮缠了一通之后,他觉出不妙,便拖着她从里头跑出来。 毫无疑问,他心里是愤怒的。就算之前她只是个青楼女子,可是也是自己早就花钱买下的人,她却勾上了房无垢那样不入流的小子。 而且,还深夜打扮的那样妖艳,跑去西郊别院与他私会……尽管路上被他拦截,他险些控制不住在马车上将她占有,但她居然能在已经成为自己的女人后再公然与他勾勾搭搭,这让他不由的怒火冲天。 一把将她丢进马车里,他愤怒的将她身上的衣衫撕了个粉碎。一巴掌打在她柔嫩的脸颊上,眼睁睁看着她头晕目眩,瘫倒在一边。 他努力的平复自己焦躁的心情,坐在一旁,细细想着如何布局。房无垢……没有人可以在背叛自己之后还能安然无恙,没有人! 临到王府前,他到底斜斜的看了她一眼,右边脸颊高高肿起,衣不蔽体的卷缩了身子,坐在他旁边。 那是他第一次公然抱着一个女人走进自己的摄政王府,虽然,他只是随意的将她丢回自己住的地方,可是,那确实是他第一次抱着女人以那样的方式走回来。 其实他大可不必自己费力,他还有一堆海一样的公文奏折等着自己批阅。 不是么? 从那以后,他几乎就对自己说,以后要控制自己暴躁的脾气,就算她难以驯服,也不能总这样打了。 雪白的棉巾上印有她口中流出来的血,他安静的垂眸,浣手。淡淡一点粉红的血迹在水里氤氲开去,渐渐变得很淡很淡,淡到看不见。 在这个晚上,在她十六岁生辰的夜里,他忽然想,放手试探一下她的恨意。 最后是看见那柄铜剑寒光闪烁,离自己的颈子越来越近。 第353章:寂寞萧郎(9) 第353章:寂寞萧郎(9) 他看见她充满恨意的眼眸,灼热的赤色,如同被血染红的宝石。他轻轻一弹,剑刃刺进他的肩胛中,浅浅一个伤口,却让他无比疼痛。 真正疼痛的,是他的心。 嗜血残忍的沙场老将,理智告诉他,杀了她!杀了这个可以睡在自己枕畔却心怀杀机的女人! 只是一个念头闪过,他飞快的出手,抓肘,夺剑,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他最终还是留下了她的性命,锐利的剑刃擦着她的头皮而过,削下她一大把的青丝,最后跃至半空,落在一旁的地上。 她闭上双眼,脸上的惧色只是一闪而过。他又惊又怒,险些一把掐死她在自己身下。 他恶毒的骂她,唯有这样,才能遏制自己想要杀了她的疯狂念头。他骂她贱人,是的,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骂她。 不要问自己后不后悔,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很多因果,根本快的让你来不及思考悔与不悔这样的问题。 他清楚记得,秦灭那一年,他统帅三军,挥剑闯入皇宫,那一年,他二十五岁。 她十三岁。 三年后,她将剑刃架在他的颈子上,她刚好十六岁。 他二十八岁。 十二年的时空差距,他比她大了一轮。他从来不曾以为当年那个小女奴可以对自己做出点什么,而今,不过是三年时光,他却无比惊异的发现,这个女孩,有着怎样的坚韧与不甘。 傅嫣柔,如果说你有你的不甘,那么,我也有我的无可选择。 他将她压在身下,疯狂的再一次占有了她。谁说的那样一句话,女人,占有了她的身子,就能占有她的心。 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占有一颗孤傲的心,一颗仇恨他的心。那样横冲直撞的侵入与冲刺,她带给他无比的快感与痛楚……肩胛上的伤口挣裂了,血水滴答落下。落在她的脸上,胸前,他用自己的舌尖细密的吻去,他恨不能贯穿她的身体,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 合二为一。 第354章:寂寞萧郎(10) 第354章:寂寞萧郎(10) 可繁华的极致过后,总是无比惨淡的现实回归。他在她身上倾尽满心的暖流,最后,亦是只能看着她躺在自己身下垂泪。 吧,应该说她没有垂泪,只是隐隐看见那双干涸红肿的眼下,有泪痕纵横。 他无奈的抽离自己的身体,取过锦被给她擦拭落在脸上的他的血水。滑腻腻的云丝锦面,捏在手里微微的难以就手,那一点点嫣红的血,却将她惨白的面容抹成一张斑斓的彩釉。 他懊悔了,懊悔的只怕连她都能看得出来。丢了手里的锦被,起身抓起衣服,举步就走。 她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一个被人弄破的小布娃娃。 他没有办法说,他并不怪她。可是为了让她宽心休息,他还是匆匆的交待了自己的去向:“本王回自己的的寝殿睡。” 他回自己的寝殿睡,他走了。 他想着她能安静的睡一觉。哪怕梦里还有他的身影,哪怕最后还是要从那样的梦魇中种冷汗淋漓的惊醒。 可是她太疲惫了,太虚弱了。她的身体几乎是完全的干涩,他进入的那一刻,几乎紧的让他寸步难行。 他疯狂的掠夺,肆意的进攻,只因胸口的怒火难以平息。 可是他留给她的,却是一身的伤痕累累,那是爱,可是又分明只是摧残与蹂躏。 他似乎一直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蹂躏她,三年,在浣花池,他险些就那样撕裂了她稚嫩的身体。 不敢回头,他是落荒而逃。雨夜里,他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失去往日的冷静自持。 他忐忑不安的等待,看似漫不经心的聆听着关于她的一切。 她病了,不肯看大夫,不肯吃药,饮食怠进,憔悴,虚弱,似乎已然只求一死。 他无奈而焦躁,不知该如何下手。他的劝慰,或许,是催促她早日绝食自尽的黄泉赠语。 他甚至想过叫人强行灌她进食,但是,就在这时,服侍她的侍女来报。 她似乎是怀孕了…… 第355章:寂寞萧郎(11) 第355章:寂寞萧郎(11) 他的心,在那一霎柔软了,软成绕指的纤丝,软成不可置信的一滩春水。 他想去看她,马上,推开这一堆的杂务,奔到她的面前。拥住她,告诉她,我们……有孩子了! 这个孩子,将成为化解一切恩怨的最好的灵丹妙药。医治她心口千疮百孔的创口,扫平那些血海深仇的障碍。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珍贵的生命! 二十八年之中,他拥有过无数的美人,甚至,他曾与柳兰心数度春风……可是,他没有自己的孩子。 一个留着他血脉的孩子。 那是童年太过惨淡的伤痛,让他恪守着自己的坚持。他的孩子,只能由自己的正妃所生,他的子嗣,不会因为同父异母而互相仇视,厌恶,甚至,最后是同室操戈。 作为一个妾妃所出的皇子,他比谁都清楚,庶生,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样的开始。 在没有等到那个人出现之前,他,不会让任何女人怀上自己的孩子。 可是,现在,他让她怀孕了。 虽是依旧如常的坐在金案前,宽大厚实的木板挡住了一切,没人看见,他微微颤抖的双脚与笔锋滴下的墨汁。 墨汁晕染开来,如同绯红的朱砂,他的心里,漫漫滑过的,都是欣喜。 他想要将手中的笔墨纸砚统统扫开,然后,仰首哈哈大笑。 可是他克制住了,多年的厮杀沉浮,他尚不至于失去这点自制力。 但是在轻描淡写的打发走了那个侍女之后,他却开始了筹措与纠结。 他想去看她,可是,他又似乎没有这个胆识。 他害怕她拒之门他知道,她会的。如果,她不肯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她甚至有可能,会残忍到千方百计的让他死去。 扼杀他的孩子,亦有可能成为她报复他很好的一个途径。她从来不怕两败俱伤,来到这里,敢对他挥下那一剑,她应该是没有想过活着走出去。 第356章:寂寞萧郎(12) 第356章:寂寞萧郎(12) 他突然开始焦躁,忐忑,不安。那种焦躁渐渐燃成一团火,在他纠结的心里愈烧愈大,渐渐滚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爱恨纠结都点燃起来。 他狂躁的砸烂了金案,以灯油泼上了大齐万里河山的辇图。若不是李德全与徐嬷嬷赶来,只怕他会狂躁的杀人。 徐嬷嬷是自幼看着他长大的乳母,她自愿请命,设法说服柔姬将孩子生下来。 二十八年了,她终于看见,自己侍奉了二十八年的皇子,等到了即将成为父亲的一天。 “王爷,老奴必定不辱默妃娘娘的嘱咐,以自己的性命向您作保,天底下,没有会狠心到伤害自己骨肉的母亲的。默妃娘娘,您在天有灵,也会保佑您的这个孙子平安出世的!” 他疑惑的看着满头银丝的徐嬷嬷,最终,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将自己最珍贵的一样东西,托付给了自己的乳母。 而徐氏也真不曾辱没他的信任,她居然真的劝得她安心接受了这个幼小的生命。 阿柔,我一直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看着你……愿过去永远成为过去,愿将来能让你我遂心如意。 当我站在这里,凝望我曾经为之抛洒热血的万里江山,这一切一切都逐渐淡去,那锦绣辇图中渐渐浮出你的身影。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些无牵无挂,绝情断爱的肆意风流岁月。 我,萧锦彦,愿意以自己的鲜血来守护着你。守护你一世的尊荣平安,弥补你半生的坎坷不幸。 于曾经黯淡的命运来说,你我何其相似,都是皇权赫赫威仪下卑微不堪的蝼蚁。 我不愿回忆过去,因为那里有太多的痛苦与挣扎,不需怀疑,你尝试过的一切,我,都一一领受过。 而今,都过去了。十年峥嵘,而今,天下尽在我掌中。 痛苦将成为永远的过去。 我们再也不要想起了。 未来,我会让你平安,喜乐。以江山为聘,一生为期。 写了十几章关于萧郎的内心世界,算是番外也算是给之前轻描淡写部分的一个补充吧!至于爱情这种微妙难以琢磨的东西,我想,很多时候,真的是没有办法解释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的。很大程度上,萧与柔是命运相似的人,性格上面,也是出奇的坚韧与隐忍。萧在她身上看见过去的自己,而这个自己,是他痴恋的痛苦的根源。他怜悯过去的自己,所受的一切不幸与不公,所以他会震撼于阿柔的顽强与不舍。 简单的说,这时间,他对柔的爱,亦是他对过去经历痛苦的自己的一种爱,还有一种特殊意义上的男女之间的征服欲。 至于秦的灭亡,在他的心里会很自然的归结为兴衰荣辱帝国的兴起与沉没,在政治上而言,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他伤害了柔,但并非主观意义上的伤害,因为那时候他并不认识她,也不喜欢她。而时光流逝,将过去无意中种下的果变成了而今受苦于情的因,对于这两个人而言,都需要这个孩子作为一个最好的媒介,让仇恨渐渐消泯。 另外有人会说女主怎么肯生下这个孩子,在白露看来,即使是杀人犯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一个生命,每一个生命都该被呵护,获得公平和自由生存的权力,这是母性的本能,无关情爱。 第357章:暖风熏冉(1) 第357章:暖风熏冉(1) 那似乎是一段生命中最为难得,最安宁最温馨的时光。 从西山归来之后,萧锦彦便时常陪伴在香微坊中。他仿佛是心血来潮,下令王府中所有的姬妾都去了阮蝶仙所开的教舞坊暂住,鼓励各人在皇帝寿诞那一日各展所长,以舞技胜出者,将有重赏。 昔日曾经莺歌燕舞的摄政王府,忽然之间,变得静谧下来。 影柔时常在午后的卷帘下,手中轻捧一杯香茶,波澜不兴的眼底,静静看着外面的一潭碧波。 夏风和煦,盛夏的尾巴上,百花幽香,暖风熏冉,远处符叶遮天,花已然将荷的浓绿之色尽盖了过去。 “娘娘,王爷派人过来传话,一会晚间要过来用膳,您不如先歇一会,这样精神也会更好些?” 冬儿手中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白色厚瓷炖盅,影柔看也不需要看,就知道里面必然是黑漆漆的汤药。 看出了主子脸上的神色,冬儿忽然调皮的眨巴一下眼睛,道:“不是药……喏,您看您喜不喜欢?” 掀开时,却是一汪澄净的银耳桂圆羹。银耳撕的很烂,盈盈一点润白之中,浮着十来颗滚圆的桂圆。红枣都剥了芯,小巧的身子,可爱而趣致。 影柔忽然心有所动,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她道:“这是厨房里做的?难道新来了厨娘?” 伸手舀了一勺,那味道……真的,太像太像了! 蜜汁调的刚刚好,不浓也不淡。几样食材都是她往日喜欢的比例,影柔想:难道是她? “没有啊!厨房里只是按照太医的吩咐,说着几样对娘娘身体有补益,这才想了法子寻了食谱做来。说起来也是费了好大功夫呢,从前咱们府里都是惯常用燕窝花胶之类的做汤料……“ 冬儿仍在絮絮的说,影柔已经低头浮出了一丝笑容:许是最近将心思放的太平静了,不知如何,居然会想起她来了…… 她必然是早就与自己的母亲和兄弟走了吧?逃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就是每个人的命数,紫婷,你有你安宁淡泊的微末平生,你应该走在朝阳下,归隐于落日余晖中。粗布荆服,儿孙满堂,这,便是我给你相知相遇一场最好的祝福。 第358章:暖风熏冉(2) 第358章:暖风熏冉(2) 夏夜里头没什么消遣的,萧锦彦来了,也是吃个饭,两人客气的聊几句。香微坊的侍女们得了严令,不许透露柔姬有孕的消息出去。 李德全管着阖府里所有的下人,徐嬷嬷却是王府里的知事,两人一合计,便悄悄的将香微坊里的侍女们逐个叫去训了话,出来时,个个都是一身冷汗,却又喜不自胜。 这些侍女都是王府里头家养的奴才,虽说不是什么明理懂事的大家姑娘,到底知道其中深浅轻重。 既是王爷都将府里其余的姬妾送到了蝶舞司,只借口柔姬患病,移动不得,显然就是不欲张扬柔姬腹中的孩子。 这样安排自有他的用意,谁人能与那一位过不去? 待影柔知道时,萧锦彦只是轻描淡写的交待了一句:“这是本王第一个孩子,昔年曾有神算子说过,这孩子生来畏世人红口白牙,倘若在娘胎中未坐满三个月就被人腹诽,恐怕会有祸事。“ 影柔心中一惊,手上的扇子便缓了下来。 “其实也是因为本王杀孽太重,过些日子,咱们出府去大悲寺理佛祈福去,总这样闷着,怕你身子不好。“ 说着,他的眼睛已经瞟向了她的小腹处。嘴角,微微吊起的一抹笑意,淡的叫人忽然感到心安。 影柔亦是觉得心安,是的,隔了那样多的恨与不甘,那么多的人与事,他远远坐在那窗前的塌上,她站在花架前遥遥相望,这一刻,他的目光,却真的叫她感到心安。 “皇上寿诞那一日,本王要进宫贺喜,柔姬,你去不去?” 他忽然望向她的面容,鬼使神差的,居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或许,在极深的内心里,他是等待着,等待着三人之间这样的一场会面…… 他早已非曾经那个可以被她差遣随意使唤的青毛小子,而今,他有足够的力量,携着自己的妻儿站在她面前了。 ********************先更两章,晚上再来吧! 第359章:暖风熏冉(3) 第359章:暖风熏冉(3) 殿里静极了,只看到地下镂云销金鼎里,碧青的一缕轻烟,笔直笔直的细细烟柱,直散入半空中去。 萧锦彦坐在金案旁,手边已经批下了一摞的折子。持扇的小太监被他喝了出去,这时候听见外头蝉鸣声嘶力竭,忽然觉得竖起的领口处微微有了汗意。 因是觉得热,将伸手将熨烫的笔挺雪色云绸拨褪开些去,另一手仍握着笔,忽然眼眸一低,看见自己衣襟领口处的一个蟠龙金线扣子。 犹豫了一下,终是唤道:“李德全!” 李德全正在二门外候着,听见唤连忙奔进来:“王爷,该用晚膳了……”。 萧锦彦却忽然搁下手里的笔,双眼思虑过后,才道:“去香微坊说一声,今晚就不过去了。另外,叫你去问卜先生的事,他怎么说?” 李德全心中暗暗叹气,弯了腰,恭敬回道:“卜先生说,这法子不是百试百灵,王爷,您要谨慎。” 说完,又忍不住微微抬头,去窥他的脸色。 没想到才一伸脖子,便挨了一下劈面的砸。萧锦彦随手捏了一本竹片裹就的奏折,不轻不重的丢到他的头上。 李德全连忙跪下去,道:“王爷,奴婢也是为了您和太后……”。 他微微一声冷笑,却盈盈站起身来,朝着金案下面的台阶缓缓走下。猩红色的地毯上,只见一双青紫色暗花便鞋四周,金线绣就的万福字样刺目灼心。 “如若这话是旁人说来,你以为,他还会有命么?” 萧锦彦在他身前三尺处停住脚,顿一顿,道:“你不必再劝,这件事,本王不希望你插手。李德全,你不要忘了我母妃对你的嘱托。倘若,他日登上这九五之尊宝座的不是本王的血脉,你以为,你这些年的辛苦,本王这些年的隐忍,会有丝毫意义么?” 李德全重重磕头下去,以额抚地,泣道:“奴婢万死!只是,王爷何不想想,此事已时隔多年,而今再查,只怕是千头万绪。再则连卜先生都不能断定此法子是否可用,万一出了偏差,王爷……王爷您要谨慎啊!” 第360章:暖风熏冉(4) 第360章:暖风熏冉(4) 萧锦彦驻足不动,亦不再言语。少顷,只听他语气森然道:“本王只是一直不曾明白,倘若当日她真的……又何必阻止我?这件事埋在我心里这么些年,她要求的那些本王统统答应…而今,而今,本王却不得不再次翻开来一探究竟!” “至于她埋在本王身边的这些眼线,李德全,你需得知道分寸。在本王未探明事态之前,柔姬有孕之事,一概不得泄露半句。否则…你该知道是何下场的。” 说到后半句,他的话语中已然没有了憎恨与愤怒。潺潺的激流过后,是那种漠然的冰霜冻结。 李德全不敢再劝,只得将头深深埋在地上。过了很久,不听有丝毫动静,待他抬起头时,只见满殿里人影寂静,他早已无声无息去的远了。 李德全跌坐在地,他茫然的回视四周,而今,是终于到了决裂的时候了么? 王爷,你隐忍至今,真的,只是为了当年那个疑惑么? 香微坊的寝殿中,影柔一人独自卧睡在一帘锦绣当中。 夏夜的摄政王府,少了往日的丝竹兰灯,反而叫人隐隐会生出一些不安。 冬儿安排了三个侍女守夜,自己最后一遍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无甚遗漏才终于回到下房去歇息。 寝殿深处阴凉如水,硕大的金盘里堆着河州窖藏的贡冰,经巧匠琢镂成亭台楼阁,仙境奇山,渐渐融化,泠泠的一滴水响。 那样静,那样寂寞,影柔的手悄然摸上这些日子时常滑向的小腹,嘴角浮出一丝安宁的微笑。 要说徐嬷嬷的话也不算全是恭维,这孩子,自小在娘胎里就特别的乖巧。快三个月的身孕了,她少有恶心呕吐这样的症状出现,便是偶尔会犯的头晕喧花,而今在一日日的调养中,也渐渐少了。 只是,过了前一阵子的嗜睡之后,这几个夜里,她总是难以熟睡。萧锦彦总是晚间过来瞧瞧,稍坐一阵子,两人说会话,他看着她日间为孩子绣出来的小衣服,平静的笑一笑,嘱咐她让下人去做这些事情。 可她到了白天还是会自己一针一线的慢慢做着,冬儿也不劝她,只是间隔着过来催她歇一歇。 第361章:暖风熏冉(5) 第361章:暖风熏冉(5) 这天夜里也是辗转反侧了半天,影柔只觉得自己右眼皮子仿佛微微跳动着。好容易睡去,不过朦胧一寐便又惊醒。 睁眼一看,天还未亮,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了。 帐外的鎏金蟠花烛台上儿臂粗的九枝巨烛皆燃去了大半,烛泪缓缓累垂,如绛树珊瑚。 香微坊独处一院,一面背水,三面砌墙。此时正是月上中空,星子寥落,月光如水银泄地,穿过镂空的窗子柔柔的洒了进来,落在凉榻之上,好似盛开了大片雪白的梨花。 影柔穿了一身珍珠色的内室软裙,满头乌发散在榻上,轻皱素眉缓缓向椭圆的窗外看去。 只见那一方水光粼粼,映照着柔和的月色,越发显得飘逸出尘,倩影寥落。 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反而走了困。 坐起身来,她取了枕畔的丝帕擦拭一下额前的微汗。 掀开锦被,脚跟勾到床榻上的便鞋,摸索着,便走下地来。 门外便有值夜的侍女,影柔轻手轻脚,走到窗前轻轻掀开一角窗子。 但见窗前一株石榴花开的正盛,花技斜出,如丹如霞,好似大片胭脂醉染。 在暖香的夜风中轻轻摇曳,幽香袭人,扑面而来,花瓣轻簇,伸出手指轻轻一碰,就有丹红色的轻絮落下,洒在宽大的袍袖之间。 这是他特地命人移植过来的胭脂石榴,温暖,芳香,在这静谧的夜空里,恍若潮水一般兜头向她涌来。 霎时间,影柔的眼底是温润的一阵潮湿。银辉的月色如水一般洒在她的脸上,视线里都是一片氤氲的白与石榴的红。 而后,是他邪魅俊美的脸……放荡不羁的冷笑,不点而朱的唇,刻薄而飞扬的眉眼……锦袍如雪,发丝在风里飞扬。 此时此刻,没有言语可以比拟出她心中对他复杂的情感,恨……似乎微微淡去,褪色。爱……尚是青涩而又朦胧,甚至,夹杂着三分不情愿,三分身不由己,三分不由自主…… 而剩下的那一分,是什么?影柔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362章:暖风熏冉(6) 第362章:暖风熏冉(6) 这样静谧的夜,站在窗边的时间越久,睡意愈发的远去,房里微黄一点光晕,映照的四面都是光与影。 影柔的身影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仿佛心里的万千意念都渐渐浮上来。 影柔索性将窗棂大推开来,四下里望去,掠过院子里那些花草树木,最后,落在一处高而洁白的小山上。 香微坊占地面积不小,大抵是明月楼整座沉鱼轩的两个大。这山建在面处南边的观景台旁边,名为兰若山。 名为山,实际不过是一处垒砌的假石,表面全部以白玉精雕堆砌,看起来萤光剔透,上面四季应景种着各色花草,流水淙淙从山上落到一汪碧绿的清池之中,堪称香微坊一大胜景。 可是影柔此刻看着这座洁白的假山,却只觉得心底的冷意一丝丝的弥漫起来,像是长了触手的虫,将她一圈圈的网住。 “怎么没睡?” 回过头,正看见萧锦彦站在自己身后,影柔连忙垂眸:“王爷,您怎么来了?” 也是每次他来这里都是来无影去无声,好似若大的王府,他便如幽灵一般行动自如。 萧锦彦眉梢一扬一落,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凝固,看着那座假山上的几株樱叶四季梅,却又好像穿过,透了那里,看过了好远好远。 “柔姬,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思,本王一直不懂你的心思,你呢?” 影柔的头渐渐低下去,她将手掌在宽大的袖子中握紧,然后又轻轻放开。 “我也不懂王爷的心思,于我来说,这一生的命途太过坎坷,似乎永远也不曾知道下一站会落在何处。乱世飘萍,随水而逝……这样的我,除了担忧自己的明天,我真的无法再去思虑其他的。” 萧锦彦站到她身畔,两人一同倚在窗前。他的眼眸黝黑,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只是隐隐让人觉得,无限萧索与孤寂。 “其实本王亦是一样,沉浮于荣辱生死之间,母妃早逝,而今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一点一滴去努力得来的。除了一个萧氏的高贵血统与皇子的虚名之外,皇室,给予本王的,是折辱大于风光。” 第363章:暖风熏冉(7) 第363章:暖风熏冉(7) 影柔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眸间清亮平静:“所以王爷也喜欢用折辱的方式来考量一个人的心智?” 萧锦彦回过头,伸手扳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你可是怨本王当初那样对你?” 影柔缓缓的松开他的禁锢,后退半步,看着他的眼睛道:“不,谈不上怨恨。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从不曾奢望什么。王爷,我会忘记以前的一切,从今往后,我只是您的一介姬妾。安心抚养孩子,恪守己责,才是我应该努力去做的。” 萧锦彦亦回视着她,眼底的暖意一点点浮出来。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掌心,道:“夜里露水重,还是回床上躺着吧!你说的对,你只有一颗心,兼顾不了那么多的人和那么多的事。从今往后,你只要安享本王给你的一切尊荣就好。其余的,一概都不要去管。” 他的语气甚至是渐渐亲昵到温柔,温热的掌心,虎口处那一点坚硬的茧子,摩挲在影柔的肌肤上,忽然如一阵暖流袭来。 她忽然扑进他的怀里,身子微微打着颤,下唇咬在贝齿中,静了半天,才带着低低一点哭音,瑟瑟道:“我好怕……”。 下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猛然一愣,背脊挺得笔直,像是被人惊动了的狮子。 过了许久,一双手臂缓缓环住了影柔的背,萧锦彦的声音带着一种坚毅与刚强,给她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勇气。 “不要怕,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从今往后,这世间的万般难事,你都不用再去害怕……”。 他的唇温柔而霸道的覆盖上她沁凉的双唇,滚烫而焦灼的泪水落入他的探索中,她不管不顾的缠上他的腰肢。 忽然,嘤嘤哭出声来。 这是她第一次无故在他面前哭泣,这一刻,他挨着她那么的近,呼吸之间都是他阳刚霸道的气息。 她心里有万千念头转瞬而过,仿佛时光刹那回流,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初初相见的那一日,他剑尖滴血,转眸冷冷相望。 第364章:暖风熏冉(8) 第364章:暖风熏冉(8) 往日他的无情,他的冷血,他,或许永远不会知晓,自己曾经给年幼的她带来了怎样的灾难与不幸。 那样多的苦痛摧残,她之所以能够忍着,忍到现在,就是因为,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她。 活下去!杀了他! …… 她曾铭刻于心的血誓,而今,她亲手松开了,丢弃了…… 她哭的难以自控,简直是瘫倒在他怀里。他就那样拥着她,一动也不动的任由她哭泣,微微的,只是觉得他圈住她腰肢的双手有些颤抖。 窗外有呼呼的风吹过,晃动着簿薄的窗纸。 恍若那一日,城破的那一日,簌簌的雪粒子,打在自己寝宫的窗棂上。影柔哭的喉间又酸又涩,渐渐上气不接下气,连呼吸都变得不再顺畅。 过了一会,他忽然打横将她整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你累了,歇着吧!早上晚些起来,要多吃一些东西才好呢…”。 他取了一条丝帕,胡乱的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拭去。她的眼皮只觉得发麻发木,昏昏沉沉倒下去,便再也没有力气睁开来。 她疲惫的睡去。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醒来时已是次日黄昏,夕阳暮色下,倦鸟归林,红河红影,如血染的苍茫。 冬儿等侍女进来服侍,影柔低哑的问道:“王爷昨儿夜里是什么时候来的?” 冬儿垂头道:“三更过了才来,后来五更时分换了衣衫,便径直去了早朝。” 影柔淡淡的“哦”的一声,便专注的开始吃饭。 她忽然觉得,心底郁结的那一块,渐渐的淡了下去。 三日后便是皇帝的寿诞,影柔已然答应,随萧锦彦一同进宫贺寿。 这夜他来的时候已是初更时分,影柔睡的实了,也没人来叫醒她。醒来时已是天色发白,萧锦彦睡在自己身旁,神色看起来安静而疲倦。 听见她微微的响动,他便惊醒过来。 ***************很纠结的写了几章关于阿柔的内心世界,我觉得写这文简直就是自虐,唉!抚额,长叹一声 第365章:宫门深似海(1) 第365章:宫门深似海(1) “起来了?今日不可耽搁,咱们还是早点进宫去。”影柔点点头,披衣下地来,奉了一盏茶给他。 侍候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洗漱更衣。 萧锦彦起身换了朝服,她第一次看到他穿朝服,束发金冠,褚色的江水海牙,已经近乎于御用的赤色,腰束金镶白玉版带,只显得长身玉立,英气勃发。 室中掌着明灯,四下里明亮如昼,她讶然发觉,二十八岁的摄政王,两鬓已经略染风霜之色。 或许,那个位置,是谁坐上去都不会好受吧?刀尖上舔血,烈火里烹油,偏生,就是有那么多的人,甘之如饴。 侍女们捧来影柔的礼服,摊开来看时,众人都有吸气之声。 刺金绣雉的翟衣繁复精美,四五个侍女围着,方能帮忙一层层的穿戴,罩上褙子,最后是宽三寸二分,长五尺七寸的霞帔,绕过脖颈,披挂在胸前,下端垂着金玉璎珞坠子。 发间更插戴沉重的九翚四凤冠,这算是王妃一级正式的大妆,因为立时要进宫去谢恩。 冬儿小心翼翼捧着镜子,交错倒映在案上镜中,让她看髻后插带的珠花,她却从大铜镜中望见他的脸,他更衣比她要快,所以只是在一旁含笑望着盛妆的她。 画眉深浅入时无,她忽然想到这句诗,心底不由一甜,又是一黯。 抬头时,在镜子里朝他微微一笑,伸手,抚平了肩胛上的一个细小皱褶。 一路上,萧锦彦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影柔出来时喝了一盏人参鸡汤,撇去油花子,素素淡淡的一汪琥珀色汤水,偏他不肯喝。 在车里他给她讲了如今宫里的大概局势。 因皇帝年少,方是八岁,不是整寿不用大庆,但依着成例仍旧要辍朝三日。 六月二十九日这天五更时分,皇帝便移驾天极殿接受八方来贺,午间在文璋殿排开数百席圣寿宴,款待向各国使节和众臣百官,宴毕戏乐起,皇帝又向京城百姓散出无数“天子饼”,衔领举国同欢。 第366章:宫门深似海(2) 第366章:宫门深似海(2) 而一路上所见,则是西京城内外九城八面早整饬一新。 沿街道路两旁臣工百姓自发搭建起的彩墙、彩廊、灯坊、灯楼、灯廊、龙棚、灯棚,数不胜数,用彩绸结成的“万寿无疆”、“洪福齐天”、“天子万年”等吉语更是铺天盖地。 主要道口竖起大大小小几十座祝寿彩坊、彩台,台上各路艺人歌舞不绝。 影柔看着,不由想道,到了夜间,万灯齐亮,整座西京城便是金碧相辉,流光溢彩,闪耀如人间银河。各处笙歌互起,金石千声,通宵达旦,只怕那盛况一时更是难描难画。 心里亦浅浅浮上当年父皇四十华诞时,那种锦绣天地的繁华记忆来。只是那回忆很短,少顷,见到他侧目看向自己的目光,影柔便掐断了。 再度回到西京城里,车帘微微掀开,街道两旁都有侍卫把守。无数艳羡的目光,看向这样一辆华丽的马车。 出了青玉巷,往前便是长安街。这时候,街上各商铺也早歇了事务,东主、掌柜并伙计们都涌到街面儿上看戏作耍。 不亦乐因在背街,倒并没有着意装饰,只在大门上和内外院廊檐下挂了几个大红灯笼,添了些喜气。 他指了那些顽皮的孩子给她看,两人眼底都有一层清浅的笑意。她的手搁在小腹上,玉指上套着琉璃赤金的护甲,脸上的笑容很是温柔。 一时间快马驶到了巍峨的宫门前,马车不得入内,她乘轿,他骑马,方至宫门,远远已经见到内官侯在一旁,高声道:“有旨意。”: 萧锦彦并不下马,就于鞍上欠了欠身,示意内官宣旨,原来是太后懿旨,赐摄政王侧妃宫内乘辇。 这是后宫妃嫔方才能有的殊荣,她心中惴惴不安,但他只说了句“谢太后恩典”,便示意她上了步辇,只听得抬辇的内官脚步又轻又快,而他依旧乘马,的的清脆地蹄声走在她辇前。 影柔坐在玉辇之中,抬辇的内官行走的极为平稳。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右面眼皮一阵狂跳。 第367章:宫门深似海(3) 第367章:宫门深似海(3) 这是她第一次入宫,路上便已知道,歆月与锦王今日也会随着一众内宫命妇前来贺寿。 在这样的场合相见,不知道,歆月会以怎样的眼神看她?而自己,又是否能坦然的领受她质疑的目光? 而他,是第一次带着女眷,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摄政王侧妃,她亦不知道,他曾几何时给了自己这样的名分。 右面眼皮还是微微的跳着,影柔叹口气,伸手取下手上的一只护甲,用指腹轻轻揉着自己的眼皮。 穿过宏伟轩丽的承德天顺门,举目只见辉煌金碧的层层琉璃重檐,连绵如碧海,而朝阳映照其上,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重重的玉石垂花门,穿过笔直的天街,漫长的宫墙仿佛两尾赤色的巨龙,延伸至遥远。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要乘辇,因为步力无法可及。 西齐,终究比北秦强盛不止一点一滴。而强者的霸气,是否就在兼并弱小这一途上? 她不知道,可她自小就知道,成者王侯败者寇。 最后在垂华门外降了辇,摄政王亦下了马,有内官自门中迎出,她瞧那服色是较高品级的浅紫色,便知此人即是被称为“内丞相”的慈宁宫总管太监柳。 果然,只见那内官已经疾步下了台阶,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王爷、侧妃娘娘。” 萧锦彦过来伸手搭住她的左手,面有喜色道:“有劳柳公公。” 影柔看了一眼萧锦彦,她手心沁出滑腻腻的冷汗,萧锦彦面色平静,只是悄然从这边袖子里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将她手心的汗擦拭了去。 步上那行约莫有二十几级的汉白玉阶,又有一对女官笑吟吟迎出来,齐施一礼便转身引得二人入殿。 慈宁宫大殿名为柔兰殿,上面牌匾乃为当今太后亲手所提。 此时殿中极静,金砖上另铺了釜州所贡织花厚毯,侍立的女官皆是六品以上品秩,静幽的殿中唯见女官软金冠上垂翅颤颤。 第368章:宫门深似海(4) 第368章:宫门深似海(4) 影柔一路携着他的走进来,未想到柔兰殿居然如此的静,那种静谧,与这华丽的宫殿简直不搭调。 幸而萧锦彦的手从未抽离,虎口处那一点粗糙的老茧,及时的握住她的心慌与一丝惊惧。 她听见自己长长的裙裾拂过,沙沙一点轻响,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发慌,他却将手抽出来,整个覆住了她的手。 面南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位雍容的贵妇,因为是隔得远,只能看见她赤色的翟衣,仿佛云天深处的一抹流霞。 渐渐走得近了,可以看清她头上华美的九龙九凤冠,垂下细密的流苏珠滴,在深隧幽暗的殿宇深处,如水波般溢出珠宝华然的丽光,她知悉这便是当今的皇太后柳氏。 于是按礼制跪拜,行了见驾的大礼。` 萧锦彦因是摄政王的身份,只是略微欠一欠身,双手垂在膝盖处,并未开口。 “快快请起!”倒是皇太后的声音清越婉转,十分悦耳:“赐王爷与侧妃坐。” 立时有内官端过椅子,影柔躬身再谢过恩方坐下。 “柔妹妹也来了,王爷,你们今日可是来迟了一步,差点我们就要先开席了。”原来歆月早已到了柔兰殿,只是先头与那些女官们坐在一堆,影柔匆匆一眼带过,看不清面容而已。 影柔笑着接过侍女送来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才答:“姐姐可是又取笑我了,我这是第一回进宫来,连门都摸不着方向,不得已,连累了王爷与我同辇,耽误了时辰,还请太后娘娘勿怪。” 柳太后依旧是笑容明媚温和:“哪里?这才多大时辰?锦妃就急不可耐要开席了?难不成一早那戏台上就唱上了空城计么?” 一众女官命妇们皆小声掩嘴而笑,瞬间,柔兰殿的气氛就似通透了起来。 影柔也掩面而笑,罢了,这才大着胆子抬起眼来,看清了太后的容貌。 今年二十五岁的皇太后,美艳仍如十八九岁的丽姝,雍容华贵中透出妩媚娇丽。盈盈一笑间,竟然令人觉得神动意摇。 第369章:宫门深似海(5) 第369章:宫门深似海(5) “柔妹妹生得好容貌,真是倾国倾城,王爷真是有福气,能得此佳人。”皇太后嫣然含笑道:“柔妹妹头一回进宫来,可不要拘束,撇开这些劳什子名分不说,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 堂堂一国太后,大齐最尊贵的女子,这样对她说话,分明就是纡尊降贵。可在座的谁人不知道,这当中又有几成面子是冲她而来的? 内官们奉上茶,她又起立谢恩,皇太后又是一笑:“柔妹妹别这样客气,何况往后还要常常进宫来,陪我说说话才好。” 她语气极是和婉动听,说得好一会儿话,皆是些家常闲语,似乎真的如寻常妯娌一般。 影柔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渐渐放下,隐隐觉得这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其实十分平易近人。 亦或许是因为萧锦彦在场的缘故,这些命妇们看她时,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一群人坐着,太后居中,拣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出来说笑一番。又因歆月与阿柔是同在明月楼出来的,众人但凡眼眸转动,都会很自然的看向这二人。 歆月还好,嫁进锦王府已有大半年,这些命妇们多已见过数面。影柔却不甚习惯,特别是内中有人问道:“怎么不见观月公主进宫祝寿?” 影柔的心刹那提了起来,却见歆月垂眸对她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她不必回应。 却听有人低声答道:“观月公主与驸马去了大悲寺避暑,说是驸马精神不济,观月公主可是急的四下求医问药呢……”。 太后见这话头有些不合时宜,面上微微一沉,只听立马就有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官上前来,给诸位奉上新湃好的南疆水晶葡萄。 嘴里说道:“观月公主与驸马成亲已经几年,这时候可不是急了么?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各位王妃夫人主子们,咱们太后啊,可是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各位的喜讯呢!” 这话说的诸位又是垂头掩笑,太后也是微微露齿,道:“琼华,就你会催,哀家都没张嘴,你这样一来,倒显得哀家不近人情了些。” 第370章:异香袭人(1) 第370章:异香袭人(1) “是啊!儿女都是天生的福气,像太后这般的好福气,咱们可是想也不敢想呢!” 歆月轻轻一笑,影柔却在她垂下眼帘时,看见眸中有阴郁之色一闪而过。 太后见影柔是第一次进宫,便叫崔琼华将在座的命妇一一给她指了认过。 崔琼华正捧着手上的一件东西,见太后如此吩咐,东西也不曾放下,便笑吟吟走到了影柔身边。 “柔妃娘娘,这是锦王殿下,锦妃娘娘,想来,您是认识的了……”影柔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一看去,逐一福礼问好。 说来也是怪事一件,萧氏皇族这十余来年一直香火不旺。当今皇帝是先帝萧彦锋唯一的子嗣,先帝体弱,才过二十有五,便因痼疾发作宾天。 留下异母同父的五个弟弟三个妹妹,最大的便数锦王萧锦盛,如今刚好而立之年。 锦王妃过世前生有一女,便是云焕郡主。锦王妃故后,锦王一直未曾再娶,如今迎了歆月进府做侧妃,一晃大半年了,也是一点音讯皆无。 接下来便要是鲁王萧锦酋,鲁王其母为宫中贱婢,其人亦是资质平平,先帝在世时便不曾正眼看过这个儿子,而今,鲁王更的乐得逍遥,两袖清风自在府中寻欢作乐。 今日皇帝寿诞,鲁王奉命前去监管内司监的仪制,但鲁王妃却不在座中。 陆陆续续把来人都认了个全,影柔这才长舒一口气,又闻得崔女官紧挨着自己的手里氤氲香气缭绕,坐下便道:“臣妾头一回进宫,便闻见这殿中清香缭绕,似香非香,似麝非麝,如幽兰扑面,更胜似百花怒绽,不知道,太后娘娘这点的是什么香?” 说着,手上的护甲却深深掐进掌中去,这香……只怕绝非寻常熏香之物。 萧锦彦闻言也是面上微微一动,转首看了看,却没有开口说话。 太后便笑着,招手示意崔女官将手里托盘中的东西打开来,与各位过目。 ***********今天尽量争取15更。 第371章:异香袭人(2) 第371章:异香袭人(2) 圆圆润润一个锡铁盒子,里头盛着乳白色的膏子,盈盈如若猪油膏子一般润滑。难得精巧的是,上面与底端都刻着精美的云纹花样。 众人纷纷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南荑新贡来的脂粉,打开来香气馥郁,满殿皆可闻得那股子奇香入鼻。 一旁的楚王妃人生的娇娇小小,见到这个膏却是大感兴趣,笑道:“真香,竟不逊于太后平日用的‘百花玉髓’,可见,这还真是好东西。” 影柔不知所以,只听旁边的人又说,皇太后日常熏衣所用香料甚是独特,名为“百花玉髓”,配方甚秘,外间皆无。 众人啧啧称赞时,只听皇太后笑道:“我那个香你们都不便用,只因里头有麝香,你们都是要养儿养女的人,受不得这个,一堆人里头也就我能用。倒不是我小气,不肯把方子给你们,只怕给了你们,诸位皇弟要恼死我去。” 这样一说,话题自然转到鲁王府新出的一桩事上。 原来鲁王妃今日之所以没来,原是背后另有文章。 本来这西京贵族多好色,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鲁王爷平日没什么别的爱好,闲时也就是听听曲子,观赏一下舞姬跳舞。这样的性情,在皇室中已算得的顶好的夫婿了。 偏这鲁王妃与鲁王是青梅竹马的少年玩伴,自过门之后,更是铁腕肃骨,端的是以悍妒出名。 只是可惜,她成亲七八年,至今还是一无所出。如此一来,少不得要影响夫妻感情。 这鲁王已年介三十而立,膝下仍是无子,被人说的多了,难免也起了别的心思。 这不,前些日子新纳了一名爱妾,入府不久就怀了身孕。 鲁王闻讯自然欢喜得几乎将那小妾要捧到天上去,连连允诺说只要产下男婴便上奏朝堂赐她侧妃之名分。 谁知没几日,那小妾无缘无故却小产了,追查下来,原来是鲁王妃暗中命人使了掉包计,把那小妾屋里的焚香全换成了麝香,鲁王气得上奏折要休妻,鲁王妃哭闹之后,收拾包袱回了娘家,这一时便成了笑话。 第372章:异香袭人(3) 第372章:异香袭人(3) 影柔随着众人一同掩面而笑,末几,却看见萧锦彦眼角的阴郁淡淡扫过。 正这时,外头有内侍进来传话:“皇上来了。” 柳丛尖细的声音响起时,萧锦彦已放下手里的茶碗站了起来,众人连忙亦起身。 影柔刚一转身,已经见着小小的身影在门口一晃,仿佛一枝小箭射入殿中,后头跟随簇拥着大堆的宫女太监,为首的内官亦是三品服色,直急得满头大汗:“哎哟嗳!万岁爷!您慢些!可慢些!” “四叔!”小皇帝不管不顾,窜进来便直扑进摄政王怀中。 萧锦彦蹲下来,伸手替那小人儿整理袍带,抬起头来注视着凝汗的晶莹面庞,笑着说:“皇上又长高了。” 小皇帝长着一张可爱白嫩的脸庞,五官煞是清秀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黝黑清亮,像极了太后。 他垫着脚跟,吃力的伸手搂住萧锦彦的脖子:“四叔还说呢!这几日都不来看朕,母后说你陪新婶婶去了,四叔,那新婶婶好玩么?” 一句话令得殿中人都笑起来,连皇太后都笑了。 影柔微微有些脸红,连忙裣衽为礼:“臣妾见过皇上。” !“婶婶免礼。”嗓音清亮,乌溜溜的一双黑眼珠打量着她,仿佛若有疑惑。 皇太后道:“裕儿,放开你四叔,瞧你这情形像什么样子?莫叫你婶婶笑话。” 小皇帝只不依,身子越发像扭股糖似的:“四叔教朕开弓吧,四叔答应了教朕的。” 太后脸色一变,正要训斥,却不想萧锦彦难得好心情的点头:“好!今日既然是皇上寿诞,四叔就满足您这个心愿。” 众人皆是掩嘴而笑,直道摄政王与皇上亲如父子。影柔见歆月脸色有些古怪,细细一想,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往一边倒去。 幸好旁边的楚王妃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之后笑道:“看来柔妃也是个胆小的,我啊,是一听什么骑马射箭就犯晕的人,现在可好,总算有伴了!” 第373章:绣口香寒(1) 第373章:绣口香寒(1) 旁边人听了都是笑,萧锦彦却走过来,握着她的手道:“怎么了?可是早上出门时没有吃东西的缘故?”说罢,又是亲自扶她坐下, 惹得旁边的楚王妃听了连连怨叹,说这样的夫婿,也亏柔妃修得来。 太后见皇帝已然叫人去备马,情知这样的时候自己阻止也是徒劳,看得萧锦彦与新纳的柔妃如此亲密,眼底到底有几分寒意涌上来。 崔琼华站的离影柔很近,她心细如发,当下就瞧出了一分不寻常来。 旋即是不动声色递了一个眼色给太后,手中的丝帕却捏的紧了一紧。 “听王爷这么一说,我倒是羞赧了!来来来,原是今日特殊,早起时我都不曾吃上点东西,估摸着诸位都是一早起了就往宫里赶,便特地命人多备了些早点。摄政王与几位王爷,不如在此先用一点,等午膳那是还有些时辰呢!” 说着,崔女官已经命人将早膳摆了出来,各人面前皆抬来一张桌子,一溜的精致点心与粥水汤面色色锦绣,顿时惹的人是胃口大开。 太后率先起筷,招呼诸人进食。女眷们嬉笑着,均是恭敬不如从命。 倒是小皇帝气呼呼的,拉了萧锦彦就往外头走去。一面对太后说道:“母后,你且用点心,待朕和四叔从教场回来,再陪您吃午膳!” 说罢,伸手撩开袍子,已是走的远了。 太后柳眉一皱,正要发话,忽然看见坐在下面的影柔,又微笑着闭上了樱唇。 崔女官含笑走过来,逐一为各位命妇奉上宫中特制的一道炖汤。又介绍道,此汤乃是取了去年冬天的梅花雪水与今夏新出的金银花露所炖,里头的野生鳖鱼与野鸭,更是夏日里头滋阴养颜的头一号珍品。 “叮咚”一声,影柔听完这话,手里捏着的勺子已然落进了炖盅里头。 一股子寒气不由自主的浮上来,原先心里的那点隐隐约约的征兆,终于……落到了实处。 第374章:绣口香寒(2) 第374章:绣口香寒(2) 鳖鱼大寒,野鸭清毒…单看这两样倒没什么,夏日里头,原也是许多人拿这个来炖汤消暑燥气的。 只是,若要是孕妇不慎吃了,那么,后果则是可想而知的。 就在影柔微微失神之际,崔女官已经灵活的站到了她身旁。一见她袖子上溅上的那些油星,便连忙道:“柔妃娘娘,不如去屏风后换身衣衫,一会儿便是家宴,紫宸殿里没有外人,您看……”。 影柔正想着该如何推开面前这盅汤,闻言便起身道:“如此,便麻烦姑姑了,我随身带有同款的礼服,只需叫人送进来便可更换。” 崔女官点头微笑道:“柔妃娘娘真是思虑周到。” 说着,便引她起身离席。二人翩翩进了大殿旁边的一间偏殿,在外头候着的摄政王府的管事婆子自然很快就将衣服送了进来。 “柔妃娘娘,奴婢等为您更衣。”崔女官倒是识趣,安排了四个侍女进来服侍更衣,自己则欠身告退,仍往大殿去侍奉了。 影柔点点头,伸手张开双臂,忽然觉得一只手扣上自己的手腕,便道:“这是作甚?” 吓的那小宫女连忙跪倒磕头:“柔妃娘娘,奴婢一时失手,触犯了娘娘贵体,请娘娘恕罪!” 其余三个宫女也跪下去,哀求影柔不要发火。 “罢了罢了,你们赶紧更衣,我累的很,不会跟你们计较的。” 出来大殿时,果然自己跟前的炖汤被人收了下去,换上新出笼的蟹粉小笼包。 影柔咬看一口,只见里面粉黄鲜嫩的蟹膏随着油脂一起滴出来,顿觉胃口大好,一时也将那点不快抛到了脑后。 倒是崔女官趁着众人低头进食时,附耳与太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原本笑颜盈盈的太后顿时放下脸来,手中的筷箸也搁到了横案上。 影柔吃了一个蟹粉包子,正低头饮茶时,忽然见到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歆月朝自己递过来一个神秘莫测的眼色。 第375章:绣口香寒(3) 第375章:绣口香寒(3) 一时间也不知其用意为何,只得自己默默低了头,将方才的经过细细想了一遍。 正觉得脑子里隐约有东西浮出迷雾时,忽听外面有人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皆举目望去,不知何事至于如此惊慌? 太后果然动怒,手里的茶盏重重搁下,道:“何人不知轻重?居然在此喧哗?” 崔女官先奔出去,而后一脸暗沉的进来跪下道:“太后,皇上与摄政王还有几位王爷在教射箭,没想到,陛下一时兴起,取了摄政王身上的佩剑出来挥舞,不慎……不慎割伤了龙体……”。 顿时是众人哗然,自古以来天子龙体矜贵,其健康与否关乎国运天作,比之普通百姓所讲究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为神圣不可损毁。 而今恰逢皇帝寿诞之际,却遇上这样的事情,众人大吃一惊之余,心中更是难免生出些旁的疑惑与非议来。 太后柳兰心更是闻言险些晕倒,旁边的崔女官扶着她,口中道:“娘娘切勿火上心头,想来陛下承天之命,必然会平安无事的……”。 没想到太后却愤然推开她的搀扶,眼中含泪,却不能落下,半响,只道:“若是皇上有个好歹,你看饶得了哪一个!” 说着,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已是径直奔出了大殿。 柔兰殿中诸人皆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快!咱们也去教场看看皇上的伤势去!” 众人皆放下手里的茶盏,纷纷朝外面走了。一时间,只剩下影柔与歆月,二人眼底都是深深的疑惑。 “妹妹,你如今愈发变了,短短不过两个月,便攀上了摄政王侧妃这样的高位,不说旁人,就连姐姐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呢!” 歆月与影柔落在众人后头,也是缓缓朝教场的方向而去。远远看来,二人只是携手同行,而且,言谈之间颇为亲密。 影柔心知她心知对自己的忌惮和猜疑,也不好详细解释,左右自己曾经为她做的那件事,已经足够抵消她之前对自己的照顾与支持了。 “姐姐真是说笑了,妹妹再如何聪明,始终也只是姐姐教导出来的。若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的话,妹妹可是万万不敢担当的。” ************好了,16更了,明天继续!友情剧透一下,明天的剧情很狗血,也很震惊! 第376章:绣口香寒(4) 第376章:绣口香寒(4) 影柔打心眼地厌恶这种蓄意委顿的话语,只是身不由己,当下也是淡淡的敷衍着歆月,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起来。 那纯粹只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她在袖子中的手握了又握,暗道,如论如何,今天都不能有意外发生。 好在歆月也不是步步紧逼,两人一直走出慈宁宫的大门,身后的内侍举了高大的罗伞,为各位矜贵的命妇遮挡暑气骄阳。 缓缓走下了那长长的白玉台阶,往右便是大齐后宫嫔妃所住之宫殿群。 六月丽阳高照,但见飞檐卷翘,红墙绿瓦,光华琉璃在阳光下有如耀目的金笛,阁楼错落有致,青翠花木影落稀疏,果然别有一番气度。 未曾想尚未行至教场,便有深红色服侍的内监前来传旨:“各位娘娘,太后有命,请各位回紫宸殿稍候,宴席马上就要开始。” 说着,已然转过身来,示意执伞的太监在前引路。 歆月与影柔二人皆是微微一愣,但不过须臾之间,已恢复平静神色。 “妹妹,看来你这趟进宫果然收获不浅,不但能够得见太后圣颜,更令得王爷从此以后对你更加眷宠,真是要恭喜妹妹了!” 转过两条长长的宫道后,歆月忽然转过头来,眼神里像窥破了什么迷局一般,笑容中已是疏离与防范。 影柔一愣,不清楚她话里所指。就在此时,歆月忽然伸手过来牵着她的手掌道:“妹妹,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莫不是日头太大要中暑了?不如咱们就在此等候王爷他们从教场回来吧!再走下去,我可怕你晕倒在路上呢!” 影柔不知所以,却忽然觉得掌心一片酥酥痒痒。原来歆月趁着说话的功夫,暗中仓促在她掌中写了几个字:“有古怪!” 当下二人四目相对,皆是心惊胆颤。 好在出来慈宁宫门口时侍女给她们都带上了白纱帏帽,此时清风徐徐,轻纱随风飘动,影柔倒也反应的快,立马就扶住额头,道:“唉哟!我可见是头晕,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还是赶快叫人去搬把椅子过来,我坐下歇一歇才好。” 第377章:紫宸之夜(1) 第377章:紫宸之夜(1) 前后的内侍都围上来,见状那个引路的脸色便有些发急,他上前来查看了一下,还是毅然道:“柔妃娘娘,不如奴婢叫人抬了软兜过来,您且去紫宸大殿歇息一下吧!这里日头大,暑气太重,奴婢怕您受不住呢!” 影柔道:“不必,这里正是避阳之处,清风徐徐,我歇一会就好了!” 说着,扶了歆月的手,两人便在内侍临时在宫道花基上铺开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扇着手里的扇子,等着教场那边的人过来了。 那打头的内侍见状急的脸色都变了,又不敢紧着催促,过不了多久,便见锦王府的人与摄政王府的李德全一齐匆匆赶来。 李德全一见影柔安然坐在一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叠声走上前来行了礼之后,亲自带着人护送影柔前去紫宸殿。 “娘娘,一会儿您万万不可离了咱们的身边,一时看不见,只怕这宫里就有诸多看不见的危险等着您呢!” 扶着影柔上了肩辇,李德全在她落座时,才神色平静的低声耳语了这么一句。 影柔心中一颤,看向那边的歆月,却见她撩开纱帐,朝自己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来。 而肩辇起轿之后,分明是调转了一个方向,径直往之前走过的路而来。 也就是说……方才那个引路的太监,他,并不是要将自己引向紫宸殿。而是…… 影柔不敢再想,闭目片刻,心中暗道:歆月,我又欠下你一个人情。 紫宸殿上一派辉煌灯火,珍味繁杂,舞袖如云。 萧锦彦竟然早早就到了,此时他穿着一身黑色锦缎,上绣金纹团龙,伴有日月五色锦云,头戴青玉包金九冕高冠,英姿束发,剑眉入鬓,嘴角含笑的坐在帝位下的左手第一席,款待着满堂的皇室贵族。 奢靡繁华,琉璃锦绣,珍馐佳肴,美人容颜如玉,细腰婉婉如柳,酒鼎倒倾,浆香如蜜,上千盏白牛皮灯盏照的大殿灯火通明。 紫宸殿外,便是设宴款待文武百官的贞顺殿,两殿以一条长长的走道相连,但凡国之大庆,却必是两殿同开,欢聚一堂。 第378章:紫宸之夜(2) 第378章:紫宸之夜(2) 影柔被人引着坐到萧锦彦身侧,才一落座,便觉得殿中齐刷刷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 她淡定的掀开头上的帏帽,朝萧锦彦嫣然一笑,道:“臣妾在路上耽搁了一下,险些误了宴席。” 萧锦彦眼角一笑,已然伸手过来卷住她的纤腰,他的脸庞凑过来,在她耳畔轻轻道:“一会不管发生了何事,你只要坐在我身边就好。” 说着,圈住她腰肢的手微微紧了一紧,少顷,已然恢复了平静的面色。 不知为何,影柔忽然在他眼底看到一丝浓重的血腥之意。 虽然只是一丝,但那寒气还是一点一滴从她手指尖上往上弥漫,最后,到达她的天灵盖处,逼的全身瑟瑟一个激灵的寒颤。 或许,今夜,西京皇城注定即将风起云涌。 而自己,能否安然无恙的走出这片尸山血海? 手,不自禁的在案下轻抚上平坦的小腹,影柔伸手取了手边的一盏茶,眼角瞟过侍立在自己身边的李德全,暗道:萧锦彦,不论你今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只要伤害到我的孩子,我绝不原谅你! 紫宸殿所坐的皆是留在西京的诸位内宫命妇,太后太妃,以及与皇帝太后极为亲近的几位王爷,王妃等。 而一条长廊之外,坐着的则是东芷、西辽、朝哥、余姚、北海、东江等各大兵区首领,以及世袭藩镇藩王、戍守将帅、朝野文武,世家家主,无不济济一堂,在这个历来太平奢华的节日里,同庆巍巍大齐“万世昌顺”的华诞。 果不其然,午宴时皇帝与太后皆未露面。萧锦彦作为摄政王,代为接受皇室所有成员的敬酒以及祝仪。 酒过三巡,他更前去贞顺殿,与那边的文武百官一起高声祝酒。 殿中沙漏缓缓滴下,影柔借口更衣,斜斜躺在偏殿中的一张软榻上,耳畔隐隐听得那边有人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若潮水,震撼了这座幽深的宫廷每一个角落。声音穿透了苍穹,激荡飞扬而去。 第379章:紫宸之夜(3) 第379章:紫宸之夜(3) 她闭着双眼,两眼望着帐顶,密密匝匝的绣花,百子百福,那些黑沉沉的花纹压下来,一直压下来,压得她透不过气,几乎要窒息。 任由心中思绪翻转如潮,手心里腻出一股冷汗,滑滑的,却总也擦拭不干净。 就像她心里浮出的那块礁石一样,才要轻触,它却已无声的隐没于潮水之中。 这时候,她能感觉的到那空气里散发着香甜味道的和合香。 命运是一场奇妙的际会,她一直试图站在自己的立场洗去那种耻辱,却不想大事未成,自己却身缠丝线,渐渐卷了进去。 午后,自是一段宁静的安宁时光。微醺的贵族命妇们都被侍女们扶着,去到早已安排好的偏殿厢房。 更衣,洗漱,洁面,上塌,然后带着对夜宴的期待,闭上疲倦的双眼,昏昏睡去。 影柔躺在塌上,她曾以为自己会心慌到难以入眠,可是,只是辗转几个反侧,她竟也沉沉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醒来时,黑暗已吞噬掉天边的最后一线光明,夜幕降临,灯火大盛,远处,有盛大的音乐飘渺而起。 李德全亲自带着人在门外躬身请她起来更衣。 “娘娘,夜宴即将入席。” 影柔淡淡的一笑,扶着侍女的手坐起来,闭上眼,任由她们的手在自己脸上抹开湿润的棉巾。 薄薄的窗棂外,隐约可见掌灯的宫人们穿过宫门,一盏一盏的将灯火全部点燃,剔透的光华冲破了寂寞的深宫,将这座金碧辉煌的楼宇宫廷装点的更加炫目,如同一颗闪烁的明珠。 热闹的欢声笑语从前殿传来,如一重一重沉重的海浪,给皇帝拜贺的声音刺头了夜的宁静,钟声敲响,万千文武官员士子如潮水般拜下去。 从紫宸殿上,道连绵的云道,蔓延了整座皇庭,山呼万寿无疆的声音震动了西京城之夜。 影柔在侍女的簇拥下,一袭盛装走出偏殿,隔着宽阔的天井,殿中巨大的四季桂压过人的视线,清香馥郁。 第380章:紫宸之夜(4) 第380章:紫宸之夜(4) 眼前的灯火突然变得大盛,编钟吕乐长鸣,水袖细腰摇曳,金粉明香飘荡,醇美的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萧锦彦依旧坐在白天的那个位子上,他神采奕奕,见到她出来时,抿然一笑:“你来了,坐。” 影柔弯腰福了一礼,正在这时,巨大的钟鸣顿时响起,九声联诀而来,声声相扣。 琉璃红瓦之下,是金光璀璨的鎏金玉栋,上面雕剂着龙凤呈祥麒磷戏珠的壁画,大殿的两侧,是两排巨大的金烛,两人多高的红色蜡烛上刷着金粉,齐齐雕刻上江山永围的吉祥话。 视线的尽头,是一座金光灿灿的王座,下首两侧共有八席,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原本热闹的气氛,却因为她的进入而突然有些冷场。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都凝聚而来,有艳羡、有惊叹、有揣测、有不解,但是更多的,却是难明的敌意和无尽的猜度。 只有影柔心中明了,萧锦彦,今日是借着自己成功的吸引了一众人的视线。 他需要一个幌子,亦是需要一个能够引开牢牢注视他的那个人视线的一张牌。 唯有如此,他才能做他想做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而他在这短短几个时辰里究竟做了什么,只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影柔端庄的坐着,一身华丽的翟凤霞帔,满头珠翠,绝色倾城。 远远的,一袭明亮的灯火,从殿外姗姗而来。 “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 司礼监内侍的声音,犹如清脆的黄鹂,毓秀有余而气势不足。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明黄色的衣袍之下,小皇帝的脸色有些疲惫,只见他少年老成的淡淡一笑,挥手说“众卿平身。” 柳兰心的脸被头上细密垂下的赤金流苏挡住,只听她温婉的声音依旧明媚如水:“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来人,开宴吧!” 第381章:紫宸之夜(5) 第381章:紫宸之夜(5) 寒暄几句,大宴正式开始,丝竹声起,舞姬妖媚。 影柔依旧是正襟危坐的守着自己那一方案台,流水似的宴席端上来,她却没有动过一筷子。 而坐在上首的太后柳兰心,似乎也一改早上对她的热情,不时的关照小皇帝多吃一些,又举杯与各位贵族亲眷祝酒唱词。 夜风里袭来一阵花香,暖风熏冉。 月色暗淡,大红的宫灯闪烁在道路两旁,影柔的右手扣在案几上,一下下和着舞姬的旋转飞舞。 夜色里忽然有人旋风似的冲进大殿,慌张的四下一通张望,接着,快步行至御前,向柳丛附耳低语几句。 影柔只间断的听得几句,那人似乎说道:“观月公主,驸马……齐齐被人诛杀在宫门前……”。 太后手中的酒盏落地,粉碎的一片细响。 旋即,又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起身道:“哀家居然有几分醉意了,真是…八年时光过的如此之快,转眼,皇帝已经八岁了!哀家要多谢各位皇弟的鼎力协助,没有你们,便没有我们孤儿寡母如今的安宁康泰!诸位请尽兴,哀家下去更衣,稍候便来。” 影柔随众起身,向太后躬身行礼。她的眼眸向下,窥见太后一身凤仪之下的莲步却已凌乱,不复以往的平静。 萧锦彦遥遥的看了她一眼,他的嘴角吊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眼角眉梢的笑意,在她看来皆是一片冰冷。 在座之人也渐渐觉出气氛有些异常,太后离席之后,小皇帝也借故起身。 如花的侍女依然穿行在宽大的宴桌中间,只是,薄醉微醺的贵族们却少了之前的喧嚣,各自静静地品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突然一声尖锐的长鸣刺破了黑夜的宁静,一直列队站在大殿门口的守卫统领笑容一敛,顿时厉喝道:“动手!” 刹那间刀光闪烁,惊变骤发! 尖锐的喊杀声中,大殿的守备们纷纷拨出了身藏的利刃,挥刀便砍,人人身手敏捷,行动矫健。 影柔的手被李德全身边的两名内侍左右架起,李德全低声耳语道:“娘娘,王爷命奴婢等保卫您的安全。” 第382章:紫宸之夜(6) 第382章:紫宸之夜(6) 正说着,忽然一阵腥热的血浆从对面喷洒过来,影柔避闪不及,一身礼袍上染上了大片暗红。 回眸一看,原来日间与自己说话的楚王妃,此时已身首异处,一个圆圆的头颅带着血水飞溅的青丝,滚落到大殿正中。 李德全连忙护住她的双眼:“娘娘小心!这等血腥场面对胎儿不利!” 说着,已命人将她快步扶出席间。 影柔隐隐觉得腹中翻江倒海,身上的血水尚且带着温柔的气息,黏黏的滴到手上,让人四肢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冰冷。 “有刺客!敌袭!”带队的礼官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也是武将出身,一把抽出腰间的战刀,奋力迎敌,尽忠职守的高呼道:“保护诸位主子!列阵!呼救!” 话音未落,一把利刃顿时抹过他的咽喉,鲜血瞬时间大片的涌出口男人的声音顿时沙哑,转瞬只见他尸身一歪,就倒在一片狰狞的血泊之中。 霎那间,刀光闪亮,血花四溅,利刃砍入肉体和骨骼的刺耳声中,惊呼和惨叫声密集的响起。 影柔被人扶着,已经退到了一间偏殿门口。迎面遇上一队慌乱的侍女,刺客当中有人挥刀上来,又是干净利落的一刀斩首,惨叫一声,那侍女的尸身横在了地上,其余的人慌乱的四散奔逃,一时间,熙熙攘攘的人流挡住了他们的去向。 “保护柔妃!”李德全一顿足,手上的拂尘在半空中飞舞开来。短短几个来回,已经挡住了几个不同方向的进攻。 影柔眼角窥见离自己两尺不到的偏殿大门,她急忙道:“快!我们去偏殿!从窗户中翻走!” 左右内侍一听,片刻惊怔之后,便有人带着她凌空掠起,直直一脚踢开那扇大门。 才进这殿,便听身后一连串的尖锐响声呼啸而来,十几根银色的箭芒从四面八方刺来,深深的扎进坚固的地砖之中。 关上门,巨大的惨叫声和哀求声,在西京皇城的上空回荡着,让人头皮发麻。 第383章:紫宸之夜(7) 第383章:紫宸之夜(7) 但是残忍的侩子手们听着这样的惨叫声,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们蜂拥似的冲进锦绣繁华的大殿,一排排的蹲在地上,平举着小型的弓弩,稳健的上弦、拉弓、射击,一气呵成。 一排排的利箭呼啸而来,穿透人的骨骼肌肉,将那些无辜或者并不无辜的人们刺的破碎。 影柔被五六个身手矫健的内侍扶着躲进偏殿,一行人皆蹲伏在窗下。 偶尔有膂力强悍的射手将箭射穿了窗台上的两扇隔板,穿过来的箭矢都充满了浓厚的血腥味道,若头上还有红色的鲜血在触目惊心的不断的往下滴。 低沉的呼喝声犹如闷雷一般,回荡在大殿上。 为这一切做背景的,是西京城中一浪紧接一浪的欢呼声,漫天的礼花和烟火再不断昭告着今日是个怎样喜庆的日子。 然而,也正是这份喜庆的热闹,将这一片嗜血的残杀声掩盖了下去。 无人知道,无人听见,无人会想象到在这样盛世繁荣的喜宴下,竟会明目张胆的存在着这样毫无顾忌的残杀。 “娘娘,您在此稍候一会,奴婢要出去找王爷。”李德全在偏殿中看得萧锦彦的身影,他按耐不住,便要冲出去。 影柔想了想,忽然对他说道:“李德全,你命人穿上我的衣衫,从大殿中混出去!我,就躲在这里,等王爷过来。” 说着,毅然起身,转到屏风后,将一身蘸满血水的华服褪下。又取了一件挂在旁边的素色便衣,穿好之后便将地上的礼服丢了出来。 李德全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镇定,来不及细想,只得点头道:“奴婢留下青玉与红麝保护您,您在此稍候,奴婢去去就来。” 影柔点头,居然在窗下的塌上坐了下来,挥手道:“你去吧!” 少顷,视线外移,那袭披头散发一身锦绣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偏殿门口。身后,是紧紧跟随的几个内侍。 门开处,大殿中,已是一片血肉翻飞。影柔稍稍看了看,确定歆月并不在其中,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384章:紫宸之夜(8) 第384章:紫宸之夜(8) 不尽的杀戮之后,紫宸殿,已然成为一个修罗场。影柔坐在偏殿中,双目紧闭,仍然不断的浮现出那种血腥的场面。 渐渐的,外面的喧哗声似乎远去了,淡了。 两个守护在门口的内侍看清形势后,终于过来回禀道:“娘娘,王爷已率人将叛逆拿下!” 影柔点点头,不由的心中笑道:萧锦彦,只怕你志不在此,心不在此……演这么一出忠君爱国的的戏,却是为了给谁看? 这场厮杀持续到天色微亮,四下里才终于静下来。影柔靠在塌上,听着那喧嚣声起起落落,小寐了一刻,才终于睁开眼:“来人!我要出去见王爷!” 未曾想,那两名内侍却直直朝她走过来,眼底是一片阴蛰:“柔妃娘娘,这会贸然出去,只怕会有危险。” 影柔下地穿上便鞋,将一头有些散乱的头发从头顶上放下来,金簪抽出,青丝飞扬泻下。 只是片刻之间,她已经将锐利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挟持我是要做什么?” 一名内侍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少顷,才低下头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娘娘不必惊慌,咱们必然不会害你性命的!” 说着,退回到殿门口,只是,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取了出来,警惕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影柔了然的一笑,强撑了一夜,却觉得眼前开始晕眩起来。她伸手扶住前额,道:“我不管你们的谁的人,只是你们也必然明白,而今的局势已是摄政王所控,你们挟持我,所为何来自己要想个明白才好。” 几句话说的两个内侍面面相觑,最后是那个面色较黑的点头,道:“柔妃娘娘有胆有识,奴婢们不过是听人之命,任务却是护得您的周全。您不必多想,在此安心等候便是了。” 影柔这才确定自己心中的猜疑,心道:果然是她!只是太后,值得如此关注自己的生死么?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于是便伸手将塌前的珠帘放下,道:“我要休息一会,你们不要打扰。” 第385章:孽爱(1) 第385章:孽爱(1) 那两名内侍显然又是一阵惊讶,不过,在影柔伸手放下珠帘时,他们并不敢跟过来阻止。 看来,摄政王新纳的这位侧妃,俨然不止是青楼女子这么简单的来历…… 黑夜,终会过去,天色,已然渐渐发白。 巍峨耸立的琉璃宫殿群,在朝霞的映照下复现那七彩光辉的壮丽之姿。一场血战之后,紫宸殿与贞顺殿两地皆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无数的宫人与大内禁卫军涌上各条宫道,他们将死去的尸体翻开,查看身份,然后有条不乱的登记造册。 有身份的贵族官家,立马就有人过来抬走尸体,覆上白布。 “哗啦!”一阵清凉的水花激荡在鲜血染红的白玉台阶上,内殿中血污的地毯被快速从两头卷起,而后迅速的消失在杂乱的室内。 血,带着夏夜的温热与腥臭,随着晨曦的到来,迅速的消褪,淡去。 而那些麻木干活的宫人脸上,并未因此而产生多少的变化。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每一座皇宫都会发生的一些小的插曲。只要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不曾改变,那么,这个朝代就不会发生什么大的改变。 慈宁宫的右面是一座小山,山上建有高高的瞭望台,可以俯瞰整个皇宫。此时,霞光万丈洒落在一袭素白软缎上,女子漆黑的头发随风飞扬,那清丽的身影,恍若仙子临风而落。 “太后,叛乱已经平息,锦王与摄政王联手,率亲信卫队将宫中乱党一网打尽,鲁王外逃,鲁王妃被人发现吊死在自己房中。城外,前来支援的戚家军被南平将军截断在西京城外五十余里,正等着皇命处置。” 柳丛急急跑上这观景台,因为心中慌乱的缘故,他的脚步显得有些虚浮。 良久,太后才恍惚着回过头,张了张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柳丛不由讶然的张大嘴,他显然不能理解,自己的主子此时的反应怎会如此轻描淡写。 第386章:孽爱(2) 第386章:孽爱(2) 崔琼华一直站在一旁,此时见状便上前来,使了一个眼色给柳丛,示意他赶快离去。 “奴婢告退!”柳丛只得跪下了行礼告退,才转过头,却听身后又问道:“他人呢?” 柳丛心中一叹,回过身子,恭敬道:“王爷已经往这边来了。” 柳兰心这才勉力撑起身子,嘴角浮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她缓缓走下高台,朝崔女官道:“咱们下去等着吧!” 崔琼华过来扶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娘小心些,只怕王爷今儿来火气会不小。” 柳兰心微微一扬脸,只往皇帝安寝的寝殿看去:“我难道还怕他不成?他如今连裕儿都能下得了手,我如何就不能拿他一个妃子杀鸡儆猴?” 崔琼华心中一顿,正要再劝,却听宫门已经被人推开,有内侍高声叫道:“摄政王驾到!” 二人姗姗下来,径直进了寝殿,服侍柳兰心梳洗更衣。 萧锦彦果然是面色不豫之至,李德全犯了大错,被他一脚踹倒在地上。那柄青铜剑虽是齐整的放在帩内,可是明眼人一看,便可见那黑色衣袍上有星星点点黯淡的污血。 一路上他目不斜视,自是无人敢拦他的大驾。 进了柔兰殿,众女官都跪下恭迎。他冷冷一笑,径直往里去了。 重帘后是十八扇的紫檀泥金屏风,镂金错玉,花鸟人物,羽色缤纷,无一不美。 他绕过屏风,帐幔层层,隐隐绰绰可以瞧见帐幔深处的八宝牙床,室中虽未见焚香,却有幽香脉脉细细,如能蚀骨。 “王爷来了,太后正在更衣。” 崔琼华的声音,伴随着纱帐后那曼妙隐约的胴体,一齐映入他的眼耳。 他情知此事没有这么轻易能罢休,当下一掀袍子,便在梨花案前坐了,随手拿过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默默啜着。 那茶水已经温吞了,喝在口中又苦又涩,正兀自出神,忽然觉得暗香袭人,果然,一双素手伸过来,含笑道:“这茶凉了,王爷仔细伤胃。” 第387章:孽爱(3) 第387章:孽爱(3) 他随手将杯子将桌上一撂,淡淡的道:“你扣着人不放,这就没有意思了。我现在也来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柳兰心“哧”得一笑,慌慌张张下来洗漱,来不及穿外袍,便只穿了一件夹纱素衣。 昨夜熬了一夜守在皇帝的塌前,此时亦没有梳鬟,长发如墨玉般泻在银白纱衣上,衬得脂粉不施的一张清水脸,越发显得明眸皓齿,依稀仍有少女的风华。 她眼波欲流:“原来你是为这个在生气?早知道我就不打发人请你进来,等你不生气了再说。” 见他铁青着脸,并不理睬自己,便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没什么要紧事,便想一会子等你忙完了再送她回去,你若是为这个怪我,那可冤死我了。” 见他仍不作声,于是又道:“看来如今你对我真是生分了,我以为你带她进宫来,就是做个幌子而已。既是幌子,你犯得着这样在意么?” 摄政王这才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眸光难以辨测:“她是个老实人,你别打旁的主意。” “哟,”柳兰心又不禁笑了:“我不过算计了你一遭儿,你就拿我当坏人防着。你说她是老实人,她要是真老实,怎么会一跃从青楼女子变成摄政王侧妃娘娘?” 萧锦彦勃然色变,怫然而起。 柳兰心却忽然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轻纱烟袖直褪下去,露出象牙也似的一双玉臂,仿佛凝脂一般交缠于他颈中。 “别走,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样的话……”。说着,一双樱唇已是游离上来,就往他的脸颊上去。 萧锦彦被她抱住,也不好强行挣脱,他怒道:“快放手,若让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她执拗起来:“我不放,你不过是一会子不见她,就能寻她寻到我面前来,我说她一句,你还只管回护她。我在这宫里苦捱着,你什么时候替我想过?两三个月了,好容易来一趟,一来为一点小事,还发那样一场脾气。” 第388章:孽爱(4) 第388章:孽爱(4) 说着说着,肩胛骨耸动,锁骨便从那薄透的轻纱中显现出来。双目微红,就掉下眼泪来。 萧锦彦待要将她的手拉开,刚捏住了她手腕,却听见她“嗳哟”了一声。秀眉微颦,仿佛吃痛,双眸中更是波光粼粼,盈盈欲滴。 他低头一看,只见那如玉皓腕之上一圈乌青,看着煞是吓人。 想了想,却是昨夜凌晨在玉屏宫相遇时与她起了争执,拂袖而去的时候硬掰开她的手,终究是自己使力太过,到底伤着她——这么缓得一缓,满腔怒火不由熄了大半。 柳兰心将脸埋在他胸口,如小孩子般啜泣起来。 萧锦彦只觉得襟口微凉,想必是她的眼泪侵湿了自己的衣裳,叹了口气,终于没有推开她。 柳兰心极力挽留他在自己寝殿中歇息,热水端上来时,她亲自过来服侍萧锦彦洗漱更衣。 萧锦彦坐在床边,垂眸便可看见她蹲在地上修长玲珑的身子,包裹在一团薄透的白纱之中。胸前两朵饱满的花蕾,在勾人的锁骨衬托下更是别具媚惑。 他重重躺在床上,疲倦的拂开她前来解开腰封的手,道:“累了,别折腾了。” 她仿佛被火烫到一般,连忙垂下头去,死死咬住下唇,口里模糊的应道:“总该换身衣衫,才好歇一歇。” 萧锦彦接过她手里的淡青色软缎长衫,起身,麻利的接下外衣,正往身上套时,却觉得后背一热。 她赤身裸体的覆了上来,双手紧紧的扣住他的腰身。 “阿彦,不要这样对我……”。她的手,坚韧犹如盘丝草,他分明可以瞬间挣脱,可是,他却做不到……或者,做不出来…… 他闭上眼,眉宇之间亦是辛苦的隐忍。 半响,才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这么多年了,原来他一直活在她对自己的欺骗中。曾经那么多的恩爱缱绻,他自问待她非情浅,即使缘薄,但从不曾后悔过。 为什么…… 她的眼泪潸然而下,濡湿了他强健的肩背。她的唇吻在他的后背上,蜿蜒伸展,密密麻麻,撩成一片壮丽的火原…… 第389章:孽爱(5) 第389章:孽爱(5)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阿彦,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撑下去,你当真不要我了吗?” 她的泪,炙热而滚烫。一颗颗,落在他的背上。往事峥嵘浮现,相识的十几年时光,恍若瞬间浮现在他眼底。 那么多悲苦的岁月,那么多生死离别,她总是固执的在他背后圈住他的腰肢,啜泣道:“没有你,我撑不下去……”。 撑,是的,失势失母的少年皇子,失母庶生的豪门孤女,他至今仍记得,在听闻她被赐婚给太子时的心碎欲裂。 他找上门去,她正在对镜梳妆。手里举着玉梳,却怔怔的流了一脸的泪。 他忽然觉得心死如灰,扳着门扣的手紧了又松,最后轻轻垂下,转身便走。 她却从他身后扑过来,也是一如现在这般,哭倒在他身上。 “阿彦,不要走……我没有办法,我真是没有办法……”。他一拳打在朱色雕花门板上,大婚之日,他自请从军,一去,便是三年。 三年,三年的时光只是短短一个片段。为她,他等待的,何止三年? 而今,真的到了要决裂的时刻了么?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了这里,而今,要分崩离析了么? 从前,无论艰辛磨难,无论困境逆境,他们都站在一处,肩并着肩,一路跌跌撞撞,从无背弃,坚定的彼此信任。 他深深的吸气,眼神仍是冷的,心底却渐渐炙热起来。 像压上了全部赌注的赌徒,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道:“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裕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影柔原是有心事的人,辗转良久,方才朦胧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朦朦胧胧仿佛天已经亮了,自己独自在香微坊的园子里,四面花树婆娑,却连一个人也不见。 冬儿亦不在身边,心中想,这丫头又往哪里淘气去了。 一路这样想,一路沿着碎石小径往前走,走着走着,假山障子那头突然绕出个人来,唬了她一跳,定晴细看,却是萧锦彦。 一颗心才落了下来,迎上去叫了声“王爷”,谁知他一语不发,竟然拨剑就朝她胸口刺来,她又惊又骇,只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长剑已经透胸而过,她痛得惊叫:“王爷!” 第390章:孽爱(6) 第390章:孽爱(6) 她奋力躲闪,却正好扑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醒了?没事了,咱们回去罢!”他将她轻轻兜起来,打横抱着,几步跨出了那间偏殿。 出来门口时,影柔仿佛闻见一股血腥味,再看那两个小太监,已经不知去向了。 远远的,慈宁宫前,以为身穿薄纱绸袍的女子,依旧是一头黑发素颜,迎风而立。 她看见他抱着那个女子上了玉辇,看着他对她轻怜蜜爱,呵护有加。 甚至,她看见他的手抚摸过她的小腹,在她额前落下温柔的一吻。 一滴泪,凝结在她乌黑浓密的长睫上。朝霞绚烂,晨光似一把无影之剑,刹那洒进她的眼眶。 她仰着头看着他,看着他上马而去,头也不回。 她忽然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涌上来,感觉心底一寸寸的被大雪覆盖,嘴唇动了动,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是不存在误会的,也从不需要言语的粉饰,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若是她不去辩驳不去解释,就真的会成了居心叵测的女人了。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她忘了,他,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他。三年的从军生涯,出征,浴血,厮杀,决战,甚至是手足相残,他,一直再努力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而她,历经十年深宫沉浮,如今,又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笑颜如花心思单纯的女子? 八年了,自从裕儿出生,为了这个天下人争红了眼的皇位,他们,一直以来互相依靠,可是,也一直在互相防备。 柳兰心就那样站在原地,暖暖的夏日晨曦里,她的手脚却冷的发麻。 四下里的声音渐渐远去,她似乎已经听不到了,只能看到他质疑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只是,却为何被罩上了一层寒霜,再也看不清了。 她只记得他最后深深的望着自己,语调平和的问:‘裕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她几乎当场就要跌坐在地,无法撑起虚弱的身子来回应他的质疑。修长的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的肉里,她泪眼模糊的想:阿彦,我们之间,原来也会走到今天? 第391章:孽爱(7) 第391章:孽爱(7) 慈宁宫的宫人上前来扫洒庭院,长长的白玉石阶上,轻微的莎莎声响起,崔女官上前来扶住她的手臂:“娘娘,回去歇着吧!” 她一动不动,眼晴像是渐渐封冻的寒潭,清影寥落,终化作腐朽的落梅。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闪过,如秋季萧瑟的冷风拂扫。 疑窦嫌隙已生,一切都已改变,当年无依无靠的四皇子已成了摄政王,再也不是当初一无所有的落魄皇子,如今站在他身边的人那么多,而她,早已不再是昨日那个唯一了。 她忽然生出一种浓浓的疲惫,天晓得,在那样的时刻,她居然会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缄默。 他质疑孩子的身世,而她,作为孩子的母亲,居然选择了缄默。 回避他的疑问。 让仇恨的种子在他心底发芽,生根……或许,她隐隐期盼着那样一天的到来吧!阿彦,既然你已不再爱我,那么,或许,我能用另外一种方式,永远永远的在你心里活下去。 你的余生,倘若真的对我起了杀意,那么,剩下的岁月,你亦将活在永无止尽的悔恨与遗憾当中。 我,柳兰心,倾尽了自己的一切,典当了自己的肉体与灵魂,与你一起并肩走到了这里。 如果我们注定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那么,我情愿亲手毁灭这一切的一切…… 闭目,良久良久。 她终于再也不去看周围人的表情,只是疲惫的转身,迈步,身躯微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崔琼华等人一把扶住她,却被她推开。 这一刻,没有了母仪天下的皇太后。 走在朝霞里,少女的身材那般单薄瘦弱,脖顼雪白的好似能看到里面的血管。 从冷宫栖息的墨鸦从头顶飞过,发出哀伤的鸣叫,所有的人都被她甩在背后,她静静的走,似乎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向过去执手而行的十几年岁月作别。 他带着他心爱的宠妃,走在与她背道而驰的宫道上。 时光静静的流淌在他们中央,清风吹来,夏花纷扬而下,漫天花雨之中,他们已相隔越来越远。 万水干山拨地而起,一晃眼,似乎就已经走出了十几年的路程。 第392章:孽爱(8) 第392章:孽爱(8) 崔女官跟在太后身后,亦步亦趋的看着她的背影无声无息的消瘦,憔悴下去。 寂静的深宫,奢华的陈设,但此时此刻,映在人的眼中,只能觉出死一般的冷清。 柳兰心脚步虚浮,却不曾踏错一步。时光冉冉而过,仿佛只是一错眼,她便已经在这座阴森的宫廷中呆了八年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树,她无不熟悉在心。 可她最熟悉的,而今却渐渐陌生了,远去了。 从初初相识,到携手并肩,从相依相偎,到并肩而战,昔日的话语还在耳边飘荡,曾经重逾干金的誓言,今日想起却已是那般的廉价。 阿彦,我们永远那么相似的命途,我们曾经祸福与共,相互相依。我们在一起,走过了那些生命中最艰苦的日子。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相守相望,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报仇雪恨,我们说好了要相信彼此,永远不离不弃…… 然而世事,终究不能按照你我的构想缓缓推进,你曾说过,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相信的人了。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只是当时你自已也不知道,经历了那些可怕的厮杀浴血,多少次你在我身边醒来,却是一身淋漓的冷汗。 哪怕是睡觉,你的佩剑也永远只在你伸手便可取用的方寸之间。 你,而今的你,早已忘记了如何去信任,除了你自己,你不再信任任何你无法掌控的东西。 这其中,包括当年拥戴你的轩将军,包括你身边智谋与才华俱佳的凤十三,包括曾经在乱刀之下救你于水火之间的暗卫杀手,包括多年追随你知道你太多过往的李德全…… 包括只效忠于我的京畿守将贺邵影,当然也包括我,这个看似大权在握,却又和你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柳兰心。 这么多年以来,我看着你一步步谋略四海,你毫不手软的屠杀了那些曾经襄助于你,最后却让你无法掌控的人。 我早已隐隐料到,假以时日,总会轮到自己的。 只是,我一直不肯相信,拒绝去想这样的一天。 第393章:孽爱(9) 第393章:孽爱(9) 阿彦,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我们原本可以安安静静的生活,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生儿育女,堂堂正正,厮守一生。 我们原本可以不要这些富贵荣华,不要这些权势熏天。少年的我们,太倔强也太虚荣。 家族再不好,也是养育了我们成长的土地。父母再冷淡,始终也是赐予我们生命的血亲。或许,我们不得不承认,人,生来就无法平等。 为了一口气,为了争那口气,为了少年时并肩而立发下的誓言,为了雪去那些所谓的耻辱……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了。 我至今仍记得,当自己满头白发的父亲,与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嫡母,双双跪倒在自己面前,恳求自己不要让他们最小的女儿和亲塞外时,我笑了。 我的笑容里,有十几年被忽视被苛待的讥讽,有曾经深不可测的怨恨与仇视。 可是我的笑容是虚浮的,因为,我清楚听见了自己心底开裂的声音。 眼泪一行一行的从她的眼中涌出,她解开了崔女官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任这件贵重的衣衫落在地上。 她的长发拂在光洁的地砖上,漆黑乌亮的发丝,渐渐黯淡。 这一刻,绝色倾国的大齐皇太后消失了,她只是一个彷徨失落的少女。 脸颊苍白,单薄消瘦,眼眶深陷,曾经挥斥方道指点江山的手臂无力的垂在两侧。神采奕奕的眼睛暗淡无光,浓烈的如海水般的悲哀流露而出,眼泪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滚落,被冷风吹干,冰冷的疼。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发觉,原来对萧锦彦的爱,已然这般深刻刺骨。 多少年的累积,那些情感早已血肉一般深种她的身心。 阿彦,我错了,我不该去做那什么太子良娣,我不该把自己献祭给权势与欲望。这些年我杀人无数,每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手中死去时,我离你便远了一步。 我不该让你孤身在外厮杀,那么多生死一线的时候,我不曾守在你身旁。你伤痕累累,午夜梦回的时刻,我却不得不陪在他的身旁。 我曾以为所有的这些都不需言语,我们注定永远在一起。 第394章:孽爱(10) 第394章:孽爱(10) 因为那个时候,无论我们离得多远,我们的心都在一处,我知道你爱我,爱的那么深那么深。 哪怕我被迫要留在别人身边,哪怕我们之间隔了万水干山,哪怕死亡在即,就此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可是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踉跄的身影孤独而行,他却真的再也不曾回头。 他的目光,或许看见了更好的明天。牵着宠妃的手,他的笑容,必然温柔而深情,亦如曾经,他给她的万千宠溺。 “兰心,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他的吻,似乎还停留在她的额上。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恍然发觉,什么权势,什么信仰,什么母仪天下,原来都不及他的怀疑来的剜心。 她的爱和忠诚,如同高山沧海,哪怕溅血成灰,也不该有所更改。 只要信任仍在,哪怕是有朝一日,他和天下正义站在了敌对的立场,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原谅他。 哪怕他沦入血海仇山,哪怕他堕入阿鼻地狱,哪怕他十恶不赦被天下所摒弃,她都不会背叛。 可是如今,他不再信任她了。 她们,从最信任最亲密的爱人,转瞬就成为最防范的对手与仇人…那么快,快的让她无法思量,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这就是报应循环,天理昭昭? 当年,他与她联手杀了才坐上皇位不足三年的太子萧锦宸,逼死皇后胡氏,诛杀胡氏九族六亲,血洗朝纲,杀左右丞相及其党羽,杀先帝留下的龙卫禁军八千人…… 他与她,皆在权势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要在这样的时刻背道而驰,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是那些少年时不堪的经历?是那滔天的血仇?是多年的压抑和疯狂? 还是她,是她没能拉住他? 脚下一晃,她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伸出手臂用力的撑在地上,却没能爬起身来。 低沉压抑着的哭声突然如呜咽的小兽一般响起,她跪在地上,手微微伸展开,满掌空虚,却像是握了一把刀子一样挖心的疼。 她的肩膀颤抖着,再也忍耐不住满腔的悲伤,眼泪蜿蜒而下,无法控制的跪在地上,哭出声来。 阿彦,我去之后,会在你的身后永远的看着你… *****************给大家推荐几首我码字时经常听的歌曲,吴琼的《故人叹》,钢琴曲《花黄瘦》 第395章:冰释(1) 第395章:冰释(1) 香微坊门帘轻垂,院中百花齐放。碧纱窗遮住外头浓烈的日头,清爽透凉的花色,映照的寝殿中一地脉脉如水。 影柔歪在软榻上,冬儿正蹲在她脚跟前的小脚几上,一下下给她轻轻捶着小腿。 檐廊下陈设的大花盆里,石榴怒放如焚,隔着不远,千重、含笑、海桐各自寂静绽开。 淡紫粉白的花束簇拥在疏林绿影之中,风动影移,花香如缕。 因小厨房不间断的熬着汤药,院中又氤氲着一线隐约的药香。 萧锦彦站在门前,只觉那极为淡薄的药味和着花香一起沁到胸口深处,扰得他一颗心只是没有主张——此时若进去,该跟她说什么?恍若无事?依旧如平时一般客套无二? 正想着,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摄政王猛然回过神来,不等李德全上前,自己已经打起帘子走进屋内。 扑面而来一股药香,比院内的更甚十分,当中还夹杂着另一种幽香,非兰非麝,脉脉透鼻。 里面冬儿正捧了帕子在塌前候着,见他进来,忙低身福了一福。萧锦彦也不在意,一径走到她床边坐下。 才刚起来,影柔身上只穿着贴身薄透的小衣,虽然搭着锦被,被他这样不转眼的看着,不禁十分的尴尬。 服侍的侍女们见状,早行了礼,一前一后退出寝殿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房内只剩下角落里沙漏轻微落下的声音。萧锦彦眼中柔光欲泻,见影柔垂下眼去打量自己身上四团龙云纹交领夹龙袍,稳了稳神道:“你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影柔微微一笑,勉强摇了摇头,因为昨夜撑了一夜惊怕,好容易歇了一会,说出话来却是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他却也听得清楚明白,是一句:“不用问,我知道。” 她眼中闪着晶亮的光,他一眼瞧去,读出那瞳仁里分明有一种了然之色,又仿佛是前嫌尽释的意思。 萧锦彦忽然浮上一丝微笑,只觉整颗心无羁无绊往外面一扑,眼前瞬间嘹亮无垠。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来,脸上却浮起浓浓笑意,摸索一下隔着被子找到她的手,轻轻握在手中。她虽吃了一惊,却没有闪避,只是脸上泛起淡淡的绯红色,艳如半天流潋的晚霞,憔悴之色不觉一扫而空。 他心中十分喜欢,极力正色的点头道:“委屈你担惊受怕了,以后,我必然会小心的。” 两人相对一阵无言,只有窗外烈日透过纱窗丝丝缕缕折射进来,照着银红茜纱的罗帐,暖黄彤赤交相辉映,直映人心。 第396章:冰释(2) 第396章:冰释(2) 众姬妾们回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摄政王册封影柔为侧妃的消息,早在王府上上下下传扬开来。楼清风与一众姬妾们下来马车之后,第一时间被管家领着去到香微坊前,隔着门板跪拜行礼。 影柔坐在寝殿的窗前,遥遥听得外面那些清脆悦耳的声音,柔妃,她微微一笑,心知自己已再无退路。 楼清风默默与众人一起行礼,而后,在香微坊那个侍女打开门之后,复又行礼告退。 众人的脸上都是一层灰白,与楼清风走的最近的夏小姬,几次欲言又止,临到她住的院子前,到底长叹一声,忿然而进。 看来自己离去这十几天里头,下人是倦于清扫。楼清风推门一进,便见院中满是落花残瓣。 她面色不改,径直踩了落红进去屋子里,从明月楼出来时她花钱买下了玉容,此时,玉容正忙着收拾带回来的包袱。 “姑娘,您还是先歇一会,喝点茶,一会奴婢去厨房传点清淡的饮食过来,你再起来多少用点。” 原是楼清风那天夜里也在宫中,未到她出场献舞时,已经生出了哗变。她一惊之下躲进了紫宸殿前巨大的水缸里,便着了风寒。 强挣着精神料理了一早上的事,好容易赶了回来,正坐下斟了茶来吃,忽听外面小丫鬟进来传话,说夏小姬进来说话,便让玉容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夏小姬进来便笑嘻嘻的行了见礼,楼清风也起身回礼。 走近时,楼清风才见她身上一件松花色织金四合如意缠枝牡丹交领夹衣,衣长极短,露出纤纤楚腰不盈一握,更露出下面桃红色妆缎凤尾裙,裙幅坠地,款款蹁跹。 松花配桃红,原是极娇艳俗丽的颜色,经她这么一穿,却越发衬出她发丝如黛肤颜胜雪。 楼清风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开口笑道:“妹妹快坐。” 夏小姬转脸一笑,道:“谢谢姐姐。昨儿个咱们在宫里折腾了一夜,险些就回不来了。妹妹倒还好,从小粗养惯了,身子牢实。哪儿比得上姐姐,命里福气大,原是要娇贵些的。姐姐,你身上着的风寒可好些了么?” 第397章:落花随水(1) 第397章:落花随水(1) 楼清风笑道:“什么娇贵不娇贵的,病篓子罢了。些许风寒,倒还好,吃几剂药下去,也就无事了。” 夏小姬又道:“可传了太医没有?” 说着便伸手来试她的额头。楼清风微微惊了一下,原想闪避,一转念却又任由她触了一触。 只听夏小姬收回手去道:“却也不烫。” 楼清风才笑道:“并没有传太医,也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这才折腾一通回来,若因为我的病,弄得王府里人仰马翻的,不好。” 夏小姬听见这样说,方点头收住了这话不提。 少时丫鬟上来敬了茶,两人闲话一番时气好坏,又议论了昨日万寿节诸事忌宜,楼清风叹气道:“万寿节别的倒还罢了,左右都过去了,眼下倒有一件真难事,香微坊那一边,现在不同往日了。以后只怕咱们早晚都要去请安问礼的,咱们又都是头一次经历,就怕哪里一个不小心犯了规矩。” 夏小姬正吃着茶,听了这话,随手将碗盖子往茶盏上一合,双眸一翻,便忍不住尖刻道:“也不知道咱们王爷是犯了什么晕乎,居然不声不响的扶她做了侧妃。姐姐,不是我在背后议论人,也不是我眼里容不下人,我只问一句,她,凭什么?” 楼清风也是微微一笑,眼神里有片刻的潮水翻滚。片刻后,便道:“这话妹妹可不敢乱说,凭什么?自然凭的是王爷对她的宠爱。” “宠爱?她入府的时间比咱们晚,受宠总共也不过就那么几次……论长相,咱们姐妹里头难道就没有不比她出挑的?论性情,她几次被王爷叱责,可见不是个贤良人。姐姐,说句不怕规矩的话,你与她同在一处过来,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哪一样比她逊色半点?” 楼清风放下手里的茶盏,沉吟一下,转眸一笑,道:“妹妹说的不假,可是,妹妹如何不想想,若无其他事因,缘何王爷抬举的会是她,而不是你我?” “你是说……”夏小姬惊疑的看着楼清风,半响,微微张圆的嘴巴渐渐扁了下去。 “难道……?不!不会的!王爷从来不让府中的女子有孕,姐姐,这不可能!” 第398章:落花随水(2) 第398章:落花随水(2) 楼清风也是摇摇头,垂眸一笑:“也是,咱们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是看的清楚的。只是,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原因,那妹妹以为,又是为何?” 夏小姬走出清风坊时,脚下有些许的凌乱。玉容站在楼清风身畔,不无担心的说:“姑娘,您就这么有把握,这夏小姬她……?”。 楼清风淡淡的伸手撸了一把院子里长的茂盛过头,乏人修剪的垂丝海棠枝叶,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玉容窥着她的脸色,连忙道:“是是是!姑娘身子乏了,不如先回去歇着?奴婢这就给您熬药。” 楼清风喝罢了一碗浓黑的药汁,玉容又用丝帕细细的给她拭去嘴角的残迹,放下烟霞色纱帐,一室静静的,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手,轻轻抚上心口。一种说不清的心绪,渐渐流散在心头。 不甘?是的,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比不得她。偏生,命运就是愿意垂青于她。 出宫前摄政王府的人前来接她,想想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缸里半夜,真是面如死尸一般的惨白。偏生那宫人还推推搡搡的,不给好脸色。 “几位还是快点上车回去吧,咱家要清扫这里的院落……你们几个,快去把昨夜柔妃娘娘住过的那间偏殿清扫了,赶紧的,手脚麻利点……摄政王有令,柔妃娘娘随身用过的东西,都要送回器……”。 她当即回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顿时就觉得,那个内侍口中的柔妃——只怕就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清风无言,默送落花一路向北。 柔兰殿,太后这日歇了中觉起来,正在寝殿里整装。 一头青丝随意用簪子挽起,家常的月白色缕金妆缎夹衣,下面裙襕上是百蝶穿花的样子,一只只蝴蝶在花间翩翩振翅,如欲飞起来一般。 崔琼华一身清浅的月白色纱裙,外面套着一件茜红色宫装,翩翩行进大殿时,额前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娘娘,都安排好了。” 柳兰心点点头,扶着她的手坐起来,一双明眸下疲倦的黑晕隐约可见。 ***************汗,今天耽误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跟一个出版社谈出版事宜,不过各位不用担心,俺不会停更也不断烂尾,实体书上市之后,也是两个版本双结局。合同落实下来,我会及时贴出版公告的。 第399章:落花随水(3) 第399章:落花随水(3) 她虽是坐了起来,双眼却毫无神采,整个人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下去。半响,才听太后无限萧索的说道:“你去准备一下,随我出宫前往大悲寺祈福。” 崔琼华亦是一愣,心道这个时候怎么想起了这一出?再一想,又是了然……无非就是想让摄政王亲自过来留她罢。这样一来,便不敢再劝,立即躬身道:“是,奴婢这就前去打点,只是娘娘,皇上……”。 小皇帝割伤了右手的虎口,伤口尚未完全好。虽说昨夜寿诞时拢在袖子里看不出来端倪,但时值盛夏,要是一时不慎,途中发炎溃烂了,那可是大事一件。 柳兰心这才扯动嘴角,浮出一丝惨白的笑意:“裕儿……自然是随我一起去,离开了母亲的孩子,你叫他怎么在这宫里生活?” 顿一顿,又仿佛咬牙切齿道:“至于他,自然是恨不得我们母子消失的越快越好,免得碍了他的事,反正朝政之事,泰半都掌握在他手里。” 说着,眼底又浮出一层氤氲泪花来,只强忍着,不肯落下。 崔琼华见状,心中叹息一声,弯腰下来给她穿上便鞋,便扬手示意外面的侍女齐齐进来服侍。 萧锦彦接到太后明日便要出宫礼佛的消息,自是吃了一惊。幕僚们齐齐侯在书房的案下,他脸色阴郁,端坐在宽大的龙椅中,半响不曾开口。 最后还是一位姓孙的僚臣有些胆识,见摄政王久久不曾决断,到底上前一步跪下道:“王爷,此事万万不可。最近宫中恰逢大变,朝中许多与咱们有过节的重臣与皇室贵族皆丧命于刺客乱刀之下,眼下背地里早已掀起许多的波澜周折,只是还不曾发作出来而已。倘若此时太后带着皇上离宫,顿时所有的矛头都会朝咱们射来。王爷,自古以来明君最忌被人泼上这等污水,旁的不说,就连唐宗皇帝,都因为杀兄夺位而饱受后人诟病……王爷……”。 萧锦彦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正这时,一旁的吴参使及时打断了姓孙的谏言:“孙先生所言过虑了,咱们王爷英明神武,自然早已有了对策。咱们能想到的,王爷那是早有预料。眼下,咱们该做的,是如何阻止太后离宫才对。” 第400章:落花随水(4) 第400章:落花随水(4) 当即二人就在堂下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引得旁边原本沉默的僚臣们也纷纷加了进去。毕竟事关重大,摄政王沉默不语,看来许是心中有所顾忌。 “行了,都退下吧,本王自有分数。” 萧锦彦忽然冷冷一笑,随意的往后靠去,嘴角那一点凉薄的笑意,却越来越大。 他生平最恨被人挟制,她亦是如此。两个性情如此相似的人,而今她却用了自己最不耻的法子,妄图让自己主动去挽回什么? 那一日,萧裕手上的血在一众惊慌呼叫声中被人用一只瓷瓶装进了些许,少顷,他亦割破了自己的食指。 只听那“滴答”一声轻响,他凝视着那两滴嫣红的血珠,渐渐在水里氤氲散开来,血水变淡,而后,一点一点的……血丝并未如他多年相识的亲人一般靠近,而是,一丝一缕向后退开。最后,化成极淡的一抹红,沉淀在雪白的细瓷面盆中。 那一刻,他心中的恨,交织着这么多年的爱,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死心,总之,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静。 她终究欺骗了他,这孩子的身世……原本,就跟他临走的日子对不上,她说是早产,早产了一个多月……可笑他居然一直侥幸的相信着,相信那是自己的骨肉,相信他身上流着的,是自己萧锦彦的血…… 出来书房时,漫天细雨不知何时已飘洒了起来。 天色微醺,王府里四处正在上灯,斗大的茜红纱质宫灯颤悠悠悬挂在檐廊下面,朦朦的晕黄的一团光雾,照出外面雨丝如银针一般闪闪发亮,斜刺着飞射下来。 他站在檐下,忽然觉得心雨濛濛。 进来香微坊时门口的侍女正站在檐下打着盹,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萧锦彦没有带人只是独身而来,见状也没有叫醒那个侍女,自己缓缓走了进来。 寝殿里微黄一点光,原是她伏在书案上挥笔写着什么。 他忽然心生顽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忽然一探头,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凑在她耳畔道:“写什么呢?” 第401章:落花随水(5) 第401章:落花随水(5) 影柔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陡然落下,却将刚刚写好的两个字一笔勾了过去。 “吓死我了!王爷,您怎么这会子来了?也没个人通报一声的……”影柔掰开他的手指,烛火下,见他一脸的笑意温柔。 那只是瞬间的对视,他却在她的眼底找到一种些许的眷恋与感动。她仰起头看着他,双手很自然是牵着他的手,书案上一支笔斜斜的倒下去,一撇被拖的老长。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感动,也不多想,就地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 “哎呀!快点放我下来,人家头晕的很……”。她在他怀里娇声叫着,惹得他不禁欺下身来,俯首道:“那你还不说,刚刚在写什么?” 影柔用手推了他一下,哪里有丝毫动弹?不禁瞪着眼睛看着他,埋怨道:“都怪你,把我方才想的全给打断了!” 他微笑着看她,唇色红润,笑容邪魅。 他忽然哈哈一笑,道:“那你不如打我两拳吧?” “谁要打你两拳?哼,你放我下来啦!”影柔忽然脸红如潮,她低下头,真的就从他渐渐放低的手里挣脱下地来。 萧锦彦心情极好,随她一起走过去看那书案上的纸笺。却见上头都是短短的两个字,密密麻麻的,已经写了不下五六个。 再看那字眼,都是“泽君”“兰笙”“瑶玉”“蕙心”等等,一看便已明了,这是她在给孩子想名字? 再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问:“怎么都是女孩的名字?要是生下来是个儿子,那不是要临时抓空?” 影柔这才有些羞赧的低下头来,手抚上那张纸笺,将那笔重新放回笔架上去。 “要是儿子,自然是王爷给起名字……我不过就是闲着没事,瞎想几个名而已……”。 他却忽然极认真的俯下头来,凝视着她的小腹,仿佛无限希翼的说道:“这孩子……一定是个儿子!一定会是个儿子!” 第402章:落花随水(6) 第402章:落花随水(6) 影柔看着他无限欣喜满怀希翼的神色,忽然,心中瑟瑟的打了一个颤。 倘若,自己腹中的这一胎是个女儿……他,他会疼爱她么?再则,自己已经怀孕两个月有余,为何他一直秘而不发? 难道,他在等待着什么? …… 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眼角扫过那纸笺上,浓黑的一笔恰好划过那几个列开的名字,仿若笔锋生生抹去那鲜活的生命。 转过头,她已然不敢再想。 萧锦彦见她脸色骤变,也不再说下去,两人坐下之后,便命人传膳到院中,说是要在庭院里赏花对月。 冬儿自是欢天喜地的下去了,一屋子侍女,个个都是喜气盈盈。只有影柔,眉宇间那点淡淡的忧虑,在烛火的映照下久久不散。 夏夜雨缠绵,细细沙沙的声响,阻断了萧锦彦饭后回去的决心。影柔坐在妆台前,隐约听着他吩咐人准备明日一早进宫的事情,眉心里突突一阵跳起,对镜自看,迎面那个一脸忐忑难安的女子,不是自己却是谁? 漆黑的夜,明亮的烛火。摄政王府,这夜,鬼魅重叠,深宵的花园里,有人撑着暗色的纸伞,在一株魁伟的樱花树下等着。 雨丝绸密,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见得长发垂下,女子窈窕的身影,在远处微黄的一点光影下,分外细瘦。 次日萧锦彦进宫,一路上便想好了对策。下马进了垂花门,檐廊下早有一众宫女太监伏在金砖地上接驾。 萧锦彦顺眼一瞧,见打头的一个居然是慈宁宫大侍女崔女官,脸上便微微一沉,问:“怎么是你出来了?还有谁在跟前伺候?” 崔琼华微微抬头,平静的说道:“初月和晓虹都在柔兰殿服侍,奴婢是专程出来迎接摄政王的。” 萧锦彦心下微一叹气,走过来便问:“太后如今怎么样了?太医开了药下来,可见好些了?” 崔女官只是轻轻一摇头,道:“还昏迷着,众太医都在殿外候着。” 第403章:落花随水(7) 第403章:落花随水(7) 摄政王闻言面色更见沉郁,立了一刻方负着手往前走去。崔琼华忙起来,垂手跟在后头。 刚转过身,便见李德全冷冷的横了她一眼。 她心中一跳,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正想着,只听萧锦彦又道:“可查出来太后是中了什么毒?” 崔琼华此时方会过意来,再转头去看李德全,他那边早面无表情。 崔女官甚是无奈,勉强打起精神道:“回王爷,申初的时候,太医们就报上了脉案,说太后娘娘是心血虚弱,平日用的香粉里麝香的成分过多过密,这才引发了心漏之症,要说中毒,却也说不上,只是需要静养着,不可劳累心焦忧虑。” 没想到萧锦彦嗯了一声倒笑了,道:“本王可记得太后的日常起居都是崔女官安排的,” 说着侧过脸,来对李德全道:“既然崔女官一心只为太后安危着想,眼下太后的身体不适宜前往大悲寺祈福,这么着,便让崔女官去吧。” 李德全微微一愣,忙低头应了个:“是。” 见崔琼华一时毫无反应,还只管直愣愣站着,便对她道:“崔姑姑,还不快跪下谢恩。” 崔琼华此时方才如梦方醒,咬了嘴唇依言跪下,刚磕了个头,忽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她大胆皇帝迎面早看见了,抬头一瞧,前面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行礼。 萧锦彦也是脸色陡然一变,低喝道:“什么事?”小太监细着嗓子道:“回王爷话,太后娘娘方才已经醒过来了……” 他怔了一怔,蓦然回过神,打断那太监的话道:“快,传太医。”说着抬起脚就往慈宁宫里头走。 李德全见状忙撇下崔琼华跟上去。 随着摄政王几步到了门边,抬手正要去揭那帘子,见王爷突然却又站住了。 他稍迟疑了一下,便识趣的垂首退在一旁。 萧锦彦便站在寝殿的帘子外头,右脚已经抬起的那一步,却是进退皆难。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殿外守着的太医们纷纷躬身过来,向他请安跪倒。 他平静的道了一声:“平身,诸位太医费神了,还请再去为太后诊一诊脉象。” 第404章:落花随水(8) 第404章:落花随水(8) 西京的夏日,总是那样的炎炎酷热。慈宁宫有无数的内侍宫人,才将外头树上的鸣蝉尽数扑了下来。 尊贵的太后柳兰心躺在重重锦绣之中,身畔是一群战战兢兢的太医与侍女。 淡淡的药香,混着空气里奢靡的花香,殿中四角冰鼎子里,袅袅白气正在渐渐融化,蒸发。 而摄政王府内,却不会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优渥。 清风院内,一脸焦躁的夏小姬正坐在楼清风的对面,侍女们用托盘送来两碗晶莹透凉的酸梅汤,里面颗颗切的方正的冰块,正丝丝冒着凉气。 夏小姬一见之下便心情极好,端起碗便一勺勺喝了起来。楼清风陪坐着,两人一面说些闲聊的家常,一面品着酸甜可口的酸梅汤。 楼清风八面玲珑的功夫还是那么在行,即使是在这勾心斗角争宠夺爱的王府里,她的人缘也是好的炙手可热。 两人正坐在塌上说着话,玉容匆匆进来,却是回禀道:“姑娘,阮先生派人送来东西,您要不要看一下?” 原来是从前在明月楼时教她舞艺的阮蝶仙,夏小姬也听过这个名字,当即就来了兴趣,问道:“原来是阮蝶仙?姐姐,你还和她来往呢!” 楼清风放下手里的茶盏,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却有一丝的忧伤和怀念般的开口:“是啊!说来不怕妹妹你笑话,我是什么样的出身自己认的很清楚,明月楼再低贱不入流,可终究是我的出身之地。阮先生原来待我不薄,如今我虽不说是什么高贵正经的身份,可还是得念着人家往日的一分情分不是?” 夏小姬当即就握住了她的手,真诚的附和道:“姐姐是个热心肠的人,所以妹妹才喜欢和姐姐来往。对了姐姐,阮先生送的什么宝贝给你?是不是新编的舞谱?可能给妹妹开开眼界?” 楼清风呵呵一笑,径直把那个未拆开的包裹递到了她手里,愈发显得自己待人心诚。 “拿去拿去!什么宝贝东西,值得妹妹你来跟我说这样生分的一句话?还可不可以?咱们姐妹之间,还有这么一说么?” 第405章:落花随水(8) 第405章:落花随水(8) 夏小姬嘟着嘴,撒娇似的朝她送来一个热情的眼神。楼清风趁机在她粉嫩的脸上捏了一把:“死丫头!你当我是王爷啊!朝我来这一套,只怕是要吃瘪的。” 那包裹是用一层绵软的面部四方折叠而成,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层硬硬的牛皮纸。夏小姬失望的摸了摸,又闻见一股极清香的味道,便道:“难道是阮先生巴巴的打发人送了什么香给你?真是,咱们王府里什么不是最好的啊?难道还有比咱们用的香更好的么?” 楼清风却不以为然,伸手挑开那层牛皮纸,果然,里面有一封简短的信。 说是信也不对,因为这字并不是阮蝶仙所写,只是一行简短的各类药材名称,楼清风大致扫了一眼,便道:“妹妹快别浑说了,这东西啊,可是好东西。你现在不要,一会别来求我。” 说着,便要玉容把包裹收进去。这下子,夏小姬倒好奇起来,她一把抓住玉容的手,道:“那我得好好看看,姐姐说的宝贝,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说着,顽意又起,握住那包东西,却俯身下来,朝楼清风附耳道:“我可是听说明月楼的媚奴娇厉害无比,姐姐,莫非……”。 楼清风笑着打了她的手,又娇怒道:“看你还胡说!在胡说我可要拿大扫帚赶你出去了!” “好了好了,好姐姐,告诉妹妹,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吧?”夏小姬一通玩笑下来,已是两颊绯红。 她年方十五,是地方州府的官员花了大价钱买来送给摄政王的。要说初初进来时,也曾很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可是最近萧锦彦一反常态,早已不再如常招幸姬妾,所以,她便与楼清风越走越近,渐渐的无话不说了。 “这是夏日里头用来熏虫驱赶鸣蝉的秘方,我早前便听说阮先生极重养生,每到夏日午间必然要小睡一个时辰。这才保得她如今到了三十年华,却依然有二八佳人的美貌风采。怎么样?妹妹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东西?” 第406章:落花随水(9) 第406章:落花随水(9) 楼清风的话,让饱受蝉鸣之苦的夏小姬登时眼前一亮。她巴巴的一把抓过那张方子,大致看了一遍,便道:“姐姐,好姐姐,要不,这包就先便宜妹妹我?待我回去试一试,看看效果好与不好,再来告诉姐姐差人去配?” 楼清风惯会卖人情,此时也不例外。只是点点头,便道:“你喜欢静,我是知道的。这东西我原也是只听人无意中说起,没想到阮先生这么有心……”。 说罢,又轻轻颦眉看了一眼杵在一旁面色不悦的玉容,道:“还杵着干什么?夏主子不是旁人,不过是一点小玩意罢了!去换一盏茶来,要新沏的茉莉冰露。” 玉容微微有些憋气,到底还是道了一声:“是,姑娘。” 夏小姬冲楼清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伸手勾住她的手,腻腻的说道:“姐姐,谢谢你了……”。 楼清风温婉的笑笑,垂眸道:“玉容这丫头在我身边久了,性子却是还有些小家子气。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拿回去用了觉得好,回头我再叫人去配了便是。” 夏小姬自是连连应允,顺手将方子递给她,起身道:“姐姐待我好,我心中有数。前些日子王爷送的那个玫瑰露,回头我叫香音送些过来给姐姐用用。时候不早了,妹妹这就回去熏一熏这个香,看看是不是果真那般神奇。” 楼清风盈盈起身相送,二人说着话,侍女们打了伞过来给夏小姬遮阳。直到看见那抹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楼清风一直笑吟吟的面容才忽然间冷厉下来。 阿柔,要说,这也怨不得人,谁叫你腹中的孩子,如此的引入嫉恨呢?不但是这王府里的,宫里的,就连锦王府那位将你高高捧起来的主子,如今,都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姑娘,这夏小姬,她会将这方子传到那一面去吗?”玉容扶着楼清风,放下珠帘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楼清风嫣然一笑,伸手取了放在案几上的团纱扇子,微风撩起她鬓角的发丝,她神色淡定的说道:“要是这一道她不进去,咱们也放心,自然还有旁人会想方设法来想辙的。” 第407章:落花随水(10) 第407章:落花随水(10) 酷热的暑气,让影柔的情绪也渐渐变得难以琢磨。毕竟是头一胎,又赶上这样闷热的夏季,虽说她的胃口还不是喜酸嗜辣的那种突变,但是,焦躁的心情也委实让人难以安寝。 摄政王自今早进宫,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冬儿小心的瞧着柔妃的脸色,终于上前轻轻道:“娘娘,或许王爷在宫里有什么事耽搁了,不如您先用晚饭,一会奴婢再派人去前头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影柔缓缓的摇了摇头,她手抚住胸口,不知为何,从昨夜到现在,她的心就没有一刻安宁过。 午觉亦只是微微闭目假寐,外面的花草树木影淡重荣,可是那鸣蝉的声嘶力竭,也让人觉得异常的疲惫与焦躁。 微微啜了一口气,下一刻,她觉得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膛而出似的。 “娘娘,您怎么了?来,奴婢扶您坐下,喝口茶歇一会……”温热的菊花茶,清香四溢。影柔无力的趴在塌上,半响,才无奈的手指了一下窗外:“叫人……去赶了那些鸣蝉……吵死人了……”。 冬儿立马应道:“是是是,娘娘您别焦心,奴婢这就去。” 掌灯时分,影柔便觉得耳畔陡然安静下来。她一直埋头躺在屏风前的软榻上,香汗濡湿了鬓角的发丝,那弯弯的眉梢处,亦有微微湿润的气息。 才抬起头,便见碧纱窗外那一束白色的烟雾冉冉而起。有在院子里做活的侍女拍手道:“想不到这东西这么好使,看来咱们院子里以后可有得清净了。” 旁边的侍女朝她横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可是要作死!娘娘才歇下,你这么大声说话,也不怕一会被罚去跪规矩板……”。 那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后,是一阵模糊的笑声。 影柔呆呆的看着那束白色烟雾,心想:终于没了那种噪杂声了,真好…… 可她内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却并未因此而衰退下去。相反的,在殿角的冰雪融化声之中,那一点寒气却从脚底缓缓蔓延而上……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如此的不安呢?难道,只是害怕腹中的孩子会是个女儿? 疲惫的摇一摇头,拒绝了冬儿前来唤她用膳的话语,只是简短的吩咐道:“叫人备着宵夜,我现在没胃口。” ***************为了让情节看起来合情合理,我这几天是绞尽脑汁,虽然知道速度慢了,可是没办法,夏天本来就容易让人烦躁,我会尽力的,希望大家能体谅!毕竟,要将一个故事同时拟出两个版本,对于第一次驾驭长篇的白露来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408章:生夕如血(1) 第408章:生夕如血(1) 萧锦彦归来时已是时近深夜,影柔睡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嗜睡?总之察觉到身边有人时,睁眼一看,他已在床的另一侧睡的酣然。 床前不远处的销金香炉中焚着越合香,从兽吞中吐出幽幽的烟缕,烛光映着绯红的帘幕,仿佛窗前的石榴花得了晨露,越发殷然矜红似霞。 有风过,吹得烛焰摇动,她不由得轻声叫了声:“王爷。” 他睡的沉了,毫无反应。 影柔突然凑近过去,仔细瞧着他熟睡的一张脸。相识这么久,便是平日里同床共枕,她也从未像这一刻般,如今近的看过他的五官。 萧锦彦生的俊美不凡,只是平日里眼神太过阴蛰,笑起来也仿佛有些邪魅。这一刻,他如此安静的睡在她身侧,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温和与安静。 眉是英挺的剑眉,此时不再斜斜的挑起,或是阴郁的拧着。硬朗浓密的睫毛下,面上的肌肤倒不是显得十分的白皙,但纹理无疑是极为细腻的,用手轻轻摸上去,居然也算触手生滑…… 影柔忽然忍不住轻轻一笑,这个男人,曾经给她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伤害,可是,这一刻,随着血管中血液的缓缓流动,她,却忽然生出一种真实的依赖…… 他是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哪怕自己怀着的,真的是一个女孩,他,也能给她们母女一世的周全与安稳。 就这样,不是已经很足够了吗? 她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嘴唇缓缓的移过去,轻轻的,仿佛偷糖吃的小孩,她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一股酒气袭来,看来他应该是晚膳时喝了不少。影柔皱了皱眉头,看着他一身的朝服凌乱,显然是他不让侍女为他更衣,便和衣倒了下来。 赤足走下地,弯腰轻轻的替他脱了靴子,听他鼻息均停,显然毫无反应不似作假。 又轻手轻脚替他解开袍子,忽然见着他颈窝里有一道伤,仔细一瞧,竟然是两排整齐的小小牙印,那痕迹细微如月,分明是女子的齿印。 影柔愣愣的弯着腰,只觉得头顶上仿佛炸开一个霹雳,她呆呆的看着,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409章:生夕如血(2) 第409章:生夕如血(2) 细看之下,那齿痕密而细小,微微泛着紫色,但颜色不深,有几点细如针尖的殷红凝血,早上出门时她都没有见到,显然是今日方才有的新伤。 而他出门即刻进宫,探视太后,出宫后又至王府中,若是王府的姬妾,无人有这样的胆子他身下留下这么一道伤痕……除此之外,他再无别处去,亦无可能往别处去。 她浑身发抖,忽然觉得脚底的那点寒气腾空而起,一股子窜到了天灵盖。她脑子很乱,乱的混沌一团。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不敢想,亦不能想,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掌心,也不知道疼. 不知过了多久,灯花爆了一爆,她吓的一个激灵,险些就要跌坐在地。 软软的坐到了床脚的鞋塌上,这才回过神来,强撑着起身,替他脱了袍子,拉过被子替他搭上。 萧锦彦翻了个身,却重新沉沉睡去了。 影柔睡在他身畔,彻夜无眠。 天色微微发白时,他在她身后伸过一双手来,轻轻圈住她的腰肢,缓缓往下,模糊不清的说道:“阿柔,你要给我生个健康可爱的儿子……”。 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儿子,为什么一定要是儿子?身为摄政王,他坐拥佳丽三千,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子嗣,他就不会这么多年不允许自己的姬妾有孕。 影柔闭上眼,一个无比清晰而又无比可怕的答案,渐渐浮出了氤氲笼罩的水面…… 教场,小皇帝,太后,齿印……他刻意隐瞒她的身孕,却无比期待她腹中的孩子是个儿子…… 瑟瑟的,她扯过手中的锦被,往自己身上盖住。一种冷意,从指尖透上心头……但愿,她所想的,一切都是假,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而已…… 锦被敷面盖住她的脸庞,两行泪颤抖着滑落下来。我的孩子,我真不愿意你一出生,便成为权欲的棋子……哪怕那个人,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也不愿意…… 第410章:生夕如血(3) 第410章:生夕如血(3) 蒙的就要窒息,才终于放下手里的锦被。轻纱帐外头,窗纸渐渐的透了白。 她怔怔的躺在玉枕上,耳畔里,天边早起的雀儿唧唧的声音一闪而去,外头侍女们踮着脚轻轻走动的声音,院子里有人进来,还有内官压低了嗓门说话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连窗后檐下落叶坠地,嚓的一声轻响,都清晰得如同震天动地。 她想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眼前是一阵天旋地转,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天地颠倒过来,她想一头栽下去,不再起来。 但手抚上小腹,闭了闭眼,终于还是站稳了。 萧锦彦也醒了,在乍然苏醒的那一刹那,仿佛有丝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她心里想,他到底是在看谁? 他到底是在看谁? 他又想看到谁呢? 她不知道,以无从开口去问,浮上一个微笑,她道:“王爷醒了?” 萧锦彦点点头,仿佛一夜安睡之后精神极好。他想起了什么,便凑过来道:“我昨夜从宫里带了几名擅长妇科千金的老太医,一会给你仔细把把脉。你这身子啊,也是太弱了些,我听说这几天热的又不曾好好吃东西,这样怎么行?” 影柔忽然微微一抖,她鼓起勇气,在他眼前垂下头,道:“王爷……”。 “嗯?”他有些意外,伸手过来牵住她有些无措的双手。 “如果,如果我腹中的孩子,只是个女儿……”她艰难的开口,说着,话到一半,却忽然落下泪来。 她软软的跌坐在地,几乎是祈求的蹲在他跟前,泪眼婆娑的,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才继续说下去:“如果只是个女儿,王爷你会不会……”。 她要问什么?问他会不会喜欢这个女儿?问他会不会待她们母女好?还是,问他要不要这个孩子? 她,终究没能将那一层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疑虑说出来。 她是怕,怕自己亲口说出来之后,万一是那样,便让一切再无寰转的余地…… 她亦是心怀侥幸,她想,或许,可以求他,哀求他念在血缘亲情的份上,应允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关于这一章,我要解释一下,有些童鞋可能会看的不是很明白,没办法,我写的也很疲惫,原谅我笔下无神。 其实女主生于皇室,她最是清楚那些内中的黑幕。从她怀孕进宫参加宴会,到那场血腥屠杀,然后就是太后和小皇帝与萧锦彦之间的关系,让她渐渐明白,萧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要这个孩子,只怕,是要准备与曾经的盟友决裂。 而教场受伤,只是滴血认亲的一个过程而已,太后自请出宫,到最后又卧病不起,是试探亦是最后的挽留。 萧锦彦知道皇帝并非自己亲子之后,现在急切需要肯定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因为这关系到他下一步的决策。 他的这种心态,直接影响了整个局势向不可知的深渊滑落下去 第411章:生夕如血(4) 第411章:生夕如血(4) 萧锦彦不无诧异的看着她,他微微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才伸手揉了揉她散乱在肩上胸前的发丝,道:“你想什么呢?固然,我希望是儿子,但是,如果是女儿,我萧锦彦的女儿,我又怎么会不喜欢?” 她如蒙大赦的将头放在他的腰间,双手缠上他的腰肢,仿佛无骨的藤萝一般,那样缠上来…… 他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她,毕竟她从前不曾做过这样的动作…… “你一天到晚的,想东想西,就想些这个啊?” 影柔不禁有些娇羞的站起来,道:“今儿觉得身上好些,外边天儿又好,这才想起来出去走走。整天不是坐着就是睡着,憋闷死人了。” 萧锦彦也跟着站起来,示意侍女们进来服侍洗漱,他随意点头道:“出去散一散活动活动倒是很好,但有一样,中午里日头太大,只许早晚叫她们陪着你出去散步。别勉强,走一走还回来歇着。你身子弱,不能受累。” 影柔满心的阴霾都似乎消褪下去,她笑道:“我自各儿的身体,我自然知道,还用你说。” 萧锦彦正走到屏风后去更衣,回头也笑道:“你最是一个犟嘴的,方才又说又哭,那一头的汗,还说不累?我看得出你心里急,可再急也不能急在这时候。之前王府里的太医便说,你这身子虚弱的很,须得谨慎调养,忌辛劳,忌动气。他们还说,燕窝养肺养心最好,对胎儿也是极好的温补。昨日南疆才送来的极品血燕,我已经打发了人全部送到了你这里,回头让她们加了冰糖银耳,给你炖出来。” 站在屏风后,侍女们跪在地上给他整着衣衫,他仍是自顾自絮絮的说着,言语里温存关怀,又有些急切,仿佛有些气她不听话似的。 影柔听着听着,渐渐低下头来,面上浅浅一笑。 重新抬头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走出来,她正对着他炯炯的双目,那里面隐隐有如水的柔情,几缕暗暗的怜惜。 看得她心里生出一种醉意,醉得仿佛整个人都飘起来,又有一丝一丝的甜,不是浓重的,是清泉一样的甘洌,直涌上心口,萦绕不散。 好一会,才点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第412章:生夕如血(5) 第412章:生夕如血(5) 她的乖巧柔顺让他满意的眯起了眼睛,下一刻,他已经牵着她的手坐到了花厅的圆桌旁。“吃完早饭,一会就让宫里的老太医给你垂帘诊脉一下,好吗?” 仿佛感受到她心里的惧意,他握紧她的手,难得耐心的再次说道:“我说过了,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她忽然低下头去,心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萧锦彦,你…… 他的笑意温软却也凉薄,在他的一生里,这已然是对待一个女子最耐心细致的一刻。 她唯有选择相信,相信他。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被人蒙住眼睛躬身走进,侍女们将几层珠帘轻轻垂下,而后垂手缓缓退出,殿中顿时只剩一片沉寂。 影柔的手被捆上一根极细的红丝线,丝线绷的很直,长长的,一端握在那位看不清面容的太医手中。 她的心随着那丝线一动一动的,感觉就要蹦将出来似的。 萧锦彦坐在她身旁,示意她不必紧张。 她点点头,轻轻吐出一口憋在心口的气。 已经是盛夏入伏的天气,原先榻上铺的软垫早换成了蔑丝织成的簟席,碧幽幽的颜色,象汪着的一潭水。 因他在旁边紧紧靠着,影柔却还是觉出一丝暑意。手心里,不知不觉沁出一掌的汗意,腻腻滑滑的,叫人好不爽利。 终于,丝线的那头松了下去,侍女上前来,引着那些太医退了出去。 萧锦彦拍拍她的手,道:“你先歇着,我去看看怎么说。” 她抬眼凝视着他,嘴巴张了张,最后道:“好,我等你。” 可他却没有再回来。 她如坐针毡的等着,眼见窗外的日头一分一分浓烈,将院子里焚华似火的石榴树的阴影投进这寝殿的地砖上,一点一滴的,盖住她投在地上的那个单薄的身影。 她终于豁然起身,唤人进来:“来人!给我更衣,我要去南书房。” ***************今天先更到这里,我很累了,夏天容易疲惫,亲们给我投票鼓励一下吧! 第413章:生夕如血(6) 第413章:生夕如血(6) 冬儿等人是吃了一惊,待要劝阻,却见往日随意和善的柔妃一反常态,神色间颇为倔强。冬儿当下不敢再劝,只得进来找了衣衫给影柔换上。 “不要这些,你去找一套自己的衣服来,给我穿上。” “娘娘,这只怕不妥呢……”。 “冬儿。”影柔看着她,双目直逼进她的内心深处:“你跟着我,我自问平日虽不算厚待,终究也没有苛刻于你们。对么?倘若我就此失宠,你可知道,你们这些姐妹,以后该何去何从?旁的主子肯定容不下你们,难道你们要去厨下作苦工么?” 冬儿怯怯的看着她,道:“娘娘何出此言?王爷不是才请了太医给您诊脉的么?” “我就是要去问问王爷,脉象究竟如何。冬儿,你帮我这一次!”说着,影柔焦灼的就要洒下泪来。 冬儿终于点头,犹犹豫豫道:“好吧!娘娘。” 影柔见事不宜迟,立马换了衣衫就往南书房而去。她知道冬儿背过头必然会去通知徐嬷嬷,只不过自己快走一步,她也只能望背兴叹了。 萧锦彦打发走了一众太医,却是自己独自在书房怔呆了半响。 午膳摆上来,他也意趣萧索,摆手让人撤下去。书案上堆了一摞的折子,摊开的那本在他眼皮底下被风吹的翻飞向后,他一手将其推到一旁。 只觉得满心里都是焦躁,一盏盏的茶水喝下去,却还是有烟气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于是背起手来,在书案后的空地上反复踱起步来。眼神扫过背后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视线里却是空茫茫的。 少时李德全领着太监们捧了衣裳、水盂等物进来伺候更衣梳洗。正替皇帝系好衣上的鎏金纽子,李德全却不由叹气道:“王爷,您何必焦心至此?要说宫里那位现在也不至于要和您反目,柔妃娘娘还可以再生,说不定,下一位就是个小皇子呢!” 萧锦彦闭目,伸手任由内侍更衣褪换。待一袭黛青色家常长衫换好之后,他却忽然问道:“李达谙呢?本王吩咐他的事情,可有去办?” 第414章:生夕如血(7) 第414章:生夕如血(7) “回王爷,李大人已经带人出去了,估计片刻就能回来。”李德全心中有事,早已将外头轮班的侍卫与小太监统统打发远了。 自己亦是小心翼翼的窥着主子的脸色,想到自己与崔琼华相识十几年,终究还是壮着胆子添了一句:“奴婢斗胆,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崔女官?” 萧锦彦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嘴角一笑,却是动怒前的征兆:“你以为呢?” 李德全吓的瑟瑟发抖,连忙扑倒在地,磕头求道:“奴婢不敢枉自猜测圣意,只求王爷念在崔女官往日也曾为王爷效力的份上,饶她一条小命。” 萧锦彦心里更是烦躁,冷哼几声,到底没有再说话。他背过手站在金案前,眼望那威风吹拂的珠帘,明亮的东珠温润入目,簌簌摇曳。 “你以为,本王真是愚蠢到要跟一个宫女过不去么?崔琼华真要是个聪明的,自然会去求她主子暗中派人保护。李达谙之所以带人前去,目的就是引那背后有心之人前去抢人。慈宁宫那位不是真以为自己铁腕肃骨之下无人敢逆其意么?本王不过是给她点个醒,别整日想着自己便如武皇君临天下一般威风!” 李德全这面才稍稍定魂,想想又是一阵脚底发软。“奴婢愚昧!这么说,王爷是料定了锦王爷会抢在咱们的前头下手?” 萧锦彦不再理会他的话,却面色沉郁的走到金案前。双手往金椅上左右扶手处一放,身子略微有些疲惫的靠进椅背里头。 “李德全,你曾经问本王,为何是选了她?而不是旁人?” 李德全这才起身,行至案前,又沏了一盏热茶,递到萧锦彦手边:“奴婢也是一时愚昧,觉得这柔妃与王爷之间恩怨纠结,实在不宜长久相处……”。 萧锦彦一手支上额前,却是长叹一声,少顷,才道:“她是秦国的公主,即使是亡国的公主,可她的身上依然留着傅氏皇族的血统。而今秦虽已灭,但北秦四十九州,泰半的将士守军还是心存故国,稍有外力,便难免会有人挑头兴起复国之腥风血雨。纵观史记,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真正被暴力屠杀所消灭,傅氏统治北秦四十九州已有数百年历史,这几百年的历史,不会因为一朝亡国而被改写。” 第415章:生夕如血(8) 第415章:生夕如血(8) “将傅氏的血,融进我萧氏一脉,从此令北秦四十九州战火消泯,民心安定。这,将是力保我大齐百年基业的有力举措。况且她是凌皇后嫡生之女,傅氏皇子皆已亡故,普天之下,你能找出第二个比她更能代表故秦皇室的人选么?” 李德全想想,大着胆子顺着他的话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要在适当的时候,将柔妃的身份公之于众?” 那是什么时候?自然,是待他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终于,亦是到了他与太后反目的一天。 萧锦彦依旧闭目,却忽然问道:“你可是在想,既然要公之于众,何不先与她当面说清楚?” 李德全也正有此疑惑,当下便道:“奴婢原是有这等疑问,不过王爷高才,自不是奴婢等蠢人能够猜度的。” 萧锦彦以手揉按眉心,片刻才低缓的自言自语道:“当面说清?我该如何与她开口?告诉她自己就是灭她故国之人?还是逼迫去选择忘记过去,做一个安于现状的宠妃?她那个人,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真要剥开这一层纱,我未必能与她似现在这般相处。” 是的,他一开始就抱定主意,她既然不说穿,他也绝不会去揭开。 午后的南书房,鸣蝉尽散,寂静的可以听见殿角冰雕融化的声音。 萧锦彦的脸上满是倦容。 他七岁丧母,自此湮没于后宫诸多皇子中,除却衣食无忧之外,所谓的父母亲情,他自问宿命凉薄。 他料想自己命中必多变数,是以伪作顽劣韬光隐晦。 可时至今日,他一步一步夺政、锄奸、平叛,自己素日所谋、所虑、所忧之事,竟皆遂怀而定。 天下归心,四海宴平,论其时,他只不过堪堪二十八岁。 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住他——至少他是这样想的。然而只这一刻,这一刻之间的翻转,便足以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迷惑、混乱,无所适从。 “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儿呢?”萧锦彦的面容,深深的埋在侧面的阴影里。 第416章:生夕如血(9) 第416章:生夕如血(9) 静静的书房外,不知何时,轻手轻脚走来一位身形窈窕的侍女。她小心翼翼的惦着脚跟,紧紧的依偎在前殿的门框上,动作细微的连耳力极好的萧锦彦与李德全都不曾留意到。 萧锦彦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他有些深深的倦意,也有郁郁不得志的疲惫。而他的这些所有,都无法回去向她说明。 夏天日盛,书房两面的窗上悬了竹青线络的贯花帘,帘下结着精致的七彩排穗,极喜气热闹的颜色。阳光丝丝缕缕的从帘外透射进来,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就是一朵一朵金色的花。 可这花照进他的眼底,却是刺刺的痛。焦灼与不安,甚至是一种茫茫然的痛楚。 他如何能与她解释,此时她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于自己,于他们今后的命途,是何等的重要?便是说了,她能听从他的安排吗?要她舍弃才刚出声生的孩子,偷换一名男婴,以换取他对情势的再度掌控? 亦或者说,换取他日他的黄袍加身,君临天下? 难啊……哪怕将来他可以将孩子接回来,哪怕他们以后还能有其他的孩子…… 可无论如何,他现在无法与她开这个口! 如今,情势逼人,他,已经真的等不起了! 李德全等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开口问道:“王爷,那……柔妃腹中的孩子……?” 萧锦彦浑身一震,他心中千难万难,到此还是要理出个头绪来。 影柔伏在门框处,听得此言,亦是激灵灵一个寒颤涌将上来。六月的天里,仿佛一桶雪水临头浇下,她还必须忍着挖心的痛,煎熬着……她要等他那句话!他说过,哪怕是女儿,他也会给她一世的周全与安稳…… 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道:“眼下的情势,这个女儿……自然留不得……”。 他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她的世界,就此黑暗下去。双手死死的扣住门扣,眼前的眩晕已经铺天盖地的袭来。 盛夏七月的天,方才还是朗朗晴空,须臾间却已经涌起了遮天蔽日的黑云。 半空里刺目的白光不断劈下来,象一把把利刃,划破天际。滚滚惊雷裹挟而至,一阵紧似一阵,震耳欲聋。 第417章:生夕如血(10) 第417章:生夕如血(10) 一道闪电刺眼射来,萧锦彦本能的就要吩咐人去关上殿门。他眼角一转,却忽然震惊的睁大眼睛,望向殿外那个朦胧的身影。 李德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登时脸色惨白。 “柔……柔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萧锦彦猛然起身,脑中闪过诸多的解释,可是统统都堵在胸口。他快步上前,伸手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有些无措的说道:“快下雨了,你怎么这时候一个人出来?” 说罢,又朝四下看去,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他不敢想方才的话她到底听见了多少,只有紧紧的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反复道:“阿柔,你听我说……”。 她单薄的一具身子在他的圈中绵软无力的倒下去,他心中是突然的方寸大乱,便就着她一起半蹲在了殿中的空地上。 她双眼直直的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本能的将手按在胸上,可是那里像是突然被剜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像是有汩汩的血水涌出来,剧烈的痛楚从中无穷无尽的汹涌而至。 她冷得直发抖,唯有胸口那里涌起的是温热,可是天地间一片风雨飘摇,那风卷起她的衣衫发丝,这温热一分一分的让寒风夺走,再不存余半分。 他几乎惊慌的将她打横抱起,直直往内间屏风后的软榻而来。李德全此时真如五雷轰顶一般,手忙脚乱的送上茶水,却被萧锦彦一个寒利的眼神与无声的震怒逼退下来。 影柔仍是惊骇的睁着眼,就那样直直的对视着他的眼睛。她说不出话来,眼泪也被巨大的恐惧压倒下去,嘴里眼里,心里,无一处不是干涩的疼痛。 心像是被抽紧一样,只是一缩一缩。胸口处一阵阵往上涌着腥甜,她忽然弯下腰去,手抚上小腹处,一阵阵抽搐着剧痛。 他想了想,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阿柔,以后,我们还可以有更多的孩子……”。 她仿佛被蝎子蛰到心口,忽然暴怒的直起身子,心口处那股积聚已久的熔浆陡然间喷薄而出。 想也不想,居然抽出一只手来,往他脸颊上重重落下! 第418章:心字成灰(1) 第418章:心字成灰(1) 她近乎疯狂的高高仰起头,唇齿间是满满的怒意与不耻,清脆的掌掴声过后,只听她无尽快意与恨意的一字一顿道:“萧锦彦!” 他结实的吃了她一记掌掴,只是微微一动,却不闪也不避。只听“啪”的清脆一声,他的脸颊上缓缓浮起指痕。 她这一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向前倒下去。 他立即上前抱住她,那一刻,所有的矜持与骄傲都全然顾不得了。他几乎已然是低低的祈求:“阿柔,你听我说。” 她全身虚软的如同一堆棉花,冷汗濡湿了后背前襟,小腹中有剧烈的抽痛。 仿佛心死到了临界点,她并不挣扎,只是冷冷的,用空洞绝望的眼神瞧着他。她已然不在意,如果这是命,那么,她还要祈求他赐给自己更多的痛苦么? 她不会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了! 他凝视着她的眼神,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无助的怯意来。睥睨天下十余年,他从来都是予取予求,肆意放纵。 可是这么一刹那,他竟被她这决绝的目光刺痛了。 他从心底生出一种近乎害怕的感觉,他几乎要乱了方寸,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那样绝决的看着他。那眼神无言,却生生的割裂以往的一切。 风雨吹的窗棂上垂着七彩排穗翩翩翻飞,塌前一溜儿从房梁上坠下的珠帘稀疏摇曳,外面风雨雷电交加,那白光一道道的,如刀似剑,交叠在他们的身影上。 隔着这样的光影,她的眼神却在他眼前无限的放大来。 他仓促间想好的一篇话,就在唇边,可是竟然说得那样艰难:“阿柔……你听我说。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保证这只是权宜之计,眼下不得己要顾全大局。我亦是不得已……。”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剧烈的颤抖着,像是再也无力承受这一切,她说不出话来,只拼命的咬着自己的唇。嫣红的血,在那惨白的唇上一点一点的沁出来。 她忽然低低一声笑了,她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傅嫣柔,你苟活于世这些年,原来只是为了等待今日这番苦痛与折辱么? ****************我必须得说,写虐文,首先虐的,就是自己!你们一分钟看完,我泪流满面,写了一个多小时!写完这个文,我再也不写虐了!再虐我就是有病! 第419章:心字成灰(2) 第419章:心字成灰(2) 一滴硕大的泪,缓缓滑出她干涸的眼眶,她终于在满心的痛楚里找到一线出路。 这么多年来,他是她心底一道常年不能愈合的伤。 伤口里养着剧毒的蛊虫,她如同中了蛊惑一般,拼尽一切的想要将他击倒,杀死……而今这蛊毒钻进了心里,已然溃烂、腐败、深入骨楂血肉,非死亡不能治愈。 死亡…其实原本并不是那么可怕?不是么?当眼前的世界渐渐黑暗安静的时刻,绝不会有现在这般的锥心刺痛,不是么? 一阵冷风从窗棂里吹将进来,她的脑海里,忽然飘过故国宫殿里那些悬浮在地面三尺之上的宫妃与姐妹……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离她而去。宫娥低低的哭泣,仿佛恒久不变的响彻在那座荒芜的皇宫中。 可这一刻,她们又一个个游离在她的身旁,杨妃的花容依然娇美如昔:“华公主,我们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很久……”。 她的尾音细细长长,如同她最擅长的唱腔,悠远飘荡…回音,经久不散,荣绕于她的心间每一寸…… 红颜白骨,朝花夕落,不过是转瞬之间。 她只笑自己,原来所谓的仇恨,不过是她为自己找的一个不去正视的借口。 痛苦和绝望如同无止尽的深渊,将她渐渐的吞没,她轻轻的挣脱他的禁锢,一点一滴的,远离他曾经给过自己温暖的身体。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平第一次,他如此温柔的望着一个人,她亦平静的凝视于他。 他的眉眼依然俊美,眼角的邪魅在此时变得分外的安静与沉稳。他是手握天下的大齐摄政王,他的志向,只在天下。 不在她。 她的嘴角划出一丝笑意,这笑意越来越大,多年的夙愿如同一个短暂可怜的梦,在一瞬间得到了浅浅的回应。 她软软的倒下来,倒在那张锦绣满眼的软榻上。眼前的光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清澈的目光被氤氲的水雾淹没,温暖的嘴唇苍白若纸,四周都是冰冷的漆黑。 心底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一股温热的腥气,自两腿之下迅速向下流去。 **************哭红的眼睛,我要求票票的安慰!安慰! 第420章:心字成灰(3) 第420章:心字成灰(3) “阿柔!阿柔!你醒醒!”血,沾上他的手掌,触之皆是一片火一样的炙热。 萧锦彦这一生杀戮无数,活到这一刻,突然十分的恐惧这嫣红的血水来。 他的心底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懊悔,伤心,疼痛,无奈……皆在眼前飞一般的掠过。 恰如繁华迷人眼,下一刻,却只有满心的茫然与挖心一般的痛楚迎面而来。 殿门被关上了,风雨声掩住这屏风后的一切,他高声唤人,却无人听见。 他将沾血的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脸,急切而嘶哑的唤道:“阿柔,你醒醒!你不要睡过去……”。 她疲惫的睁开眼。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 愤怒,憎恨,失望,悲伤,一一滑过,最终只利下死灰一般的绝望和痛心。 她空洞的望着他,他忽然叫不出声来,眼泪一行行的流下,多年的希望全部破碎,所有的坚持和梦想化作飞灰。 一切,都随水而逝,灰飞烟灭。 影柔就这样,一下跌进那黑甜的梦乡里。 冥冥中,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绝望的闭上双眼,摇头拒绝。 她宁愿就此沦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惟愿大梦一场,再也不要醒来。 那种天昏地暗的巨大痛楚,将她单薄的身子撕扯成破碎的棉絮。她痛到极致,只能弓起身子,牙齿咬在下唇上,深深的扎进肉里,她却也不觉得痛。 一团温软的生命从她的体内剥离开来,她,再也不觉得痛了…… 夏雨潇潇,细密却也缠绵。 “王爷……?”李德全领着战战兢兢的一众太医,齐齐跪倒在萧锦彦面前。 烛火下,他的面容憔悴,眼眶深陷下去,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睛里,血丝狰狞可怕。 李德全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了,拧出了丝丝惧意。他生生的截断自己的话,静静的跪伏在地。 檐下,风已暂停,雨丝细密。 殿角更漏里的沙子又滴下一星粉末,萧锦彦缓缓抬起头来,短短的十几个字,他却回味的很慢很慢,一字一顿,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心里一样。 第421章:心字成灰(4) 第421章:心字成灰(4) 早前那一刻,医女与侍女捧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银盆出来,抽泣着跪倒下去。 “王爷,娘娘腹中流下的胎儿,是位小世子……”。 他不可置信的,几乎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深深的凝视了一眼,而后像被野兽扼住咽喉一般,瞳孔迅速的扩张…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一下下,滴答滴答的,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在汩汩的往外流血。 “埋了……”。 这话只是下意识的缓缓吐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唇齿之间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霜。眼看侍女们站起来,捧着那个盆子,就要向外走去。他忽然招手,道:“打把伞,不要让他淋到雨了……”。 夜风那样的凉,小小的一团血肉儿,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他的心痛的发麻发胀,可他却哭不出来。 只能那样空洞的维持着摄政王的威仪,怔怔的坐在那里,静静等候这黑夜的过去。 他知道,他是自作自受。 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资格去见她了。 李达谙带人冒雨赶回来时,香微坊外面已经静的一如往常。 李德全苦着脸在门口接到他,也不敢多话,只递给他一个万事小心的眼神,便将手往那一指。 萧锦彦负手站在檐下,他的眼底,淡淡扫过王府内起起落落数十处院落。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只见得远近一色的淡黄细纱宫灯高悬在各院的檐廊外,照着朱红墨翠的斗拱飞檐与金龙和玺的彩画,一团光耀的明亮。 亮光下面,长长的一溜支摘窗,窗棂上三交六椀的菱花格扇芯,糊着烟色的碧花鲛绡。 那纱绡本就极尽轻薄,又被灯光浸润了,竟添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飘飘洒洒的突散出来,轻黄,软艳,荡漾在静寂的檐廊下,仿佛一串流光。 李达谙轻步走进来,侧眼看去,只觉得摄政王此刻的背影,无比的萧索与凄苦。 可等了一会,他还是瞟见了他的出现,一如从前一般问道:“人呢?” 李达谙跪下,垂首道:“回王爷,那几位太医想是从宫中出来时就被赐了毒药,属下带人追上去时,皆已在各自家中毒发身亡。” 第422章:心字成灰(5) 第422章:心字成灰(5) 说完,却是良久的不见回音。李达谙跟在萧锦彦身边十年有余,他深知此等情况下,他若是噤声不语,那则是怒极之后的杀意。 当下不敢抬头,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直到听见他衣衫窸窣而动的声音。 “王爷……”。他惊疑的不知如何是好,这里是内眷的寝室,他原本不该久留的。 “你带人下去歇着吧!” 李达谙简直就不敢相信,这等时候……他必然知道是谁做的手脚,可是他居然…… 压住了千言万语,最后只得低声道:“是!属下告退!” 说着,两手垂在膝盖处,一步一步退下了那片檐下。走到院子里,李达谙才觉得浑身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才下过的一场暴雨,将院子里原本欣欣向荣的花木浇的七零八落,一地残花凋零。 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他只觉得这雨后的空气里闷热不褪。天是暗暗的黑,颜色却不是透亮的那种清澈纯净。仿佛笔洗中晕染进大片的墨汁,阴霾,压在低低的天边,叫人透不过气来。 临到院子门口又遇上正在团团转着的李德全,两哥们打了一个低沉的招呼,李德全两颊白发仿佛一夜之间多了许多,他有气无力的问道:“王爷怎么说?” 李达谙伸手在他肩膀轻轻一拍,摇头道:“王爷什么也没说,不过,依我看,他心里是比谁都明白了……”。 李德全嘴角一抽,重重叹息一声,不免又有些咬牙切齿道:“太后娘娘……也未免太狠了些!” 李达谙跟着一起摇头,半响才道:“这事只怕不会轻易罢休,老哥,我这就回去了,你在这里自己小心点。既然她敢动这个手脚,我担心的是只怕背地里早有动作……”。 说罢,眼含忧虑的看了看天边的黑云密布,又道:“眼下咱们还不能轻易还击,毕竟,京畿守护大军的军令,不在咱们手里……”。 李德全喃喃看向院子里,低声道:“那可怎么办?王爷能轻易罢休么?” “怎么办?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等——”。李达谙说罢,已是转身隐没于夜色细雨之中。 第423章:心字成灰(6) 第423章:心字成灰(6) 李德全目送他离开不消片刻,便见萧锦彦独自一人走出了檐下。他飞快的从内侍手里夺过一把纸伞,上前给他撑了起来,低声道:“王爷。” 他置若罔闻,往前两步,却忽然将他手里的纸伞夺下来,径直抛到地上,唇齿间逼出一个字,如同野兽的低吼:“滚!” 李德全就地跪在了花砖地上,头低低的触着泥水,耳畔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有小内侍跑上前来,举着伞将他扶起:“李公公……”。 李德全满心焦躁,雨地里跪久了便觉得眼前一阵昏花。他推开那人的搀扶,径直一路尾随萧锦彦而去。 寝殿里,徐嬷嬷正领着一众侍女在床前安静的忙碌着。 医女们聚集在外间配药,小厨房的火苗红彤彤的,映照的烧火那个丫鬟一张小脸眼泪汪汪的。 众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颓败之色,不少平日近身服侍的侍女都偷偷的哭了,既是为柔妃腹中的胎儿,亦是为自己不可猜测的明日命途。 影柔安静的躺在纱帐中,她仿佛一直半醒半睡着。她的耳畔听得见各种响声,有人在匆忙的提着裙摆走来走去,有人在轻声压抑的哭泣,有人在窃窃细语,有人在她身旁默默的看着她,既不靠近,也不离开。 这些,所有的一切,她全都知道,可是她不愿意醒来。 她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着,一颗心像是冰冷的枯柴,干疼的失去了养分。 她又一直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面冰冷一片,她漂浮在漆黑的冰湖里,四周那样冷,有碎冰不断的轻触她的肌肤,眼前大片大片的血水,嫣红不散。 她茫茫然不知该游向何处,最后,那血水氤氲淡去了,她划动双手,却轻轻触摸到一样柔软的东西。 那是一团模糊的血肉,她握在手里,忽然,害怕是惊叫起来。可是湖水冰冷幽深万丈,她的喊声根本就传不出来…… 于是她拼命的摇头,滚烫的眼泪流出来,凝结成圆圆的冰珠子……耳畔有人轻声道:“娘娘,娘娘,不怕,不怕了,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第424章:心字成灰(7) 第424章:心字成灰(7) 她想大声的开口驳回去,不!你撒谎!好不了了,永远,永远也好不了了…… 可是她虚弱的难以开口,模糊吐出的几个字,引得周围人一片惊喜声:“娘娘,您可是醒了?” 她懒得再跟她们辩解,头一歪,在那冰冷幽深的湖底缓缓沉下去……无数的水草将她的身躯掩盖住,她躺在那里,等着继续向下沉淀……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挣扎着,濒临在生死边缘。 生平第一次,她是如此的脆弱,她疲惫的想要就此睡过去,生命已然无可留恋,曾经那些让她为之疯狂执着的梦想,瞬间被人敲得粉碎瓦解。那种惨烈的剧痛过后,她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凋谢的时分。 她不想去想,无力去想,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一切。 她想要逃避,软弱的以为不睁开双眼一切就没有发生。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黑夜过后是白天,白天过去又是下一个幽深的黑夜,她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湖底,拒绝吃饭,拒绝喝药,滴水不进,血流不止。 她如同一朵盛放过后的鲜花,在一夜之间迅速的枯萎下去,干枯,惨白,是那一头青丝之下无法遮盖的所有形容。 往昔那些美貌风采,那种绝色惊艳,仿佛只是蒙在她脸上的一层画皮。揭开的真相,让人睹之心酸。 徐嬷嬷过来南书房时,李德全正弓着腰站在门口。往里头一瞧,黑漆漆的一片,徐嬷嬷才问:“怎么不点灯?” 李德全已经慌的伸手去捂她的嘴:“嘘!你轻点,王爷好几天不吭气了,给听见了,那还不是……”。 徐嬷嬷这才慌的连忙点头,待他松开手,才拉着走到檐下,低低声道:“柔妃一直灌不进药,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想着过来看看王爷是不是过去瞅一瞅?这光景……唉!真是造孽!” 说着,又是摇头叹气。 **********************汗啊,我纠结啊,郁闷啊!居然有亲说看不太懂,俺构思了半天,结果这样还不够直白的郁闷个!下了!今天不想码了呜呜呜 第425章:心字成灰(8) 第425章:心字成灰(8) 李德全想一想,便朝里头一指,道:“那你进去小心些,千万别逆着王爷……”。 徐嬷嬷这才一面摇头,一面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殿中帘幕是拢在两边的,她躬身而进,约莫到了内殿,才停住脚,跪下磕头道:“王爷……”。 少顷,他应道。 “恩。” 回答她是,是一个淡淡的鼻音,萧锦彦似乎喝了很多酒,殿里酒气很重 “有事?” 徐嬷嬷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下一刻又想起点头他也看不到,刚想说话,一个人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说吧!她……怎么样了?”他一手重重的落在金案上,另外一只手,仿佛还握着酒樽。 “柔妃娘娘…情况很不好,三天了,灌不进药,也不肯进一点东西……王爷,不如您去看看吧。” 徐嬷嬷艰难的说完这句话,黑暗里忽然听见一阵牙齿轻轻撞击的声音。 萧锦彦似乎摸索着坐了下来,半响,也没有说话。 “王爷,要不奴婢给您点上烛火?”宽大的大殿里那么安静,徐嬷嬷跪在地上,甚至能听到烈酒滚过那人喉结间的咕嘟声。 他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偶尔有几声很低的喘气声。徐嬷嬷心中亦是黯然,见他不说话,她也不敢自作主张。 很久很久,一个淡淡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不用,黑着挺好。” 徐嬷嬷忽然止不住一阵心酸,她抽出帕子来,在眼角处一阵揉戳。 “去叫李德全进来,让他连夜去一趟大悲寺,请卜先生走一趟……徐嬷嬷,你回去守着她吧!” “咕咚”说完,他又是一杯酒下肚。 徐嬷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应了一声:“是……”。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又道:“王爷,您真不去看看柔妃吗?” 她的话说完,四周又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黑暗里似乎有人在轻声抽泣,可是她却不敢相信……普天之下亦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大齐摄政王萧锦彦会为了一个女人哭泣。 ****************大家别为一点小事争论了,其实我也是有些纠结,生怕自己写的情节会让读者们看不懂,所以难免会有点小郁闷。希望大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看文,有欢笑也有泪水,这才是故事里的人生历程么么,接下来会有一段温馨的情节。 第426章:决绝(1) 第426章:决绝(1) “我想她不会希望看到我这样一个人出现的,再则,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看她呢?徐嬷嬷,这些日子只怕要辛苦你了……你,回去吧!” 黑暗里只见他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徐嬷嬷心中一凌,连忙快步退了下去。 出来门口时,却听得殿中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重物落到书案上,撞的上面的物件都纷纷落下地去。哗啦啦的,又听见一盏纱灯清脆的滚落下来,徐嬷嬷不敢大意,连忙拉了李德全进去查看。 李德全无可奈何,壮着胆子进来时,殿中酒气浑浊,熏的人呛鼻发晕。 只见摄政王的头重重撞在金案上,整个人似乎被人抽去脊骨似的,两手死死扣住案台的两角。 他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肩膀在窗棂射进来的一点昏黄的光线中不住的颤抖着。 黑茫茫的一片阴影里,他忽然想起她前几日睡醒时落在自己唇上的那个吻。 其实那时他早就睡醒了,一夜拢着她,那只伸出去的胳膊早就被她压的发了麻,那感觉本来应当是极难受的,就像是几只蚂蚁在那里爬着,一种异样的酸胀——她不会知道,他长这么大,却从来不习惯与女人同睡一张床的,更从不曾将手臂伸去给人做肉枕。 这一切,也只有她,唯有她能令他如此而已。 他像一个突然顽皮的孩子,躺在那里,感受她的目光静静的扫过自己的脸庞……他其实很想忍不住抿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西京皇族中,要论风流俊美,谁能与他相提并论? 她轻唤了他一声,他只是装睡不动弹。她便愈发凑近来,发丝拂在他脸上,更是一种微痒,仿佛一直痒到人心里去。 他的鼻息间还可闻见她的馨香,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少女体香。他从前以为是处子香,后来才发觉,原来不是——他从来也没有在别的女人身上闻过那样一种香,此刻离他这么近,他的双手忽然轻轻一紧,下意识的,他就想将她抱进怀里,揉进心里去…… 她的唇有些温温的热意,覆上他的双唇时,他不可自禁的咬紧了牙关——他生怕自己装的不够平静,吓到了她的跃跃欲试… 心窝处有一股暖暖的火焰,在四肢百骸里迅速扩散开来。 他忽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而今想来,原来,她给自己的,竟是此生最大最深的一种幸福…… 可是现在,他亲手打碎了这一切,他,将永远不能再去奢望了。 第427章:决绝(2) 第427章:决绝(2) 冰冷的东西蠕动在案台与脸之间,他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不会流泪了。 多少年了,从母妃死去的那天,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为什么人心痛了。 他曾经发誓,要做一个绝情绝爱的人,那是他不让自己心痛的最好选择。 曾经以为,曾经想要的一切,而今他都已经拥有。万众景仰的人生,唾手可得的天下,生杀予夺的权势……他曾于千军万马的厮杀中意气风发,剑锋所指,伏尸百万…… 他以为自己拥有了全部,那样那样多的一切——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不过是幻觉。 他真正在乎的东西,他再也留不住了。她给他的那个吻,仿佛依稀还是昨天,却已经,原来过了这么久了。 他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忽然间被自己亲手毁灭,变得支离破碎。 他亦痛恨这样的自己,到了这样的时刻,他竟连去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不敢去看她,只怕自己看了会失去支撑下去的最后一丝力气。 他这样儒弱,他是一个无能的弱者,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儒弱。 他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居然会拿这孩子来赌一次扭转局势。他想自己当时肯定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相比那个孩子,他其实更在意的,只是她。她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的心里,她会是这一切一切的全部… 因为是她的孩子,他才这样发狂一样的在意。可是现在全都完了,完了……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太阳穴两旁突突跳的一阵一阵抽痛,他深深了呼吸了一下被泪意呛住的鼻息,忽然,双手抱头将头颅重重的又撞在案台上。 李德全亦是第一次见得主子如此痛苦失态的模样,他直挺挺跪下,嘴巴张了又张,只从喉眼里微弱的发出两个音:“王爷……”。 音未落尾,两行浑浊的泪水已经覆面而下。 ******************头疼的厉害,我先去休息一下,下午再来 第428章:决绝(3) 第428章:决绝(3) 卜先生从大悲寺匆匆赶来摄政王府时,萧锦彦已多日未去早朝。 宫中皇太后与皇帝多次遣人过来慰问,萧锦彦却连面也不打一个。宫中使者无奈,只得回去如实禀告。 太后一计不成,又想试探虚实,便令平日与他交好的几位重臣,相携而来探视。 胡百添与魏舒屏二人一为吏部长史,一为礼部尚书,受太后严令之下,只得无奈前来讨这个嫌。 此时朝中已经遍传摄政王为宠妃小产之事而意志颓废,二人深感此事不宜参合,走这一遭,原也就是为了向太后有个交待而已。 没想到进府来等了半天,却见王府中往来之人皆面有忧色。李德全派人领着他们在南书房候着,半响,才见一脸青喳憔悴的萧锦彦踉跄着走过来。 二人一见之下自是骇了一跳,想萧锦彦贵为皇族,从来便是翩翩清贵之态示人。如今只是短短数日不见,居然不修边幅至此……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当下也不好多做滞留,送上自己带来的各色补品,两人便告辞出来。 次日,摄政王为美人消得人憔悴的消息,便公然在朝野上下流传开来。锦王一党自此更加活跃,渐渐初露了掌控朝堂的局势。 李德全见主子无心政务,每日只是饮酒消愁,心中又急又担忧,好容易听说卜先生将柔妃的身体调理的有了一点起色,便赶来这边探望情况。 卜先生原本已是方外之人,自来了王府之后,便住在后府的明镜湖旁边。他每日晨昏问诊探脉,见病人不肯服药,居然想出了外力热敷的法子。 数十味中药煎好之后,便取来厚厚的一摞子纱布,底下用柔软坚韧透气的羊皮做底,侍女们取了大头针来将纱布缝合在上面,最后将药汁倾倒进去,最后将吸饱了药汁的纱布包用绷带固定在影柔的小腹处。如此这般,不过两日时间,热敷已然逐渐起效,出血止住了,原本惨白的脸色,渐渐褪去那层淡青,四肢也似乎有了热度。 卜先生更配了一味清淡如水的药,每隔一个时辰,便让侍女以棉团蘸了涂抹到影柔干裂的嘴唇上。 第429章:决绝(4) 第429章:决绝(4) 萧锦彦听得消息,手中的酒樽终于缓缓放下。 李德全小心的看着他的脸色似乎稍微有所缓和,这才小心的说道:“卜先生还有一事,说请王爷亲自过去告之。” 萧锦彦此时一身黑衣,袖口处的金线暗花在幽深的殿中隐隐刺目。他疲惫的揉着太阳穴,半闭目开口道:“他没有说是何事?” 李德全想了想,道:“奴婢不敢多问,只是卜先生说了,王爷其实不必太过自责,柔妃小产之事,只怕另有蹊跷。” 萧锦彦这才豁然放下支在案台上的右手,一眼布满血丝的眼中寒光一闪,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李德全心中暗道此事不会轻易罢休,赶忙拖着连日疲惫的身躯,也快不跟上去。 萧锦彦出门便跨马绝尘而去,门口的侍卫见其出来,齐齐跪下行礼。待抬头时,只见那一袭身影已经纵跃出去老远。 明镜居在摄政王府最东面的一处小山下,萧锦彦下得马背,只见楼上一色皆为明间。 此时天光正好,缕缕艳阳自树间直泻下来,璀璨耀眼。他微微抬起头,只觉得眼前一阵灼热的刺目。 小楼左手边是凸出的明廊,廊檐四围饰着雅致的博古纹,下面一排雕花彩绘木栏杆,凭栏远望,只觉楼前假山峦峰叠起,洞谷四通,树木穿插,葱茏碧绿。 林间更有上下游廊与侧云楼遥遥相接,右手边是一长串十八扇隔门。 卜先生推门而出,望见萧锦彦的身影,便躬身下来,道:“王爷来了。” 萧锦彦点点头,径直往里间坐下,侍女们上前来奉了茶,他挥手令人退下,便问:“先生之言,究竟是何用意?” 卜先生原本是出家和尚,后来又被家中老母逼着还了俗,现在是一头短发,身上粗布袈裟,戴着一条绿檀木佛珠,显得颇为有些不伦不类。 但此人医术高超,却是天下翘楚。萧锦彦此时有求于他,亦不得不客气待之。 “王爷且先不要问这个,在下先问王爷一句,这女子身上的病痛便是好了,王爷打算如何安置她?” 第430章:决绝(5) 第430章:决绝(5) 萧锦彦微微一怔,道:“如何处置?” “王爷,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您勉强留她在这王府中,只怕是留得住她的人,亦留不住她的心……”。 “卜风你……”萧锦彦被人如此说穿心事,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当即就手握成拳,双目赤红。 “王爷恕在下口直心快,不过在下所言,只是秉持医者父母心的原则。王爷的这位宠妃年纪轻轻,正是二八佳人美貌如花的大好年华。王爷,您当真忍心将她圈禁在这富贵金丝笼中,郁郁而终么?再则她体质特殊,身中奇毒,经此小产之劫,只怕此生再难有孕,生育无望……王爷,你所爱惜的,不过是她的美丽青春,然色相不过短短数年,假以时日,色衰而爱驰时,只怕她便再无生路可走……”。 “你住口!卜风,本王请你来,亦是以礼相待,你如此胡言乱语,就不怕本王怪罪于你么?” 萧锦彦听得他这样说,当然是面色陡然潮红怒火激升。 但,在内心里,他亦何曾不在追问自己,是否所爱的,只是她的美丽青春?亦或者是她坚韧不屈的性情? 色衰而爱驰……是的,再美的容颜,亦会老去。而他,将拥有数不尽的媚世红颜。 阿柔,我是不是该放手?你既然恨我,是不是让你离开,会更好过? 萧锦彦转过身,凝眸看向日光炽丽的窗外。 明镜居建于湖畔,日间光线极盛。一溜的长窗临湖而立,此时虽都关闭着,透过步步锦的隔芯,外面明镜湖粼粼的波光明灿灿的映上眼内,映满心头。 随意推开一扇窗棂,只见池上荷花开得正盛,接天连片,将一池碧水染成瑰丽的青碧银红。 目之所及,是夏日的清幽绚丽,呼吸间,是山野田园的闲定与自在。可是,这样的风景,她又有多久没有看过了呢? 转过身,他低声问道:“卜先生之前所说,此次小产只怕另有蹊跷,究竟是何原因?” ****************好了,关于阿柔小产之因,就要揭开了! 第431章:决绝(6) 第431章:决绝(6) 风静树止,虫鸣啾啾,李德贵才从洛水居回来,来回忙活的一头热汗。见萧锦彦只是负手立在南熏殿门口,双目定定的凝视天边夕阳余晖边鱼鳞似的云层,心中想想又是一声叹息。 一面安排人下去张罗着伺候主子洗了脸净了口,又换上浅杏色万字奎纹罗的寝衣,见摄政王坐在椅子上,虽然一脸平静,但眼眸却清浅的投在他身上。 当下不敢迟疑,便将下午带人去搜院得来的证物用铜盘端了上来。 “王爷,这是在夏小姬住的洛水居中搜出来的,奴婢让卜先生仔细对比了一下,确实就是日前柔妃娘娘院子里用来驱虫的药粉。卜先生说,这药粉里有一种南疆毒草,可以驱赶蚊虫鸣蝉至几里之外,毒性却也能随之附入人体。旁人闻了无事,唯独孕妇嗅了便会滑胎……” 萧锦彦的目光缓缓下移,那深色牛皮纸里包着的药粉此时已散开来,灰白的粉末,研磨的细细滑滑,一阵风吹来,便有些许扬起在半空里。 “这东西是怎么进来的?可有问清楚?我倒不知道,原来夏小姬还会懂得捣弄这些?” 萧锦彦并不急于下结论,说罢,便起身去唤人:“来人!将夏小姬等一干人带到九幽阁,本王要亲自审问。” 李德全正发愁自己怎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兼之他身为内务总管,不管此事会如何处理,总之他都要落个不察的罪名。 见萧锦彦这会亲自前去审人,连忙站起身,将东西仔细包好了,一路跟着,一路吩咐人取件袍子出来给王爷披上。 惨白几十支拳头粗的白烛,一溜儿点开。九幽阁,便是摄政王府的天牢。通常进了这里的,都是死囚重犯。 此刻,夏小姬被人五花大绑捆在刑台上,抬眼一看,身后的墙壁上血星斑驳,大都的血迹都已干涸发黑。 虽是如此,仍养得一室都是半指粗细的蚊子。嗡嗡嗡,成群结队在她眼前飞过。下一刻,便觉得身上脚上一阵痒痒的蛰痛。 第432章:决绝(7) 第432章:决绝(7)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你们这些狗奴才!我要见王爷,王爷!……”。夏小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当下便唬的发白了一张脸,拼命挣扎着,嘴里嘶吼叫骂着,叫了一会,眼底便流出泪来,一头漆黑的青丝散乱下来,形容之间甚是难看。 正哭着,眼前忽然一亮,一阵夏风便扑面而来。门板开处,那一身黑色锻袍的男子,不是摄政王是谁? 夏小姬登时欢喜的就两眼发亮,嘴里直叫道:“王爷!王爷救救奴家!奴家是冤枉的,奴家没有起这等黑心想去害柔妃娘娘……”。 萧锦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身后的内侍端来一张椅子,又有人点起熏蚊灯。 他慢慢坐下,才道:“夏小姬,你说你是冤枉的,那这东西怎么从你那里到了柔妃院子里?又是谁,给了你这样东西的?” 夏小姬便将那日从清风院里的前因后果全部说了一遍,说完,忍不住嚎啕大哭道:“王爷,奴家真是愚昧,没看穿这楼清风是个这样心地歹毒的女人,都是她!都是她害的柔妃娘娘!奴家冤枉啊王爷……”。 萧锦彦垂眸听着,右手手指轻轻叩击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下,似乎思虑甚多。 半响,他才开口:“去叫楼姬来。” 李德全一听,连忙躬身应道:“是!” 早有侍卫听命而去,一时间,囚室内只剩下夏小姬哀哀的哭声。 萧锦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在她这样一幅卑微的形状里,看见自己以往宠幸过的那么多的女子。 他早已记不清她们的模样,这一刻想来,脑海里只能浮现出那形状美好的色彩绚丽的红唇,描画的弯弯高耸的黛眉,开口极低的抹胸,以及那春光荡漾的酥胸…… 他忽然觉得疲惫,仿佛从前那样的荒唐风流,而今都成了不幸的根源。 等待楼清风过来的时间里,他模糊的想,阿柔,或许我是一个注定只能带给你不幸的人。 ******************今天先更到这里。感谢莫言给我写的歌词,还有配唱,很不错哦!找机会我把曲子放上来给大家听听 第433章:决绝(8) 第433章:决绝(8) 楼清风倒是衣衫整齐,面色平静的跟着侍卫来到囚室内,她的身后,跟着侍女玉容。 两人乍一见萧锦彦与夏小姬皆在场,还微微吃了一惊,当即跪下道:“见过王爷,王爷吉祥。” 萧锦彦也不叫她起来,眼光淡淡的看着她投射在地上的背影,锐利的眼神里那种无形的震慑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楼清风饶是定力再好,也不免全身一激灵,当下动也不敢动弹一下,双手扶地,深深的拜下去。 半响,才听他开口对夏小姬说道:“夏姬,你将那日的经过,再重复一遍给她听。” 夏小姬一听王爷话中似乎颇为偏颇自己,当下便来了精神,将之前那番话重新说了一遍,未几,又重重发誓道:“王爷,奴家所言俱是事实,若有半句虚言,管教奴家不得好死!” 说完,又很恨的看向楼清风,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憎恨。 楼清风静静的听完,最后,点头应道:“回王爷,夏妹妹所言,确实不假。那东西是从奴家这里拿去的,方子,还留在奴家这里。” 说着,转头对身后的玉容道:“把方子拿来,呈给王爷过目。” 萧锦彦这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许是意外她居然如此爽快的点头。接过那张方子,他仔细看了看,眉间一皱,却是将纸一扬,对夏小姬说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那张方子?” 李德全接过,而后送到夏小姬面前,让她过目。 夏小姬不知深浅,大致看了看,便点头道:“是,这张方子是当日夹在药粉里一起送来的,这里,还有那日我一时不慎落下去的茶水印子。” 说完,又忍不住举目去看楼清风。显然,她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毫不替自己辩解的承认一切。 “可这方子里却没有那一味南疆毒草,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萧锦彦的眼神,从两个女人身上轻轻扫过。 第434章:决绝(9) 第434章:决绝(9) 夏小姬当即就傻了眼,她睁大眼睛,激动的说道:“不可能!王爷,奴家那日就是从她手里拿走的东西。后来,柔妃娘娘院子里的小福子过来借那个网兜赶鸣蝉,奴家想着这药粉效果甚好,这才主动将剩下的送给了小福。奴家实在不知道这药粉里头有什么南疆毒草,王爷!求王爷明察……”。 萧锦彦复又转向楼清风,剑眉一扬,道:“你可有话辩解?” 楼清风复扶地磕了一个头,抬起脸才道:“回王爷,奴家无话可说。可奴家想问王爷一句,倘若真是奴家有心要害柔妃娘娘,为何不是自己派人送去?奴家又不是夏姐姐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道这药粉夏姐姐要来不是自己用而是送人?再则当日送药粉进来的是阮先生的侍女陌玉,王爷可遣人去问,当日送的药粉应该不止是单独配制的,可能还有遗留在阮先生府上的。试问阮先生可与奴家有仇有怨?又或者是与柔妃娘娘有怨?种种细节,奴家想王爷一想便会明了,王爷英明,既然事关柔妃娘娘,奴家亦不敢为自己开解,一切全凭王爷圣断。” 萧锦彦忽然轻笑起来,道:“你很聪明。” 楼清风双手微微一紧,低头道:“谢谢王爷赞赏。” 李德全在旁边听着,显然有些疑惑。最后,只见萧锦彦缓缓起身,转过来往外走去。 “王爷……”夏小姬的惨叫,在夜风里传的很远。囚室外,天已黑透,半点星光也无。 李德全与一众侍卫尽数跟出去,楼清风默默跪在地上,仍旧是那个姿势。 “夏姬,赐死。” 短短几个字之后,“楼清风!你好毒的心!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夏小姬绝望的看着白绫,眼底的怨毒与仇恨,却炽烈如火一般喷薄而出。 楼清风在玉容的搀扶下盈盈起身,朝她嫣然一笑,复又拂去裙摆上沾上的稻草灰尘,一脸平静的说道: “夏妹妹你这是吓傻了吧?又不是我楼清风害的你,你如此怨毒我做什么?当日你要这药粉时,我可没说让你送去柔妃娘娘那里。你也不想想,柔妃可是王爷的心肝,她要什么东西会没有?你这是献殷勤不成反落下罪名,你说说你能怨谁?” 第435章:决绝(10) 第435章:决绝(10) 说罢,不再看夏小姬,转身便往外走去。 身后,是夏小姬最后疯狂而绝望的诅咒,与痛哭…… 楼清风走出九幽阁的檐下,沿着那条三尺宽约的汉白玉石阶,缓缓拾级而下。 夜风吹起她身上浅绿色的百褶锦裙,掀出裙裾边绣着的碧色花纹,华丽诱人。几缕乱发徐徐往后,少顷,被她伸出洁白的手指拢了起来。 她浅笑道:“雨过夜色,这天可真是黑的澄净透亮呢!” 复又转过头来望着玉容:“玉容,咱们去洛水居那里传个消息吧!就说夏妹妹不幸被王爷赐死,好歹也让姐妹们过来送她一场不是?” 玉容看着主子的脸在夜色里晦暗不定,那笑容似乎分外的刺心凉薄。她暗暗打了一个寒颤,垂头道:“这会子咱们去洛水居,是不是……不太好啊?” 楼清风咯咯一笑,挑眉道:“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咱们害的她,咱们不做亏心事,还怕人暗地里说闲话不是?” 说着,便下的那条石阶,等在此处的小丫鬟提了宫灯在此等候。玉容落后两步,眼见她的身影在一盏茜红色纱灯的照引下去的远了,才赶忙提着裙摆追上去。 夜色苍茫,有尖锐的啼哭声在背后若隐若现的响起。玉容伸出手捂住耳朵,咬牙跺脚跑上前去。 明镜湖畔,渺渺水汽随风飘浮不定,一盏孤灯下,一头乱发的卜风正独酌独饮。 他似乎也听见远远的九幽阁中传来的女子啼哭声,手中的酒杯在半空中停了停,而后终于送至嘴边一饮而尽。 孤灯下只见他的手臂在酒壶与酒杯之间来回移动着,而后,山下响起一阵马蹄声,隐隐的,后面似乎跟着一大群人尾随。 卜风忽然嘴角一裂,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你萧锦彦倒真是个情种,只可惜,再倾城绝世的沉鱼落雁,也只能在你身边香魂飘逝。你若能懂得放手,我卜风倒也敬佩你是个英雄……只怕,你未必能走得出这温柔的香冢……”。 第436章:今夕何夕?(1) 第436章:今夕何夕?(1) 就在骏马即将到达明镜居时,萧锦彦突然勒住马缰。他挺直脊背,坐立在马背上,双眼平视望向远方空茫的群山。 西京城外,微翠关,群山环绕,峰峦叠嶂,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西京城内唯独此处,占尽天时地利,尽将风景收入囊中。 亦如此刻,他手中掌握的赫赫权势,多年的苦心经营,他方能有的今日。 而她,到如今对他只剩下恨,刻骨锥心的痛……他还能用什么去挽留她?他早已不敢去见她,只怕那样的仇恨会令自己愈发的懊悔难当。 或许,卜风说的对。用强权,留得住是只是人,留不住,却是心。 心都不在了,他还强求她的人么? 夜色浓郁,远处的湖畔送来一阵带着荷香的暖风。 他的心在经历了极度的懊悔与痛楚之后,此时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有时间仔细梳理了一下这百转千回的几缕柔肠。 或许,是他错了。 他没有拒绝来自她的诱惑,他失了心,没了定力,放任自己肆意的去爱了一次。可这样的爱,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毁灭。 从来,他就知道自己该要的是什么。面对柳兰心的欺骗与隐瞒,其实他早就知道,不是么? 可他并不是那样的难过,因为,他与柳兰心,其实都是一样一样的人。 为了江山,他曾亲手垒起高高的白骨之山。 他一步步踏上去,终于到了这样险峻的顶峰,笑看如云似海的锦绣火花。 可对阿柔来说,她想要的,应该全然不同。 道不同,无以为谋——阿柔,我从不后悔自己用尽全部去深爱过你,可是,我是时候应该放你离去了…… 我愿你有生之年还能露出如花的笑颜,扫去我给你留下的所有阴霾…… 如你所愿,我萧锦彦用最后的一线自尊,尽力给你想要的自由,与宁静…… “王爷,咱们是不是去明镜居?” 李达谙正跟在他身后,只见他安静的坐在马上,夜风吹得他袍带飘飞,后襟也鼓起来,呼呼的闪动,像是一双翅膀。 第437章:今夕何夕?(2) 第437章:今夕何夕?(2) 他的身前视线的尽头,是微翠关巨大的城墙拔地而起,黑重重的阻挡了视线,只余雉堞之间点点灯火燃亮夜空。 大齐的皇城万丈入云,肃穆的挺立着,深不可测。 萧锦彦轻轻摇头,而后,突然吟诵道:“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今夕何夕,君已陌路……李德全,咱们回吧!” 说罢,打马勒绳,折转身疾驰而去。 马蹄声嚯嚯绝尘,明镜湖复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孤灯下,只见卜风的面容,在夜色里微醺薄醉。执了筷子在手,居然摇头晃脑的开始敲击起手边的玉杯来。 香微坊里点着灯,四下来往的人却个个都是噤声若冰。月色清辉洒将下来,照的那寝殿朱色圆窗里头轻纱影朦胧。 影柔睁开眼,静静的躺在那一色皎洁之中。 她的手覆上锦被,精绣的缎面中有精心夹杂的银丝微微泛光,和着这洁白的月色,她的唇色亦是那样一种的清冷。 白天里睡的太多,夜间反而走了困意。她静静的听着身旁的一切声响,缓缓伸出手来,修长白皙的手掌慢慢展开。 她的眸间神色平静,仿佛失子的痛楚已经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劫过后的平静与等待。 日间卜先生过来请脉时,曾隔着纱帐对她说道:“娘娘胸气郁结难解,实在并非药力可除。大悲寺春秋皆美,娘娘若是觉得心怀遗憾,可前去上香礼佛。对于故去的一切,皆可向佛祖忏悔述说。万千孽障,皆由心生。生于尘世之间,众生皆受百般苦,心不动,则身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她当时心中曾隐隐一阵剧痛,过后,便是死一般的苍茫与空洞。数不清那样多的白天黑夜悄然过去,而今,她才真正不得已的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 她又是孤单一个人了,形只影单,无依无靠。 可她这个母亲却没有为他做点什么,就这样让他走了,转世,又是下一个奈何黄泉。 闭上眼,她对自己说:该走了,就走吧。 ***************晚上再来! 第438章:今夕何夕(3) 第438章:今夕何夕(3) 香微坊递上来的书信,不过是短短数日之后的事情。萧锦彦到手便是一惊,不大的一个浅杏色信封里,薄薄一页书笺,握在他手里却似有千斤重。 良久,才终于展开来看,里面却是一行短短的话语,端正的簪花小楷,一笔一划,皆有名家风范——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李德全亲自送了这封口信进来,因为柔妃还有话嘱咐,是以他只得静静候着萧锦彦发话。可是等了半响,仿佛书案上的灯花都爆了几下,殿里却依旧还是静悄悄的。 当下只得大着胆子偷眼一看,却见摄政王握着这张书笺,手已微微颤抖。 萧锦彦只觉泪光冰冷,映着屋中黯然而动的灯火,像无数锋利的匕首,挑破他的胸膛。 那是一种奇异的痛,由浅入深,又由深至浅,一遍一遍的翻来覆去只不能停歇。 他瞬间咬住了牙根。 可奇怪的是,等那疼痛逐渐散去,整个胸间却莫名的一阵豁然开朗。 他怔怔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来了那么多的念头。可这些心思都快如闪电,他一个也抓不住。 正这时,李德全小心的说道:“王爷……柔妃娘娘说,待到下个月初一,她就自请上大悲寺为……小世子祈福超度亡魂,请王爷恩准……”。 耳中只听见柔妃二字,他心中尖锐的一突,仿佛有一个伤口被剥去了痂皮,汩汩沁血。 那血水流到眼前的书案上,昏杂黯淡的纱帐、金鼎、地毯也都染上了一层殷红,诡异触目,不似人间。 萧锦彦定住神亦是吃了一惊,猛然回神,方看清那是红地织金万福万寿纹的地毯在烛火下反光。 良久,李德全已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站的发麻时,才听见他轻轻说道:“准了,你安排一个人,随她一起去吧!” 李德全心中一喜,又是接着一忧。 迟疑道:“那此去多久……?”多久为限? 萧锦彦站起身,目视远方,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去多久?随她罢!本王不废她的名分,人在外头,王府中一切供给亦照常送去。” 终究,还是放不下,舍不得,只是,无奈何,随她去…… 第439章:今夕何夕(4) 第439章:今夕何夕(4) 说罢,将那书笺折叠了放进袖中,举步走下地来,偏殿里头,早已摆好的晚膳凉的连泼了油的汤都没了热气。 萧锦彦却毫不在意,坐下来就先倒了一杯酒。李德全跟上来一看,连忙吩咐人重新上菜。 “不用,就这样,挺好。”萧锦彦看起来是饿极了,他风卷残云的吃起饭来。 四角的烛火通明,光亮下,他面容憔悴,长约寸许的胡须留在下巴处,看起来仿佛苍老憔悴了许多。 李德全逆着灯火,看见他两鬓似乎徒增了许多白发。他心里一酸,跪下地来,将那些菜肴一一轮换着端到他面前。 第二日却是十足的好天气,刚过了卯初天就已经大亮了。 萧锦彦一改常态,起的极早。 起来之后便照常骑马进宫,在乾德殿朝会群臣。之前皇太后一直有垂帘听政,只是上次病倒之后,她倒也乖觉,趁机便推了这些个早政,自己在慈宁宫里安生养着玉体。 小皇帝萧裕却姗姗来迟,一见萧锦彦早已端坐在旁,不但是他有些吃惊,朝下的群臣亦是面面相觑。 这边慈宁宫里,太后虽然这一向身上不爽利,但每日的晨课却总不敢错过。 崔琼华自上次之后便下落不明,慈宁宫里红叶与紫珠便暂代了她的位子,两人领着一众宫女忙着伺候太后起了身。 才奉茶漱了口,又替她披上沉香色织金云凤纱的披肩,方搀着在镜匣前坐了。 刚洗过脸,外面专管梳头的老宫人白笙早得了信号,缓步走进寝殿,便拜下道:“奴婢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向紫珠一点头,自然有小宫女打起帘子让她进来。到此时,紫珠与红叶方得空出去安排旁的事情。 那白嬷嬷笑容满面走到太后旁边,先跪下磕了头,起来在桌上打开手里的包袱,取出里面的一套梳、篦用具替太后通头绾髻。 她手眼相谐小心翼翼,嘴上却也并不闲着,一个劲的陪太后逗闷子,又诌些顽笑话让太后开心。 她手眼相谐小心翼翼,嘴上却也并不闲着,一个劲的陪太后逗闷子,又诌些顽笑话让太后开心。 太后虽然年轻,但素来在外人面前沉静示人。如今在病中,更不喜欢张扬,白嬷嬷当了十几年梳头的差,早深谙此道。 只见她细细绾好一个望仙髻,伸手从妆奁匣里取出一支金镶白玉梵文挑心簪插在正当中,把一对金錾花如意云头掩鬓押住两个鬓旁,再拿过金玲珑草虫啄针,太后已经抬手止住。 第440章:今夕何夕(5) 第440章:今夕何夕(5) 只见她细细绾好一个望仙髻,伸手从妆奁匣里取出一支金镶白玉梵文挑心簪插在正当中,把一对金錾花如意云头掩鬓押住两个鬓旁,再拿过金玲珑草虫啄针,太后已经抬手止住。 白嬷嬷忙笑道:“太后,今儿个天光好,您插上这个,回头迎着阳光那么一站,那脸色好得,倒把外面十几岁的宫女子们都比下去了。” 太后闻言轻轻一笑:“罢了,装扮齐整了,却是给谁看呢。你就简单梳一个,能够见人就行了。” 侍女们便知道太后今日心中不爽,当下白嬷嬷也不敢再说,只得低低应了一个“是。” 少时梳好了头,白嬷嬷又行了礼方却行而退,早有宫女过来替太后敷粉上妆,余下的几个则捧了衫裙立在门边,专等妆毕便上前伺候更衣。 暖阁里一时静谧无言,只约略可闻寝间里扑扑的轻响,是铺床叠被的声音,也不过一两下就沉寂下去。 晨间的一通事情忙下来,早过了卯正三刻。 紫珠搀着太后在佛龛前跪下,又反身退在一步开外站好,旁边众人见状,稔熟的去到屋外檐下静候。 太后虔诚的念了几遍经,又垂着目光默默想了一回事方抬起眼来,牵着襕裙边角往旁边一递手,红叶忙上去扶她起来。 一面伺候在榻上坐了方问:“太后,这就传膳么?还是等皇上下了早朝过来?” 太后虚一摆头,外头正好有侍女内官匆匆而来。 “太后娘娘金安。”说着,那人便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紫珠伸手接过,不敢耽搁,便将那盒子奉至太后跟前。微一摸索,柳兰心已经熟练的在盒子里拿出一个指尖大小的蜡丸来。 那蜡丸一捏即碎,太后展开里面巴掌大的一张绢帛,上面蝇头小楷写着满满几行字。 她只看了一遍,旋即“霍”的一声站起来。 摄政王回朝,却当场病倒,人事不省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朝野上下。 一时间,宫廷内外,整个西京城都弥漫上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来。 ****************今天先写到这里,明天争取15更吧!我也想快点码完,省的大家惦记。另外,这一章,就是一个转折点,一个阴谋的开始,亦是一段辛酸的结束。会有一段很感动很感动的挚爱,在不远处等着大家哦 第441章:今夕何夕(6) 第441章:今夕何夕(6) “来人,摆驾去摄政王府!”太后眼中急得隐隐一红,抬手便要吩咐人下去准备车驾。 红叶只唬得往后一退,片刻方回过神来,轻轻躬身道:“太后。” 太后却是急着更衣出门,也不理她,只一叠声问:“快,皇帝呢?” 紫珠见遮不过去,只得答道:“皇上这会子应该还在朝上。太后,您这样公然前去,只怕不好,就算要去,也要等皇上一起去的。” 太后这才颓然坐下去,又把绢子看了一遍,反手递给她。 紫珠接过来,瞧也没瞧转身走到屋角的香炉旁,找着火折子点了点随手丢进炉膛里去。 炉中顿时腾起一缕青烟,接着有红亮的火苗冲上来,伸长的乱舞着,仿佛是妖魔的舌头,只一舔便又落下去。 柳兰心这才收回目光,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一双眸子里光彩明灭。 此时已是七月末,天气愈发酷热起来,宫里上下都换了轻薄的夏衣。她身上是一件蓝织金凤蔷薇花色的短襦,交领上装了三指宽的护领,浆洗得挺括雪白。 想是领口处系得有些紧,让人闷闷的透不过气。 她伸手抻了抻,将那攒丝盘扣解开一粒,长长的一呼一吸,半晌方缓缓的道:“你打发个人去那边盯着,御驾进了承运门就过来回我。还有,若是有人来求见,你也一并打发他们回去。” 紫珠迟疑的道:“那早膳——” 见太后仿佛轻轻点了一下头,便答应着自去张罗。 影柔听说萧锦彦病倒之时正搭着冬儿的手,坐在明镜湖畔静静发呆。原是卜先生说她大半月都闷坐在寝室里,出来透透气对身体康复更有好处。冬儿她们几个虽不信,但也只得依了。 卜先生又给她额前裹上一层纱布,以防小月子里见风后落下头疼之症。 远远看来,影柔除却身体单薄消瘦,面容苍白之外,似乎已经渐渐走出了流产的阴影。 第442章:今夕何夕(7) 第442章:今夕何夕(7) 这会子,她静静靠在明镜居前的美人靠上,额前的药包微微发热,头上白色帏帽轻纱在微风中一下下摇曳着,打着缥缈的漩涡。 目之所及,栏杆外面,风光格外韵致。 深深浅浅的蓝绿颜色拼出一座大湖——明镜湖。虽说只是王府中修建宅院时以人工挖出来的湖畔,这风景依然能称得上秀丽大气。 一碧数顷的湖水随风轻漾着,一浪连着一浪,闪动碎钻般耀眼的光亮。 湖畔是琴山,山势如立琴高耸,是皇城至高之地。山上遍植着绿树青竹,风过时,漫眼的翠障也在轻舞,恍若湖岸柔软的荑苇,稍露出琉璃顶的黄亮颜色。 琴山尽处,湛蓝的天际正幻起无数浅金色的团云。想必是天高风疾,那些金云只一眨眼便改换一个模样,乾乾变化,无尽无穷,就好像迷离的人世。 影柔看了半响,才见卜先生端着棋盘从内室走出来,道:“可惜我这里没什么好茶招待娘娘,不如就手语一局,娘娘觉得如何?” 影柔微微一笑,心不在焉的说道:“我久不下棋了,只怕要叫先生笑话技浅。” 卜风大大咧咧的掀开袍子坐下,蒲扇似的大手一挥,便在她对面坐下,又将手里的棋盘摆下,道:“手语而已,何谈技高技浅?娘娘心中所虑者太多,这样做人,未免会不快活。” 影柔嘴角泛起一个苦笑,却回问道:“敢问先生,身不由己,又何来快活一说?” 卜风两道浓眉一扬,却是不解道:“王爷不是已经答应让你出府了么?离了这里,外面的世界是天大地大,娘娘还愁不能忘记此间的不快?” 影柔沉吟不语,心中却无比的清晰。只怕他亦只是一念而过,才会答应的。但他始终不曾亲口废了她的侧妃之位,自己此生却注定要背负着这样一介名分。 倘若有朝一日他再度想起来,只怕自己仍是不得自由……正想着,只见远远有人骑马而来。冬儿眼尖,一眼便认出来那是王爷身边的李将军。 第443章:今夕何夕(8) 第443章:今夕何夕(8) “娘娘,您真不去看看王爷吗?”卜风被李达谙紧急叫去给萧锦彦诊病,偌大的明镜湖畔,只剩下影柔与冬儿两人坐在水边。 冬儿蹲下身给影柔续上一杯新茶,眉眼间满是疑惑与不解。 影柔轻轻叹口气,看了看她,淡淡的说道:“我?我该怎么去见他?” 她又如何不知道,自己醒来之后的二十来天,他,何尝不是一次都没有来过么? 或许,面对那样不堪的过去,彼此,都已无法再去面对了吧。 既然如此,眼下他即便是病了,自己又何必再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徒添烦恼呢? 说罢,无意识仰起脸来看着屋顶,那上面铺着一格一格两尺见方的天棚板。 暗青的底色上用金粉绘着各种各样的龙。行龙、飞龙、奔龙……姿态各异的穿在火焰与云朵之间,一转一扭,栩栩如生。这是金龙和玺彩画,专门用来供奉皇家的画工们专习的技艺。 “冬儿,再过几天我就要出府了,你要想好,真随我走的话,只怕以后这王府你就回不来了。出家之地不比这里繁华,山里的生活更是艰苦许多,我早说明了,绝不勉强你跟着一起去受苦。” 冬儿忽然跪下来,抬头道:“娘娘,奴婢斗胆,只是心里委实想不明白,王爷便是有不甚体贴周到之处,到底待娘娘是真心实意的。娘娘小产,王爷也为此甚为自责,这才病倒的。娘娘,您为何……”。 说到这里,许是觉得自己口气重了,不知道如何转圜,便噎住那半截话在喉间,只拿一双眼怔怔的看着影柔。 影柔也不恼,接言道:“我为何要与他斗气?你是不是想问这一句?” 冬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少顷,却是点点头。 影柔起身,站在栏杆边,看着丽阳下荷叶绿染满湖,那各色荷花更是妖娆清濯,各有媚态,却相得益彰。 她笑一笑,放下眼前翻飞的白纱,道:“我不是斗气,他是王爷,这个天底下,没人能和他斗气。” 说着,缓缓迈步,已径直往等候在小山下的轿夫那边去了。 第444章:今夕何夕(9) 第444章:今夕何夕(9) 萧锦彦真是病了,李德全奉了他的严令,不在宫中多做滞留,才从宫里抬回来,人已经脸色铁青,冷汗如雨。 好歹将人抬进了王府里头,卜风跟着一众太医进去一看,一见气色便觉得只怕真有几分不好。 再一把脉,几个人一商议,都说是中了暑气又肝火郁结在胸,上朝时又与锦王等人争执了几句,这才陡然发病昏厥。 再一问,偏生昨晚吃的晚膳也是凉的,烈酒伤肝燥肺,这便导致了数症齐发,上吐下泻之余,铁打的汉子也要倒下来不可。 影柔乘轿回去香微坊,四下的人见了都纷纷跪倒一旁,磕头下去请安。远远的,见得几台软轿,仿佛是从清风院洛水居那边出来的,轿夫远远的避开在一旁,等候她先行过去。 影柔微微一笑,躲在纱帐之中,并不出声。 凉轿仍在前行。 杏黄色云鹤纹暗花纱的围子,斜纹显花织四合如意云纹和飞鹤纹,四周衬托着珊瑚、方胜、火珠、鼓、板、古钱等杂宝花纹,两排一循环,簌簌繁花,循循不绝。 王府的轿子,除摄政王可用明黄外,其余姬妾皆是绿围红绊,二人一抬,独独给了她特旨许用杏黄的四人小轿。 只这短短两三个月,王府中都说摄政王待她恩宠不比旁人,真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影柔斜斜躺在这锦绣软缎之中,嘴角微微一笑。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这话她是很熟的,原是《长恨歌》里的句子,她记得后面是“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生于尔虞我诈的后宫,看惯的是男人的凉薄善变,女子的虚荣狠毒。她,算是不相信所谓情比金坚的凉薄女子。 比翼鸟,连理枝,只羡鸳鸯不羡仙,其实这些都是世人的奢望而已。他们料不到结局,却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445章:今夕何夕(10) 第445章:今夕何夕(10) 外面天光想是艳到了极处,从窄小一方窗内望出去,目光被细密的湘竹帘割裂成琐碎的片断。 空隙间,看得见暗红色的高墙在阳光下越发触目惊心,象凝滞的血,不停闪退,漫长着,仿佛没有尽头。 耳边不间断沙沙的轻响,是轿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伴着轻微的颠颤,在逼窄的空间里变得异常巨大,让人气闷、眩晕。 好容易到了自己住的香微坊,守门兼打杂的几个小内侍赶忙过来,合力提起门槛放在一旁。 凉轿又往前行了一刻,至二门前方停住。 冬儿上来揭起轿帘,只见里面的影柔满头是冷汗,神气也蔫蔫的,唬得她心中一跳,往旁边飞快的抛了个眼色,余下的人自然过来帮手。 几只手都朝轿子里伸了进来,里面的那位却笑了,虚搭着冬儿的手缓缓走出来,一面道:“我没事,只不过热的,进去歇歇就好了。” 说着,又取了丝帕出来擦汗,脚下的步子也不算虚浮的,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 少时进了寝殿,冬儿便去安排更衣洗漱。捧来日常的起坐衣裳,又打来热水,伺候影柔一一换好,又替她平整了袍脚袖口方让在榻上坐了。 有侍女早奉上祛暑清热的药茶,影柔瞧着乌沉沉的水面发了一怔,不等冬儿来劝,已经端起来一饮而尽。 益母与山楂的清凉甘辛之中绵延着莲心的苦涩,淡淡的,却一缕一缕在唇齿间回转,长久不绝。 没有人知道,她亦曾经在心中柔肠百结过。只是短短一段距离,要说见他原是很容易,可若要不见,那也并非只是一念之间。 罢了,靠在软垫上躺下,无意扫见窗外那几株曾经繁华似火的石榴已然开败在枝头,火红的花瓣微微有些焦黑的败相,影柔心想:都过去了。 这夜,忽然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冬儿怕影柔睡不好,便自己守在了寝殿里。半夜里听着外面雨打芭蕉的声响,床上睡着的影柔忽然一下子惊醒,嘴里大声叫了一句什么,却被风雨掩盖了下去。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第446章:归去夏花落(1) 第446章:归去夏花落(1) 影柔连连喘气,手抚胸口,半响才摇头道:“没事,没事……你下去歇着吧!我就是梦魇了,没事……”。 冬儿尤且不放心,在门口听了半天,只听得里头渐渐没了动静,这才转身出来。 虽说下了雨,天气不算闷热,但萧锦彦身上发着烧,虽只穿着浸花罗的中衣,仍旧出了一身的汗。 小太监递上盛着绢子的托盘,萧锦彦抓起来拭了拭额头跟下颌,随手就撂在盘中,一面问:“什么时辰了?” 李德全道:“回王爷,已是初更时分了。” 萧锦彦这才唔了一声,闭上眼睛缓缓躺下。李德全余光所见,分明他就是有话想问却文不出口,心中暗暗发急,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向旁边的小太监递去一个眼色。 那小太监却行退出房间,萧锦彦闭着的眼睛果然慢慢睁开来,又问:“还有什么事?” 李德全忙上前来低声道:“王爷,要不奴婢去一趟那边请柔妃过来一下?” 摄政王闻言猛然转过头来,眼中的焦灼几乎将李德全点燃。 只不过片刻功夫却又侧开脸去,冷冷瞧着床顶不发一言。李德全思来想去,思绪良久,到底牵着袍脚跪下去,沉声道:“王爷,奴婢万死,讲一句不当讲的话。” 萧锦彦却虚一抬手止住了他:“既是不当讲的话,那就还是不要讲的好。你的命,本王还不想要。孤乏了,你也下去吧。” 说着渐渐翻身向内,不再搭理。 李德全楞了楞,只得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放挽起的纱帐。 外面更夫的梆子忽然响了,当当的敲了一串,风雨里听不清话语,便远去了。 高几上的灯火依旧明亮,照着摄政王的后背,平展阔朗,却萧瑟孤单。 李德全站起来咬了咬牙,见手中的帐子角已经掖进了床沿,便转身走到墙边,执起小金碗,将案上的红烛一一熄灭,暗影中听到床上的人似乎是叹了口气。 他手上一停,只听萧锦彦低低的在问:“听说她好了?日间出来走动了?” 李德全又叹又焦心,到底还是说道:“王爷,满府里所有的姬妾今日该来的都来了,您一个也不见。这相见的,也不过就是隔了几道墙,您不发话,人家也不会来的。奴婢是个阉人,还真是不懂,您这是何苦呢?” 说完,便等着挨训,没想到床榻那边却长久的静默着,再无声息。 第447章:归去夏花落(2) 第447章:归去夏花落(2) 影柔按照既定的日子,在八月初一这天离开王府。临行前,侍女们给她整理行装。 她看了看几个箱子里装满的那些锦绣华服,以及用小盒盛好的明珠金钗,价值千金的上好胭脂水粉,还有那产自遥远西域的珞脂黛…… 半响,才摆手道:“这些东西,往后我都用不上了,你们拿去分了吧。” 说着,又亲手将自己收拾的另外一个小小包裹拿在了手里,这里头,有几张数额不小的银票,以及几身素净的衣衫。 冬儿等侍女见她如此情形,才明白这位主子是真的没有打算再回来了。但是,她们还不敢就这样将几个箱子拿去分掉了。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开始悄然擦起了眼睛。 影柔何不明白她们的心思?当即就再次重申道:“你们放心,我走之后李总管会安排你们去别的院子里伺候。冬儿,我说了,此去只怕以后就不会回来了,你还年轻,在王府里前程不比外头。你若是现在反悔,我这就去和李总管说去。” 冬儿听了连忙跪下,一脸毅然的说道:“娘娘,冬儿已经想好,以后就是跟着娘娘在外面吃苦受累,也绝不后悔,求娘娘带着奴婢一起走。” 影柔只得叹一口气,她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丫头只怕是萧锦彦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是她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已经难得了。 当下收拾妥当,便准备出门。走到院子二门处,便见一个侍女匆匆从厨房里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 影柔抬头一看,却是大吃一惊,那丫头……不是紫婷却是谁? 紫婷哭着爬过来,哀求道:“姑娘,求姑娘带奴婢一起走……奴婢只求跟在姑娘身边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姑娘你不要赶奴婢走。” 影柔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又想明白了,想来是萧锦彦暗地里叫人去买了她过来,难怪前一阵子自己吃到的糖水,都是从前的味道。 一阵感动,缓缓在心头弥漫起氤氲的水汽……他,又是何苦呢?萧锦彦,如果你曾经对我有过半点真心,我们之间,又真的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么? 第448章:归去夏花落(3) 第448章:归去夏花落(3) 她本来是不肯带紫婷走的,无奈她死扯着自己的裙角不肯放,想了想,心中到底一软,想从前她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才做出那等事情。 “算了,你快去收拣东西吧,咱们这便要走了。” 紫婷欢喜的爬起来,伸手一擦眼睛,道:“奴婢早就收拾好了,就怕姑娘不肯收容奴婢。” 影柔回过头看了看她,眼见她憔悴不少,看来这些日子也是过的不甚如意。心中有些酸楚,别过头去,说:“那咱们走吧!” 主仆三人,便在二门前上了马车。朱色雕花大门,在她们的身后缓缓上,影柔放下车帘,隐约可听得院中花落簌簌的声音。 香微坊的一切,亦从此在她心里封存,变成永久过去的回忆。 很辛苦才终于克制住了心窝处的那种艰涩,马车缓缓向前,穿过幽深宽阔的朱颜府道,再往前,便是出王府的侧门。 李德全领着两个小内侍立在门口,见得马车行来,便迎上前,先是请安问了好,影柔伸手撩开纱帘,淡淡的回道:“李总管客气了,多谢总管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照,阿柔只是一介妇人,从此以后,柔妃这一称呼只怕是难以担当。总管大人请回吧,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李德全面上一僵,也不好往深了说,站到马车小窗边,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正在病中,因此才没有来送娘娘……王爷让奴婢把这个东西给娘娘。” 说着,伸手在后面的小内侍捧着的托盘里将那方小小的盒子恭敬递了过来。 影柔只是看了一眼,示意身后的冬儿接过来,却没有去打开,便道:“谢王爷,阿柔走了。” 说罢,将帘子放下,竟是不肯再言语半句。 李德全见她居然绝情至此,当下也只得退让到一边,眼睁睁看着这青壁马车缓缓驶出高大的王府侧门。 影柔坐在马车中,车身微微有些摇晃,手中的茶杯握的有些凉了,这才轻轻放到面前的小几上。 目之所及,那方小小的盒子,绿檀木雕成的正面,有一个小小的彦字。 第449章:归去夏花落(4) 第449章:归去夏花落(4) 她想了想,大致猜到里头装着的什么,心中无声的叹口气,却转头叫紫婷将东西收进包裹里。 珠影轻轻在萧锦彦憔悴的面容上摇曳拂动,他一直闭目等着,终于,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才睁开疲惫的眼睛,空茫茫的看了一眼来人,才沙哑着嗓子道:“走了?” 李德全点头,轻声答道:“是。” 过了一会,又主动补充一句道:“东西奴婢已经交给柔妃娘娘了。” 萧锦彦怔怔的看着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 忽然无限萧索的将头靠进椅子中的阴影里,李德全只听得一声重重的叹息,才要劝解,却听他忽然哑声笑出来:“走了罢!走了好!就这样走了,倒也干净……”。 说着,忽然重重咳嗽起来。他咳的非常用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似的,李德全心中不忍,便上前道:“王爷,其实您要是舍不得,奴婢这就带人去将柔妃追回来……”。 萧锦彦忽然暴怒起来,踉跄着站起身,一手撑住在案台上,另外一只手却指着她去的方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让她去!随她去!天涯何处无芳草,强求不来的,本王还去求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回是咳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光洁的金案上,淅淅沥沥有几点水珠凝聚成一个极小的水洼。 那是心痛到了极点无可言说的一种痛,萧锦彦死死按住胸口,他想起自己八岁时随父皇与众皇子们去游兰牧场围猎。 那次他被老二与老三合计着骑马摸进了捕虎夹,偌大的铁夹夹住右边一条手臂,险些就成了残废。 拼了死挣脱出来,半条手臂上的血肉却被铁齿咬下了,月光那样的清冷,照在咕咕的血水上,他亦是这样一种痛楚。 可是那时候才年方八岁,他便已懂得,既然死不去,便要忍着……伤会结疤,痛会成回忆,这人生一望不到头,他只能咬牙忍着,继续走下去。 第450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 第450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 却说影柔这面决绝的出了摄政王府,一路上快马奔驰,渐渐出了内城。暖风里熏带着阵阵花香,伸手掀开车帘,发丝吹拂到脸上有些痒,她耸了耸肩,深深一个呼吸,只觉这多日来的心中郁结一遭而去,四肢百骸都似乎舒爽了起来。 紫婷见她面露轻快之色,也随着一起高兴起来。倒是一直跟着的冬儿,此时闷坐在车厢一角,也不说话,似乎颇为懊悔自己跟了出来。 影柔也不管其他的,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忽喜忽悲,眼见前头就快到了南乐山的地头,卜风先生早就安排了人在此等候,心中不免隐隐有些期待来了。 正这时,迎面驶来一辆宽大的马车。赶车的是个中年壮汉,太阳下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孔,只觉得那马车比之平常的要宽上许多。 这条官道甚为宽广,可容几辆马车并行经过。王府里的车夫也不以为意,扬鞭便喝着马儿往前行去。 就在两车擦肩而过时,忽然,影柔觉得眼前一阵人影掠动。 那宽大的黑色马车突然快速的掠出几条人影,借机伸手扳住自己这辆马车的车身,而后的迅速从窗口处爬了进来! 不待影柔等人呼叫出声,对方已经快速出手,直扑坐在中间的影柔而来。 “老实点!只要你听话,我们不会叫你吃苦头的!” 说着,已经将明晃晃的刀刃架到了她的颈子上。 这一切,做的干净利落,三个男子都掠进马车时,前面赶车的车夫还一无所觉。 影柔勉强镇定了自己的心神,眼见冬儿和紫婷两个也被捆绑着丢到了车厢角落里。她想了一下,才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包裹里有银票,要钱财的话去拿便是。” 那男子却嘿嘿一笑,丝毫也不以为意的说道:“柔妃娘娘果然好勇气,人说摄政王萧锦彦为你痴迷不已,先头咱们还不信。不错,有胆有色,只可惜,萧锦彦以后怕是享用不到了……”。 影柔正冷眼相看,心里想着这到底是谁的人马?眼看前面就到了南乐山的地界,她忽然高声叫道:“卜先生,救命!” 第451章:云崖千尺碧潭深(2) 第451章:云崖千尺碧潭深(2) 后面二字被持刀男子伸手捂住,话音模糊的消失在他的手里。影柔只觉脸上一阵火辣,原是此人气急之下摔了她一个耳光。 “贱人!再叫的话,就……”。他正低沉的威胁着,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风声,车帘被一双蒲扇大手掀开来。 来人居然是卜先生! 影柔眼睛陡然睁大,只见卜风面露怒色,伸手便去扣那持刀男子的手腕。 “你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另外一个男子,见机便抓起扔在地板上的冬儿和紫婷,两刀架颈之下,两个小姑娘都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吁!”许是听见了车厢里的响动,前面的车夫终于勒住了马缰。影柔心中暗暗一叹,看来又要搭多一条人命进来了。 果然,马车才停下不到一刻,车夫回转头问道:“冬儿姑娘,可是要停下歇息一会?” 他话未说完,马车便已经被一群黑衣男子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咻”的一声箭响,那车夫登时毙命,血溅上厚实的车棚布帘,惊的几个女子好一阵惧怕。 这些人原本是藏在路边的草丛里,直到马车停下,才悄然显身。 卜风眼见对方的人马如此之多,心中暗暗后悔不曾将王府安排过来的侍卫叫上。当下无可奈何,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与这伙强人周旋。 不过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卜风身手就算再高强,始终也是出于下风。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人乱刀刺心时,忽然听得身后马蹄声咄咄而来。 刹那间,便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影柔被男子用刀劫持住,也不知道来者是何人。 见到卜先生负伤落地之后,黑衣男子显然有些着急了,他们几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挟持她的这个人便毅然拉着她打开车门,一下走到了赶车夫的位置上。 未待影柔再看清场中情势,只觉身子一紧,旋即腾起。“唰唰“两道白光之后,马车身上套着的缰绳皆被砍断,而自己,竟被那人拖上马背,紧紧挟制在他身前。 第452章:云崖千尺碧潭深(3) 第452章:云崖千尺碧潭深(3) 身后,两派人马正厮杀的难解难分。 影柔隐约听着挟持她的男子回过头去,脸上勃然变色道:“不是摄政王府的人……?” 她亦是一惊,正要回头去看,却觉得男子猛然用一块布帛将自己兜头一裹,嘴里嘿嘿一声冷笑,而后便纵马疾驰而去。 此时,天边已正午时分,过不了多久,一名五岁稚童,将一个样式精美的盒子,放到了摄政王府门前。 守门的侍卫顿时觉得好奇,有人捡起来一看,却见里头卧着的是带有摄政王名讳的一枚玉佩,另外,还有一张字条。 侍卫们不敢大意,立即将盒子送了进来。李德全将东西接过来就是一惊,这分明是他才送到柔妃手上的东西,怎么就……可柔妃出府的消息,却是绝密。除了自己之外,其余人等一概不知呀! “萧锦彦,一个时辰内不赶到南乐山千秋崖前,此女即将被轮奸致死。” 短短一张字条,无署名,也无其他任何条件。 萧锦彦摊开字条,双目隐隐赤红。半响,伸手取了床边的佩剑就赤足下地。 “王爷,您尚在病中,这会子怎么可以……”。李德全连忙扑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脚跟。 萧锦彦也不多话,只是哑声道:“李达谙!速速召集府中亲卫,随本王出去!” “是!王爷!”李达谙不似李德全这等太监性子,他爽声应了,转头便命人去击鼓诏令。 萧锦彦穿上玄色纱袍,当下一声怒马长嘶,座下白马扬蹄,大队人马冲出巍峨壮丽的摄政王府——直往千秋崖而去! 人惊马嘶风飒飒。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正午的太阳光照耀铁甲,枪戟森严,一片黑铁般的潮水便横亘到了马车停驻的南乐山下。 两名侍女被人捆住手脚,随意抛在地上。路上,有密集的铁蹄踏过的痕迹。 萧锦彦命人将冬儿与紫婷的口中堵物掀开来,听完她们惊慌未定的叙述,脸色愈发的冷如寒冰。 第453章:云崖千尺碧潭深(4) 第453章:云崖千尺碧潭深(4) 李达谙上前与他密谈几句,而后,挥剑指向南乐山的方向。 铁骑如潮,迅速向一向静谧的山腰移动而去。 紫婷被人松开手脚及口中堵物之后,不断的哀求着侍卫将她一并带上山去。未得如愿之后,居然疾步跑向前,徒步上山去了。 影柔被那男子夹在腋下,一路上只听得风声呼啸,感觉那气流的方向,约莫是跑上了半山腰处。 不过有些蹊跷的是,这男子将自己放在一处草丛里之后,便迅速离去。虽然目不能视,但影柔还是清楚的听见了树叶在自己身旁摇动的声音。 蒙在她头上的布袋非常厚实,夏日里简直就是逼仄的让人无法呼吸。感觉到手被反绑住,影柔尝试着挣扎了几下,最后只得放弃。 打斗声渐渐逼近,影柔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来的这一派人马是谁的,但是中途出现的那一队人,似乎又正是为了拦截他们而来……挟持自己的男子说不是摄政王府的人,那么,到底是谁? 正想着,忽然一把被人拎起,那男子去而复返,也不多说,只朝她低低吼道:“不准叫!再叫老子就把你衣服剥光,让这里所有人都看看萧锦彦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货色!” 影柔于是不敢再挣扎,被他夹着,飞快的在凹凸不平的山地上行走着。 耳畔的淙淙流水声越来越近,影柔可以肯定,他将自己带到了一处巨大的瀑布前。 而后她被绑到一块巨石上,周围又走过来几个男子,只听其中一个人不无懊恼的说道:“这下可不好脱身了,没想到萧锦彦没到,倒先冲出来一个程咬金。咱们的大队人马都被牵制住在山脚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对了,老大,我瞧山上也鸣起了大钟,难道是和咱们刚刚交手的那个半和尚跑回去通知了大悲寺的和尚?” 这人低沉着嗓音,倒是十分的不以为意:“不管那些和尚,大悲寺是出家之地,他们不会轻易出手的。咱们还有后援,不怕山下那堆人。再则我们只要等到萧锦彦,把他引上这一处绝地就是了。对了,你们都检查过没有?一会可千万不能失手了!” *******************天气热容易心情郁闷,老实说大家每天都只会催我更更更,而且动不动就来一句,更的太慢了!——我想问,发文一个月,更了四十几万字,很慢么?每天更十几章,一万字,很慢么?现在我真的有点后悔当初的坚持了,出版方说最好在网络上停更,我说这样太狠了!我不想对不起那些花钱看文的读者!可是为毛我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呢?真的,真的,让人沮丧! 第454章:云崖千尺碧潭深(5) 第454章:云崖千尺碧潭深(5) 那另外两人齐声道:“都检查过了!包保万无一失!你就放心吧!” 说着,那人又往影柔手上重重一紧。影柔忍不住闷哼一声,却引得那人尖声嗤笑道:“哟!现在知道疼了?你且莫急,一会等萧锦彦来了,咱们兄弟几个再好好叫你在他面前叫一叫!” 这话说罢,几个人便嘿嘿好一阵淫笑。影柔咬牙不语,心中却想:原来他们是想用自己引他前来……可是,他会来吗? 想了想,便趁他们坐下歇息的片刻功夫开口道:“你们既然是要用我引萧锦彦前来,莫非事前没有查过么?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失宠的弃妃,只怕劳不动萧锦彦的大驾,还要让你们白忙一通了!” 话才说完,眼前便徒然一阵猛烈的光亮。 “闭嘴!实话告诉你,萧锦彦来与不来,咱们兄弟几个今天都会让你好好销魂一通的!说不定,嘿嘿,你一会就会发现,做他的妃子,还不如做咱们兄弟几个的女人来的畅快呢……” 原来那男子一把掀开了罩在她头上的布袋,顺带着,“哗啦”一声,撕开了她右边的衣襟。 影柔顿时觉得身上一凉,低头一看,乳白色对襟小衣被撕开一片长长的口子,碧色抹胸微微崭露一帘的春光。 那几个男子淫邪的目光,更是随着这锦布撕扯的声音,变得愈发的高亢与兴奋起来。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的人?”影柔只觉得全身一寒,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蓦然生出了几分惧意与惊怕。 难道,是锦王的人下的手?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自己还不如咬舌自尽,以免受那样的折辱……牙齿剧烈颤抖着,碰上下齿时咯咯作响。那念头只是瞬间掠过,下一刻,那为首的男子却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迅速的将一团破布塞进她的嘴里。 “美人,别急啊!咱们几个不是告诉你了么?萧锦彦便是不来,咱们也会好好招呼你的……”。 正说着,忽然一阵铁蹄声由远至近。那人站起身来,做了一个手势,一脸铁青的说道:“来了!” 第455章:云崖千尺碧潭深(6) 第455章:云崖千尺碧潭深(6) 影柔惊诧的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黑色铁蹄大军如潮,那潮水的中央,赫然便是萧锦彦的身影。 他……居然,真的来了? 是为她么? …… 他的目光也迅速搜寻着,越过千万人影,越过生死之渊,终于与她交会在一处。 影柔看不清那丽阳下的容颜,却被那目光,直直烙进心底。 她睁大双眼,一滴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 心里忽然一声叹息,有抽离最后痛楚的满足,也有迟迟的遗憾。 萧锦彦……你原来……爱过我的,是么? 她忽然低下头,嘴角,划开一个无比甜蜜亦无限辛酸的笑容。这一生,够了……无论是命运颠沛流离的苦难,或者是他给自己带来的希望与残忍的幻灭,都够了。 母后,我不再怪你了,为一个你深爱而他也爱你的人,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足以成为错误。 可是,萧锦彦,我不愿背负你这样的深情,我还不起你这样的执着。我们……相遇在今生,注定了有这样凄凉的结局…… 泪雨纷飞中,影柔飞快的看了看四周,原来,自己被那几个人绑在悬崖边的一块巨石上。 巨石显然是被外力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一道深深的挪痕,在自己脚下延伸着。 微微用力向后一靠,便可清晰的听见石头向后滚去的声响。那几个男子见她居然敢乱动,当下便一声暴喝下来:“不要乱动!再动就滚下千秋崖去!” 而与此同时,眼前庞大军阵霍然合拢,步骑营重盾在后,矛戟在前,齐刷刷发一声吼,将他们团团围住。 “放人!” 萧锦彦立在马背上,一身薄锻玄衣被风卷起如大鹏之翼。他的眼底,是深深浓郁成一团的火焰。 李达谙随后抬手,刹那,数千支弓驽,从不同方向对准了悬崖上的几个人——箭在弦上,刀剑出鞘,金铁锋棱折射出一片耀目寒光,只需刹那,即可将这几个人剁成肉酱。 萧锦彦缓缓抬手,大军顿时鸦雀无声。 “放开她!本王应允你们一条活路。” 第456章:云崖千尺碧潭深(7) 第456章:云崖千尺碧潭深(7) “哈哈哈!老子敢来这一趟,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不过,萧锦彦,你要是真舍得让这女人给咱们哥几个陪葬,咱们也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是?” “哈哈哈……”。其余两个人,一并附和着笑起来。 萧锦彦的目光,在看见她裸露在外的右边肩膀时,突然森冷。 李达谙在他身后轻声请示道:“王爷?” 萧锦彦紧紧抿住双唇,脑中飞速的运筹着。他一身玄衣,外头套着一件轻甲软卫。 此时胸中气息一结,铿锵作响的锁子甲片边缘,方才露出里面袍子的玄锻出锋。 因甲胄束得极紧,要仔细打量才可以看出曛色织锦缎面上,隐约现出夹金线织的蟠龙,尖利的龙爪狰狞的伸展在袖底,隐约衬出玉白色的细密软锋。 拱围于后的近卫手中撑着大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胯下的赤骝亦不耐的喷着响鼻,唯有他提缰默然。 李达谙眉头一皱,心中道声只怕不好。可他不敢直言劝谏,心里却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这女人,留着,就是对王爷最大的软肋…… 他迟疑的转过头,这样侧面望去,身旁的男子英挺雅逸得浑不似三军拱卫的统帅,倒仿佛踏马寻香的名门贵族公子。 “你们要如何?”萧锦彦终于开口。天边,普照大地的丽阳突然被一片阴云挡住光线。 “这是你的女人,你要救他,就自己一个人过来。跟咱们哥几个过过招,你要赢了,人自然归你带走……不然,就让你手下的全部亲兵都看看她的身子,怎么样?” 说着,那男子俯身下来,借助大石的掩护,将影柔的颈子掐在了手里。萧锦彦目光随他而去,少顷,那男子的手便开始发颤,渗出微汗,略略施力将她扼的更紧。 “王爷,万万不可……”李达谙打马上前,拦住萧锦彦的去路。 “待属下上前去,将柔妃救回来。王爷万金之体,切不可中了这等奸佞小人的奸计!” 李达谙说着,已然拔剑出鞘。原本围拢的大军中,纵马靠过来几位他麾下的高手。 “萧锦彦!你听清楚了!你要是让这几个上来,我就剥光她身上的衣服,然后推她下去千秋崖!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第457章:云崖千尺碧潭深(8) 第457章:云崖千尺碧潭深(8) 萧锦彦缓缓下马,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被他牵引过去。 他病后胡渣仍在,玉面不改俊美,只是这样一来,更添了几分无形中的杀气与冷意。 扼紧影柔颈子的男子手中微微一抖,身子,已悄然往石后移过去一分。 影柔忽然轻轻笑了,他在紧张,此时此刻他只剩自己这唯一的筹码——或许不止,但是他怕了,便已是输了一半。 “摄政王,别来无恙。”这男子笑得狂妄无边,显然,他与萧锦彦是旧识。 “贺二公子,久违。”萧锦彦终于认出对方的身份来,他朗声一笑,目光冷冷扫过那几个男子,停留在她的脸上。 他分明看见,她的脸上有被掌掴过的指痕,还有,两行清泪……心中被人拧起的一痛,下一刻,他已经动了杀机。 他越走越近,身后的大军,已然全神贯注,将手中所有的利刃对准了这块二米见方的悬崖石地。 空气里崖下恢弘壮丽的瀑布的水汽,几点林间的小花落下,被他肆意的踩在了脚下。 影柔看着他的身影,忽然,闭上眼,两行泪滚滚而下。 不要过来……不要…… 才轻轻摇了摇头,下一刻,扼住她颈子的手就用力收紧。 “不是说让本王过来与你过招么?放开她,以刀剑论胜负!”缓缓的,他抽出身旁的青铜佩剑,面上笑意淡淡,目光渐渐森然。 “王爷就不想先跟你心上的美人叙个旧么?指不定,一会你就没有这个机会了……”男子笑声阴冷,伸手捏住影柔下巴。 萧锦彦看见他的手握住她的柔滑,眼中寒意更盛。 影柔咬了唇,定定望向他,她努力的定住神,似乎想要将他最后一次看个仔细,眼前却蓦然涌上大片水雾。 命运如棋,世事百转千回。萧锦彦,没想到我们最后相见,竟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情境。 此刻,你会如何看我,当我是你的妃子,是青楼妓女,还是握于掌心的玩物……万水千山在她脑海中飞快的掠过,过去的一千多个夜晚,她无数次铭刻于心的这个人……或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在听《千千阙歌》泪雨纷飞 第458章:云崖千尺碧潭深(9) 第458章:云崖千尺碧潭深(9) 一念之间,便是他的取舍,她的生死。 萧锦彦,我不会欠着你的人情,我也承不起你这样的柔情。我要走,也是独自一人远走天涯海角。 思及此,影柔心中反而澹定空蒙,无所畏惧。 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终是无语凝对……,但,这却大大激怒了贺二公子。 “萧锦彦,当日你下令诛杀我贺氏全族时,可想到有今日?” 他陡一翻腕,将一柄寒气森森的匕首,抵在了了影柔的颈上。 随着他亮出刀械,萧锦彦身后一众弓弩手刷的将弓弦拉满。 “王爷!”那银甲将军李达谙惊呼出声,正欲说话,却被萧锦彦抬手制止。 他亦亮出手中佩剑,双脚在地上缓缓划开一个防守的姿势。离她不过三尺剧烈,他的目光幽深,却令影柔有种奇异的错觉—— 就像被夏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的灼烈之下,有着淋漓的痛快和慑服。 她闭上眼,仿若真的被阳光灼痛,叹息地一笑。 罢了,生死有命,但求从容以对,不至辱没我的姓氏。 “你到底要怎样?”萧锦彦淡淡开口,听在她耳中,却有如雷击。 这般问,他便是接受他的要挟,肯与他交涉了。 那男子仰首,纵声狂笑,“好,好一对英雄美人!萧锦彦,没想到你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牺牲!” 影柔却再抑不住泪意,垂眸,湿了双睫。 “其一,令你身后的大军后退五里,不得上前参战。”男子仍是笑,笑得无比愉悦欢畅,“其二,若想要回你的女人,就在这里单枪匹马与我一战,你若能夺了去,我也绝不伤她分毫。” 萧锦彦冷冷一笑,“仅此而已?”他的言语之间,似乎甚是不屑与鄙夷。 “一言为定!”男子被他的态度激怒,当下就出言冷哼,身子退开数步。 三军当前,万千双眼睛注视下,萧锦彦缓缓点头,大氅迎风翻卷。 他缓缓抬起右手,沉声下令,“尔等退下。” ******************江山美人,到底,孰轻孰重?才听《新贵妃醉酒》,我幻想那峨眉辗转马前死,不知道唐皇会否曾经心痛?历史,总将女子摆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能够牵动帝王心的美人,便是祸水阿柔,历经苦痛劫难,你的命运,又将飘零向何方?我给你一个深情的萧锦彦,你又能否真正忘记过去的一切,爱上这样一个他?云崖千尺碧潭深,身似浮云的坠落,你是否曾经不舍于他幽深的目光? 第459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0) 第459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0) “王爷!”李达谙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身后,数千大军齐齐哗然一片。 萧锦彦只是淡淡一个回眸,不紧不慢的说道:“退下。” 森寒刀刃紧贴颈侧,影柔回眸,与他的目光深深交错……心中怦然,于生死交关之际,竟惊觉心中那一丝绵软…… 临去匆匆一眼,来不及看清他眼底神色,已见他快如闪电的劈面一剑刺来。 影柔闭上眼,一时间,山风呼啸过耳,水声淙淙流泻喘急,刀刃相接的响动,盖过了所有声音。 劲风如刀,狠狠刮过她的脸庞,吹得鬓发散乱飞舞。混战之际,李达谙早已扑身进来,五六个男子,在窄窄的一块山地上厮打的难解难分。其余的侍卫,皆将手中弓弩对准了目标。 影柔用力将巨石往悬崖边推了一步。 少顷,便可听见崖底水声拍岸,似有激流奔涌。不许回头,也能料定,此崖高不下数百丈……千秋崖,果然,千秋百代之前,这里,或许曾有过怎样的风光旖旎? 影柔已然将这几个人的心思大概摸了个透,这条绑缚她的绳索,与巨石紧紧缠绕着,两端皆湮没在草丛之中—— 但,透过地上隐隐裂口的缝隙,她已想到了……只要她身上的绳索被人解开,这巨石便会失去最后的支撑向下滚落。与此同时,这块突出在悬崖上的山地也会随着巨石的滚落而坍塌…… 千尺悬崖,一切,恩怨情仇,都将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看来,这人与萧锦彦之间,仇深似海,丝毫也不逊于自己当年对他的刻骨仇恨呢…… 厮杀仍在继续,贺姓男子忽然纵声长笑,手中长剑,在萧锦彦右肩上刺过。 笑声未歇,破空厉响骤起! 劲风,惨呼,溅血之声不绝! “王爷小心!”李达谙高声示警,翻身跃上马背,如风驰回,将萧锦彦挡在身后。 几乎同时,萧锦彦迅速靠近巨石,俯低身子,将她紧紧按住。 ****************累了,去休息一会,下午再来!有长评的话俺会觉得不那么孤单哦! 第460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1) 第460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1) 在他身后,那匹枣红马上,那名负弓善射的亲信侍卫,一头栽下马来,滚在地上。 与此同时,正在与李达谙纠缠的那个男子,飞身掠起,举刀劈向伏在巨石旁的萧锦彦。 影柔眼睁睁看着刀刃寒光逼近,才刚松开的嘴唇不由的大张开,哑声道:“不要!” 萧锦彦感觉到她的紧张,俯身过来解下身上的玄色外袍,遮挡住她胸前乍泄的春光。 而那个持刀男子却在凌空掠起的时候向后栽倒,一支狼牙白羽箭洞穿他颈项,箭尾白羽犹自颤颤。 猩红的血,大股大股从他口鼻涌出。 那垂死的面孔上,口鼻扭曲,双眼瞪如铜铃。 姓贺的为首男子武艺还真是高强,他一人对战几人,此时见战友被杀,忙铿然拔刀,怒喝提醒另外一个人道,“小心东南方向!” 另一名汉子闻声回头,反手回护身前,将一柄长剑舞的密不透风。 影柔霍然抬头,大叫,“小心——” 正在此时,两个原本激战的男子,忽然交换了一个眼色,翻身向后,居然是向悬崖下倒去! 萧锦彦也看见他们的动作,奇怪之余忽然想明白其中关节了。他剑眉锁起,挥手一指,示意弓弩手追击。 一排密如细雨的箭脱弦而去,没入林莽,只是毫无声息。 正在这时,巨石仿佛失去平衡一般,摇晃着,就此往后坠落下去。跟它一起晃动颤抖的,还有这块弹丸大小的崖上空地。 影柔心胆俱寒,眼前一片刀剑寒光,身上钳制却骤然一松。萧锦彦几乎是疯狂的解着她身上的绳索,鼻息间一阵腥味,原是他右肩上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影柔一只手从斜里伸出来,按住他的双手,决绝道:“不要解了,这绳索一解开,下面的支撑就会落下,这山地也就随之落下悬崖去了,你……你快走吧!” 他的身体近在咫尺,浓重血腥气直冲她的脑中。 萧锦彦手上只是微微一个停滞,闻言,他只是道:“我抱着你离开这里,咱们动作快些就是。” 第461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2) 第461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2) “不!你快走!我承不起你这样的情意!萧锦彦,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就是那个曾经在你手下国破家亡的秦国公主傅华,三年前,我亲眼看着你挥剑颠覆了我的故国,我接近你,就是为了伺机报仇雪恨!萧锦彦,不要告诉我你真的爱上了我!因为,我们之间……今生来世,都断无可能!” 她双目赤红看着他,那眼底,有曾经炙热的仇恨与厌恶。随之翻滚而来的,亦有强行抑制住的柔情与缱绻。 他低下头,与她对视片刻。四目相看,片刻亦是漫长。 她终于狠下心肠,怒目而视:“我叫你快走!”耳畔沙石坠落的声音,越来越大。 萧锦彦将手中已经解开的绳索握紧,把握住最后一丝平衡。他沉声道:“你当真这么恨我?” “对!我恨你!我恨了你那么多年……所以我现在不愿承你这样的情意!你走!我叫你走!” 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万箭攒心之余又有腥热冲上喉头,一时间强忍不及,直直呛出一口血,搭在胸前的玄色衣上洒落点点猩红。 “阿柔!”他踉跄着上前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张臂抱住了她。 她却在此时奋力向后一推,单薄的身子离开了巨石的禁锢,却也推得那原本缓缓下滑的石头快速向下落去。 “你走!”推开他的双手,身子骤然腾空,风声过耳。 李达谙已然带人上前来,拖住萧锦彦的身子。 “王爷!” 刹那间,宽不过六七尺的崖上空地,随着巨石的滚落,瞬间分崩离析。 “阿柔——”萧锦彦被人强行拖拽着凌空掠起之后,一步抢到边缘,凌空抓住她的衣袖。 云锦薄柔,怎奈如此重负? 裂帛,衣断。 影柔只觉得腰间一阵剧痛,不知从哪里凌空伸来一条长鞭,以巨大的卷力,将她全身悬吊在半空中。 转瞬间,她全身凌空,脚下,便是千尺悬崖,旁边有轰隆的瀑布声,水流湍急。 第462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3) 第462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3) 萧锦彦脸色惨白,单凭一臂悬挽,阻住下坠之势,额上汗出如浆。李达谙见状,只得与众人一道上前来,无奈崖边土石不稳,几个人勉力一试之后,只得紧随其后,随时候命。 “我身上有倾心之毒,你接近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影柔仰面望了望萧锦彦,微微一笑,“你快走……吧” 萧锦彦一震,脸色微一变,却决然的探身伸手,“快!抓着我!” 她轻轻摇头,“你快走!!” 萧锦彦双目血丝森冷,他顾不得肩头伤口出血,半身探出,勃然怒喝,“傅嫣柔,把手给我!” 他甲胄浴血,凛然生威,眼底是不容抗拒的决绝——生死一念间,她再不能迟疑,猛然将心一横,奋力挣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腰间长鞭骤紧——就在这一刹那,眼前匹练般的剑光骤然斩下! “王爷!不好!底下有埋伏!”那剑刃之光,居然是来自悬崖底下的一方小小山洞。原来,那贺姓男子并未真正坠崖而死。 “咻!”一箭非进他的右臂,骨头断裂之声脆如碎瓷。 一蓬猩红喷溅的她满脸皆是。 萧锦彦的身体凌空滑下,耳畔的惊呼声渐远渐杳,二人的身体急速向悬崖下坠去。 影柔的长发飘散在风里,黑丝扑散开来,遮住她泪意迷离的眼。 耳畔是劲急的风声,天边的光似剑,刺进眼眶里难以忍受的灼热。 就在这时,那握住她右手的大手,猛一发力,将她凌空拽起。 一拽之力,将她的身子与他调转至平行。 “抱着我!”他在她耳畔大声的吼着,影柔只觉得自己已经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耳畔的风声随之减弱,急速的下坠中,她甚至看见萧锦彦唇边朝她绽放出的那个深情温柔的笑容。 “阿柔,不要再恨我……”。他紧紧的,拥着她。群山之下的秀丽风景,皆在飞速的消逝。 “好了,没事了……”一个低沉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除下她腰间的长鞭。 她怔怔抬头,想要看清楚他的容颜,却只看到身上、手上,到处是血……天地间一片猩红…… 火,惨碧色的火,那是如血的残阳笼罩了天地。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忽然一道水花陡然炸开,身子像被丢掷进水里的饺子一般,本能的挥手划动着,眼中鼻息里都是清凉透骨的水气。 睁开眼去看,天地间俱是血红一片,大股大股的鲜血如洪水一般涌来,即将没顶…… 第463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4) 第463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4) 影柔极力挣扎,神智渐渐清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水底坠落下去。渐渐的,手脚都酸软下来,疲惫与麻痹感,让她放弃了挣扎的念头。 就在她似乎觉得自己来到了梦境,那柔软的水草即将将自己整个掩埋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托起了她的腰身。 他奋力将她送上水面,另外一只手,抓住她的右手手心,飞快的在上面写道:“不要死……”。 她终于用尽全力睁开眼来,他是长发散乱在水里,俊美的容颜被深幽的潭水覆盖上一层银青色。 双目微微泛蓝,不是之前那种赤红之状,咫尺之间,却隐隐犹如绝美的鬼魅。 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处,他的的眼睛望着她,那般平静,没有怨恨,没有仇视,没有欣喜,没有绝望。 就像三年前一样,在秦国的宫殿中,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扬起精致的下巴,冷冷一声嗤笑:“北秦第一美人公主?……”. 红尘白驹,转瞬即过。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从来牵过他的手。 反转手,她借着水中的浮力按住他的手掌。夕阳从她的头顶照入幽深的水下,她看见,他的右肩正在不断的渗出大片大片的红色。 只是方才在底下,光线昏暗,她一直以为,是水底的幽蓝。 她伸手去抓他的前襟,抓了几下,却没了准头。 他微微抬起头来,清俊的容颜猛然映入她的眼帘。 乌黑发蓝的眼,惨白如石头一般优美的唇,高挺俊秀的鼻……一切,就如她曾经在他臂弯中轻轻描画过的一模一样。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用力的将她往上推,鲜血从他右肩以及右臂巨大的伤口中不断溢出,涌入了她的鼻息口唇内。 淡淡的腥甜,她大口大口的吞下,而后,她用尽全力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 手掌死死的拉住他,想要将他一同拉上去。 第464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5) 第464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5) 他却轻轻摇着头,指着自己右肩上的伤口。忽然,他又拉过她的手掌来,写了模糊的几个字:“我爱你……你要活下去……”。 她绝望的大哭起来,眼泪流下来,和冰冷的潭水混在一处,只看见她悲伤的五官扭曲着,抽泣着。 “不!我要跟我一起!”她张开嘴虚无的大喊,却只能看到自己嘴边吐出的一串破碎的气泡。 他缓缓的摇头,继续写: “你要活下去。” 她的眼泪疯狂的掉下来,拼命的摇头,死死的拽住他,两人的青丝在水里散乱的纠缠着,宛若最柔软最细致的水草。 跟我一起!跟我一起,跟我一起活下去!萧锦彦,你听到没有? 我不要一个人上去,我不要那样的活着,我不能让自己余下的半生都活在对你的亏欠之中。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为我而死! 腰间的力量仍在将她继续往上托,她全身都似被剥离了力气一般,痛哭让她耳畔嗡嗡作响。眼前无尽的水气飘荡着,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就要在急劲的水流中被冲刷成无数的碎片。 她从来不知,原来自己盼望了三年的复仇一刻,会来的如此痛彻心扉。 她亦从来不知,原来短短数月的相处,那寥寥可数的肌肤之亲,他,已经在自己心里播下根系深远的种子。 原来自己所谓的避世修行,只是为了逃避他可能的寡恩绝情……. 直到这一刻,当他在她手掌心潦草的写下,我爱你…… 她才猛然知道惊怕。 她是如此的害怕他的离去。害怕自己即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世上。 头顶的光线越来越亮,他轻轻的松开手,坚决的,将她僵硬无力的手指一点点扳开来。 “不!”她拼命的摇头,萧锦彦,求你不要这样抛下我!求你不要这样的残忍,你的死只能让我一生一世都背负上一层新的枷锁。 我的人生早已没有什么值得眷恋,如果说我辜负你什么,就让我用生命来偿还吧! 我不要再活在这样绝望冰冷的世界里! 写到我抽搐了快,歇一会,嗷嗷,真是累啊! 第465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6) 第465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6) 他的手指轻轻离开她的指尖,冰凉的潭水下,他的容颜正在模糊淡去。青丝被水冲刷的丝丝缕缕,渐渐覆盖住他的脸。 她拼命的朝他伸出手来,无声的痛哭,眼泪氤氲了她的视线。 渐渐幽蓝的视线里,她只能看到他温和平静的眼睛,他的眼神异常的平静,仿佛这样的死去于他来说并不是一种遗憾。 她的手指努力的向下触摸,所有无法说出口的话语,此时都透过那奋力划动的指腹传递过去。 他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她仍在拼命的摇头,无声的痛哭,绝望的恳求。 恍惚间,她突然是那样的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将他连累?或者安静的守在香微坊中度过余生?像他身边有过的那么多的姬妾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也许就不会死。 痛苦与懊悔,还有那种深深的恐惧如同无止尽的深渊,将她渐渐的吞没,在渐渐平静的水波里,她终于伸手抓着他,再也不肯放手。 萧锦彦的指尖冰凉,即使肤色惨白发蓝,他仍是如此俊美,仍是当初那个风流名盖西京的冷情摄政王。 他朝她微微一笑,眼神里无尽的怜爱与柔情。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温柔的望着一个人,内心中曾刻骨荒凉的一处空洞,此时被她全部填满。 这样执着的情,他亦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的。是丽湖畔那一次戏假情真的拥抱?还是自己第一次不顾理智的将她强行占有? 当初那个曾经被自己折辱的亡国小公主,又是从何时何地如此深切的将自己刺进了他的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呢? 他不知道……他亦想不起来,他只知道,短短浮生如梦,金戈铁马,万里江山,都抵不过此刻在他心中的她…… 他笑,因为看见她亦会为自己心痛,流泪……她的手指扣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执着的不肯放手。 他曾如此隐忍而辛苦的爱了她那么久,他曾如此小心的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情感,这一刻,她给他的,便如一个短而美丽的梦…… ***************对不起,今天还是悲情环节。 第466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7) 第466章:云崖千尺碧潭深(17) 他用力的划水,身子轻轻向上,在清澈的水中,伸出自己受伤的双臂紧紧拥住她单薄的背脊。 他的体温亦是温凉的,水声里,他的心脏贴在她的胸前,她听见那迟缓的跳动。他深深的凝望着她,然后,缓缓的凑过来,在她的嘴角处,留下一个温柔而冰冷的吻。 她的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混在水中沾在他苍白的唇角上,绝望与无边的痛苦似乎在一时间将她的心整个掏了出来。 冰冷的潭水迅速涌将进来,填满了她心上那块流血的空洞。 她的身体已然完全僵硬,腰腹上的力量不断龚来,她缓缓向上,努力向上,费力的将手臂渐渐拉直。 萧锦彦却一点一点的掰开她紧握着他的手指,两只手终于分开、交错、越来越远。 她颓然伸着手臂,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一点一点的沉下去……那清澈温柔的目光被水波淹没,温暖美丽的嘴唇苍白若纸,青丝遮挡住模糊的容颜,渐渐沉入水底的幽蓝中,下一刻,她的眼睛四周都是冰冷的漆黑。 心底是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样的痛,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夕阳的余光射入水中,幽深的潭水亦染上绚烂的瑰丽,水波荡漾,折射开的是一个七彩的斑斓世界。 可她却看不见周遭的一切,脑子里只有他沉下去的那一刻那种无边的黑。 他的眼睛,温柔和坚定的望着她,似乎仍旧在一遍遍的诉说: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不管有着怎样的心愿,首先都是要活下去……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对自己说过,可是蓦然回首,才觉得这样空茫的活着,其实毫无意义。 腰上徒然受力,似乎是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身体。破水而出的那一刮那,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是不是已经到了水下的黄泉? 可夕阳刺眼的照在她的脸上,让她一瞬间有种挖心的痛,那痛足以令她恍惚。 水潭边的巨石上,紫婷紧张的抱着她,不断的拍打着她的脸颊,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滚烫的泪水滴落到她的脸上,可是她完全感觉不到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死了,她的一切都死在了下面的那个水潭中。 如今拉出来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 第467章:浓华似梦(1) 第467章:浓华似梦(1) 她沉沉的倒下去,天边,残阳如血,最后一丝晚霞的光彩,正在燃烧着。 可夜幕亦缓缓降临了,流水潺潺的声音中,夹杂了许多慌乱的脚步声。 他躺在冰冷的水底,应该也沉沉睡去了吧?水底的鱼儿啊,你们不要惊扰了他的清梦…… 黑沉沉的梦里,她隐约听见耳畔有乌鸦振翅啼叫而过。最后,仿佛停了脚步,她被人抬上一张软软的担架。 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还一直停留在那冰冷的潭水中。那双温柔平静的眼睛,就那样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那一点微弱的光,闪烁在他的身后,映的他的脸色那样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当幽幽一股熟悉的兰香,在她鼻息间拂过时,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必然以为那还是梦,可是当她的声音柔和的传来时,她却不得不努力的睁开了眼睛。 视线是模糊的,光亮太过刺眼,只是微微的一个尝试,已经让她立即扭转头去。 “阿柔……”她的手温温的,细腻柔滑,依旧是原来在北秦皇宫中养尊处优的一双玉手。 她皱了一下眉头,想要证实一下自己是不是幻觉?于是偏过头来,正好遇上她关切的眼神。 不会错了,那,的确是她……一身茜红色的衣衫,眉眼依旧美丽动人,一双玉手纤尘不染,颈子上,鬓发间簪着的首饰,刺目灼人。 影柔猛的一下子坐起,她睁大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你醒了?可让为娘好生担心呢,来,把这汤喝了,对你身子复原好的更快一些……”。她说着,端着床头那碗汤凑过来,她却吓的连连后退往床侧而去。 影柔努力的想着,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这个人影,越看,却越觉得头发疯的疼。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金灿灿的,她简直睁不开眼。 怔怔的,她忽然伸手出来,一把推开她递过来的汤水。 “咣当”一声,淋漓的泼了她一身。 她嘴边泛起一丝苦笑,叹口气,却低下头来道:“阿柔,我知道,让你受苦了……”。 第468章:浓华似梦(2) 第468章:浓华似梦(2) 影柔听着那声音,忽然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啊!”的,一声无比尖锐的惨叫声,引得外头的紫婷匆匆跑进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她只是拼命的摇头,却不答。 锦被堆在她的四周,她却仿佛置身寒冷的潭底深水之中,全身痛楚无比,稍稍一动,胸口便传来牵心扯肺的剧痛。 在她如此激烈的反应之下,她匆匆离去。紫婷紧紧的抱着阿柔,不断的轻轻安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她走了……她走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闭上眼睛,拒绝去想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种种可能。 混沌中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梦中似乎有双深邃的眼睛,映着灼灼火光,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时抚在她额头; 朦胧中,是谁的声音,低低同她说话? 她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渐渐安宁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终于可以睁开眼。 身上是冰冰凉凉的一片冷汗,后背的衣衫湿透了,尽贴在身上。 床幔低垂,烛火摇曳,隐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紫婷坐在床前的小塌上,已经睡的很熟了。听见她掀开被子的声音,才擦着眼睛坐起身来:“姑娘,你可算醒了?夫人过来看你好几次,您都昏迷着,可让人担心了。” 影柔费力的转了一下眼珠,她忽然把什么都想起来了。想到她此时的出现,她心中更是一声冷笑。 面上依旧是痴痴的表情,不过,她努力的张开了嘴说话:“紫婷,我睡了多久了?” 她的声音沙哑,干裂,简直就是一种刺耳的摩擦。 紫婷伸手将她胸前的锦被掖好,又转头去端几上的茶水:“姑娘,你睡了足足五天了。” “五天?”她低声的重复了一遍,而后,默默的点了点头,十分平静的说道:“萧锦彦呢?他死了?” 紫婷的手腕轻轻一抖,低头道:“是,听说尸身已经被捞上来了……只是,潭底大鱼多,有些地方已经不全了……”。 第469章:浓华似梦(3) 第469章:浓华似梦(3) 影柔麻木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面无表情,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在水潭边找到姑娘之后,才用树藤将姑娘从水里拖出来,锦王的人马就赶了过来。奴婢想将您偷偷背下山去,没想到那夜南乐山下火光冲天,大家厮杀的难解难分,连山上的和尚都出动了。奴婢也搞不懂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只是看见咱们王府的卫队也全部来了了,李将军见到姑娘还活着非常生气,他要杀了姑娘替王爷报仇,后来被锦王的人拦住了。双方于是打起来,死了很多很多人……宫里也来人了,有太监过来颁布太后的懿旨,也被人砍下了脑袋。奴婢吓的只能躲在一处,您又昏迷不醒,后来,锦妃命人将姑娘抬回去,奴婢和您回到这里时,夫人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紫婷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将那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夫人?她是谁的夫人?哦,我想起来了……”。歆月曾经对她说过,南平将军,对了,如今,她是那个人的夫人…… 那么,南乐山千秋崖之事,她也有参与了? 嘴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影柔用手面前支撑起自己眩晕的头,双手扶着紫婷的手臂,简短的说道:“给我漱口,我要吃饭。” 说完,随即双脚落下,勉强摇晃着站起身来。 她已经六七日没吃东西了,只是在开始的时候被灌了点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险些跌倒。 紫婷想去扶她,却被她推开了,她颤颤巍巍的来到书案前,拿起纸笔,似乎想要写字。 但是手却抖的厉害,手腕也虚浮无力,根本就落不下一字。 “姑娘,奴婢给您磨墨。”紫婷跑过来,急忙推开砚台,门外忽然一阵夜风吹进来,那股幽香就飘进了她的鼻息里。 影柔浑身一震,缓缓的,抬起头来。 她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就那样扫视着自己的母亲——不,这一刻,她在她的眼底,只是一个有着美丽外表的妖女。 第470章:浓华似梦(4) 第470章:浓华似梦(4) “你要写什么?”她的话里含着凉意,那冷幽幽的声音连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看见她眼底陌生而戒备的神色,她连忙缓了口气:“阿柔,我知道萧锦彦待你不错,可他是咱们的仇人,你断然不能对他有丝毫真情的。” 影柔直视着她,嘴边忽然划开一个凉薄尖锐的笑意:“可他爱我,他能为我去死。” 说完,眼神直勾勾的向上而视。 言下之意,你呢? 当我独自一人被人押送去齐的艰难路途上,你在哪里? 当我被人毒打,血流不止,奄奄一息时,你在哪里? 当我流落青楼,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时,你又在哪里? 心灰,亦可以说的心死。原来所谓的十月怀胎,骨肉亲情,在她心里,不过是一枚足以轻易驱使的棋子。 棋子,而已。 影柔说完,也不等她做何反应,便走回床边,疲惫的往床帏上一靠。 头疼的就要裂开来,她想,怎么还不走? 紫婷怯怯的走上前来,奉上新鲜的热茶,瞟平瞟那位,低声道:“姑娘,夫人还……”。 “让她走!我不想看见她!” 凌潇潇忽然轻轻笑出声来,她低声重复道:“叫我走?你……当真就觉得,我这个母亲很让你不耻么?” 影柔不耐烦的将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摔,细屑四散溅开来。琥珀色的茶水落到澄净的白玉石地上,便是一朵一朵肆意绽放的花儿。 “你不曾让我不耻,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么一个人。我的母亲?你不要乱说话!我的母亲,是北秦的皇后,她早就死在了战乱之中!我哪里又来你这样的母亲?” 凌潇潇微微后退一步,她看着一脸绝然的女儿,半响,才点头道:“好!好!你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看法了。你不认我,也罢,不认我,或许也是个好事……”。 影柔忽然转过头来,嘴角冷厉的笑道:“我,但愿自己也与父皇一同死在了故土之上,也好过如今,要对着你这样的嘴脸……凌潇潇,我而今才知道,我,是一个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第471章:浓华似梦(5) 第471章:浓华似梦(5) 她大吃一惊,后退几步,却伸手扶住门框,勉力支撑道:“阿柔,你就这么恨我?是,当日城破,我无法带你走,是我一时自私……可是阿柔,我毕竟是你的母亲,这些年以来我若不是为了你,早就……”。 “你住口!是到现在,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我?你不要再假仁假义了,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你给我下了倾心之毒,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我成为你手中的杀人利器!你害死了父皇,可如今看看,你的母系凌家却依然荣宠不衰。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能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是我不懂,而今,我再也不想懂了!” 影柔并不看她,只是冷冷指着门口,声音异常的低沉暗哑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她犹踟蹰了一会,才终于转身退去。 紫婷眼见她们母女之间的争执,也是面有讶然之色。不过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的将地上的碎屑收拣了下去,而后,换上新的茶盏来。 “姑娘,喝水!” 方才说的那样一番话,已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才稍微平静下来,便觉得喉咙里像点着了一把火似的烧灼着。 影柔接过茶水,毫无知觉的一口气倒下。半响,她才睁开眼道:“你方才说,这里是哪里?” 紫婷垂头,道:“姑娘,咱们现在是在锦王府……”。 影柔想了想,隐隐已然明白全部……只不过,歆月既然痛恨她,此时为何又肯与她联手? 便是锦王为了皇位,也不至于需要笼络远在西南驻边的南平将军吧? 想了一会,只觉得脑子里疼痛的难以忍受。她抱着头在床上坐下,耳畔听着沙漏缥缈滴落,一颗心,却仿佛已然死去一般的冷寂。 紫婷默默的陪她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怯怯的问道:“姑娘,要不用点粥吧?” 影柔轻轻的摇了摇头,忽然,转眸看向天边漆黑的夜色,低低的说道:“他……是不是过几天就出殡?” ***************头疼的厉害,我可能感冒了,写到这里很卡,也不知道写出来的东西是不是自己想的今天可能不更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理顺一下思路 第472章:浓华似梦(6) 第472章:浓华似梦(6) 紫婷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姑娘你放心,奴婢听说王爷的金棺已经造好了,尸身也被装殓整齐……据说,九日大殡那天,连太后和皇上都会亲自到皇陵来相送的……”。 太后?那个眉目如画的绝色女子?小皇帝,是了,那个,那个跟他极为亲密形同父子的八岁小皇帝……他们,要去送殡? 是,他身为摄政王首辅大臣,自然,于情于理,皇室要为他献上最后一程的无限风光…… 可是,总有什么地方,理不清思路,辨不清来由……好像梳子从手里滑下去,却迟迟不曾落到地上的那种暗结。 影柔努力的思考着,尽管脑子混乱的一团混沌,但是,她依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萧锦彦他没有死!他一定没有死…… 这么多个无人的夜里,他从来不曾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如果他在最后松手的那一刻给自己的那个吻是真的,那么,就算他到了九泉之下,也必然会到自己的梦中道一声别吧? 眼泪忽然就潸然而下,快而急促,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这样的激动和心痛。 萧锦彦,你没有死对不对?他们找到的尸身,只是你故意弄出来遮掩的幌子对不对? 你还活着,对不对对不对?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紫婷手忙脚乱的给她擦去泪水,没想到,却是越擦越凶猛。 影柔深深的吸一口气,抬头道:“我没事,你去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脸,漱口,还有,去给我弄点宵夜来……”。 一种油然而生的暖意,在她的身体里迅速的扩张开来。他对她说:活下去!对,她要活下去!她不信他已经离自己而去! 萧锦彦,上落碧霄下至黄泉,只要你还没死,我一定要找到你! 然后,给他重重的两个拳头,扑进他的怀里…… 对!她就是会这样对他!谁叫他让自己心死如灰,爱恨两难的? 想着想着,影柔便不禁浮现出又恨又喜的表情,眼泪还凝在眼眶里,下一刻,嘴角已经浮出了羞涩的笑意来。 再更一章。我去睡了 第473章:浓华似梦(7) 第473章:浓华似梦(7) “姑娘……”。 她的变化如此之快,叫紫婷也不禁看傻了眼。 额,好吧,主子总有善变的理由,更何况她才经历了这样大的劫难……转过身,忽然听见紫婷轻声说道:“姑娘,不管你做什么,怎么做,奴婢都是理解您的……”。 “嗯?” 紫婷没有回头,却将声音努力放大了一点:“姑娘,您从来没问我为什么要再回来,可是,奴婢今天却要告诉您,从今往后,您就是奴婢最亲最亲的人。我娘她不要我,为了儿子,她可以想出把我卖到妓院的主意,就是为了让我那个哥哥不再意志消沉,可以娶一房妻室……我从家里逃了出来,从今往后,除了您之外,我再没有亲人了……”。 “姑娘,您要坚强起来,王爷待您是真心的,等您好起来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奴婢会一生一世服侍您,永远忠心于您一个人的……”。 说罢,紫婷悄然擦拭了一下眼角,打开门,走了出去。 影柔呆呆的看着她单薄消瘦的身体,想起那日在潭水中将自己捞起的那根树藤……她的手到现在还是红肿的,看不清手掌心里褪了多少层的皮,可是,她却想得到,那样漆黑的夜里,她是怎样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守护着自己的? 或者,紫婷,她从来便是这样一个人。 当日她在明月楼被下药,明知当中必有蹊跷,可是,被她点出来之后,她只是跪下磕头,既不辩解也不求情……她的难处,都放在了自己心里。 她们,原来是殊途同归的人。 只是,她将所有的悲伤都放到了心底最深处。 却用最真挚最平凡的一切,来守护着她。 悲,或喜。 得,或失。 皆在人的一念之间。 萧锦彦,倘若你真的还在,那么,我发誓,从今以后,会用自己的全部来爱你。 至死不悔。 寂静的夜里,影柔轻轻推开轩窗,四下,真是静啊。 空气里透着氤氲,雨虽停歇,但,锦王府的甬道还是被日间的雨所濡湿,在月色下宛如水银铺就般,熠熠生辉。 第474章:浓华似梦(8) 第474章:浓华似梦(8) 远处有鸟惊啼声亦渐远,朱墙深深,墙外有几株不知名的树影高过朱色高墙,枝叶疏离地探进墙来。 月色下,锦王府重重的殿檐犹如金色的兽脊,冷冷映着那苍茫的月华,格外叫人觉得凄凉清冷。 影柔轻轻地,抒出一口气,竭力让心神继续做到淡宁。 “你好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一股杜蘅香,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阿柔脊背稍一挺直,脑子里只是闪过一道灵光,马上就想起了…… 她并不回头,依旧眼望窗外,道:“尊驾可真是喜欢出其不意,不过,这样的夜晚,以王爷的身份,来到我这弟妇遗孀的房里,是不是会惹人闲话呢?” 身后的锦王呵呵一笑,语气里有几分欣赏也有几分暧昧:“如卿这样的佳人,世人都说你的红颜祸水。偏生本王倒是觉得,你是那倾国倾城的稀世瑰宝……”。 一只手,牵起她垂在后背的发丝。他的呼吸渐渐靠拢过来,她禁不住身体发直,发冷,僵硬…… 终于,阿柔用自己曾经练习过千遍的优美姿势,缓缓回眸。 莞尔一笑,夺人心魂。 “王爷真是喜欢开玩笑,有歆月姐姐这样的珠玉在前,阿柔怎么敢班门弄斧?” 臻首微摆,已然将他手中握住的几缕青丝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 垂眸,躬身,而后,再充满期待而又怯怯的看他一眼。 行云流水,天下间,无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离得那么近,他能闻到她的发际衣间幽香袅袅,沁入心脾,瞬间,让他手中的力气也忽地消失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只这么看着她。 “王爷,我的侍婢去取水,就要回来了……”。她提醒他,语气却是异常的温婉。 房里烛火微微黯淡,但,微黄的灯下,她的脸,却皎洁如玉。 锦王忽然欺身过来,一把拢住她的腰身,低低附耳道:“小妖精,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女人了。“ 第475章:浓华似梦(9) 第475章:浓华似梦(9) 影柔却欲拒还迎的靠近他的怀里,吹气如兰的说道:“可是,歆月姐姐会肯么?她……” 锦王萧锦盛果然哈哈一笑,横腰将她从地上抱起,轻盈的转了一个身,才道:“她?她也不过是本王的妾妃而已,她有何资格说不肯?你放心,本王待你,只会比老四更加温柔体贴。如此佳人,如何能轻易辜负呢?” 阿柔心中冷冷一笑,与锦王相见不过数次,但是,他曾经投注在她身上假作无意的目光,却让她赌对了这一局。 天下,果然,没有不喜新厌旧的男子…… 想着,心中又是一沉,萧锦彦……我又如何能让你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呢? “可是王爷,萧锦彦死后,他身边的死士必然会前来向我寻仇。阿柔心中害怕的很,不知道王爷打算如何安置阿柔?” 两手圈上锦王的脖子,双眼秋水盼顾盈盈欲滴,蔷薇色略显苍白的樱唇,娇美的绽放出诱人的形状。 锦王果然按捺不住,将她平放在床上,欺身上前,便在她洁白的颈间落下细密的一吻。 “放心……”。说着,他的手,已经掠向她的腰封处。 阿柔心中一凉,,仓促间,只得张口道:“王爷……今晚不行……”。 “嗯?”锦王的手已经伸进她的腰间,乍听此言,两道剑眉不由的紧紧一锁。 “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柔才刚小产不过一个月……身上,自是有些不好。阿柔怕王爷一时败兴……”。半真半假的话,却让方才压在自己身上的锦王欲火消泯了大半。 “也是,你也忒瘦了些,瞧这身子骨,真是我见犹怜的。老四不是个温柔多情的人,本王却是真正懂得怜香惜玉的……你这些天好好养着,一切,都有本王为你做主。” 锦王伸手在她小巧的下巴上轻轻抚摸了一圈,而后拍了拍她的脸颊,起身道:“从今往后,你就不能再叫阿柔了。听话,本王会替你安排一切,让你安享富贵荣华的。” 阿柔趁机从床上起身,不无疑惑的说道:“王爷此言……”。 “你或许还不知道,太后下旨,着你为摄政王殉葬。三天之后,本王便要将你押送至皇陵。” *************来自女人之间的争斗,往往是最残酷的 第476章:浓华似梦(10) 第476章:浓华似梦(10) 阿柔心中一沉,继而又是冷冷一笑:果然,这世间容不下自己的人,太多太多了……殉葬,柳兰心,你倒也真能想得出…… 不过面上却是柔媚的一笑:“王爷大恩,阿柔没齿难忘。” 锦王深深凝视她一眼,少顷,便微笑着点头赞许道:“果然是故秦帝女花,心思敏锐,睿智过人。本王以为,柔公主若为中宫皇后,他日必将能够很好的替本王打理后宫。” 阿柔亦是附和一笑:“王爷过奖。只是阿柔自小生于皇室,这些东西,都看的太多太多。” 萧锦盛伸手理了一下身上的青紫色九龙蟠花锦袍,黑夜里,依稀仍可听得寒鸦远远掠空而过的叫声。他侧耳听着渐渐走近的脚步声,终于道:“你好生养着,三天之后,一切有我安排。殉葬之时太后必然要亲自验人,你只要镇定面对,届时自有人引你逃出生天。” 阿柔点点头,似乎一点也不曾有过惧意。倒是美目流转之间,又问锦王:“那,王爷……如果歆月姐姐这几日来阿柔这里……”。 鸟尽弓藏,歆月,便是第一个要取她性命的人。 “你放心,她来不了。” 说完,锦王已经在紫婷回来之前快步离去了。 空气里,只有他身上淡淡的一种杜蘅香气,缓缓流散。 “姑娘,奴婢去厨房给您端来了这些,您看看合不合口味?” 阿柔扫了一眼紫婷手中的托盘,一碗白粥,显然是才刚加热过的,上面正冒着氤氲的热气。四蝶小菜,两碟子酸豆角与长条萝卜,皆是开胃的精致小食。 当下朝她会心一笑,点点头,坐到圆桌边,便开始举筷进食。 吃完这碗白粥,正好听得王府里更夫打更的声音。阿柔捧着一杯热茶,凝神道:“原来,已是三更了……”。 锦王深夜前来,想着,也是与歆月早生隔阂之意。 原来,他待她的挚爱,亦不过如此而已。 没了锦王的势力,歆月与他父亲的威胁,就会少了许多。 第477章:浓华似梦(11) 第477章:浓华似梦(11) 阿柔想了半天,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还是在意她的生死的。之所以费尽心思去猜测锦王,原来,毕竟还是不希望她死在歆月手中。 无论如何,那是生她养她的人……虽然,而今她已不愿再叫她一声母亲。 可是,那不代表她可以将身体内流淌的血液尽数换去。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单凭自己一人之力,真的可以保得住她的性命吗? 夏夜雨水反复,主仆二人洗漱过后准备上床歇息时,只见白晃晃一道闪电劈过半空,大雨,居然又是倾盆而至。 紫婷忙活了一通,早就趴在床沿边睡死了过去。阿柔眼望窗外,大雨腾起浮白的水汽,象是整条湮霞湖从天际倒冲下来,隔着密密的雨帘,落花斋金色的琉璃瓦亦模糊成一片如同泓滟的倒影,徒映在她的眸底。 而那水花击落的花砖地面,在暗夜里却隐隐似有嫣红的血花溅起。无数星星点点的花瓣落地之后,便蜿蜒地渗进水洼中,不过片刻,就悉数被融化。 阿柔毫无睡意的看着浓黑到化不开的天幕,心想:这雨,焉不知要下到何时去? 而心中缓缓的却有一股清泉,缓缓释开一腔的浓墨。锦王的所作所为,言行举止,更让她相信,萧锦彦没有死。 锦王之所以如此迫切的想要占有她,还有,那个殉葬的仪式,这一切,或许都是为了逼迫萧锦彦现身而已…… 阿柔不知道,锦王会不会依言救她,但是,她只能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次。 萧锦彦,他,应该是不会出现的。他或许只是蛰伏待机,或许,是要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坚强的一个人面对了。 生死,一切由命。 这夜,阿柔独自一个人在床上坐到天明。晨曦微显时,她才终于阖眼睡去。 果然,这日再没有人前来打扰她。 除了紫婷之外,萧锦盛倒给她另外配了几名粗使丫鬟,这院子也是独立的一座院子,院门关上之后,侍卫往门口一守,隔绝了外间诸多对她的猜测和议论。 第478章:漫天花雨(1) 第478章:漫天花雨(1) 三日,不过须臾之间,仓促已至。 这日一大早,宫中便有使者带了一大堆人前来,为阿柔盛装敛容。 太后亲自指派了三位德高望重的礼仪嬷嬷,前来教导她殉葬之仪。九位位居五品的女官,逐一为她上妆梳簪。 眼睛掠过一行恭敬奉上的托盘,侍女皆已跪伏于地,面容低垂。那一字排开的物品,全是素白的上好锦缎礼服。 每一件,每一样,衣领袖口裙裾边,甚至是装饰于腰间的腰封,皆以圆润小巧华贵的东珠为饰…那晶莹的珠子在明亮的室内散发着寒冷凄清的光彩,恍若她眼底流露出的深深悲伤。 “请摄政王柔妃更衣,奴婢等奉命,护送您前往皇陵。” 阿柔神色冷清的看着众人,半响,只是抬手道:“上妆吧!” 便有嬷嬷上前来,执了玉梳为她梳理一头长发。阿柔低垂着眼眸,任凭她摆弄自己的三千青丝。发钗头饰送上来,皆又是以白色珍珠或是银为饰。 “我自己来。” 素手轻拨状具,珍珠于指尖闪烁,尤如眼泪一般,曳曳生辉。 可,她却没有眼泪。 指尖咻地被珍珠后的插针戳到,对,不光凛冽,还有疼痛。 “柔妃娘娘果真是倾国倾城,想来,这样的美貌,就算去到黄泉地府,也会让王爷痴心不改的。” 嬷嬷轻声附耳,话中,却是掩饰不住的不屑与鄙夷。 阿柔的手紧紧地握起,这样,她方能镇静心神,但,握得紧了,那插针便真的戳进指腹,十指连心,虽疼,可,她却不会喊一声疼。 在所有人的眼底,她,都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怔怔不过片刻,阿柔已然将手中的珍珠发簪插进发髻之中,转眸,望向这个一脸尖刻的老嬷嬷,盈盈起身道:“嬷嬷过奖了,王爷的厚爱,阿柔自然心中受之有愧。不过,就算生殉于皇陵,阿柔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一生一世,有夫如此,妇焉何求呢?” 第479章:漫天花雨(2) 第479章:漫天花雨(2) 说罢,不理会那老嬷嬷一脸铁青,轻盈起身,道:“好了,起驾吧!” 紫婷扶着她的手,其余人尾随在后,开门时,便见锦王与歆月皆侯在院子中。 站在人群里的,还有她的母亲凌潇潇,以及她身边那个赫赫威仪的强壮男子。 阿柔面无表情,眼光如刀一般从众人面上轻轻刮过。嘴角轻轻浮出一个微冷的笑容,脚下,却是一步一步无比端庄的迈了出去。 萧锦彦,而今你不在我身边,我才晓得,什么叫做世事翻转,人心寒薄。 跨出那个院门,目之所及,只见漫天皆是雪白的冥幡。侍候在两排的内侍们一身白孝,悲呛雄伟的鼓乐,击碎西京晨曦的宁静。 登车,落帘,紫婷紧紧的握着阿柔的手。 “你怕吗?紫婷。” 她怯怯的抬起眼,嘴角却是坚毅的一抹神色。“奴婢不怕,奴婢这条命是姑娘给的,姑娘去哪,奴婢就去哪。” 阿柔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怕,我那时候从千秋崖上掉下来,早就死过一次了。我告诉你,死是很舒服的事情。闭上眼,就睡了很久很久……”。 紫婷忍不住被她逗笑了,掩嘴道:“姑娘,就你会哄人。那时候你睡的舒服了,奴婢可是一刻也没敢睡呢。” 阿柔呵呵一笑,鬓角边的珍珠流苏拂过洁白的面颊,未施胭脂的容颜显得有些过分的素净。 那珍珠细细小小的一滴冷光,衬着她清冷的眼底,黑色的瞳孔亦染上一片银霜。 马车缓缓驶出锦王府,阿柔隐隐只听得门口有整齐划一的铁甲行令声。再往前,却丝毫声气也不闻了。 紫婷挑开车帘,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是摄政王府的九千亲卫,列队齐整的分布在王府门前,长长一条宽广的街道,早已被戒严。 几乎所有城中百姓家,皆悬挂出白色冥幡,晨风中乍眼看去,只以为是漫天花雨翻飞满城。 **********写的很卡,真是对不住,脑子好像就是疲惫了。我休息一下,接着码 第480章:漫天花雨(3) 第480章:漫天花雨(3) 日照上杆时分,终于,车队与九千侍卫亲兵到达骊山皇陵。此处,距皇宫不过三十余里,是安放大齐皇室宗亲棺椁的陵山墓群。 身穿黑色织金蟒花礼服,头戴黄金冠冕的宫廷礼仪官,早在摄政王的陵墓前俯首拜倒。阿柔款款下车,眼望数千人影皆跪伏于地,远远的,有华丽宏伟的宫车,悬着白色丝绦幔帐轻盈驶来。 拉车的前面三匹马脖上吊着清脆的银铃,咄咄的马蹄声,和着微微响动的银铃声,甚是悦耳。 阿柔立在马车前,眸色不变的等着那人下辇。 果然,丝绦珠帘掀开,露出的是柳兰心明艳端庄的一张脸。她的眼底有着深深的疲惫,扶着宫娥的手下车时,险些被厚厚的锦毯绊住了脚上偌大的明珠。 “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阿柔与众人一起俯身下去,行礼,起身。 待柳兰心走的近了,她才看见,原来她身上穿的略显黑色的一身宫装,其实是那深郁的一抹紫色。 而阿柔则是一身素洁莹白,纱轻薄如冰绡,珍珠流苏随风而动,人翩然若飞仙,莲步轻移间,闪烁摇曳。 四目相对,一抹难以言喻的色彩,在两个女人心地划过。 “柔妃,有你陪伴在摄政王左右,便是到了泉下,想来皇弟他……也是欢喜的。”她有多么的嫉妒这个出身卑贱的女子呢?那日听闻侍卫来报,说萧锦彦为了她纵身跳下悬崖,她一失手,便打烂了一只天观青玉的九转玉杯。 接着,人是眩晕的倒了下去……无数宫人蜂拥而来,将她从地上扶起,她却悲愤痛苦的哭不出声来。 她哭不出声,亦不能哭出声,因为,他是她的皇弟,她是他的皇嫂。 而她,却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而今,在天下人面前为他殉葬的,亦只有她。 阿柔微一福身,萧锦彦给她的无限专宠,是她今日被迫走上绝路的根源,也是她无限风光的所在。 “臣妾愿服侍王爷于九泉之下,身心皆以此为荣。” 第481章:漫天花雨(4) 第481章:漫天花雨(4) 柳兰心落寞的一笑,而后点头,示意身后的侍女上前来。 “柔妃深明大义,果然不愧深得摄政王身前无限宠爱之人。既如此,来人,奉鸠酒,赐与柔妃。” 一名身穿青衣的侍女上前来,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盘中是一只赤金酒樽,旁边放有一壶酒。 阿柔感觉到自己身后的紫婷呼吸陡然停歇,她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上前两步,仍是平静的语气谢恩:“谢太后娘娘赐酒。” 一杯鸠酒了残生……她忽然想起,这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宫人所吟哦的一句诗词。 抬手,倒酒,入喉……灼热的烈酒烧灼了柔软的喉管,仓促之间,她已经分辨不出自己饮下的,到底是何物。 放下金樽,杯中早已空无一物。 柳兰心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赐与她的,乃是宫中秘制的牵机之毒。毒发之时,服毒之人会觉得五内皆焚,肝肠寸断之余,却无力挣扎呻吟… 随着她饮下那杯毒酒,四下立着的人,亦愈发的噤声若冰。 只有夏日暖暖的风,吹过这片埋葬了无数高贵血肉的墓群。 “来人,送柔妃上陵前入棺。” 一乘赤金莲花金辇,将影柔送上萧锦彦的王陵入棺处。 西齐皇陵,皆深谙帝王风水之术。摄政王陵台高十丈,九阶为一层,分十层叠次而上,台下则引西京渭河水经暗道穿地下,流入陵池。 王陵之前,无数身穿白孝的人俯首而跪。而高高的金辇之上,却可见得那雄伟的陵墓前波光潋滟,水影迷离间,越烘衬出十丈高台的气势非凡。 辇停,帏幔掀,内侍上前放上鎏金矮凳,紫婷忙一搭手,便惊呼道:“姑娘……”。 一缕鲜血,从阿柔的嘴边缓缓沁出。 “无事,紫婷,你一会,便随着锦王府的人一起回去。”伸手,握在她冰冷的手上,一滴泪,迟迟不肯落下。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么?萧锦彦,你,真的要让我死在这里? 第482章:漫天花雨(5) 第482章:漫天花雨(5) 可是她已回头之路,真正可笑的,自己这样一个人,曾经视死如归,只因心中无牵无挂。而今,却会惧怕死亡。 那亦是因为,君生我已死,便意味着永远的诀别。 衔着一缕淡漠的嘲笑,阿柔一步步迈上高高的陵前。 不许回头,她也知道,在自己身后所凝聚的,必是嗜骨噬魂的风刀霜剑。 宽阔的王陵,入口,只见一片赤金之色。 黄金铸就的一行台阶,缓缓向下,通往安放灵柩的寝殿。 在阶前驻足片刻,忍着眩晕,阿柔终于缓缓走下去。到了这里,将无人能与她同行。 耳畔,有肃穆悲凉的哀乐,在群山叠嶂的墓群中响起。王陵下的空地上,三名精壮的大汉,正奋力敲打着高约一人身长的大鼓。 “呜……”。戊角被次第吹响,齐刷刷响起的,是数万人的齐齐跪地,叩首。 阿柔伸手摸到那具冰冷的金棺,她知道,一旦时辰到了,她便会封钉,永远的沉睡在这具永不会腐朽的棺椁内。 而后,王陵会被封死,一切可能被打开的入口,皆会被巧妙的掩盖去所有的痕迹。 包括,那些参与兴建设计陵墓的工匠,与奴隶。 阿柔伸手扶住金棺,眼前的眩晕愈发的厉害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种隐隐的撕扯之痛,以及恶心作呕之感。 垂眸一看,身上还是雪白的纱裙,那一层一层繁复的白纱,其实,实是她最不喜的颜色。 只因三年前的那一日,那三尺白绫的白,让她以后每回看到这种颜色就想到关于生离死别的清冷与无奈。 纤手抚到髻上的珍珠,只轻轻一拨,那几点莹润便悉数洒落,徒坠了一地的光洁,愈衬托出那金砖地的硬冷。 布履踩过那些珍珠,咯痛了脚,她的眸华投注于,悬挂壁上的一盏盏宫灯。 不知何时,这地宫寝殿中还需要安置这么多盏宫灯? 耳畔的鼓声越来越急,呼啸的风声,伴随着嘤嘤的哭泣声。指尖,是彻骨的冰冷。 第483章:漫天花雨(6) 第483章:漫天花雨(6) 她听见自己的身子,重重跌落在冰冷的地上。散落的珍珠,咯痛她额前柔嫩的肌肤。 然后,有身穿黑色长袍的内侍,匆匆走下高高的台阶,伸手至她的鼻息间一探,扣住她的手腕,长长拖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柔妃归天……”。 归天?…… 光线,在那缓缓阖拢的机关处,一点一滴的消失… 昏昏沉沉的,她,终于再次跌进一个黑暗的梦境中…… 而群山环绕的皇陵,整齐划一列队于幽台上的数万军士,却亦是在此时,发出了震山一般的厮杀呐喊声…… 她,终于没有等到他到来…寂静的王陵地宫内,明亮的烛火,在渐渐黯淡、熄灭… 长风卷起皇陵高台上经年沉淀的黄沙,白色冥纸与幡帐随之舞动。 漫天长鹰的翅膀划过西京城的上空,厚云堆积的天空突然发出尖锐的一声鸣叫,百姓们齐齐仰头观望,那一刻,风云变幻,天地为之失色。 有人重重的撞击着王陵开阖处的机关,咚咚咚……最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越众而出:“不行!这机关坚固耐实,不能这样硬撞,先要找到开关,才能进去。” “可是夫人,将军命属下等即刻护送夫人回营,这……”。 凌潇潇双目陡然森冷下来,她凝视着这个护将,半响才道:“将军怪罪下来,由本夫人一力承当。你们,迅速分散开来,赶紧寻找这机关口子的所在。” “是!夫人!” 凌潇潇亲自在墓穴上摸索了一会,那姓胡的护将上前来:“夫人,您还是歇着吧,末将等正在积极寻找。您身体不好,将军命属下等万万护您周全回去。” 凌潇潇虚弱的点点头,在石阶上坐下来。她手抚上自己已然微微凸起的小腹,脸上的表情,既温和,又隐隐有些惧怕。 就在此时,远处一阵喊杀声遥遥传来。她身子一震颤抖,连忙强撑着身子,走到高高的王陵边往下一看。 不看则已,一看,险些就没闭过气去。 当是时,天空厚云堆积,黑云翻滚,仿佛要压在人的头顶,狂风平地卷起,远远一袭黄沙之中,赫然飘摇的,正是摄政王萧锦彦的大旗! 第484章:漫天花雨(7) 第484章:漫天花雨(7) “夫人!萧锦彦率领右卫营大军五万人马,忽然出现在前方一公里处!夫人,属下这就护送你回营去!” 凌潇潇睁着眼睛,看着那乌云下的黄沙滚滚,忽然喃喃道:“这就是天命啊!胡将军,或许,我们是回不去了……”。 “夫人!属下等誓死也会保卫您的安全的。” 军人的热血,只为忠诚于自己誓死效忠之人。 凌潇潇一身淡青色云绸薄衫,端庄秀丽的脸庞在阴暗的天色下亦丝毫不减美貌风韵。 她凝神看看底下空地上正厮杀的难解难分的几队人马,两道秀眉深深颦起,道:“看来锦王是上当了……”。 远远的,东方,那是西京皇城的所在…此刻,锦王必然已经率大军强闯入宫中… “你们,赶紧找到地宫的机关入口,快!” 随着这一声声督促,原本正埋头寻找的士兵们更加着急了。天边乌云压下高台,仿佛触手可及的抑郁。 他们丝毫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这个世界的风太大,他们只能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等待狂风暴雨来临的那一刻,倔强的低下头来。 咣的一声巨响陡然响起,所有正在厮杀的人们都不自觉的全都停住了手中的刀剑,齐齐望向高耸在群山巍峨之中的那一处宏伟宫殿群。 那里,皇宫的太庙发出了沉重的钟鸣。 巨大的沧浪之钟被金柱敲击了一下又一下,声音在西京大地上激烈的回荡开来,四十五声,整整四十五声。 帝皇天命,九五之尊,四十五声钟声过后,整个西京大地,突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宁静。 “夫人!找到了!找到地宫的入口了!”一名军士兴奋的走上前来,正好遇上四周大家皆是怔怔的表情。 “大齐皇帝陛下龙御驾崩!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是一声令下,四下原本正陷入血战的军士们,忽然齐齐跪下,三呼之声,犹如海啸潮涌。 第485章:死而复生(1) 第485章:死而复生(1) 立在高台之上,狂风吹起她的裙裾,鬓发被风卷散,凌潇潇只是默然的凝视天边,直到那钟声落定,她才道:“你们几个,去把里面的人抬出来,记住,先开启金棺,注意里头的机关设置。” 阿柔,母亲对不住你,而今,我只能做到这里,剩下的,全看你的命数了…… “夫人!萧锦彦已经带人冲上这里,末将护送您从后路杀出去!” “不必了,咱们走不掉了,你去将柔妃抬出来,将这颗丹药给她服下!记住,要快!快!” 生死命悬一刻,她却从容不变的立在原处。情知萧锦彦必然不会放过自己……嘴角,却是浮上冷冷讥笑,该来的躲不掉,就统统来吧。 萧锦彦一路直闯来到正在祭祀的王陵前,原本正在厮杀的几队人马皆已跪伏在地。 他一身黄金战甲,赫赫犹如天神降世。 “锦王率部谋反,陛下龙御殡天,本王以勤王之师,誓死缴平叛逆!凡涉及谋反者,立即归降,可免罪不究!” 他陡然间死而复生,又以如此正义凌然的形象出现,一时间,众人除了对皇帝驾崩的消息感到震惊之外,更蓦然觉得,堂堂摄政王,便已然俨俱帝王之姿。 况且他首辅朝政多年,曾统驭三军攻城掠地,在军中亦是战功彪炳,积威之下,原本意志不太坚定的锦王余部,只是稍稍犹豫片刻,便放下手中武器,跪地乞降。 “王爷,柔妃已被太后赐下牵机毒酒,只怕……”有安排在此的内应,此时上前禀告。 “牵机?本王的爱妃只怕不会这么容易被一杯牵机毒死的。来人,打开王陵地宫!” “是!”旋即,便有两队军士,列队齐整的左右跑步上来。 “夫人,柔妃好像……还没死……”。有微弱的心跳声,却毫无脉搏,这样诡异的奇闻,连随军多年的军医也从未见过。 “扶她起来!我们能不能死里逃生,全看她了……”。凌潇潇举步上前,目之所及,是一脸苍白,嘴唇青紫的阿柔。 第486章:死而复生(2) 第486章:死而复生(2) 凌潇潇身边的侍卫不过寥寥百余人,南平将军的大军驻扎在离西京城外仅有二十余里的护城河下端。 内中调拨了五万大军,随锦王调配。而今看来,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此时,萧锦彦的人马冲上来时,他们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只将凌潇潇团团围住在其中,手中长矛大刀面向来人。 萧锦彦亦下马上来,他一身沉重的铠甲,在黑云低压之下,只显得分外凝重。 上到高台之后,回首一望。 旗幡林立,向北望去,远远还可以看见巍峨庄重的紫金门,红墙金瓦,气势万千。 而最近的眼底,整块黑色墨蓝石铸成的皇陵大门庄严的矗立在平地之上,漆黑的地面反射着洁白的门框,越发显得肃穆。 “王爷,柔妃娘娘在此。” 走在前头的副将来报,萧锦彦眉间一舒,已然快步走上前去。 只见高台中央的水池旁边,她正静静的睡在平整的石块上,身边,是一个眉眼婀娜的妇人。 “阿柔……”。萧锦彦禁不住声音一软,便已经蹲下身来。沉重的铠甲穿在他伤口尚未痊愈的身上,此时愈发的累赘不堪。 凌潇潇默默的后退两步,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将女儿抱进怀里。 她依然无知无觉的睡着,两道秀丽的眉毛平静的摊开,浓黑的睫毛遮挡住曾经明丽的一双眸子,嘴角,有青紫色的血迹流过的残痕。 他伸手小心的替她擦拭了,继而,将她整个抱起来便走。 “王爷,她中毒很深,此时,不宜挪动……”。凌潇潇不得不出言劝阻,萧锦彦这才正眼看了看她:“你是谁?” “南平将军夫人,凌潇潇……”。她亦不曾有丝毫惧意,迎上他的双目如炬。 萧锦彦很显然是熟悉这个名字的,他含着一丝玩味的微笑,道:“夫人此时怎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该陪着你的夫君此时一同与锦王挥刀攻入皇城的么?” 第487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 第487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 凌潇潇仍强撑着曾经的端庄风范,她直起身子,凌然不惧的回言:“妾身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也要问王爷才对。王爷明知柔妃此来生死难料,方才倘若不是妾身赶来打开地宫,只怕柔妃此时已然身死……王爷,你当真爱她如命么?” 萧锦彦脸色勃然一变,正要回言,又听她冷言相讥道:“妾身看来,王爷还是更爱这万里江山罢!所谓美人情深,不过是欺骗世人的幌子而已……”。 “够了!本王所为,轮不到夫人你来置啄!更何况,阿柔是夫人什么人?夫人亦知她此来凶险,却还是能硬下心肠让她来送死!夫人,所谓的母女情深,原来不过是如此么?” 说罢,他扫了一眼凌潇潇的身形,嘴角挑起一丝阴冷的笑意:“还是夫人真正在意的,是腹中的骨肉,而并非阿柔?” 凌潇潇踉跄着后退一步,似乎也被他话中的恶毒所击退。她身边的侍卫连忙将她扶住,道:“夫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算了,咱们,走吧!” 说着,凌潇潇便要转身离去。 “慢着!王爷,此妇人乃是南平将军夫人,南平将军孙宗盛现下仍有十几万大军驻扎在城外,咱们不可放她归去!” 李达谙说着,已然单膝跪地,手中佩剑朝下,一脸毅然的进谏。 萧锦彦看了看怀中的人儿,她此时奄奄一息,倘若此时,自己将她的生母扣押…… 李达谙见他的神色,心中了然几分,当下是对这柔妃更加的痛恨。他心念一转,依然铿锵有力的请言:“请王爷为大局着想!” 旋即,高台上的军士皆随他一起跪下,道:“请王爷为大局着想!” 凌潇潇脸色已然惨白,她双目直视萧锦彦,嘴角冷笑道:“王爷,你若敢强行拘押我为人质,我凌潇潇今日便从这高台之上往下一跳!届时,你的柔妃未必不会怨恨你一生一世!” ************谢谢亲们的关心,我这些天是很累,不过看见你们的留言真的很温暖,也很感动,我会努力的,努力写好这个故事! 第488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2) 第488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2) 萧锦彦眸间一冷,他生平亦是最恨受人挟制的性子。只是……面前的妇人虽说不是他的长辈,但却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他虽志在天下,但此刻,也有过犹豫,亦生出了却意。 正在这时,仿佛费尽全身力气,阿柔在他怀里微微蜷缩起身子。她的五脏六腑都似被烈火焚烧着,无一处不是剧烈的疼痛与灼热。 嘴角的血腥令满口都是浓郁的苦涩与腥臭,再三努力的张嘴,才终于勉强唤出声道:“萧……锦彦……”。 他立即俯身下来,凑近前去:“我在这里。” 手,紧紧地攀上她不停颤抖的手,他将她放下地来,蹲下身道:“你怎么样?我带你下去诏太医来……”。 阿柔只是拼命的咬紧牙关,瑟瑟不清的说道:“你……放了她…放…放她走……”。 萧锦彦暗暗叹一口气,犹豫片刻,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放心,我放她走就是。” 她急促的啜着气,胸口似堵塞着无尽的憋闷。少顷,忽然头歪到一旁,嘴角顺势流出一大股黑色的血水。 萧锦彦骤然一惊,已唤军医上前来。 “她身中剧毒,虽然有倾心之香为她挡住了多半的毒素蔓延,但却最经不得血液加速流动。你快点把她放平,原地休息十二个时辰,待体内毒血被解之后,再用担架缓缓抬下去。” 萧锦彦回头看了看凌潇潇,眉间有过一霎的迟疑,最终还是道:“就按她说的做,来人,去拿被子来。” 他触摸到她的手,还有整个身子,无一处,不是雪一般的冰凉。 地宫中华美精致的玉枕,已然有人取了出来,被子却要从军中给需处领取。 萧锦彦顾不得宫中此时一片厮杀,他焦急的等在一旁,眼看着军医临时配来的一碗碗解毒药水端过来,他一把接过,亲自灌她喝下。 她必然是辛苦到了极点,单薄的身子在剧痛之下不自禁的瑟瑟发抖,四肢不停的抽搐着,嘴角不断涌出黑红的血水。 牙关是不断的上下切合着,抽搐,令药水无法灌入。 第489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3) 第489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3) 他急的无法,最后将手里的银勺肆意一抛,端起碗,咕咚咕咚一气喝下半碗,俯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药汁从她的唇齿间送进去。 深深的一个吻,他的舌尖,触摸到她冰凉僵硬的味蕾…苦涩的药汁,渐渐的,凝变成甜蜜的蜜水…… “姑娘,……“紫婷与前去取被子的侍卫一起上来高台,乍见这样的情形,也是吓了一跳。 萧锦彦喂她喝下两碗药汁,见紫婷上来,才起身,脸色疲倦的说道:“你好好照顾柔妃,李达谙,你安排人手留守在此,本王要即刻进宫去!” 李达谙出列跪下道:“是!” 说着,眼睛却瞟见站在一旁,正要离去的凌潇潇。 “请王爷好生待她…妾身,感激不尽。”凌潇潇眼底也是微微黯然,亲生女儿近在咫尺奄奄一息,她,却无法上前去照料她。 最后,还要靠她的一句话,自己,才能安然脱身。 萧锦彦不无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挥手,道:“夫人不必担心,本王爱重阿柔,如同珍惜自己一般无二。” 凌潇潇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回头,少顷,便毅然率人离去。 “王爷,您真的放她就此离去?只怕,这是斩草不除根,遗祸无穷啊!” 李达谙随萧锦彦一起走下长阶,半路上,终于忍不住直言劝谏。 萧锦彦没有说话,双眼幽暗。半响,他才道:“本王亦知道放虎归山的下场。只是,当着她的面……”。 他的神色里终究还是渐渐涌上杀伐决断的英雄冷血,所谓儿女情长,那亦只是对着她而已。 李达谙心下一动,便低声道:“混战之中谁人能知晓?柔妃娘娘与她也并不算亲厚,再说孙宗盛眼下已是我们的瓮中之鳖。王爷,末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的……”。 萧锦彦侧目看了看跟随自己十几年的心腹大将,他迟疑片刻,那只原本握在剑柄上的手,终于,缓缓抬起,道:“切忌,万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可怜的阿柔,身心憔悴,最终,无亲无故孤苦伶仃的活着,活在他给她织下的金丝囚笼中 第490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4) 第490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4) 李达谙深深俯首,道:“请王爷放心!” 萧锦彦微微闭目,隐隐低叹一声,终于,走到长阶的尽头。翻身,上马,挥剑向东:“众将士听令,随本王进宫缴平叛乱!大齐永盛!” 顿时,列队整齐的铠甲大军齐齐振臂三呼:“大齐永盛!大齐永盛!大齐永盛!” “摄政王千秋永盛!”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接着,又是一阵如潮的唱诵附和。 萧锦彦端坐在马背上,睥睨着眼前的一切。他爱这如画的江山,在这片土地上,他曾经流血流汗,抛洒过十年的青春。 他的骨子里便有天生高贵的血统,他尊贵的身份,足以令天下万民臣服景仰… 试问到了此时此刻,有谁比他更适合登上那至尊荣极呢? 萧锦盛,你——永远也斗不过我! 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缓缓抬手,指向东方的皇城:“出发!” 前方,是夕阳渐渐落下的天幕。夜色,将会遮掩下所有的血腥与欲望。 天明之时,这个朝代,就将迎来一位新的天子。 李达谙深深拜倒在地,半响,听得马蹄声滚滚而去,他才抬起头来。 目光中,有一抹难以察觉的阴冷与属于军人的执拗。 王爷,你励精图治十几年,而今,末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 起身,走上长长的台阶。迎面遇上正在调配解药的军医,他毫不犹豫的伸手道:“这是解药么?给我端上去。” 军医皱了皱眉头,张嘴想说点什么,看他脸上的杀气,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将药碗送到他手里。 紫婷正在给阿柔擦拭额前的冷汗,见李将军亲自端药过来,不由的起身,福了一礼,道:“将军,容奴婢来服侍。” 李达谙也不出言,只将瓷碗往她手里一放,转身便走。 紫婷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心下一怔,忽然,眼底划过一丝惧意。 只是一念之间,随阿柔经历了生死巨变的小丫头,单凭自己的直觉,转身饮下了几口药汁。 第491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5) 第491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5) “姑娘……”. “姑娘……”. “姑娘,奴婢只怕以后不能服侍你了,姑娘,你醒醒,你醒醒啊!“滚烫的水滴,落到她冰冷的面颊上。有人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熟悉的叫声,令她终于疲惫的睁开眼来。 紫婷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倒在她身旁的石地上。她的面容青白,眼中鼻孔口唇处,皆有鲜血流出来。 “紫婷,你怎么了?”阿柔大惊失色,连忙坐起身,将她扶在怀里。 远处,李达谙已然持剑快步走过来。 紫婷摇摇头,在她耳畔低语道:“李将军……要杀你…姑娘,你快走,快,快,快走…”。 阿柔原本神志不清的脑子里登时闪过一道惊雷电,她瞠目结舌的看着由远至近的李达谙,心中只是疑惑道:他要杀我?却是为何? 但这疑惑只是一刻的迷茫,下一刻,她已然飞快的张嘴,大喝道:“李达谙,你违背王爷之命,擅自对我下毒手。你不忠不义,不得好死!” 驻守在高台之上的军士皆是哗然,众人都眼见摄政王对这女子一往情深,而今听见她斥责李将军毒害自己,无一不是惊慌失色,面面相觑的。 李达谙眼见她将真相说穿,那侍女七窍流血,想来是自己为她试药了。 他飞快的将手中长剑取出,冷哼道:“此等红颜祸水,他日必将拖累王爷的千秋大业!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能被你这等狐媚子所惑!我李达谙对王爷忠心耿耿,今日既能亲手杀你,少时我便自行了断!以全节义!” 说着,已然挥剑就朝她身上而来。 阿柔此时喝了几碗解毒的汤药,先头的剧痛眩晕已经好了一半。此时见刀刃劈来,便拼出全身力气,抱着紫婷,慌乱的在地上滚了一道。 “铛!”的一声,李达谙一剑落地,那寒光已卡入光洁的石缝之中。 他一击不中,眼中杀机更盛。回手,抽起剑刃又是一招。 阿柔眼看四周站立的许多侍卫,却无人上前来挡。当下心中一寒,看见身前不远处那一池清水,她眼中一亮,当下来不及细想,便带着紫婷翻身滚进池水中。 第492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6) 第492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6) 情况转变的如此之快,在场的诸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摄政王严令他们守卫柔妃的安全,却是众人心中都明了的。 李达谙一腔热血,只想着自己杀人之后便自尽以全节义,但他却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与他一起担负着违逆军令的罪责的。 阿柔落水之后便尽力高呼:“来人!你们……你们,都要跟他一起违抗王爷之令吗?” 她才说两句,李达谙的长剑已挥至池边。“嗤”的一声,剑锋透过骨骼血肉,满池水都渐渐嫣红。 阿柔低头一看,原是紫婷,拼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胸前。 长剑穿透她的身体,隐隐一点锐利的寒意,在她的胸前划过。 “不!紫婷!你怎么那么傻!他要杀的是我,你怎么那么傻?” 她疯狂的抱住紫婷渐渐僵硬的身体,心底巨大的悲戚与无助,在瞬间如潮水一般将她覆灭。 那毒药许是慢性的,虽然紫婷的七窍一直在不断的流血,但是,她的神智还算清醒着。 “姑娘,我……我愿意为你而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活着……活着……”。 她的话没有说完,拉住她手腕的手已经悄悄垂落了下去。 活着,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承受这些永远都无穷无尽的生离死别么? 紫婷,你怎么那么的傻? 紧紧的闭上眼,两行赤红的血泪,从阿柔的眸间滑落。 一群侍卫从李达谙的身后扑上来,因为长剑脱手,众人合力,终于将他制服下来。 “李将军!你冷静一点!王爷之令,我们不可违逆!” “是啊,李将军,属下追随你这么多年,将军难道要看着属下满门被斩么?” …… 那些争议声,阿柔统统都听不见了。 她将头深深的埋进紫婷的胸前,冰冷的剑刃锐利的刺痛她麻木而痛楚的心中。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的痛苦磨难,才能在这个风雨跌宕的乱世活下去? 紫婷,你就这样为我而死,我,又如何能安然的活在对你永远的歉意之中? 第493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7) 第493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7) 有侍卫围上来,七手八脚的将二人从池中拉上来。黑压压的,满地跪着的都是萧锦彦身边的亲信卫队。 “柔妃娘娘,李将军一时失手得罪了娘娘,请娘娘开恩,不要怪罪李将军。” “求娘娘开恩!” 阿柔站在水池边,冷冷的,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她知道,在这些人的眼底,有哪一个不是以为她是媚惑君王的红颜祸水?他们此时选择不杀她,只是因为惧怕于萧锦彦的强权报复而已。 良久的沉默,她,终于选择了隐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紫婷,我会亲手杀了这个杀死你的侩子手。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咬牙,吞下腥热浓稠的血水。她闭上眼,抬手道:“你们起来吧!我,不会怪罪无辜之人。” 李达谙仍叫人五花大绑着,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底的不屑与鄙夷显而易见。 阿柔命人将紫婷的尸身抬上担架,在夜幕降临之前,卫队迅速撤下了王陵。 阿柔平躺在微显颠簸的马车中,眼中的泪水,与胸中的恨意一起不停的流淌着。 夜色四笼的西京城,今夜,陷入一片恐怖的寂静之中。街道上的民居全部熄灯灭火,曾经的繁华金粉,兰灯丝乐,仿若一场美妙的幻影一般。 “啪”的一声,便飞速的破灭了。 这样宁静的夜里,卫队行过之处,只听见车轮咕咕而过的碾铡之声,随后响起的,是整齐划一的侍卫军靴踏地而过。 “柔妃娘娘,王府到了。” 阿柔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神血红,她怔怔的看着车帘开阖处的一滩暗红的血迹,心中,忽然惊痛成一片。 她的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痛楚,在悄然萌芽而出。那是一种血肉淋漓的撕扯,她摇着头,死死咬住下唇,心中千遍百遍的说道:不!不会的!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那样做的! 可是,为什么,心中会如此的害怕那个最后的结果? 掀开车帘,头顶上寂静的夜空广漠无垠。 她的心,却再无一刻能够安定下来。 第494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8) 第494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8) 回到摄政王府,便见门前重兵团围。铁甲映着檐下茜红色的宫灯,异样的冰冷。 李德全率了一队的内侍,立于府门前的檐下正左右顾盼,见到阿柔亦是吃了一惊,连忙迎上前来。 “柔妃娘娘,你的寝殿已经安排好了,请回去休息。” 阿柔淡淡的看着他,心中冷笑道:李德全,只怕你心中也如他们一样,无不以能取我性命为忠义之举吧! 不过须臾之间,眼光扫视到身后马车里紫婷的尸体,她暗暗咬牙,最终还是将心中满腔怨忿忍了下来。 回到香微坊前,冬儿等侍女早就率众跪下恭迎。 一别半月,想不到自己历经几次生死大劫,阿柔眼角划过那熟悉的琉璃高墙,心中酸涩一阵剧痛。 正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想不到,自己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李公公,烦劳你带人在去外头搭一个灵堂,将我带回来的人好生安葬了。” 李德全眼底有过一丝犹豫,不过面对她灼灼的目光,最后还是点头立即应了:“老奴这就去办,娘娘放心。” 阿柔不再言语,她此刻身上的素衣在先前的躲避中尽皆被水沁透了,染上了池中的鲜血,此刻穿在身上显得分外的刺目。 冬儿细细看了看,便赶紧扶她进去,又立即去准备热水更衣沐浴。 站在寝殿的圆窗前,阿柔略略掀起窗棂上的纱帘,往外一看,原来曾经开的如火如荼的石榴已经被换走了,夜色里依稀可见,远处假山水榭旁边漫山遍野的玉兰花正开得烂漫。 空气里,满是旖旎的清香之气。 “娘娘,香汤准备好了,请您去浴室沐浴。” 绿纱薄雾,弥漫着馨香袅袅,侍女服侍阿柔褪去布履,赤足,走在上好白玉铺就的地面,一步一步,脚底触到的,皆是冷冽的寒意。 走下玉石台阶,那里,一汪碧水清澈见底,底部,汩汩地冒着些许的气泡,衬着冉冉的蒸气徐升,凤形的泉眼处潺潺泄下泉水。 第495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9) 第495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9) 阿柔垂下手臂,雪白的中衣徐徐褪下。 “娘娘,小心!你的手腕破了些皮,这里触到水会留下疤痕的。”冬儿领着两个侍女站在一旁,见状连忙出声阻止。 她把她受伤的手腕放在一边的玉石阶上,阿柔不置可否的静默着,眼看着润泽的水珠从手臂处一滴一滴地溅落,终在池上漾起小圈的涟漪后,再觅不到痕迹。 “还是碰了些许水,奴婢去拿些伤药,这里要包扎一下。”冬儿说着,站起身来,“娘娘,请稍候。” 阿柔颔首,失神的靠在水池边上。 其实,她对这一点的伤口,现在是毫无感觉。不痛不痒,甚至,她丝毫也不担心会在自己冰肌雪肤上留下难看的疤痕。 因为,内心中的那一道疤痕,或许,永远都会绽开狰狞丑陋的伤口…… 萧锦彦,倘若你负了对我的誓言,那么,我该如何去面对这千疮百孔的一切? 倚在雕成牡丹花纹的池边,那汩汩喷涌出的温泉水使得脚微微的发麻,但,水面仍是平静的。 一如自己所经历的万般险恶,生死命悬一刻之时,永远是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而回到这香微坊,表面,仍是太平盛世,锦繁金鎏。 闭上双眼,心念百转,而后又将之前的臆想全盘否定。 少时冬儿取了纱布与药膏回来,又是一番仔细的包扎。阿柔垂着头,默然的任由侍女下来为她擦洗全身。先前的打斗中,李达谙的长剑还是划破了她周身的几处肌肤,刺鼻的药酒涂上去,一阵火辣辣的淬心。 “娘娘,安神汤煎好了,厨房里做的宵夜也备齐了,一会儿您多少用一点,您最近可消瘦多了……”。 阿柔长睫垂下,如一圈深而重的阴影,盖住了妩媚生姿的顾盼明眸,点点头,想问什么,最终却没有张嘴。 她现在,只能等萧锦彦回来。 等他回来再说。 接下来的两日,正在意料之中。 皇帝驾崩,宫中残余乱党尚未清除,萧锦彦连着两日,都留在宫中处理善后事宜。 第496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0) 第496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0) 阿柔心中明白,夏姬并非那背后主使之人,但如今恰逢大变,真正的幕后黑手,萧锦彦必然心知肚明。 但,他会如何处置呢? 柳兰心,毕竟是能够为他牵制一方势力的绝佳人选。 她不曾忘记他颈子上曾有她留下的吻痕,那么,到了那时,他的心,会如何取舍? 月色,透过悬于轩窗上,此刻悉数放下的纱幔,只见得,隐隐透进的色泽也是灰的,这样的灰,把她的心境一并蒙上一层淡淡的尘埃。 阿柔忽然心生不喜,递信手拿起妆台上的烛剪去剪烛花。 万籁俱静的夜里,小小的烛光是唯一的暖意。 只一剪,烛芯间跃出一团明亮的光蕊,一灼灼地,仿佛一朵玲珑的花儿,却不过刹那,便红到极处化为灰烬。 灰烬处,俨然地,再有灼灼光华映现,许是幻觉? 凝神在看,那光华,正是那人的眸采。 “你……”。阿柔张嘴嗡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萧锦彦神色疲惫,走上前来将她揽到怀中,紧紧拥住,温温的潮湿嘴唇若即若离地亲在她的耳垂上,“阿柔……”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臂腕上的力道快要将她娇小的身体融到他的体内。 这一刻,离的那么近,近到能够清晰感受得到彼此的温度,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呼吸。 水样的月华,炙热的沉默。 “阿柔,阿柔,我很快,就能接你进宫了……”. 他说着,柔韧的唇飞快地擦过她的面颊,蕴了一丝颤意,衔住那温润小巧的唇,轻轻一吻。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目眩神迷,想要轻轻推开,却丝毫也用不上力。 萧锦彦在她的唇上深深的吮吸一阵子,接着,他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带起,挟于怀中,修颀的长腿踏出两步,竟抱了阿柔在床沿坐下。 他的舌尖在她的贝齿上敲着,她一直屏住呼吸,不敢回应他的渴求。待得张口呻吟时,已听得他咕咕地低笑一声,用近乎蛮横的力道侵入。 第497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1) 第497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1) 那舌尖猝不及防便深深窜了进来,迅速地缠住她,包住她的舌,激烈而放肆地重重旋动翻转着,深深吮吸不放。 分明是压抑已久的热情,在这一刻如火焰般汹涌喷出,直要将她溺毙焚尽。 忽然被唤起的感官愉悦,夹杂着毫无准备被突袭的不适,让阿柔一阵头晕眼花,身体直往下坠,却又被他双腿紧紧束缚着,丝毫动弹不了。 他的身体炙热,好似燃烧的一堆火焰。那胯下的尺寸之物,渐渐变得坚挺,刚硬。 “萧……”阿柔最终听到自己呜咽出声时,寝殿中似乎也下起了雨。凉凉的水滴,一滴一滴滚在她烫热的面庞。 “嗯?”他轻轻覆盖上她的身体,轻纱帐落下时,银钩辚辚作响。他俯了头含笑问,却将她的胸下身子隔了锦被压住,迫得她在他的禁锢中动弹不得。 她怔怔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那柔润的年轻面颊已经缓缓靠近,透过薄帷的烛光轻轻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淡影,那线条轮廓,便更显得美好无瑕,清秀无双了。 他微微张开嘴,脸上的表情,分外的温柔与缱绻。 唇齿相接时,阿柔觉得自己有一瞬的迷惑。 他于肌肤相亲之上一向霸道专横,并不是喜欢怜香惜玉的人。以往的欢好,连亲吻都像要将她的人整个吞下去一般激烈着,极少有这样细致缠绵的时候。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流连着,不忍离去。 象牙白的纱帐摇曳着,细细织着代表着闲逸清华的琴鹤图案,涟漪般随着他的动作荡开。 阿柔凝视着他的面容,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温柔,却悄然将手探往她身下的被中。 指触间的动作,同样是很有耐心的细致缠绵,让她娇小的身体愈发的绵软。 她已然察觉出来,他的温柔后,带了多少克制住的欲望和渴求。 体表热量的散逸,分明带来了更深层次的需求。他轻轻呻吟着,终于毫不犹疑地将伸手便扯开她的衣带。 第498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2) 第498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2) 他的吻落在她散开的胸前,细细密密,如烈火燃起一片广袤的燎原。 强烈的快意随了他的娴熟动作飞快散开,让阿柔又是仓皇,又是害怕,下意识地只想躲闪,哽咽着失声道:“萧锦彦,我好怕……” 萧锦彦微微抬手,在她的下巴处温柔呢喃,“怕什么?” 是哦,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怕木已成舟的事实? 还是怕飞蛾扑火一场繁华过后,不得不死心绝望的爱情? 他的眼光在她的脸颊上流连过良久,并不说话。光滑的手指却舒缓有致地在她胸前凹凸的曲线上轻轻揉捏着,花蕾悄然绽放出那点醉人的红意。 她忍不住弓起身子,咬牙呻吟了一句模糊的话语。 他不慌不忙地用自己娴熟的技巧,唤起她体内沉睡了多少年的欲望,渐渐的,她不由地在他身下辗转低吟,喘息渐渐粗浓。 “阿柔,别怕。” 他微微长出青茬胡须的面庞在她耳边轻蹭着,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扑天盖地笼住她。 “我原来也担心我们以后不能在一起;但现在,从今往后,这个天下,再没人可以将你从我身边带走。我要给你名正言顺的荣耀,给你世间所有女子都羡慕的尊荣。阿柔,不怕。”  他说完,紧紧的拥着她。他的唇齿缠绕着她,两人的身心都叠合了在一起。 “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们可以不分开,我们可以不再孤独。” 不必孤独地一遍遍封存自己的记忆,不敢去检视自己的寂寞和心底的怯弱。 萧锦彦,我爱你……我从来不知道,那是何时开始的事情……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是如此的爱你…… 模糊的神智见,她放松了自己的躯体,由着他长驱直入,用最原始的占有方式,以男人的名义,掌控着自己的身体。 他深深的往下,一寸一寸的侵蚀着,越来越深地把握住她的每一寸的愉悦,每一寸的痛苦。 第499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3) 第499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3) 他缓缓的在她体内抽送着,感受着她的身体渐渐酥软绽放出花蕊的蜜汁。 当她紧紧抱着他,颤悸到说不出话来时,他依旧深深凝视着她,忽而轻轻一笑,温热的掌心怜惜地拂过她的眼角。 眼角分明的凉湿,此时才让她自己感觉出来。 自己还是落泪了么? 可不是该很开心的么?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自己对她的爱,她已不再质疑什么。 一个人能为你去死,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 我不后悔,永不后悔…… 神思正恍惚时,只听他低沉道:“阿柔,什么都不用想。我已在你的身边,过去的一切,都不要再想了好吗?” 她迷茫地点头时,他的微笑已如琼花般悠悠绽开,体内的力道蓦地迅猛,让她不由地失声惊呼。 慌乱地试图抱紧他时,怀抱中却似空了般什么也抓不住,整个躯体连同灵魂都已不受控制般,骤然被某种巨大的漩涡吸入。 突如其来的酥麻感迅速吞噬了她所有的呼吸,愉悦的快感,如潮水翻滚而来,飞快将她淹没。巨大的浪花之中,她仰起头,甚至快要溺毙。 在那一片失重的空白中,她听到身上的男子清晰地说道:“阿柔,你要记住,你的男人,是我萧锦彦。” 她模糊的点着头,努力的张嘴,不停的呼吸着,如同潮水退下后留在沙滩上的鱼儿。 又隔了好久,她才能拖动着干涸的舌尖,木讷地重复他的话,“我的男人,是萧锦彦。” 他的唇再次覆下,轻轻的,温柔的抚慰过她温润的迷离。 她枕着他强壮的手臂睡去,仿佛,没有再落泪。 可再不知为何,枕边,居然有大团湿润洇开。 那种在她体内无药可解的倾心之香的药性,其实对她的身体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次日起来时,萧锦彦早已离去。阿柔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之后只觉全身都是病恹恹的,浑身乏力得很。 第500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4) 第500章:江山美人,孰轻孰重?(14) 齐帝驾崩,摄政王萧锦彦铲平乱党,功在社稷。便是在国丧期间,已然有不少大臣上书,请求摄政王登基,以固国之根本。 萧锦彦于宫中主持治丧之仪,更要身兼数职,批阅前朝奏折。 对于那些请他登基的呼声,他一概只是坐视不理。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距离齐帝萧裕驾崩,如今已有数日。帝王大丧,按照国礼,九日出殡。 将与萧裕一起被埋入黄土之中的,还有锦王萧锦盛,与追随他的一众逆党。 只是,这些曾经显赫一时的皇族国戚,他们如今已不能葬入皇陵。礼部再三商议后,决定将锦王安葬于西山脚下。 三日之后,如无意外,萧锦彦即将黄袍加身,登基成为齐之新帝。 冬儿等侍女与王府中刻意前来巴结讨好的其他内侍们谈话时,窃窃的声线亦传进了阿柔的耳中。 眼下,谁不晓得萧锦彦将她如珠似宝的呵护着,宠溺着?便是连洛水居,怜荷院这些姬妾们,见不得她的人,连她身边的侍女都肯巴结起来。 不难想象,萧锦彦一旦做了皇帝,他,会给她怎样的荣宠? 便是做不了皇后,可是,他亦应该会给她六宫侧目的风光。 而他梦寐以求的江山,如今也算是到手了。 也许该为他高兴,可阿柔的心里却不知为什么酸楚得厉害。或许,生于皇室,她见惯了帝王的反复多变。 而静下心来,那些曾经让她怅然的美好回忆,连同后来的爱怨交加,终于成了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疤。 仿若稍稍触及,便会血肉模糊,整个人破碎了般疼痛不堪着。 独抱孤影眠,闲看灯花落。 阿柔依稀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平静的日子,亦不过眼下如此了。 不是没有曾想过有人相依相偎,柔软含笑,为自己持黛笔,轻描画,谈两句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是随着他一步步登上那个位子,她便知道,自己此生也等不到那样一日了。 偏过头,只忍住不去想,至少自己还能平平静静地在混乱中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至少自己还有着那样的一个梦。 第501章:风雨急袭(1) 第501章:风雨急袭(1) 清风院,夜风袭人,自窗外拂动窗纱。簌簌花雨,遗落满院清香。 “姑娘,早些安置吧。”玉容手中摇着扇子,从楼清风的背后缓缓扇着,轻声道。 楼清风斜倚在轩窗下,一袭素白的绡纱裙,仅袖畔用极淡的粉蕴绘出几朵摇曳生姿的桃花。 窗外的雨,依旧下得不止不休,她从来就不喜这雨日,四季之中,每每下雨,她的心,亦得不了安宁。 一如今晚,夏夜风雨急袭。她的心底,没有办法继续安宁。 当然不仅仅,是由于这雨。 她没有说话,余光略略瞥了一眼玉容,玉容自然会得主子的意思,轻声禀道: “王爷今夜并未回府。” 楼清风唇边浮过一抹冷笑,素手捏起一旁几案上碧绿晶莹的葡萄,缓缓放进唇中,轻轻地嚼着,不过须臾就吐了出来: “酸。” “姑娘,这是日间从洛水居那边送过来的葡萄,那边水榭边沿着岸种了一溜的葡萄树,说这还是西域来的绿蕊珍品呢,比别的葡萄都要来的甜嫩多汁。” 楼清风淡淡一笑,语音愈渐温柔: “你觉得,洛水居那边的人会送什么珍稀的东西到咱们这里么?” 玉容稍一迟疑,马上俯身下去,低声道:“姑娘放心,奴婢仔细验过的,没什么问题。” 楼清风微闭着眼睛,只是伸手往案几上的水果盘一指,道:“罢了,你把东西收下去,给她们几个分了吧。” “谢姑娘,姑娘待下人最是和气了,大家都说,在这院子里当差,是莫大的福气。” “福气...”楼清风轻垂臻首,轻声吟出这两字。 “是啊,这几天王爷天天在宫中,大家都说,咱们王爷,只怕是要做……姑娘,到时候,您就是尊贵的娘娘了,咱们这些奴婢跟着您,也算有个盼头了。” “你们这些人,倒真是敢说。”楼清风轻浅一笑,指尖点着那盘子,“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你过一会再叫人送水进来洗漱。” “是,姑娘,奴婢这就退下。”玉容端着盘子,退到帘子处,回头看了看楼清风,却见她一双眸子清亮,眼望着连绵不断的雨丝,仿佛陷入了沉思里。 第502章:风雨急袭(2) 第502章:风雨急袭(2) 细雨绵绵,夜空里,忽然有一阵悠长凄婉的箫声,划破如此寂静的漆黑。 “吱嘎”一声,门板沉闷的响起。一双纤手盈盈玉洁,守夜的丫鬟连忙站直身子,道:“主子,您这是……”。 楼清风身上披着墨青色风衣,摆摆手,轻声道:“我睡不着,出去院子外头转一转。你歇着吧,我一会就回来。” 那小丫鬟微一迟疑,她已然走出了檐下。纸伞轻轻撑开,白色油纸质地上,有大朵大朵盛开的墨荷,以及卷曲这叶片的小荷尖尖头。 行在夜色里,好似一朵曼妙清雅的花儿。 清风院不如香微坊是地处半山之上的独立宅院,走出院门,不远处便是南熏小轩。 往下走,便是流水淙淙而过的洛水居,几个宅院相距都不远。 摄政王府占地辽阔,许多宅院纵是长久无人居住,一树一瓦常年都有人精心打理,走进去也不见疏漠。 雨停花落,那远处一座座的青墙白瓦,拱桥回廊,皆在暗夜中摇曳出一地生姿的树影。 府内蜿蜒的一泓溪水,沿着回廊,似玉带将整座王府于碧翠处连接,那愈深的翠浓,蔓蔓地染渲出一道霓光,辉洒于彼时的寂寥。 草上玉露湿了丝履,楼清风以手提着裙摆,迈进南熏小轩时,她的眼眸触到那一袭清冷月华。 若淡非淡的光华流转间,恰似染了极浅至淡的一抹血色,渐渐醇厚地积蓄起来,在庭院的树荫斑驳光影中散落。 洇着那玉色的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亦着了一丝隐晦的腥气,绣履缓缓踩过疏影,血红浸上了履尖,再避不开,只嗖地一下,便沁了进去,映着这个夜晚,终不再苍白平和。 沿着回廊走至碧溪边,隐约,又有悠远的箫声传来,轻柔婉转地回拂于这个接近死寂的王府中。 楼清风静静的站着,呼吸之间甚是平和。头顶上撑着的纸伞,在夜色里抖落一圈圆润的晶莹。 直到那个男子的气息,最终出现在她身后。 第503章:夜雨急袭(4) 第503章:夜雨急袭(4) “顾先生,你怎么会有空来王府?”楼清风虽然心中早已明了那吹箫之人就是想引自己出来,但是,她还是默然后退两步,面对这个面容俊朗的男子,神色冷淡的问道。 顾玉鸣完美弧度的唇亦拂过冷笑,他眼睛环视着四周,最后点头道:“楼姑娘果然心思细密,选的这处地方,居高临下,眼观四方,果然是毫无遗算的绝顶聪慧。” 他方才吹的,便是由歆月谱曲的《月色薄媚》,这曲子歆月只教过她,他偶然听了下半阙,从此便记在了心里。 前半阙,却是如何也推断不来了。 犹如那个人在他心中的影子,影影绰绰的风姿,却永远是水中月镜中花。 可望而不可得。 楼清风如何不清楚他的心思?在明月楼的那段日子里,她仰仗歆月的照拂,曾经,她以为,她将是她最亲密的合作伙伴。 没想到,中途杀出一个她,将她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全部颠覆。 回转身,楼清风微笑着看顾玉鸣:“不知道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顾玉鸣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他从袖子中掏出一样东西,往楼清风面前一送,压低声音道:“歆月让我交给你的,等时机成熟时,你拿出来……”。 他附耳上去,在她跟前一阵耳语。楼清风乍听之下脸色大变,不住点头之后,渐渐的,嘴角开始浮出了笑意。 “说吧,你们要我做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施舍。没有永远的敌人,亦不会有永远忠诚的伙伴。 楼清风从跟着歆月的那个时候开始,就深谙这个道理。 顾玉鸣满意的点点头,心想这人倒是个爽快的,难怪歆月会叫自己前来找她。 “三日后,便是龙驾出殡的日子。届时,摄政王府中人必然会全部出动至皇陵举丧致哀。届时,你只需……”。 楼清风终于听完顾玉鸣的话,她眸间微微迟疑道:“这法子可以是可以,只是,倘若那日王爷不命我们随行的话……”。 顾玉鸣伸手掸了掸光洁的丝绸上落下的细雨,沉默片刻,最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与不成,只能届时再说了。” 第504章:红颜枯骨(1) 第504章:红颜枯骨(1) 高大空寂的清仪殿坐落在十里荷塘之间,整座宫殿以极品金丝楠木筑成临风的水阁,四面湖水青青,天水澄碧,湘妃竹帘半开半卷,雅洁若兰。 这池中种的原本是赤金并缔莲,这花开的极早,往往在六月中便已尽数凋谢。但是宫中巧手的宫女却以白碧二色的彩绢制荷叶绢花,让它们飘在水上,远远望去,风过叶动,倾倾荷花赤金深碧,便好似真的花开二度一样。 是以宫中诸人都说,清仪殿景致秀丽,堪比太后所住的柔兰殿。 红叶端着一只托盘,脚下轻轻挪动,努力使自己赤足踩到木地板时不发出一丝声音。 不远处,一头青丝散落满地随风飘曳的太后,已然伏在殿前靠近水榭的栏杆上睡着了。 红叶递了一个眼色给左右服侍的宫人,示意她们进去内室找一件披风来以免太后着凉。 宫中大丧期间,各处宫室皆悬挂着白色幡幔,清仪殿因是太后临时消暑所居,是以只是撤去了那些华丽光鲜的装饰,换上朴素的摆设,宫女们的衣衫,却都换上了素白云绸。 红叶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矮几上,接过宫女手中的披风,轻轻盖到太后的身上。 柳兰心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回过头来,双眼空茫的说:“她们来了?” 红叶垂下头,双膝跪地,轻声回道:“是,太后娘娘,几位夫人正在殿外等候传唤。” 柳兰心嘴角划出一个阴凉的笑意,她逐渐扬起的脸庞在湘妃帘的光隙中看起来分外消瘦憔悴。才不过短短数日,她便似仓促之间老了十岁一般。 “红叶,给哀家更衣。” 扶着精雕凤纹牡丹花样的白玉栏杆,她的手背上隐隐已有青筋暴显。一头长及拖地的青丝在徐徐吹来的夏风吹拂下,显得别样的风流媚惑。 “是,娘娘。”红叶垂下头,心中暗暗叹息着,伸手扶着她,终究是一步一步迈进了冷冷清清的寝殿。 少顷,有一名身穿深色内饰服的太监,走出了清仪殿的门口,立于巍峨秀丽的白玉台阶前,扬长嗓子叫道: “太后娘娘传郝国夫人,荣音夫人,及二位小姐觐见!” 第505章:红颜枯骨(2) 第505章:红颜枯骨(2) “娘娘,您这几日都不太舒服,不如一会坐在珠帘后接见几位夫人?” 红叶小心的窥着太后的脸色,手上灵巧的给她整理妆容首饰。 柳兰心立在落地铜镜前,眸色阴郁的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不必,哀家如今难道还会惧怕她们的脸色么?” 说罢,看也不看,转身就走出去。 大殿里空荡荡的,外面阳光很好,风从四面吹过来,拂在湘妃竹帘上,扫过帘下金色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柳兰心身上深蓝色的朝服迤逦抚过厚重的地板,上面绣着百鸟的圄案,金线光闪,针脚细密,无处不在彰显着皇室的尊贵和威严。 “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一色的素锦薄衫,几位被内侍引至殿前的贵妇人,在正殿入口处盈盈拜下。 她们,曾经是踩在她手指上行走的嫡母,还有,将她们母女再三作践的柳氏贵女。 可是,现在,这一刻,她们终于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俯首拜倒在她膝下,瑟瑟发抖。 柳兰心知道,她们所拜的,不过是自己如今这个尊贵的身份,与生杀予夺的权势而已。 为了这一切,她付出了多少血泪? 甚至,搭上了自己亲生骨肉稚嫩的生命…… 悔么?不,她不悔,她不能悔… 柳兰心转身回望,只见偌大的宫殿里,一片静寂萧索。 漆黑的木质地板铺就其间,越发衬出殿宇的森严和冷漠。那几个人齐齐整整的跪在殿前的入光处,珠帘晶莹剔透,随风轻轻摇曳着,散落无数的光晕白点。 阳光穿透珠帘照在上面,有着刺目的光辉,顺着那道道光芒,甚至能看到在半空中飞扬的灰尘。 “都起来吧!”半响,柳兰心才就着红叶的搀扶,在殿中铺好的垫子上席地坐下。 “谢娘娘。”几位夫人亦稍候抬起头来,宫女们奉上蒲团,几个人依次坐下。 **************激烈的皇后之争开始! 第506章:红颜枯骨(3) 第506章:红颜枯骨(3) “上茶。”太后此时大妆齐整,眸色平静,并不能叫人看出丧子之后的悲痛与脆弱。 柳家的几位夫人亦暗暗窥了一眼,少顷,连忙垂下眼眸,齐声道:“谢娘娘。” 柳兰心的双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忽然,她的眼角一亮——她的眸华本在搜寻自己的妹妹柳泽君,却被这淡然不惊的女子所吸引。 那女子,梨涡透出红晕,如芍药拢烟,朱唇似笑非颦,恰芙蓉映月,风韵天琢,淡淡地站在那,宛如宫里太液池边的一株清柳。 这个女子……感觉到太后的目光注视,柳家二房夫人荣音夫人连忙垂头禀告:“回太后娘娘,这是小女,柳慕兰。” “放肆!太后娘娘的讳名,也是你们可以随意起拟的?”红叶心知太后对娘家心怀怨恨,因此,抓着这个把柄,便训斥起几位命妇来。 荣音夫人脸色一变,连忙磕头请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臣妾一时口快,小女原有一名是叫慕华……”。 柳兰心抬抬手,示意她平身说话。 “都是自家人,一个名字而已,哀家并未怪罪。你说,原名既叫慕华,为何又改了这个字?” 说着,她的眸华流转,却正好对上那少女波光粼粼的眼眸。 “回太后娘娘,这名字是我求爹爹允许改的。因为,在我心中,太后娘娘就是这个世间所有女子的榜样。” 柳兰心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笑。很好,柳家的女子,倒是个个野心十足。 只是,能不能在这个深宫里坐稳自己的位子,却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微微点头,面上流出一丝赞许的神色。底下的三位夫人皆是紧张起来,因为,她们的身后,每个人都带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进宫来。 而眼下,能够决定她们荣辱的,却只能是她。 柳太后的眼睛,逐一扫过她们的身上。最后,朝身旁的红叶微一点头。少顷,便有宫女用托盘奉上一柄紫玉如意。 “慕兰,哀家与你一见如故,些许薄礼,权当初次见面之贺。最近宫中事物繁多,不如你就留下来陪陪哀家如何?” 第507章:红颜枯骨(4) 第507章:红颜枯骨(4) 此言一出,柳慕兰自是大喜过望,盈盈拜倒之余,更不忘连声谢过。 只是这样一来,其余两房的夫人脸色就非常难看了。尤其是柳兰心的嫡母,她此次满心欢喜和希望而来,原以为以自己长房的地位,必然是最好的人选。 没想到…这丫头终究还是记恨着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不留丝毫余地… “带三小姐去偏殿歇息吧,哀家今日有些乏了,过了这几日,再与你好好叙话。” 送走这些不速之客,柳兰心的脸色愈发的差了。她在初初知道萧裕驾崩的那几日几近不眠不休的哭泣,连日的伤心疲惫,早已将她的身体击垮。 而面对来自家门最后的一个请求,在思索良久之后,她终于还是选择了点头。 毕竟,扶持一位来自她们柳家的皇后,亦关系这她以后的荣辱沉浮。而即将入主的新帝萧锦彦,他,也只能接受这个包含了许多涵义的安排。 终究,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登上皇后之位。 萧锦彦,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弃我而去,你一手策划了我儿的死,而今,你会开始一点一滴的为你曾经的绝情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然而,她终究是不愿让自己的妹妹登上这个位子。 因为,她恨那个面善心毒的嫡母,更恨那个让自己的童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父亲。 扶着红叶的手,她缓缓走下清仪殿。 雪白的薄袜,在乌木地板上踩过,隐隐可觉来自地心的那一股子凉意。 她要去的,是离这里不远,停靠着皇帝灵柩的陌鸾殿。 远远的,便能清晰听见,那座宫殿中传来的悲戚声。 “皇上!” “皇上啊!” 高扬的,巨大的悲嚎顿时在殿内殿外响起,绵延的丧钟响彻整座宫廷。 夕阳隐没了最后一道光线,大地沦入黑夜之中,白惨惨的灯笼被挂起,到处都是宫人贵族们的哭声和哀痛。 只是,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已经无人能分辨的清了。 第508章:红颜枯骨(5) 第508章:红颜枯骨(5) “太后娘娘驾到!” 内侍尖细悠长的接驾声响起,原本跪伏在地的各人更加的悲戚起来。柳兰心站在人群之外,眼前是大片挥泪哭喊的老臣,他们分成各个派系,泾渭分明的簇拥在一处放声悲呼。 人那么多,可是她仍旧觉得大殿空荡荡的。 夕阳落下,白月升起,惨白的光顺着拉起的窗照在她单薄的背上,像是冰凉的雪,那般冷,那般刺骨。 柳兰心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多年的辛劳操持,像是一场突发的大火,惨烈的烧焦了她的全部心神。 眼睛触及那金色的棺椁的那一瞬间,有腥然的血涌至喉间,险些一口喷出。 她脚步微微踉跄,红叶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左右都是惊疑不定的朝中百官,她却知道,这一口血,她不能吐出。 于是她使劲的咽下去,恶心的想要呕,却仍日不动声色的推开红叶的手臂。 摄政王萧锦彦,此时正端坐在陌鸾殿的屏风后。他全权负责处理一应后事,自皇帝驾崩之后起,第二日,全国各地方镇守官员都派人前来京城吊祭。 萧锦彦一摄政王之名,又肩着铲平乱党的赫赫功勋,当仁不让的坐镇中宫,统筹一切。 皇帝虽然驾崩,但是一直以来都未亲政,国之砥柱摄政王却是仍在,是以这些日子来,大齐国内并未发生怎样动荡的巨变。 而乱党锦王业已伏诛,剩余的一些残部,现下也已派人尽数围剿。只剩有南平将军孙宗盛余部十万余人,眼下是最大的隐患。 柳兰心知道,萧锦彦为了自己的顺利登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剿杀孙宗盛之部的。 带着一丝空茫的冷意,她缓缓走向屏风后的金案。 “参见太后!”萧锦彦早已得报,此时才做出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从屏风后大步走出来。 柳兰心也不看他,只是淡淡道:“摄政王连日辛苦,劳苦功高,不必多礼。” “听闻太后身体不适,臣弟甚感不安。太后娘娘不如进内休息一下,臣弟正有事要向您回禀。”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之间,总是这样的礼仪周全。 *************越到后面我越纠结,亲们,给点鼓励和票票啊! 第509章:红颜枯骨(6) 第509章:红颜枯骨(6) 柳兰心微微点头,道:“也好,摄政王辛苦,哀家心内铭感。” “请——”萧锦彦双手一拱,此时已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陌鸾殿中,哀乐仍在鸣奏。只是,这声音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屏风后内殿中发生的一切。 殿前石阶下,巨大的香鼎内,无数金箔冥纸被宫人抛洒进去。那赤金随着一股浓浓青烟被红彤彤的火苗吞噬之后,便随风飞扬出去。 西京皇宫的上空,这几日,飘荡的香油蜡烛之味,久久不散。 柳兰心走到内殿的窗前,眼望着那缥缈而上的点点烟火,良久,才哑声道:“哀家要在此恭喜摄政王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萧锦彦负手在她身前三尺处停步,眼睛深深的凝视着她,却道:“你瘦多了。” 柳兰心猛然回头,仿若听见一句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她的嘴角虚无的挂起,脸上分明是笑,可眼底却一滴滴的滴下泪来。 “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肛肠寸断……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我所经历的一切。” 萧锦彦默然,他的眼眸垂向锦袍下的脚底。殿中铺着的是赤金色万福同春进金砖,人走在上面,隐约可见自己的倒影。 “你也曾令我尝过这样的滋味,难道,我的骨肉,便是活该?” 柳兰心衔着泪,却缓缓吸一口气,道:“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你和我,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曾经是,如今是,将来也是。” “你的孩子,你以为真的死在我手上?倘若你没有二心,我又如何能将手伸进你的王府?倘若你真的那么在意那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你都会爱之如命的?不是么?” 她上前滑过一步,身形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而他,却没有伸手去扶。只是,眉间深深的锁起。 “阿彦,你并不爱她,而今我才知道,这个世间上,你真正爱的人,只有你自己。不是么?我求不到的,再也没有人能够求到的。哈哈哈……原来所谓的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罢了!” 第510章:红颜枯骨(7) 第510章:红颜枯骨(7) 萧锦彦凝视着她的眼睛,并不急着辩解。直到让柳兰心在他的视线里微微迫出一层疑虑,他才开口:“她不一样,你我相识十几年,你当知道,我从不对女人动心,她算是个例外。” 果然,柳兰心脸上一阵抽搐,她颤抖着嘴唇,拢在长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复握紧。 “她不一样?呵呵……阿彦,你真的觉得,你能好好爱她吗?不错,我认识你十几年,爱了你十几年。可是,你真正懂得去爱一个人吗?” 眼泪,纷扬如雨。几点晶莹落下衣襟,泪痕斑驳。 萧锦彦的喉间悄然咽下一口气,他沉默半响,道:“我知道,或许你往昔曾对我……对我期望甚多。可是,兰心,你心中永远都比我清楚。我们之间,今生今世,已再无可能……”。 今生今世,绝无可能……她吞下滚落至唇边的一颗泪。凝眸看他,眼神里,有曾经炙热的爱恋,亦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你不是曾经问我,裕儿到底是谁的孩子么?我当时看着你,却说不出话来,你可知”。 萧锦彦摇摇头,将脸别过去,仿佛并不愿听那不堪入耳的真相。 而她却忽然紧紧的咬住牙关,一伸手,便将他玄色朝服的右侧掀开了来。 “阿彦,我今日,要让你悔不当初——”。 说着,她便拉着他往殿前走去。 萧锦彦连忙将身上的衣襟拉好,低沉着声音,不无恼怒的说道:“你要干什么?你疯了么?” 柳兰心冷冷一回眸,咬牙道:“是!我是疯了!我要让你知道,一个人被逼疯之后是什么样的姿态!” 她伸手将他的右手举起,纤纤玉指往那腋下三寸的位置一指,道:“阿彦,你要好生看清楚,看明白了。” 说着,手从长袖中取出一面精致的菱花镜,往他身下一放:“你身上长有这么一个胎记,这是你生下来便带着的,是吗?” 第511章:红颜枯骨(8) 第511章:红颜枯骨(8) 她的手紧紧的扣着他的手腕,肌肤间传来的那种血脉喷张的炙热感,简直要将他一点一寸的燃烧起来。 “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你到底要说什么?”他开始意识到什么,原本愤怒阴郁的眼神,此时变得狂躁不安。 隐隐的,心底有一丝的怯意升上来…… 她冷笑连连,并不说话,只是拉着他,在四处悬挂着幡幔的灵柩前停下。 外间的嚎哭声仍在继续。 她面无表情的站上金棺前,扬起下巴,道:“开棺!” 地上跪伏的几个内侍,都是她的心腹。 几个人合力,将棺椁打开时,四周底下用冰块降温,里面躺着的那个八岁小儿,面容依然栩栩如生。 柳兰心亲自掀开那一身明黄的衣衫,将腋下三寸的那块紫红色胎记,置入他的眼底。 萧锦彦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块胎记,半响,踉跄着,向后退去两步…… “不!你……你又用了什么手段?裕儿……裕儿他不是…….”。那半截模糊的话,吞没在他的口里。 那样的胎记,他知道,做假,是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她是个女人,是个母亲,他了解她,一如她知他一般。 她不会卑鄙到用自己孩子的尸身,再来谋夺什么的。 张大嘴,他只觉得空气十分的逼仄。那孩子的身躯被暴露在炎热的空气,只是一会,白嫩的肌肤上便生出了大片可怕的尸斑。 她轻轻的,无力的放下孩子的右手。忽然,扑身上去,哭倒在孩子的尸体上。 “娘娘!太后娘娘!这…这可使不得啊!”几个内侍一见,都是吓的一头冷汗。皇帝大行西去,按照宫规,入棺之后便不可再开棺。一则是天子之威不可辱没,二则亦是为了方便保存遗体。 更何况灵柩前虽然有琉璃屏风遮挡,但,只怕外头那些哭灵的人稍一抬头,也能从里面的隐隐绰绰里看出几分端倪来。 第512章:月下惊破一拢纱(1) 第512章:月下惊破一拢纱(1) 月华如水,笼罩在香微坊的一草一木之间。 寝殿里点着灯,四下静寂极了。 阿柔满身冷汗的从一个可怕的梦境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环视四周,最后伸手掀开自己胸前的薄薄锦被。 坐起身,轻轻擦拭了一把额前的汗水。守夜的侍女听见响动,连忙赤足走进床边。 “娘娘,可是醒了?” 阿柔应了一声,抬眼看着那层银白皎洁的纱帐,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侍女正将手中新烧好的热水水壶放置在小几上准备沏茶,听见这么一问,便看了看殿中的沙漏,轻声答道:“回娘娘,二更天时分了,您喝口热茶吧!” 阿柔却摇摇头,双脚挪动着,就要掀开纱帐下地来。 “我走了困,一时半会是睡不着了。你放下手里的茶,陪我出去院子里走走吧!” 那侍女有些意外,不过她想了想,也觉得难得有机会在主子身边这么近的服侍,不过犹豫了片刻,便点头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来,守夜的下人们皆都或蹲或靠着睡熟了。 如今已是夏末,夜间不复白日的暑意,初有微凉。 风里有好闻的花香味,宁静皎白的银辉下,天地都显得格外的宁静。 阿柔提着裙摆,穿着软底绣鞋,缓步走在院中清池周遭的乌木小径上。虽是清浅一汪碧绿,然池上清风徐徐,吹得她的裙摆沙沙作响。 天际空旷,星手稀疏,云遮雾掩之下,一弯月牙幽幽的在云层中穿梭行走,光影晕晕,洒地潇白,好似破冰处的一汪清水。 院子中花香四溢,侍女手中提着茜红色纱灯,一点星辉下,大朵的白红浅粉交织在一处,重叠细密,笼罩在一片悠然的银色之中。 阿柔的神态很安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心态了,夜风吹排在她的脸上,一切好似睡梦中的幻境一般。 正走着,一只锦鲤突然跃起,砰的一声砸乱了一池春水,涟漪幽幽,却更显静谧。 那侍女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转过头,看见阿柔,才不好意思的俯身下去:“娘娘,奴婢胆小,差点打断您的雅兴。” 第513章:月下惊破一拢纱(2) 第513章:月下惊破一拢纱(2) 正走着,一只锦鲤突然跃起,砰的一声砸乱了一池春水,涟漪幽幽,却更显静谧。 那侍女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转过头,看见阿柔,才不好意思的俯身下去:“娘娘,奴婢胆小,差点打断您的雅兴。” 阿柔摇摇头,享受着夜风拂面的温柔。 “你叫玉桃?” 那侍女马上低下头来,回道:“娘娘原来还记得奴婢的贱名,奴婢真是……”。 阿柔眼看着那一池碧波,平静的说道:“名字只是称呼而已,何来贵贱之分?” 说着,却流连于这月下夜清池,杵在栏杆旁,不肯回去了。 那玉桃见状,连忙将手里的灯笼挂到一旁的树枝上,自己用丝帕在乌木栏杆上铺好了,又从出来时的折袋里取出一把团扇,一下下给阿柔扇着凉风。 “娘娘,不如您坐一会吧!站久了,可是很累的。” 四周清寂无人,阿柔便点头坐下了,手扶着乌木栏杆,望着湖面上的浅浅波纹,将头轻轻的抵在原木的年轮之上。 “娘娘,要不奴婢陪您说会话?” 那玉桃也是个聪明灵活的,见到主子这副情态,连忙寻机会笼络着。 “你说吧,说些新鲜的,我好几日都不曾出门了,咱们府里可有什么消息?” 玉桃马上就接了话头,神色期待的说道:“娘娘,奴婢听说后日是皇上大行西去的日子,届时,咱们府里的主子们都要去帝陵跪送呢。” 阿柔微微一笑,伸手撑在下巴底下垫着,将整张脸放到乌木栏杆上。 “你想去?” 玉桃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又踟蹰道:“奴婢…奴婢许是没福气陪娘娘一起去了……”。 王府里的丫鬟也论资排辈,照算,除了冬儿之外,阿柔只能再带一个侍女出行。 “娘娘,奴婢听说……”。 阿柔回过头,微笑道:“你听说什么了? “奴婢听说,咱们王爷马上就要做皇帝了。娘娘,那您可是马上要进宫了啊!” 阿柔随意的一笑,眼睛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锦鲤,应道:“是啊!你想进宫吗?进了宫,可是没有现在这么自由的,想出来一趟都很难的……”。 第514章:月下惊破一拢纱(3) 第514章:月下惊破一拢纱(3) 玉桃却无限神往的抬起头,一双眸子晶晶亮道:“可是奴婢听说,皇宫可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呢!” “是,也是最黑暗的地方。” 阿柔点点头,仰望着遥远的天幕。 一阵冷风吹来,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月自柳树梢间升起,只是银白的一勾,穿梭在淡淡云雾之间,纤细如女子美丽姣好的眉。 “下雨了,娘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阿柔伸手抱在胸前,不自禁的,忽然觉得瑟瑟有些凉意袭来。 回到寝殿里头,几个侍女正在手忙脚乱的将檐下的花草收进来。见到阿柔从院子里走进来,都是楞了一下。 阿柔没了睡意,便站在圆窗前。看夜风冷雨薄凉,吹起一层又一层的锦绣。 乌木窗外,一带斜晖脉脉挂于林梢,冷月浸染,光洁如银,四下里寂寂无声,细雨萧瑟,偶尔有鸟雀飞过,很快便怪叫着飞的远了。 这座奢靡的王府,掩埋了多少人沉寂的心事,又承载了多少人的哀愁。 而西京的皇宫,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样不可预知的命运呢? 阿柔倚在窗边,久久,未曾言语。 萧锦彦第二日一早,便命李德全带人回府,传达了次日的皇帝出殡大丧礼仪。 因王府中以阿柔的名分最高,是以那日也将由她率众前往帝陵,而金棺届时行经的路线,全程都已戒严。 国丧期间,各地严禁婚嫁饮宴丝乐,西京城内,目之所及,耳之所察,能见的,不过就是白色的冥幡纸钱,以及哀哀不绝的丧乐。 “娘娘,王爷在宫中甚是挂念您,只不过因为公务繁忙,这才实在抽不出身。” 李德全心知眼前的主子自己不敢得罪,想着昨日的那番话,心里便有些替摄政王感到忧心忡忡。 阿柔淡然一笑,将手里的扇子放下,取了几上的一盏茶,道:“李总管客气,王爷既然公务在身,眼下又是国丧期间,不能回府安排这些小事也是应该的。” 停一停,终究是想图个心安,便道:“不知李公公可知道,南平将军等人,现下如何了?是否已被擒获?还是……”。 第515章:帝陵血雨(1) 第515章:帝陵血雨(1) 李德全可是最怕来这么一问,偏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饶是沉稳,此时心中也有少许忐忑。垂了头,回道:“回娘娘,老奴这几日跟在王爷身边,没听说这事啊!只怕现下事情太多,王爷也顾不上那一头吧!” 阿柔只得应了一声,挥手道:“那我知道了,李公公下去忙去吧!” 连下了两日的雨,雨后,花树掉落,空气却是久违的清新。 大行皇帝出殡的那日,亦是细雨连绵,哀怨悱恻。 西京城中,俨然便是一片哀哀世界。 阿柔三更天便起身,整理妆容,又细细查看了府中女眷的装束。 因摄政王将与皇帝的金棺并行,所以她们这些府中女眷的马车,便会远远跟在后面,直到进了帝陵前的拜谒台,才能下车跪送哀泣。 阿柔看了看整装待发的七八位姬妾,自夏姬被赐死之后,诸人都深知她的厉害,无人再敢生事。 是以这天晨起在正厅召见时,个个都是准点即到,就连数度出言与阿柔争执的魅姬,亦老老实实的站在人中。 李德全特地赶回来料理这一堆事,见诸人都安排妥当,便先请了阿柔登车。 五更时分,车驾缓缓起行。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商户与百姓皆是关门闭户。 绵绵细雨落在宽大厚重的梧桐叶上,有潺潺如水的声响。 哀乐声何其凄婉,萧锦彦一身玄衣坐在马背上,清澈的眉眼有着无比寒冷的孤寂。 李达谙落后他一个马位,轻声的上报着新到的消息。 晨光灰蒙蒙的,摄政王连日劳累的脸孔有着一种几乎透明的苍白,可是他的背脊还是笔直的,像一只标枪,目光悠远的,望着那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帝陵。 那座无人的古城,此时掩映在重重山阚水雾之间,好似一座巍峨的巨兽,静静的蛰伏着,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王爷,末将已接到准确消息,孙宗盛残部,现在全部埋伏在帝陵周边的丛林里,准备拼死一战。” “嗯。”萧锦彦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回转身,却看见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庞大的送殡队伍。 第516章:帝陵血雨(2) 第516章:帝陵血雨(2) 良久,萧锦彦仍日没有回话,李达谙有些着急,又轻声问道:“末将已将孙宗盛的夫人一并带了过来,就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中,等会倘若有变,末将以为,可以拿这妇人做作文章,不知道王爷……?” 萧锦彦这才眉梢轻轻一挑,然后缓缓的回过头来,眼神好似镜湖封冻,定定的看着他,却看不出里面是怎样的情绪。 李达谙微微有些局促,更多的却是紧张。 他跟随萧锦彦出生入死已有多年,可是自从千秋崖跌落下来之后,他便隐隐觉得,昔日曾经冷漠嗜血的主子,如今的气度和眼神似乎都变了。 这个人,其实就是一柄利剑,曾经的他,光芒万丈,叫人无法逼视。而今,却是藏在了盒子里,仿佛要开始韬光养晦了。 旁的不说,就说剿灭乱党这桩大功,他自击败锦王部众之后,便一心在宫中处理皇帝的丧事。朝中诸多分不清党派的势力,纷纷主动请缨出战,他也一概照准了。 面对这个转变,李达谙心急如焚。眼下这样的时刻,哪里能够容得丝毫的分心? 帝王业,自古,便容不得丝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是以,在他心中,对那个柔妃的恨,便愈发的深重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用这一出。当初本王叫你前去抓人,不是就想着以区区妇人性命来要挟孙宗盛的。这人多少也算一条好汉,当初犬戎人进犯我大齐,不是他洒血边疆,不会有如今西南一带的安宁。对于孙宗盛,能够招降就尽量招降。本王现下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归置,能够将他收为己用则是最好,即便是他心在曹营身在汉,也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最主要的,现在是要稳定人心。人心安定,则天下太平……李达谙,你有时间多看看书,别总想着武人打打杀杀的那一套。将来管辖京畿禁军,光会动武可是不行的。” 李达谙一愣,旋即说道:“是,末将知错了。” 第517章:帝陵血雨(3) 第517章:帝陵血雨(3)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萧锦彦望着那片云遮雾绕的巍峨城墙,嘴角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好久不见了。” 他的笑容很淡,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的话也是极模糊的,好久不见,却不知说的是谁,是追忆自己的父皇呢,抑或是即将要与自己碰面的那些人。 但,李达谙在迎面拂来的晨风中,却隐隐闻见一股血腥的味道。 漫天挥洒白色纸钱冥幡的宫廷礼仪官,仍坐在高头大马上,和着那哀婉的吹鼓手的节奏,将马背上托着的巨大纸筐中的纸钱随意从半空中洒落下来。 阿柔坐在车中,许是车行的太慢,胸口微微有些梗塞。 她缓缓的皱起眉来,葱白的手指轻轻的捏住窗帷的青纱,眉心一只银白箔沾花,别添了几分清丽。 再往前,已可从窗种窥见帝陵巍峨入云的磅礴气势。 因为一早还有从边远封地赶来,不曾奉召入宫的皇室宗亲直接从西京城外赶来帝陵拜谒,是以大队人马到了帝陵大门外,便开始拥堵起来。 “娘娘,先喝口茶吧。”玉桃随侍车中,自然是忙不迭的献着殷勤。 冬儿面色有些不悦,不过还是掀开车帘,去前头问了问。 一会子回头,便道:“娘娘,前面有车队经过,咱们的马车被堵在了后头,看来要等一等了。” 阿柔有些纳闷的点点头,抬头看看天边的晨曦渐渐阴郁,心想这天莫不是要下雨?这样一来,可是诸多的不便啊!不说别的,就说她们一干女眷一会要跪在帝陵外哭灵,那也是不能撑伞不能躲雨的。 不过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一时间摄政王府前后的车辆都停了下来,一些大胆的女眷耐不住车里闷热,便扶着侍女的手,走下了车子,搬了椅子下来在路边歇息喝茶。 阿柔倒是懒得动弹,一则人多眼杂,二则是难测天意,不晓得这雨什么时候要下,下了还要躲避,只怕看在别人眼里,又是一干话柄。 不过,在她身后的那些姬妾可不管那么多,也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众人都随着下了车,侍女们轻纱帏帽的穿行其中,好不惹眼的一副场景。 第518章:帝陵血雨(4) 第518章:帝陵血雨(4) 阿柔正捧着一盏茶喝着,耳畔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骚乱声。有人大声骂着什么人,然后脚步声接踵而至的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冬儿,你去看看,今日非同寻常,切不可在半路上出了乱子的。” 冬儿应声而去,一会子回来,道:“娘娘,原来是外头有个贼人混进了车队里,偷了不少的人随身带着的银两和一些首饰。现在那人已经被抓到了,李公公忙的脱不了身,只叫赏那人一顿马鞭了事。偏生咱们府里有几位主子也着了道,正在审问呢,哪里肯这么轻易放手的?” “哦?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混进王府的车队里头偷东西?”阿柔亦是有些好奇,便坐在车中,掀开窗纱的一角往外看去。 果然,那贼人披头散发的,被几个侍卫提溜着,正在一处空地上又踢又打。 他随身偷来的东西,则早就被人翻开了,一一检视过,正逐一归还原主。 阿柔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今日出来,早就已经明令禁止了,不得佩戴珠宝首饰,否则便是对皇帝的大大不敬。 不过,还是有人会明知故犯,舍不得往日金尊玉贵的生活,却没想到平白无故招了贼。 正看着,忽然见原本分散在四周议论纷纷的姬妾们都围拢了过去。透过斜线的视角,阿柔隐隐看见,有一样自己似乎很是熟悉的东西,出现在那个蓝色的包裹里。 “啧啧……这钗可真是漂亮!这是谁的啊?” “就是,这上面的宝石可是正宗的胭脂血啊!谁的这是?” “咦?不对吧!这不是咱们府里的东西,你看,这上头刻着字呢……”。 “凌……咱们府里,没人姓凌吧?” 阿柔忽然心口猛然揪紧,她放下手里的车帘,便摸索着要下车去。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冬儿跟在一旁,见势不对,连忙开口问道。 阿柔也不回答,几步下了车辇,踏着那矮丌子,便径直朝那人群围拢处走过去。 第519章:帝陵血雨(5) 第519章:帝陵血雨(5) 白纱拖拽在湿润的泥地上,濡湿了那雪般的质地,华丽的下摆亦渐渐染上灰黑的土星子。 众人见她过来,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后退两步,齐声道:“给柔妃娘娘请安。” 阿柔已经看见那样东西,静静的摆在蓝色的棉布包裹里,泛着别样华丽的光泽。 她不禁深吸一口气,脑子两边的穴位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走上前两步,终于,将那枚样式新颖华丽无比的凤钗,拿在了手里。 没错,这是她的东西——曾经在她头上佩戴了十年的皇后凤钗,除却北秦宫中天下第一的巧匠释金迦南,无人能仿造出这样巧夺天工的技艺。 可是,既然是她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了贼人手中?孙宗盛便是再不济,也不需要典当这样引人耳目的首饰来维持开支吧? 阿柔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凤钗,嫣红的血,在钗子的下端刺破娇嫩的肌肤时,渐渐沁了出来。 “娘娘,你流血了,快放下这个东西……”冬儿急忙上前来,试着掰开她的手,将那枚凤钗取出来。 “不!不要碰它!”阿柔忽然一声厉喝,挣脱她的手,转身便朝那几个侍卫说道:“将那贼人拖过来!” 那贼人见几个侍卫如狼似虎的朝自己扑过来,吓的腿一软,就地跪倒,没等问,先为自己辩解起来:“这位夫人,您行行好!小的拿人头担保,这东西真不是在你们府上的车里偷来的。” “那你说,你是从哪里偷了这个东西的?那个人呢?现在何处?”众目睽睽之下,阿柔简直有些顾不得其他的,当下走近前去,便追问到底。 那小贼见逃不过,便苦着脸,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阿柔则是越往下细听,脸色便愈发的惨白。 他说,自己是从最后面的车队开始偷摸的,这钗子却是从一辆马车中扔出来丢在路边……那么,也就是说,她也在这庞大的车队中? 隐隐的,东方第一缕晨光窥破云层的重重阻扰折射出绚丽的光彩来。有人忽然举着手朝帝陵最高处的墓碑一指:“瞧!彩虹!彩虹出来了!” 阿柔亦握着钗子抬起头,彩虹出来了?……那么,是不是一切的担心和阴霾,都会随之飘散呢? 第520章:帝陵血雨(6) 第520章:帝陵血雨(6) 一声遥遥的号令,车队,终于恢复了缓慢的行驶速度。 帝陵外,三千铁骑分列道旁,甲胄鲜亮,众人臂上束着白色麻布,神色端庄凝重,严阵以待。 “跪!”司礼官一声令下,除却皇室直系宗亲之外,其余人等,皆下车,跪伏于地,哭送皇帝大行。 摄政王护送金棺一骑当先,仗剑直入帝陵大门。 马驻高墙下,回望天际斜晖,整个帝陵都沐在一片肃穆的金色之中。 细雨暂停,天地间一片肃穆之色。 帝陵内,有一众高僧念经敲鱼的声音不断传出。哀乐已停,黑压压跪在地上的,皆是数不清的高贵头颅。 终于,到了金棺送入帝陵的时刻。司礼官再度宣道:“哭!” 顿时,全场响起一片痛哭之声。阿柔看着自己左右的侍女跪了一地,哭作一团,一时哭声不绝。 她的心亦砰砰狂跳不止,额前的汗水流进眼角里,只得偷偷伸手去袖子里取了丝巾擦拭。 跪地,垂眸,手中的金钗,已然握出一片温润的湿意。 帝陵内的念诵声渐渐低下来,阿柔只得,接下来,便是封闭帝陵的时刻了。 届时,那些被选中陪葬的奴隶,与参与修建地宫的匠人,都将被赐下毒酒,随着皇帝的金棺一同永远的埋在地下。 人群中的悲戚声隐隐到了极致的高峰,许多人哭的披头散发的,以昭显自己的忠君爱国之赤诚。 阿柔忽然觉得很是厌烦,她深知这些人斗不过是为了做个样子才如此,只是,隔的那么远,谁能看见呢? 漫长的跪送过程,众位贵妇及官员们都未曾用过早餐便急急赶了出来。此时,熬到中午时分,个个都有些吃不住这般辛苦,有些已经开始身子颤抖起来了。 而那些负责保卫帝陵周边安全的禁军,显然也是如此。 轰隆九声礼炮鸣放升空,高僧们又开始大肆盘旋于帝陵寝宫周边,驱鬼送福。 阿柔隐隐觉得不适,不过仍强撑住了。好在她如今的身份只是王府侧妃,倘若是圣旨亲封的王妃,此时便要随着公主命妇等一同跪在帝陵右侧,那是更加难熬的场面。 不敢喝水,只得抬起头,稍稍咽下一口干涩的吐沫。 正在这时,只见一袭轻骑从南边的大路上疾驰而来。马上人影翻飞,铁蹄所过之处,自有禁军持刀上去拦截。 第521章:帝陵血雨(7) 第521章:帝陵血雨(7) “帝陵禁地,擅闯者死!” 一排密集的剑雨,拦住来人的去路。 那人却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声嘶力竭的叫道:“西潼关城门被攻破!孙氏叛军今已攻入皇城!王爷!” 金牌所至,拦路者皆松开箭头,任由他长驱直入,从帝陵大门前驶进。 阿柔在人群中亦听的清楚,她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用力握紧袖中的凤钗,掌心渗出冷粘的汗水。 孙氏乱党…既然,孙宗盛大军是从城外破进来,那么,她为何会在送殡的队伍中? 萧锦彦,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但那一袭轻骑驶入之后,良久,并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阿柔抬头看了看天色,只怕孙宗盛的大军也已赶到帝陵二十余里的东郊大营了。 萧锦彦,到底在等什么? 他此时不发兵,然,京畿守备大军的金令早已握在他的手上,今日来帝陵送殡的,皆是大齐国之清贵权臣世家……难道……? 阿柔隐隐想出点头绪来,却不敢继续深究。摇摇头,将一身的疲惫与无奈,尽数压了下去。 “王爷,地宫即将封闭,咱们……是不是该下令迎击叛军?” “封闭宫门,燃起烽烟,鸣金示警。”萧锦彦目视那赤金大门缓缓落下,斩钉截铁传令下去。 帝陵三里外,便有宿军驻扎的高台。此时,沉重的大门轰然合拢,护城御河上巨大的金桥缓缓升起。 低沉的号角吹响,离此四十里外的西京皇宫,各处宫门落下重锁,甲胄鲜明的禁军戍卫刀剑出鞘,明黄旌旗高高飘扬在皇城之上。 一股青色烟柱,从帝陵最高的龙栖台上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这是示警的烟讯,京畿四周驻军,一旦望见烽烟,便是接到入宫勤王的诏令。 满地跪伏的西京贵族们,此时已经开始小声的议论纷纷起来。 司礼官太监却从高高的台阶上站出身子,无比尖锐的扫过底下的人群:“帝陵之中,岂能喧哗?尔等当安心跪送大行皇帝归西,以显为人臣民之忠心。” 顿时,那些原本议论的声音便噤了下去。可是,一丝慌乱的表情,还是出现在众人的脸上。 “娘娘,王爷命奴婢送您回去。您只需假装昏厥,车驾早已准备好了。”冬儿悄然在阿柔耳畔提示道,伸手,便朝前面的方寸之地示意着。 第522章:帝陵血雨(8) 第522章:帝陵血雨(8) 阿柔心中明白过来,这是要支开自己,只怕她还真的在这送殡的车队之中。 只是一瞬,她便下了决心,点头道:“好,你先去安排车马,我们一会便回府。” 冬儿低声道:“王爷早就安排好了……”。 说完,自觉失言,便垂下头,阿柔果然依言软软昏倒在地,惊的前后都是纷纷瞩目。 冬儿一面陪着笑,一面和玉桃将她扶到一旁,说是自家主子身体弱,跪了这些时辰,需要静养片刻。 没想到,见她们出此计策,另外有几位夫人,也跟着有样学样,原本安静的人群,出现了几波骚动。 阿柔被两个侍女扶到了马车里,才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便听见半空中隐隐传来一阵炮轰声。 掀开窗纱一看,此时还不到黄昏时分,天色却已沉沉黯黑。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霏霏雨丝,微风捎来微雨潮意,夹杂着松油纸钱冥幡燃烧的辛呛气味,从帝陵大门的方向传来。 一阵闷雷之后,天色愈发阴暗,隐约可见火光明灭,缭绕浓烟笼罩在九重帝陵上空。 马车掉转头,持摄政王金令挂在车前转身而去,阿柔心中飞快的计较着,车门在身后訇然关闭,将那些跪伏在地的人们惊怔含悲的目光一并隔绝在门后。 暮色已沉,雨丝骤急,冬儿给她拉紧风氅,车夫快马扬鞭起行。 此时,从城外杀进来的叛军已经团团围困了帝陵,四面门外都是阵列森严的兵马。 箭在弦,刀出鞘,矛戟林立,细雨纷飞中,大片松油火把将地处高地的帝陵照得火光通明。 阿柔心中忐忑,只想着等机会自己跳下车来,忽然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仿佛震得地动屋摇,车身已然深陷进路边的淤泥之中了。 几个人在车中这才惊醒过来,冬儿伸手撩开窗纱时,帘外已是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 叛军攻入城了! 而这辆结实的马车,也因为这意外的巨震,而再不能往前行驶。 冬儿与玉桃都跳下了车,协助车夫与几个侍卫一起把深陷进路边泥泞中的车轮拔出来。 第523章:帝陵血雨(9) 第523章:帝陵血雨(9) 阿柔趁机披上外袍,立即奔出门外,火光已映红了半天。 “娘娘小心!”随身侍卫赶上来。 “这叛军是何时开始进攻帝陵的?”她的话音刚落,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脚下地面随之震颤。 冬儿抢上前来,要阿柔回车里去。 “娘娘,小心啊娘娘!您还是回车里呆着吧,外头很乱的!”阿柔却驻足,按住急跳的胸口,火光映红的夜空仿佛即将燃烧,沉沉向这片天空下的每一个人压来。 “据有人说,就在片刻前,叛军开始强攻帝陵前的高台。”那侍卫站在阿柔的身后,声音坚定镇静。 眼底,是火光烈烈,杀声震天,箭石破空之间急如骤雨。 阿柔正在努力的分辨方向,忽然,只觉身子一轻,已被冬儿和另外一个侍卫双双挟着,迅速送进了车厢内。 “你们……”她急的连忙拍打那扇木门,无奈这车厢四壁都是坚实的花梨木所制。“咔嚓”一声,锁落之后,才听冬儿在外头说道:“娘娘恕罪,奴婢也是万不得已。王爷有令,无论如何,都要安全护送娘娘回府。” 阿柔心中愈发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一番挣扎下来已汗透重衣,不得不掀开车帘往外一眼望去,悬紧的心头又是一阵颤抖。 而耳畔之中,凄厉的呼救声,已是此起彼伏。紧紧关闭的帝陵大门,仍然没有一丝一毫即将打开的意思。 天,愈发的黑了下来。细雨和着阴凉的骤风,打在这些素日养尊处优的人身上。 最后,阿柔在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了一柄短匕。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拼死一试。 一刀刀用力的劈下去,木屑飞溅,红木精雕的车门在这削铁如泥的短匕下,虽碎屑四溅,刀痕纵横,仍无法轻易毁坏。 侍卫与侍女被她这样疯狂的举动惊吓,或尖叫或叩头,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一番急砍之后,阿柔已力气颓弱,倚在门上剧烈喘息,却已奈何不得。 一咬牙,怒道,“冬儿,你跟在我身边服侍这么些日子,我自问待你不薄!今日,你若再不开门,我出去之后就将你们统统凌迟处死!我倒要看看,萧锦彦会不会为了几个奴才跟我翻脸!” 第524章:帝陵血雨(10) 第524章:帝陵血雨(10) “不想死就给我开门!”阿柔一掌重重拍在车门上,冷冷喝道。 终于,冬儿在玉桃的劝诫下哆哆嗦嗦打开了那把锁。 此时,人群已然纷乱如流。雨,倾盆的下,狼烟遮蔽了视线,由远及近的鸣鼓声,与那震天响的喊杀声一起涌来。 “快!你们快去后面的车队找找,看看有没有一个妇人,看起来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长的很美,快!赶紧去给我找这个人!” 阿柔目睹着这巨大而失控的人流,心中的惧意,让她难以再冷静自持。 “娘娘,这时候,咱们还是……”。冬儿正想劝说,却被半空中陡然射来的一阵箭雨吓的连忙躲在车厢一侧。 “保护娘娘!”七八个侍卫,迅速合围,将马车团团围住。 阿柔这才留意到,原来自己拍打车门时只觉手心隐隐作痛,原来,这车厢是特制的,除了坚实的花梨木之外,四处皆以上好的钢条作为加固。而在那层装裱好的装饰锦缎下面,应该还有一层钢丝作为保护层。 锋利的箭头一射中车顶,便可听得“咚咚”之声,旋即,折断了箭身落在泥泞里。 此时,从帝陵的大门中走出一个内侍,他正高声宣读着什么,之声,巨大的喧哗声,将他尖细的声音遮挡住了。 但是,阿柔与众人一样,都听见了来自那口巨大编钟所敲击出来的洪亮的钟声。 “彤……彤……”。就在一众侍卫忙着以手中长剑抵御那一阵来自高地的箭雨时,阿柔听清了,那是八十一声钟响。 萧锦彦,终于以满城贵族的性命作为砝码,顺利的,在这郊外的帝陵之中,黄袍加身,当上了皇帝。 “娘娘,您坐好了,咱们马上就要冲出去了!”冬儿跳上车,双手将车门用力合上,不顾跌倒在泥地里的玉桃,便命车夫迅速掉头。 “不!冬儿,我不会跟着你们走的。”阿柔说着,从袖子中掏出自己那柄匕首,冷冷的,对准了冬儿的脖子。 “不想死,就别出声!” 第525章:帝陵血雨(11) 第525章:帝陵血雨(11) 少时,马车终于可以行使了,车夫吆喝着几匹上好的马儿,正要旋转掉头时,有一名女子毅然跳下车来。 侍卫们一看,原来是柔妃身边的丫鬟冬儿,只见她长发散乱,一下车便往玉桃所在的地方奔过去。 人流熙熙攘攘,很快,四散挤来的马车和蜂拥逃难的人流,就将她的身影湮没在一片黑寂潮湿的暮色里。 阿柔娇小的身影,很快就被四散蜂拥而来的人群挤的难以站立。 但是她双眼却在四下张望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有些类似的身形。 她现在已然深信,她,必然是跟在自己到了帝陵。 而萧锦彦叫人带着她,来到这里,迎战孙宗盛——她不敢想象,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 几骑铁甲骑士从自己身旁飞一般的往前奔过,忽然,阿柔的鼻息中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兰花香味。 是她!普天之下,再没人能有那样的香味! 撑住一旁的城垛,阿柔这才惊觉两腿发软,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她发足朝那几骑飞马飞奔! 雨,浇在脸上,冰冷的,大片大片的水花从眼眸前流下,而后,滑向颈间,胸前。 全身所有的衣衫都紧紧贴在了身上,裙摆上染上半截的泥水,披头散发,毫无形象的,她只管朝前走去! 有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如此深切的怀念起她来…… 往昔,便是她纵使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可是,她终究是十月怀胎生她养她的母亲啊…… 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岂是真的说斩断就可以斩断的么? 萧锦彦,你曾经说你爱我,你爱我……那么,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如此残忍?一次一次的,这样伤害我? 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泪雨滂沱间,她脚下一滑,接着,整个身子就摔倒在了泥地之中。 雨水在她眼前击出一个个圆圆的水洼,几点泥星溅进嘴角,涩涩的,带着一点新挖出来的黑土的焦炭气息。 仓促之间,有人的脚步急急忙忙从她身前走过,有人来不及调转方向,脚步便从她的手臂上踩了过去。 第526章:帝陵血雨(12) 第526章:帝陵血雨(12) 母亲……母亲…… 你到底在哪里? 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究竟,还有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胸腔里的悲愤一时间几乎将她击溃,眼泪早已千涸,她缓缓的抬起头来,脸上的泥水缓缓汇流而下。 看着上空乌黑的云层,阿柔却连痛哭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终于,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站起身来,咬牙定住身子,双脚迟缓,却坚定的朝那个方向迈去。 雨水,冲刷着这样一场说不清是非对错的巨变。庄严肃穆的帝陵,顷刻间,便已成了巨大的修罗场。 而帝陵的大门打开时,无数尸体横在了当场。萧锦彦,果然埋有毒手,他借着这场叛乱,在无声无息的屠杀着自己的政敌。 黄袍加身,玉辇在座。他,果然很是享受这么一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滔天权势。 终于,高高的烽烟台即将在望。阿柔停下脚,她的双眸,徒然定住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被军士推搡着,双手捆绑站在烽烟台的瞭望亭中。 风雨将狼烟吹的很淡,所以,她的脸,看在眼底,非常的清晰。 有人向下面高高喊话:“叛贼孙宗盛!你的妻儿现在就在此处,倘若你再不跪地乞降,咱们就将她一刀刀给活剐了!” 远远的,在那烽烟台下的金甲阵容中,那抹明黄的颜色,也刺痛了她的心。 萧锦彦……你,当真好狠好狠的心! 面对凌潇潇被捆的身影,显然,之前肆无忌惮的孙军有了些许收敛。 没想到,片刻之后,那大军之中却有人朗声回道:“生死有命,贱内与犬子若注定薄命,便有劳你们送她们一程,我孙某感激不尽。 那人,俨然正是孙宗盛! 男人,果然,心在天下,不在区区情爱纠葛…… 城墙上那守将便破口大骂,“老子就将你老婆摔下城来,看你这狗贼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凌潇潇不由的尖叫,“不要!宗盛,你退兵吧,求你退兵……” 她话音未落,只见孙宗盛反手张弓,一箭破空而来,夺的擦过她的耳侧,直没入墙中。 第527章:帝陵血雨(13) 第527章:帝陵血雨(13) 凌潇潇的后半句话就此断了,不语不动,怔怔张口望着城下,仿佛痴了。 阿柔终于奔到那烽烟台下,四周,全部都是铁甲轻骑。 她手撑住墙跺,终于,大声说道:“不要!你们都给我住手!萧锦彦,你出尔反尔!” 萧锦彦的目光亦随之吸引过来,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非常难看。 “去!拿弓箭来!” 萧锦彦缓缓引弓,却不是将箭头对准别人,而是直接朝捆住手机的凌潇潇瞄准。 与此同时,诸多弓弩手的箭头,也随之瞄准对齐。 叛军阵脚大乱,盾甲齐涌上前,欲掩蔽主将孙宗盛其人。 没想到,孙宗盛却悍然不退,将长枪一横,三棱枪尖直抵高高的烽烟台。 “我孙宗盛岂会为了区区一介女子就轻言败北?倒是才刚登基的齐帝你,万军之中受女子蛊惑,如此作为,真能堪当天下之重任么? “柔妃!你马上回去!朕,不准你出现在这里!否则,朕一箭射死她!” 冬儿等人终于原路返回,找到了失踪的柔妃娘娘。她一把跪下,顾不得一头乱发,只求道:“娘娘!跟奴婢回去吧!王爷……陛下,他,说只要您回去!” “娘娘!您就可怜可怜奴婢们吧!陛下怪罪下来,奴婢们连着这些侍卫,怕是一个也活不了啊!” “求娘娘开恩!” “求娘娘……”。 这些人,围着她,一个个跪下去,那些听起来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是逼着往绝路里走去。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仰起脸,直直望着他,刹那间,连空气也仿佛凝结。 萧锦彦的眼中划过一丝犹豫,但,那只是瞬间即过的半点犹豫。 “进攻!”孙宗盛趁此机会厉喝一声,长枪抡空收回,遥指身后,座下战马倒退两步。 身后两队重盾护卫立刻奔上前来,举盾相护。 “放箭!”萧锦彦一声令下,身后铁弩齐发,箭如疾雨,破空呼啸,射落叛军巨盾,发出夺魄之声。 第528章:帝陵血雨(14) 第528章:帝陵血雨(14) “放箭!”萧锦彦一声令下,身后铁弩齐发,箭如疾雨,破空呼啸,射落叛军巨盾,发出夺魄之声。 一时间,叛军阵前大乱,被逼压在箭雨之下,纷纷举盾抵挡,无暇反击。 阿柔被身后的侍卫左右挟持住,混乱之中避到一旁,勉强撑住城垛,这才惊觉两腿发软,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阿柔——”未待她稳住心神,一声叫唤传来,惊得她霍然抬头。 原来是她亦不知何时趁乱挣脱,跃上城垛,临空摇摇而立。 “母后……”。 阿柔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时间缓缓定格在那刹那间,她眼睁睁看着侍卫的手只差一线就抓到她衣角。 她仰头一笑,灿若夏花,身上的茜红色薄衫广袖飘举,没有半分犹豫,就在那万千铁甲眼前,化作一抹灿烂的流光,飞堕城下。 “潇潇——”撕心裂肺的狂吼从城下传来,孙宗盛的声音惨然不似人声。 你听到了么,母后? 你为他抛家弃国,随他乱世谋权,甘愿放弃皇后之位,只为随他远走高飞…… 而今,你可听到他这一声悲呼? 眼前似仍有那茜红流光闪动,阿柔踉跄一步,恍惚伸手去挽,却陡然陷入黑暗。 那只是一道一闪而过的流光,是流光……穿过她的手,怎么挽都挽不住。 而那流光过后,她含笑回头,眉目如画,渐渐隐入墙下的雾霭中,眼看去得远了。 再也回不来了。 母后,不行,我还有许多话要告诉你,不许你就这样走了。 母后,你从前只说我傻,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当局者迷呢! 你怎么会不明白——他是百步穿杨的将军,若要杀你,岂会一箭擦鬓而过,那一箭只是不想让你在敌人面前示弱。 他会救你的,否则,他为何而来? 你为了舍弃了一切,而今你终究是他的妻,他亦是你结发一生的良人,你们两心相悦,举案齐眉,为何,你不肯信他? 母后,你好痴的一颗玲珑七窍心啊…… 就为了那一箭,就让你绝了生念,心死成灰,你就这样抛下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爱你的人痛不欲生。 母后,你好糊涂。 第529章:遗浮生多少恨(1) 第529章:遗浮生多少恨(1) “娘娘,娘娘醒了!” 沉沉一梦,遗浮生多少恨,泄心间无尽怨……只是,是梦,便会有醒来的那一刻。 眼前人影浮动,垂帘绣幔,沉香缭绕之中,已然身在华丽寝殿。 这里,是西京后宫。 曲迭裙袂拖曳过冰冷的宫砖,素锦细簌,环佩有声。 眼前回廊垂幔,层层叠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分明是已清醒过来,她却仿佛仍见到那抹茜红色的流光萦绕在眼前。 心中怔忡恍惚,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她不在了,而今,自己,终于无亲无故了。 身似浮云,辗转飘零于乱世之中。万千宠爱,他,不过是赐她一份虚情假意。 “娘娘,陛下已下旨,亲封您为四妃之首的贵妃之位,赐号为柔,您是王府里出来的主子之中分位最高,赏赐最多的一位。” 玉桃毕竟年轻,见阿柔醒来,难免有些按捺不住少女的毛糙心性。 冬儿则隐隐明白几分,她在柔妃身边呆的时间长,知道这位主子是轻易不肯吐露实情的人。 上次帝陵之事,或许,那人还真与她有几分关联……或许是柔妃的亲戚?或是她往日亲厚的人?总之,在侥幸逃过皇帝的震怒之后,她已然决意,将此事永远的埋在了心里。 还好,当日主子昏倒之后,便被人送到了皇帝身边。连着七八天的时间,一直都呆在含元殿的寝殿中歇息。 要不是为了她的身体康复着想,需留几个往日服侍老练的侍女,或许,皇帝那日真会将她们两个连着那七八个侍卫一起砍了头。 “阿柔……”听得宫人来报,他大步兴致冲冲而来。才一进殿,便见她满眼的寒光冷漠。 四目交织,静静凝望。 他抬起的手在半空停顿,复又垂下,只是深深看着她,似有万语千言,终不能诉。 满殿的宫人皆深深跪伏下去,她安然的坐在锦被之中,垂眸,木然不语。 *************明天要回家,俺先去买车票,晚上看看能不能再更一点求票票啊票票! 第530章:遗浮生多少恨(2) 第530章:遗浮生多少恨(2) 殿里静寂极了,微风吹起纱帐两旁悬着的银钩,那悬在银钩下头的香囊随之摇曳摆动,带起幕幕清香。 那香如蚀骨进血一般的诱惑,仿佛引起了人骨髓内的细微酥麻的疼痛,所有的思绪都空前清晰起来。 萧锦彦在她床前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物是人非,而今他已再非那个能为她跳下万丈悬崖的风流王爷。历史与时势,赋予他的责任与使命都太重太重。 他已无退路可走。 如同她一样,逼退在死角之中,进退皆是刀山火山。 他其实在她床前站了很久很久,恍惚间想起了她曾经的眼神,好似循着记忆中荒芜的野草蔓延而去,猛然看到了一株高树一般。 他神色温和,惘然丧失了清冷的方向。他从来是不需要她知道的,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封闭世间的喧嚣繁华,送她去一个平安宁静的所在。 这是西京的八月,秋菊送凉的季节。齐帝幼主驾崩,新帝萧锦彦登基即位,改元承天。 萧锦彦终于以自己只手之臂力,改写了齐国朝野党派林立,纷争不断的乱局。 满地嫣红之中,他用冰冷的刀剑弓弩,穿透一切的阻滞,冲破黯淡云层的缝隙,于青天白日下洒下一地金黄。 就在新帝登基的当天晚上,齐国朝野的几大势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洗。 一轮血腥的政变,毫无预兆的降临在以氏族权贵为主导的西齐辽阔大地上。 帝陵一战,萧锦彦斩获无数人心,成为救无数贵族于水火之中的真命天子。 而后,他黄袍加身,在数万铁甲亲兵的簇拥下,回到了西京皇宫内,并安抚性的设宴款待当日参与帝陵吊唁的贵族们。 没有人怀疑,甚至没有人发出一丝质疑的声音。相比于孙宗盛乱党以及锦王叛变那此无法无天的行为,摄政王萧锦彦登基为帝,又算什么事呢? 可是,当天晚上萧锦彦却并没有出席这场宴会。 他只是随意的下了一纸令书,刚刚接管京畿卫队的李达谙接到之后,眼角微微一挑,眉心轻轻紧锁,却还是沉声说道“定不辱命!” 皇权更迭的同时,亦是血腥屠杀的序幕开始。 第531章:遗浮生多少恨(3) 第531章:遗浮生多少恨(3) 几日骤雨一场晴,时光流转流年易逝,转眼间,西京皇宫易主,已有近一月。 后宫那些飞红是落了又开,开了再落。而那些一脸平静穿行其中的宫人,则是见怪不怪了。 萧锦彦登基之后,自然,他素日在摄政王府的姬妾,都进宫成了新帝嫔妃。 只是他往昔驱逐的姬妾太多,临到自己真正入主天下时,身边有名分的姬妾只剩下那么寥寥几位。 当日帝陵外一场动乱,更有两名姬妾不慎死于战乱之中。是以,余下的六人都被封了贵嫔等不等的分位。各掌一宫之主位。 楼清风,如今也俨然成了楼贵姬。 只是,一连近月,她都还不曾见过皇帝萧锦彦的面。 这日,殿宇外,又飘落起淅淅沥沥的细雨,飘扬纷洒在九重宫阙之上,将一切的巍峨的宫殿都拢在朦胧不辨中。 大部分的宫殿,在挂下宫锁时,除了值夜的几盏宫灯外,都沉进黑暗之中,惟独,清霁宫的正殿,依旧灯火通明。 通明的殿内,仅相对坐着二人。 楼清风一袭雪裙倚在轩窗旁的贵妃榻上,她的青丝,半披于肩,愈衬出雪肤花貌,纤细的手,兀自拿着一枝九凤雕花簪,凤做九尾,每一尾上皆缀明珠,细密璀璨的流苏顺着凤尾垂坠下来,她信手转着这枝凤簪,流光潋滟间,坐于她面前的一女子轻声道: “姐姐,皇上今晚还是未翻牌子?” 说话的女子正是昔日王府中的魅姬,如今住紫熏宫的她穿着一身华丽紫色衫裙,脸上,便是不施一丝的脂粉,也显得容色艳丽动人。 因着最近宫中人人自危,况且太后身上黑纱不褪,因此,她的譬上也皆是白色的珠花。 “皇上?呵呵,这几月,皇上没有翻过咱们姐妹一次牌,更何况,是本宫呢。” 楼清风浅浅笑着,心不在焉地,把那凤簪往一旁的几案上一掷。 “司饰坊为姐姐特制的这根簪子真的很华美呢。”魅嫔看着那根簪子,心中不免有些艳羡之情。 *******************这几天腾讯后台系统抽了,我昨天的流量居然差点成了负数!四五万点击,流量居然不到几十分之一!我真是唉!所以这两天不能多更了,我顶多保持每日一章,勉强不断更,等待周一技术解决问题! 第532章:遗浮生多少恨(4) 第532章:遗浮生多少恨(4) 楼清风淡淡一笑,目光流转,张嘴,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妹妹喜欢?只是可惜姐姐不能送给你,这簪子——是司制坊为贵妃娘娘所制,只是不知为何,送进去就被那位派人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司制坊的尚宫吓的魂不附体,这才拿来东西来求我看看,不知是不是犯了那位主子的忌讳——唉!” 说着,便把那簪子送到魅嫔面前,灯火下,那一枝九凤雕花簪简直美的巧夺天工,叫人观之不忍转眸。 “哇!这簪子可真是美……哼!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较着什么劲?一个人借着身体弱霸着皇上的寝宫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也算了!如今还看谁谁都不顺眼……真正是,天杀的狐媚子……”。 魅嫔毕竟年纪小,有些话,也不多想,便脱口而出了。 楼清风不禁摇头,目视殿外,不无警戒的说道:“妹妹,不得妄言,小心祸从口出……”。 魅嫔只咬住下唇,恨恨的低声道:“姐姐也知道,妹妹并非妄言…实在是……”. “我知道,在自然知道,可是,咱们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楼清风凝视着那一帘细雨飘飞,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含元殿寝宫,柔妃一袭白衣,长发随意飘散于地。 她漠然地走向蒲团之上,盘腿坐下时,覆垂的青丝遮住她绝美的姿容。 殿外,窒闷的气息愈发地重了。 暗云沉沉地压着,但,始终,再不降一丝的雨。 “来人!上酒!”冬儿等侍女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不得不去取了酒过来,斟上金樽。 这是大齐皇宫之中最尊贵最奢华的含元殿寝宫,从来,便没有嫔妃在此酗酒的先例。 更何况是一如她这般,连续数日,都将自己沉醉于美酒之中的。 不顾形象,不理仪容。 除非那人的心,已经死了。 譬如现在的她。 殿外,随着那两声巨雷,倾盆大雨泼天洒下。 第533章:遗浮生多少恨(5) 第533章:遗浮生多少恨(5) 酒水从金樽洒将出来时,些许的凉意,让她有刹那的神恍。冰凉的闪电劈过冷清的侵殿,让她突然觉到一丝没有办法抑制的心悸。 阿柔终于虚弱的伏在软塌上,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许久,她困倦的睡了过去,酒意上头,脸颊上飞起不正常的一种绯色。 萧锦彦走进来时,只见她手中握着的金樽,尚且滴着几滴欲坠还留的佳酿。 他不免有些恼怒的回头,怒视冬儿等侍女:“谁又给她拿酒了?” 冬儿赶忙领着其他几个侍女跪下,如实回禀道:“娘娘一定要喝,奴婢也……”。 萧锦彦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挥手,示意全部下去。 他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柔声道:“天要入秋了,怎么还喝这样的凉酒?要喝,也叫她们拿去温了再喝……”。 她的身子软的像一团面揉出来的,头伏在他的膝盖上,忽然低声恹恹的说道:“别管我……”。 他怔怔片刻,忽然道:“阿柔……”。欲言,又止。 欲语,还留。 他能说什么呢?解释那日的事情是事非得已?请求她设身处地的谅解? 亦或者,声泪俱下,求得她的原谅? 他,什么也说不出,万千言语,都卡在了那里。 因他这一字的唤出,她的心,再再地悸动到让她不能忽视。 她一直,是有心的。只是,她的心,在冰封溶解之后,都全数交给了他,所以,在他负情以后,她选择了绝情忘心。 如此而已。 香气愈来愈萦绕在她的鼻端,浑身有莫名的酥痒感袭来,蔷薇般的妍丽色泽在她白玉一般的双颊晕开。 她身上穿的纱裙因着刚刚滚进他的怀里,此刻,微微地挣露出颈部的剔透的肌肤,珍瑰的锁骨映现白色的纱罗后,更显出别样的诱惑。 她的脸艳若桃花,下意识地,侧过螓首,她的侧脸拥有最完美的弧线,只望着就能让人忘却所以。 第534章:遗浮生多少恨(6) 第534章:遗浮生多少恨(6) 他的小腹燥热之气汹涌地逼了上来,让他再无法抑制。 他就势把她压到铺着厚厚毡毯的地上,她束起髻被他这一刻的剧烈动作所松开,青丝泻开间,缠缠绕绕地迤逦在他胸怀腰间。 他的手愈紧的甜住她纤细的腰,他俯压在她娇柔的身子上,迷魅的倾心体香幽沁愈浓,丝丝缕缕缠萦悠长地交错在彼此渐渐紊乱不平的呼吸中… 小腹的燥热,使得他的骄傲坚挺地抵在她的下身,他的手紧紧地钳住她的纤纤嬛腰,她的身体淡淡萦散开芬芳的体香,是属于她特有的芬芳。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迷恋一个人女人身上散发的香味。 想再唤出那一声“阿柔”,甫启唇,却终是犹豫,他还有资格喊出那两个字么? 一切终究是他的错,是他连她都护不周全,不止一次,他让她失望伤心。 今日明知哪怕她恨他,因恨萌出其他念头,他也无可奈何。只要,能再不失去他,他都愿意承受,这份恨,带来的一切。 在他身下的她,眸底的余光虽还带着千年冰魄一样的寒冷,却并不挣扎。 只将小小的脸侧向一畔,她的呼吸,有些喘促,胸部的起伏间,愈让人清晰地睹到,素白的纱罗下,曼妙极致的身子。 空气里媚香的味道愈浓,缠绕在他们中间,将祭殿肃穆的氖围一并熏染成旖的桃红色。 他另一只手触到他的脸上,轻柔地扮过她的脸,不容她的躲避,他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品味着指下的美好。 这是他的女人,是的,他熟悉她的肌肤,那样的柔滑,细腻。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如此迷恋于她的身体。那种感觉并不似完全因为倾心之香的缘故,而是一种流于心间的渴求。 他渴求她的身体,胜过世间任何的绝色佳人。 因为他的挑逗,她原本清明的神智亦渐渐开始地迷乱,周身的感觉如遭蚁噬,妖娆起伏的娇躯轻轻地动了一下,仿佛,在邀等着什么…… 她不想让他看到此时潮红一片的脸,而他的手却执意地把她的脸扳向他。 第535章:缱绻春色(1) 第535章:缱绻春色(1) 梨花白的酒劲渐渐上头,眼前的一切,都昏花起来… 心,仿佛漏跳了一拍,随之席来的,是令她迷醉的眩晕,在这片眩晕中,她的心,渐渐漾出了连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涟漪。 倾心,根本不止对男子有效,对女子同样是有效的,在慢慢开始不受控制的意识里,她清晰地蹦出这个念头。 此刻,来不及再多想,萧锦彦温润的脸贴在她的颈窝往下,轻轻柔柔地一寸寸细吻起她来。 这一刻他俨然不似那掌握天下的帝王,一举一动仅与至浓的温柔有关,这让她越来越没有办法去拒绝。 甚至,唯一涌起的念想,便是就此沉沦。 反正,她已一无所有不是吗?…… 一念起时,她的身子开始闪躲,但,他的手灼烫地钳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再不松却分毫,她的闪躲,仅让他更紧地把她的身子钳进他的怀里,他的吻一径地往下,唇齿轻巧地,把她的纱罗挑开,啮咬吻噬,忽浅忽深.不放过纱罗下的每一寸玉肤。 身体在他的拨弄下软瘫成水,幽幽铺泻一地。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一旁,没有一丝一毫推搡开他的力气。 呼息渐深渐促,喉口间,仿佛随着下一刻他熟捻的撩拨下,就会溢出娇媚地浅吟。 而粉脸晕红得快要溢出血一般,肚兜未遮住的玉肤因他的吻噬,渐成淤痕一片,映衬若雪的冰肌,若极寒的雪颠之中傲然绽出的桃花,嫣蕊凝红。 那种极尽柔媚的呻吟声,简直是中人欲醉。 唇间蓦地一痛,血腥之气涌入口中,竟是苦苦压抑之下她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他看到她的樱唇因反咬,沁出了丝丝的血痕.却依旧并未吻上她樱唇的柔软。 不是他不想,只是,如今的他怕撷取那抹芬芳时,会被她眸底的冰寒所魄到,再无法继续下去。 更是由于,他不配再吻上她的唇。 她那么信赖于他,他予她的呢? 所以,他愿意弥补他曾经所有的错责。 所以,这一刻,他随她的心思。 第536章:缱绻春色(2) 第536章:缱绻春色(2) 体内纵然燥热难耐,却并非是不能遏制的,而他的眸华亦清楚地看到,随着一声塌前几上金樽滚落的冷冷声,她的脸色,亦越发的绯红了! 其实,依照他的耐力,他可以忍耐得住不去强占她的! 只是,他不想忍,他不要再忍了! 每次的忍让和回避,换来的,仅仅是一次次地失去她。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忍呢? 这一次,哪怕再次用强,他也要她—— 即便,要她的代价,是万劫不复! 但,也只会是他一个人的万劫不复! 他不会后悔—— 她能觉到他的下身有一阵异常的灼热,这种灼热,让她心底,有着不安,更有着,不该有的渴求,甚至是带期盼的渴求。 而他抚着她脸的手,也在这时咻地停下,轻扶到她玉腿间,只一横亘,她没有来得及拒绝,就被轻易地分开。 纱罗薄裙层层坠两侧,灼热的那处,原是他骄傲的坚挺,此刻,恰抵在她雪绸的亵裤之外。 他停下对她的跳逗,他望着眼前的女子,虽然是微醺的脸,可,她在他的挑逗之下,那些柔媚的反映,以及略低螓首时的娇羞与刻意的压抑,无一,不是他所熟悉的。 他分开她的腿,不带任何犹豫,缓缓的,挺进她紧致的花间幽径。眼前的她,哪怕心里对他有着再多的怨恨,他也不能就此将她放到一旁。 额前的汗水沿着如雕凿一般的下颔曲线颗颗滑落在她莹白的胸前,她浑身柔若无骨,任他紧箍着带来最销魂的律动。 “呃…萧…”她的身子蜷起,修长的腿紧缠到他的腰上更紧地贴住他,曳出令他销魂的呻吟。 从她的双颊到颈部都染上一抹比玫瑰色更浓的嫣红,犹如殿外此时盛开的百合花,随着他的律动,那抹嫣红渐渐扩散到她的全身。 清冷如玉的娇驱,染着那抹淡红浮烟一样的色泽,让她更凭添几分让人无法拒绝的入骨妩媚。 第537章:缱绻春色(3) 第537章:缱绻春色(3) 这样的她,微微呻吟声宛若魔音贯耳,盅媚撩人,对他是种致命的诱惑。 她的身体宛如最自然的花瓣一般,绽放出比百合更令他无法不醉的花香。 那桃源温暖处的紧窒,一阵接一阵地收缩紧箍迫得他残余的理性丧失,若脱缰的野马,在那沁着水意的幽道上驰骋了起来。 有力地律动,灼热坚挺不断撞击着她如花瓣般娇艳的柔嫩火热。 她的汗液打湿了额前的鬓发,满头青丝随意散落在塌上,娓娓摇曳着垂落于地。 他俯首下去,含住她小巧的耳坠,她的心底浮起更难以言喻的酥麻。 她侧过脸去,他的手骤然握住她的手,交叉握着,一并舒展在一旁,那一刻,她感觉到由他手心传递来的悸动一如她的一样。 他极慢地放缓所有动作,尽他所有的技巧,天知道这些技巧在面对她时,他竟懵懂地不知如何做才算最好。 他的吻慢慢吻遍她的全身,直到,她身上玫瑰色的光泽转成另一种绯霞色。 她承受他一波比一波更加猛烈的撞击,自身体深处被他侵占而带来的一点震颤,若投石入湖般地激起漪澜晕开着弥漫向四肢八胲。 身体好象渐渐不属于自己一般,令她颤栗的感觉开始一点点上升、绽放,如一簇簇娇艳的合欢在她的眸底绚烂绽开。 她再没有一丝力气,人软软地,意识涣散间,她抬起眸子,望向天际那横亘在银河之上鹊桥。 那是属于情人之间的鹊桥,清晰地映进她的眸底,真美啊…… 如果可以,她宁愿就这样,长醉不醒的陷在这场梦境里…… 天边一颗颗的流行坠落下来,有一颗极大的亮亮的星星,坠进她的眼底,一颗晶莹的泪珠,流出多少的璀璨莹洁…… 她紧紧地搂住他脖颈,承受他一波比一波更加猛烈的撞击,随着一次直撞入花蕊最深处的滚烫,她终于倦倦地先在他的怀里瘫睡去。 第538章:缱绻春色(4) 第538章:缱绻春色(4) 醒来时,他已起身离去。空气里有枭枭袅袅的沉水香,浅色幔帐悬挂在床帏上,四下里静的清晰可听见微风拂过的细响。 阿柔静静的躺在那里,外头候着的侍女许是有些倦怠了,身子靠着门框,少卿便听见冬儿低声的呵斥声:“你作死啊!当白班也敢犯懒!娘娘正在里头休息,仔细醒来时出了差错……” 窸窸窣窣的,那裙裾低声走动的声音,渐渐去了远了。 闭上眼,阿柔翻了一个身,一身的疲惫似乎仍未消退,过一会,又是睡了过去。 她其实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的庆幸,或许是他早早的起身走了,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来面对他?那样缱绻缠绵的夜,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春梦。 醒来时终究只是剩下自己一个人,独自守着这样一份冷清与寂寞,漫长的白日与黑夜,都这样默默无言的捱了过去。 萧锦彦再来时,若是她仍是宿醉未醒,他则顺水推舟留宿下来。而嫣柔对酒的依赖,亦越发的深了。 日常请脉的太医不得已,才向皇帝进言曰:贵妃之酒瘾不可轻视,否则继续放纵下去,只怕会深思昏聩,难以撑得起一朝贵妃的仪容风范。更甚至,有可能令肝脏受损,脾胃渐衰。 但若要不让她喝酒,招来的后果更是糟糕。不说阿柔的性子日益暴躁,身边的侍女都被打被罚,就连他,都往往进不得寝宫,便被声色俱厉的赶了出来。 对此萧锦彦深感无奈,好在后来太医院的院正出了一个主意,让人将上好的药材浸泡在酒里,又精选了西域进贡来的各色酒味香浓的葡萄美酒,这才总算勉强平息了含元殿的风波。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一年中秋月圆夜。 后宫之中,自然设有中秋宫宴。 而嫣柔,自是不会参与的。 萧锦彦却是要去露个脸,才好了却一众嫔妃的期待之意。 明月殿。 太后一袭月白色锦衣,一身素雅端庄的坐在上手。她的身旁,便是进宫陪伴太后已有一月有余的柳家小姐柳慕兰。 后宫诸妃皆盛装坐于殿中,静默地等待着,对于大部分嫔妃而言,大半年都未得一见的帝君驾临。 第539章:明月观花(1) 第539章:明月观花(1) 按照后宫品级排列,楼贵嫔与魅贵姬等人分别独坐一几案,其余诸妃,按着品级每二人共坐一几案。 其实合共算起来,今晚出席的嫔妃也不过七八位,都是从前摄政王府的姬妾罢了。 新帝入主,后宫急待充陈。 太后的眼眸大致掠了一遍出席的诸妃,果然,这些人打扮得倒都是别出心栽。 诸妃中有胆子稍微大的,也略略抬眼,望向今日坐在太后身边的柳姓女子。 柳慕兰也落落大方,举手抬头之间,隐隐若有芳华流转。不算凉的天气里,她身上还披着一件蔷薇色的披风,进得内殿都不褪下。 后宫中人对这位柳小姐早有风传,据说太后准备向皇帝提议立自己的堂妹为皇后,现下留在宫中,只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已。 但是,如今含元殿住的那一位,却不知…… 众妃心思各异间,突听殿外响起: “皇上驾到。” 心跳加快间,齐齐起身福礼请安。 在这片请安声中,萧锦彦着一袭浅色月黄昏洒金的便袍步入殿内,径直行至上首坐下。 众妃见他独自前来,心中才稍定了一定,并未见贵妃同来,可见,他宠她亦不过如此吧。 否则,按着昔日的惯例,皇帝定是携她一并步入殿内的。 心神甫定间,夜宴终是开始。 一时,觥筹交错,笑语盈盈,赏月观花,自是一派不同于往日宫中肃穆的和乐景象。 因着雨势歇停,今晚的月色份外的皎洁,明月殿又为宫中最高的殿宇,更能清晰地观到夜幕中的银河星闪。 众妃无心望那夜景旖旎,只偷眼瞧着帝君的脸色,萧锦彦淡淡地笑着,独自斟酒慢饮,并未对任何一名后妃显出亲近之意。 就连太后身边的柳小姐亲自过来与皇帝奉酒,都没有得到更多帝君的青睐。 如是,让那些后妃心里不由得愈加难耐起来。 酒过半巡,太后笑着轻轻拍了一下手掌,随后,柔声道:“皇帝,今日中秋佳节,不如让众人献艺,以助酒兴?” 第540章:明月观花(2) 第540章:明月观花(2) 萧锦彦放下手中的酒樽,淡然一笑:“太后此意甚好。” “开始吧。” 语音甫落,丝竹声便随之而起,旦见殿内光影流转,彩云飞穿,间或水袖旋舞,倒也美不胜收。 原是四位嫔妃练了自己拿手的舞曲,以博圣宠欢愉。 柳慕兰更是借此机会,走近皇帝身边,殷勤劝酒:“陛下,佳节美景,可不醉不归矣……”。 她俯下身去,披风褪下,里面,赫然是一袭素白的裙衫下,裙衫上,翩翩舞的,是漫天的彩蝶。 华丽,而精致,加上美人如玉,叫人不生出涟漪都难。 太后看着皇帝的眼神,心中微微一阵冷笑,继而低下头,心道:“果然还是改不了那样的风流,我倒想看看,你对她的心,能有几分真意?” 阵阵清风送进殿中,此时,有大群的彩蝶,翩翩飞舞着,从窗棂中飞进殿来。围着那一身彩蝶衣的柳慕兰,流连不去。 此情此景,叫人心中暗暗称奇不已。 “兰儿,你倒真能引得蝶儿寻香前来,看来,陛下果然眼光独到。” 太后一脸平和的微笑,看不出她此时心中的丝毫波澜起伏。 萧锦彦面上亦有赞许之色,只是闻言点头,道:“柳姑娘很会用香。” 短短一句话,已叫柳慕兰面色苍白。看来,他并不是真的见色即迷的那种风流帝王…… 所以,他一直拖着太后关于立后的决意,迟迟不肯下旨。 但,自己已被家门推到了这里,眼下,若不能成为他的皇后,自己哪里还有后路可退呢? 一顿中秋宫宴,各人都是心怀深思,茜红的纱灯下,映照出的,只是一群华丽而落寞的女人身影。 待各色菜品都端上来时,萧锦彦举杯与众人饮了一杯,少顷,他只是随意在面前的几个碟子里夹了几筷子菜,便道:“朕还有政事要处理,请太后与诸位爱妃一起赏月共度佳节吧!” 说着,便想起身离去。 “皇上,哀家听闻,贵妃自进宫之后就一直住在你的含元殿中,今夜,怎未见出席家宴呢?”太后稍稍看了一眼诸妃,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第541章:明月观花(3) 第541章:明月观花(3) 萧锦彦微微回首,点头道:“太后有所不知,贵妃身子不好,喜好清静,因此需令建新殿与她住。在新殿未修缮好之前,朕让她住在含元殿中,只是为了调养身体。今夜中秋节,不过太医说了她身体羸弱,因此无法出席。” 在人前,他对她一直尊重有加。这份心思,不但是因为两人之前曾经有过的那段感情,更是……因为那个不幸死于权力角逐中的孩子。 而柳兰心在经历了惨痛的失子之后,整个人也随之大变了。她依旧端庄沉静,还是之前那个齐国最尊贵的女子应有的仪态。只是,她的话少了,悲与喜,都渐渐淡了。 取而代之的,更多的是沉默,沉默中,他能觉到一种莫名的悲伤,萦绕着这个自己曾经熟悉的女子,长久以来,都未曾散去。 因此,他才没有公然拒绝她的提议,其实,他不愿立后,尤其是,不愿立柳家的女子为后,其心意,已然非常明显了。 对此,太后也不是不懂,只是,她刻意装作不懂罢了。 也唯有如此,柳慕兰才能够得以在宫中继续顶着一层不明不白的身份住下去。 唯有如此,柳家那一派的守旧外戚势力,才不至于公然翻脸,只得继续按下耐心等待。 但,等待总有期限的,不是么? 萧锦彦回答时话音不大,由于四周并无其余的声响,殿内诸妃听得自然真切。 诸妃的眸内大多除了震惊、失望之外,皆蕴出一丝的嫉妒。 楼清风只端起酒樽,浅浅抿着酒香袭人。 魅贵姬轻摇纨扇,仿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般漠然。 柳慕兰唇边漾起一抹笑弧,她的眸底也蕴了笑意,本托着香腮的手,终是颤了一下,这一颤,皆落进她一侧的太后的眼中。 太后亦在笑,只这眸底,除了笑外,还有其余的意味,那些意味仅是冰冷的寒意。 “既然如此,皇帝便早些去陪贵妃吧。”太后笑得很深,她搭在红叶腕上的手用了些力,翡玉金丝嵌珐琅的护甲的手滟出一道霞彩,渗进柳慕兰的眼底,让她的眼底,寒魄更浓。 第542章:泪湿罗衣(1) 第542章:泪湿罗衣(1) 柳慕兰的脸上与众妃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只是,她袖内的手咻地握紧指节处咯咯地发着颤抖,但,她不能有任何失态的举止。 毕竟,那么多人,都在看她的好戏呢,她怎能让她们如愿以偿呢? 贵妃,内宫正一品贵妃,真好啊,后宫空虚,他给她的,居然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名分……专宠于帝,日夜相伴,就连这样的家宴,她都不屑与众人同坐? 罢,罢,罢,她的目标,只是皇后,不是么? 她的手复松开,心,却仍似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刺刺地,梗在那。 “诸位爱妃今夜献上的歌舞都很好,,各赏白璧环一对。” “嫔妾谢主隆恩。” 在这片谢恩声里,明显,更多的是失落,即赏了这白璧环,可见,今晚,皇上必然还是会回含元殿那里。 再怎么变都轮不到自个,心下,又怎能不失落呢? 月满西楼,含元殿 酒过三巡,侍女将案几上的菜肴,端下去重新换了新的上来。 “娘娘,一会儿皇上就要过来了,您还是别喝了,奴婢服侍您去洗漱一下可好?” 阿柔摇摇头,举杯,又饮下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水。 又是一个独自一人度过的中秋节。 月满,人孤独。 殿里点着茜红色的纱灯,暖暖的红铺开来,照得满堂都是富丽堂皇的一种张扬。 阿柔终于喝醉了,昏昏然的,倒在了身前的案几上。 酒沾罗衣,几滴清泪,缓缓滴过手背。 冬儿安排人架着她去后面的浴室洗浴,她早已得到知会,皇帝一会必然会过来这边歇息。 看着主子醉生梦死的痛苦状,她心下亦有戚戚焉,但,既然还有皇帝的宠爱,她不知道,娘娘还要执拗到什么时候去? “陛下,娘娘才刚洗漱回来。”才进到含元殿门口,便有侍女上前来回禀。 萧锦彦点点头,将身上的外袍褪下,对李德全道:“今晚歇在这里了,早朝再来叫朕。” 第543章:泪湿罗衫(2) 第543章:泪湿罗衫(2) “陛下,娘娘才刚洗漱回来。”才进到含元殿门口,便有侍女上前来回禀。 萧锦彦点点头,将身上的外袍褪下,对李德全道:“今晚歇在这里了,早朝再来叫朕。” 他轻轻走近寝殿中,阿柔披散下的青丝犹带着湿意,垂及腰际,轻薄的纱袖下,脸颊绯红的面容上,双眼醉意迷离。 侍女纤白的玉手,正执着黄杨木梳轻轻梳着她如瀑的青丝,见皇帝驾临,连忙无声的垂头跪下。 萧锦彦走近她身旁,只见高逾三尺雕刻着龙纹的镜中,映出妩媚的女子面容。 才刚洗浴出来,她只着贴身的亵衣,外披一件轻薄的纱罗。淡淡渲染着桃花绯意的纱罗下,她晶莹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轩窗前的鲛绡拂起,掠过她的眸前,连那透过鲛绡的月华,都比不过她眸底的清澈皎洁。 “来人!去端碗醒酒安神汤上来……”。萧锦彦的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几乎不费力气的,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肌肤触之生滑,许是饮了几杯薄酒的缘故,他只觉得下身一阵火热。现在,只要触摸到她的身体,他就情不自禁的,想要她…… 可她的身子,却日渐的单薄瘦弱,侍女说,主子常常不思饮食,倦怠慵懒。 才刚接手这么一大盘的事情,真正是千头万绪,他只恨自己不能分身,时时留意于她的日常起居。 轻轻的将她放到床上,留意到她的青丝尚未完全干透,他忽然想起自己最初在明月楼见她时的第一夜,那时,自己也曾狠狠的给她揉擦过头发…… 阿柔,如果我能从一开始就珍惜你,或许,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侍女奉上温热的安神汤,他亲自取了银勺,一口一口的喂她喝下。 而她轻轻颦起的眉间,只是不耐烦的扭着,张嘴咽下第一口之后,便模糊的说道:“不要……我要喝酒……给我酒……”。 今天估计能更10章,求票票求留言!努力,我要结文啊!**************** 第544章:泪湿罗衫(3) 第544章:泪湿罗衫(3) 她的头痛极了,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反叫人觉得难以呼吸。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唤人,却觉得自己毫无力气…… 而那人……他的气息,分明就在自己身畔……. 萧锦彦,我恨你…… 她重重地咬了下唇,觉到痛时才松开,未施口脂的唇上,刹那嫣红几许,比施了口脂更显娇艳。 可这分娇艳,只是她为了咬去心底骤然涌起的厌恶。 是的,厌恶! 突然睁开眼,她对视上他的双眸。他正握着银勺的手轻轻一悸,那琥珀色的汤水便溅了出来。 他连忙取了放在床前几上的白色丝帕去擦拭,不想,正对上她渐渐清醒的双眸。 “你来干什么?你给我出去!出去!”这是两个人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如此清醒的面对面,她的眸底变得骤然寒冷,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子,却将右边肩头处的轻纱褪滑了下去。 优美的锁骨,诱人的呈现在他眼底。 下身传来的炙热,愈发的难以自持。 他居然放下手里的碗,凑过身子向前去哄她:“才刚酒醒,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很伤肝的。来,乖乖喝了这碗安神汤……”。 这辈子何曾如此向人低声下气过?他偏偏对着她无可奈何,舍不得,放不下。 阿柔却不领他的情,一张脸继续沉着,一双莹白纤巧的玉足往床下一移,便赤着脚走下地来。 侍女们见皇帝与贵妃正在床前缠绵,个个都站在了老远的屏风后。萧锦彦心疼她赤足下地,只得自己从床下的脚塌上摸了一双便鞋过来,万分纡尊降贵的追到她身前:“先把鞋穿上,地上寒气重。” 她正想着如何把他撵走,忽然见他手上提着的两只鞋,眼光一定,憋不住的,低头便浮出了一丝微笑。 原来他一时情急,也顾不得摸到的那两只鞋是否是一双。递到她跟前一看,却分明两只都是右脚,只是花色看起来非常相似而已。 萧锦彦一看,顿时也是窘迫的不行。 第545章:泪湿罗衫(4) 第545章:泪湿罗衫(4) 堂堂九五之尊,他可是第一次给一个女子提鞋,居然还出了这样的笑话,登时又急又气,又有几分抹不开面子的尴尬。 正要丢下手里的鞋寻人进来发作,却听她忽然道:“给我,我就穿这个。” 他一愣,却见她已经将鞋子从自己手上夺了过去。盈盈一双玉足,显然是曾经经过细细矫正的。昔日秦国的帝女花,自然,她是无愧于秦国第一美人公主的称号的。 他曾在床笫之间细细抚摸过她身上的每一寸,此时见她悠然蹲下,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将一对玉足盛进那锦锻丝履之中。 眼之所及,是无比诱惑的美色春景。轻薄的纱衣遮不住玲珑娇媚的身体,右肩的纱衣已然滑落一半,她瘦削的锁骨下,是微微凸起,形状却如半月一半美好勾魂的花蕾。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欲火,就势将她压倒在地。伸手便去扯下她腰间的腰封,呼吸急促的说道:“阿柔,别恼我了,求求你,别恼我了……”。 说着,不待她说话,他的双唇便重重的落下。她的贝齿紧紧扣着,他在外头游离了半天,最后是伸手在她的腰间轻轻捏了一把,她酥痒之下,才不自禁的张开嘴,他就势滑进她的口中。 芬芳,诱惑,她的唇齿间仍有微微的酒香,混着她天然而成的蜜汁,让他止不住在其中近乎疯狂的吮吸着。 他骄傲的炙热压在她的两腿之间,两具身躯纠缠之间,他弄痛了她娇嫩的肌肤。 听到她微微呼痛,他才睁开眼来,双眸狂热的看着她。“我弄痛你了?” 阿柔抬起一只脚,微微曲起,在他那个部位踢了一下。恨恨的,她不无娇羞的说:“来了就会欺负人,以后不要来了!” 他见她脸色转和,喜不自禁的嘿嘿一笑,连忙将身体调整了一下,让她躺在自己身上。 “阿柔,我知道吗?我真是害怕,害怕你以后再也不愿见我了……”。他握着她的手,将那一只手渐渐移动到自己的心脏处。他的心跳狂热,她的心却是一片的冰冷。 第546章:泪湿罗衫(5) 第546章:泪湿罗衫(5) 她温顺的伏在他的心脏处,他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忽然,他低低的朝她说了一句话:“我真想,每天都……”。 话的后半截很轻,她却听的很是清楚。一滴泪渐渐滑下来,她的心,真的陷入了万丈寒潭之中。 原来,他所迷恋是,只是这具能够带给他无比欢愉的身体。倾心,他真正倾心的,是她的美色与肉体,而并非她这么一个人…… 心,是仍然持续的剧痛,可是,她的思想却渐渐清晰了。 微微抬起头,她讲脸颊放在他的胸膛上,仰望着窗外的明月清辉,她忽然说道:“今夜是八月十五……”。 萧锦彦早就情欲似火,听见她如此说话,便从地上坐起来,正要将她抱去床上,却见她的眼角隐隐有着泪痕斑驳。他心中一痛,便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柔声道:“可是怨我没有早点来陪你?” 阿柔轻轻的摇头,缓缓的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一低头,却有一颗更大的泪珠,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彦,陪我喝杯酒吗?” 她的眼神,是他无法拒绝的哀切与楚楚可怜。 他心中长叹一声,想她一介亡国孤女,独自流落在异国的深宫。便是有他万千的宠爱,可终究是难免孤独冷清啊! 更何况凌潇潇之死,虽不是他所为,然当日亦是他默许李达谙如此行事的。后来凌潇潇自尽,为此,也在她们之间覆上了一层难以抹去的阴影。 他点点头,将她从铺着地毯的金砖地上扶起来。转首唤人去准备酒水菜肴,她早已乖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侍女们便在床前的屏风处摆上一桌酒菜,因是中秋,自然少不得一盘做工精美的月饼。阿柔喜好凉菜,是以一桌子三十几道菜式中,倒有一半左右皆是颜色绚丽的凉菜。 萧锦彦先前在明月殿用了一点,此时也是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了。他执了酒壶给阿柔斟上一杯酒,又夹了两筷子菜到她的碗碟中,见她举筷吃了,这才举杯相碰道:“年年岁岁如今日,阿柔,以后,朕会陪着你度过每一年的中秋佳节。” 第547章:泪湿罗衫(6) 第547章:泪湿罗衫(6) 阿柔欣然饮下,心中却不无冷笑的说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萧锦彦,我怎能甘心于一生一世活在你的设下的金彀之中? 嫣红的酒水,从金质的酒壶中斟出一条细密的红线,缓缓落进下头的金樽之中。 赤金印着这样的血红,直直的,照射进她寒不见底的眼眸中。 无数个侧向一隅的深夜,她清晰听见他的呼吸在自己的身畔响起。她只是不能转过头去,就那样,假装自己睡着了,对于他那样的强占与掠夺,她假装自己毫无知觉。 三年了,自从秦国国破,自己被掳至西齐为奴为婢,已经整整三年了。 时光那般急促,往事如烟云散尽,有些东西,终将成为过去,有些情愫,终将被白骨埋鼻。 有些鲜血,终将在天地间流淌,有些情仇,终将在死亡中得到永生。 窗外,秋初绵绵细雨落在宽大厚重的梧桐叶上,有潺潺如水的声响激荡有力的叩击着,响彻她的耳膜。 萧锦彦,你不爱我,所以你一再的伤害我。你原本就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你的一生,终将被这寂静的深宫所掩埋。 而我,也要在仅剩的生命中,忘记你曾经给我的一切伤害与迷幻的梦境。 我,要逃出你给我设下的蛊毒。 杯筹交错之间,不知不觉的,她已哄着他喝下不少。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她最近是日日常饮的,他却少有略及。 只道太医说这酒酒味淡薄,适合女子饮用,却不知道,此酒后劲强大,尤其是初初饮用,更极为容易醉倒。 阿柔双眼迷离的唤人进来,撤下酒菜,打了热水上来给皇上敷脸。 萧锦彦带着几分酒意,当着众人的面,就将她抄进自己的双臂之中。 他的眼神是孩子一般的清亮,甚至隐隐有几分难得的温柔似水。下一刻,他却伏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吹的她耳根子都红到了颈间。 “朕要让你一会哭着喊着求饶……你这小妖精……”。 冬儿等侍女头都不敢抬,连忙收拾了残局,而后飞快的退出至殿外。 第548章:泪湿罗衫(7) 第548章:泪湿罗衫(7) 阿柔吩咐下去,让身边服侍的宫人领了剩下的菜肴下去宵夜,并每人赏赐锦缎一匹,以资节兴。 萧锦彦哈哈一笑,道:“堂堂一国贵妃,怎的如此小气?传朕的旨意,赐贵妃身边的宫人每人锦缎十匹,白银五十两!”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喜出望外。看来,贵妃于帝宠之上,果然是无人能及。 阿柔只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倒是大方,怎不见赏赐我什么?”说着,她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媚眼如丝的说道:“既然陛下如此高兴,那不如明天不用早朝了?这便算是于我的赏赐如何?” 趁着酒兴,他与她一齐滚落在床。 仓促之间,他已娴熟的褪掉她身上的衣裳,闻言便道:“芙蓉帐暖春宵短,自此君王不早朝……也罢!只是一日早朝而已,朕便依你!” 说着,居然真的传令下去,说是明日罢朝一日,各部臣工都可在家歇息。 阿柔暗暗舒了一口气,她的手指从他的胸前游离向下,没想到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分开她的双腿,便不管不顾的长驱直入。 她咬牙,暗暗呻吟了一声:“痛……”。他的唇便覆盖上来,下身仍在有力的动作着,半响,才道:“一会就不痛了……”。 沉重的雕花大床轻轻晃动着,摇曳轻飞的幔帐中,肌肤炙热,抵死缠绵的两人,在一波又一波的缱绻之后,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殿里安静极了,守夜的侍女都在殿外,只余一个人默默的守在几道珠帘处。 阿柔赤足走下地来,冰冷的地面带着初秋的寒意,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么瘦,风吹起了她的衣角,有幽香的桂花在她的头顶飘落,洒下一地淡金。 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一面御制的金牌,另外还有就是属于她自己的贵妃玉符。 轻轻走到那蹲在地上打着瞌睡的侍女跟前,她伸手在她身上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一块含元殿侍女的木制腰牌。 第549章:逃离帝王宠(1) 第549章:逃离帝王宠(1) 之前她吩咐将自己用过的菜肴全部赐给服侍的宫人,显然,此时,她衣袖中洒进菜肴中的药粉已经起了效用。 换上一身早就准备好的侍女的衣裳,深夜里推开门,只见门外的两个侍女也是左右打着瞌睡。 有惊醒的侍卫在远处凝视,只不敢走近天井后的内殿檐下来。她便低头将手里的茶壶一亮,低声道:“奴婢去备点热茶,一会怕主子醒了要解酒。” 侍卫见只是侍女出来,便点点头,阿柔就势往烧水的偏殿小厨房去了。 终于走出那方小厨房,走出那片掩盖在浓厚夜色中的巨大琉璃瓦檐下,往前,东方隐隐已有晨曦微露。 阿柔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日子没有在这样早的时候,迎接天边的第一缕晨光了。 或许是过去的那段日子太过不堪回想,或许,是她已经在恩怨是非中生活了太久太久。 久到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李达谙闻诏进宫时,皇帝已然大怒。 宫门四处的守门官都被召集了过来,而传来的消息却是,清晨一大早,便有一名女子手持含元殿侍女冬儿的令牌,只身出了宫。 李达谙一路走一路听着内侍的消息,他的眉间时而舒展时而皱起,最后听到三千禁卫已经快马追去,尚无消息时,嘴角隐隐浮出一丝凉薄的笑意来。 甫一进大殿,便见四名守门官齐齐跪在石阶下。里面冲出八名侍卫,却是夹起他们就往走。 “慢着!你们这是干什么?”李达谙见势不妙,连忙拦住那几人。 “回将军,陛下有令,将他们全部拖下去斩了!” 侍卫不敢停留,只是匆匆回答了他的话便依旧拉着人往外走去。 “将军!李将军!求将军向皇上讨个恩赏,属下等愿意戴罪立功!将军!……”。正值壮年的汉子,哪个肯将一腔热血洒在了断头台上?看着他们被拖行而去的身影,李达谙不禁咬牙暗恨道:果真是祸水央民! 第550章:逃离帝王宠(2) 第550章:逃离帝王宠(2) 萧锦彦最终只是自己亲自带人追出城去,在对待这件事上,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依赖器重的十年的心腹重将李达谙起了疑虑。 他的心中,隐隐有着一丝害怕 而面对人潮涌涌的西京城,无数人皆在他的眼底来去匆匆,生平第一次,他亦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将会永远的失去她了。 这个念头让他无法控制的心慌,甚至比之当日在帝陵之中挟持数千贵族重臣的性命,血洗朝纲时,更为之怯意。 他不知道,倘若自己翻转了整个西京城,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时,是不是会疯狂的要崩溃掉? 为什么要走?阿柔,你是否觉得我待你不够好? 是啊,我待你不够好,可是,我多么想在余生的时间里,好好的待你啊…… 这个天下,所有美好的一切,我都能拿来献给你。 我会尽一切的可能来补偿你所受的委屈…… 可是,你为什么要走呢? 为什么,要以这样无声无息的方式,斩断我们过往的一切?就此永远的走出我的生命? 萧锦彦一身玄衣,背影孤独而挺拔的坐在马背上。西京城的所有街道都已戒严,来不及回家的百姓及商户,只得恭敬的跪在街道两旁,等候全副武装的侍卫的盘查询问。 这分明是他苦苦争夺来的天下,看,这一片繁华如画的江山。 他为此流过多少血汗,而今,他终于以帝王的身份,站在了这里,俯视众生。 萧锦彦的眼神如古井深潭,三年的时光在两人之间穿梭而过,世事推移,也许,无关命运,无关世事,无关恩怨,他们心内对人性的执着,对生命的态度,早已注定他们有朝一日会走上这样背道而驰的道路。 他或许还不曾明白,她所要的,不是他能给予的那点类似于金丝囚笼的宠爱。 宠,是他作为帝王所能给予的一切。 而爱,作为夫妻眷侣的那种挚爱,他若给了,便意味着永远的万劫不复…… 第551章:逃离帝王宠(3) 第551章:逃离帝王宠(3) 是的,他曾经在卜先生的苦苦劝说下,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那时,他曾想过,放她离去……既然不能相濡以沫,何不相忘于江湖?阿柔,天下之大,我将尽我所能的给你想要的一切。 而今,她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或许,那是她真正向往的人生吧! 时光那般急促,岁月的沧桑在眼神交汇中激荡出命运的火花。 三年,命运的跌宕起伏,足以让一株羸弱的花儿茁壮成长,让一个朝代覆没,让一个帝王崛起…… 时间那般无情,如同冷冽的刀子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 她昨夜的肌肤体香依然残留在他的唇齿之间,在他记忆的脑海里,刮下一道幽深的鸿沟。 他永远的失去她了,他,再也不可能将她寻回来了…… 无力的感觉一丝丝的蔓延上未,他却不动声色的将一切狠狠的压了下去。 阿柔,当你在失去我们孩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这一生注定不能永远跟随与我了。 你是长在阳光下的花儿,我却是活在仇恨与欲望中的一柄利剑。你要是其实都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而我,总喜欢拿自己最珍贵的一切,去与命运交换。 我自知无法伴你远走高飞,所以便曾想要折断你的翅膀将你留在身侧,如今,我终于还是要失败了。 “回宫!”他挺立在马背良久,终于,在红日将这方繁华的热土每一寸都洒上金辉时,他挥手下令。 三千骏骑整齐划一的穿过宽阔的街市,身后,带起的滚滚粉尘,遮蔽了渐渐正午的太阳。 “阿柔。” 他回到含元殿的寝宫,独自一个人,在残留她体香的室内呆坐了很久。 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缓缓响起,像是冷冽秋风中穿梭的一丝白气。 太阳照在他的身下,拉开一个修长孤独的背影。他一动不动的坐着,最后,森冷的月光从窗棂的那头照在他的脸上,有着诡异的苍白和无比萧瑟的疲惫。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表情那般平静,眉心却淡淡蹙起,隆起一汪如同雾霭般的沉寂。 “阿柔,你还回来吗?”冷月如霜,云层轻飘飘的掩住半边银辉,他忽然低下头,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 几滴水珠,在他的指缝间滴落于地,很快,就被秋风吹干了。 ****************我感觉我又回到原来的状态了,今天写的很顺手,很流利 第552章:逃离帝王宠(4) 第552章:逃离帝王宠(4) 阿柔回到那处院子里时,菊花已经败了,一朵朵黑漆涤的抱死在枝头,晚来风急,满地黄花堆积,轻散的遍地打旋。 “进去吧,这处院子自你走后,就没人住过。里头都打扫的很干净,你且歇着,晚饭会有人送来的。” 薛夫人依旧是曾经的矜持娇贵,只是一年不见,隐隐见得她眼角的皱纹深了密了。领着阿柔进来时,往日风流婀娜的身段,似乎消瘦了一些。 在城中躲避了半日,最后,在歆月与顾玉鸣安排的人手接应下,她再度回到了这个莺歌燕舞的明月楼。 时光仿佛刹那回流,站在沉鱼轩的门前,阿柔心想,莫非世事都可以从头再来? 她很累,简单的洗漱过后,浑身都疲惫的无力。昨夜他留给她的,除了身体的无限欢愉之外,还有难以言说的疲惫与倦怠。 躺上床,她合上双目,朝着那漆黑冷寂的梦境一点点的沉没下去。 醒来的时候,细雨刚刚停歇,月光钻出云层,将青白的光柔柔的洒在沉鱼轩的瓦盖上。 披衣下地,推开窗,外面正是秋意阑珊,露水滴在宽阔厚大的梧桐叶上,发出清脆的挞挞声响。 院子里空旷冷寂,往日珠围翠绕的侍女,都被薛夫人打发下去了。霎时间,好似这世上的一切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僵硬的靠在窗边,身体像是刚被水泡过一样,出了一身的汗,风吹来,干涩的冷,像是穿透了僵死的躯壳,令她空前清晰的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前院里传来了喧嚣的丝竹声,那是明月楼在夜宴宾客。 阿柔忽然嘴角一牵,她想起来了,自己原来在这里住的时候,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有盛大的歌舞点缀这座流光炫舞的楼宇。 歆月提着一只小篮子进来的时候,见屋子里没有点灯,阿柔依靠在窗边也没有出声,她还以为她仍旧在睡着。 进屋来之后擦了火石点上烛火,才吓的差点叫出声来。 ************故事百转千回,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我曾经答应过要给他们一个温馨的结局,所以大家不要着急。最近想尽快结文,不过不敢偷工减料,所以请大家继续鼓励我!明天或许会多更一些哦! 第553章:珍珠志(1) 第553章:珍珠志(1) “我给你带了晚饭过来,吃点吗?”歆月一身银灰色的长衫,朴素而清丽,仿佛整个人焕然一新似的。 阿柔看着她脸上抹的很均匀的那层梅灰斑,忽然,低头笑了笑。 歆月将食盒里的饭菜一层层的往桌子上摆出来,都是些清淡素雅的杭帮菜,荷塘明月,毓秀翡翠,柳暗花明……这些,都是明月楼的厨子大娘擅长的拿手好菜。 阿柔坐到桌子边,捏起一双筷子,就着那碗鸡汤,一口气吃了七八分饱。 歆月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只手支在下巴处,银灰色的长衫袖口处,露出一双白玉似的手臂。 阿柔喝完了汤,忽然道:“歆月姐,你以前从来不把手肘放在桌子上。”这是明月楼的优雅仪态,身为花魁姑娘,于人前的坐姿,永远都是端庄万方的。 将手肘放在桌子上,这是很粗俗的行为,只有寒门小户的女子,才会如此不懂进退。 歆月看了看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手肘放下,反倒是很随意的往椅背上一靠,口里散漫的说道:“那是从前,我早已活在此刻,那时的我,于现在的世人眼中,早已死了。” 是的,当日查抄锦王府时,军士在后院中发现一名女尸。容貌绝美,姿容无双,一根三尺白绫,自尽于房梁之上。 世人都说,可怜一代红颜,就此香消玉损,死于宫闱权谋争斗之中。真是可惜了…… 谁人知道,换一个身份,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蒙上一层斑痕,她,依旧活色生香的活在这个曾经赋予她无限美名的西京城中。 说罢,她又看看桌上剩余的饭菜,眉间一挑,道:“你还真是大胆,就不怕我在菜里下毒?” 阿柔从袖子里取出丝帕,依然不失优雅的擦拭了嘴角和鼻尖,最后盈盈起身,以无可挑剔的姿势,为她斟了一杯茶壶中放的有些冷了的茶水。 “何必费那功夫?你真有心让我死,只需要传递个消息出去,而今这西京城,想要我死的人,那是太多了。” 她的声音清淡如水,很平静。 第554章:珍珠志(2) 第554章:珍珠志(2) 说罢,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坐下来,细细品饮着个中真味。 “你有什么打算呢?或者说,离开西京,想去哪里?”歆月倒也不介意茶水微凉,两人相对而坐,阿柔身上仍旧是一身侍女的朴素宫装,只是虽是侍女装束,但依然华丽飘逸。 一阵夜风带着秋意,从窗棂中吹拂进来。月白色的长裙下摆处湖水蓝的云纹,与银灰色的丝质长裙一起飘拂着,歆月忽然放下手里的茶盏,朝阿柔微微一笑。 岁月如潮,以无尽的苦难与风云跌宕,将她们终于打磨成光泽圆润的珍珠。 “我想回北秦三十九州的地界,或许,会去我外祖父凌家所在的金川州,或许,会先随兴所至的四处游荡一阵子……你呢?我都没问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安排人接应我?” 阿柔其实也不明白,她和顾玉鸣怎么知道自己要逃宫?其实今日以她个人的能力,要逃过那一帮追兵的眼睛,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好在顾玉鸣现在是西京荣安侯,坐在他府中的轿子里,这才总算避开了世人的耳目。 “不是我好心,而是,我有我的目的。”歆月想了想,最后还是直言不讳的问道:“北秦亡国时,萧锦彦从故宫国库中搜出来的珍宝,只是北秦户部登记的三分之一,剩余的大部分国宝,有人说,是皇后将他们早就通过密道转移了出去……”。 她看着阿柔,似乎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说:“你别动气,其实我也觉得,这样浩大的一项工程,单凭你母亲一人之力,难以完成。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当日李达谙抓获你母亲后,曾秘密审讯于她,这,很显然也是萧锦彦的授意……”。 阿柔的耳膜,在听见他的名字时,还是觉得隐隐刺痛了一下。 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三个字而涌上任何的情绪了,愤怒,或者痛恨,或者眷恋,或者其他……在她转身离开他的臂弯时,她以为,一切都被斩断了。 可是没想到,而今听歆月说来,她还是会觉出一种痛楚。 第555章:珍珠志(3) 第555章:珍珠志(3) 锐利,而麻木的刺痛,犹如钝刀在她的心尖上不断的来回磨动着,丝丝的血水淌下,却叫不出声来。 含了一丝苦笑,她看着歆月,嘴角扯动一缕讥讽:“歆月姐,连你也相信,北秦的国财,皆被她转移一空了?好吧,这事咱们说不清楚,就算真有其事,可是,我母后如今已经死了,你,又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歆月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静静的望着她,目光里的那丝空茫渐渐退去,变得平和,变得冷静,变得淡定如水,仵久之后,她才低声说道:“其实我也不信,就算你母亲她真的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你却不会知晓这个所谓的国宝的下落。可是,阿柔,你要回去的话,也最好不要再回你金川州了。离开过去的阴影,你会生活的更加自由的。” 阿柔垂眸看着自己倒影在地上的背影,夜风穿堂而过,吹在她的鬓发衣衫上,她忽然觉得有些冷意。 “我知道了,总之,过去的一切,我都会尽力忘记的。歆月姐,谢谢你。” 这一句,她是真诚的。 歆月却有些不安的站起来,她伸手将桌子上的菜肴收进食盒里,动作极为缓慢,仿佛仍在思虑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最后,她将盒盖盖好,吸口气,终于定定的说道:“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阿柔看着她,眼眸中有些讶然。需知道,歆月从来便是孤傲的一束牡丹,她从不向人低头,亦绝不肯示弱于人。 “你小产的事情,除了太后和楼清风之外,其实,我才是真正的主谋。夏姬的那包药粉,是我混在阮先生要送的药包中带给楼清风的。楼清风也清楚如何才能嫁祸于人,于是……”。 她的声音缓缓传来,钻进耳朵里,阿柔坐在那里,思绪都是凝固僵硬的。过了很一会,她才觉出心底的那一丝疼痛……那种活生生血肉剥离的痛楚,与无边无际永无休止的黑暗,带着那一霎那温热的惨痛,再次在她的心底复苏过来。 月光静静的照进来,洒在她和她的肩膀上,歆月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阿柔突然觉得那般的累,她用一只手颤抖着扶住额前。 良久,才哑声道:“原来还有你,我早该想到的……”。 第556章:珍珠志(4) 第556章:珍珠志(4) 可是,她有些话,那些话,才是真正让她永远也无法释怀,却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她是歆月,她和楼清风,还有太后,想要自己孩子不能出世,她还可以去设想她们各自为了自身利益的立场。 但是,萧锦彦呢?他是孩子的父亲,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还不是照样将她们母子置于炭火之上? 既然是这样,她还有什么心思去责怪怨恨她们呢? 过去的,都过去了。 那个孩子,是上天给她一点奢华的希望,只是,那终究不属于她。 “过去了,我现在不愿再提。我过几日就要走了,歆月姐,希望你和顾先生过的好,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好。” 瞎子也能看得出来,顾玉鸣往昔对歆月的一往情深,而所谓的患难见真情,他而今能为她甘愿抛弃苦心谋得的荣华富贵,甚至家门荣耀,可见,他的风流过往,其实一直以来只是为了能够专情于她一人。 歆月慢慢的收拾了食盒,准备走出去。 临到门口,她才低声道:“我知道,他待我的好。你放心吧,而今,我再也不会奢望什么别的了。倒是你,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宫里今日都没有什么动静,或许他是死心了,或许……总之,你要好自珍重。” 歆月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院子的花草稀疏中。冷风里,飘渺有着一丝她身上独有的淡淡体香。 阿柔就那样坐在那里,尘封的念头一点一滴的钻出来,像是一绛藤蔓,将她的身体缠住。 月亮升起,月亮偏西,月亮弯弯的桂在村梢,月亮落下,日头升起,又是一个徇丽的一日。 她一直这样坐着,整整一夜,都在反复的回想自己来西京的这三年经历。 她的眼睛渐渐涌出璀璨的光泽,有晶莹的泪滴落在胸口,大滴大滴的滚出,却没有一丝难过的悲伤。 最后一次,在她即将永远离去的时候,她被自己经历的那些欢笑苦泪网住了,想到酸楚时,她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想到开心时,她的嘴角会浮出微笑。 最后,时光定格在他安静的睡颜上,她赤足走远,越走越远……那一瞬间,金黄的阳光顺着窗楞照进来,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笑的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泪流满面的笑出声来。 没有人知道,她终于在这样的时刻,无比清晰无比刻骨的认识到了,自己,是那样深深的爱着他也是那样绝望而刻骨的怨恨着他 第557章:珍珠志(5) 第557章:珍珠志(5) 阿柔找到紫婷母亲住的地方时,已是第二日天黑时分。 不大的两间屋子,一间点了烛火也不太亮堂的弄厅,后面是一进养着鸡鸭的棚舍。 叫了两声水婶也没人应,阿柔只得硬着头皮,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原来水婶病歪在床上,身畔还有一个正在熟睡的小娃娃头。 奇怪的是屋子里里外外却没有一个人照料着,后院的鸡鸭见弄堂的门打开了,便嘎嘎叫着挤进来,围着阿柔要吃的。 阿柔手忙脚乱的赶了那些鸡鸭出去,回来时不留神,却一脚踩在了一泡鸡屎上。浓浓的一股子臭味,熏的连连皱眉,正左顾右盼时,听得水婶在床上撑起身子,悠悠的问道:“谁啊?” 这才稳了稳心神,顾不得鞋底的污秽,答道:“是我。” 借着弄堂里昏暗的光线,水婶终于看清她的脸,当下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两脚挪腾着,落地就要跪下去:“柔娘娘……您怎么来了?” 阿柔抱着手里的孩子走出那间简陋的民居时,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起细雨来。 她来时放在弄堂的伞忘了拿在手里,此时只得抱着孩子走到街口的一间杂货铺檐下,伸手招呼一辆过路的马车回去。 世事沧桑,原来短短一两年的时间,不止是城中许多世家随着皇权的更迭而兴衰起落,就连水婶这样的贫民百姓,也会不可预知的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 阿柔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她,紫婷已经不在的事实。 儿子在数月前的帝陵动乱中死去,年轻的媳妇不肯守着一个破败的家孤苦一生,留下一个出生才半岁的婴儿,与一个伤心操劳过度病倒在床的老妇……阿柔不知道,即便是水婶心中再不疼惜这个女儿,只怕听到她不在的消息时,应该还是会忍不住绝望的吧! 她最后只是善意的给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蓝图,孩子她会抱去抚养,紫婷如今在宫里当差,不能随意出来。 留下一张足够供她养老的银票,抱着一个仍然沉睡的婴儿,阿柔在渐渐远去的马车中,对紫婷说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558章:珍珠志(6) 第558章:珍珠志(6) 阿柔没有再回明月楼,而是径直坐着那辆灰色的马车,在与歆月约定的地方下了车。而后带着孩子在那里用了一顿饭,让店家准备了一些米糊和干粮,提着歆月给她准备的包裹,下楼就出了西京城。 她此时一身朴素的布衣,脸上有一层淡淡的梅花形斑痕,铅华不染的五官平静的舒展着,只有一双形状美好的眼眸,在凝神时不经意的泛出璀璨的光泽。 车帘卷起时,谦潇细雨洒在行人稀少的西京城,可是这里的一切,却显得有那样的勃勃生机。 歆月立在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棂前,一身玉雪泛暗红的长衫,茶楼中有许许多多的人穿梭来往,她却仿佛没看到一样。 带着芳香的熏风吹在她的衣角上,扬起里面精美而隐约的花色云纹,她望着远远的青石官道上,载着曾经一身荣耀的少女渐渐远去,两侧是连绵的梧侗,夺目的色彩如同一幅徇丽的书画。 如同她初次见她一般,她想,傅嫣柔,你与你母亲,真的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样了。 或许,我们相识在这样微妙的岁月,注定彼此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但,我钦佩你的潇洒自我,你是个活的很纯粹的人。 在这样一个看似繁华的乱世中,你我都曾是命运强权下不知归路的棋子,而你没有陷入那无底深渊之中,我却为了自己的虚荣野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傅嫣柔,你知道吗?芸芸众生千万难计,而真正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真的,太少太少。 想来,你的人生,必然会如你所愿的幸福的…… 她就这样微微笑起来,玉手横笛,嘴角微笑着,吹奏起一首欢快的曲子去欢送她。 那笛音清亮,像是婉转的百灵,穿透了这座皇城的奢靡繁华,一路跟随着她的身影,走出了一重一重的高门。 笛音越过了无数雕花的门槛,高高的回廊,暗红的宫墙,随着她的身影,飘去了一个广阔的天地。 第559章:珍珠志(7) 第559章:珍珠志(7) 出城的路长且清冷,两侧是高高的宫墙,依稀可以嗅到城外的清甜香气。 这样斜风细雨的秋日中,是谁的心底漾起一层轻轻的涟漪,挑破了每个子夜时分的寂寞雾霭,拨乱了寂寂锦宫中的浅浅王尘。 萧锦彦亦站在宫门前最高的瞭望台上,他的手边有几个空洞的酒壶,内侍们躬身给他举着伞,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弹过了。 “陛下,下雨了,不如回去吧!要走的,总是留不住的,您又何苦辛苦自己?”李德全忍了许久,眼见着他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之后,终于开口去拂那龙的逆鳞。 是的,他一直就知道,在皇帝的心中,那个女人,是他最软最弱的致命伤口。 譬如忠心耿耿的李达谙,不也正是因为牵涉进了柔妃这个人,这才被皇帝连日软禁在内宫之中吗?帝王恩威,皆在一念之间。 李德全虽是奴才,却也了解皇帝的为人。一旦他对谁生出了嫌隙,那么,这个人的前途,必然就是黯淡甚至惨淡的。 可李将军做错了什么呢?的确,在王陵地宫之前,他合该就地诛杀了柔妃…… 否则,也不会有如今的肝肠寸断,相思凭栏了…… 萧锦彦没有回言,他只是把身子往石栏上靠了一靠,目送着那些在细雨中出城的马车,他忽然想,或许,这就是他给她的告别? 他一直是如此,以微醉的眼睛看透这世间的一切清醒。 夜幕渐渐降临,在他的身后,整座宫廷都被掩盖在一片奢靡的灯火之下,煌煌宫灯透过后宫的千百扇宫门窗扉,静静的照耀着西京城繁华的夜晚。 记忆纷乱头绪,如同从绢布上扯下的一根细丝,轻轻一拽,整匹华丽的绢布全部散乱,徒留一片奢靡的残红。 阿柔,你我都是命运峥嵘棋盘上难以自主的棋子,荣辱沉浮,皆在各自命数。 我但愿你能走得出这西京城,走得出命运的笼罩。 第560章:珍珠志(8) 第560章:珍珠志(8) 出了白芷关后,就是西京城外辽阔的士地了。 虽然此时巳是入秋,但是西京城地处西南,气候亦算温和,阿柔抱着小毛头出关的时候,天空竟然还在下着雨。 租来的马车讲好,只能送她到这里,因此,付清了车资之后,阿柔便站在驿站的门前,等候前去北边的商队将自己捎带着上路了。 怀里抱着的小毛头一路上很是安静,除了吃就是睡,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懂事的早吧,看着面前陌生的女子,醒来的小婴儿居然不会哭生。 阿柔半路上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小安。小安嘛,一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二是希望他长大之后,安于小富,平和一生。 夜色即将降临时,还没有等到去北边的商队的消息。 无奈之下,阿柔只得抱着小安进驿站开了一间客房住下,等待明天再启程。 店小二送了开水进来,阿柔首先给小安喂了米糊,然后又拿出随身带着的蜂蜜调了水,给砸吧砸吧意犹未尽的小毛头喝了半碗。 孩子很快又睡着了,阿柔放下纱帐,推开窗,便见得淡青色的远山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之中。 远江如链,坑蜒的流过,原野上的黄昏暮色之秋,显得份外美丽。 乌金微沉,火地概金,冷月却已然淡然初升,荒莘繁盛,高高摇曳,与马背平齐,大风吹动之间,隐见那离离之草如赤金微波,自广袤的天际一波一波的汹涌而至。 站在斑驳的窗棂前,远眺群山巍峨秀丽。不知怎的,她却突然踟蹰了,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细细回想下,她人生的这十七年,其实是一副滂沱的书画。大起大落,峰回路转,她任凭风吹雨打,却从来不曾真正握有主动权。 前面是十四年是静水浮灯的繁华幻影,后面三年却是鲜血淋漓狰狞交错的笔笔刀痕,如今陡然间抛却了宿命的枷锁,争得了一分自由,她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第561章:珍珠志(9) 第561章:珍珠志(9) 凝思了许久,最终,只得回到最初的设想。虽然歆月再三嘱咐她不要回北秦三十九州,尤其是金川州。但是,阿柔细细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在离金川不远的地方,找一处落脚点。 尚且记得,儿时母后回家省亲时,自己曾在宫车卷帘之中,窥见那古雅小镇的断桥乌宅。 半个月后,阿柔就带着小安,随一个北上的商队,在一个名叫黄岐的小镇上落了脚。 商队是特地来此处收购北方珍稀的各种药材的,而该镇名叫黄岐,其实也是正是因为盛产各色药材而出名。 小镇不大,大约住了有七八千人的样子,集市很繁华,从地上摆着东西,档主却不在现场也没人敢乱动货品的场景来看,应该也算民风淳朴。 她就这样在小镇里住了下来,租了一间小小的屋舍,独门独院,地处偏僻,门前生着两株垂柳,此时入秋才打了第一场寒霜,柳叶光秃秃的,枯黄一片。 阿柔雇人进来打扫了庭院,又添了几样屋里缺的家具,房东还挺不好意思的过来对她说,这些买家具的银子都可以在月租里头扣除。 房东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胖胖妇人,长的样子十分和善,膝下有一双儿女,丈夫是镇里医馆的坐馆先生,这户人家在镇里也算是小康之家。 见阿柔单身一个人带着孩子,便动了女人的柔善心肠,后来又听说这租客才刚新寡,被婆家的兄弟妯娌排挤,这才不得已带着孩子远走他乡时,对阿柔就愈发的好了起来。 阿柔在商队时,便改名叫林三嫂。到了小镇之后,她一身朴素的穿着打扮,加上连日奔波劳顿,长发挽上去,对镜一看,俨然一介憔悴的小寡妇。 阿柔学着做最简单的家务,尽管歆月给她准备的包袱中有足够她买宅院安稳享受仆人伺候的余生,但是,她还是一分一分仔细的算着花销。 反正她现在有的是时间,一大早起来,趁着小安还在睡觉的时候晃悠晃悠着去菜市场买了菜回来。 然后,躲在厨房里,仔细回想着自己以前吃过的那些菜肴,还有在苦役司时看着掌勺的大娘炒菜的情形……从最初炒一个鸡蛋需要半个时辰,到渐渐能够麻利的煮出一碗三鲜汤面,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第562章:珍珠志(10) 第562章:珍珠志(10) 她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教小安开口说话,小娃儿依依呀呀的稚语,是她最喜欢的声音。 几个月在厨房里练习煎焖炒炸下来,那双曾经精心用百花香膏保养的玉手,渐渐长出了一层薄薄的幼茧。 可是,她炒出来的菜,也逐渐能够让自己不再皱眉了。 小安会爬会扶着墙根摇摇晃晃的走路了,她白天带的精疲力竭,晚上却睡的异常的宁静。那些曾经缠绕她的黑色梦魇,再也不曾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躺在温暖而廉价的棉被中,枕着荞麦壳的清香入睡,远远比过去住在高墙大门侍卫重重的宫廷中来的安宁而安心。 房东太太有时候没事会主动过来找她聊天,给她送些自己新蒸出来的馒头或是包子,两个女人坐在冬日暖阳的庭院里,逗弄着可爱的孩子。 阿柔住的院子里有一颗不高的榆树,有时候小安睡了,手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时,她会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树下,仰望着缝隙里的一点天空。 她不知道那树上有什么,只是静静的仰着头望去,久久的凝望,半眯起眼睛,无喜无悲,视线穿透了尘封的岁月,恍若一汪清澈的湖水。 寒冬很快来临,阿柔赶在下雪之前,为小安和自己添置了几身簇新的棉袄子。 屋里自然是添了新的厚棉被,至于炭火么,阿柔只买了厨房里用的黑炭,往日自己冬季常用的银丝炭,在这个小镇上,那是买也买不到的。 更何况如今她哪里还用那个炭呢?如今她只是一个老百姓,老百姓就该有老百姓的样子嘛。 小安现在已经会清晰的发出一个单音了,他叫她娘,奶声奶气的声音,逗的房东的那一对已经五六岁的儿女都忍不住时常偷偷在门缝里看着这个小娃娃。 日子过的平静而安宁,大雪飘落时,阿柔穿上一件银青色的棉袄,扣上衣扣时,她忽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腰身居然长出了一点肉来。 “娘……”小安穿着新棉袄,在炕上掀开被子,伸出两只小手,奶声奶气的朝她扑过来。 阿柔紧紧的把他抱住,脸颊贴到那张粉嘟嘟的小肉团时,她由衷的笑了。 *******************我一直向往最简单的生活,有时候,有钱有势不一定是坏事,但是,一个人欲望太多,却足以成为自己不幸福的主要原因。这几章里,我写的就是自己向往的生活,不必为简单的一日三餐发愁,衣食简单朴素,粗茶淡饭,平淡的日子,或许人会老的更慢一些珍珠志,其实我写的珍珠志,只是一个女子历经了人生大起大落之后的淡定沉稳。 第563章:春宴(1) 第563章:春宴(1) 这夜,是农历的正月初一。 阿柔抱着小安,在冰凌子结的老长的檐下,亲手贴上了一个个自己剪出来的红色窗花。 干净而素雅的房间里,虽然没有温暖如春的炭火四下烘着,可是,北国冬季固有的节花水仙,却开的正是挺拔昂扬的美好姿态。 清香,在垂着青色棉布幔帐的室内缓缓流溢。 靠窗那面,两人平时起居的炕上,撒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大颗金丝枣,小几上,放着一盘守岁时吃的点心干果。 这是一个平和而美好的新年,当新年第一声鞭炮响起时,阿柔靠在枕头上,睁开眼睛时露出了一缕平和的微笑。 收拾了一下屋子,小安还在沉沉的睡着。阿柔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去隔壁房东家拜个年。 她心里琢磨着,过了年,等开了春,自己就去前面的街巷租一个临街的铺位,开个绣坊什么的,或者,香料铺也行……反正,这里是中药名镇,各种药材都很容易在这里就近买到……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西京城,此时,亦是一个火树银花的不夜之天地。 春宴的吉时就要到了,掌灯的宫人们穿过宫门,一盏一盏的将灯火全部点燃。 剔透的光华冲破了寂寞的深宫,将这座金碧辉煌的楼宇宫廷装点的更加炫目,如同一颗闪烁的明珠。 热闹的欢声笑语从前殿传来,如一重一重沉重的海浪,给皇帝拜贺的声音刺头了夜的宁静。 守岁的钟声敲响,万千文武潮水般拜下去,从紫霄殿上,到连绵的云道,蔓延了整座皇庭,山呼万寿无疆的声音震动了西京城的夜晚。 有夜行的乌鸦从上空飞过,年轻的侍卫不知就里,仰着叫道“这么冷的天,还有乌鸦”,却登时被一旁的侍卫长踢了一脚。 “你知道什么?那是喜鹊!不长眼的东西!” 说的那侍卫连连点头,哈着白色的气,身上金色的铁甲映着地上冰冷的雪光,折射出一种别样的冷光。 第564章:春宴(2) 第564章:春宴(2) 夜宴,如流水一般的人潮,在新建的紫宸殿中热闹的举行着。似乎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很健忘,他们在举杯交错之间,早已忘记了,几年前,在这里发生的血洗宫廷惨剧。 丝竹依然在欢快的鸣奏着,宫娥们袒露着水蛇一般柔滑的腰肢,在各个席位之间穿梭着。 雪花飘飞的夜空中,风呼呼的吹着,带来了北地特有的泥土馨香,顺着那丝竹扉丽一路吹进含元殿的深处。 皇帝只是在紫宸殿坐了半个时辰,而后,便回到了自己起居的含元殿。 今夜,后宫无人奉召。 太后召集的家宴,也在一片冷清中潦草收场。 柳慕兰终于如愿以偿做了皇帝的女人,只是,她如今的身份只是兰妃,而不是原先设想的皇后之位。 而萧锦彦为了平衡后宫势力,更是在三个月前,一举纳了八位来自重臣世家的女子,全部册封为妃。 如此一来,不说太后,就连从前那些背地里还有小动作的世家,都不再敢非议什么。 短短半年时间,他,终于以各种手段,坐稳了这个铁桶一般的江山。 可是,此时,空旷的含元殿上一片死寂,巨大的雕花立柱沉寂如墨,层层叠叠的轻纱垂幔随风翻飞。 大殿中灯影闪烁,灯树在殿角无声的摆放着,被风吹熄了大片,殿门前便有两排的内侍,却没有人敢上前来点燃。 一身锦袍的男子坐在灯火的暗影里,单手支着额头,似乎已经睡去了,容颜清寂,轮廓深深,看起来十分年轻。 在他身后,帝座上累累的宝石明珠如同暗夜里的流光,尖锐的驱散了一地的死寂。 可是灯火之下,那鬓角的发丝竟有几缕微微的斑白了,偶尔逆光看去,有着银色的光泽。 巨大的餐桌大约抵得上平常人家的卧房,上面摆满了珍馐佳肴。八宝野鸭、凤尾鱼翅、红梅玉蕊、宫保野兔、奶汁角、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芜爆仔鸽、佛手金卷、金丝酥雀、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生烤狍肉、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从侍从们抬上来,到现在,满桌的菜肴未过动一筷。 第565章:春宴(3) 第565章:春宴(3) 即便是浇了油的热汤,也已经变得冰凉,黄油凝固在一起,香气散尽,只余下冰冷惨淡的颜色。 两名西域进贡的美人跪在地毯上,蓝眸雪肤,金色的秀发卷曲着,玲珑有致的身段上仅仅穿着一层天力丽蓝的薄纱,长长的睫毛偶尔惊惧的抬起头时,竟是出奇的秀丽美艳。 只是此时,她们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已经三个多时辰了。 今日是春宴,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新年,不同于紫宸殿的热闹喧嚣,含元殿里却沉浸在一片死寂的安静之中。 御厨们费尽心机做出来的菜色无人品尝,只有夜行的寒风偶尔带走一点香气,向着冷寂的夜色中轻飘飘的散去。 李德全进来时的脚步稍稍重了些,惊醒了上面独坐的男人。 萧锦彦的眉梢轻轻一挑,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大殿里灯火闪烁,男人的脸在暗影里显得有几分灰白,却更显得双眼漆黑如墨,隐隐流转如冷冽的光晕。 “陛下,”李德全跪在地上,沉声说道:“人已经找到了,这是龙卫的急信。” 萧锦彦没有应声,他似乎喝了酒,面前酒杯倒了,洒在了衣襟上,一股淋漓的酒气。 他接过信,静静的看起来,眉心最后轻轻的皱起,眼神平静。 烛火摇曳中,这个男人的脸,看起来还是一如从前那样的俊美无双。 可是,亦不染丝毫的暖意。 五个月了,这五个月中,他平时用餐时,对面总是端正的摆了一张椅子,一套餐具明净整洁。 李德全知道他是在等谁,他也知道,那个人应该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当初他亦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回来,可是如今,看着皇帝这样的执着,仿佛时光流逝的不止是无尽的红颜如花,更是日益消耗的心血,不复东来。 更漏里的沙子又滴下了一星粉末,皇帝缓缓抬起头来,短短的几十个字,他却看的很慢很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心里一样。 第566章:春宴(4) 第566章:春宴(4) 过来许久,他将信件放在桌上,用酒壶压住,端起银箸,开始缓缓吃起饭来。 “陛下,”李德全皱眉说道:“饭菜已经凉了,奴婢叫人来给您换一桌吧。” 燕洵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挥了挥手,示意要他下去。 李德全有些着急的继续道:“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太医说了,您实在不宜吃凉食,这些菜都凉了…….” 萧锦彦却猛然一怔,他想起八月十五那夜,她举筷夹给自己的那一道道凉菜。 那是薄秋时节,金桂才开始落花,蟹黄的香味,依然留驻在他的鼻息之间。 而今,却是雪花都飘落了。原来,她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阿柔,你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一滴泪,从他竭力平静的眸见落下来。他不抬头了,一下一下的夹着面前的菜肴,他吃的很慢,每夹一个菜色都很认真。 跪在地上的美人站起来,跪的太久了难免血管麻痹,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急忙为他将离得远的菜色轮换过去。 烛泪一滴滴的落下,像是蜿蜒的血,外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叮铃铃的,很是悦耳。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静静的吃饭,难得的是竟将两位美人递来的菜肴都吃了个干净。 烛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光洁的金砖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瘦瘦的,修长的一条。 李德全亲自侍奉了茶水,他转过头,忽然觉得很有些心酸。 他恍惚间想起了一年前,在摄政王府的寝殿里,柔妃坐车从后门出了府,他醒来之后吃的第一餐饭,也是同样的平静,同样的清冷,同样的味同嚼蜡。 那情景如此的熟悉,举杯停箸间,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酸楚。 放下筷子,皇帝伸手接过热茶,咕咚一口,滚烫的茶水流过喉间,他放下茶盏,才道:“下去吧!” 他起身,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火树银花。璀璨的烟花,在他的眼底次第绽放,可那样绚丽的颜色,却温暖不进他的眼底。 第567章:春宴(5) 第567章:春宴(5)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殿门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将暗红色的光透射在他修长的背影上。 夜色之中,他的身影显得那么疲倦,就连眼梢的一侧,都有细细的纹路攀爬上来。 月夜静谧,那些喜庆的编钟在次第被敲响,热闹的丝竹,无比婉转柔媚的唱腔,噼啪的炮竹,渐渐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却越发沉重污浊,他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突然一拳重重击打在坚硬的墙壁上。 “砰!” 灰尘飞扬,鲜血顺着指节的纹路缓缓流下,触目惊心的一片。 殿外,隐隐有人传来争执声。李德全的声音,似乎正在与人说什么。 这声音委实不大,却惊醒了他的思绪。回转身,萧锦彦便道:“什么人在外面?” 李德全连忙快步走进来,跪地道:“奴婢死罪!惊扰了陛下……是,是宜兰殿的宜妃娘娘,带了自己做的点心过来,说想献给陛下的。奴婢见您方才已经用过了,便如实回禀,不曾想……娘娘不信,这才……”。 萧锦彦的眼底有着厌恶和不耐烦,他挥挥手,不再继续听下去,只是冷然道:“叫她回去。” 没想到那宜妃却突然闯将进来,风风火火的拉着身后的人,跪下便道:“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这狗奴才——可是欺人太甚!” 皇帝眉间一皱,正要发落,忽然,他的眼光落在一个地方,便再也移不开了。 那是宜妃带来的一名贴身侍女,见主子生气激动,连忙去扶宜妃的右臂。这稍稍一抬头,便抬起了一张脸。 那张脸……说不上千娇百媚,甚至比不得宜妃的娇俏美艳,可是,她眉眼五官之间,却隐隐相似着一个人……他怔怔的看了一会,不可置信的走上前一步,哑声招手道:“你,过来。” 宜妃喜不自胜的起身,正要往皇帝怀里倒去,没想到,萧锦彦却直直上前,左手将她推开。 重复道:“朕叫你过来……”。 他指的,分明是那个一脸茫然的侍女。 第568章:思君成灾(1) 第568章:思君成灾(1) 那是一场几乎惊动前朝与后宫的恩遇。 宜妃庄泽君,出身名门世家,其父乃国子监长史,其母为平阳郡主,可是,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牵着自己侍女的手,走进了含元殿后的寝宫。 那是除夕之夜,这一夜,按照惯例,后宫若有皇后,则帝后合卺。若无皇后,则以位尊者嫔妃侍奉君王。 正因为如此,宜妃才精心装扮了,冒着大雪严寒,前去含元殿博得一夜恩宠。 但,皇帝却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招幸了一名出身低微的宫女。 而且,就在第二天一早,便晓谕六宫,封宫人招清娣为忆贵人,赐住华清殿。 宜妃回到自己住的宜兰殿时,愤怒的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她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染花了,原本浓淡相宜的胭脂与上好的鹅蛋粉混在一起,犹如雨后春红一般,凋谢于年轻美丽的脸庞上。 “娘娘!娘娘息怒!”宫人们鼓起勇气跪在一旁,一边捡拾着地上的残片,一边苦苦哀求道。 “娘娘,您何苦为了这个卖主求荣的贱人气坏了身子呢?奴婢早就瞧着清娣不是什么好货,平日里就会在娘娘面前装着柔顺的样子,您等着看吧,就她那样的出身,还能得宠几日?” 宜妃气的鬓发都散乱了,此时正倚着一张紫檀木雕花高案啜气不止。她一手接了侍女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大口之后,才咬牙切齿,柳眉倒立的恨道:“你懂什么?本宫进宫也有几个月了,当时一起册封的那几位,当初还不是暗地里斗了个你死我活?都以为自己能做那后宫第一人,结果呢?每月一次的轮幸,本宫早已看不到多少希望了!明明陛下从来不对哪宫的嫔妃青眼相加,如今居然会为了一个婢女坏了规矩,可见……”。 侍女不敢擅自接言,只得侯在一旁,静静听着主子的发话。 宜妃却截住了自己的话头,愣在那里,半天,手中的茶盏落下地去,剩余的热茶全泼在裙裾上,她却似乎毫无知觉一般。 第569章:相思成灾(2) 第569章:相思成灾(2) “快!去找宫中曾经侍奉过柔贵妃的老宫人来问话!快去!” 宜妃的脸色煞白,她忽然想起来了,是的,自己在侍寝时,曾经听到皇帝在半睡半醒之间呼唤过的那个名字。 间断的两个字,他却温柔缱绻,辗转呢喃于唇齿之间。 她记在了心里,后来,几经周折才打听到,那是皇帝曾经最为宠爱的柔贵妃的闺名。 他唤她“阿柔”——如此深情挚爱,仿佛那个名字,早已深深携刻在他的心石之上。 可是后宫严禁任何人在任何场合提起这位曾经宠冠一时的嫔妃,就连太后,都曾在晨昏定省时,半是肃穆,半是严厉的告诫她们,非礼勿言。 有流言说,这柔贵妃出身青楼,与现在宫中的楼贵嫔,皆是一样的贫寒低微。 但是,因为有了帝王的宠爱,她的出身,却成了宫中的一大禁忌。与之相连的,便是楼贵嫔的出身,也少有人敢于议论。 所以,后来,她只得渐渐淡忘了这个名字。 但是今日,她又一次,在皇帝的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 “阿柔……”。 他牵着赵清娣的手,眼神是那样的温柔,他的眼底,除了她之外,已经看不到她这个妃子的存在。 难道说,赵清娣的容貌,与那位已经离宫的柔贵妃有几分神似? 此时,宜妃终于想起来,那日,便是一向温和的楼贵嫔,在自己面前夸奖了赵清娣,说她性格温顺,很识进退。 也是为了与她攀几分交情,宜妃这才将原本只是在院子里扫洒做活的赵清娣调到了身边,做近身侍女。 否则,哪里会有今夜这样的难堪与羞辱? 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宜妃的两手交错成拳,只在宽大的厚锻锦袍中瑟瑟发抖。 “好你个楼贵嫔!你……居然敢在本宫身上打这样的主意!很好!本宫会叫你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骄矜的名门贵女,在极度的愤怒之后,将满腔的怒火,都指向了在后宫中一向人缘很好的楼贵嫔。 “娘娘,奴婢想起来了,咱们宫里负责二门的小胡公公,原来是含元殿那边的内侍。” 第570章:相思成灾(3) 第570章:相思成灾(3) 宜妃回过头,伸手理了理鬓角边散乱的发丝,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道:“为本宫整理一下妆容,去,传他进来在殿外候着问话!” 侍女低头诺诺退下,宜妃一脚踢开裙裾上溅落的水渍,银牙暗暗咬咯一阵,转过身,掀开珠帘进去内室更衣去了。 轰隆隆,远处有噼啪的鞭炮声响彻耳际,天上一片火树银花。 太后是在黎明时分被雨声惊醒的,空旷孤寂的大殿上,她独自一人在榻上枯坐着,一身青蓝的绸缎宫装上沾著点点湿润的汗水。 冷风吹来,从脊背上爬起,顺着凉浸浸的汗一点点的爬了上来。 肌肤上生出一星细小的麻栗,她轻轻搓了搓,却发现指尖更是冰冷一片…… 冷,尽管这大殿的四周都摆着燃烧的旺盛的炭火,但是,她从噩梦中惊醒时,还是止不住一身的冷汗淋漓。 床榻的另一侧,一封洁白的信笺静静的放置着,已经有些破损,可见已被人摩挲了数次。 她的眼神有些冷寂,雨丝嘀嘀嗒嗒的落下来,窗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大殿上的帷幔轻轻飘起,像是舞姬柔软的腰。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暗中派人在全国各地寻访,最终,还是找到了她的落脚点…… 看来,他是忘不了那个女人了。 那么,自己要如何应对呢? 后宫,如今的局势,是被他巧妙的分解了几派势力,八宫妃子,位居二品,那是他登基之后收为己用的八大门阀的势力。 他不肯依言立柳慕兰为皇后,只是如同其他世家女子一般,册了她妃位。 虽然说,倘若柳妃有孕,则情况将会不同…但是,他若不愿,心不在此,谁能凭空吹大个肚子? 柳兰心清楚的知道,而今,自己这个太后的身份尴尬,说是皇嫂,但,在后宫之中,除了下任皇后之外,她已毫无依仗。 她从来就是一个喜欢握紧自己命运的人,哪怕,是在当年自己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她依旧谋得了如今的滔天富贵。 第571章:相思成灾(4) 第571章:相思成灾(4) 不能让她再度回宫,否则,一切都将失去掌控…… 窗棂中吹来的丝丝冷风,掀动了床榻一侧用白玉镇石压着的信纸。 不用掌灯细看,上面所回禀的一切,她皆早已烂熟于心。太后长发披散,静静的靠在床头,双眼如古波深井。 其实在她心里,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撮合西齐与南诏联姻,此举即可解南诏边境叛乱骚动之危,又可为自己在后宫之中增添砝码。 虽说险是险了些,但是,倘若她一再拖延时机,只怕局势会对自己和柳氏更加不利。 南诏公主进宫,便是再如何得宠。终究,于西齐来说也是外来女子,新来乍到的皇后需要稳固势力,自然,会放下身段与她交好。 好过一味依赖那个进宫数月,依然摸不准风向的柳慕兰。 况且此女为人骄矜,很是目下无尘,当初依仗自己进宫,如今不过是封了一个二品妃子,便不大将自己这个太后放在了眼底。 不错,倘若南诏与西齐联姻,想必,却是一桩天字第一号的买卖。 两国皇室皆是手握兵权,南诏公主与萧锦彦又是年纪相当,出身高贵,背景雄厚,一旦两国联姻,必将为四夷所忌。 这样匹配的人,天下又有几个? 柳兰心微微挑起嘴角,扯出一个淡漠的笑来。 萧锦彦,你不爱我,我就要看着你也痛失自己的所爱。 我曾说过,我会一直在你的背后,默默的看着你…… 今生今世,倘若说我走不出命运设下的局,那么,我会拭目以待,你又能否挣脱这欲望的天网? 黑暗中,她微微的眯起双眼,秀丽的眼眸中隐隐有风波流动。 所有的思绪和念头都在脑海中翻涌,她反复在想,自己能够弈得了这盘棋,其实最大的把握,便是她如此的了解他。 而他,也必然如此的了解自己。 十年相识,她知他,便如他知她一般无二。 如果知道,他会不会也在暗中将自己也当成谋算的棋子? 是的,他会,他是一个准确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他可以赌上一切,为了欲望。 冥冥中,她的心中依然有那么一丝苦涩的难过。 毕竞,她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依红靠绿,坐拥无数佳丽。 第572章:相思成灾(5) 第572章:相思成灾(5) 这后宫的夜,如此的清冷。阿彦,你怎能狠心让我一个人孤独长眠于这样无边的黑暗之中? 你如此的狠心,你如此的绝情,我,又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你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 手指蓦然用力,白皙的指尖将信笺团团紧握,一丝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 “我不好过,阿彦,你也必然不会好得到哪里去的……我们就是如此相似的人,一样的人。既然你想要征服四海,我便再次助你一臂之力又如何?” 风起青萍之末,或许一场风暴就要来了吧。 西齐后宫的新年,在一场无比奢华无比张扬的盛大宠爱中,很快就过去了。 皇帝宠幸新封的忆贵人,不过是短短半月,便赐了她贵姬的名位,位居三品九嫔之中。 就连后宫资历最老的那几位昔日王府跟来的嫔妃,有些见到她都得低头行礼问安的。 新年的半个月中,那是夜夜专宠,不离左右,羡红了无数红颜的眼。 那无比肆意张扬的恩宠,将后宫所有华贵的嫔妃的光芒都盖了下去。 而后宫中最为尊贵的太后,却出人意料的在一众嫔妃的怨毒中,向陪伴君王左右的忆贵姬送去了自己的贺礼。 一时间,忆贵姬的风头,无人能及。 但,新春过后,西京城却在连续十日的晴好天气之后,迎来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雪。 贴在宫门上的大红如意剪纸,以及悬挂在檐下新制出来的大红宫灯,皆在一场暴风雪过后,露出了嫣红褪尽的惨淡底色。 “太后娘娘,喝点热热的八宝茶,您瞧,这是忆贵姬刚刚派人送来的莲蓉酥,据说,连皇上都赞贵姬的手艺好呢!” 红叶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新茶,递到了太后掩藏在厚厚的兔毛披风中的手掌上。 柳兰心的眼眸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那朱红色的食盒,少卿,转过头便道:“拿到后院去,扔了!” 红叶微微一怔,很快,她就意会到了什么。 “是,奴婢知道了。” 说罢,她立即麻利的收拾了食盒,提着厚重的裙摆,向后院走去。 求票票啊!亲们,咋不见有人冒个头给俺一点鼓励呢? 第573章:司徒云秋(1) 第573章:司徒云秋(1) 就在北边小镇里,新春过后,风雪乍停,天气却一日日渐渐暖和起来。阿柔与小安在此度过了一个温馨宁和的新年,而她租住的小院门口的杨柳也发了新芽,一日绿过一日。 早晨起来的时候,隐隐听到黄鹂在树上啼叫,声音婉转,清脆悦耳。 阿柔推开窗,褪下那件厚厚的棉袄,在衣橱里另外挑了一件半肩的夹袄套上。 如今穿惯了棉布,反倒觉得上身皆是舒适透气,浆洗起来也很是方便快捷。 阿柔一面想着,出门前伸了个懒腰,搓着手去厨房生活做早饭。 推开门时抬头看看今日可有雪下,见那天空是瓦蓝而纯净的,空气里带着自由的风,苍穹高且远,雪白的长鹰挥动着翅膀在上空盘旋厉啸着,这是一片宁静辽阔的天地啊! 造好了早饭,小安也就哼哼唧唧的起了床。阿柔发觉这孩子一日比一日粘自己,早上醒来睁开眼,不见自己在左右的话,必然要哼唧哼唧好一阵子,才不甘不愿的爬起来。 其实过了二月,小安就要满周岁了。阿柔想他已经会走路会说些简单的话,便想着等过了周岁,就把他托付给房东太太白天帮忙照看一下,自己好抽些时间出来研究开香料铺的细项。 这天吃过早饭,阿柔便蹲在院子里洗衣服,小安穿着一件簇新的棉袄,站在木质的围栏车里津津有味的玩耍着一只洗干净了的小萝卜。 院子的门被人敲响了,阿柔以为是房东太太,正握着洗衣棒槌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便上前去开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是两三个陌生的男子。看他们的装扮,似乎是长途跋涉而来的商队中人。 “请问,这出租的告示,是不是你贴的?”为首的一个男子,看起来像是管家打扮的,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告示,往阿柔眼前一递。 阿柔疑惑的顺手接过来一看,忽然想起来了。 “对的,这是房东太太贴的,就在我这院子隔壁,她还有两间屋子要出租。” 第574章:司徒云秋(2) 第574章:司徒云秋(2) 阿柔当初就是跟着从西齐到这里贩卖药材的商队来到这里的,一路上那商队的领头见她一介弱女子带着个孩子,对她很是关照。因此,这回见他们的装扮,她便不由自主的觉得有些亲切。 “两间房?就像你这院子一样?哎哟哟!那哪里够本少爷住的啊?”管家男子还没说话,从他身后走来的那个带着瓜皮帽穿着貂皮大衣的少爷,却挤上前来。 阿柔见这人一身富贵装扮,看起来年约二十左右,却喜好大红大绿的装扮。 本来在这北边小镇,男子都以粗狂为豪,然他一身大红锦缎夹袄,外套一半肩的貂皮大衣,若是此时还是新春尚且罢了,偏偏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日里招摇于市,便难免显得有几分滑稽可笑。 再看那顶瓜皮帽子,好吧,就算做工精良,帽檐边还缝着一小圈狐狸须毛,但是,衬着他那张椭圆形的脸蛋,再加上春日里有些刺眼的一点油光在脸颊处泛出……阿柔心中暗暗叹口气,心想这必然是哪家的贵公子,错把此处当做春游胜地了。 那少爷一面说着,一面伸出脖子,去看阿柔住的这个简陋的小院子。 阿柔眉头一皱,心中难免有些不悦之情涌上来。正要说话,却见那管家连忙朝她作揖道:“这位夫人别介意,我家少爷向来便是说话口无遮拦,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您宽肴一二。” 阿柔只得勉强道:“先生客气了,无甚。只是小妇人乃一介寡妇,带着幼子独居于此,未免他人闲话,还是请先生与少爷亲自去东院去找房东洽谈吧!” 说着,手上微微使力,已是要关上两扇门板。 “不好意思,打扰了。不过东院方才我们已经去过了,敲了半天门,无人应声呢!” 管家男退后两步,拉着自家那个活宝似的少爷,看了看日头渐渐升高的天色,有些郁闷的看着阿柔。 “房东太太不在啊?嗯,或许她是去她丈夫的药馆帮忙了。你们一直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在第三个岔路口往左走,然后见到一家卖羊肉的肉铺,再往右边走……”。 第575章:司徒云秋(3) 第575章:司徒云秋(3) 看着他们三个一脸迷茫的样子,阿柔最后讪讪的停住了嘴。好吧,这条路线,对于几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来说,确实是有点难度的。 想自己当初,为了摸熟这小镇里七拐八弯的街巷,还差不多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呢! “这位夫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夫人能不能辛苦一下,带咱们去找那位房东?不瞒您说,在下也是事出有因,这才如此着急的要在这镇里寻一个落脚点。虽说镇里有好几间客栈,可是毕竟不能存放货物。咱们来之前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卖主,约好交货的日子,就是这两天。这趟买卖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夫人,您看……”。 看着管家眼底真诚的恳求,阿柔心中犹豫了一下,这时候,那少爷模样的人又挤上来,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往她面前一放,傲然道:“诺!这是本少爷打赏给你的跑路费!怎么样,还不赶紧的带路?” 阿柔不接他的银子,一双眸子只是淡然的扫了他一眼,后退一步,道:“不敢,无功不受禄。你们若要我带路,我也只是顺手之劳而已。若说收钱的买卖,咱们镇里也有专司给人指路上山的路导,你们大可去找他们。” 管家连忙将自家少爷的手挡下来,又是满脸堆笑的道歉。 阿柔摇摇头,心想摊上这样的主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最后,阿柔还是抱着小安,坐着他们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马车,领着他们去找到了房东。 没想到那顽劣少爷,一路上与小安倒是玩的很是投机。当然,能不投机吗?人家一岁的娃娃玩小萝卜,他居然也能跟着一起玩的津津有味,还头挨着头一起,给小萝卜起了若干个令人无语的名字。 所以,在返程的路上,小安已经撒娇的腻进了那个少爷的怀里,堂而皇之的坐上了他的大腿。 不大的车厢里,除了房东太太和管家在有一岔没一茬的聊着当地的各种药材特产之外,阿柔坐在那里,只能看到自己对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脑袋,笑嘻嘻的挤在了一处,不时发出一阵令人哭笑不得的声音。 第576章:司徒云秋(4) 第576章:司徒云秋(4) 唉!这位姓司徒的少爷,阿柔真的不知道,他家父母是做错了什么。 养了这么大的儿子,脑子里装的东西,却全部都是吃喝玩乐……就算是吃喝玩乐,也不算是最让人不解的。 让人不解的只是,他的思维方式,怎么会如此的奇特?一个二十岁的青年男子,跟一个一岁的小娃娃,有那么多话可聊的吗? 再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 “小安最喜欢这个小萝卜啊?那咱们一会回去给这小萝卜娶个媳妇,再生个小小萝卜出来好吧?” 小安一脸兴奋的看着他,两只小眼都要放出精光似的,连连点头,嘴角的口水哈喇子都要流到了衣襟上:“嗯!我娘就不跟我玩这个,她说小萝卜要种到土里,才能长出大萝卜……”。 那个司徒云秋少爷,有些不屑的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阿柔,低下头,对小安说道:“你娘是女人,我爹说了,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别跟她计较。等咱们的小萝卜娶了媳妇…嘿嘿嘿…”。 阿柔坐在那里,只觉得自己一脸的黑线,汗都要从后背渗了出来。这…是谁家生的倒霉少爷啊?咋就没事跑到这旮旯里来了呢? 唉…… 更无语的事情,还是在就快到家时,小安忽然嚷嚷着说要嘘嘘。 阿柔眼见马上就要到家,更何况车上又不止她们两个,便问管家要了一个装痰的孟盂罐子,让小安尿在里头。 没想到那司徒少爷却突然语出惊人,他掀开车帘,抱着小安就把小娃娃的裤头往下一扯,露出白花花一片的屁股,道:“你娘教你的,那是女人嘘嘘的方法。听叔叔的,咱们男子汉天生就不用那一套。老话说,站的高,尿的远……你瞧,这不一下子都解决了么?” 阿柔定定的看着他,半响,才将一张涨红的脸辛苦的憋了回去。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阿柔破天荒第一次动手打了小安的屁股蛋子。恶狠狠的,她警告儿子:“以后不准跟那个流氓司徒云秋一起玩!要不然你就给他做儿子去!” 第577章:司徒云秋(5) 第577章:司徒云秋(5) 小安委屈的红着两个亮晶晶的大眼睛,他手里的小萝卜还紧紧握着,半响,才瘪着小嘴,轻轻扯了一下正在晾衣服的娘亲的衣角:“娘,什么是流氓啊?” 阿柔没好气的低下头,一手举着一件正滴滴答答流着水的棉布单衣,一手努力的将它铺到竹竿上去。 “流氓就是不要脸加不知羞!这样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语言乏力的她,想起司徒云秋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细细的眉头只能高高锁起。 更郁闷的是,司徒云秋居然真的租下了隔壁的空院,而且,看来他们说的情况还是基本属实。 第二天一早,便有附近雪山上的牧民,用牦牛将一袋袋的药材,运到了那个院子里。 而管家则是忙碌的进进出出,将所有的药材过称,然后登记造册。另外有两个小厮,专门负责整理药材,铺在院子里,晾晒清洗,然后仔细包装好。 而那位司徒少爷呢?当然,他也很忙——不是忙着和小安一起去后院挖蚯蚓,就是忙着和小安把他们高价收来的雪莲种子种在阿柔门前的杨柳树底下。 浇水,松土,煞有介事,不亦乐乎……或者是讨论明天去哪里掏鸟蛋,顺便让房东家的老母鸡给孵出一窝毛茸茸的小鸟…… 阿柔觉得自己就是典型的慈母多败儿。 在严厉的几次警告,和打屁股无效之后,她也心灰意冷的放弃了对小安的管束。 房东说小孩子自幼缺乏父爱,是会见到男子都愿意和他亲密的。阿柔皱着眉头看着那一身泥土的一大一小,心想小安这孩子适应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平白无故换了个娘也就罢了,好歹她现在多少还有个做母亲的样。 问题是这么一个男人,他也能拿他当……唉! 在连续观察了数日,觉得司徒云秋和小安纯粹只是瞎玩之后,阿柔放弃了监管的想法。 她开始捣腾起自己那本在脑子里已经记了几年的沈氏香谱,当时临出西京城时,她对歆月说过,若有机会,会将香谱继续传承下去,也算对沈昭仪的一种怀念。 忙碌的日子过的总是飞快,很快,就到了北国风景壮丽牛羊满山的阳春四月天。 第578章:司徒云秋(6) 第578章:司徒云秋(6) 阿柔最近忙着调制香料,将心中记录的沈氏香谱一一用纸笔抄录下来。正好房东先生是药铺的大夫。平日里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便去请教房东和她丈夫。 而小安则是继续与司徒少爷厮混在一起,现在两人好的简直就像穿了同一条裤子一般,甚至小安还常常跟着司徒云秋去镇里的饭馆吃羊肉煎饼,以及那些炸的金晃晃油灿灿的红薯丝。 每每吃了回来,还叫阿柔也学着给他做这些好吃的。 阿柔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怒道:“一边去!” 她现在是但凡听到,或者是看到,跟某少爷有关的事情,或者是图片,心里就没来由的焦躁,说话声音也比平时要粗的多。 不过这并不妨碍隔壁那位无聊少爷对她这院子殷勤的造访。 “我能在这里和小安一起喝这羊肉汤吗?” 又来了,又来了…… 阿柔正在院子里晾晒紫色的薰衣草花干,她头上戴着这边妇女出外干活时常用的尖头纱帽,手上一刻也没停歇着,不时的翻滚着几个硕大簸箕里的花干。 “随便,这是你的事,你就是愿意去马厩茅厕里喝什么,也跟我无关。” 要是在平时,阿柔肯定会觉得自己能说出这样粗俗的话,简直是不可思议。 可是现在,面对那张可恶的脸,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抒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哎呀!别这样啊!妇道人家总是牙尖嘴利,这样可是很难再嫁出去的……”。 司徒云秋恬不知耻,已经快步走到了檐下,开始与小安进行每日一混了。 阿柔怒瞪了他一眼,嘴里咬牙切齿的说道:“谁说我要再嫁了?” 司徒云秋抬起头,从她尖头帽的棉布底下窥视着她的脸,嘴巴砸吧道:“不嫁了?那多可惜啊!唉,小安,你说你娘长的美不美?” “嗯,我娘亲长的可好看了!”小安正喝着汤,闻言连忙支持自己盟友的意见。 墙头草,两边倒 第579章:司徒云秋(7) 第579章:司徒云秋(7) “虽然说脸上的斑多了点,脾气呢差了点,身段么,也干瘪了几分……不过哇!照本少爷看来,还不算是一无是处么!最起码,你不是生了小安这么一个聪明的儿子嘛!” 阿柔觉得自己胸口被人点起一把火,却碍于小安在场,不得发作出来。 以前,她还觉得,这司徒云秋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而已。 但是现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人毫无理智,是个十足的变态加流氓! “对啊娘,云秋叔叔说,看在我的份上,他愿意带咱们一起回凉州,娘,你就嫁给云秋叔叔好不好?” 小安这小子,或许天上就是懂得见风使舵的投机份子。此时一块香喷喷的羊肉抓在手里,他居然开始游说自己母亲“改嫁”了。 阿柔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那个一件大红暗花长衫,眼睛冒光的男人,一时间真是欲哭无泪。 拧过身,留给那两个男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真希望这个疯子早点买齐药材,赶紧收拾包袱滚蛋! 可是这厮却仿佛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宁静的小镇似的,在第一批药材起运之后,只派管家和几个小厮护送上了路。 自己,则坚定的留在了阿柔隔壁的院子里。 而且,更令人抓狂的是,他最近还跟着镇里的一群不学无术的酒肉朋友学起了附庸风雅。为了表明自己是来自繁华的凉州重城,他愣是在偌大的小镇里吹起了笛子。 于是乎,夜晚降临时,原本一片安静的黄岐小镇,只有他们住的这一角,时常有隐隐的丝竹声缓缓传来。 和这夜幕下的耸立的白墙,还有习惯早早卸了门板就睡觉的小镇居民生活方式显得极为不搭调。 况且他吹的笛音非常的难听,为此阿柔还曾经和房东一起上门抗议过。 可恨这厮却偏偏摇头晃脑的说,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睡觉的时候没有曲子就难以入眠。 如今他一个人身处异乡,总不能将他这唯一的嗜好都剥夺了吧? 第580章:司徒云秋(8) 第580章:司徒云秋(8) 这天半夜里被他的笛声吵醒,阿柔暗暗骂了一句,起身去了厨房,想着早点把柴火点上,添把干柴进去,早上起来可喝着香喷喷的羊骨汤泡馍。 谁知道才出房门,便见隔壁院子里的树上,高高站着一个人影。 再一看,那不是司徒云秋又是何方神圣? 现在他的院子里,除了一个烧饭的大妈之后,跟来的几个人都被他打发回去送货了。 阿柔不屑的看了看这个奇怪的男人,摇摇头,便往厨房走去。 “喂!小安他娘,你也半夜睡不着啊!怎么样,喝不喝酒啊?” 没想到他眼力倒好,一下就看见了她。 “我不喝酒,而且,我不是半夜睡不着,我是被某人吵醒的。” 阿柔不愿与他废话,仍旧往自己厨房里头走去。 “你去厨房做宵夜啊!等等,给我做一份!” 说着,这人居然死皮赖脸的跳下了树,就在阿柔想着他敲门要不要开时,他已经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两个院子中间那道低矮的土墙了。 阿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在狼狈的摔下围墙后,又装作风度翩翩的样子,走进了自己的厨房。 “好香啊!我早就听小安说,他娘做菜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能够在今夜这样美好的夜晚,吃上你亲手做的宵夜,真是……”。 他说道这里卡词,只得伸手拼命去扇那把搞不懂做什么作用的扇子。 阿柔看着他那个附庸风流的样子,恨的牙根都直痒痒的紧。 她现在,可真的有些忍无可忍了。 据说为了赶走那个平日里总是管束他的管家,他曾经在半个月前拼命折腾那个看起来样子非常忠厚的老仆人。 他那院子和这边一样,总共就那么两间屋子,他睡了东厢房,几个仆人就一起挤在西厢房里。 然后他先是嫌自己睡觉的地方不通风,忙活半晚上总算通了风,他又嫌通风之后屋子冷。 嫌带来的小厮做饭不好吃而不肯吃饭,好不容易在小镇找来一会做饭的大妈,他又嫌手太黑脸太丑屁股太大。 第581章:司徒云秋(9) 第581章:司徒云秋(9) 最后再换了三个厨娘之后,他总算觉得胃口对了。但是,睡觉的时候又嫌隔壁睡着的人吵了自己,所以就半夜三更爬起来吹笛以寄怨愤之情……总之,是花样百出,无穷无尽。 最后的结果,是逼得老管家含着泪上了泪。阿柔心想,或许,这管家回去之后,便不会再来接他了……谁受得了这么一个疯子啊? 阿柔忽然觉得,自从小安跟他混在一起之后,这孩子也变得鬼头鬼脑了…… 为了小安的健康成长,她已经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要再搬一次家? “怎么样?我今晚吹的笛音是不是很哀婉缠绵?是不是让你也听了眼含热泪,久久不能成眠?” 阿柔无奈的点点头,心中替他爹妈叹了不下十声气。拿着锅盖的手有点轻微的颤抖,最后还是麻木而无奈的说道:“是是是,美极了。” 不过有话说吃人的嘴软,想着最近这些日子他帮自己照顾了小安,阿柔还是在橱柜里细细查找了一遍,最后给他做了几道不算复杂的小菜。 至于羊肉汤么,自然是要慢慢熬的… “深更半夜的,其实司徒少爷不该来这里,一会你吃好了,便请原路返回吧!我明天一早还有事,就不耽误你喝酒赏月了。” 阿柔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没想到这人死皮赖脸,又叫她给他把手里的酒壶给温一下。 阿柔愤愤的瞪了他一眼,拜托,这位抽风大哥,你一边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一边却叫我给你温酒,你哪根筋被雷劈坏了呢? 心里无限腹诽,不过还是气鼓鼓的转身回来,夺过他手里的白瓷酒壶,取了蒸笼放在正在慢慢熬制的粥水之上。 灶里的柴火干透了,此时正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阿柔坐在红红的灶口前,两手支着腮帮子,无聊的看着那一簌燃烧的火苗欢快的舔舐着黑黑的锅底。 “哎,小安他娘,我问你啊,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无亲无故的小镇上安身的?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多辛苦啊!不如这样,你跟我走吧!反正我喜欢小安,这样他就能天天跟我一起玩,你也可以省下不少精力。” 第582章:司徒云秋(10) 第582章:司徒云秋(10) 就这会子空挡,坐在厨房里那张狭小桌子前的司徒云秋,居然又想起了这么一出。 阿柔头也不回,懒洋洋的回道:“你当我傻么?” 司徒云秋有些张二和尚摸不到头,他疑惑的伸长脖子,手上的扇子又扑哧扑哧扇了起来:“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既然不傻,怎么会跟你走?”阿柔不耐烦的拿火钳去拨那一堆底下没有燃透的柴火,她现在,真是恨不得岔起两手在腰间,做泼妇状的将他赶出去! “那你觉得我很傻是不是?”这回,司徒云秋的话语里,没有了往日的放荡不羁。 阿柔回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明澈,嘴角淡然,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半眯着。 那一瞬间,她甚至已经确认,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像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幼稚毫无理性,放荡和不羁,因为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有悸动、有艳羡、有不甘、甚至还有疯狂的锋芒。 不过,这表情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一闪而过。 因为,下一刻,他便唰的裂开嘴角笑了,笑得很没心没肺,又有点恶作剧的意味。 “我要是不傻,你还能半夜三更让我进来你厨房里吃宵夜啊!所以说,傻人有傻福这话真是不错。小安他娘,你得跟我学着点,以后会少吃很多亏的……”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阿柔狠狠的把火钳在灶心里一阵狂翻,撩的火苗都呼呼乱窜。 “司徒云秋,你要是不傻,那么,你就是这样乔装掩饰以自保的吗?” 阿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淡然,可是却帝着几丝蛊惑的笑意。 司徒云秋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一盘双丝炒猪肚,闻言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坐在灶前一脸麻斑的女子。 突然,他放下手里的筷子,伸出手从后面去揽住她的腰:“哈哈!小安他娘,你果然是聪明的女人!你猜对了,其实本少爷我英明神武满腹经纶,怎么样,崇拜我吧?跟我走吧?” 第583章:司徒云秋(11) 第583章:司徒云秋(11) 阿柔回头看着他的眼睛,研究着他的眸间内容,她并没有急于挣扎抗拒,因为,这人一向就不按常理出牌,倘若他真有什么歹意,自己不能强来还得智取才是。 她看了一会,双眼忽然闪过几丝蜜色的光芒,微微半眯,缓缓说道‘我可是听说,人若是总是装成傻子,时间长了,就会变成真的傻子。” 司徒云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边远的小镇接近我? “哎,小安他娘,你这话就过时了。本少爷可是听说,女人还是要可爱一些才能招男人疼爱,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咄咄逼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男子邪魅的笑,魅惑的伸出舌头,就要作势吻上她的脖子。 阿柔操起手里滚烫火红的铁钳,呼的朝他脸上招呼去。 快!简直就是风一般的快! 看不清他用什么姿势夺下了她手里的火钳,不过,最后却淡淡的坐回了自己的饭菜旁边。 “开个玩笑嘛!别这么当真。女人么,还是要可爱,可爱一些才好嘛!“ 阿柔将被扔在地上的火钳取回来,仍旧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烧火。半响,她才道:“你的酒温好了,司徒少爷,喝完了,你赶紧回去睡吧!” “别这样变着法子赶人走嘛!难得来你家吃一顿饭,小安他娘你不陪陪我吗?” 得,这厮又装出了一副变态相。 阿柔直接不想再搭理他,她心里有些纷乱,搞不清眼前这人的来头,想了想,只得说道:“司徒少爷,有些人不适合与你做朋友。古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知道司徒少爷是红是黑,不过,我平日里只穿素白之色,显然与少爷你习性并不相符。寡妇门前是非多,司徒少爷,你以后还是少来我们家吧!” 司徒云秋眨巴着眼睛,突然扑哧一笑,说道:“小安他娘你好凶啊,不过没关系,日久见人心,我会用我的真心打动你的。” 阿柔不再言语,该说的她已经都说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这司徒少爷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第584章:无耻不无耻啊?(1) 第584章:无耻不无耻啊?(1) 她转身离去,推开厨房的木门,天色已微微发亮,灰蒙的天空中有大片大片火红的流云朝霞,在她的背后染下油画般的光彩。 男子的眼神并不锐利,淡淡的一束射向门外,那昏暗的光影中,有女子单薄的身影轮廓,柔和的一抹。 多年的历陈让他变得内敛而低调,曾经年少时的锐气似乎已经磨平,匕首入了鞘,却并不代表着安全,他就像是一只隐藏的猛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出刀鞘,将人一刀洞穿。 “真是有趣,傅华公主,青楼花魁,齐帝宠妃……到底,那一层身份,你更喜欢呢?” 他自斟自饮,温热的酒水,在喉间滚过时,激起一层火辣辣的辛香。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更适合做小安他娘……嘿嘿……”。 不过,这厮喝完了酒,却没有依言回到自己院子里睡觉,而是就地趴在了桌子上,在阿柔家的厨房里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本来这事说说也就算了,偏生那天一大早,房东就过来找阿柔。敲开门听见那响动,可怜一向和善规矩的房东太太登时一张脸就红了个透。 阿柔也慌张的不知道如何解释,等回过神来时,人家早就带着满腹狐疑走了。 于是,阿柔勒令小安这些天不得出这个院子,不得跟隔壁那个流氓叔叔在一起玩! “要不然,你就管他叫娘去!” 真是怒极了,阿柔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欠了这个司徒云秋什么。这厮简直就是无敌大跟屁虫,整天跟在一个女人和小孩的屁股后面,也不觉得无耻和无聊…… 第四天,天朗风清,微风和煦,推开小院的大门,两棵杨柳树正曼曼舒张着新叶。 而后,她就看到司徒少爷笑的像是一朵花一样站在自己门前。 瞧着那笑容灿烂,眼睛眯成一各线,看到她开心的使劲挥着手。 阿柔穿了一身青绿色的棉布春衫,手上挽着一个竹篾片的篮子,好似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转身就向镇里的集市走去。 第585章:无耻不无耻啊?(2) 第585章:无耻不无耻啊?(2) “小安他娘,你这是要去哪里?”粘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司徒云秋少爷今天穿了一身松绿的蟒袍,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显得十分英俊。 他大步赶土前来,拦在阿柔的身前,笑弯了眼睛,说道:“生气了?” 阿柔微微退后一步,门口不远处,就是一弯碧湖,天气暖和了,湖底已经有小鱼在静静的摇曳游走,清澈见底,绿绿的水草在水中优美的飘动着。 “小安他娘,你可是要相信我,我可是个好人呐!那晚我不是故意不走的,我是喝多了,再说这回不也正好让房东知道你这人有多大魅力嘛,好事,好事呀!” “司徒少爷,这里光天化日之下,还请你说话注意一点。” 司徒云秋皱起眉头,受伤的跨下了脸:“小安他娘,你一定要拒人于干里之外吗?” “司徒云秋”阿柔一字一顿的说着,脸上两道高耸入鬓角不经描画的柳叶眉皱了起来,她沉声说道:“你这个人,真是很不讨人喜欢。” 司徒云秋哈哈一笑,一把摇开折扇,笑着说道:“这话本少爷还是第一次听到。” “是吗?” 阿柔冷冷一笑:“敢说真话的人还真是少,那我今天索性一次跟你说个明白。我很讨厌你,讨厌你整天穿的大红大绿一身花俏呼哨的在我面前晃悠,讨厌你说话不尽不实装腔作势的腔调,讨厌你的桃花眼,讨厌你的自来熟,讨厌你粘着我们母子俩唯恐天下不乱。既然我们注定彼此看不顺眼,就请你不要再装出一副可爱老实天真的样子,我没有那个功夫和像小安一样,陪你演戏过家家胡闹。你要么就摆出你的少爷架子,我见面好好端端正正的给你行个礼作个揖绕道走。不然的话,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不要多做纠缠。我嫁过人生过孩子,纯粹的卑微民妇一个,受不起少爷你的青睐和厚爱,您有什么花招和想法,这镇里未婚待嫁的姑娘多了去了,您还请另选高明吧。” 说罢,只觉周身一阵说不出的舒爽,女子拂袖向前而去。 “哎!别走啊!” 第586章:无耻不无耻啊?(3) 第586章:无耻不无耻啊?(3) 司徒云秋一急,在后面一把拉住女子的衣衫,阿柔眉头一皱,本能的就要甩来他的手,没想到用力之下,自己便如负重坠落的风筝,只听嘭的一声,身子一歪,顿时落入冰冷的碧湖之中。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远处,顿时响起了人们的惊呼。 午后,阿柔终于安静的坐在自家院子的廊下,两旁花树环绕,柳枝抽芽,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很是温暖。 “娘亲,隔壁的司徒叔叔说,这个给您当做您刚才救他的谢礼……” 小安这小子,自从会走路之后,就开始满世界乱转,一副无限期待外面花花世界的样子。 方才落水之后,原来那司徒云秋二话不说的跳下去,结果,倒成了她七手八脚爬上岸之后,还要去找东西把他拉上来! 这个男人,脑子或许真的有点不太好使,你说你不会游水,你下去救什么人呢? 不过,就冲他奋不顾身跳下去这一点,阿柔也只能默认,这人不是个坏人……也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罢了。 阿柔接过他手里递来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一瓶上好的月季香精,掀开瓶塞,里面那一股幽幽的清香,便顺着鼻息一路上寻…… 这个月季香精,可谓是贵比黄金。一滴香油,需耗费千朵娇艳的花儿压榨提纯而成。所以,这小小一瓶香精,司徒云秋倒是送对了她的心思。 她最近潜心研究香谱,屋子里也零零碎碎买了不少珍稀香料进来,无事时自己研究着调香,倒也觉得颇为乐在其中。 阿柔都不知道自已发了什么疯,在接过他送来的月季香精油之后,鬼使神差的,竟然真的跟他出城来了。 或许,这就是拿人的手短吧? 这还是阿柔第一次走出这片小镇,蔚蓝的天空下,远处的雪山上,尚且有晶莹剔透的积雪在太阳底下闪烁出微寒的光泽。 但是,山脚下牛羊遍地走的广阔山陵,却是绿意葱茏,野花盛放。 偌大的北呼山上青莘一片,绿油油的,很是美丽。 我想今天争取15更求票票求鼓励求熊抱 第587章:无耻不无耻啊?(4) 第587章:无耻不无耻啊?(4) 司徒云秋今日又是穿了一身夸张的红色长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衣服很是俗气,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大雅的感觉。 最不可思议的人,这男人骑了一匹很是拉风的白色骏马,马脖子上系了一朵紫色的蔷薇绢花,活像娶媳妇的新郎一般。 阿柔看着他这副样子,张了张嘴,几次欲言,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就这样,两人在北山下一处风景绝好的山窝中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阿柔看着司徒云秋还是兀自在摇着扇子四下观望,终于无奈的问了第一句话:“你不是说要来打几只野兔回去烧烤吃吗?怎么还不去?” “小安他娘,你说我怎么能干这么残忍的事?” 司徒云秋闻言马上停止了手里的扇子摇晃,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异,随即凑到阿柔耳边,小声的说:“我可不像茹毛饮血的北郡人,对生命一点都不尊重。咱们啊,可是文人呐!” 阿柔翻一个白眼,眉梢一挑:“那你还说来打野兔? “嘿嘿嘿嘿”司徒云秋又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笑眯眯的说道:“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跟你独处一会。” 阿柔已经对他的疯言疯语莫名其妙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她扬着鞭子说道:“你刚刚说北方人茹毛饮血?你说从哪里听来的?” “是啊”司徒云秋说道:“我才来这里,就在镇上听说他们有一种活猴脑宴。那是这里的有钱人家捕获了金丝猴,然后把猴子的脑袋用铁丝固定在桌子上,把天灵盖打开,就着新鲜滚烫的酱汁,一勺勺舀着还能滚动的猴脑吃,吃的时候啊,那猴子还在下面吱吱乱叫……唉!这吃法不是茹毛饮血是什么?实在是太过于灭绝人性了。” 阿柔也听说过北秦贵族多喜好这种吃饭,说是猴脑可以延年益寿,滋补气血青春常驻。 好在昔日秦国后宫不允许这样的残暴杀生,此时闻言也难免心下一震,便抬头说道:“怎么,那你们的凉州贵族不是如此吗?你们又是如何对待这些待宰牲畜的?” 第588章:无耻不无耻啊?(5) 第588章:无耻不无耻啊?(5) “我们凉州嘛,嘿嘿。”司徒云秋说着,得意的摇了摇头,说道:“北郡崇尚毁灭生命,我们凉州崇尚制造生命。” “制造生命?”阿柔皱起眉来,不解的轻声问道。 司徒云秋突然嘿嘿一笑,声音沙哑的凑过头来:“小安他娘想要尝试一下吗?本少爷良好的血统可以免费给你使用。” 顿时明白所谓的制造生命是什么意思,阿柔眉头一皱,回头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那你应该去种马库登记一下,据说不是免费使用的。” 说罢,脚下一夹马肚子,头也不回的独自向前走去。 司徒云秋乐颠颠的跟在后面,后面跟着好几匹正在草地上自由吃草的牛羊。 难得出来一次,房东太太带着小安和两个孩子一起在自家院子里做煎饼糍粑,只等着他们能带回去几只野兔,晚上就可以一起打个牙祭了。 阿柔一边走一边想,实在不行,自己就去一趟集市,买几只野兔回去交差吧! “小安他娘,你等等我,我不习惯骑这匹马。” 司徒云秋又在后面大声叫道,阿柔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过头去,只见他骑在马上别扭的扭着身子,那马就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倔强的使着性子。 阿柔有些奇怪的皱眉说道:“我们刚来那会你骑马不是骑的挺好的吗?还敢在马背上挪腾,马术精湛的很啊。” “那是我刚给他喂了豆子,所以才那么温顺的。”司徒云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阿柔,抓着耳朵道:“现在这家伙许是又饿了,我怎么踢它都不走。你不知道,我养了好几匹马,就数这家伙脾气倔强。” “那你还骑这一匹出来?” 司徒云秋很自然的答道:“这不是为了衬你嘛!你瞧瞧,你骑的是纯黑鼻尖带一绺白毛的,我自然要找一匹饨白鼻尖带一绺黑毛的不是?你没看见吗?在这呢。” 说罢,他费力的弯下腰,将挡在马鼻子上的蔷薇花扒拉到一边,露出一绺黑色的毛,显得十分英气。 阿柔嘴角一阵抽搐,顿时觉得浑身无力,看着司徒云秋那张好似桃花的脸,只觉得自己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第589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1) 第589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1) 她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司徒云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你现在说的做的,一切都是装的是不是?我真是不明白,我一介无权无势的小妇人,只想安稳度日,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费心乔装?“ 司徒云秋却对她飞去一个媚眼,坐在马背上,得意的一笑:“小安他娘,你可真是聪明透顶!没错,本少爷来到黄岐镇就是别有用心暗中搅局,不过我的做派倒是真的,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一样的风流不羁,潇洒倜傥。” 阿柔无奈的叹了口气,眼角一扫,心底顿时涌起强烈的不安! 原本广阔的北山上,不知何时,缓缓涌上了许多黑压压的人马! 司徒云秋的桃花眼在草原上一扫,只一瞬间,顿时飞身而起,一把扑在阿柔的身上,将她撞下马来! 阿柔被他一把抱住,原以为坠地时必然被他压扁,没想到,他却是轻盈的马肚子下一滚,然后迅速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密集如雨的利簧煌虫般激射而来。 远方的高坡下突然涌出无数的敌人,人人手持弓弩,弓弦响声不断,而司徒云秋亦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短笛,轻扬的一生笛音过后,在他们的附近几米之内,出现了大批的黄衣侍卫! 那些侍卫迅速包抄上来,他们手中的剑舞成了一片银光的海洋,将那些弓弩尽数挡下。 而司徒云秋拉着阿柔一个侧滚,就躲过了那匹白马庞大的身休。阿柔回头一看,只见数不清的弓箭密密麻麻的插在白马的尸体上,箭头上闪着幽蓝的光芒,一看就知道都是淬了毒的。 “是不是你在搞鬼?” 阿柔厉喝一声,司徒云秋也是双眼发懵,不解的叫道:“我自己找人伏击自已?我有病啊?” 阿柔与他四目相对,顿时发觉,他说的是实情! 该死! 同一时间,杀声四起!高高的草原上凭空蹦出无数的敌人,人人手持厚背战刀,穿着平民的服饰,喊杀着就冲了上来。 第590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2) 第590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2) “保护少爷!”看得出来,那是司徒云秋手下的头号侍卫正举剑厉喝一声,带着几名亲卫就冲上前来。 司徒云秋拖着阿柔一把挡开几只流矢,见阿柔站在他的身后,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他脸上一笑,一手圈住她的腰身道:“小安他娘,快点抱紧我了!” 阿柔忍不住挥手一掌打在他的臂上,怒道:“无耻不无耻啊你?” 男人哎呦一声惨叫着,矮身倒下,正好躲过一只飞来的流箭。 阿柔吓的脚下一软,连忙伸手拉住他。 司徒云秋无比狡黠的回过头,眨巴眨巴他的桃花眼,道:“怎么样?还是抱紧一点安全啊!” 阿柔没有办法,只得闭上眼睛,随他拖着自己四处晃荡了。 “不要慌,前面迎敌,中部射箭掩护,后方拉拢战马,随时准备突围!”司徒云秋抱着她在怀里,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双眼冷厉沉静,一手抓起一只弓弩,一边跑动一边例无虚发的凌厉反击着。 那簧矢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箭无虚发,每发一箭都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四面八方全是喊杀声,箭矢排空,喊声震天,对方的人马如潮水般源源不绝的奔涌上来,足足有上千人。 而司徒云秋身边的护卫此时只剩下一百不到,还人人带伤,仓促之间根本无法迎战。 司徒云秋还算镇定的抱着阿柔踉跄而跑,眼见不远处就是茂密的林子,顿时心中一喜,大声喊道:“往林子里退!” 凌厉的刀锋迎面而来,阿柔吓的惊慌大叫一声,司徒云秋极速上前飞起一脚,重重踢在男人下身。 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响起,然而还没待那人声音拉长,他挥刀而上,一刻削去了男人的半边脑袋。 鲜血霎时间喷了两人满身,司徒云秋似乎顿时一惊,竟然顺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锦帕,对着自己身上华丽的衣服就使劲的擦拭了起来。 “你别擦了!都什么时候了!”阿柔觉得,这男人真的神智不同一般人。他总是很容易挑动人的忍耐极限,让你在他面前失去自持力与冷静。 第591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3) 第591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3) 两人飞奔着冲入林子,身后的箭雨顿时被茂密的村林挡住,只有少数的箭矢会冲进来,力道却也大不如前。 敌人见他们躲进树林,当机立断放弃弓弩,挥刀随后冲土前来。 只见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好似煌虫一般密密麻麻,司徒云秋剑势惊人,挡者披靡,拉着阿柔一马当先。 他的侍卫们追在身后,此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人人皆是一身鲜血淋漓,受伤严重,已无再战之力。 司徒云秋见势不妙,脑筋迅速运转,遍目搜索到敌人包围网的虚处,手段狠辣,连杀六七人,一身红色的华服此时已经染成赤紫之色。“你抓紧我,不要松手,不要看!” 他将阿柔掩在自己身侧,灵活的挥刀迎敌,阿柔只觉得剑刃刺入人的肌理时有嗤嗤之声,血肉割裂时,四周皆是温热的血腥浓郁。 “干将!赤血如虹!” 司徒云秋忽然大声念诵口诀,说罢,手中长剑破空而立,霎那时,剑气的嗡嗡之声,如千万口巨大编钟,在耳畔徒然响起。 “那是干将赤血!” “司徒六少在山上!” …… 宝剑长鸣之声响彻耳际,远在后山随时准备接应的男子顿时一愣,他眉头紧锁,抬起头来向着遥远的围猎场方向望来。 “司徒云秋果然比我们早来一步!” “堂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男子嘴角划出一个阴凉的微笑,目视剑气如虹的那方树林。 “七十二地煞既然来了,难道还有不达目的便鸣金收兵之理?司徒云秋看来并没有带着三十六天罡一起来,所以方才掩护他的,都是些普通的侍卫!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今日,也要将司徒云秋与那个女人,活捉于北山之上!否则,不必活着来见我。” 身侧的属下闻言皆是一凉,连忙应道:“是!” 数百黑衣人迅速策马上山入林,直往那方树林而去。 第592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4) 第592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4) 阿柔靠在司徒云秋身后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人平时看起来很不正常,手里拿着的却真的是一把宝到,竟会发出这样凄厉的刮啸声。 她隐隐听见他说,干将赤血……那这是千古名剑干将莫邪其中的一把? 不过此时,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伴事了,周围又围上了一群人,她的左肩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啊!”来不及惊呼,司徒云秋已经快速的折转身来,桃花眼一寒,左手反刺出一剑,登时刺入那偷袭者的眼眶之中。 那人惨叫一声,手上的长剑脱手而出。 司徒云秋则是右手手腕一抖,架住右边来的一只长枪,趁对方踉跄退后之时,剑花猛刺,飞身而起,右脚连环踢在男人头脸之上,宝剑随之迎上,刺入男人的心窝。 ‘小安他娘!”司徒云秋反手抱住阿柔,见她肩头渗出大片的鲜血,不由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不用管我!司徒少爷,你走吧!别带着我这个拖累了!” 阿柔心中隐隐明白,这伙人必然是冲自己而来的。她并不觉得十分的惊怕,倒是肩头传来的锐利的疼痛,让眼前有些昏花。 “不!我不能抛下你!” 司徒云秋的站在原地,手中长剑如虹,不无愤怒的喝道:“敢和我司徒六少拼剑法?本少爷看你们是活腻歪了!宵小之徒!来吧!” 阿柔闻言,心想他果然身份不凡,却顿时心下一寒。 她并不想受这无妄之灾,以她的判断来看,这些人绝非萧锦彦派来的人。 所以,她不敢肯定,对方是不是志在取她性命,还是志在那个莫须有的宝藏。 所以,是自己拖累了司徒云秋,只要他离开了自己,顿时就会安全。 可是此时此刻,听到他这样的话,她顿时有此说不出话来。 这男人也许也是别有用心,也许心术不正,也许狡诈多变,或许残暴不仁。 但是最起码,此时此刻,他以自己的性命来护着她的生死,除了感激与感动,她实在没有了别的心思。 第593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5) 第593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5) “找死!”只听司徒云秋怒喝一声,将她夹在怀里,对着自己的侍卫等人大声叫道:“跟我来!” 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干将宝剑剑芒锋利,削铁如泥,唰的一声,一手刺进迎面敌人的胸口,宝剑剑柄只利下短短的一截。 那人大骇之下,被后面跟上来的侍卫一刀劈翻,浑身鲜血淋漓的侧在地上,双眼仍大大的睁着。 踏着敌人的尸体,司徒云秋迅速攀登而上,众人随他登上一个高坡,只见下面河水湍急,浪花朵朵,里面似乎还带着冰块,竟是刚刚开化的一各河流。 北郡诸县原本就比南方气温要低,而且,在云雾缭绕之下,许多山顶高耸入云,那是积雪终年不化的。 “跳下去!” 司徒云秋大喝一声,一脚踢在一名刺客的小腹上,对着众人大声叫道。 “啊?”阿柔站在他身后,看了看河底,最后,只得无奈的跟着司徒云秋,拉着他就滚下斜坡。 只听嘭的一声,众人纷纷入水,刺骨的寒冷霎时间猛袭而上,这河看着很浅,其实下水之后才发现,一个人沉下去根本就是看不到边际。 阿柔早已历经生死劫难,此时还算机智冷静,她下水之后便借着水的浮力迅速上游,可是无论双腿怎样使力,身子却仍然无法上浮。 低头一看顿时不解,只见司徒云秋一手拉着她的裙裾,一手正死死的抱着一块河床底的大石,好像抱着一块金砖一般 她连忙对他说话,可是水底没法传声。司徒云秋对她摇摇头,阿柔正想拉他一起上浮,突然只听一阵密集的箭雨猛然射进。 惨叫声不断从两侧传来,显然他的侍卫在水下中了招。 阿柔这才知道司徒云秋真的不识水性,不过又暗道一声傻人有傻福,一阵箭雨之后,她连忙拉着司徒云秋就潜游而去。 河水刺骨的寒冷,而且上头还有追兵,阿柔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顺流而下。 第594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6) 第594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6) 那冰水融化出来的河流顺着山地一路淌下,水速极快,半晌之后,两人露出头来,两旁的敌人仍旧在后面追赶,只是却已经去的远了。 阿柔勉强支撑着爬出水面,她此时已经嘴唇青白,肩头染血,休力渐渐不支。 “小安他娘。”司徒的声音越发显得模糊,她费力的转过头去,只见司徒云秋正在费力的将喝下去的水吐出来,见她望来连忙扭过头沉声说道:“你要坚持住,我们就要脱险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正经的和她说话,他面容有此也有些发青,嘴唇也是苍白无血色的,一双眼睛没有平日的嬉笑放荡,多了几分认真的正经,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不一样了。 阿柔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她很想跟他说,你以后别再摆出那副吊儿郎当傻啦吧唧的死样子了,还是正常一点好。 可是几次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她浑身冻得发抖,过多失血让她浑身无力。 河水暗红,敌人的喊杀声由身后传来,源源不断,渐渐的,其他山头也有烽火燃起,看来今日只要他们下山出镇,就定会遭人毒手,无论往哪个方向而去。 敌人的追杀现模极大,出动的人马众多,而且几乎是无声无息就在这寥寥数千居民的小镇出现,简直难以想象。 身侧已经没有了护卫与刺客交手时兵刃相击的声音,水声越来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没有别的办法,在歇息片刻之后,阿柔还是拉着司徒云秋一起跳下了河。 目前来看,这是唯一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 河水冰冷刺骨,水花高渐,去势加速。 忽然水势一个急转的漩涡,阿柔惊呼一声,就顺着一个小瀑布飞速而下。 前方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险境在等着她,天旋地转间,一直跟在她后头的司徒云秋突然发力不管不顾紧紧的抱住少女,两人一同由高空下落,巨石嶙峋,阿柔背心登时磕在一块石头上,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第595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7) 第595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7) 醒来时,阿柔发现自己肩头的伤口已经被包扎整齐了。而且,她头晕目眩的情况好了许多,身体似乎靠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眼前的篝火烧的噼里啪啦的细响。 她才一睁开眼,便想抬头去看四周。耳畔只有一个温温的男声,道:“别动,伤口才包好,上了药要过半个时辰咱们才能走动。否则气血逆流而上,只怕你有再好的灵丹护体,也保不住这条性命。“ 伤口有毒?那剑刃…… 是了,阿柔忽然想起自己看见那箭头上微微泛蓝的光泽,可是,他是怎么帮自己吸毒的呢? 脸上不禁飞起一阵火烧,她连忙扭动身体,终于在眼角位置,看见司徒云秋的脸近在咫尺。 原来自己一直躺在他的怀里…… 他不动声色的扣住了她的身体,淡然道:“你别以为我趁机占了你什么便宜,帮你吸毒的时候,我可是闭上眼睛的,啥也没看见。再说了,就你现在这几份姿色,本少爷我可还真是瞧不上眼。” 阿柔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缓缓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最后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歹自己这条命也是他救的,所以,只要不太过分,她也只能忍着了。 再说仔细一想,这种恶劣的逃生环境下,应该是个人都不会生出别的念头了吧? 司徒云秋的侍卫正在附近巡逻,有人在篝火上烤着野兔,一阵香味传来,引得众人腹中皆是一阵咕咕直叫。 司徒云秋大致跟她解释了一下方才逃脱的经过。 虽然他的侍卫虽然对山野丛林行军早已驾轻就熟,但是无奈对方人手太多。他抱着她从河底被水流冲下一片洼地,然后在此遇上了失散的卫队。 大家休整一番后,天色已经渐渐黑暗下来。 但是每次登高还是能看到大批追捕者的火把,好似追命的冤魂一样紧紧的咬在尾巴上,让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去仔细辨别方向和选择逃亡途径,只能向着茂密的丛林和难以翻越的峻岭奔去。 等到终于暂时将那此人甩掉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他们也终于迷失了路途,无法瓣认黄岐镇所在的方向。 第596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8) 第596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8) 夜寒雾重,上半夜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小雨,气温急速下降,为防被人发现,只得在这处地势极为低洼的窝地中呆了下来。 两人坐在一片茂密的矮村丛中,篝火生的很旺,可是不敢多点,因此阿柔还是觉得很冷。 单薄的少女就这样靠坐在司徒云秋的怀里,一路没命的奔跑和躲避厮杀下来,她浑身的骨头都几乎散架。 身体上多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水,疼痛难忍,肩头的箭伤尤其严重,稍稍动作过大就会撕心裂肺的疼,失血过多让她感到一股极大的因顿和无力,几乎就想倒地而睡。 司徒云秋刚才跟她分析说,来的人应该也是分了两派。一派下死手,另外一派,则是意在生擒他们。 所以,也许是这两派人手正面遇上了,否则,真以刚才所见的那些人数,他们是绝对逃脱不了的。 阿柔意识模糊的靠在他怀里,司徒云秋给她喂了一只野兔的腿,就着一口行军所用的铁锅烧了点水,勉强喂她喝了几口。 “还吃吗?”阿柔摇摇头,她实在太累了,只想合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 其实她很想问一问司徒云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太累了,再说,如果他真的目的也是她的话,那么,她宁愿落在他手里好了。 “小安他娘?”司徒云秋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件外袍披在少女的肩膀上。 阿柔眉头一皱,猛然想起小安来。这孩子…… 她抬起头来,只见男子蹲在自己的身边,仍日是笑眯眯的说道”我的衣服干了。” 阿柔想起小安,心下一阵黯淡。 现在她只能希望,这些人的目标在自己,而他们也清楚,小安并非自己亲生,不要拿他做要挟条件。 如果不然的话,叫她拿什么颜面去见紫婷? 阿柔别过头,眼泪就淌了出来。她这么轻轻一动,肩头的血顿时渗出,司徒云秋一惊,苍白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手忙脚乱的按在她的伤口上,急忙说道:“都叫你别乱动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啊!看,又流血了,怎么办啊?” 第597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9) 第597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9) 阿柔也不和他争辩,她想了想前因后果,渐渐明白了过来。 “你们是来找那个所谓的秦国国宝的吧?我实话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秦国灭国时我还小,我母后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后来再遇上了,她也始终没有提过这件事。她手上有没有这批国宝我不知道,就算有,只怕孙宗盛知道的概率,也远远大过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况且我现在只是一介弱女子,我就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对不起,这件事情,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出乎意外的,司徒云秋很快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来这里这么久时间,你以为我真在玩啊?你要是有那笔国宝,你还不赶紧找个没人的地继续当你的公主啊!照我观察,你现在啊,只有那个齐国贵妃的身份最值钱了,因为据说萧锦彦那小子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过你又不愿意去侍奉萧锦彦那小子,再说那小子也没多少钱,国库都打战打空了。所以,我这回注定是要做赔本买卖了。哎,不如我给你个提议,跟我回天罡城做我媳妇吧?这样小安和你的安全就都有保障了!” 阿柔已经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正常,什么时候扯淡了。反正跟他对话,她已经练出了比较沉稳的耐力。 当下也不和他争辩,只是自己闭了闭眼睛,道:“你方才说是地宫城的人与咱们遇上了,不过,还有一拨人呢?是谁派来的?” 司徒云秋把身子往后舒展的靠在一个小土坡上,他说道:“地宫城的人没想把咱们置于死地,倒是那另外一拨人,下手狠毒之极,我跟他们交了几次手,看不出他们的路数来历,应该不是江湖中人。哎,说起来这事我还得问你呢,你好好想想,有什么人这么恨你,非得把你往死里整啊?” 是谁要杀自己? 阿柔闭上眼想了想,最后叹口气,实话实说道:“不瞒你说,这世上,想我死的人还真是不少,你现在这样叫我想,我一闭眼就能数出不下四五个。所以,咱们还是歇歇气,不管是谁,反正都是来者不善了。” 第598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10) 第598章:风云际会血染北山(10) 司徒云秋闻言也是一阵沉默,可以想象,一介孤身少女,国破家亡,沦落青楼,便是成为帝王的宠妃,她也必然经历了许多的痛苦折辱。 倘若不然,她怎会选择背井离乡,一个人来到这偏僻荒凉的小镇生活? 她,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云端之花啊! 而就在先前,自己给她运功去毒的生活,还在她的体内发现了一股潜伏已久的毒素……他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毒药,但是,既然能够挡住箭头上的剧毒,想来,此物应该比这剑刃上的毒来的更猛才是。 否则难以以毒攻毒,她这一条小命也就此交代了。 他粗略判断,此毒无药可解…… 也就是说,她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所以,她真的没必要骗自己。守着那堆财宝,她去地下了又不能花…… “哎!我说你这张嘴也真不像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出身,你说你怎么也不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还能对我说出那样粗俗的话来?”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司徒云秋恹恹的合上眼,对她说道。 阿柔哼了一声,道:“跟你讲淑女风范,你觉得合适么?再说我现在啥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你见过金枝玉叶自己下厨做饭的么?司徒云秋,你就是装的再潇洒肆意,可是终究也跳不出那个无形无色的框子。人是活在当下的,你何必总是为了自己过去的身份耿耿于怀?” “你说,我活在自己设定的框子中?” 司徒云秋的声音有些低了,不知道是不是想睡。 阿柔也没多想,便道:“是啊!难道你不觉得吗?一个人的出身到底有多么重要?是,往日我是秦国的公主,可是那一切都是建立在水里雾中的金碧辉煌。一旦秦国灭了,我就什么都不是,发配在洗衣房里,我连最卑贱的女奴都赶不上!我没有生存下去的本事,不会干活不会做工,为了逃避一世为奴的命运,最后只得沦落到青楼卖笑!我被人蹂躏欺负,我只会怨恨命运,我觉得上天待我不公…可是,我怨恨有什么用?我走不出那个出身的阴影,我只觉得自己所面对的一切都是苦难!可是,而今我走出来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了,我就此释怀了……我只是一个人,需要安静平凡的生活,因此我不做那个什么宠妃,不再违心的服侍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皇帝,你看看,我现在难道活的不自在吗?” ****************呼呼,好累好累!今天的15章更完了,明日再来吧! 第599章:红颜斑驳(1) 第599章:红颜斑驳(1) 司徒云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些许的迷茫和疑惑,他喃喃道:“可是,一个人真的可以忘记自己的出身吗?你身上流着的血,那是不能改变的。而这一层血肉赋予你的意义,你真的能挣得脱?” 阿柔不无叹息的看着他,嘴角划出一个虚无的笑意:“我要是挣不脱,这辈子就要活在这样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要说我的血统赋予我的意义,难道我能凭借一己之力为昔日的秦国复国重生?如果父母养育子女的意义就在于此,那么我真的不知道,这和奴隶主圈养奴隶有什么区别?难道你真的以为,作为子女,对父母无条件的孝顺与盲从,哪怕他们便是叫你去杀人放火,也是应该的吗?” 司徒云秋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的脸庞在夜色里显得很模糊,右鬓的一缕发丝散落下来,半响,他才说道:“那我真的要恭喜你走出了过去的阴影,是的,你说的没错,可是,普天下之人,能够挣脱命运枷锁的,又有几个?” 阿柔不再说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宁静只是那片刻的假象,很快,天色就微微现出了发白的趋势。 司徒云秋查看了一下阿柔肩头的伤势,他果断的安排剩余的人手兵分几路,并且将阿柔身上换下来的一件外袍披到另外一名身形娇小的侍卫身上,借以引开追兵的注意力。 而阿柔,则穿上了他那件染血的红色锦缎,外头又裹上一件银灰色在树林里滚的四处斑驳几乎看不出款式的短袄。 “一会你跟我走,不要说话不要多看,要是咱们能顺利杀下山去,我会带你去接小安。” 他的脸色虽然比昨夜的青白看起来好了很多,但是毕竟体力消耗过大,而且只是仓促的阖了一下眼,休息的根本不够,所以现在看起来,精神明显不如昨日。 “司徒云秋,其实……你心底是个好人……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如果等会真的不行的话,你就一个人下山去,帮我照顾小安长大,好不好?” 第600章:红颜斑驳(2) 第600章:红颜斑驳(2) 也就是在方才,阿柔忽然明白了他这个人真正的质地。就算天罡城的人都是杀手,但是,他却只能算一个心底还有一丝暖的杀手。 如果,他不是将自己引到了北山之上,那么,那些刺客一旦在镇里露面,势必要祸及无辜百姓。而他唯一没料到的,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有那么多人马,以至于自己深陷彀中,难以脱身罢了。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我告诉你,要没有你,小安那个小屁孩我才不会管呢!再说你叫我怎么照顾他?带他回去,以后也跟我一样杀人如草芥?你就是这么当娘的啊?” 司徒云秋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他一面听着手下人巡逻回来的汇报,一面有些焦躁的看着阿柔的脸色。 “我们下山之后去哪里?” 阿柔还是担心小安,但是,她也知道,贸然回去小镇,就是给那些无辜的村民带来灭顶之灾。 “我会叫人去带你儿子出来,至于你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带着这两块令牌,马上赶去离这里不远的金川州州府。那里,有朝廷的十万大军驻守着,你亮出你贵妃的身份,他们是拼死也会护住你们母子的安全的。” 司徒云秋说着,唰的将两块金闪闪的牌子从袖子里掏出来丢到她怀里。阿柔手忙脚乱的接过来一看,登时无语。 那是自己出宫时带出来的贵妃玉牌,以及萧锦彦随身使用的皇帝御制金令。同时,她顺手拿走的,还有属于冬儿的一块侍女竹牌。 当然,最后用到正场的,还是冬儿的那一块。 原本自己带这两块令牌出宫,就是鬼使神差的。当初想着路上万一遇上阻滞,或许可以用来蒙混过关。 反正她当时一身宫女的装束,说是贵妃宫里派出来办事的女官,或是含元殿的侍女,亮出这两样东西都有可能成功镇住场面。 只是没想到,而今,这两样东西,倒成了自己救命的灵符……况且,阿柔忽然想起,这两样东西,自己可是一直藏在厨房最隐秘的橱柜后面啊! 他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了手里? 第601章:红颜斑驳(3) 第601章:红颜斑驳(3)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本少爷,你也知道的,咱们天罡城的人,偷摸拐骗那是家常便饭。至于你这两块不算太值钱的金牌来说,咱纯粹是顺手为之,再说最终不是还是便宜了你吗?” 司徒云秋丝毫都不为自己这不问自取的行为感到羞耻,反而理直气壮,无比自得。 “你不能带我回你家吗?你知道的,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宫了……”阿柔不得已,鼓起勇气来求司徒云秋。 没想到这下换了司徒云秋无奈的低下了头,他喃喃道:“倒不是我不肯带你回去,只是,你不知道,我有我的苦衷……”. 见阿柔一脸失望与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只得摇摇头,痛苦道:“唉!反正事已至此,我也不怕跟你交个底。老实说,我一年到头,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呆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十天的!“ “为什么?那不是你家吗?你爹和你娘……你就不想他们?” 阿柔真的不明白,难道杀手之家就会与别的家庭不一样? “别提我娘,她早死了。”司徒云秋的表情开始有些悲痛,就在等待东面的探子回报的空隙里,他一屁股坐在一块山石上,垂头闷声说道: “就是为了给我娘报仇,我才走上了杀人的道路。那一天,我终于一剑刺进那个害我娘惨死的女人胸口时,我爹告诉我,杀一个人,跟杀一千个人,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况且我杀了他的姬妾,如果不想她生的孩子也向我报仇的话,那我就要先下手为强……” 阿柔怔怔的听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慎闯进了一个人冰封多年的内心世界。而他的经历如此惨痛而黯淡,真的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 “算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过罢!我不能带你回去,是因为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逐日。” “逐日?” “那是我八岁那年自己在昆仑山上驯服的一匹野马,他有着西域汗血和咱们中原良驹的混合血统。我驯服他之后高兴极了,一连三年,几乎每晚我都会在马厩里陪他度过。你不是说我要是高兴的话可以去马厩茅厕里喝酒喝汤吗?我还没告诉你,这事我真的干过,而且,还开心极了……”。 第602章:红颜斑驳(4) 第602章:红颜斑驳(4) 司徒云秋的眸子渐渐抬起来,天边,开始露出一袭华丽的鱼肚朝霞。那一点铮亮刺目的白,映衬着周围织锦一般的红、朱、紫、橙……显得无比的华丽与妩媚。 阿柔静静的听着,她想这是一个很美的开头,可是,她听了几句,却隐隐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尾,必然是一道深深的伤疤。 果然,司徒云秋停顿了一会,嘴角又开始浮出那种诡异的微笑,他的表情并不冷,可是再开口时,唇齿之间却似乎都是空气凝结的寒冰裂碎一地。 “后来有一天吃晚饭时,我爹跟我说今晚有一道我从来没吃过的名菜,厨子端上来时,我吃的津津有味…” 或许是朝阳下晃花了眼,阿柔忽然看见,他的眼角隐隐有着泪光。 “可是吃完饭了,我去马厩里,却再也找不到逐日了……是啊,它被我吃掉了,一口一口的吃掉了,吃的时候,我还很开心的。” “我爹告诉我,只有连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也能杀了吃在嘴里的人,才能做他的继承人,才能成为最合格的杀手领袖。我那天质问他,为什么我要成为他想要的那种人?” “他说,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成为杀手,是我的宿命。” 阿柔沉默的站着,她忽然开始理解了,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或许,都难以走出宿命的棋盘。 有些事情,你明明不想为,却只能为之。 有些人,你明明只想逃避,却最终还是要与他捆绑在一起。 所以歆月在送她出城时,会对她说:“我祝你能走出这方寸人生,从此自由随心。” 是的,方寸人生,原本已然很窄小。可是,自由随心,却是真的很难很难…… “所以我真不能带你回去,跟着我风餐露宿么?你也不适合。”司徒云秋说完,将思绪收回来。他站起身,脸上的神色是坚毅而沉着的。 阿柔转过身,一手按在肩头的伤口处,道:“可是要去金川州的话……”。势必,她就要遇上她的外祖父以及凌家人。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她本能的就像避开和凌家有关的人。 第603章:赤血长空(1) 第603章:赤血长空(1) “你放心,去金川州州府只是暂避风头,等过了这阵子,咱们再想办法就是了。反正,你当时能从皇宫逃出来,难道现在还怕区区一介州府长史能捆住你手脚绑回去么?” 司徒云秋又恢复了他嬉笑顽劣的表情,阿柔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只见他的身体陡然凌空扑来,面色惊慌的大叫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 一只体型硕大的猎犬从阿柔的身后顿时扑来,电光石火间一口咬在护在她身前的司徒云秋的手腕上! 而司徒转身让开之处,一只更加巨大的猎大随之跃出! 一时间,只觉得腥风阵阵!恶臭随着那巨大的血盆大口中传出来! 而司徒云秋在瞬间已经拔剑出鞘,森冷的剑光方向不变,顺势刺入猎犬的颈部大动脉,刺入、旋转、横向拉扯! 血光飞减!哀嚎声起! 回身一脚踢在另一只猎犬的腰部,猎犬顿时惨叫一声,倒在一旁! 而四周原本守着各个方向的侍卫,此时也陷入了一场激烈的人犬大战之中! 司徒云秋来不及喘气,马上,他手上的长剑又再次刺出! 前方,六名蒙着面巾的黑衣人从村林中闪出身来,眼神凶狠,脚步沉稳,一看就是武道上的高手。 司徒云秋缓缓上前一步,将阿柔拉到身后,缓缓抽出腰间的干将宝剑,目光阴冷的望着时面的六个人。 高手过括,速度永远快至巅峰,唰师唰唰咧唰六声抽刀声顿时响起,朝霞的映照之下,靠近左前方的两人身形顿时腾空而起,厉喝一声,气势十足的扑向掩藏在司徒身后娇小的少女。 身体升上最上方的一荆那,手中的战刀带着两道诡异森寒的弧线陡然戎下,气度雷霆! 很明显,这伙人的目标,就是阿柔! 然而就在对方的刀影笼罩在她头上的那一刻,司徒云秋顿时拨地而起,双方的身休在高空中迅速交错! 第604章:赤血长空(2) 第604章:赤血长空(2) 干将剑势如破竹,瞬间劈裂两人的战刀,快至巅峰的斩入一名男子的肩膀之上,右脚随之迎上,重重踢在男人的下身,左手成爪,一下死死的扣住对方的胯颈。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头错位声,那男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化作一具尸体。 顷刻间,一死一伤,战斗力超强。就在这时,另外四人已经瞬间迎上,其中两人攻向司徒,两外两人却去围攻阿柔。 司徒眼见对方显然是深入研究了战术而来,他此时被隔开在阿柔两尺之外,手上剑光稍停,便迅速回身,想要上前保护阿柔。 谁知道攻击他的这两个人志在见血,他的身体堪堪躲过刀芒,就在和对方两人身休交错的一瞬间,司徒侧眼看到一名刺客正挥刀斩向自己。 他顿时眉头一皱,一把掷出手里的干将赤血,宝剑呼啸而去,夹带雷霆之风。 空出的双手迅速一分,顿时鬼魅般摸到两名刺客的后脑,猛地一拍! 眨眼间,巨大骨裂之声嘭然响起,快速后烈的袭击转瞬而来,两名刺客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霎时间一黑,鲜血飞溅,脑浆迸裂,身体就势而下,只是短暂的抽擒了几下,就再也不能动弹。 与此同时,一声惨叫陡然从他身前传来,正在挥刀攻向他的男子眼看就要得手,一只利剑陡然袭来,唰的一声刺穿了他的前胸,从心脏处血淋林的渗透而出。 一股腥热的血浆,喷到阿柔脸上。她饶是见惯了打杀血腥场面,此时还是面色一白,吓得不轻。 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仅到的一名杀手顿时扑上前来。 电光石火间,那名身上插着宝剑的男人还没来得及侧下,司徒云秋的身休顿时如旋风一般转瞬袭上,一把拔出那人身上的宝剑,身体交错,滑开,刀身交错,快至巅峰! 这一刻,他的确是一柄杀人的利器!快,精,准,尺寸之间,夺人性命于掌中! 出手,拿腕,宝剑斜切,双管齐下! 断腕,扭转,断肘,夺刀,回身切腹! 第605章:赤血长空(3) 第605章:赤血长空(3) 司徒云秋的动作迅捷,行云流水,下一秒,原本气势汹汹的刺客已经双目圆瞪,下腹处刀。巨大,潺潺血流,噗通一声例在地上! 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少女刚刚从干呕的姿势回过身来,冷风从她的身上缓缓吹过,她的脸上,发丝皆已染血,一滴一滴的向下滴减坠落着。 “司徒,你下手真快!” 此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适时赞扬一下司徒云秋的杀人技巧之高了。 没想到司徒云秋听到这话居然没有什么反应,他目光冷冷的望向丛林深处,寒声说道:“既然来了,就都出来吧!” 阿柔转头一看,只见四名同样服饰的黑衣人缓缓从密林里走了出来,战刀还没有出鞘,显然是刚州赶到。 四人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和前方六人不过相距几十步,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十步,己方人马就已经五死一伤,这个司徒六少的武功,究竟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 司徒云秋面色倨傲,冷冷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四人,神情蔑视,突然冷哼一声,冷然说道:“你们几个,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 几人谨慎的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抽出战刀,斜举身前,却不敢莽撞进攻。 司徒云秋冷哼一声,一把扔掉手里的干将赤血,冷哼道:“对付你们几个,赤手空拳都算本少爷欺负你们。” 四人顿时一惊,随即四双眼睛中齐齐爆出一阵狂喜。 暗道这司徒云秋果然色令智昏,居然在美女面前把肚皮吹破了天,脑子发昏竟然想要徒手对付几人,简直是不知死活! 见过傻子,没见过这样傻的,大家本身就是奉命行事,此时有这等好机会,自然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当下齐喝一声,陡然发难,生怕失了先机,毫不客气的猛然扑来! 刀铎凌厉,刀气逼人,冷冽的寒芒几乎逼近司徒云秋的毛孔,然而他却仍旧冷冷的站着,面色冷静,嘴角冷笑,似乎完全不将几人放在眼里。 四人顿时心下大乐,瞅准时机想要立下这头号战功,再无犹豫的冲上前来,气势惊人,爆裂如雷! 阿柔看的胆战心惊,她实在不懂,司徒他究竟要做什么? 第606章:赤血长空(4) 第606章:赤血长空(4) 然而就在这时,司徒云秋却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手腕一抖,四把锋利的飞刀顿时变戏法一般的凭空而出,刀身流畅,光洁如镜,飞掷而出时,宛若便是一件艺术品一般。 可是,那四名黑衣刺客此刻已经没有欣赏艺术品的闲情逸致了。 他们的面色顿时大变,双眼顿时惊恐的大睁,在比宝剑速度更快,角度更加刁钻钻的杀人利器面前,没有人会没有担忧和惧怕。 可是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司徒手腕一抖,顿时挥出,四把飞刀霎时间好似催命符一般,猛地袭击上前。 如今近距离之下根本无处可躲,四把飞刀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齐刷刷的钻入四人的咽喉,血水喷涌,嗓音沙哑,连一声“上当了”都喊不清楚。 眼见四名刺客眨眼间就全部交了账,阿柔站在他身后几乎连心脏都要急速的蹦跳出来。 她面色发青半晌没回过神来,目瞪口呆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司徒云秋,你还真卑鄙啊!” 也说不清楚这句话是赞美还是讽刺,司徒回转身懒懒的横了她一眼。 阿柔呵呵一笑,骤然间只觉得全身无力,身子一软,就向下倒去。 司徒云秋抢上前来,一把将她抄在了怀里。 他的身上还有温热的血腥之气,两人此时在明亮的朝霞下,皆是一脸的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可是阿柔却在他怀里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司徒云秋,你简直就神了!” 他咧嘴呵呵一笑,抱起她单薄的身体,迅速走出这片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的洼地。 耳际传来瀑布飞泻的轰鸣声,天边朝阳似火,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们,司徒云秋和阿柔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一切都不能麻痹大意。 那一眼时间极短,几乎只是匆匆到看不清彼此模样的一个眼神交流。 可是司徒云秋却在那一眼里看到一抹他毕生难忘的绚丽色彩。 那是她给他的信任,她疲惫的眸子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第607章:赤血长空(5) 第607章:赤血长空(5) 司徒云秋后来回想这一幕,只是默默的浮上一缕神秘的微笑。 他想,自己或许就是在此时中了她的蛊,今生今世无药可救了。 原来世间有一种感情能够轻易的感动一个人冰封的心,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风雨水火,无论刀山火海,只要它被人感觉到了,从此就不会被世事磨碎,不会被时光打磨。 它的名字,就叫做信任。 他们来到了一处雪水融化而成的湖边, 此时天边飘过一朵巨大的黑色乌云,将原本绚丽光明的朝霞遮住。 天地间顿时为之一黯。 那是黎明前的一刻,黑暗再次笼罩大地。 微波粼粼的湖面反射着细微的光芒,清冷且惨白,两岸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冤魂,终于在这时紧追上来。 司徒云秋将阿柔放下来,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护住她的所在。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或者这辈子就这样死在这美丽的湖畔旁,拉着那齐国皇帝宠妃的手长眠于此,也是个不错的下场? 人群缓缓逼近,突然猎犬齐齐向左侧奔去,狂啸声起。 阿柔握着司徒云秋的手不由的再次握紧,就在这时,只听他凑过身来,将她往湖边引去。 “你水性不错,现在,就让我去引开这群人,你躲进湖中。等会我干掉这些不上路的货,再来找你。” 阿柔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想出这一招。仓促之间,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哀求道:“不要,我跟你一起……”。 火把在霎那间大盛,就在他们的四周,远处高高低低的火把再次点燃! 有人纵马高声上前来,一边喊,一边摇晃着手里的旗子。 司徒云秋眼快,他看清了,那分明是隶属西齐治下的州府军旗! “嗨!这回你不用躲进水里了,你瞧,有人来救你了!” 那传令使者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清晰的在晨风里飘了过来。 “金川州长史及州守将率精骑八千,在此恭迎贵妃娘娘玉驾!” 第608章:赤血长空(6) 第608章:赤血长空(6) 阿柔与司徒云秋在黑暗里面面相觑,司徒云秋嘿嘿笑道:“看,有人来迎接你回宫了!” 阿柔下意识的摇头:“不!我不回去!” “哎,莫非你突然间良心发现,觉得本少爷比那皇帝要温柔体贴靠得住,移情别恋爱上我了?” 阿柔一愣,瞪大了眼睛。 这个男人……哎!总是能让人无语…… 司徒云秋却不再和她多话,他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阿柔的身上,又从腰间拿出一只细小精致的金属长筒,交到她的手里,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武艺,但是这回我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州府了。我是他们通缉的重犯呢,哪能为了美人连小命都不要的?这是我师父当年专门为我做的防身利器,普天之下也是数一数二的暗器。诺,你把它放在腰间的腰封之中,可以不叫人发现。有紧急情况时,只要一拉动引线,这里头就会有五十根飞针射出来,上面有剧烈的毒药,沾身必死,这暗器可以连发三次,你小心保管,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阿柔愣愣的拿着那只金属圆筒,不解的望向司徒云秋,似乎想要看透这男人一般。 “呵呵,真舍不得我走啊?” 司徒突然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笑着拍着她的肩膀:“没关系,等过了眼前这一劫,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阿柔禁不住皱眉,轻咬下唇,终于放开手掌,沉声说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司徒云秋飞身跃上一棵大树,远处的火光由远及近,阿柔几乎可以看见,那跟随在为首的铁甲男子身后的人,赫然便是自己的外祖父凌詹春。 “大人!大人你看,那就是老朽的外孙女!诺,就在那!“ 一身铠甲的男子看了看只身站在湖边的女子,显然有些不敢置信。不过听得凌詹春如此一说,还是不无阴测测的开口:“凌员外可是慎言!倘若这真是贵妃娘娘,你这般大呼小叫,岂不是目无君上之举?” 第609章:赤血长空(7) 第609章:赤血长空(7) 说着,他打马趋前,高声问道:“尔是何人?报上名来!” 阿柔无可奈何的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贵妃玉牌交给前方的传令使。少卿,待天边的乌云散尽时,数千军士齐齐下马跪地行礼,为首的男子带头拜见曰:“末将田守则参见贵妃娘娘!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凌詹春原本仍骑在马背上,此时见众人都跪下了,面子上有些抹不开,讪讪的保持着那个姿势,神色间有些骄矜又有些尴尬。 阿柔上前道:“诸位不必多礼,请起!” 而后,便有两名随军的丫鬟上前来,扶着阿柔在守将田守则身畔的一匹红色宝马上坐了。 “娘娘!山上余匪未清,情况仍是危急。州府之中的诸位大人现在都在山下等候娘娘下山,未免再生枝节,还请娘娘速速下山才是。” 阿柔点点头,稍微沉吟了一下,还是客套的对田将军说道:“将军大义,本宫必然铭记在心。一切就由将军安排便是。” 她原本想着让田守则带人去镇里接小安,可是转念一想,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司徒云秋既然已经脱身,想来他必然不会不管小安的安危。 冥冥之中,分明他们只是并不相熟的朋友,但是,经历了这一天一夜的劫难之后,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当成了自己最信任的知己。 当下大军便举旗开拔下山,远处尚可听见隐约的兵刃相接的声音。只不过,晨曦降临之后的山谷,已然没有了昨夜的那种肃杀萧瑟。 但晨风里吹来的阵阵血腥之气,还是提醒着人们,这片土地上,一夜之间埋葬了多少年轻的生命。 田守则为人还算谨慎,他一路上与阿柔保持着三匹马的距离,在她身前左右皆加派了精兵护卫。 倒是阿柔的外祖父凌詹春,不时的在后头打马上来,与她说些彼此都不知道如何应对的话。 说真的,阿柔对这个外祖父没有什么好感。 印象之中,父皇与母后当年总是为了外家这些亲戚封官加爵的贪欲而争吵不止。 第610章:赤血长空(8) 第610章:赤血长空(8) 阿柔终于在大军的拥护下,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金川州的州府。 也许是因为害怕在北山上纠缠过久会有其他的情况,大军下山之后,即由州府长史下令封山,而后,紧急调集各县兵力前来进山剿匪。 而差不多七八十公里的路程,田守则和他手下的轻骑只用了两个时辰便赶回了州府所在地,白城。 回到白城的时候时间还算早,城中早已戒严,此时马车缓缓使进时一片安静。 阿柔坐在一辆四匹马拉着的宽阔马车中,撩起车帘向上一看,天空中有白色的飞鸟翱翔而过,天空瓦蓝,凉风吹在衣衫上,大袖飘飘好似蝴蝶。 服侍她的两名丫鬟早已在下山时便在车中给她简单洗漱了一下,这金川州的长史也算想的周到,马车之中备了女子穿戴的首饰衣衫等,几乎是由里到外都换了一身。 只是脸上的斑痕不褪,弄得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在两名侍婢的眼中,显得有些奇怪。 可是,她们都受了严戒,明白眼前的女子,就是当今天子的宠妃。为了她,皇帝不惜金印谕旨,金川州亦为之倾尽所有精兵强将。 马车缓缓使进白城长史府,甫一下车,门口便跪了一大片的妇人。 长史夫人亲自过来搀扶贵妃,阿柔颇为有些不习惯如此的刻意谦卑。她淡然道:“夫人不必多礼,蒙大人出兵相救,本宫心中很是感念。倒是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本宫急欲洗漱歇息。” 如此一来,总算是摆脱了那一堆浩浩荡荡的命妇小姐的相陪。 长史夫人在引她进了早就安排好的别院之后,便恭敬的告辞了下去。 阿柔在一池兰汤中洗去一身的血腥污秽之后,疲惫的趴在了浴池旁边,昏昏的睡了过去。 丫鬟们进来看见贵妃已阖上双眼,正要走过来扶她起身,阿柔猛然如有预感一般的睁开眼! 冥冥之中纵使隔着千山万水,她,此时亦能感觉到,他在万里之外的皇城之中凝视着自己。 果然,萧锦彦心跳一缓,只喝了两杯就住了手…… 他此时独自坐在御花园中的璎珞轩中,微风吹过,漫天花树摇曳,落花缤纷。 青衫男子墨发飞舞,双眼紧闭的仰着头,眉心轻蹙,任漫天粉红落于脸面。 清风吹来,衣袖鼓舞,张扬如鸟翼。 他直觉得告诉自己,或许,她是时候回来了…… 第611章:花无百日红(1) 第611章:花无百日红(1) 而就在西京皇宫的另外一隅,此时,亦有人为了阿柔的即将回宫而感到深深的不安。 虽说还没到夏日,但是接近正午的阳光还是很灼热啊,宜妃夹起那块芙蓉糕,并不立刻放进唇中,只是似笑非笑抬起眸华,睨着站在树萌外的忆贵姬。 这么大的日头,不过一会她娇白的脸上,就晒得微微有些酸红,但她依旧站在那边,纹丝不动。 果真,有耐力,也果真,能忍。 “这春日里的太阳,还真是怪晒的。”宜妃悠悠地道,“忆贵姬,你在那里站了那么久了,不妨陪本宫过来一起坐罢。” “谢娘娘。”忆贵姬赵清娣这才走上前来,欠身在下首的石凳上坐下。 “陛下素来喜欢樱花,贵姬你还真是有心了。”宜妃夹着那块酥饼,顿了一顿,翦水双眸凝向忆贵姬,“不知道这芙蓉糕是什么做的呢?瞧着,倒是怪别致的。” “这糕是取半开极嫩的樱花了花蕊,一朵朵拣得干净了,入瓶蒸之,滴取其露,用干净雪绡纱滤过,澄成花露,并不掺半滴水,另兑了四季的花蜜和面做成的糕。娘娘若喜欢,嫔妾可每日都与娘娘做上一盒。” “呵呵,这得多少樱花才够?只怕宫里御花园钟的这几株,禁不住这一蒸。真难为你了,如此繁巧细致的法子,没有一点认真的心思,断是想不出来的。不过啊,你方才说的,若本宫喜欢,便日日为本宫做?那岂不是要有劳贵姬你每日都要起早为本宫做糕?本宫可是不敢领受呢!” 宜妃轻轻一笑,未待忆贵姬答话,筷箸中的芙蓉糕转递于她,“贵姬不妨陪本宫一同用些吧。” 说到底,她,并不领她这份迟到的请罪哀切之意。 想当初,皇帝盛宠她的那几个月里,她何曾将自己这个旧主放在眼里?便是在宫里遇见了,那拿乔坐姿的傲慢态度,亦早就让她忍无可忍。 而今,也不只是听谁传的谣言,说是皇帝要迎贵妃回宫了,一连三日,后宫皆无人奉召。 据说忆贵姬也去了含元殿,却被李总管打发了回来。天子不见她,这后宫之中人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时,想着来低头转圜了? 晚了! 第612章:花无百日红(2) 第612章:花无百日红(2) 浮上一丝清浅的笑容,宜妃凝视着那碟芙蓉酥。 这宫里除了璎珞轩之外,并无栽种樱花,可见,她为了蒸这糕,的确费下几许的心思。 但,如今,对她的心思,这宫里还有人欣赏吗? 忆贵姬神色自若地拾筷,从宜妃手中接过那糕,慢慢嚼进素唇,姿态那优雅,并无异样。 宜妃慢慢放下筷箸,睨着她吃完这一小口合欢糕,仿似不经意地道: “贵姬在本宫身边服侍了不少日子,难道不知,本宫生来便对花蜜过敏么?” 她对花蜜并不过敏,她对眼前这个忆贵姬所做的一切,却都会过敏。 因为她视她为肉中之刺。 果然,忆贵姬执筷的手一滞,旋即,从石凳上站起,径直跪伏于地: “娘娘恕罪,嫔妾实不知娘娘对花蜜过敏!” “不论哪种花蜜,本宫一误食,定会过敏。也罢,贵姬你本来就不是做奴婢的命,不知者,本宫不会怪的。只是今后,贵姬你遇事可得琢磨透了,哪些,是本宫可以用得,哪些,是本宫不可以用得,万一——” 她止了语声,眸华略略地凝向身后的侍女金萱。 金萱本安静地伺立在旁,此时瞧见宜妃的眼色,以她这几年的宫廷历炼,自是晓得用意: “万一因此,宜妃娘玉体有损,不仅奴婢等难以向皇上交代,就连贵姬娘娘恐怕,也难以禀上。” 宜妃缓缓摇了几下纨扇,瞥着跪伏于地的忆贵姬: “贵姬和本宫都是皇上的嫔妃,加之贵姬又一向深得圣意。今日你这般跪叩本宫,若被不相干的人看到,岂非以为是本宫骄纵?金萱,你的话却是说重了。” “奴婢知错了。”金萱能为她身边信任的侍女,识主子眼色,自是不在话下。 可怜忆贵姬一番连下吓带气,一张小脸都由红转成了白。 “金萱,扶贵姬起来罢,大热的天,这样跪着,不管是不是给人瞧见,终究是本宫的不是。” 宜妃说完这句话,摇着纨扇的手放下,看着芙蓉酥,还是叹了一声: “可惜了这盒糕点,本宫无福消受,怕是要拂贵姬的美意了。” 第613章:花无百日红(3) 第613章:花无百日红(3) “是嫔妾不知娘娘的忌口,差点兹了事端。” 事端?她还怕兹生事端吗?这些日子里,她滋生的事端还少吗? 宜妃这般想时,眉尖蓦地一颦,昔日自己所受的冷落,自从她受宠之后,皇帝有多久没有召她侍寝了? 贱人!你还敢在本宫面前摇尾乞怜? 手握扇柄的手徒然握紧,长而尖锐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柔嫩的肉里。 “贵姬还是多虑了。”说出这句话,宜妃站起身,一旁的侍女早执起伞,替她遮去灼热的阳光。 “若是贵姬无其他事的话,就请跪安吧!本宫乏了,要歇去了!” 忆贵姬终于扑上前来,双眼含泪道:“娘娘!嫔妾从前不知天高地厚,险些忘记了娘娘的带携之恩!娘娘,求娘娘宽容,恕嫔妾之罪啊!” 宜妃并不回头,只是冷冷一笑。她两道秀眉拧起,心中暗道:贱人!有本事你不要跪在本宫脚下祈求啊!看这后宫里其他嫔妃们不把你撕成碎片! 但是回头时,她还是浮上了一丝微笑,温言道:“贵姬这话是从何而来?你与本宫皆是皇上的妃子,大家除了身份名位不一样之外,说起来皆是姐妹。你如此说话,倒显得本宫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了!” “娘娘,嫔妾知错了,以后,嫔妾一定唯娘娘马首是瞻。嫔妾以前是娘娘身边的婢女,以后,必然还会像服侍主子一样服侍娘娘您的!求娘娘怜悯!” 忆贵人宜妃被她缠不过,这才重又折转身来,打个眼色给金萱,金萱早就弯腰去扶忆贵姬了。 “贵姬娘娘,你也知道,咱家主子心善耳软,你这么一求,她哪里还能记怪你呢?” 忆贵姬闻言,更是感激涕零的垂泪道:“姑娘说的极是,嫔妾以前不懂事,娘娘就看在嫔妾而今诚心悔过的份上,饶了嫔妾。以后,嫔妾一定忠心侍奉娘娘,绝对不敢再有二心了!” 果然方寸大乱,她跪在地上,双手拽着宜妃的裙裾,只苦苦哀求不肯撒手。 ***************今日更完了,下去休息了!哎,写后宫就很烦啊,我真不希望阿柔又回来这摊大浑水中 第614章:花无百日红(4) 第614章:花无百日红(4) 宜妃含笑凝神,少顷,才接言重复道:“哦?那这么说,贵姬还是真有诚意来向本宫示好?既然如此,本宫若是吩咐你做件事情,不知道贵姬是否愿意呢?” “一切旦凭娘娘做主。”忆贵姬只以为可以求得她不再恼恨自己,当下低眉敛眸,并不急于追问她所说之事。 后宫之事,能有什么呢?不过是争宠夺爱,或是人心倾轧。 赵清娣进宫这些时日,也是看的十分清楚。她知道自己一无背景二无家世,若是离开了皇帝的宠爱,她便什么都不是…… 所以,眼下她急于笼络的,还是拥有雄厚家世的宜妃。在她身边侍奉这些日子,她深知,这位主子是口直心快的性子,只要让她顺了那口气,之前的事情也可烟消云散了。 就在忆贵姬心中如此盘算的时候,坐在她面前的宜妃,心中也是思绪顿生。 她收起纨扇,知道忆贵姬心底一定不如表面这样平静无澜,这女子,城府心计有多深,她看得穿,但看不透。 不过,也罢,现在这时候,把她推出去,对付那个楼贵嫔,总算她还算个有用的棋子吧! 两人各怀鬼胎,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恰此时,只听得拱墙外传来一声通传: “太后娘娘驾到!” 二人皆是惊诧之色,宜妃亦连忙起身,躬身行礼: “臣妾参见太后!” 她的身后,忆贵姬也一并款款施礼请安。 太后今日一身浅紫色宫装,白皙的肌肤不施展脂粉更显年轻美丽。只在裙裾边上以月白色的银线绣出精致淡雅的明月海水花纹,头上的朱钗素雅,耳上缀着一副羊脂白玉的万福同春耳坠,手上亦是同色的白玉手镯,显得淡定从容而雍容端庄,仪态万方。 她扶着宫女红叶的手,慢慢走至石桌前坐下,凤目扫视了一眼二妃,方道: “二位平身。” 红叶扶着太后在椅子上坐下,两名侍女开始缓缓给太后扇着娟纱团扇。 第615章:花无百日红(5) 第615章:花无百日红(5) “哀家也就是顺路经过这里,过来看看宜妃,没想到,贵姬你也在。” 太后的话里,语意不明,意有所指。 忆贵姬连忙俯身,答曰: “回太后的话,嫔妾今儿个晨起,特意做了芙蓉酥送予宜妃娘娘品评。” “哦?”太后清丽的眉尖扬起,望向那芙蓉酥糕,“贵姬果然心灵手巧,难怪皇上对你宠爱有加。这芙蓉酥嘛,看着,确是开胃,怎么宜妃你不用一点?” “回太后娘娘,臣妾对花蜜过敏,是以,没有用这酥糕。倒是劳累贵姬妹妹了,臣妾心中很是感念呢!” “哦?原来宜妃对花蜜过敏啊?不过,哀家对花蜜倒是情有独钟。”太后说着,双眸便看向了那一碟子还未收起来的芙蓉酥。 一旁的红叶早会得意来,吩咐道:“来人,上筷。” 宜妃忙命一旁的内侍递上干净的象牙箸,按着规矩,另切了一块,再命侍女试吃一遍,方把一小块芙蓉糕呈于太后面前。 “太后,您尝尝,才刚做出来的芙蓉糕。” 太后并无一丝犹豫,一手用丝巾遮住了口唇,一面慢慢地品下,道: “模样看着不错,味道,跟上次送来的相比,却是太甜腻了。” 忆贵姬在太后面前,倒是一直谨小慎微:“许是今儿个嫔妾起的太早,下蜜糖时手重了些,太后娘娘指点的极是,嫔妾记下了。” “哀家随口说一句,贵姬就记下了?”太后放下筷箸,丝帕拭唇时,语音微冷。 宜妃闻言亦是垂眸,不过,她心中也是微微冷笑一声。这忆贵姬才刚有失宠的朕兆呢,难道就连身为皇嫂的太后都容不得她了? 要知道,早前那些日子,她可是对忆贵姬很是热情笼络呢!当着她们这些后妃的面,都一度赞誉过忆贵姬温柔贤惠,是个知礼懂事的主…… 这才过了多久? 果然,这后宫里女人间的情谊,是最靠不住的。 第616章:花无百日红(6) 第616章:花无百日红(6) 面对太后突然而至的诘责,忆贵姬心中也是惊惶无措的。 虽然,太后的身份不是皇帝的母后,只是皇嫂,但是,后宫无皇后的情况下,后妃的一言一行,都将由她负责节制。 “太后娘娘乃是天下女子表率,您的每句教诲,对嫔妾而言,均是真知灼见,妾自当铭记在心。”忆贵姬应对的,倒还算妥当恭顺。 “哦?哀家不知道,贵姬为人这般善记,殊不知,是只记好的,还是连坏的,都一并搁心里呢?” 话已至此,太后的语意骤然已转至咄咄相逼。 面对这二人的暗暗相争,宜妃仅是立于一旁,并不多言。 恁谁都看得出,这是太后对忆贵姬颇有不满,如此针峰相对的话语间,她又何必出言多说呢? “嫔妾惶恐,嫔妾深知自己出身低微,因此只记该记之事,不敢有存怨怼之心。” 忆贵姬不无委屈的低垂下螓首,语音恭谨,眼圈微微泛红。 “惶恐?贵姬难道是说,哀家对你说的话,说重了吗?”柳兰心手中的茶盏往石桌上一搁,面上的不虞之色,已是昭然。 “嫔妾绝无此意!嫔妾对太后的教诲,之所以惶恐,仅是因嫔妾生怕日后再犯,是以惶恐。嫔妾并无其他用意。” 忆贵姬终于再次跪倒,深深的拜下身子。 太后这才冷冷一笑,搁下筷箸,遂缓缓道: “这糕,终是太甜腻,哀家只吃了这半块,就觉得口干舌燥了。” 宜妃这才赶忙近前,亲自倒了一盏香茗奉于太后跟前道: “太后娘娘,这茶是明前紫毫,这时节才刚出的新茶,既消暑又生津,太后娘娘不妨一试。” 太后从宜妃手中接过这茶盏,并不喝,只笑道: “明前紫毫是每年春末的贡品,也是皇上最钟意之茶,只不过,与茶相比,哀家更爱品清水。茶浓,纵留甘于齿,终究是涩苦在先的,哀家不喜甜,却也吃不得涩苦。宜妃,你以为如何?” 第617章:花无百日红(7) 第617章:花无百日红(7) 宜妃心中一凌,连忙将茶盏收回,恭敬的站到了一旁:“太后娘娘恕罪,臣妾是有所不知,臣妾立即另替您去斟杯清水。” “这倒不必了。”太后淡淡的摆手道,“哀家也知道这习惯与众人皆不一样,难得今日,宜妃和忆贵姬都在这,哀家之前还想着等明日晨省时开口,也罢,现在就一并同你们说了罢。” “臣(嫔)妾谨聆皇太后教诲。”宜妃与忆贵姬不知道太后究竟要跟她们说什么,只是闻言皆俯身下去,齐声道。 “想来你们也应该听说了,皇帝,即将要迎柔贵妃回宫。” 太后执起手中的羽扇,有徐徐轻风扇出,却只徒添了这一隅的寒气魄人, “哀家以为,皇帝便是心有所宠,亦无不可。只是,这后宫终究不可一日无后,今日哀家来此,本是想听听宜妃的意思,既然忆贵姬也在,那就更好。哀家问你们一句,尔等认为,如今宫中,谁堪担此后位呢?” 这一句话,落进宜妃和忆贵姬的耳中,心底自然的一片清明。 这,绝非是让她们毛遂自荐,亦并非是要掂她们的斤两。 不过是,让她们对眼前这位太后的属意,先唯命是从而已。 宜妃心中暗暗冷笑,大抵不过就是,她要赶在柔贵妃回宫之前,让自己的堂妹兰妃坐上皇后之位吧? 不过,这兰妃并不算得宠,皇帝对于早前柳家联合朝中守旧一派的势力逼他立后之事,心中可是大为不满。 宜妃进宫这些时日,虽然侍奉君前的机会不多,但是,临进宫前,她父亲对她的嘱咐,她可是一字也不敢忘记。 “当今君上为人刚愎自傲,你切切要记得,于宫中行事为人,可以稍有任性骄纵,却,万万不得拂逆圣意。否则,保不住荣宠不说,只怕还要牵连家门受累。门阀之势一旦不存,你于君上心中的位置,只怕更加单薄无用。” 太后,总是喜好以自己的心思去暗暗挟制皇帝,这个女人委实亦不算聪明。 柳家如今在朝中的势力早已不如从前,她却还当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要对她俯首听令的黄毛小儿? 第618章:花无百日红(8) 第618章:花无百日红(8)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又是何必呢? 宜妃淡淡一笑,除了微微的一阵怜悯之外,并无任何不满与怨怼。启唇道: “回太后娘娘,臣妾以为,中宫之位,或以贤者居之,或母凭子贵,臣妾甫入宫数月,对宫中诸妃,并不十分熟捻,是以,臣妾对此,并不敢妄议。” 宜妃说罢,望向忆贵姬道,“不知贵姬妹妹对此,有何见解?” 很干脆利落的,宜妃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忆贵姬。 “回太后娘娘,宜妃娘娘,嫔妾出身低微,自知蒙得圣宠已是天恩见怜,对于宫中诸位娘娘,皆是心存感念。所以,嫔妾委实亦不能妄论。” 说完这句,她欠身行礼,“此事尚需太后娘娘您慧眼明辨。” “既然,二位不愿对此妄议,哀家心里却是有了计较。诚如宜妃所言,若以子嗣居之,后宫无人能胜任此殊荣。” 齐帝萧锦彦无子,这是眼下朝中各派对他最大的不满与担忧。 太后,亦是要借此大做文章。 她知道,萧锦彦在这件事情上,永远都对她心存愧疚。 太后说出这句话之后,凤眸睨向躬立在旁的二人,但,二人的神色,皆无任何的异样,只躬立在旁,并无丝毫动容,她捉不到什么不妥之处。 “但,哀家却是主张立贤为后。所以——” 太后刻意顿了一顿,缓缓道: “哀家认为,六宫诸妃之中,惟玉妃德容兼备,虽家世欠缺,亦可免前朝外戚的桎梏。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玉妃? 季素玉? 怎么会是她…… 太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要知道,季家不过是本朝开国首辅季相的后人,仗着祖上的荫蔽,季氏一直在朝中供职,虽然后来也出了几位才德兼备的贤臣,但是到了玉妃这一代,却已人丁凋敝。 就在玉妃进宫之后不久,她的父亲便因病过世了。家中除了一位尚未成年的妹妹之外,便再无男丁子嗣可以继承香火。 皇帝垂怜她一门凄凉,还曾经特地下旨让她在父亲出殡那日出宫尽孝。 第619章:花无百日红(9) 第619章:花无百日红(9) 想了想,很快,宜妃就了然于心了。 太后不举荐自家堂妹兰妃,却单单拿身世单薄的玉妃摆上台面,看似为她好,其实,底下还不知道想怎么摆弄她呢? 更何况,皇帝必然不会应允立玉妃为后。 那么,倘若在此时,有一位能够排除众议的人选,自然,那是众望所归的…… 反正,怎么轮都轮不到自己头上。 宜妃的心底漾过冷笑,但,她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她在冷笑。 如果说,演戏是宫里必需的,那她也会奉陪到底。 反正无论孰为后,都轮不到她。那么,于她,又有什么计较的必要呢? 不过是,谁擅长心计,谁就能爬得愈高吧。 所以如今太后带着这样的问题来问她,真正是恰带着另外一种讽刺的意味。 “一切全凭太后娘娘明择,臣妾对此并无异议。”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眼角的余光看到忆贵姬将一双玉手缩进水袖之下。 难道,她,会在这个时候克制不住了吗? 应该不会,象她这样的女子,自然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更何况,她有什么资格参与这种立后的决策呢?皇帝就是再宠她,不是也只给了贵姬这样的分位吗? “宜妃如此深明大义,很好,那,贵姬以为哀家的提议如何?” “嫔妾与玉妃娘娘并不相熟,但,既然是太后娘娘慧眼相中的人,又岂是嫔妾所能相与的?太后娘娘做主便是。” 忆贵姬的回答,果然也是避重就轻。 既不附和,也并不反对。 这,无疑是很聪明的回答。 “既然二位对此没有异议,哀家问过皇上的意思后,再做定夺。” 太后微微笑着,慢慢站起身子,“听说,这些日子,皇上都没召幸嫔妃?” 此言一出,二人心中皆是狠狠的一刺。皇上,应该是为了迎接那位即将回宫的柔贵妃吧? 是啊,在他的心底,除了那人,还有什么是值得他放在心上的呢? 第620章:花无百日红(10) 第620章:花无百日红(10) “回太后,臣妾这些日子头痛犯了,因此晚上歇的很早。至于陛下的彤史——这个只怕要召宫廷令来问一下才知道个准信。”宜妃照样是大耍太极,含糊应声。 “嗯,宜妃身子弱,要自己好好养着才对。” 太后说罢,目光又转望向了忆贵姬,骤然转了语峰,“忆贵姬,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哀家不妨再赠你几句。哀家不希望,这段时间,后宫里再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皇上之前为什么宠你,我想现在你也该心中有数了。现在,既然柔贵妃要回宫,哀家希望,在此之前,皇帝能尽量做到雨露均分。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这一语,忆贵姬当然知道它的份量。 只是,眼下皇帝根本不见她,她便是想霸着他,只怕也是断无机会啊…… 分明,这就是太后要拿她做那杀鸡儆猴的祭品而已。 柔贵妃,我没想到,我居然成也因你,败也因你。你,到底有什么独特的好,让他对你念念至此,心神不守? “太后娘娘所言,嫔妾谨记在心。今日归去之后,自当闭门锁户,自省以往的所为。” 忆贵姬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先求自保再说。 自省,也就是,她自请禁足这些日子,曾经的荣光,都将离她远去了。 “嗯。你能如此自察,自然是最好不过。”太后说着,步子已往拱墙外行去,“哀家还要理佛,今日就不与你们多说了。” 宜妃与忆贵姬俯身跪下,恭送其远去。 似乎又要变天了,纵然,此时仍艳阳高照。 “贵姬若无事,就跪安罢,本宫身体不适,晒了这么大半日,还真是见有些晕眩的很。” 宜妃心中有些烦乱,眼下,她已然无心和楼贵嫔再计较那日她对自己的戏弄了。 忆贵姬也不敢多留,便就此告辞。 “有劳娘娘了,嫔妾这就告退!” 忆贵姬福身请安,扶着裙摆缓缓退出。 第621章:寂寞无主(1) 第621章:寂寞无主(1) 一路上,忆贵姬带着两个侍女,沉默的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御花园右边的紫兰亭。 那一片高低起伏的花房中,以精心保持的温度,培植着来自各地的珍稀兰花。 可是,不论是冬日盛开的兰花,抑或是眼下正繁华一片的樱花,都是最多一季的璀璨,而后,终将慢慢走向枯萎,再不复得。 譬如这后宫之中的群芳缤纷,寂寞无主。 君恩凉薄,概莫如斯。 她闭上眼眸,身后的侍女连忙轻轻扶住她,她的身子还是轻轻地颤了一下,复睁开眼眸,缓缓道: “莹莹,你说,为什么,明明现在就是夏季,本宫这一路走来,身上,却觉得这么寒冷呢?” “娘娘,那是您的心冷了吧?” 心冷? 连侍女都能看得出来,自己心冷如灰? 忆贵姬缓缓伸出素手,将额前的一缕鬓发掠到耳后,并不再多说一句话。 她的心,曾经在他的百般怜爱中,炙热温暖如春。 犹记得,那一夜在芙蓉帐中,她问过皇上一句话,可那句话,他至今没有给她答案。 她问他: “陛下怎么会如此喜欢臣妾?” 他只是望着她,眼神似乎很远很飘。半响,他的语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朕一直都那么喜欢你,只要你愿意,只要这是你要的——朕,就会一直这样……。” 这是她要的吗? 他会一直这样喜欢她吗?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是侥幸得到了他的宠爱。可是,无情的现实,终究粉碎了她的幻想。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只不过是那个人的幻影而已…… 因为有着相似的皮囊,所以,他才肯对她这样百依百顺。 不,这不是她所要的——她不愿做那个人的替身,活在他早已定格的时光里。就连穿衣打扮,他都喜欢用她的喜好来要求自己。 十几岁的女子,谁不喜好穿红着绿的?可是他赐给她的,却都是无一例外的素雅丝帛…… 第622章:寂寞无主(2) 第622章:寂寞无主(2) 曾经有一次,她半是使性子,半是试探,穿了一件宫里流行的茜红色冰鲛纱的繁复宫装去见驾。那裙子的下摆处有无数点缀着的细密水晶流苏,配上她精心描画的烟熏妆容,在镜中看来,美艳绝色不可方物。 可是他见了,眼底却是一片茫然的冷漠。她跪在那里半天,往昔他会轻描淡写的叫她起身不必多礼,可是那日,却生生让她在含元殿跪了小半个时辰。 皇帝始终没有责怪,叫人打发了她回去。 一个人在自己寝殿里坐到了大半夜,直到天边都有些发白的晨曦微现了,她才惊觉自己流了那么久那么多的眼泪。 她是那么的爱他,许多个相拥同眠的深夜里,她总是会在半夜时分醒来,支起身子,静静的侧目凝视着身畔的这个尊贵的男子。 他给她的,不但是天下女子都仰慕的无线荣华与风光,更是一份少女无比渴望的爱意与真情。 为此,她刻意委婉求欢。甚至,研习那些宫中的春宫册,一求君恩长固。 可是,他虽然夜夜召她侍寝。但是,其实,他真正碰她的时候,真的不多。 除非他喝了酒,或是睡到了朦胧夜半时分。 他会在她的身后忽然压住她,然后,炙热的在她身上索取着,不知疲惫的与她燕好。 那个名字,她曾刻意的忽略过。可是,他却总是时常在两人最缱绻最缠绵时,脱口而出。 他思念她,挚爱她,那种感情,心如匪石,不可弯转。 她只是那个活在阴影中的替身,他,甚至很少在白天召见她。 宫人说,她与柔贵妃的面容,细看之下,只有五六分相似。 只是夜色里,会看起来更神似几分而已。 她叫赵清娣,可是,就在他宠幸她的这几个月里,他从来不叫叫过她的闺名。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她叫什么吧? 他的心底,只有那个叫阿柔的女子。 就在半个月前,皇帝在御花园璎珞轩中赏花,还意外的宣她前去侍奉。 第623章:寂寞无主(3) 第623章:寂寞无主(3) 他少在白日里抽空出来闲暇赏花,如此这般,显是心情极好,政事也顺当才有的行为。 她喜滋滋的在侍女的服侍下打扮妥当了,穿了他喜欢的那件月白色浮丝百褶长裙,只在鬓角点缀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珍珠扁凤钗,便起身坐了软轿前去御花园。 这御花园那样大,花红柳绿,一年四季景色如画。 初夏里繁花如织锦,姹紫嫣红的簇拥着亭台水榭,就像整个园子,都照在烛炬明光之下一样。 皇帝正在璎珞轩赏花,不远处,便有一滩碧波滟滟。那花开的极盛,是一年中在难得一见的繁华不可叹喻。 有几棵花树还将枝条伸到了旁边的碧波池中,娇艳的一簌粉嫩,倒映在水中,波光潋滟。 皇帝命人预备了笔墨,他素来雅擅丹青,就在御案上精心描绘出四面水光天色,题了新诗,一句一句的吟给她听。 她并不懂得,他也并不解释,只是笑吟吟,无限欢欣的样子。 心血来潮,他忽道:“朕给你画像。” 她知道皇帝素喜端庄清雅,所以规规矩矩的坐好了,极力的做出神色从容的模样。他凝视她良久,目光那样专注,就像是凝视着那漫天肆意的花束,如同似要焚烧人的视线。 仿佛许久之后,他才低头就着那素绢,方用淡墨勾勒了数笔,正运笔自若,忽然停腕不画了。 她本来坐得离御案极近,瞧着那薄绢上已经勾出脸庞,侧影那样熟悉,她问:“皇上为何不画了。” 皇帝将笔往砚台上一掷,“啪”一声响,数星墨点四溅开来,淡淡的说:“不画了,没意思。”H 她有些惋惜的拿起那幅素绢,星星点点的墨迹里,脸庞的轮廓柔和美丽,她含笑道:“皇上将臣妾画得真美啊……” 是啊,细细凝神一看,那绢上的如玉美人,清丽无双。眉目与她略异,却纤弱似廖然淡泊的晨星,又像是秋风之中那一剪脉脉菊花,虽只是轮廓寥寥几笔,可是却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 她知道,他所画的,应该是她 正兀自出神,忽听皇帝吩咐:“撂下。”她叫了声:“皇上。” 他还是那种淡淡的神色:“朕叫你撂下。” 第624章:寂寞无主(4) 第624章:寂寞无主(4) 她赌气一样将素绢放回案上,躬身福礼道:“臣妾告退。” 从来对于她的小性,他皆愿迁就,甚至带了一丝纵容,总是含笑看她大发娇嗔。 不曾想,这次却回头就叫进李德全来:“送忆贵姬回宫。” 她愣在那里,半响,才如同被抽去了全身胫骨一般,在侍女的左右搀扶下,坐着轿子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那一夜,卸了晚妆,对着妆奁上的铜镜,她看着自己的脸颊在镜中依然绯艳如桃花。 她怅然无措的看着自己,眉目如画,总归是美的罢,十七八岁的年纪,哪有不美的道理? 可是这后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如花的美人。宜妃,兰妃,清妃……这些出身世家的女子,哪个不是千里挑一的妙龄美人? 可是皇帝还不是照样冷落她们?她们的美,只如那御花园中无人欣赏的花开如霞,寂寞无主。 她无路可走了,只能继续做他心目中的那个替身,活在另外一个人留下的无限唏嘘之中。 可是,没有料到的是,她的荣华风光,居然会那么的短暂。 自从那日御花园开罪了他之后,他便再无宣召她。而随着后宫中愈传愈烈的贵妇回宫的风声逼近,众人看她的眼光,到底一夕之间全部改变了。 往日那些刻意讨好她的,换上了冷漠讥讽的嘴脸。那笑意依然摆在脸上,可是却一眼看着不到眼底。 至于那些从来就不曾将她看在眼底的世家妃子,自然,那挪揄的意味就更加的明显。 她试过去含元殿求见,用他最喜欢的姿容,祈求他的垂怜。 甚至,她不惜在半夜里头爬起来,用冰冷的冰水浇在身上,以病来博取他的一见。 可是,他终究没有来。打发来的小太监,也只是送了些例行的赏赐补品,传了皇帝的口谕让她好好歇着。 他不爱她,或许,从那夜起,她的心,就沉浸在了冰冷的冰水之中了。连带着她的人,也一并地麻木了吧。 第625章:寂寞无主(5) 第625章:寂寞无主(5) 她无路可走了,只能继续做他心目中的那个替身,活在另外一个人留下的无限唏嘘之中。 可是,没有料到的是,她的荣华风光,居然会那么的短暂。 自从那日御花园开罪了他之后,他便再无宣召她。而随着后宫中愈传愈烈的贵妇回宫的风声逼近,众人看她的眼光,到底一夕之间全部改变了。 往日那些刻意讨好她的,换上了冷漠讥讽的嘴脸。那笑意依然摆在脸上,可是却一眼看着不到眼底。 至于那些从来就不曾将她看在眼底的世家妃子,自然,那挪揄的意味就更加的明显。 她试过去含元殿求见,用他最喜欢的姿容和装扮,祈求他的垂怜。 甚至,她不惜在半夜里头爬起来,用冰冷的冰水浇在自己仅着单衣的身上,以病来博取他的一见。 可是,他终究没有来。打发来的小太监,也只是送了些例行的赏赐补品,传了皇帝的口谕让她好好歇着。 他不爱她,或许,从那夜起,她的心,就沉浸在了冰冷的冰水之中了。连带着她的人,也一并地麻木了吧。 他以为,他允了她所要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交换而已。 现在,他真正心爱的那个人回来了,他便急着和她撇清了? 其实,他又真的读懂过她的心么? 她的心,在彼时,真的为他动过,她本以为也是只恋虚荣的人,除了权势,或许,她的心,不会再为其他所跳。 然,却为了他,她真真切切地有了心漏跳一拍的感觉 那晚含元殿的初见,她是真的为他感到了心动难以自禁。 如此俊美无双的男子,如此尊贵显赫的身份,这个世间,可会有女子不为他感到春心萌动? 在那一刻,他拥她入怀的那刻,她的心里,再无法将他忽视。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想自己一定要抓住上天给她的唯一一次恩遇,她要改变自己卑微的命运,重写自己的人生。 第626章:寂寞无主(6) 第626章:寂寞无主(6) 可,一切,终是阴差阳错地没有办法重来。 她如何能够忘记那些深寂的午夜中,午夜梦回,皇帝曾经在她的耳畔唤过数次的名字。 皇帝一向便是感情淡漠的人,对于宫中嫔妃,再美再娇的,他也只是如礼对待。 而她却清晰可以分辨得出,他所唤的这个名字里所系的是如海深情,更是她穷极一生,也想要得到的世间至珍。 她想起素绢上皇帝一笔一笔勾勒出的轮廓,眉目依稀灵动,他为何生了气,因为下笔畅若行云流水,便如早已在心里描绘那脸庞一千遍一万遍,所以一挥而就,并无半分迟疑。 他瞒得这样好,瞒过了自己,瞒过了所有的人,只怕连他自己,都恍惚是瞒过了。 可是终究,他还是骗不了心,骗不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那里烙着最分明的印记,只要一提起笔来,就会不知不觉勾勒出的印记。 这个世间,会否有能够替代一个人的另外一个人? 她的目光,落到衣襟的摺皱里不知何时坠落的那一朵樱花上。 素手轻轻地把那朵粉嫩的花瓣拿起,失神地望着,直到,眸底的视线,隐隐地朦胧,她抬起眼眸,将那抹朦胧悉数咽回去。 只把手心的那朵花,掷扔一旁,恰是太液池的分流,眼见着那束花儿随着水势飘远,不过须臾再是觅不得踪迹。 即便绽至极妍,亦不过是落花流水春去也。 她慢慢地走着,哪怕,前面的路,只有她一人,她也要不后悔地走下去。 除非死,否则,她绝对不会放弃心中的执念。 她要看看,这位将他的全部情爱夺走的女子,究竟比她好在哪里? 柔贵妃,你可知道你的到来,便是后宫所有嫔妃的梦魇降临? 如果你知道,你,又是否真的愿意回来? 忆贵姬终于在暮色之中踩着一地落花归去,空寂的御花园中,只剩那烈烈如焚的繁花争艳。 第627章:红泪点点(1) 第627章:红泪点点(1) 烛台灯火,红泪点点。 远在万里之外的金川州白城,阿柔正独自坐在一间陈设华丽的寝室中,一手支着下巴,看着那微微摇曳的烛火发呆。 今天已是第三天了,司徒云秋还没有过来找她,难道,小安出了什么事? 摇摇头,摆脱那种渐渐袭来的恐惧感,阿柔想,或者是这里守卫森严,他不好寻了机会把人送进来吧? 总之,她该相信他的…… 丫鬟伶俐的奉上一盏锦绣燕窝羹,半跪在她身前道:“娘娘,外头有凌家的夫人送来名帖,说是想在明日早上求见您。您看,这是见还是不见?” 阿柔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张印的非常精致的烫金名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丫鬟也必然收了他们的重金。否则,不敢冒险来送这样的帖子的。 而今她的身份是天子贵妃,就连这金川州的父母官,皆都要恭敬拜见。 而凌家如今只不过是城中富户,被革除了一切职务之后,眼下,来见她必然是有些考量的。 她不愿回宫,自然,也不愿去应承这些她根本不愿面对的权势贪欲。 可是,倘若她一直避而不见,是不是也会让人觉得她为人太过冷漠? 手上舀着一勺血红的羹汤,一张洗褪了斑痕的脸,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丫鬟仍然不肯死心在旁边劝着:“娘娘,奴婢看您昨夜没有睡好,不如一会洗漱了早点安歇?奴婢觉得啊,您就是思虑太多,凌家夫人即便是没有封号没有官家的身份,可是您要召见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再说您……”。 清丽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微挑,淡淡的看着她,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很闲?” 闲到来管她的家事? 小丫鬟一愣,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说道奴婢多事了,请娘娘责罚。” “算了,你下去吧。” 清冽的声音陡然传出,丫鬟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战战兢兢的退出去了。 房门关上,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第628章:红泪点点(2) 第628章:红泪点点(2) 烛火轻燃,不时的爆出一丝火花,烛光将少女的影子拖得很长,纤细的一条,朦胧的看不清轮廓。 窗外,有不断来回徘徊的侍卫手中持着的银枪的璎珞倒影在窗棂上。阿柔隐隐听见有人说:“这些日子兄弟们打醒十二分精神,三班轮换,一刻都不敢大意,唉,这活还真是不好干呢!” 令外有人回道:“等过了明天,朝廷前来接人的大军到了,咱们也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哎呀!可把我给困死了!” 那声音渐渐远去,阿柔坐在那里,眼眸中的光泽愈发的黯淡下去。 起身,唤人进来打水洗漱,换上寝衣,放下一头青丝。 “娘娘安寝!” 丫鬟依次退出,门再次被关上。 “噗!”的一声轻响,阿柔走到四角的灯笼前逐一吹灭,动作缓慢,面色平静。 终于轻轻一声响,几上的烛火也被吹灭,屋子里霎时间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摸索的来到床前,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窗外风声静谧,异常安静,黑暗之中,少女的眼睛睁得很大。 冷月将清辉倾泄满地,朦胧中,清冷的双眸中并无泪光,只是,却有一些说不清明的东西,渐渐的沉了下去,一层一层,好似绵绵的细沙和海浪。 第二日,意想不到的是,阿柔忽然在早饭过后传召了凌夫人觐见。 更没想到的是,凌夫人居然交给了她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关于秦国的国财,原来,并非子虚乌有的事情! 阿柔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昏黄的纸笺,她迟疑的看着自己的大舅母,半响,才开口道:“并非我不信你,只是,若这东西是真的,那么,你们怎么不自己去取了来,占为己有?” 凌夫人才刚过了四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远远观之也就三十如许的模样。 见阿柔质疑,她连忙跪下,举着那张图纸,连连说明情况:“娘娘有所不知,这些东西当初都埋在了故宫底下。齐军进驻之后,凌家都被圈禁了起来,后来不是孙将军,咱们还不能回家呢……”。 阿柔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道:“孙将军谋逆之人,舅母,你言中有误,需谨慎啊!” ***************今天的十五更完毕,呼呼! 第629章:红泪点点(3) 第629章:红泪点点(3) 凌夫人吓的连连点头,诺诺道:“是,娘娘!民妇失言了,请娘娘恕罪。” 阿柔沉吟一会,便道:“你实话说吧,外祖父心中到底盘算什么?凌家经历前朝大变,如今能侥幸得以保全家族性命,已属不易。我只觉得,如此安于淡泊,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捧了手旁的茶盏,不经意的凝视着凌夫人,又道:“不知舅母以为如何?” 却见凌夫人的脸孔微微有几分尴尬之色,她站在堂中,筹措了一会才开口道:“小妇人之家能有什么见底?不过,都是听家中的男子发话罢了。实话不瞒娘娘,您外祖父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 阿柔了然于胸的一笑,心中对于母亲娘家如此眷恋权势更是感到深一层的厌恶。 不过她也不曾当面拆穿,只是正色道:“外祖父老矣!到了这把年纪,理应甩手不管享享清福了!以后许多事,还得由舅舅和舅母从中主持才好。你献来的这张图纸,我回宫之后自会寻机会交给皇上。至于其他的,则要看皇上发落了。舅母你出身世家,自然是晓得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的。我就是再得宠,也不能持宠而娇,舅母,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一番话,不轻不重,不痒不痛,就将打了满心腹稿的凌夫人软绵绵塞在了肚子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凌夫人也是着实没有想到,这眼前十几岁的少女会比自己的小姑子为人要强上许多倍。想当初凌潇潇做皇后时,但凡娘家有所请,她无不应承。 怎么如今到了她女儿这里,这股亲情血脉就仿佛挟制不了她了呢? 阿柔见她脸色转换,心中暗暗明白。不过稍微想了想,还是软和了一些,道:“舅母不必心中起疑。我今日这般境地,实在不敢多承诺你什么。其中原因有三,舅母你回去想想就明白。” 她留了很大一个空地,给凌夫人回去之后与他们仔细推敲。不过这三点倒是很明显,其一,她眼下人在白城,难免会有耳目之扰。其二,帝心难测,因此她也确实做不了皇帝的主。其三,事有真假虚实,图纸既然未经验证,那么自然不可贸然行事。 第630章:红泪点点(4) 第630章:红泪点点(4) 如此一来,凌夫人也心知眼前的贵妃不是自己可以左右得了的,她又说了些家常话,便借口告辞了。 丫鬟上来给阿柔换茶,阿柔只将那图纸草草搁在桌子边角上,并不刻意收拣到袖子中。那丫鬟瞟了两眼,终究还是难免好奇的说道:“娘娘,舅夫人怎么不多坐一会?先头咱们夫人还传话下来,说是留舅夫人中午在府里用餐呢!” 阿柔淡淡的笑了一笑,随手将那张图纸拿起来,当着丫鬟的面,“嗤!”的一声,将那纸发黄的图纸对半撕开了! “告诉你家夫人,这种人以后不必理会!什么人都要来讨个便宜捞个好处,岂不是当天子是我一人之夫?弄一张这样一文不值的图纸,就想来骗个封侯封爵?本宫可不是我母后那样的愚孝之人,眼睁睁看着外戚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却还要忍气吞声的!” 说着,手上用劲,居然是毫不留情的就将那世人眼中价值连城的藏宝图撕成了纷纷扬扬的碎片。 丫鬟看的目瞪口呆,半响,才将手里的茶壶放下,弯腰去拣拾地上的纸屑。 “娘娘,您说这图纸是假的?这……何以见得呢?舅夫人会拿一张假的藏宝图来骗您?她岂不是……”。 阿柔冷冷一笑,拍了拍手上的尘屑,不无嫌恶的说道:“这是昔日秦宫的施工图纸,本宫年少时便见过数次,又岂会搞错?当年后宫确实修建了一条地道,但是只是用来供地下水流通过,以便在御花园汇聚成湖而已。你家大人也曾在朝三代为官,这件事,想必他也是早有耳闻的。” 丫鬟这才点头,阿谀道:“娘娘真是高才!凌夫人敢拿这把戏来您面前装神弄鬼,她还真是敢想呢!” 阿柔微微一笑,眼角扫过丫鬟拾拣了放在托盘里的纸屑碎片,不再说话。少时,便有人来传话,说是夫人与几位小姐前来请安,又带了城中的名医来为贵妃查看肩头的伤势。 阿柔站起身往屏风内走去,只说自己更衣之后再见夫人。里头的侍婢连忙打开衣橱,将满橱新作的衣裳一一取出来,请贵妃挑选。 ****************今天很难受,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我得休息一会,下午再来了,手上还有一点,看能不能再码一章出来。 第631章:红泪点点(5) 第631章:红泪点点(5) 阿柔随便指了一件素雅的纱裙,眼光瞟见挂在一旁的一件大红色长裙,那衣袖和领口处绣的大朵大朵的蔷薇花,显得非常的眼熟。 对了,那是那日司徒云秋和自己上北山时穿的衣服。后来,他烘干了这件外袍,披在自己身上,一直到自己就救…… 于是便回过头来,问那日迎接自己的两个侍婢:“那日本宫下山时换下来的衣衫呢?” 侍婢见问,连忙回道:“奴婢早就将娘娘的衣物洗好了,只是那衣衫有些地方磨破了洞,又有很多刮丝的地方,所以……”。 “把那几件衣服都拿过来,本宫自有用处。” 她原本想着是留着这件衣衫,也算是对司徒云秋几次救命之恩的一个纪念。 只是没想到,这无心的一个举措,最后却险些酿成了一场滔天大祸。 果然,长史夫人带着几位小姐过来,只是为了想要与贵妃套个近乎。将来等她回了宫,也好在皇帝面前为自己夫君多多美言几句。 这个道理,阿柔自然明白的很。 倒是那位请来的名医,在垂帘悬丝诊脉之后,对阿柔的脉象表示啧啧称奇。 “娘娘周身气血通畅,除了这些许体表之伤外,其余五脏六腑,皆是非常平和之像!” 阿柔听他说的心中很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仔细一想,是了,自己自从下山之后,虽然一身疲惫,伤口作痛,但是,居然没有其他发烧或是昏迷的症状。 这两日在府中养着,更是觉得精神一日好过一日。虽然心中有重重烦恼,但是晚上却也能安稳入眠。 她不动声色的细细思考,忽然想到,那日自己受伤时,司徒云秋曾经为自己吸毒疗伤…… 虽然她曾以为他会趁机轻薄自己,但是事后一想,却着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难道,是司徒云秋给自己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他临走时凌空跃起的那个背影,破败的衣衫沾满血迹,青丝凌乱的在晨风中飘扬……那时的他,何曾还有往日风流倜傥的那般公子潇洒? ************好吧,司徒云秋是个好人,他改变了故事的最终结局我下了,下午再来 第632章:红泪点点(6) 第632章:红泪点点(6) 送走长史夫人及一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之后,阿柔静静的坐在窗下。白城的夏日比之西京要显得姗姗来迟许多。但是,当暖风拂动窗外种着的栀子花时,阿柔还是感觉到了一丝闷热的气息。 隐隐的,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娘娘,大人说明日朝廷派来接您的特使就要到了,请您今日务必要好好休息。” 丫鬟殷勤的上来奉上新鲜的水果,阿柔因为肩头上伤口尚未完全复原,所以白日里都是或坐或躺,并不出去外头走动。 可是,时间只剩下这半天了,倘若司徒云秋还不能进来的话,那么,只怕一路上能见的几率只会更加小了。 用了午膳之后,阿柔便歪在软榻上,在丫鬟手中的团扇徐徐送来的阵阵凉风下,渐渐睡着了。 夏蝉尖鸣,热风袭来,长史府中的红花绿柳在窗棂外摇晃,影影栋栋的映入人的眼帘。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寝室内金光满布,红日西陲。 阿柔凝神静心,希望司徒云秋能够早点潜进来。为此,她借口静坐,将全部侍奉的丫鬟都打发到了外头。 可是,夜幕降临了,他还是没有如约而来。 到了晚上,府中的守卫更加森严。白日里十步一岗的阵势,变成了三步一岗。 第二天,在城门大开时,城外浩浩荡荡的开进了铁甲轻骑。长史大人率城中百官出城迎接,且跪于浩瀚的滚滚烟尘中,三呼万岁之声。 阿柔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风吹在她带着面纱的脸上,微微有一丝麻木的酥痒,在最深最幽暗的心底复苏。 这里,曾经是隶属秦国的金川州,而今,这片曾经飘扬着秦国龙虎大旗的土地,这些子民们却恭顺的跪在路旁,迎接新主齐帝的使臣到来。 是啊,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做皇帝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所关心的,不过是最真切的一日三餐,最实在的温饱安逸。 第633章:锦绣漫天(1) 第633章:锦绣漫天(1) 所以,即便是站在这熟悉的土地上,她现在也再不可能找回当初隔着宫车远远掠过时的那种无上尊荣与幸福了。 宫中使臣带来了属于贵妃的仪制与赤金凤辇。六十四人的仪仗,整齐划一的穿着华丽的宫装,轻纱飘渺的赤金凤坐,与抬辇的三十二大力士,在这远离皇城的白城百姓眼中看来,便是世间对尊荣最好的诠释。 只是阿柔断然没有想到,在一番迎接仪式过后,自己却被侍女扶着坐上了一辆看起来非常平凡的青布马车。 “娘娘,这是长史大人与清差大人商议过后想出来的万全之策,您先坐着这辆马车出城,而后,自然有人扮作您的替身,坐着那辆凤辇回宫。沿途上,会有前后左右的商队暗中保护您,您大可放心无忧的好好休息。” 阿柔忍不住睁大眼睛,这样的主意,居然也有人想出来?偷龙转凤,好吧,就算自己且不管那个倒霉鬼替自己坐上了那辇车,可是,这样一来,叫司徒云秋如何再与自己取得联系? 他小子就算是诡计多端,也不会想到要去盯着那些毫不起眼的马车,而放着那招摇无比的凤辇任由其扬长而去吧? 看着那个装出丫鬟的长史家的六小姐一脸灿烂的笑容,阿柔忽然觉得,这姑娘跟她那个一肚子弯弯肠子的老爹,还真是一路货。 果然是女承父业啊! 没办法,在长史小姐的含笑殷殷下,阿柔只有坐上了这辆外表看起来很简朴,内中装饰的很精美,也很宽敞的马车上。 远远的,听得天边有礼花在半空中鸣放的声音。白城的昼,亦挡不住这样的华光璀璨! 九声鸣啸之后,天边锦绣满布,焰火无双! 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在倚仗行经的地方深深叩首,跪拜着能够掌控他们命运的权贵。 而阿柔乘坐的马车,就在前后寥寥几个粗布家丁的簇拥下,尾随着大军的后缀,也缓缓出了白城的大门。 第634章:锦绣漫天(2) 第634章:锦绣漫天(2) 果然,一路上走的并不太平。这皇帝的钦差行辕实在是太过惹眼,再加上之前早有预料的北山上那一派人残余的势力,车队行至白城外八十里的一处山谷中,便遭到了来自山顶的一撮埋伏。 对方只用弓弩从山顶往下射击,首当其冲的目标,便是那个巨大而沉重的凤辇。 排山倒海一般的密集箭雨下,那个伪装成贵妃的替身女子,轻易的就被射成了一个人靶子。 待到山上的人看清众人七手八脚对她施救时,终于,那群黑衣人不再恋战,转身匆匆呼啸而去! 沿途上,只留下一些干涸的血迹,以及在混战中死去的低等军士…… 车队,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袭轻骑飞快的拿着清差大人的八百里加急,迅速送去西京皇城。 贵妃在途中遇刺的消息,虽然在紧急封锁了消息之后,还是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飞快的传扬开来。 不明真相的侍卫们,个个都露出了一脸苦瓜相。 他们都知道,倘若皇帝震怒下来,那便不单是护驾不力这样的罪名。 低迷的气氛,登时笼罩了整个庞大的护送车队。 天边远远飞过几只墨色的寒鸦,有人抬头看见了,不由的低声唾道:“呸!真是晦气!” 而就在尾随他们之后不到三里路的身后,有一队商队,却在积极的吆喝着往前赶路。 “驾!弟兄们,快点赶路啊!加把劲,到了燕州大家再好好歇一歇!” 队伍里顿时传来一阵应和声,男人们粗豪的嗓子穿透高高的云层,惊的半空中安详飞过的飞鸟一片慌张。 而身后那架马车的帘子刚一放下,男子脸上的笑容就顿时隐去。他抬起头来看着天边,心中想着,天黑之前必须要赶到临治关。 这趟差事,搞不好,就是家破人亡,性命不保啊! 而他身后一直沉默的马车之内,此时便坐着一名一身湖绿色裙装的少女。 她的衣衫十分华丽,只是面容有些疲倦,显然是经过了一番不算轻松的长途跋涉。 *************今天真悲剧,好容易起来了,外面却一直不停的打雷下雨,我至今还在发愁,今天可咋更到十五章呢!尽力吧! 第635章:漫天锦绣(3) 第635章:漫天锦绣(3) 服侍她的少女下车去取水了,少卿,她手脚麻利的爬上马车,将手中滚烫的开水放到小几上,嘴角浮出一个微笑,道:“主子,您放心吧!今日肯定没人再来骚扰了,天黑之前咱们就能赶到临治关驿站。那里,有皇上派来接应的暗卫高手。再说那个假贵妃遇刺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只怕那些歹人都该消停了!” 阿柔怔怔的看着她的笑容,忽然道:“那个替身,也是你们安排的?” 那她是不是要多谢她和她的父亲?否则,只怕现在做了人靶子的那个,一定是她吧? 少女并不立即接言,只是依旧认真的沏茶,半响,她将一杯滚烫的琥珀色液体端到她面前,才道:“您也知道了,左右这一切的人,不是我爹,也不是我……”。 “我知道,所以我乖乖的听从了你们的安排,我没有选择。” 如果,死的那个人真的是她,以他的个性,只怕受死的人会更多吧? 天子之怒,浮尸千里,血流成河……她当然知道,他完全能够如此强悍的行使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君权。 少女抬起头,双眸清亮的看着她道:“您知道就好,就能少很多无谓的牺牲。” 车架继续往前,终于,在暮色四罩时,来到了一处人影密集的集市。阿柔极目望去,只见不远处浓雾渐渐消散,傍晚的阳光透过村技的技丫缓缓的投射在这一众走镖的马车之上。 她微微扬起头来,嘴角牵出一抹笑意。 前方,出金川州之前的一方重城安丰郡,已经在望了。 因为受到前方大队的阻滞,天黑之前看来是到不了临治关了,不过,能进城便有地方歇息落脚。 商队的人们立刻热情高涨的加快了脚步,将手里的鞭子甩的啪啪响,驱使马儿们快步向前行进。 众人进城之后,找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金客来客栈歇息。 阿柔与众人一起尾随上楼而去的时候,脸上自然是带着一块面纱的。 店里已是掌灯时分,服侍她的少女走在前面一步,拿着手里的房牌,准备先去开门。 阿柔低头匆匆拾级而上,与下楼而来的一人擦肩而过时,那人从斜里递过来一支紫色的蔷薇花。 第636章:别样俊秀(1) 第636章:别样俊秀(1) 是他! 阿柔心中大惊,但是还是很快就收好了那朵蔷薇花。目不回头的上楼去。 不大也不算豪华的客栈,难得的是房间很是清静,推开窗子,窗口正对着一片焚华如炙的三叶梅树林,那花枝伸展是四处皆是,漫漫无边,幽香处处,淡淡的飘了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主子,您先歇着,我下去打水上来给你洗漱。隔壁房都是咱们的人,您尽管放心安全。” 阿柔点点头,疲惫的坐到窗前的小几上。 少顷,便见司徒云秋的身影从窗外一跃而进。只觉得窗前的火红色花束轻轻随风抖了一抖,他已经安然的落在了地板上。 “小安呢?” 他有些不满的看了看阿柔,嘴角一弧,道:“真是没良心啊!人家好容易冒着生命危险替你办事,你却见面连个好都不问一句?” 阿柔呵呵一笑,站起来去给他沏茶:“这不是因为你无所不能么?要是你都要人担心的话,那我这颗心岂不是迟早都要早衰了?” 司徒云秋飞来一个媚眼,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他许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端详了一会,忽然道:“难怪那皇帝念念不忘,也是,算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吧!唉,你说我那会咋没想到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阿柔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怕他把你给宰了!” 说着,端着手里的茶水,走到窗前的桌边。 天边的夕阳鲜红似血,暖红色的光照在司徒云秋的脸上。 只见他鬓间的长发如墨,轻轻飘动,青衫磊落,身姿挺拨,竟是透着几分平时难以寻觅的书卷味道。 这一刻的他,不再像是那个嬉笑怒骂,荒诞不羁看不清哪一面是真是假的司徒六少。 轻袍缓带,气质疏朗,别样的俊秀出尘。 “小安我已经接到了,可是,我不敢冒险带他来这里见你。” 司徒云秋毫不客气的接过她手里的茶水,咕咚一口喝下,才挤眉弄眼道:“烫死我了!” 阿柔掩嘴一笑:“哎!谁叫你自己也不看看热气,刚煮开的开水沏茶,能不烫吗?” 第637章:别样俊秀(2) 第637章:别样俊秀(2) 司徒云秋挑挑眉尖,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只见他身轻如燕的往窗外飘起。 阿柔大吃一惊,正想出言,却见他对自己做了一个禁言的动作。 而门,此时恰好被人推开了。 “主子,吃饭吧!” 服侍她的少女端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放着一堆碗碟,还有一壶酒。 摆好饭菜,她就站在桌子旁边,然后给阿柔倒了一杯酒。 阿柔不由的吃了一惊,她从出宫之后,就再也不会喝酒了。而此时…… “掌柜的说他们这里的酒很香,我试了试,就给主子带了一壶上来。您放心,不喝也没事的。” 这店辅不大,所做的菜肴却很可口。即便只是简单的几样菜式,仍有浓郁的香气不断的飘出来钻进鼻子里。 阿柔吃了几口菜肴,然后顺势喝了一杯酒。 酒很醇,清澄透亮,偏又味道浓香,喝下一口,整个人都有些兴奋了起来。 夕阳火红,将光芒投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剪影。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街面上点起灯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然后又过了一阵子,街市终于散了,整座城市都安静下来,漆黑的天幕下,所有人都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阿柔在黑暗里躺着,心中想着小安的脸,渐渐的昏睡了过去。 没想到,醒来时,身边的环境已然全然不同。 空旷的车辇,早已不是自己来时乘坐的那一辆。而四下密密层层垂着的纱幔,更是无声之中透着一股奢华与高贵。 阿柔无力的睁开眼,终于,她看见了,自己此时,就躺在那辆曾经被人射成筛子状的凤辇上! 而她的四肢软绵绵成一团,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也用不上力气! 昨夜,那壶酒…… “主子,您醒了?”少女的脸,隐约在几层幔帐之外可见。 阿柔叹口气,只道:“你们用得着这样吗?” “呵呵,主子您别生气,这酒里含着的东西对您身体有益。您安静的躺着,等过了这两天回到了西京皇宫,您肯定会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 第638章:别样俊秀(3) 第638章:别样俊秀(3) 阿柔苦笑一下,问:“那原本躺在这里的那具尸体呢?” “您放心,之前的东西该换的咱们早就换了,包括您身下躺着的这张软塌,都是绝对没有人用过的。” 看来,对于司徒云秋的到来,他们已经有所察觉。而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手段,安全的将她送回皇帝手中。 如此,必可保得自己一门荣耀,升官发达。 不过,躺在这赤金凤辇之上,唯一的好处,就是那个少女终于不再寸步不离的盯着自己了。 虽说凤辇本身很宽阔,但是,摆了这样一张舒适的软塌之后,便再也容不得一个人站在里面了。 更何况他们之前散步的消息和假象是,贵妃在途中遇刺——所以,如果不慎给人瞧见还有丫鬟在这个尸体旁边服侍着,只怕那时很难以自圆其说的事情。 只有在吃饭的点数,她才会偷偷摸摸的闪进辇中,借着纱幔的遮掩,还有周边亲信侍卫的掩护,喂阿柔吃饭进食。 阿柔也懒得和她争辩,她安静的躺着,该吃饭就吃饭,该喝水就喝水,绝不跟她闹别扭。 如此走了大半天,倒叫这少女渐渐的放松了警惕。暮色时分,车队终于行进了真赤城。 司徒云秋是在第三天上午,车队行经一大片灌木林时,悄然出现在她身边的。 阿柔眼前一亮,便见他一阵风似的滚到了自己的塌上。 凤辇行走时很是平稳,皆因此物本身就极为沉重。除了前头的四匹马拉动之外,周边还有几个负责在高地起落时抬动辇车的大力士。 所幸,司徒云秋的重量已经用轻功巧妙的抵去了大半。饶是如此,在他双手环上阿柔腰肢的时候,她还是很吓了一跳。 这样一来,两人的身躯就很亲密而暧昧的挤在了一起。 他伏在她耳畔,挤眉弄眼的低声笑道:“这回真要多谢他们,要不然,我哪有这机会和你睡到了一起?哎,小安他娘,小安要是知道了这回事,肯定会很开心的!” 第639章:别样俊秀(4) 第639章:别样俊秀(4) 阿柔皱着眉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说起来,这辈子除了萧锦彦之外,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和自己靠的这么近…… 她的耳朵不自禁的发烫,脸颊上渐渐飞起两朵红云。过了好一会,才将声音压的低到不能再低,道:“你干嘛呢你!还不快下去!” 司徒云秋偏生扭着脸,缠在她身上,道:“不去!人家就要呆在这里!小安你娘真狠心,过完河就要拆桥!” 阿柔只得叹口气,道:“小安呢?你到底把他安排在哪里了?” 司徒云秋这才一脸正色的看着她,问道:“我这不就是来问你的吗?快到西京城了,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回去跟那皇帝好好过?那小安你要带进宫吗?” 阿柔凝神想了想,半天,才盯着车顶上那个金黄色的云纹凤凰展翼的浮雕轻轻摇头道:“我连自己以后怎么样都不敢预测,你说我带着小安,岂不是让他以后生死祸福难料?司徒云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帮我先照料着小安,等我想好周全之策了,你再把孩子还给我?” 司徒云秋斜着眼看着她,渐渐的,他欺上她的脸庞,发丝挠着她的肌肤,痒酥酥的一片温热呼吸。 “那…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阿柔连忙侧过脸,一个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耳畔。 触不及防,始料未及…….她又羞又恼又尴尬,他眼神定定的,凝视着她耳垂处那片雪白的肌肤。 “你……”她的声音不禁微微提高,少顷,又马上噤声不再说下去。 而他的表情,则始终都没有改变过。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深深的刻进心底。 她忽然红了眼圈,显然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看着她眼角的那颗泪珠缓缓坠下,他伸出手指来,想要给她擦拭掉。 可她却躲开他的触碰,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终于,哑声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走呢?你不想回宫,也不愿再做那什么宠妃。既然如此,你何不跟小安跟我一起,我不是那个皇帝,我能为了你放弃一切的!” 第640章:别样俊秀(5) 第640章:别样俊秀(5) 说罢,司徒云秋自己先怔住了。 他从来不会对人说这样的话,便是对着他父亲,他也向来是吊儿郎当,满嘴胡言。 他是个杀人之后,还不忘对着鲜血淋漓的尸体调侃几句的人。天罡城有一门邪门的功夫,就是有杀手喜欢以活人来做实验,在惨叫挣扎中,用最快的刀速,将人的骨骼尽数剔除出来。 血肉飞溅至三尺之外,最后,落在地上的,只是一副白森森的人骨。 司徒云秋不屑于练这样的邪门功夫,不过,他也不去制止手下人玩这一手。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景,他总是袖手站在一旁,或者飞身掠起,站在高树上看着满天血肉横飞。 最后,不忘来一句:“咱们应该趁现在把这片地给买了,赶明儿开春,拉一群农民来这里开荒,以后肯定种啥啥都长的倍精神啊!” 这话引得他手下的一众杀手门颇为有些郁闷,原本如此精彩的功夫,在少主眼底,居然只是给农民种地前施肥的过程? 自此之后,但凡他在场,便没什么人会想着再来表演这一手。 杀手也有自己的虚荣,没人喜欢被别人看做农民的帮手。 哪怕这个人平时就是毫无正经。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喜欢的会说的很恶心,讨厌的会巴巴的奉承着……渐渐的,他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 他可以很好的掩藏自己的内心想法。 可是,这一刻,他却真的很迷恋现在的这个感觉。 更何况,其实,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人以如此亲密的方式,靠在一起。 她的肌肤,散发着阵阵诱惑的清香,他死死的扳住塌旁的雕花床沿,克制住那种愈来愈炙热的渴望。 阿柔终于回转身,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眸,道:“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又怎会觉得,自己能给我想要的幸福?” 一句话,她轻巧的将他全部的旖念敲的粉碎。 *************累死我了,总算写到这一章了,明天,萧就出现,大家稍安勿躁!将会有很激情很狗血的一幕,华丽丽的上演了! 第641章:浴室迷情(1) 第641章:浴室迷情(1) 两日后,车队已经进了靠近西京城的汾水关。这些日子里,数千禁军始终保持着最高的警惕性,金锣开道的声势,以令等闲人等,几乎难以靠近整个车队。 至于阿柔,则被她们藏在凤辇之中,整整躺了三天。 还好,每到晚上驻扎时,会有人将她抬进驿站之中,从白城跟来的长史千金亲自给她洗漱更衣,并且,还会毫不偷工减料的给她送上一顿手法娴熟的按摩。 阿柔原本不想多理她,后来也是觉得一个官家千金哪里就会如此老练的按摩技巧?况且她识人待物,皆比一般的规格少女要来的干练许多,金川州长史此次,分明就是委任她沿途肩负保卫自己的重任。 后来还是一时兴起,脱口问她:“谁教你这样的按摩技巧的?你的手法还真是很好呢!” 那少女却是头也不抬,只管在她腿上左右揉捏着,一阵阵舒坦酸麻的感觉,在她的指下延绵开来。 阿柔轻轻的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几乎都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她低声说道:“这是我娘教我的。” “你娘?……就是卢夫人?”阿柔觉得奇怪了,那满脸富态的卢夫人,居然懂得这些?看着她那双手,白白嫩嫩的,怎么也不像啊! “不是,我娘是我爹的小妾,八年前她就去世了。” 原来她是庶出的女儿,难怪——那日卢夫人带着众千金来给她请安,介绍时,压根就没有告诉自己她的闺名。 这天晚上,车队终于浩浩荡荡的开进距离西京城只有一百余公里的大榕郡。 天色已经微微泛黑,大榕郡守带人迎出城外,禁军挥剑长驱直入。 阿柔被人抬进郡守府,因为她的身份沿途都没有暴露,所以得以很安静的来到了一间陈设华丽宽阔的寝室。 长史家的六小姐一直跟在她身畔,直到前头有人来请她过去问话,大抵是快要送达西京城了,这趟差事他们也需统一一下口径,好拟奏向皇帝请功。 况且车队一路苦行,到了这里,大家都似乎感到松了一口气。 从前头传来酒杯换盏的声音来看,应该是郡守设宴款待这些禁军头目们。 第642章:浴室迷情(2) 第642章:浴室迷情(2) 阿柔被抬进室内,室内灯火幽暗,只在南北两角点了两盏宫灯,宫灯以粉红色灯罩罩住,室内整个笼罩在一片暧昧的灯影之下。 阿柔进来之后,六小姐便听到传唤离去了。临走前,她吩咐跪在室内的两名侍女,好生伺候着,不得有误。 两名身穿浅红色纱衣,头挽双桃髻的少女深深的拜下去,恭敬的回道:“是!” 阿柔原本以为,这两侍女必然是长史家带来的。 没想到,她才一转身,其中一人便抬起头来,朝她噗嗤一笑。 阿柔定睛一看,登时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什么侍女?分明就是画的一张脸桃红柳绿的司徒云秋! 而另外一个,则迅速起身,走到门边将门闩死!然后,一脸警惕的守在门后,侧耳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怎么是你?”阿柔看着司徒云秋那一脸的脂粉,想笑,又强行忍住。 司徒云秋上前来,伸手掏了一粒药丸出来,喂她服下:“没办法,小安那小子说什么也要见你一面,所以,我不得不乔装混进来!哎,你笑什么啊?人家为你们母子相见牺牲那么大,你可真是没良心啊!” 阿柔只觉得喉间一凉,那药丸便顺着食道鼓咚咚滚了下去。过了一会,她果然觉得有力气了,便自己爬起来,无限欢欣道:“小安呢?他人在哪?” 司徒云秋朝她眨眨眼,往窗外一指,道:“他现在在西苑那边的花园里,你放心,有人带着他,肯定会没事的。” “那咱们现在怎么出去?” “你先洗澡吧!等洗完澡了,我叫她穿上你的衣服,然后我带你去西苑那边。” 阿柔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为什么要我洗澡?” 司徒云秋嘿嘿一笑,指着窗外不断徘徊来去的身影,竖起一根手指头,道:“浴室里面有水声,才好说话啊!” 阿柔狐疑的看看那道屏风,果然,这偌大的一间寝室后面,隐约就是连接着一间温泉浴室——为了安全起见,她只得同意他的提法,起身往那边走过去。 第643章:浴室迷情(3) 第643章:浴室迷情(3) 没想到,从屏风后甫一推开那扇沉重的黄铜大门,一股热气顿时就扑面而来,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蒸汽,令人睁目如盲,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阿柔皱着眉头,就要进去,就听后面的司徒云秋沉声说道,先脱了鞋子再进去。 有人穿鞋去泡温泉的么? 虽然现在即使是她脱光了衣服,也没人瞧得见她的身段。 果然,来不及跳脚,一股温热的感觉已经从脚下传来。阿柔暗暗叫道不妙,抬起脚时鞋底已经全部湿透了。 当下她连忙收回脚来,脱下湿淋淋的鞋子放在门口的台阶处,光着脚丫就走了进去。 这座澡房建的极大,比外面巨大的寝室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从外面看来,根本不会想到一扇屏风之后竟然有这么大的空间。而这澡房的正中,是一个花园一般大小的浴池。 浴池的三面墙壁上各皆雕刻着精美的玉石石像,这些石像无不是取自各朝绝世美人的形态精工巧琢而成。 譬如西施沉鱼,昭君落雁,貂蝉羞花等等,氤氲水汽中一一观去,只觉得美不胜收。 而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正是从这四个精美曼妙的石像之后喷涌而出,流进浴池,然后从浴池边蔓延而出,顺着地面向四周的水槽流去,再顺着管道流出浴室。 阿柔从前在北秦时,宫中也多喜欢修缮这样的温泉浴室,以供贵族们四季洗浴。 显然,这座郡守府本来就是建在一座地下温泉之上。 大榕郡靠近都城西京,想来这位郡守大人也是个能享乐的人,仿着皇族们的享乐做派,居然派人打通了地下,引泉水而上,花重金建造了这么一座奢侈的人造温泉。 而那些输送温泉的管道都是铜铁而铸,用炭火烧的发红,水刚一流进来就嘶的一声冒出巨大的白气。 澡房的四周,或明或暗的点着几盏宫灯,却无不是幽幽暗暗,灯火微弱。 也不知道是这浴室里温度太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阿柔只觉得脸颊上陡然一红,顿时有些心跳加快的感觉。 “哎,你在那里磨磨蹭蹭干什么?这是浴室啊,你当花园呢!四处看,别看了,没啥好看,不会比皇宫的浴室更好吧?” 司徒云秋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阿柔听见他的声音,却没有看见他人在哪里。 ******************真晕菜啊!今天家里突然来个几个客人,帮着招呼了半天,搞得我一个字都没码! 第644章:浴室迷情(4) 第644章:浴室迷情(4) 也不知道是这浴室里温度太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阿柔只觉得脸颊上陡然一红,顿时有些心跳加快的感觉。 “哎,你在那里磨磨蹭蹭干什么?这是浴室啊,你当花园呢!四处看,别看了,没啥好看,不会比皇宫的浴室更好吧?” 司徒云秋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阿柔听见他的声音,却没有看见他人在哪里。 于是她摸索着向前走,脚下一步一步的试探着,眼前到处都是水雾,让她不知道是否到了浴池的边缘。 正想在叫司徒云秋一声,突然只听“噗,的一声,阿柔脚下一个踉跄,脚下一滑,身子就顿时失去平衡,歇歇的向着池子就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她狠狠掉进热气腾腾的水池中,水花四下溅起老高老高! 本能的,阿柔就要伸手去拨开涌向胸前的水浪,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浴池居然深不探底,脚尖往下用力时,只踩了一个空。 而那明明就应该在前方的浴池边缘,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边际。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顿时伸出,一把托住了她的腰肢,一股大力传来,两个利落的推扶,就把她推在了浴池边缘。 “你不是会水吗?怎么比我这个旱鸭子还狼狈啊?”司徒云秋的话语,从背后传来。 阿柔回转身,却看不清他的脸。没办法,这水汽实在太大了,以至于面对面,她也不可能看清他的五官。 阿柔皱起眉头,她已经开始有点觉得胸闷了。也是,孤男寡女,又是在这样一个暧昧的场合,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让自己同意他的做法。 “别动,我上次给你疗伤时,已经运功给你打通了上身的一半穴脉。如果我估计的没错,你在几年前应该受过很严重的踢伤,而因此损伤的,却是妇科的子宫。女子属阴,宫器损伤,轻则影响生育以及容貌,重则薄寿,难以善终。” 他的手轻柔的覆上她的肩背,阿柔只觉得腰肢一麻,几枚细密的银针已经插在了她腰上的三处。 第645章:浴室迷情(5) 第645章:浴室迷情(5) “你错了,本少爷怎么会投身大夫这样的行当?我知道你心中必然以为杀手无情无义,可是我想问你一句,天下间谁杀人最多?一个杀手,即便是杀人如麻,再残暴不仁,也不会比你那个做皇帝的夫君沾染的鲜血更多。而你,还不是照样乖乖的回到他身边,接受他的万千宠爱?” 司徒云秋的手在她的肌肤上一寸寸的摸索过去,低沉的声音在雾气腾腾的澡房里缓缓响起时,这个往日吊儿郎当的男人的声音显得十分正义凌然,并且带着几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显然,他这是变相的吃醋。 阿柔默不吭声,其实她也并不觉得他有说错什么。 银针插入她的腰间,司徒云秋接着开始发力运功于指尖。阿柔的额头已经微微冒出汗来,眉头也缓缓的皱了起来。 那种酥麻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难以忍受。想要叫出声来,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闷声咬住自己的衣袖,趴在池子边。 一阵呼啦啦的水声传来,那四个水龙开始不断的往池中注水。 原本氤氲的水汽此时更加的浓密,潮湿的水珠让阿柔觉得简直难以呼吸。 她索性闭上眼,往池子边上一靠,然后,任由司徒云秋摆弄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柔忽然在一个女声中惊醒过来,六小姐的声音里带着显然的惊喜,她急促的说道:“娘娘,您在洗浴吗?陛下来了,请您马上更衣接驾!” 阿柔才从朦胧中惊醒过来,此时听她如此说道,当下不由的惊呆了。 萧而此时,原本在她身旁的司徒云秋,早已隐匿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阿柔见到六小姐的脸隐约的在自己身前闪现时,心中急的差点就要露陷。 不过,须臾之间,她已经镇定下来,用平时淡定的口气,对她说道:“我正在洗浴,你请皇上在外面稍候,等我洗完了,自然就会出来见他的。” 六小姐面露讶然之色,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父亲从前对自己的嘱咐,原本这位贵妃与皇帝之间,就有些说不清的恩怨纠葛,所以才有了离宫之事…… 锦彦……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宫,来到大榕郡守府? **************好吧,我尽力更了五章,大家谅解一下,明天希望俺没有这么多杂事要干了!萧的出现,是不是很及时很狗血呢? 第646章:浴室迷情(6) 第646章:浴室迷情(6) 夜色浓稠,星月微微黯淡西沉。 就在不远处,正有两队侍卫,簇拥着一名男子匆匆由郡守府的大门纵马而入。 “陛下,到了,娘娘正在里面沐浴,已经有人进去通传了。” 急于献媚的大榕郡守,真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天子会星夜来到自己这小小的大榕郡守府。 看来,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已是指日可待了……怀着这样美妙的梦想,他一路小碎跑的走在前面,亲自打灯指引方向。 萧锦彦亦是临时起意,匆忙间来不及调集禁卫大队,只是带了身边常用的五百暗卫,策马直奔出宫。 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少年情动,下马之后,仍是调整了许久,狂跳的心脏才算平静了些许。 深吸一口气,郡守与他带来的暗卫们都留在了门口,他推开门,便好闻的松香味随着外面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 夜风吹起他身上的衣衫,宽袂窄袖的乌金长袍随风飘逸滚动。 衣衫的下摆处是一双藏青色的靴子,靴手表面有暗青的蟒龙图文,这图纹做的极尽精细,又以同色暗纹为掩,乍一打眼平淡无奇含蓄内敛,甚至不仔细看根本很难发觉。 然而细细打量,却隐隐有一丝暗暗的奢华贵气凸显而出。 入目处便有三名女子跪在地上,垂头恭迎。 “参见陛下!” 见人进来,三女皆深深的叩首,垂下头去,十分恭顺。萧锦彦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一截截天鹅般优美洁白的脖颈。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口道:“起来。” 环视一下四周,这大榕郡守府果然富贵奢华,极尽享乐之能事。 开门之后,只见一张巨大的花梨木雕花围翠八宝牙床。床前铺着宽大而簇新的月白色羊皮长绒地毯,人走上去,鞋履都深陷其中。 地毯居中摆有一张及膝高的绿檀木小几,此时,上面整齐依次的摆着新鲜的葡萄以及水蜜桃等水果,一壶新沏好的热茶,温在一盏精美的红炭炉子上。 第647章:浴室迷情(7) 第647章:浴室迷情(7) 而那床上面更是铺着猩红的锦缎,软被高枕,红俏华曼,大床的前面是一串璀璨的水晶幕帘,外罩红纱纱帘,室内本无风,可是不知为何那此纱帘却无风自舞,轻飘飘的摇动着,在暖色系的灯火之下,流泻出水一样的奢华暧昧。 “贵妃呢?”萧锦彦对这寝室的布置倒也算满意,一时间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而环视四周,显然她并不在这寝室中。 负责全程护送的六小姐此时抬起头来,轻声回禀道:“启禀陛下,娘娘正在里头沐浴,少时就能出来。” “哦?”萧锦彦原本以及撩开袍子的下摆,坐到了床上。此时听说阿柔正在里面沐浴,便一下子站了起来。 耳畔隐约听到屏风后有潺潺水声,他便径直往里头去了。 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喜悦与忐忑,他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铜门。 入目处,便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汽氤氲。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次在浣花池与她的亲昵,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刻回忆,但是,下身却顿时有了强烈的炙热欲望。 他想她,想念她真真实实的倚在他的怀里,更想念那些与她颠鸾倒凤、肆意放纵的缱绻时光。 虽然,他一直拥有着许多的美人,这其中也不乏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但是,他亦不得不承认,他对她,除了一份来自心底说不清道不明又难以割舍的情丝之外,他对她的身体亦有着一种类似于痴迷的眷恋。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倾心之香的缘故,但是,每每他在临幸别的妃子时,他都会刻骨的怀念与她燕好的每一幕。 那是一个男人身体感官上,对男女之事愉悦的极致巅峰。 她所带给他的快乐,超过他所拥有的女人身上倾尽的所有。 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能让他再燃起那样的兴奋与愉悦。 所以,在她离去之后,他只能在黑暗中,将别的女人当做她,这样他才能完整的行完房事。 而现在,她的身体就在他伸手可以触摸的咫尺之距,你让他如何能不春心荡漾? 第648章:浴室迷情(8) 第648章:浴室迷情(8) 因此,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跨进了浴室。 眼前是一片水汽迷茫的世界,萧锦彦褪下鞋子,踩着滚烫的温泉水,沿着玉石台阶往池中走去。 他水性极好,非常自信的以为,可以在水中拥住她的身体。 然后,将三年前那场不算缠绵的欢爱,圆满完成。 想到此处,他的下身坚挺处,已经不知不觉间高高竖起了旗帜。 “阿柔……”萧锦彦纵身轻巧的入水,他开始在水池中快速的搜寻那具洁白美丽的身体。 而此时,阿柔正愁眉苦脸的看着司徒云秋,睁大双眼,慌张的四下看着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躲避的。 如果在此时此地,让萧锦彦遇上司徒云秋,那样的后果,她简直没法想象…… 而恰在此时,水池突然开始开闸放水。轰隆隆的水声巨响,冲入池中的热水激起的巨大水花,也将萧锦彦的视线完全混淆了。 他不得不抬起头,浮出水面深呼吸一口氤氲的水汽。 而正在此时,阿柔发现了一处浴室中的另外一面墙壁前,摆了一张看来是供人休息的矮塌。 看起来那是一张玉石雕刻而成的小塌,高不过半人,上面却铺着青色竹席,放着一只玉枕。 司徒云秋不善水性,没有办法,她只得推着他往那个方向走。 “去那里躲一下,等会我找机会让你脱身。” 阿柔轻轻的附耳说道。 司徒云秋却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他的声音里有些慌乱和痛楚:“那你呢?你要我看着你……”. 他也是男人,怎会想象不出来,那个连夜出宫的皇帝,等会将对她做什么? 阿柔摇摇头,仓促之间她已经顾不得其他,只是恳求道:“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这可是性命关天的事情呢!” 不用看,她也知道,萧锦彦不会深夜独自一人出宫。 而此时外面围着的那些暗卫,他们手里的刀刃,足够将任何有血有肉的生命刺成一堆肉泥。 第649章:浴室迷情(9) 第649章:浴室迷情(9)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司徒云秋忽然回转头来,他一把捧住阿柔的脸,短促而仓惶的说道:“那你答应我,不让他碰你。” 阿柔急的都要跺脚,耳听着萧锦彦涉水而来的水声,而那进水口放水的声势却已经隐隐缓和了下来。她没有办法,只得点头,道:“你放心…….”。 她的话没有说完,已经感觉到一个温热而颤抖的嘴唇,热热的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阿柔心中一惊,正要伸手推开他,司徒云秋却忽然轻盈的弓起身,转眼之间消失在了水汽氤氲之中。 来不及掩饰,萧锦彦的手已经从背后圈住了她的腰肢:“阿柔……”. 她身体僵硬的推开他,一个深呼吸之后,便将头埋进了水底。 无论如何,现在她要逃避他的接触。 否则,要她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在他软硬兼施的手段下倒在他的怀里,她实在做不出来。 而她的无声抗拒,在萧锦彦看来,只是女人惯用的欲拒还迎的手段。 他知道自己对她的亏欠,所以,对于她,他能用全部的耐心和精力。 反正往往胜利的,总是他。 所以,他丝毫不介意的尾随她而去。玉石砌成的池中,水花晶莹。而少了进水口巨大的嘈杂之后,整个浴室便陡然安静了许多。 他在水底看见她莹白的一双玉足正在前方不远处蹬动,他追上去,一把将一只右足握在掌中。 阿柔整个人也因此而停顿下来,再也划不动了。 他借机将她在水中拦腰抱起,而后,双脚用力一踩,两个人便浮出了水面。 一别几乎就是一年,她娇嫩的容颜,似乎并没有因为离开他的照拂而略有憔悴之色。 倒是因为在热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的缘故,此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沾水桃花一般粉红霏霏的容颜。 她的长发皆浸湿透了,紧紧的贴着圆润的头皮,额前几缕散发正滴着水珠。 而眼眸开合处,一双晶亮的眸子上,长长的睫毛也挂满了一串细密的露珠。 第650章:浴室迷情(11) 第650章:浴室迷情(11) 坚挺小巧笔直的鼻子下,便是他曾吮吸过千遍也不厌倦的娇嫩红唇。只是一个轻微张嘴呼吸的动作,他已经按捺不住,一手拖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握住她的腰肢,整个人便覆盖了上去。 “不要…….”阿柔艰难的挣开他的嘴唇,那个吻,便落在了她的嘴角处。 “别这样,阿柔,我错了好不好?你现在回来了,以后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萧锦彦哄着她,唇中话语含糊不清。 阿柔又囧又急,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能本能的将头往后仰倒,然后借着水的浮力向后游走。 可是他紧紧的握着她的腰肢,她的挣扎,几乎就是白用功。 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用手摸索着将她的一条腿抬起来,自己的下身趁机贴近了她的桃花源。 火热的坚挺,带着难以言说的渴望,惊的阿柔本能的叫出声来:“我说了,不要…….”。 他终于睁开眼睛,意乱情迷的看着她,呢喃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他是她的夫君,是她身心的占有者。此时,面对他狂热近乎疯狂的欲望,她居然一再的拒绝? 萧锦彦说完,双眼便微微眯了起来。 他在无声的打量着她,手指轻轻的,从她的脸颊往下移动着,下滑。 “阿柔,外面的世界不适合你,你从来就是生活在锦衣玉食中,那种粗茶淡饭的生活,你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厌倦了对我的失望是不是?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叫你失望了好不好?” 他的眼眸,带着一丝魅惑,深深的凝视着她。那里面,有不加掩饰的如海深情。 此刻,他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是爱她的! 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却与众不同! 她是他心中的唯一,那样的特别,而又那样的叫人又爱又恨…… 他对她无可奈何,不管是任性,还是骄纵,甚至她几次触及他的底线,将他弃若无物…… 第651章:浴室迷情(12) 第651章:浴室迷情(12) 他要她,那是一种来自心底与灵魂深处的渴望。 而她,也不会是真的想要拒绝他的亲昵。因为,便是在两人最冷淡最决绝的那段时间,他的激情,总能让她的身体涌起那种属于女人之花的绽放…… 他曾时常在寂静的午夜,深情的亲吻过她潮水过后满身红绯的肌肤。他知道,在身体上,她是臣服于他身下的。 而现在,他也只能靠这个来再次赢得让自己继续拥有她的机会。 阿柔看着他的脸,心中,也隐约而模糊的闪过几率惊痛。 闭上眼,她几乎是逃避的,躲开他的凝视。 这个男人,也许,会是她一生之中最深最痛的一道巨大伤疤。 她不相信宿命的安排,可是,冥冥之中,她却总是挣不脱他的桎梏。 萧锦彦的手,并没有因为眼神的凝视而稍有停止。 他熟练的解开了她的腰封,因为水中浮力的原因,她甚至没有多少感觉,上身便已微微敞开了。 他换了一个姿势,一手圈住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腰。而后,在渐渐稍微散开的水汽中,两人的身体保持着这个姿势,向池边缓缓荡去。 阿柔正在竭力的思考着,如何引他离开这个浴室,让司徒云秋脱身逃走。 而此时,他们已经在水的推动下,靠近了那面摆放着矮塌的浴池墙壁。 阿柔背对着墙,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全部的精力都在想着那个问题,怎样快点离开浴池…… 而萧锦彦却以为她闭上眼的原因,只是因为被自己的真诚所打动。所谓的沉默,便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于是,在接触到浴池的那一霎,他迅速的将她固定在了池边,一只手飞快的解开自己贴身的那条裤子,而后,便低头吻在了她的颈间! 阿柔觉得自己的腰身被他猛的一提,借着,便有坚挺的硬物,骤然冲进了自己的体内。 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自然的干涩紧致,他几乎就被卡在了门外。正要再用力时,只听她已经忍不住道:“好痛!……”。 第652章:浴室迷情(13) 第652章:浴室迷情(13) 萧锦彦也察觉出她的紧致,正要温言软语的安慰几句,冷不防,两股迅疾的水龙,猛然灌注在他们的头顶。 原来是司徒云秋在水汽中听见池子里的声响,他忍无可忍之下,终于伸手摸到了那几个控制水龙进水的开关。 “哗!” “咳咳咳咳!, 阿柔被这巨大的水流浇的立时沉入水中,而萧锦彦则机敏的闪到了一旁。 巨大的水花喷起,白雾水汽轰然升腾,在整个浴室再度弥漫开来。 他潜入水中,拉起阿柔游到一侧,心中也似乎觉得,这浴池也许真的不算个好的风月场所…… 阿柔的身子只在他的怀里剧烈的颤抖着,她一惊之下喝了几口热水,出水之后便不停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似的。 他不能再肆意动作,只能伸手给她拍打着后背,触摸之间感觉到她身体的一些细微变化。 虽然还是很瘦,而且手臂上几乎没有什么肉,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的身体手感却很好,肌肤充满弹性,光洁温润。 抬眼看去,只见朦胧的白雾中,女子半敞开的浑身衣衫尽湿,紧紧的贴在身上,越发衬出她的身姿窈窕曼妙,高低起伏,凹凸玲珑,两条玉腿修长,此时正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浑圆健美,只是轻轻一碰,就能再次让他失去理性的想要占有。 阿柔终于止住了咳嗽,她趴在水池边,脑子里乱的什么都想不清 楚了。 水龙进水的时间总算停止了,耳畔,忽然是一片宁静的世界。 萧锦彦的眼中闪过一丝顽皮,他锲而不舍的从身后抓住她的手臂,将脸颊凑向前,猛然低下头,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双唇,深深的重吻下去! 刹那间,阿柔整个人都要呆住了,她只感觉男人强壮的手臂一把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来不及紧咬的牙关被对方的舌头灵巧的撬开,带着激烈狂野的气息骤然破入。 男人一手将她紧箍在怀,一手死死的按着她的后脑,让她避无可避,动作与姿态都霸道的无以复加。 第653章:浴室迷情(14) 第653章:浴室迷情(14) 他的炙热再次紧紧抵在了她的大腿根部,痛楚的惊恐让她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可是转瞬间,她本能的反应过来,既然唇被他堵住,她说不出话来,便一脚轻轻曲起,抬起就要往他的下身蹬去! 可是仓促间她甚至忘记了现在正在水中,阻力之下不但根本没踢到对方,还脚下一滑就整个人后仰而去。 萧锦彦双眼邪邪的一笑,眼神璀璨而邪魅,他一时玩性大起,抱着她顺势就倒进水池,只听‘砰,的一声,巨大的水花轰然溅起! 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而来,霎时灌进了两人的耳中。 两人乌黑而绵长的发丝凌乱的在水中飞舞着,遮住了他们的视线。萧锦彦霸道的压在她的身上,两人在六尺多高的水中缓缓下沉。 水中嫣红桃色的花瓣凌乱四散,他的舌尖已经轻巧的在她的口中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就在快要沉底的时候,萧锦彦一手托着阿柔的后脑一手托着她的腰,然后再一次重重吻在她的樱唇之上! 他的吻技熟练且疯狂,仿佛是在发泄释放什么狂热的欲望一样,狂野的舌头在她的口腔内来回游走着,吸取着她的甜美和力量。 一只手从她的腰际缓缓向上攀来,他在尽力的将她的两腿之间分开。 阿柔眉头紧锁,本能的就要摆动双腿,可是她所有的动作在水中都大打折扣,他抽出她头下的手掌,身手熟练的两下就将她的两只手在背后用一只手反握住。 而后,两腿更紧紧的夹住了她的双腿,然后另一手继续上攀,滑过她柔软的腰肢,平坦的小腹,高耸雪白的酥胸。 “嗯” 两人再度浮出水面时,阿柔闷哼一声,整个人剧烈的抗拒了起来。 她突然张开嘴一下狠狠的咬在了他的嘴唇上,浓烈的血腥味霎时间在两人的唇舌间回荡了起来。 可是对方却并没有退缩,她的反抗反而激发了他的欲火,他伸出手来一把撕开了她紧紧贴在肩头的衣襟,露出大片晶莹的肌肤。 第654章:浴室迷情(15) 第654章:浴室迷情(15) 就在这时,萧锦彦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呼啸而过。 一只带着劲风的腿,从他的头上迅速的扫过来!他本能的往水中一躲,却冷不防被对方另外一只腿踢到了浴池边上。 额前顿时破了一大块皮,而带着腥味的鲜血,也迅速在热水池中泛开来。 阿柔得以挣脱了他的手掌,见状,心却再次剧烈的狂跳了起来。 司徒云秋这个疯子……他,不要命了么? 随着那重重的一击之后,暴怒中的司徒云秋并未想过停手,他猛扑而上,不顾一切的跟着男人一起落入水中,然后抓着萧锦彦胸前的衣襟,抡起拳头,毫不容情的狠揍在这个可恶的男人俊秀的脸颊上! 一切只发生在一刹那间,尽管萧锦彦也身手敏捷,但是在这样爆风雨一般的袭击下,还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砰砰,只见水中水花四溅而起,巨响连续不断,萧锦彦的脸上已经连续挨了结实的几拳。 若不是在水中,就司徒云秋攒足了劲头的这几拳,只怕完全足以将他的鼻梁打断! 萧锦彦一时间被打懵了,他虽然身经百战,但是也完全没有想到,就在自己重兵包围之下,居然还有刺客能混进来? 现在,这个抓住自己衣襟的男子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他估摸着自己打不过,也没机会还手,短暂的犹豫过后,他迅速的做出一个很不符合自己九五之尊身份的举动。 只见他一把推开司徒云秋,狼狈的爬起身来,就向水池边爬去。 “想跑? 司徒云秋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嘴里的水,好像发怒的豹子一样,再一次跳了上去! 在满腔怒火与高超武艺融合的这一刻,司徒云秋的确无愧于天罡城少主的身份,他掠出水面后,一个轻盈的落地,拦住了前方的退路,萧锦彦便已经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在两人纠缠着打成一团之后,水龙再次灌水入池,而两人也在水汽陡然高升的时候,双双滚进了池中。 第655章:浴室迷情(16) 第655章:浴室迷情(16) 这时候,萧锦彦已经挨了不少结实的拳脚。只是,近身搏斗,他也是个中高手,而两人都苦于没有携带兵器,是以没办法在招数之间将对方击倒。 在落进池中之后,萧锦彦凭借自己靠近池边的优势,爬起来就想往浴室外跑! 司徒云秋自然不给他这个机会,既然自己已经暴露,那就必须斩草除根!不然等他跑出去,死的人就换成自已了。 他飞身而上,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衣衫此时也是凌乱敞开,一下抱住男人的腰,两人同时噗通一声,又双双倒在了地上。 萧锦彦还没有搞明白,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刺客,到底是何来头? 要说刺客,怎会连刀剑短匕等贴身武器,一样都不带?!!! 这时候已经上了岸,他及时调整,就不再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近身搏击,不退而进,只见浓浓的白雾之中,两道身影同时暴起,迅速发动了一系列的快攻。 硬碰硬的贴身肉搏,手射相撞,膝盖前顶,拳拳相击,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堪称一绝。 司徒云秋此时已经暴露,一旦他成功逃离这间浴室,等待自己的便是外头那数百武艺高强的侍卫,想到这里,他自然用了最狠最拼命的打法。 而萧锦彦,此刻也不会再去想他是如何进来的了,几轮交手之后,只见他全神戒备,绝招尽出,毫不保留! 没有武器,没有刺杀,没有偷袭,两人使的都是名副其实的真功夫,没有半点花招和技巧可言。 转眼之间,这已是一场以命搏命的对决! 乒乒乓乓,几十下的交锋之下,两人的手肘膝盖腿脚都已经震的发麻,两只手都已经痛得失去了感觉。 但他们都死命的支持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试图喊叫。快攻对决快攻,容不得一丝分心,谁都不能让攻击稍缓! 两人都已经红了眼,骤然间,两道影子在白雾中好似闪电般的冲向对方,一轮快至巅峰的对决之后,两人的手指,都出奇一致的捏向对方的咽喉! 第656章:浴室迷情(17) 第656章:浴室迷情(17) 两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五指成爪,捏住了对方的喉管,只要一个人稍有举动,定会毫不容情的掐断对方的喉咙。 就在这时,阿柔从白雾中扑将过来,大喊一声:“住手!你们别打了!” 萧锦彦与司徒云秋闻言,皆是惊讶的回转头,向她看去。 浴池边上此时到处都是淋漓的水迹,阿柔慌忙跑过来,这时候脚下不稳,再加上她一身的水,往前快走几步,便踉跄的摔倒在了地上! “阿柔!”萧锦彦大叫一声,示意她躲到一旁去。 司徒云秋却想要放开手来,无奈对方就等他这一动作,然后手上的力气更加用劲,直逼得司徒云秋只得抽心回来! 少顷,萧锦彦才突然回过神,讶然朝阿柔道:“你认识他?” 司徒云秋毫不客气的回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锦彦果然暴怒,脸色一下子又白转青。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正站在不远处的女子,而后,再次出击! 翻手,侧切,握拳,挡……又一轮强攻之下,司徒云秋还是轻巧的将局势占成了平手! “我奉劝你别再轻举妄动了,你知道的,轮武功,我在你之上!” 冷冷的,司徒云秋已经开始不耐烦和这个皇帝继续打下去了。他眼角瞟见阿柔,心中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全身而退。 当然,前提是,他要带着她一齐走。 自然,姓萧的皇帝不会轻易应承这样的条件的…… “就算你武功在朕之上,但是,只要你走出这间浴室,等待你的,便是刀山剑雨。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金刚不坏之躯,能够挡得住那样的攻势?“ 萧锦彦脸色铁青,但是,语气之间还是隐然含威。 “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条件?” 萧锦彦心中自然有着巨大的疑问,尤其是,回想起之间阿柔对自己的拒绝,再加上她后来冲出来制止他们交手。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分别一年,或许,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真的已经完全变了? 第657章:浴室迷情(18) 第657章:浴室迷情(18) 难道她会移情别恋? 爱上眼前这个男人? 傅嫣柔,就算朕真的对你有所亏欠,单论感情而言,朕对你却是一心一意,从始自终,从未有些许改变! 而今,你居然放弃这份感情,转投他人的怀抱? 被践踏的自尊心,以及心中难以忍耐的剧痛,让他胸口怒火万丈! 可是,十几年的争斗嗜血岁月,却让他不得不以常人难以具备的睿智与冷静,理性的开始处理眼前纷乱的局势。 首先,他不能再以自己的性命和眼前这个武功高强的男子再打斗下去了! 坦白说,平心而论,真要以武功论高下,他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自己具有他不得忽视的优势,这也是他手中有力的砝码! “既然,你认识朕的爱妃,那么,想来你也不是专门跑来这里行刺的。朕想,朕的女人还不至于会带着别人来杀自己的丈夫的吧?” 萧锦彦说着,眼角瞟见站在一旁,目光正看着他们的阿柔。 “你别一口一个爱妃,她早就不愿意跟你了,要不然就不会一个人跑出了你的皇宫。堂堂一个天子,却连自己女人的心都留不住。你说你可笑不可笑?” 司徒云秋显然是看出了他的疲惫,可是此时,他的状况却是愈战愈勇,大有再来三百回合,本少爷也叫你小子趴在地上的势头。 “你要谈条件可以,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头,第一,我要带她一齐走,第二,你以后不得再纠缠她。” 司徒云秋指着阿柔,对萧锦彦理直气壮的命令道。那情形,就如他指的那个人是他老婆一样。 萧锦彦缓缓的抽过眼眸,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她。 眼角,一闪而过的,是一道锐利森冷的寒光! 她不说话,那么,就是默认了这个男人说的话? “如果她也是这样想的话,朕会答应你的条件。” 萧锦彦脸色肃穆冰冷,司徒云秋却觉得心中一阵大大的快意! 当然,他不会要求人家被抢了老婆,还得装出一副很开心很销魂的模样。 “哎,小安他娘,你听见没有,咱们可以走了!” 第658章:浴室迷情(19) 第658章:浴室迷情(19) 阿柔却觉得,萧锦彦根本就不似那种会轻易被人要挟的人,他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只怕,背后必有文章! 再说,眼下这样的情势,要另外一个男人向他来索取自己的自由,这让她多少有些觉得……情难以堪…… 虽然,她和司徒云秋之间,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缄默。因为,这样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然后,两个男人在看着她一会之后,出奇默契的都没有动作,而是同时缓缓举起另一只手,轻轻一展,不如,休战? 难道真的有人要选择同归于尽?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情! 然后,几乎是在同时,他们同时松开了对方喉咙上的手指,缓缓退后。 表示,此轮休战,大家坐下来,把该说的话说清楚,然后各走各路。 这时只听一阵巨大的水声顿时响起,就在这个要命的关头,温泉水龙再一次开始大型的注水。 而就在这一瞬间,原本退后的手指再一次齐齐上前,就在要掐断对方脖子的时候,他们同样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力量。 不约而同的,他们同时对着对方冷冷的翻了个白眼。 “卑鄙! 话音整齐划一,几乎同时出口。 然而就在这时,萧锦彦却突然一脚踹在池边的一个木桶之上,整个身体迅速后滑,然后站起身来,也不顾身后的两人,转身狂奔而去! 他心中明白,这个男人武艺比自己高不止一分两分,和他硬拼,自己完全占不了任何便宜。 但是,只要自己走出浴室,外面就会听到里面的打斗,如此,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司徒云秋的反应也是何其之快,计算何其之准,他猛地跳起来,身形如鬼魅一般的追击而上! “砰,的一声,浴室大铜门终于发出轰隆一声闷响! 萧锦彦捱了司徒云秋狠狠的一记侧腿,另外一只脚踹开了大门! 阿柔顿时觉得头皮霎时间一麻,她知道这样一来,司徒云秋就真的要完蛋了! 那一声必然惊动了外面的护卫,最多一刻,外面的人肯定会破门而入,那时候弓箭齐发,司徒云秋与自己便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 第659章:浴室迷情(20) 第659章:浴室迷情(20) 司徒云秋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别无他法他一脚蹬在墙壁上,整个人飞身而起,借着巨大的惯力,猛然扑倒在萧锦彦的身上! 然后,他一把拽住萧锦彦的一只脚,生拖硬拉的,将他从那扇门边拖了回来! 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逼近,情势逼人,不容再拖。 阿柔走上前来,伸手关住那扇门。就在两个男人再次打成一团时,她“噗通”一声跪下来,对萧锦彦道:“陛下,求你放了他!”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还有护卫们焦急的呼喊。 萧锦彦的眼底有浓郁的寒意,他看着她的脸,眼光在她微微敞开的衣襟里往下,最后再次游离到她的眼眸之中。 她在求他! 第一次,她跪下来,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求他高抬贵手!?! 司徒云秋一把松开和皇帝正在搏斗的手腕,他生气的跑到阿柔面前,一把拉起她道:“你干嘛?求他干嘛?他这种人,咱们就是死也不会求他的!” 阿柔摇摇头,她焦急的看着司徒云秋,又看看一脸寒霜的萧锦彦,来不及解释,她只摇头道:“不!司徒,你不知道他,他不会受人挟制的。要是一会外面的侍卫冲了进来,你肯定跑不出去的!” 说着,她将腰间的那个金属罐解下来,放到司徒云秋的手里,仓促道:“一会你拿着这个防身,我没法跟你一起走了,帮我照顾好小安。司徒云秋,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再报。” 萧锦彦已是再次听到小安这个名字,他早已从探子的情报中得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知道那不是她生的。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二人如此互相依赖对方的托付着这个孩子的事情,却让他觉得,他与她之间,仿佛才是真正的夫妻一般! “说什么呢?我可告诉你,我这回来,就是要带你一起走的!小安要娘亲,你叫我从哪里去给他找个娘亲?” 司徒云秋不待她跪下去,便一手拉住她的手掌,气愤的指着萧锦彦咬牙切齿的说道:“再说这种禽兽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自小就受了重创,他却让你跟着他还小产!这种男人,有什么资格自称是你的丈夫?” 第660章:浴室迷情(21) 第660章:浴室迷情(21) 此言一出,不但萧锦彦脸色大变,就连阿柔,都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他,怎么会知道…… 在萧锦彦的心里,却是迎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那个孩子,是他心中最隐秘也最难以消弭的伤痕。他亲眼看着那团温热的血肉在血水中躺着,手掌还沾染过他的鲜血……那是他的孩子,是他与她之间的骨肉,可是,他却因为一时糊涂,而亲手葬送了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 那是他永远也不能忘却的一幕惨痛! 哪怕就是后来,柳兰心亲手将萧裕腋下的胎记指给他看,他的心中,也不曾有过那样深刻的痛与悔。 这个孩子,原本可以缔结他与她之间一世的情爱。但是,到了最后,却成了永远横在两人心中的一道天堑。 而今,他却在旁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指责…… 傅嫣柔,难道你与他之间,已经好到如此无话不说了吗?就连那个曾经深深埋在你心底不能触碰的伤口,你也可以亮出来给他看? “陛下!陛下您还好吗?” 那扇铜门,还是被外面的几个侍卫推开了。当他们伸进头时,只见里面满是白色的水汽氤氲。 而他们的皇帝,正坐在地上,坐在他怀里的,正是春光微泄的贵妃娘娘…… 阿柔将唇贴在他的唇上,四目相对时,两人的心底,都划过一种无法言语的情愫。 对他,这是一个意义特殊的吻。她用自己的美色,吸引了门口侍卫的注意力,那右边肩膀敞露出来的大片雪白肌肤,在他的眼底心底都点起了一把熊熊的火焰! 伸手毫不客气的把她身上湿透的薄纱提上来,包住那瘦削优美的肩膀。然后,回过头,用可以杀死人的语气朝那几个不知就里的侍卫吼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刹那间,门口的几个侍卫面如土色,连连点头退出,他们知道自己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 而且,皇帝的不满,更有可能是,他们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不该看到的东西…… 第661章:夜色凝结(1) 第661章:夜色凝结(1) 三人互相戒备着,提防着,终于走出了那间浴室。 宽大的房间里,侍女早已尽数退下,是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墙角的宫灯静静的燃着,不时的爆出一丝噼啪的火花。外面一片漆黑,偶尔有夏季特有的蝉鸣声顺着微敞的窗子传进来。 月光如水,倾泻在一角窗缝上,夜里的大榕郡很是凉爽,城中随处可见的苍天大榕树随风婆娑摇曳,苍穹中星光点点,万物安详。 而在这间寝室里,原本情绪微妙的三人,此时,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着浴室里的对持。 阿柔已经仓促的在衣橱中找了一身湖绿色的衣衫换上,以掩住自己的衣不蔽体。 而萧锦彦与司徒云秋几番打斗下来,两人都挂了些彩,尤其是萧锦彦,脸上伤的更加严重一些。 所以,他在侍卫冲进浴室之后,没有选择拆穿阿柔的美人计,其实心中也是颇为顾虑自己的面子。 他本能的觉得,这件事情不可外扬。 否则,只怕不出明天天亮,自己头上这顶硕大的绿帽子,就要在世人的眼底长出了青翠的枝叶。 再则,他要是连自己的情敌都斗不过,还有何颜面再继续做这个皇帝? 于是,在种种纠结之中,他出乎意料的,选择了让侍卫退出浴室。 而阿柔和司徒云秋,也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决定。 坐在寝室里,六目相对,里面涌动着太多复杂的东西,一时间难以言说。 窗外突然刮起了风,顺着微敞的窗子吹了进来。 大床上的红色纱帐随风轻舞,几十幅纱帘摇摇晃晃着,在三个人之间拂动着,柔软的纱帘扫过他们的眼睛,透过透明的纱帐,让对方的模样在彼此的眼底都变得有几分朦胧。 气氛仿佛凝结成了冰,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缓缓流逝,极远的地方,有更夫的更鼓穿透了浓浓的夜色,回荡在偌大的府邸之中。 那回声像是江南烟雨峭壁中小船潸过河而的涟漪,缓慢,但却坚定的,连绵荡漾开来。 *********************好吧,很尴尬的异常会面,终于,坐下来了! 第662章:夜色凝结(2) 第662章:夜色凝结(2) 更声远去,夜风微凉,他们的眼神,在最初的几分尴尬与疑惑之后,终究还是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从最初的震惊,讶然,气恼,敌视,最后渐渐的化作一股淡淡的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实则波涛汹涌的暗流激荡。 萧锦彦和司徒云秋两人,是一前一后,走出了浴室的大门。 他们很默契的将视线围绕着那个大家都心动的女人,在阿柔去屏风后更衣的时候,彼此将视线对准了对方。 审视,不屑……司徒云秋和萧锦彦两人,都在长袖下,将自己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 而阿柔,则是提心吊胆的站在屏风后,将那件湖绿色的衣衫抱在胸口,档住自己大片光洁的肌肤。 她双眼定定的看着倒影在屏风上的两个男人的身影,生怕一个不慎,两人再次大打出手。 这一刻,顾不上解释和难堪,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弹压下去,余下的,只是浓浓的担忧和小心。 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萧锦彦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听她解释什么了。 而且,以他的个性,必然不会放手的。 无疑,在他这一生中,这样的事情,是巨大的耻辱和阴影。 但是,不管是基于司徒云秋之前对自己的几次救命之恩,或者是他对小安的好,这些情分,都足够让她为他的性命竭尽全力。 好在,萧锦彦在最后关头,没有选择让外面的侍卫介入…… 阿柔一面飞快的穿衣,一面紧张的想着,该如何解开眼前的困局? 而外面那两个暴最先镇定下来的,是萧锦彦。 他的眼神漆黑,两撇俊秀的眉毛,斜斜的挑着司徒云秋的身影。 他的眼神很冷,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怒意,而是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慵懒中透着几分阴寒之气。 他毫不顾忌的走近大床旁边,大大方方的走到地毯中央,伸手捡起自己进浴室之前脱下来的那件玄色乌金长袍,随意的套上。 少时,他将腰间的带子斜斜一拉,衣衫自然的往两肩收拢,胸膛前便露出了大片古铜色的胸膛。 第663章:夜色凝结(3) 第663章:夜色凝结(3) 司徒云秋见状,对他嫌恶的皱了一下眉头,而后,把脸往旁边一转,鼻孔里冷冷的冒出一个简短的音符“哼!” 可是,他这动作,却换来了萧锦彦无声而意味悠长的冷笑和打量。 原本司徒云秋就是男扮女装,身上穿着一件茜红色的侍女纱衣。此时在浴室里搏击了半天,水里进进出出的,那纱衣早就紧紧的贴在了身上。 与阿柔先前那一刻的妖娆妩媚相对比,一个粗壮健硕的男人,透过薄薄的一层纱衣,能看到的,自然便只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滑稽与尴尬。 尤其是,湿透水的纱裙贴着两腿之间,那微微凸起的部位,更是十二分的搞笑。 正在此时,阿柔换好衣服,走出屏风。 萧锦彦深深的凝视了她片刻,而后,说道:“你去衣橱里,给他再找件衣服。” 阿柔惊讶的看着他,而后,当她的眼睛瞟见司徒云秋时,萧锦彦的脸色勃然大怒:“叫你给他拿件衣服没听见吗?” 这个该死的女人! 阿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才忽然领悟过来,红了脸,马上转头去衣橱那里。 可是,打开这个衣橱的门,里面挂着的,分明全部都是女子的衣服啊! 没办法,只得随意挑了一件深紫色的衣服,而后,期期艾艾的拿在了手里,低头道:“都是女服,你就将就些吧!” 司徒云秋咧嘴一笑,豪气的说道:“女服就女服,只要是你给我选的,什么我都穿!” 说罢,就要往阿柔那边走去。 没想到,萧锦彦冷不丁的起身,挡住了他的去路:“朕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是朕的女人,你若想活着走出这里,不妨还是老实一点好。” 司徒云秋却丝毫也不买他的帐,他劈手推开他的身体,径直往阿柔所在的地方走去,一面走,还一面道: “你这人真是好没意思,你总在我面前口口声声哀怨凄惨的说她是你的女人,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跟着你,刚才在浴室里,她不是还帮着我么?你说说,这样的夫妻,你勉强霸着人不放,还有什么意思?” ***************天黑的要命,大雷暴就要来临了,我要先关电脑下机了! 第664章:夜色凝结(4) 第664章:夜色凝结(4) 萧锦彦怒目而视,反唇相讥道:“阁下原来也知道我们是夫妻,那你可知道,夫妻之间的事情,不容其他外人置喙?” 说着,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阿柔,道:“你自己告诉他,当初是不是朕逼你做朕的女人的?你,是不是心甘情愿侍奉朕的?” 阿柔张口结舌,心知此时自己倘若说话惹怒了他,于司徒云秋的安全肯定没有好处。但是,要她说违心的话,她却也不愿意…… 司徒云秋看着阿柔脸上的表情,心中了然的呸了一句:“卑鄙无耻!姓萧的,枉你还自称九五之尊,却只会暗暗的拿话来要挟一个女人!是男子汉的话,哪里用得着千里万里去金川州把她绑回来?你这么卑鄙的行径,哪里能够配得上她?” 萧锦彦怒极反笑,不过须臾之间,他的眸光已经森冷如冰。 “陛下!” 终于,阿柔重重的双膝跪地,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深深的拜下去。 “求陛下开恩,我与司徒公子只是普通朋友,他几次舍身相救,所以我今日必然要还他往日的大恩大德。求您放了他,他不是有心要来刺杀您的。回宫之后……臣妾,必然会死心塌地的服侍您,今生今世,绝对不会有二心的……”。 说着,她的头重重的磕下去。单薄的身子,在及膝深的地毯中,显得分外窈窕。 司徒云秋激动的涨红了脸,他推开萧锦彦,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若是我司徒云秋的性命要靠一个女人牺牲自己来为去求情,那你以为我还会如此忍辱苟活于世吗?阿柔,你不要这样求他,他不配!” 萧锦彦看着他拉着阿柔的手,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怒火登时一发不可收拾。 他抢身闪过来,一记重拳就打向司徒云秋的照面。 阿柔被那拳头带来的劲风吓倒,忍不住叫了一声“啊!” 司徒云秋手腕娴熟的翻动,荆那间,两人再次交击二十多下,手腕红肿,手掌皆是一片肿胀。 第665章:夜色凝结(5) 第665章:夜色凝结(5) “司徒云秋!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算我求你了,你走吧!走吧走吧走吧……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阿柔眼见两人再次打的如火如荼,而这里不是浴室,外面团团围住的侍卫们耳聪目明,稍有响声,他们便会再次涌进这里!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使出激将法,将司徒云秋从一腔热血的搏击中引出来。 “你说什么?你说,我讨厌……?” 果然,司徒云秋听到这样一句话,大是分心之下,身形一乱,便险些被萧锦彦攻进了下盘。 “对!我说你这人很讨厌!你还记得吗?我从前就这样说过,你真的很讨厌!我讨厌你的人来熟,讨厌你的玩世不恭,讨厌你吊儿郎当没刻正经……”。 阿柔说着,一面在心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为了我丢了性命,这样真的不值得…… “阿柔,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真的只有讨厌吗?” 司徒云秋停下手,站在她三四尺之外,一脸受伤的看着她。 阿柔亦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点头:“是的,司徒云秋,我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一朝一夕堆积起来的。可是曾经……曾经我想,我的确爱过他,那种感情,我想我这辈子对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了。你在我心中,只是一个很好很仗义的朋友,你为我舍生忘死,这份情我会永远记在心中。可是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选择你。” “你撒谎!” 司徒云秋大惊之下,已经忘却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他一记重拳打在不远的墙壁上,一双手顿时血肉横飞。 “司徒,你别这样,这个世界这么大,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真正爱你,能够陪你走完一生的女子的。我不是那个人,真的,我的心里千疮百孔,我这辈子,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爱一个人了……”. ***************我要努力,今天还有一更啊!那个,司徒要走了,要欢呼要惨叫的,大家都出来吼一嗓子吧! 第666章:夜色凝结(6) 第666章:夜色凝结(6) 司徒云秋的手深深的砸在墙壁上,抬起时,只见一片簌簌而下的白粉。 “你说的,是真的?…….你爱他?哪怕他对你不好,伤害你折磨你?”他曾亲眼目睹,在她的身上,留下过多少浅浅的疤痕啊…… 可是,她还爱他? 为什么? 阿柔不愿他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她点头,道:“司徒,你听我一句,我不适合你,我们只能做朋友。从今一别,我会在遥远的地方,永远祝福你幸福平安的。” 她说着,将手里的那个暗器罐丢过去给他:“这是你送给我的,现在,我把他还给你。算是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 司徒云秋陡然接住那个暗器罐,他的嘴角浮出一缕苦笑。半响,才重复道:“你说,我们只见……再无瓜葛了?” 说罢,不待她回言,他便仰首道:“好!说的好!也是,是我高看了自己,是我不曾知情识趣!” 言毕,他不再看她,只是深深的看着萧锦彦,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着他的一切。 “姓萧的皇帝,我以前挺看不起你,只以为你是个只会霸王硬上弓的男人。现在,或许…….” “罢了,以后,你还是好好待她吧!她……已经再也伤不起了!” 说罢,他抬腿便走,萧锦彦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门外果然有侍卫拦截盘问,只听他扬声道:“不中用的奴婢,朕让她滚出去的!” 侍卫见那侍女低垂着头,神色哀伤,看来是被主子责罚了,当下也不再为难,松开架在司徒胸前的刀剑,向左右退去。 那脚步,带着一丝茫然,终于,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怎么,舍不得了?你们要真是愿意做一对同命鸳鸯的话,刚才就该跟他一起走了啊!” 萧锦彦心中当然无法不恼火,在浴室时,他身上脸上被司徒好一阵子狠揍,此时正火辣辣的痛着。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如果你不信,你又何必放他走,干脆叫人把我们都杀了好了!”阿柔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转身,语调冷冷的说道。 第667章:你是朕的女人!(1) 第667章:你是朕的女人!(1) 然而话音刖落,突然只听一声怒哼传来,萧锦彦霎时间好似猛虎一般合身扑上,健硕的身体登时将阿柔扑倒在几寸深的地毯上。 他将她紧紧的压在身下,双腿如铁钳般夹住她的两条长腿,一只手狠狠的掐住她的下巴,面色阴沉语调阴狠的说道:“你以为朕不会杀他?” 萧锦彦面色阴沉,双眼里好像有巨大的龙卷风暴在酝酿,他手上的力度不断加大,声音沙哑一宇一顿的说道:“怎么?出去一年,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居然敢跟这样的男人不清不楚,你以为朕能够饶恕你这一回吗?” 阿柔冷冷的和他四目对视,半响,她寒声说道:“你放开我! “放开你?”萧锦彦冷笑一声:“朕放开你之后,你又想去哪?是要跟着那小子浪迹天涯,还是继续一个人在外面招蜂惹蝶?朕当初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妃子原来还是个一笑倾城的红颜祸水?” 他说着,压在她身上的身体,紧紧钳住她的两腿。 她身上散发的芳香随着呼吸冲入他的鼻息间,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渐渐重燃了那股炙热的火焰。 “萧锦彦,事情我已经说清楚了,信不信由你,你放开我。”阿柔被他压的简直透不过气来,她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信不信由朕?”萧锦彦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他嘴角牵起,邪邪一笑,眼睛好似苍鹰般寒冷的眯起沉声说道:“傅嫣柔,你是第一天认识朕吗?朕什么时候会轻易由人主宰自己的思维? 阿柔在心中叹口气,无奈的侧目看向一旁雪白的一簌簌羊毛。片刻之后,她冷声道:“那你就自己去查吧!但是,我要告诉你,如果你违背了今晚的承诺,对他下手的话,我也决计不会再原谅你!” 说着,她就要翻开他的身体爬起来。 但是萧锦彦早有准备,哪里能让她轻易溜走?他伸手往她颈子里一探,就要去撕她的衣服。 阿柔动作也不慢,身子向后一仰,手一滑就本能的抓住了他的衣领。 那玄色乌金袍子本就是松松一系,此刑竟是生生被扯开大半,露出大半片古铜色的健硕胸膛。 *******************对不起今天更晚了,一大早就被一个神经病用电话把我轰炸了,真是一个头十个大啊!我最近犯小人啊犯小人! 第668章:你是朕的女人!(2) 第668章:你是朕的女人!(2) 萧锦彦邪魅的一笑,伸手掐着她下巴的手指登时下滑,滑过她白皙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邪笑道:“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方才在浴室里你拒绝朕,是不是就是因为他? 阿柔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她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了。 可是萧锦彦却因为她的沉默而愈发的怒气勃发,他不由分说的分开她的两腿,就要强行进入。 “你放开我!放开我!” 阿柔伸手去推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却被他一只手捉住,而后反压到地毯上。 没有任何怜惜的,他直直的冲入她紧致的玉道之中。 干涩,疼痛,紧致……他终于抬起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而后,将自己的坚挺抵在她的花蕊深处,细细的品味着自己久违的那种甜美甘露。 阿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被他撕裂开来,长久未经男女之事,她已不能接受他的强壮。趁着他呻吟欢愉的片刻停歇,她开始大力挣扎。 可是萧锦彦的身体覆盖在她身上,她越动他就将她卷的越紧。 再加上他力气毕竟比她大得多,片刻之后,她就浑身无力的躺在地毯上。 大口的喘着气,见挣扎不过,他却一脸的笑意斐然,她仰起头来便想要张嘴来咬他。 萧锦彦嗤嗤一笑,凑近前来,低声浪笑道:“你是想咬哪里?”说着,他便大力的冲刺了几下。 “还不服气吗。” 阿柔只觉得自己的小腹中疼痛难忍,她气极骂道:“萧锦彦,你这混蛋。” 说完,她忽然觉得鼻子很酸,很想痛哭一场。 萧锦彦趴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脸色变了,便没有再继续动作。 他静静的听着她剧烈的喘息,快速的心跳,鼻息间嗅着她身上不断传来的阵阵幽香,面色突然变得缓和了起来。 寝室里灯火通明璀璨,得意一笑,缓缓说道:“不要闹了,跟朕回宫吧!” 第669章:你是朕的女人!(3) 第669章:你是朕的女人!(3) 阿柔抿紧嘴唇,这些年来,她已经在无奈与痛苦中,渐渐听惯了他的种种强词夺理的话语。 他原本就是个这样的人,除了自己的立场,他可以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顾虑。 这是一个宁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的男人。 对此,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只想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并且再也不要见到眼前这个男人。 “放开我。” “阿柔,你总说这一句话,不觉得烦吗?” 萧锦彦很有耐心的按耐着自己想要继续冲刺的欲望,他并不想在两人重逢之后的第一夜,就与她闹的彼此都难以下台。 而此时阿柔全身的衣衫都近乎赤裸的敞开,几寸长的雪白地毯上露出两条雪白的腿,萧锦彦的双腿紧紧的缠绕着她,肌肤相亲下,空气里有着难以言说的微妙。 萧锦彦见她不说话,便开始浅尝即止的往前行进。 阿柔两眼恨恨的看着他,咬着银牙说道:“萧锦彦,你混蛋!你欺负人!” 说着,她的眼圈微微涨红,原本带怒的语句,变成了异样的撒娇和任性。 萧锦彦显然非常受用她的含怨带嗲,他哈哈一笑,眼神邪魅,嘴唇殷红,别样的放荡不羁朗笑道“别扭了,反正你也弄不过朕,你既然生气,不如打朕两拳吧!” “哼”阿柔转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 无计可施,挣不脱他的占有,逃也逃不掉……他就这样毫不客气在她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欲望,还能振振有词的诘问她在外面不清不白。 阿柔只觉得,这个男人,必然是自己命中的克星。只要他出现,自己就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阿柔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哀声说道:“我不会跟你回宫的,不然你在这里杀了我吧。” 萧锦彦看见她眼角流下的泪珠,他停下动作,笑看着她:“阿柔,你不是挣不脱朕就想哭吧?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第670章:你是朕的女人!(4) 第670章:你是朕的女人!(4) 原本凝结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萧锦彦见地上虽然铺着厚厚的地毯,到底半夜时分还是有些寒气侵上来,便顺势将阿柔抱了起来,往床上一放。 床上本来平铺着两床锦被,阿柔的身体落了床之后,顿时好似泥鳅一般从侧边的这床被子里钻了出去,半跪在床上就要跑下去。 萧锦彦正在褪去身上仅剩的一件长裤,见她这样动作,他顿时冷笑,笑意还没滑到眼底,男人便一把抓住一方锦被,顺势往前一送。 那锦被极薄,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条灵活的长鞭,霎时间好似灵蛇一般缠住了阿柔的脚腕。 阿柔娇呼一声,双脚已经迈不开步子了。紧随其后,萧锦彦暮然发力回拽,她便顿时倒下,和他双双滚成一团倒在那张宽阔的床上。 “你能跑到哪里去?你是朕的女人!” 萧锦彦的脸色有些薄薄的怒色,他大力将缠在她脚腕上的被子抛开,然后饿虎扑羊一般的朝她扑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被子被他丢出去,正好缠上床框的一条柱子,而后, 只听一声巨响,整座大床轰隆一声,上面挂着无数纱帘和珠帘的床框就塌了下来。 无数红色络纱和明亮的水晶齐齐掉落,将他们两个人深深的掩埋在一堆锦绣下面。 这声音极大,外面的人听的请清楚楚。 大家面面相觑的看着对方,心中暗道:“陛下果然勇猛无匹啊!看这阵势,是连床都塌了吧?” 萧锦彦在一堆被子中找到阿柔的脸,他使劲把她抱了出来,脚下一落地,却差点踩到一串挂在床上的水晶,赶忙跳着落到别处。 阿柔不慎被一根床柱弄伤了脚,小小的一块皮肉翻开来,正在往外面淌着鲜血。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自己充作侍女,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将她仍然放回到之前的地毯上。 盖上被子,两人在五更声中并排躺着,谁也不说话。 窗外凉风习习,远远的,传来几声早啼的鸡鸣声。 第671章:你是朕的女人!(5) 第671章:你是朕的女人!(5) 萧锦彦看着阿柔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心头涌起一种浓浓的温柔。 这就是他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她会很任性,会很直白,也会很执着……她不愿意的时候,十有八九,其实他也不想勉强她。 所以,尽管现在他的欲火难以平息,但是,他还是静静的躺了下来。抱着她侧身背对自己的腰肢,呼吸着她独一无二的幽香。 过去的几百个夜晚,他曾无数次的幻想着,能够再这样静静的抱着她,多好啊……. 而阿柔则是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看着远处那一堆晶莹璀璨的锦绣。一滴泪,在她的眼眶中悄然落下,吧嗒一声,砸在他的手臂上。 萧锦彦微微起身,给她擦拭去眼角的泪痕。 “你怎么了?阿柔,不要这样,这次回宫之后,朕必然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你再给朕一次机会,好吗?” 阿柔冷然道:“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回去的!” 说完,她拧过脸,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躲到离他很远的地方。 萧锦彦的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暴躁和不耐烦来,他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满胸的压抑,却堆砌的说不出话来! “傅嫣柔,你到底要怎样?”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耐心,几乎是低声下气的去求她。她带着那样一个男人出现在浴室里,他也没有再追究这中间的过程……作为一个天子,她到底还要他做到怎样? “我不要怎样,我只想安静的过完余生。皇上,你富有四海,何必拘泥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的自由?” 他霍然起身,一把将她从被子里拎出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道:“你方才说——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朕身上?” 阿柔平视着他的眼,缓缓的,扫过他的五官面容。这个男人,曾在她心底留下过太多太多的痕迹。 爱,恨,希望与失望,痛苦与荣耀,悲伤与力量…… 地毯前小几上的茶水早已放到凉却,那一盏烛火却在熠熠燃烧着,红色的蜡泪一颗颗往下滴落,晨风中摇曳着花的清香…… 这一刻,两人如此凝神的对视着,缘起缘灭,恩怨纠葛,那清澈的眼眸中,都闪过过彼此的身影。 只是,那身影里参杂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让原本可以携永一生的爱火,渐渐黯淡下去…… 第672章:你是朕的女人!(6) 第672章:你是朕的女人!(6) “阿柔,朕在想,是不是有些事情,做错了就真的不能再挽回了?” 萧锦彦看着她的脸,心中,是满满是酸楚与无奈。 他其实也不明白,他们怎么就不能再回到从前了?是的,有些事情,他是做错了,可是,他不是也想在以后的岁月里补偿她失去的么? 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阿柔淡淡的垂下眸,道:“陛下,站在您的身份,您从来就不曾做错什么。错的只是我,因为我错将您当成了自己的丈夫。若您在我心中只是君王,那么,我根本就不会觉得难受。” 沉默,难堪的沉默。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萧锦彦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就不见了,他看了他很久,缓缓问道:“阿柔,朕自幼丧母,你知道我这些年,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他一时忘记了那个尊贵的称呼,只是自称我。 阿柔微微挑眉,却没有回答。 萧锦彦看来也并没有想让她回答,他只是自顾自说道:“这些年,在没有你之前,我一直觉得女人只是玩物。你知道的,我从前有过的那些女人,不是两年一换,就是不得善终。我曾经很是厌烦那些梦想着靠和我在床上翻云覆雨就得到荣华富贵的女人。真的,很讨厌。” “后来直到遇上了你,我想我应该是失常了才对。我原本可以花钱买你一夜的,但是,我却没有放纵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去买断那样的感觉。我一直在等着,那些日子你在明月楼的时候,我就会在有空的时候暗暗的观察你。” “后来,你攀上了房无垢,我终于忍无可忍的把你带了回来,我曾经生气于你的浪荡,好在,你和他没有什么肌肤上的接触,否则我想我肯定会忍不住杀了你!我一定会的!” 他说着,眼中忽然折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是占有的欲望,更是一种不容他人亵渎的珍视。 阿柔平静的看着他,平静的听他倾述那些过去的往事。 第673章:你是朕的女人!(7) 第673章:你是朕的女人!(7) 萧锦彦继续说道:“你进了王府之后,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锦衣玉食平安喜乐的生活,享受这个世间女人所能享受的一切尊贵的荣宠。阿柔,我不求你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因为我是个男人,生于皇室,我别无选择。我不做这个皇帝,或许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会不同,这一点我不是不懂。但是,我不能够推却属于我的责任,放眼整个萧姓,谁会比我更堪当此重任?阿柔,过去的一切我会尽力补偿,从今往后,我更希望看到你安静的呆在后宫中,为我铺床布菜,为我生儿育女。” 萧锦彦的表情十分平静,眼神却很认真,阿柔看着他,一时间也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她低下头,很多情绪在她的心间一一闪现,终于,她缓缓的摇头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任何一个女人,呆在后宫里,她都不会快乐的。你说的苦我都知道,我从小生活在那个地方,我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你选择的是帝王伟业,你就该知道,你是不能有儿女私情的。你的嫔妃,亦是你的臣民,她们只需仰视你,臣服于你,这样的感情,才是你所需要的。” “不!阿柔!我不要那样的感情,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有多么的想你!我发疯似的想你,我宠了一个跟你长的有些相似的女子,只因为她的眉眼之间有几分像你!我把她宠上了天,她要什么我都给她,因为……她真的很像你啊!” 萧锦彦动情的说罢,情不自禁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挑起阿柔尖尖的下巴,炽烈的眼神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 随后,他的吻温柔细碎的落下,落在她的鬓角眼梢、樱唇脖颈。 他的手臂那般紧,狠狠的揽住她的腰,唇齿摩擦间,有轻微的呢喃声响起。 那声音是那样的诱人,好似要将人的理智撕碎,萧锦彦的呼吸再次有些乱了。他的小腹处升起一团火,大手在她的背上游走,那样用力,却还是不够,一股迫切的渴望从身体深处升起,唇齿的触碰已经有些无法满足他了,他似乎想要更多一些,更多更多一些。 第674章:你是朕的女人!(8) 第674章:你是朕的女人!(8) 当他的手指再次滑入她的两腿之间时,阿柔是惊慌失措的,锦被被掀开在一旁,她的身体骤然感觉到一丝寒冷。 她无措的睁大眼睛,想要拒绝却又觉得难以忍心,正在彷徨时,整个人却顿时被炙热的呼吸覆盖了。 象征性的推攘并没有止住骤然升起的欲火,男人压着她,身子在细碎的摩擦着,室内穿着的薄衫并不能遮掩几分,肌肤是火热且滚烫的。 “阿柔…….”,他在渴求着,缓缓的挑逗着她冰封的欲望,一点一滴,一寸寸的,他在她的身上点起一簌簌小小的火苗。 “嗯,阿彦…….”。 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如水波细细的流入,一时间竟听不出里面的喜怒,辨不明是拒还是迎。 常年握剑的手撩开她胸前薄透轻柔的衣襟,缓缓滑入,当他触碰到胸前那片紧致滑腻的时候,她在他耳边响起的惊呼已经不能让他停止进攻的步伐了。 呼吸骤然变得无比急促,那美好的触感瞬间点燃了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梦痴一般的呓语着,反复恳求道:“阿柔,给我,给我好不好?我真的,是要忍不住了……”。 阿柔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微张的小嘴被人含住,只能发出呜鸣的声音,编贝的牙齿被舌尖轻轻舔砥,有麻酥酥的电触,肌肤战栗着,电流一般的火焰在全身上下流动。 身下的羊毛地毯柔滑,伸手出去,五指却什么也抓不住。柔软的一丛毛发在指尖中来去无踪,轻轻的撩动着她心底久违的那种柔情。 他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是那般沉重,可是却也是那样的安全。 蔷薇色的寝衣滑落肩头,露出雪白的香肩,在灯火下比若上好的陶瓷,光洁诱人。 他再次恳求:“阿柔,给我好不好?” 她终于轻轻的点头,有无奈,也有情动的柔软。当他的坚挺终于再次回到那温暖紧致的港湾时,两人紧紧缠在一起的唇舌之中,都有一声细微的满足和喟叹。 *****************今天很不在状态啊,我估计要休息一下了,晚上看看能不能再来。十五更是很难的了 第675章:回宫(1) 第675章:回宫(1) 远远的,东方有鸡鸣晨啼的声音穿破晨雾,外面一片白亮,寝室中并排睡在地毯上的两人,却相拥着睡熟了。 阿柔墨玉般的长发披散在萧锦彦赤裸的古铜色胸前,他侧身从后背抱着她,一手轻轻的环住她的纤腰,一手枕在她的颈下。 窗外晨风悠悠,落花簌簌。 而此中的一对璧人,却是好一场缱绻春梦沉醉。 天色大亮时,门口有内侍前来叫门口,李德全没有跟着皇帝一起出来,这些内侍们到底胆子小,叫了几声见里头没人答应,便筹措着不敢再唤。 也不知是谁极小声的说起先前好像听到里头床塌了的声音,登时引起那些侍卫们一阵小声的哄笑。 是啊,那么激烈的折腾了一个晚上,恐怕要睡上一整天吧。 也罢,这大榕郡守是个知情识趣的地方官,一大早的便备好了精美的早点,恭敬的亲自前来请侍卫们轮流前去用餐。 而室内,两人则一直昏睡到了下午时分才醒过来。 凌晨那样激烈的一场欢爱,透支了两人彻夜无眠仅剩的体力。就连一向恪守晨昏定时的萧锦彦,也撑不住疲惫,不管不顾的睡到了夕阳薄暮时分。 阿柔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饥肠辘辘,浑身酸疼的醒来时,他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 一件干净的黑色绸缎长衫,是室内穿的那种长衫,面料很柔软触感光滑,上面还绣了几朵暗金色图纹的兰花。 她慵懒的瞥了他一眼,见他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当下她仍是睡眼朦胧,还带着几甘没睡醒的因顿,道:“水。” 萧锦彦眉头一扬,无奈的走到小几边,摸了一下那个茶壶,皱眉道:“茶水早凉了。” 阿柔这才支起身子,从锦被中爬出来。身上一阵凉意袭过,眼眸向下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赤身裸体,正是一丝不挂的躺在地毯上! 萧锦彦的眼神有些暧昧的看着她,很显然,一夜缠绵,他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不少欢爱的痕迹。 第676章:回宫(2) 第676章:回宫(2) 阿柔看着他,脸色微微一红,道:“你只管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要喝水。” 萧锦彦眼珠子一转,却仍然坐着不动。“那朕叫人送水进来?” 说着,他居然真的扬声唤人,阿柔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当下连忙裹着被子,跑到了屏风后。 等她匆忙间在衣橱里找了一件浅绿色的衣衫穿上时,外面的侍女已经将茶水和饭菜都用一张宽阔的茶几抬了进来。 当然,垂头的侍女们也无法忽视,那散落一地的珠帘和轰然倒塌的床柱。 “出来吧!她们都走了。”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萧锦彦的肚子里的空空如也,当下就着新送上来的茶水漱口之后,他也毫不讲究的席地而坐下来。 要说这大榕郡守虽说做官可能不怎么样,但是于享乐之道上面,他却是精通的。 这十几样菜做的十分精致,味道不俗,看起来他请的厨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阿柔转出屏风后,便看见某人赫然盘腿席地坐在几前,一双筷子正在眼前的碟盘里吃的不亦乐乎。 “快点过来吃饭吧,朕快要饿死了!” 他一面吃,一面招呼看的有些呆怔的阿柔。回头,却见她一头乱发,显然是仓促间没有来得及梳头。 阿柔见他的眼光有些奇怪,便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她扭过身子,正要走到梳妆台前,却见他放下筷子,从身后追了上来。 夺过她手里的梳子,他柔声道:“别动,今天,朕给你梳头。” 阿柔不由的讶然失笑,他会梳头? “你别笑,朕的手艺肯定不会比你差的。等着瞧好了!” 说着,他的手指灵巧的伸展进她的乌发之中,绸缎一般的墨发丝过指缝,流水一般倾泻在他的手臂之上。 挽起一团鬓角的散发,在头顶隆起挽住,而后在后面用缎带系紧,眼睛扫过状台上放着的梳妆盒,他眼尖的拿出一支红宝石珠花,插入,套住,最后只露出一只颤巍巍的娇兰。 第677章:回宫(3) 第677章:回宫(3) 阿柔端坐在妆台前,对镜理妆,只见两侧有整齐的流苏,额前是细密的刘海,云鬓高挽,赫然一介高华如玉的美丽少女。 而他在凝视片刻之后,并不停顿。手取胭脂盒,额点朱砂,眉笔轻画,最后,在他的手下,那柳叶如浮,胭脂殷红,面白如雪。 小小的棉纱轻扫过她柔软粉嫩的脸颊,腮红点点眼眸如星,转眼间,就连阿柔都有些不认得镜中的自己。 她久不曾上妆,其实从前在宫中时,多半也是清雅示人。而今被他这样一番精心红妆下来,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姿容绝美。 萧锦彦一时看的也有几分呆愣,不过转瞬,他就不屑的轻轻一撇嘴,淡淡说道:“好好打扮一下,你倒还像个妃子应有的姿色。“ 阿柔顿时反唇相讥道:“陛下的手势真是好熟练,想来这一年里头是练了不少了。” 萧锦彦眉头一皱,张嘴欲言,最后又卡在了那里。 “阿柔,你不用这样捏酸吃醋的,朕知道你原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你以为朕的双手是给女人梳头挽发的么?” 她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那样漫长的夜,总是要过去的。而晨曦和黎明的到来,则是意味着他们即将回宫的进程。 现在,在经历的昨夜那样的缱绻之后,她已经狠不下心来,要求他放自己离去了。 那么,她又该如何面对后宫那些不能不面对的红颜妒眼呢? 萧锦彦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微微俯下身来,在她额前落下一个温柔的吻:“相信朕,这一次,朕必然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她心中暗暗一叹,面上是姑且一笑。 两人吃了饭之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车回宫,径直往西京城而去。金川州派来护送贵妃的车队,也一并随行回京,等候嘉奖。 而路上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阿柔与萧锦彦同坐在宽大的凤辇中,两手相握,他尽力的抚慰着她心中的不安。 傍晚时分,撩开细纱向外看去,西京城隐隐在望。 烟雨朦胧中,堤岸两侧的绿意盛然,映着远处的群山缥缈,宛如一卷淡雅清新的山水图轴,在辇车外慢慢铺陈开春末夏初的韵致。 第678章:回宫(4) 第678章:回宫(4) 雨水带着水意的微冷,垂拂她指尖掠起的茜纱帘。 轻薄的纱帘在风中忽而鼓扬开,翩飞着,若蝉翼一般,带着惨痛而血淋的悸动,始是,有了片刻的止歇。 终于,巍峨壮丽的西京城,在前方展现出绚丽动人的华彩乐章。 萧锦彦一直握着她的手,此时,在她耳畔俯语道:“别怕,有朕在你身边,你什么也无需害怕。” 车驾缓缓行进西京城,夜色,悄然入水般的染上天地苍穹之间。 宫门前,自是早有李德全带人在台阶下跪迎皇帝回宫。 而令阿柔没有想到的是,进承天门没有多久,往前的太和门前,便有许多嫔妃,带着侍女在那里迎接。 太和宫正殿,鼎香萦绕,后宫的诸多嫔妃都站立在那,看着皇帝与贵妃携手而进。 她们站在那里,静候着那九五至尊的到来。 而人群之中,忆贵姬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的不同于往常,仍是端庄恭顺。 倘换在以前,即将要见到那人之前,她该是欣喜,并且忐忑,甚至还会娇羞,但如今,在见到他携着那人的手走近前来时,她只是比任何人都平静地站在那,纹丝不动,连呼吸都静到不可闻。 沉水香的清雅中,她敏锐地闻到一缕熟悉的味道溢进鼻端时,旦听得殿外传来通报声: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低垂的螓首,看到玄黑的袍褥从她的眼前走过。 是的,他着玄黑,她却着浅绿,这两种格格不入的颜色,却成为,此时众人眼中唯一的色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忆贵姬随众叩首时,掩去唇边的一抹讥诮的笑意。 “平身。”萧锦彦的声音徐徐在殿内响起。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呢? 这以往让她心悸的声音,今日听来,徒增的,不过是更浓的一种情愫,那种情愫和爱无关。 “臣妾等,恭迎陛下与贵妃娘娘回宫。”玉妃与兰妃两人奉命主持迎接贵妃回宫一事,此时上前一步,双双拜倒。 “辛苦二位爱妃了,朕与贵妃,一路平安,见诸位在此迎接,心中甚为欣喜。” 皇帝在正中的宝座上落座,阿柔坐在他身侧的位子上,目视众人。萧锦彦的语意满是褒奖,只是这份褒奖的措辞,却是疏远清冷的。 第679章:六宫粉黛无颜色(1) 第679章:六宫粉黛无颜色(1) 而阿柔则在众人起身之后,选择抬起螓首,环视四周。 按照宫规,她将在此接受众妃的参拜与觐见。 而在众妃的眼底,她坐在那个显赫的位置上,或许是因为那一夜的春露滋润,此时,那种入骨入髓的绝美,几乎让殿内所有的嫔妃内侍宫女都倒吸进一口冷气。 目光,亦都忘记敬上的规矩,再移不开她的身上。 她仿佛,笼着一层烟霞,无暇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唯见一双明眸流光灿然间,却清冷生辉。 美则美矣,终是冷若冰霜。 萧锦彦伸过一只手来,从椅背扶手处轻轻握住她的手掌。 帝王如此亲昵的动作,羡煞了一众红颜的眼。 “臣妾宜兰殿宜妃,参见贵妃娘娘!” “臣妾关漪殿兰妃,参见贵妃娘娘!” “臣妾……”。 …… 终于,到了忆贵姬上前参拜。 萧锦彦原本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在她手心中捏了一下。阿柔回过头去,与他对视了一眼。 他的笑容里有宠溺,也有无声的安慰。 忆贵姬看着眼前给自己带来无尽荣宠的女子,藏在袖子中的纤纤玉手,终于,还是忍不住重重握紧了。 “臣妾忆贵姬,参见贵妃娘娘!” “平身!” 她的声音里并不见什么喜乐情绪,只是淡淡的,命她站到一旁。 而余下的众人,只怕,多半都是她昔日在王府时的故交了。 阿柔不想见楼清风,也不愿受她那一礼,当下便道:“本宫一路疲惫,诸位便请回吧!来日方长,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萧锦彦自然依她,再则,他还有一份惊喜要给她,帝妃双双起身时,诸妃皆一一退出。 楼清风跟在众人后面,躬身间,她退回原来的位置,裙裾纹丝不动,她的人,更静的立在那,而,她脸上刚刚瞬间闪过的情愫更悉数落于一旁宜妃的眼内。 待退出大殿时,宜妃的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第680章:六宫粉黛无颜色(2) 第680章:六宫粉黛无颜色(2)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悲,或喜。 得,或失。 皆在人的一念之间。 而后宫的女子,她们的悲喜,却往往只系于一人身上。 萧锦彦却拉着阿柔的手,在含元殿吃过晚膳之后,两人步行往后宫的南侧御花园而去。 夜晚的风带着赤水微凉的腥气,轻柔的吹在衣襟之上。漫天的星子恍若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一弯残月如同弯钩一般斜斜的挂在众星之间,映照着下面的百草一片雾茫茫的白亮。 阿柔与他一起在雨后的御花园中行走着,露水沾湿了身上的罗裙,萧锦彦身上的玄色袍子也濡湿了一截。 但是,他却一直引着她往南走去。 前方,星月逐渐璀璨,隐约可见的是,花影朦胧中,远远才一处蓬莱仙岛,遥遥在望。 那是他专门为她修建的宫殿,依山傍水,幽然不似尘世。 月亮浅浅的一弯光华莹白,如水银般倾泻一地,如烟水华,雾气迷蒙。 萧锦彦拉着阿柔的手,两人像个临夜出去游玩的少年男女,兴致勃勃的一路走去。 夜风有些大,吹得阿柔披散的长发在背后纷飞张扬,几次都险此迷到眼睛。 月光如水,那些或金碧辉煌或古扑典雅的红墙碧瓦,都好似璀璨星光下的烁烁碧波。 “这是朕给你建的关鵻宫,那里,是齐国后宫最高的春风殿。” 他拉着她的手,指向那熠熠闪烁着星月一般光辉的楼阁。 月色如水下,可以看见,那是一栋修成圆形的殿宇。基下仿佛是云端飘渺,隐约可听得水声潺潺。那精美的殿宇却是临空而建,飞檐直直伸入苍穹之中。 而夜风吹拂下,宫廷特有的弥合香轻轻的飘散在空气中,奢靡的金粉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的飞卷,在八宝宫灯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好似盛夏江畔的萤火虫。 ***************几乎每一段爱情故事都少不了这样的俗套,男主人公为女主人修了一栋精美的房子,然后两个人在里面过着快乐的生活看来,没有房子的爱情,还真是有点玄啊玄! 第681章:六宫粉黛无颜色(3) 第681章:六宫粉黛无颜色(3) “等……等等…… 阿柔身体自然比不过萧锦彦那般的强壮,被他这样拉着才跑了这一段路,竞然就气喘了起来。 这番运动下来,她苍白的脸颊略显红润,一身浅绿色的长衫,上面绣着大朵的水纹蔷薇,裙摆上有飘逸的丝绦,长发有些凌乱的散在背后,偶尔还被顽皮的风撤起,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萧锦彦回头一看,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来。迎着风,他玄色的衣服在身后鼓起来,像一艘扬帆的船儿。 而走进关鵻宫,一路上遇到的宫女侍从们无不隍恐的跪在道路两侧,任两人飞奔而去。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大批的宫女和侍从,手握着银枪提着华丽的裙摆,迤逦一行,好似追风的蝶。 他径直带着她上了那最高的春风殿。 宽阔的,圆形的宫殿,临空而建。而进入殿中,则有四色琉璃,在四面宽阔的窗棂上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这窗棂上的琉璃,是取了天下最好的天然琉璃之色精制而成的,你看,站在这个殿宇中,你每移动一个窗棂,就可以看见四季不同的交替。” 绿璃青翠,俨然初春是绿意盎然。红璃璀璨,宛若香山红叶的幽香。粉璃晶莹,漫漫花海,盛夏熏暖。紫琉璃冷然若霜,临窗一望,天地间便是晶莹洁白的一片。(这是广东名园余荫山房中的一景,卧飘庐) 阿柔看着殿中的一切,依稀,便是自己从前在北秦故宫时,住过的那间寝殿一样的布局! 而这关鵻宫,远离了后宫的诸殿,独居于此,可谓是自成一派的风格。 “朕已经下旨,以后,这南苑的十里园林,任何人不得擅闯!来,朕带你骑马去外面看看!” 走出春风殿,他抱着她上了自己的红色宝马,一抖缰绳,马儿迅速的奔驰在宽阔的甬道上。 偌大的宫殿群中,守卫们齐刷刷的跪在两侧,宫灯闪烁,夜风冰凉,隐隐有着荷花的香气,马蹄的回声在空旷的花园里来回回荡著,萧锦彦哈哈大笑的笑声中,透着一股自由自在的自得意满。 第682章:六宫粉黛无颜色(4) 第682章:六宫粉黛无颜色(4) 是啊!他曾无数在深夜里醒来,都会幻想着今夜这样的场面。 他将这锦绣如画的万里江山,用如此清淡的话语,如此自得的方式,轻轻的往她面前一放。 “给!都是你的!” 而后,他会含着微笑,看她眼中渐渐流露出的喜色与欢欣。 这就是他给她的爱,他爱的方式。 此时马蹄已经奔出了关鵻宫的甬道,径直往绿意葱茏的花园深处闯去。 萧锦彦拥着美人,不时的勒动手里的缰绳,风露清棉,前方正是一湖静水。 湖面上花船幽幽,有婉转悠扬的歌声和弦乐回荡其上,净水如墨,月光凄迷,悠然反射的白色的光,波光粼粼,照射在两人的脸上,好似开出无数朵雪白的梨花。 萧锦彦翻身就跳了下来,将马缰栓在一颗树上。 “扶我一把,扶我。 阿柔在马背上叫道,声音很是轻快,萧锦彦扶着他的手,她便轻快的蹦了下来,然后几下跑到湖边伸手拘了一捧水,笑着说道,“这水好凉啊! 萧锦彦也走过来,蹲在湖边,手指拨动着湖水,水温暖暖的。 湖两侧看起来还挺热闹,这是宫中伶人所居住的伶人所,平时她们便居住在此,练习歌喉舞艺。 此时,远远的隔着一滩湖水碧波,姑娘们的脂粉气飘散在湖面上,和那些靡靡的歌声一起悠扬的回荡着。 阿柔静静的听着那婉转的歌声,她忽然靠在萧锦彦的怀里,不再说话的闭上了眼睛。 萧锦彦似乎感受到她内心此刻的波涛暗涌,他搂住她的肩膀,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部。 一阵夜风吹来,她们头顶上的海棠树落花如雨。朵一朵散落在两人的衣上,如同点了胭脂。 她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风吹来,少女鬓间的兰花幽香阵阵,萧锦彦的面上再无平日里的肃穆庄严之色,他只是低首,静静的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任凭落花阵阵,散在自己华贵的衣袍之上。 第683章:六宫粉黛无颜色(5) 第683章:六宫粉黛无颜色(5) 枣红色宝马仍在大树底下安静的等着,不时从鼻孔里打一个响鼻出来,萧锦彦轻轻的抱着她,走过道路两侧的花丛处处。 微风过处,偶有花瓣落下,像是纷飞的蝶触,阿柔一身浅绿色的锦裙,随风摇曳宛若万千丝绦,在花树缤纷中,好似仙子精灵,不似凡人。 掠身上马,一路缓缓归去。忽然行至一处转弯处,马儿轻踢,阿柔倒在他怀里的面容突然眉头一蹙,微颠了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萧锦彦手疾眼快,一把环住了她的腰。 随即顿时旋身,而后轻轻一抖缰绳,马儿缓步而前,步伐稳健。 夜风吹来,花村上竟有残存的雨水散落,随着万千花瓣,纷纷飘零。 冷月凄迷,宽敞的青石道古朴典雅,一骑骏马上男女共骑,男人手握着马缰,怀抱着憨憨入睡的少女。 另一手则从自己的衣袖中抽出一把青竹做骨的扇子,细心的遮于少女的头上。 冰凉的露珠噼啪落在扇面上,有清脆动人的声音响起。 “阿柔,你眼前这个繁华似锦的天下,马上就要乱了,朕,真的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花荫深处,有男人低低的叹息声传来,马蹄声仍在轻响着。 萧锦彦凝视着她的睡颜,忽然长吁一口气,然后绽放出温柔的轻轻一笑。 他的笑颜俊美,只是这笑容看不出有多轻松多开心。 “阿柔,你我都是命运的棋子,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干净的极乐乐土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杀戮和血腥。你啊,也就是个小傻子。” 他无限宠溺的抚摸着她的散发,流光墨玉似的发丝,从他铁腕肃骨的指尖滑过。他将那发丝送至唇边,轻轻的嗅着那幽幽的芳香。 月光崩陈如霜如雾,马蹄踏香归去,偌大的关鵻宫,终于渐渐的呈现在眼前。 一连半月,皇帝都歇在关鵻宫中。 正所谓是一朝回到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684章:六宫粉黛无颜色(6) 第684章:六宫粉黛无颜色(6) 阿柔知道,自己现在必然是众人眼中的钉子,可是,她乐得不去管外头那些传闻,一门心思躲在春风殿里,每日插花弄草,偶尔捣鼓一下自己的香谱。 护送她进京的那个长史大人的六小姐自从跟着进了宫之后,便央求着留了下来。阿柔开始对此很是不解,放着好好的官家千金不做,却来这宫里为奴为婢? 后来还是她隐隐约约的说了一些自己在长史府中的际遇,阿柔才算明白了。又是一个不被嫡母接受的庶生女。 原本她想着不收,后来还是架不住她在外头跪了一天,想着自己身边倒还有空缺,便应了下来。 叫冬儿领下去,内务府记了牌,便真的成了宫女了。 她原本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后来领了牌之后,阿柔才看见那木牌上刻着卢青衣三个字。 这女子一路上原来就很少话,初初进了宫,更是沉默寡言。不过,她胜在心细如发,阖宫中许多事情皆是冬儿在安排,她平时一声不吭的,倒是很能给她帮手。 一来二去的,半个月之后,冬儿便和她好的不得了了。 萧锦彦每日必来,有时早了便过来与她一起用餐,有时晚了,则是洗漱之后倒床便睡。两人之间的感情,因为掠过了一年分离的时光,而萧锦彦也肯格外耐心的对她,所以,这段时间算是非常的温馨。 这日暮晚时分,萧锦彦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自己一会要过来用晚膳。 “冬儿,伺候本宫沐浴更衣。”阿柔原本正在春风殿中看几名侍女绣那幅侍女簪花图,这会子站了起来,东奔西走一日也累了。 绕过内室的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阿柔伸展双臂,待侍女伺候她脱了衣衫,这才缓缓的步入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这白玉池三丈余阔,八丈多长,内有四尺深浅,但见水清彻底。温泉从白玉池畔立着的三柱龙头汩汩的流入池内,阿柔平素无事,喜欢将双腿搁在龙头下,享受水流的冲击以活动周身血液。 池底也有六七个孔窍通流,水一似滚珠泛玉,咕嘟嘟冒将上来。 第685章:六宫粉黛无颜色(7) 第685章:六宫粉黛无颜色(7) 她闭上眼睛,嗅了嗅池里的香气,“是昨天本宫抄下来的方子,这味道可真雅呢!” 冬儿在一旁从小篮子里抓出一把一把的鲜花,一面往水中抛洒,一面笑着道:“可不是么?这香味悠远,奴婢们可是生平未闻呢!” 这是沈氏香谱上记载的一味入水香,方子是用丁香沉香青木香,真珠玉屑蜀水花,桃花钟乳粉木瓜花,柰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花、香分别捣碎,再将真珠、玉屑研成粉,合和大豆末,研之千遍,密贮。 具香谱记载曰:常用此香洗手沐浴洁面,其面如玉,光净润泽,臭气粉滓皆除…… 阿柔静静的泡在水里,享受着这温泉水滑洗凝脂的一刻。 冬儿和青衣在一旁见主子高兴,两人也是对视一笑。 青衣取了玫瑰香膏均匀的抹在主子披散的发丝上,为她滋润秀发…… 一旁的二等宫女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整齐陈列的柔棉毛巾,那毛巾都规规矩矩的叠起来,每二十五条一叠,四叠整整一百条,像小山似的摆在那里。 每条都是用黄丝线绣的金凤,一叠是一种姿势:有矫首的,有回头望月的,有戏珠的,有喷水的。毛巾边上是黄金线锁的万字不到头的花边,非常美丽精致。 再加上熨烫整齐,由紫红色木托盘来衬托,特别华丽显眼。 萧锦彦给她所准备的一切,都是至极的奢华与精致。 她的寝宫以及长居的殿内,蜡烛都是不能燃的,全是用的夜明珠,奢华极致,这都是防患于未然…… 而日常所用的香膏,都是阿柔亲自命人制出来的。 萧锦彦到来时,阖宫上下的夜明珠已经熠熠生辉。 关鵻宫分为三殿,前殿宴客,可席设宾客三百,中殿乃是日常起居所在,设有书房绣房花房,内殿,才是春风殿寝殿。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一帘粉色水晶珠帘将光线分割成特有的光辉,由数尺高房梁垂下,窗前挂的簇新樱粉色鲛绡纱垂帘,微风过处,飘逸仿佛九天仙女的流苏飘带。 殿中宝顶上悬着数十粒大小不一夜明珠,熠熠生光,夜间抬头看来仿佛繁星满天。 地铺白玉,凿地为莲,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第686章:六宫粉黛无颜色(8) 第686章:六宫粉黛无颜色(8) 萧锦彦进来时,阿柔正歪在南窗下的紫檀美人榻上…… 她手里捧着一本书,眼神却是散乱的。幽幽的,看了一眼进来的皇帝,却没有起身去接驾,反倒是像瞄了一眼自己的寝阁。 那儿有一扇紫檀菊纹镂空月亮门,中间垂着淡紫色水晶珠帘,微微折射出迷离朦胧,帘后是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里间再看不真切。 萧锦彦见她瘦削优美的锁骨,在蔷薇色的丝袍中若隐若现。当下不顾有宫人在场,抱起她便往寝殿走去。 阿柔躺在他的怀里,并不出声。 转进那隔断视线的宝屏,眼前便是一架沉香木满金雕九龙四凤大床,双层的纱帐上,内层月白的薄纱,上面是镂空刺绣的金线花纹。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牡丹云锦被。 萧锦彦抱着她,径直往床上一放,而后,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东窗下是一个紫檀描金梳妆台,旁边是一架纯银的满地浮雕象牙镜架,架上整錾的龙须、凤翼、雀羽、兔毫、花心、叶脉皆细如发丝,纤毫毕现,堪称鬼斧神工,精妙无双。 萧锦彦在她身旁躺了一会,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响,他忽然问道:“阿柔,你想做皇后吗?” 阿柔慵懒的躺在那里,手指一下下的数着那垂着的水晶珠帘。她微微侧目,道:“皇后?陛下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来?” 萧锦彦凝视着她,犹豫了一会,才道:“朕也不瞒你,最近南诏国通过使臣委婉的表达了两国联姻,共同出兵剿灭东陆的意思。而后宫之中,也是提出了国不可长久无后。中宫人选,总是要落定的。” 阿柔想了想,起身坐在床上,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道:“陛下自然是属意南诏国公主的吧?” 两国联姻,能给他带来的,将是最大的利益。 而放眼后宫,能够担当此重任的,一是需要显赫非常的家世,二是需要能够制衡后宫的手段和心胸。 而这两点,恰恰,自己一样也不具备。 第687章:中宫之争(1) 第687章:中宫之争(1) 萧锦彦倒是也没有立即否认,他只是看着阿柔的眼睛,一手抚摸着她的面颊,柔声道:“朕想让你做皇后,阿柔,这是天下最尊贵的份位,难道你真的不想么?” 阿柔摇摇头,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半响,才道:“我不想,真的不想。我自小看着母后活的那样辛苦,在别的嫔妃怀孕的时候,还要亲力亲为的去照料。她每天忙着的事情,就是平息来自后宫的各种争执和风波,尽管父皇待她非常尊崇,但是,我不觉得她活的开心。” 萧锦彦的手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下的,仿佛陷入了深思之中。 “那么,你是愿意做朕的爱妃,只要能够平安度日,不涉足后宫纷争?” “嗯,我没有想过坐上那个位置,所以,不管你封谁做皇后,我都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阿柔,但是没有皇后的名分,你始终…….”。萧锦彦的脸上有歉疚的表情,因为他心中明白,皇后之位,对于后宫女子来说,那是妻与妾的分别。 就算他再如何宠爱他的妃子,始终,皇后为尊,他不能将她放到与皇后平起平坐的位置。 “我明白,陛下,什么样的份位,其实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我只求能够安稳度日,不管谁做皇后,陛下只需答应我一桩事就好。” 萧锦彦俯身凝视着她,嘴唇轻轻的印上她的额前:“嗯,你说。” 阿柔亦不客套的直言:“陛下迎娶皇后之后,只需颁下一道旨意,就说臣妾身体羸弱,需要静养,所以除了这关鵻宫之外,一概不能外出。” “这……”。 萧锦彦沉吟一会,道:“难是不难,可是阿柔,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阿柔展颜一笑,双手套上他的颈子,撒娇道:“只要我自己不觉得委屈就好了,陛下答应还是不答应?” 萧锦彦早已伸手探进她的小衣里,才握住那一团玉兔般的柔滑,便俯身扑倒道:“答应,朕什么都答应,你这小妖精……”。 第688章:中宫之争(2) 第688章:中宫之争(2) 水晶珠帘摇曳着垂下,萧锦彦大手一抬,鲛绡纱绣金牡丹的帷幕密密的合拢。一个挺身便侵入她干涩的甬道。 “别……还没吃饭呢!”阿柔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来不及退下的侍女垂头退出,小声的提醒萧锦彦现在的时辰。 “等朕先把你……喂饱了,再去吃饭也不迟……”。他紧紧的压在她的后背上,抚摸着她柔滑的肌肤,来自下身的欲火,已经冲上了头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萧锦彦白天不在的时候,阿柔总是会不时的走神。 关鵻宫占地面积极宽,加之有皇帝的谕令,闲人非请莫进。 于是,她时常会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坐在前殿的紫檀木矮塌上,静静的看着太阳东井又西落。 夜晚一次次的降临,朝阳升起了,晚霞又落下了,时间从指间悄悄的流淌而去,甚至平缓到能看见自己四肢百骸中涌动的脉络,像是清澈的水。 刚刚回宫时的忐忑不安,与初住进关鵻宫的激动都渐渐退却了,生活重新开始转动。 晴好的时候,她会抬头看着天空,鸟儿扑朔朔的由北飞来,翅膀穿梭过高远的天空,蜿蜒的滑过或青或白的痕迹,她想,它们大概是回家去了吧。 而她的家呢? 或者,就在这里了吧? 很快就是端阳佳节,也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了。 萧锦彦为此罢朝一日,专门陪着她过。 这真是很朴素的一个生辰。 没有奢靡的宫廷歌舞,没有婉转的伶人长调,没有锦绣的珍馐美食,可是两人手牵手依偎在一处时,却有一份难得的安静,一份心里的真正平和。 萧锦彦拉着她的手,两人撇开了一众侍女与随从,漫漫无目的的走在关鵻宫左右的花园深处。 他曾在一处幽径之中,蹲下身来,指着路旁灌木深处的一丛紫色小花给她看:“这是我小时候住的殿前盛开的一种花,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再也找不到了。” 她笑着用随身带着的花铲铲起了一棵,告诉他:“我回去种种看能不能活。” 第689章:中宫之争(3) 第689章:中宫之争(3) 萧锦彦帮她褪下身上华贵的衣袍,包住那棵带着泥土的花苗。两人毫不介意双手和身上沾满了泥土花屑,嘻嘻哈哈的笑着,继续携手向前。 这样惊世骇俗的动作,他只能在她面前自然的做出来。 午间两人在关鵻宫的前殿浅斟慢饮杯中的雄黄酒,阿柔不慎泼了杯中的酒水在他衣襟上,萧锦彦哈哈一笑,索性褪去那件衣衫,敞露着健美的胸肌,拥她入怀而眠。 晚上宫中有人燃放绚丽的烟火,关鵻宫后的伶人所,仿佛还有阵阵鞭炮声传来。 那些炮竹声噼啪作响,就像是在黄岐镇过年的那个晚上一样,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满眼的烟火灯火璀璨。 一种久违了的快乐静静的将她包围,周遭灯火阑珊,他拥抱着她,脸上的神情是宁静而平和的。 这一刻,他远离了曾经的肃杀与戾气。 推开春风殿最高处的那四扇窗棂,烟火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依次绽放,姹紫嫣红的,余光映照在他的脸颊上,很漂亮。 走的,是很漂亮。 阿柔忽然词穷的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来形容她今日所看到的一切,她似乎突然被风卷着,回到这个与从前有所不同的后宫之中。 她看到了和煦的阳光,美丽的鲜花,苍天的古树,温暖的湖水,快乐的人群,还有卸去了一切挣扎和防备的萧锦彦。 这个曾经对着她横眉竖目,对着她拨剑相向,掌掴鞭笞她的男人,这个曾经对她温柔缱绻,为了她险赴黄泉的男人…… 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够完整的形容她心中对他的全部感觉。 而此刻,他如此安静的站在她的身畔,指着天边一闪而过的流星对她说,闭上眼睛许愿的话一切都能成真。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时间,是她从老天那里偷来的,沙漏里流下的每一滴沙,都是那么的珍贵。 眼前的世界,都是火村银花的繁华,而她的眼睛,却只装得下一个人。 *******************推荐一首很好听的歌给大家:董贞的《朱砂泪》,很有古典意境的一首歌曲,清丽的歌喉适合看文的时候一起看! 第690章:中宫之争(4) 第690章:中宫之争(4) 他给她的爱,温暖炙热,像是深沉和煦的海水,在冰封之后从心底涌出来,温暖着她冷却的四肢和麻木的大脑。 她的生命,仿似在黯淡平静的绝路上开出了徇烂的花朵,五彩缤纷的花瓣盛开在腐朽的树木上,簌簌吟唱。 她躺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中,手指一圈圈在他心口画着圈。他的睡颜近在咫尺,她遥遥的看着,她想,或许,那就是一种叫做新生的东西。 那是她曾经以为已经死去的爱的新生。 虽然,即便是现在她每夜眼睁睁的看着,也觉得离得那么远。 寝殿的门关上了,殿中隔断视线的花罩却隐约的透着夜明珠的光。他身上穿着的月白色衣衫上绣着大朵锦绣的金锦花,月亮的光华照在他的身上,有明晃晃的光华。 阿柔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许久都没有开口。 她对自己说:就这样就好了,不要奢求太多。 就这样,已经足够…… 其实她心中清明,这些如海上繁花般的日子,终究是一场梦幻般的海市蜃楼,时间过了,就要破碎了。 一切都是不合时宜的,就连此刻站在这里,都是一种强求的无奈。一切都是注定的如同手中细沙,越是努力的想要握紧,失去的越快。 一滴泪,缓缓的落在她枕下的玉簟上。 她突然张开手臂,从背后靠近,手指穿过男人的臂弯,雪白的肌肤滑过他身上柔软的绸缎,金线的刺绣摩挲着她白皙的手腕。 风很静,她的手一点点的合拢,在身前收紧,然后碎步上前,脸颊缓缓的贴上他的背。 这一刻,只有她自己才那么的清楚,她是那么真切的爱着他,爱着这个给过自己无限伤害苦痛的男人。 他说她是腐蚀了骨肉的蛊毒,其实,他又何尝不是那一味无解的毒? 她的眼泪,从眼角蜿蜒而下,落在他月白色的衣衫上,打出一个湿润的图纹。 “萧锦彦,我爱你。” *********************我也爱我的男主,一个痴情却不懂爱人心的男子,唉! 第691章:中宫之争(5) 第691章:中宫之争(5) 那声音那般低,那般哀切,像是夜风中低声哭泣的孩子。 月色照拂着窗外簌簌随风落地的一片火红色石榴花,那花儿在枝头开败了,微微有些焦黑的模样,似焚烧过的木头。 可是落在殿前的草砖地上,却静静的堆积起来。 肌肤相靠,呼吸可闻,记起来,这是她几年中,第一次主动去拥抱他。 岁月如流水般从他们之间流去,那么多的画面静静走来,又静静的消失。 命运在一开始就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让他们站到了永不可能彼此原谅的对立面。 经过了多少波折,才走到了今日的这个距离,岁月的尘埃覆盖上他们的脸,血雨腥风已然离去,可是却仍有宿命的枷锁锁在他们的身上。 她对他的拥抱终于放开,那透着颤抖的手,一点点的抽回来。 他睡的很熟了,身上薄绸的衣衫很凉,凉透了她的手指,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背脊仍旧笔直,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将他打败。 他仍旧是如此英俊挺拨,背影透着森冷的气息,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全部冻结。 阿柔忽然想起,他初次率军攻进洛都城时,亦是那样的英俊和骄傲。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背影挺拨笔直,坐在马背上,青裘锦绣,白狐腋更衬得黑发如墨。 那长剑划破洛都城的瑟瑟,穿梭进冷冷的风中,渐行渐远,一路驰骋,终究隐没在滚滚黄沙中,再也看不见影子。 那天她被他的部下带着,锁进了一辆囚车之中。 那个晚上,她流干了所有的眼泪,也曾这样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上。 那一次,天土飘着大雪,落在自己的睫毛上,天气那般冷,冷得人想哭。 原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萧锦彦,如果有来世,我们一定不要一个这样的开端,我会好好的爱着你,很好很好的……对你……”。 他的手臂忽然伸到她的腰间,轻轻的环住,然后,摸索着去解她的腰封…… 她低头伸手去推他,声音依然有些沙哑,她轻声说:“阿彦,别闹。” 然而探手间,手背却不小心擦过了自己的脸庞,竟然已是满脸泪痕。 *****************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世间是否有来世一说,因此,好好珍爱你今生的所爱吧! 第692章:南诏叶赫皇后(1) 第692章:南诏叶赫皇后(1) “娘娘,南诏国的使臣,据说在半个月前出发了,那九百九十九车的嫁妆,一路上可是沿途各州派重兵护送呢!南诏皇帝为了自己这独女的婚事,说是倾举国之力,力图将婚事办的红火热闹,对了,叶赫公主还随身带了三十名美艳绝色的宫女,据说都是陪嫁侍女……”。 冬儿见那个侍女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而自家主子却在夕阳下微微仰起了脸,她连忙对那个丫头使了个眼色,打发她下去了。 “娘娘,这些都是市井流言,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奴婢们眼里瞧的明白,陛下的心里,谁都重不过您的位置。娘娘……”。 冬儿见阿柔痴痴的站在那棵石榴树下,却是半响不曾言语,当下不由的急了,连忙转到她前面去看。 “冬儿,你怕我难过么?不,我并不难过,真的,因为我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其实未必过的舒心。就像现在,我的身份只是一位宠妃,所以我能够安静的避开世俗和后宫的纷争。但是,如果我坐在了那里,那么,你觉得,咱们还能有现在这样的自在么?”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更何况,那熊掌是自己并不曾介意的,所以,阿柔心中真的还不曾感到难过。 是的,君心难测,天威难定,但是,她现在可以肯定,他对她,最起码,是付出过绝无仅有的真心的。 就这些,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阿柔从来不觉得人心不足是一件多么有追求的事情。 黄昏的阳光照在关鵻宫前殿的院子里,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照的地面火红一片,连老榕树都被渡上了一层红光。 已经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即便是这座宫殿后面临着静水湖,仍旧难消一日的暑气。 “好了,讲的口干舌燥,冬儿,还是快点扶娘娘进来喝口酸梅汤吧。” 青衣说着,从中殿的厨房走出来。她一手端着一只青花瓷盆,穿着一身凉爽的绿色衣裙,袖口挽到手臂上,一边走一边招呼道:“冰镇的酸梅汤,加了娘娘说的薄荷叶,好香呢!” 第693章:南诏叶赫皇后(2) 第693章:南诏叶赫皇后(2) 冬儿在旁边闻言,顿时开心的拍着手跳起来,欢呼道:“哦!有酸梅汤喝啦!娘娘,您别在树下站着了,仔细这会子太阳晒晕眼!”说罢,连忙跑去厨房帮忙端碗勺。 “娘娘,奴婢用窖里的冰块镇过了,很爽口的,薄荷叶很香很清凉,您尝尝。” 阿柔迈着轻快的脚步,踏着青色的石砖,走进铺着锦绣华毯的殿中。 傍晚的阳光极暖,她其实并不如冬儿等人那样怕热。不过,喝酸梅汤也是她夏日里的一大喜好。 “娘娘,今晚陛下过来用膳时,奴婢要不要也准备一点这个冰镇酸梅汤?” 青衣站在桌旁,一面给阿柔盛那冰镇酸梅汤,一面问道。 一只蝴蝶飞过来,绕着殿中紫檀木矮几上摆着的君子兰来回盘旋。 阿柔坐在一张蟠龙雕花椅子上,一身浅蓝色的薄纱长裙,微风拂动时便若那静水湖的湖水缓缓流动着,上身则是一件米白色镶珍珠攒花的对襟小衣,三层次第拼接的水袖,愈到手腕处的颜色则越是素淡雅致。 她一边喝汤一边说道:“不必,男人一般不喜欢喝酸的,我从没见过他喜欢喝这个。” 她只顾着喝汤,却没有留意到,青衣盛汤的手腕明显停了一下。 “是啊,奴婢都没见过陛下用膳时特别喜欢吃什么……”青衣的话里,明显透着浓浓的失望。 阿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一笑,青衣回过神来,又为她盛了一碗,她却喝不下了,只是在手里端着,凉丝丝的感觉透过指尖蔓延全身,很是舒服。 天边隐隐的,刮过一阵闷热的风。微微发黑的云头,遮住了原本泛红的夕阳。 “要下雨了,冬儿,去叫人把之前晒出去的花草都收回来,记住,要放到楼上去晾着,免得发霉了。” 阿柔仰首看着天边越积越厚的黑云,心中暗道:看来这一场酝酿许久的大雨,一时半会是下不完了。 风雨终于席卷而来时,她坐在临水的窗子前,一下一下的撩着池里的清水,只感觉触手冰冷,凉沁入骨。 ****************明天情节起伏,这位南诏国的公主终于正式登场了。为了庆祝俺得到精华评价,筒子们,给俺投个票票欢呼一下吧! 第694章:南诏叶赫皇后(3) 第694章:南诏叶赫皇后(3) 远道而来的南诏公主叶赫如云进宫,也称得上萧锦彦登基之后,后宫中发生的头等大事。 七月初一这日,后宫中四处锦旗飘扬,花团锦簇。 而原本虚位以待的凤仪宫早就洒扫得窗明几净,等着主人的到来。除了奉旨养病不出的贵妃之后,后宫所有的嫔妃都穿着朝服,立于凤仪宫前的御道旁,等候迎接这位未来皇后的到来。 巳时三刻时,侧门——中顺门开,嫔妃远远的就看到那金黄色翟舆由八个人抬着缓缓行来。 齐帝后宫无后,只有眼前的南诏公主才有资格乘坐以金黄缎为盖、帏的翟舆,那颜色同皇帝的明黄色十分接近,让人看了好不羡艳。 看它的眼神有羡慕的,有不屑的,也有同情的。 翟舆停稳后,众妃行礼,口呼“恭迎南诏国叶赫公主。”。 尚仪上前请公主降舆…… 众人头上传来一个清甜绵糯的声音,“免礼。”。 旋即,一位一身华贵的女子,姗姗从翟舆中行出。 南诏公主,叶赫如云,南诏帝后嫡生独女,曾被誉为南诏之花。 而她初一露面,留给后宫诸妃的印象,显然是非常震撼的美与无与伦比的高华气度。 因为眼前的南诏公主便是他日的中宫皇后,所以,众妃不得抬头直视。 但是,她那一身雍容的装束,却无形的缓缓扫过众人的心头。 月白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上头的鸾凤逼真华丽,尾羽全是用五彩真丝织就,远远看去灿若云霞。那凤身点着一粒粒红宝石,以金丝穿就,阳光下,仿佛一尾浴火重生的凤凰。 “请公主进殿休息,陛下稍候罢朝便来探望公主。”尚仪非常恭顺的请叶赫如云进殿休息。 而长途跋涉到此的叶赫公主并未见齐帝出来亲迎,而是将自己安置在在这凤仪宫中,显然,对于这场联姻,他心中应该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此时的她,看似风光无比的站在诸妃面前,其实心中是已经有一层说不出的心境。 第695章:南诏叶赫皇后(4) 第695章:南诏叶赫皇后(4) 好似一场茫茫的大雪飘荡于心间,她茕茕而立,眼望万顷碧波,绢花如雾,飘荡清美,风卷着满池清波,极远处是丛丛华美宫殿的管乐丝竹之声,歌舞升平的装辕之下,是浓浓的繁华锦绣覆盖着的点点苍白。 凤仪宫中,华美奢华,极尽妍丽贵气。 早有大批宫中资深的嬷嬷在此恭候未来中宫的大驾,当下,除却公主随身带来的三十名侍女之外,其余内务府分配下来的女官皆一一上前参拜行礼。 凤仪宫中自有温泉浴池,姗姗一队女官服侍公主洗浴之后,便按照原先设定的时间,传来了带有南诏风味的午膳。 公主陪嫁的队伍中,亦带着数十名南诏厨子,随队进宫服侍。 萧锦彦到凤仪宫时,已是下午暮色渐起时。 叶赫公主穿着一袭深紫色金银云纹缎衫出来接驾,大朵大朵繁复的蔷薇绣出她精致高雅的立领,越发显得她脖颈修长雪白,脸容端庄无比。 而那簪在她鬓角的牡丹花瓣更是簇簇如红雾,压在乌黑似流云的发间,衬得一双明眸黑亮光洁,似两丸黑宝石浸在水银中,隐隐流转不定。 “公主远来辛苦,朕忙于朝政,未曾出宫远迎,还请公主谅解。” “陛下为国为民,臣妾又岂敢因私怨责陛下之辛劳?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赫如云行六肃三跪九拜礼。听得上方传来“平身”二字放敢起身,垂首立于左阶下…… 一只手朝她眼眸底伸过来,叶赫如云心中一惊,却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这个自己未曾谋面的夫君。 果然,齐帝萧锦彦当得上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 他只是这样静静立着,已觉得彷佛看到朗月出天山,春风过漠北,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 真当得上“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之语…… 叶赫如云微微低下头,脸颊旁边,不由自主的飞来两团红云。 “公主,请!” 他的手握住她颤抖的玉指,引着她往殿中拾阶而上。 第696章:南诏叶赫皇后(5) 第696章:南诏叶赫皇后(5) 女官们在屏风前的茶几上摆上了十几色精致的茶点之后,皇帝才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他在紫檀木的胡床之上坐下,斜凭着床几,神色十分闲适,说:“公主也坐。” 叶赫如云曲膝谢恩,方在绣墩上坐下。因已下朝,皇帝只着赤色金玄龙缎袍,软冠上的巾角半垂,她忆起在前往西京的漫漫长路上,随行迎亲的宫中女官曾向她夸耀道:“当今皇上风姿英发,乃是人称的西京第一美男子。满城世家公子虽多有出众者,亦不能有其半分风流神采。公主殿下,得夫如此,妇焉何求啊!” 但,她亦不会忘记,当日议亲时,母后曾忧心忡忡的抚摸着自己的鬓角,道:“我的儿,母后风闻齐帝在后宫中早有一位绝宠的贵妃,你若真的嫁了过去,只怕以后,会多有不顺心之处啊!“ “母后,可是父皇已经应允了这桩婚事,女儿想,只是宠妃而已,女儿可是正经的嫡妻皇后啊!难道还会惧怕他的贵妃不成?”她说着,撒娇的一头扑进母后的怀中,母亲用微凉柔软的唇亲吻她汗濡濡的额头。 碎金子样的阳光从树叶间一丝丝漏下来,她仰起脸来,可以看到母亲皎洁如月娘般的脸庞。 她曾偷偷在父皇的书案上看过齐帝的画像,那俊美无双,风流倜傥的姿容,是自己生平所见的南诏男子无法比拟的。 而今亲眼目睹之下,她更是以为,自己当初所选,真正是明智之举。 只有这样年轻英俊的帝王,才能匹配得上她这样的王庭金枝玉叶吧! 殿中点着沉水香,飘飘渺渺的散开来。高几上的玉瓶内斜插着几枝牡丹,皇帝随手折取一枝于手中把玩,似是随意的说:“公主远道而来,这一路上必然十分辛苦吧。” 她静静的答:“卤簿行得慢,所以走了一个多月,好在驿路平整,进入大齐疆界后,又蒙陛下遣特使相迎,所以一路上很是顺利。” 萧锦彦嗯了一声,似是漫不经心:“南诏公主素来是招婿入赘宫中,公主贵为帝后嫡女,此次远嫁我大齐,不知南诏国体将如何处置?” 第697章:南诏叶赫皇后(6) 第697章:南诏叶赫皇后(6) 皇帝只是在凤仪宫坐了片刻,便起身走了。大婚,定在三日之后。 晚上掌灯的时候,有尚宫捧了内务府新制出来的婚礼霞帔,请公主试身。 为此那些随叶赫公主陪嫁过来的侍女脸上好一阵子的难看,按照南诏的风俗,嫁衣是必然要在清晨时试穿的。 可是叶赫公主却没有什么异议,她看了看站在身前一脸委屈的侍女,道:“入乡随俗,从此以后,你们也要改了自己原来在南诏时的那些风俗。毕竟,这里是齐都,再不是白墨城王庭。” 那几个侍女旋即低头下去,应了一声含糊的“是。” 一时七手八脚的穿戴上了那身锦绣衣衫,两三个侍女便跪下去替她理衣裳,双凤霞帔金璎珞,九云樱桃红百合裙,裙作百褶,每一褶内皆藏有红丝垂金铃,百褶百丝百铃。 裙上金鹧鸪腰带垂如意鸳鸯佩,金线绣芙蓉荷包,荷包上缀赤色流苏。 叶赫公主生来明眸皓齿,起坐之间举止端庄有度,就连凤仪宫中服侍的女官们皆是啧啧称赞道:“公主真是好风华,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穿出这样的气质仪容了!” 她微微一笑,心里却忽然浮现出皇帝之前一霎那的失神。他看着她殿中摆着的牡丹花,眼眸里的温柔霎那转瞬而过。 他是不是想起了那位宠妃? 她又是长的什么模样的美人呢?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两拍。 殿中虽然四处放着冰,四周站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呼出来的气却还是那样的灼热,汗水浸透了她如胭脂般鲜艳的嫁衣,她的步子再也不能轻巧如初,她的脖子僵得发酸,她只想哭一场…… 终于打发走了那些熟读诸多礼节规矩的女官,褪下一身沉重的华服,她拥着被子,缎子滑腻冰冷的贴在她的肌肤上。 杂沓的步声去得远了,四周逐渐静下来,一切皆静了下来,她抱膝坐在床头。 烛火噼啪,天地间一片寂静,殿中燃着弥合香,香气袅袅,好似一团青云。 叶赫公主闭上眼,缓缓的倒在了床榻上。轻轻的,帘幕外跪着守夜的侍女似乎听到了公主发出了一声略带遗憾的轻叹。 但是,又好像是满足的喟叹。 第698章:龙的逆鳞(1) 第698章:龙的逆鳞(1) 入宫的第二天一早,叶赫公主便去慈安殿拜见太后。 太后一身整齐的装束,将所有前来请安的嫔妃都打发下去,只单单召见她一个。 叶赫如云恭敬的献上自己从南诏带来的礼物之后,便温顺的坐在了太后的下首。 两人寒暄了几句,太后看起来心情极好,微笑道:“听说昨天一早西北盂兰关来了六百里加急的奏折,他召见辅相商议军政,直到中午都没顾得上喝口茶,这才没有赶得及去接你。今天一早又有大朝,所以没有去凤仪宫,唉,争执多事之秋,陛下国事繁忙,也真是委屈公主了。” 她神色恭谨的道:“太后娘娘说哪里的话,皇上以社稷政务为重,乃是天下万民以至臣妾的福份,何曾委屈了臣妾。” 太后点头,捧着手里的茶盏,含笑道:“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两人说着,便有侍女上来奉了茶点。叶赫公主对西京盛行的茶点显然非常有兴趣,太后也有意留她在殿中叙话。 两人说着说着,神色间看来极是投机。 兴许是见太后平易近人,兴许是感念于她曾经暗中牵线,叶赫如云在心中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趁着侍女上来换茶盏的时候将一直藏在心里的那句话问了出来。 而太后的表现,也是讳莫如深的忌讳。 手中的白玉细瓷茶盏晃了一下,几滴茶水从光洁是杯口处滑溅了出来。站在身后的侍女红叶眼见,正要上前用丝帕替太后擦拭去了,却听她开口道:“你们下去,哀家与公主单独说会话。” “是!”红叶与紫珠对视一眼,心中各是了然一片。 太后自己从袖子中取了丝帕出来,在手背上平静的拭去那些琥珀色的茶水。 而后,沉默了片刻,她才开口道:“公主,你不该问这个的。你只要记得,在这后宫中,你是天命既定的中宫皇后。无论谁,也不会比你更尊贵,如此,已经够了。不是吗?” 说罢,她转眸去看一直垂眸聆听的叶赫公主。 果不其然,她在她竭力掩饰的眸色中找到一缕惆怅与遗憾。 这后宫之中,但凡能够接近天颜的女子,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女人,能够面对如此年轻优秀俊美的男子而不动心的。 第699章:龙的逆鳞(2) 第699章:龙的逆鳞(2) 面对太后的闪烁其词,年轻的叶赫公主聪明的保持了点到为止。 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并说起两日之后,即将举办的大婚,还请太后作为皇室长辈受她的正式大礼。 对此太后却并不点头,只是淡然道:“哀家身体不好,平日很少踏出这个宫门。公主大婚,哀家作为皇嫂并非是正式的长辈,只怕不适合公然抛头露面,你的这份心意,哀家心领便是。天长地久的日子长了去,公主以后有空能够常来哀家这里,哀家已是非常欢喜。眼下后宫诸多事务,皆是由兰妃与宜妃等人共同主持。公主接掌凤印之后,倒是要多些辛劳了。虽说哀家是陛下的皇嫂,但是内宫之中碍于身份,多有需要避忌之处。能得公主这样的贤后为中宫之主,哀家也是替皇上感到由衷的欢喜。” 叶赫公主垂头羞赧的一笑,心中却是明了,这柔贵妃想来不但是皇帝心中的至宝,只怕也是后宫中诸人心中的那条硬刺。 走出慈安殿时,叶赫公主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初初从承天门抬进这西京皇宫时的那种傲然与矜持之色。 而在大婚之前的这几日,阖宫之中,议论最多的,则是由一万南诏精兵护送进京的那九百九十九箱举世瞩目的丰厚嫁妆。 一个月前,南诏皇帝嫁女的嫁妆便浩浩荡荡的进了西齐国境,车马一路绵延,一眼望不到边。 一路喜乐喧天,沿途朱红锦缎铺路,漫天遍洒黄金帛花,红俏华曼,鎏金宝盖,三干名盛装宫人当前引路,一万名禁卫军铠甲齐备,气势显赫,奢华举世。 这样的排场,莫说是西京城的百姓们看傻了眼,就连大齐的百官们也走目瞪口呆。 南诏皇帝为自己心爱的女儿筹备了两年的嫁妆,极尽奢侈之能事,给了她无上的尊荣和风光。 即便是她人已经不在南诏,而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作为父亲,他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支持着她,不叫她被人小视。 第700章:晨昏朝暮(1) 第700章:晨昏朝暮(1) 回到凤仪宫中,叶赫公主仰起头,一方信笺捏在她手指之间,上面隐隐有着金漆流过的气味。 墨迹淋淋,力透纸背,寥寥数语,像走一波湖水,静静的流泻在这明媚七月的寝殿之中。 那是父皇与母后给她来的信,拳拳爱女之心,跃于纸上,不胜言表。 那是她的父母,他们用无声的爱告诉她,只要她幸福,他们愿意割舍一些利益,让她在异国他乡活的一世尊荣。 婚期已近,再有两日,他,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普天之下,哪怕他拥有再多的美人,也只有她,才是他唯一的妻。 两天之后,她就要穿上凤冠霞帔,坐上八抬大桥,在一路鼓乐吹笙的喜气之中,与他共登天坛祭天,而后,再去太庙告祭祖宗。 她将与他一起,接受百官的朝拜,与后宫所有嫔妃的叩首。 此后,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那方鎏金庚帖至今还放在她的枕下,上面以金粉画着戏水的鸳鸯,比翼的飞鸟,好合的繁花,里面一左一右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萧锦彦,叶赫如云,以此为誓,永结同心。 萧锦彦,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你也会明白,天下间,只有我叶赫如云,才能衬得上你的天资伟岸。 晨昏朝暮,时间如水中的涟漪,一圈圈的晕开,远远的荡漾开去。 而关鵻宫中,此时,阿柔却在一片喧嚣的后宫中,独自坐在窗前凝神沉思着。 朱栏雕彻,彩瓦澄碧,阳光自枝叶的缝隙间百转干回的落下,有着陈旧古朴的浅浅金辉。花影斜疏,夏日在寝房外的柳梢之上稍稍停驻,穿过晕暗的窗楞,明灭不定的流淌在她的眼底。 不远处的殿中,冬儿正在给她依着方子配香。 一钱苏子,一钱百合,一钱方桔,一钱金粉,两钱荷蔫,两钱玫瑰沫,两钱芭蕉油,两钱…… 都不是金贵的药材,调配出的味道却是安神养气的,最能帮助那些被噩梦纠缠的人睡一个好觉。 第701章:晨昏朝暮(2) 第701章:晨昏朝暮(2) 阿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最初的平和之后,又开始了梦魇不断的生活。 萧锦彦其实每晚都来,虽然来的时间比以前晚了,但是,他却从未试过有因为婚事而将她忘却在脑后的时候。 他对她是极尽所能的好,但凡能够想到的,她会喜欢的东西,他都不遗余力的赏赐进来。 他会时常留心她的脸色,偶尔一个凝眸,也能让他温柔的追问上好几句。 阿柔知道,其实他是在心里对她感到愧疚。 而她,却只能在他面前拼命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和失落。 毕竟,是她亲口对他说,不在乎那个名分的。 可是,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她不想在他面前连最后一丝自尊都失去。 是的,她可以凭着他对自己的宠爱去哭去闹,去跟他置气,甚至要挟他。可是,那样真的有意义吗? 他就要大婚了,举世瞩目的联姻,名动天下的帝后。齐国,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强盛,西北的边境,将能得到最起码数十年的平静宁和。 以帝王的身份来说,他的选择,无疑是最明智的上上之选。 这一举动,也为他在百姓心目中竖立了更加崇高的声誉和威望。 伸手牵过一株窗台边被白日里阳光晒得略有些干枯的藤蔓,手指上隐隐有一丝白亮的盐粉,水渍流泻,一些潜在的心绪,一丝丝的爬上了层层的蔓角翠藤。 阿柔攥住藤萝的指尖泛白,远处飘来的丝竹喜乐之声回荡在脑海里,像千丝万缕的蔓角,网住了她的心魂。 “娘娘,娘娘…….陛下派人送了这个过来,您要不要现在打开看看?” 冬儿气喘吁吁的从前殿跑进来,手里拿着的,是那个熟悉的紫檀木雕花盒子。 她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被她砸烂之后又被他修补好的一块玉佩。 曾经,她以为玉碎情断,从此便是陌路天涯。 可是,他却锲而不舍的留着那块玉佩,碎了,修补,可是,再精心的修补,也还是会有细微的裂痕啊! 第702章:春风醉(1) 第702章:春风醉(1) 七月初三,天大晴。 这日五更时分,凤仪宫中人流穿梭不断。 宫中指派了三名一品贵妇,前来为皇后梳头。 一群由南诏王庭出来的侍女,为叶赫皇后穿上鎏金铮海棠文锦绣云吉服。 这吉服以金鸾文滚边,小授八彩,团以牡丹圄纹,缀八宝嘤格、天苍玉、白和田、紫血王,金章紫绶,满头珠翠,金鸾彩翼,在熠熠灯火之下,显得金碧辉煌,一派锦绣。 尚仪在旁边跪唱道:“吉时已到,皇后娘娘请登凤辇与陛下同去天坛祭天。” 大红色的头巾覆盖下一张娇美的容颜,叶赫如云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嘴角却高高的扬起,笑容灿烂如一波云烟。 扶着身穿喜服的侍女的手,登车,出承天门、乾坤门,喜悦喧天,笙鼓齐鸣,红俏华曼,朱锦如赤,沿途金箔霜雪般洒落。 大批礼官随驾,皇室仪仗尽显尊荣。 齐国的十二金引仪仗之后是南诏王朝派来的婚使节钺,其后是吾仗四,立瓜四,卧瓜四。赤、黑素旗各二,金黄色凤旗二,赤、黑凤旗各二。金黄、赤、黑三色素扇各二,赤、黑鸾凤扇各二,赤、黑瑞草伞各二,明黄、赤、黑三色花伞各二。 金节二。拂二,金香炉、香盒、盥盘、盂各一,金瓶二,金椅一,金方几一。 九凤明黄曲柄盖拥着仪舆,在晴空万里的晨间,这样浩荡的卤簿蜿蜒铺陈如同一匹堆绣得满满的缎子,清脆的蹄声敲打着宽阔驿道。 辘辘的车声跟随在她的仪舆之后,那是五百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军,与那九百九十九抬金碧箱笼嫁礼。 夏风熏香,鼓乐声声,皆是和亲之礼。 这日天气极好,帝后祭天归来,便是率文武百官于太庙前祭告先祖。而后,是正式的册封大典。 一切,皆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可是,这天到了晚上,当后宫的华灯次第被点燃时,苍穹之中却没有了往日璀璨的星光,只有一弯玄月。 阿柔站在春风殿中,将四扇窗棂全部推开来。 第703章:春风醉(2) 第703章:春风醉(2) 星子寥落的夜里月亮显得格外耀眼,雪白的光洒在地上,如一波波流泻的水,又如一片片白亮的雪花。 她站漆黑的春风殿最高处,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袍,风从天尽头滚过来,吹起她的袖子,像是两只振翅欲飞的鹰,扑棱棱的扬起双翼,她的长发被风吹散,在背后张扬的飞。 而就在此时,宫中却在大摆筵席。 太庙祭祷之后,便是阖宫盛宴。宴会设在紫宸殿,外廷与内廷分开领宴。南诏国送亲的使者与其他国戚们皆安排在外廷筵席中的上宾席位,由朝中重臣们作陪。 内廷赐宴,得此殊荣的只余了皇室近支亲贵与三品以上的命妇嫔妃。 皇后在换装之后,便由喜娘与三位一品夫人搀扶着,回到凤仪宫等候洞房花烛夜。 而皇帝,则需在应酬内廷宾客之后,才能去凤仪宫安寝。 筵席之中,众妃皆举杯向皇帝敬贺,萧锦彦一身赤色蟠龙礼服,面色早已微醺。 酒过三巡,一曲《云旋》舞过,皇帝似是微醉,半倚在明黄色的御座之上。 殿中诸人的神色皆懒散下来,一套套的舞乐,一遍遍的传杯,一曲奏罢又是一曲,舞女婆挲来去,飞扬旋转的锦绣长裾温软的拂过红毡,恢弘殿堂中似盛开一盏盏丰艳的花朵。#b1I9}#I)U#I5?9b6a 似是三更了吧,宜妃因为身体不适,早就困倦极了。偏生众人不告退,皇帝也没有罢筵的意思,只得强忍着。 只是心中暗暗称心,到底,便是南诏的公主,皇帝也不曾将她如何捧在手心里。 至于关鵻宫那位么?连这样盛大的宴会她都不出席,便是帝王绝宠,始终,也是个躲在阴影中的角色罢了! 更何况,叶赫皇后会安详的将这样的一个眼中钉肉中刺继续养在宫中么?只怕是她肯,这后宫中无数的眼睛也不肯吧! 宜妃低下眼眸,长长的水袖扫过杯沿时,嘴角流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第704章:春风醉(3) 第704章:春风醉(3) 殿中方自舞至《凉州月明》,这样的宴乐,总要到天明去。 皇帝倚在珠帘后,也不言语,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宜妃身边的侍女见她神色倦怠,低声附耳道:“娘娘,请娘娘更衣。” 宜妃会意的点点头,起身便往后殿去,换过白苎罗轻衫,底下依旧是金线芙蓉合欢裙,重新净面梳头,黄铜镜之中看来,人也似精神了些。 窗外夜色幽暗,殿后排门半掩,檐下挑一盏极大的纱灯,依稀可见后庭玉栏下一架蔷薇花开似雪。 夜风吹起绿色湖绉帐幔,似清凉的水波拂过,宜妃忽然心里一动,起身往殿外走去。 侍女们尽皆随她出来,紫宸殿筑在高处,俯瞰各宫灯火可见,前殿的丝竹之声隔得远了,只隐约可闻。 她凭栏而立,夜风吹起她的衣袖,她臂上绡纱翻飞在风里,风里只有露水的清凉与夜花的芬芳。 忽然,宜妃似是隐隐听见呜咽一声,极远处的半山上似有箫声传来,幽远清冷,不觉叫人循着箫声而去。 看方向,那……应该是关鵻宫的所在? 难道,那吹箫的人,是她? 宜妃心中一动,脚下便不由自主的想要跟过去一探究竟。 身后的侍女大约是看出了一点端倪,细细提醒道:“娘娘,娘娘,皇上还在殿中……”。 许是饮了几杯酒的缘故,宜妃居然丝毫也不以为意,脚下的丝履沾湿了夜半的露水,精绣的裙裾边也扫上了甬道旁草叶的尘灰。 夜静的似一盏水,萧声则是一滴墨,一缕缕渗化开来,一丝丝往人心上缠去。 侍女有些担心,低声叫了一声:“娘娘,那是关鵻宫的方向…….” 宜妃回头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却忽然有人影自花树底下缓缓踱出。 宜妃定睛一看,旋即躬身行礼:“臣妾见过皇后。”! 叶赫如云的脸庞在夜色里闪烁着娇艳的光泽,她显然是吃了一惊,身后的侍女来不及躲避,这才勉强站定身,道:“本宫出来看看筵席散了没有……”。 第705章:春风醉(4) 第705章:春风醉(4) 宜妃心中暗暗一笑,心想果然还是蛮夷女子,这叶赫公主难道不知道新婚洞房夜外出是非常不合体的举动么? 不过她乐得不去拆穿,当下只是恭敬垂头回道:“看来快了,娘娘今日看起来真是人比花娇,令臣妾等相形见拙了。” 叶赫皇后微微一笑,神色似乎有些紧张的四下看了看,最后,还是禁不住问道:“方才有人吹箫?” 宜妃低下头,正要回话,再一想,却又摇头。 她茫然的侧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侍女,继而道:“臣妾才方嫌着殿里酒气太浊,便出来透透气。至于娘娘说的箫声……”。 她随口问自己的侍女:“你们可有听见箫声?是哪个方向传来的?” 金萱是何等玲珑的女子? 当下便会意,道:“回皇后娘娘,奴婢也因为比宜妃娘娘早些出来,便听见了那箫声。听着,似乎……是关鵻宫的方向传来的……”。 叶赫皇后“哦!”了一声,继而,似乎又想起什么,追问道:“是不是那位养病的柔贵妃所住的关鵻宫?” 金萱点头,道:“正是。” “是她?”叶赫如云的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依稀可见,宜妃微微抬起头,正要去努力寻找,却见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如常的面色。 终于,四更时分,萧锦彦起身乘辇至了凤仪宫中。 香气袅袅,一丝一缕盘旋而上,夜深了,重重帷幔落了下来,越发显得整个宫殿深寂冷肃。 萧锦彦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他来的太晚了,叶赫皇后已然坐在妆台前开始准备卸妆。身侧的紫金蟠花烛台上数十枝巨烛,照得殿中明亮如昼。 萧锦彦从落地的铜镜中看见她的模样,艳丽得一丝不苟。 一众女官与侍女皆已经跪了下来:“陛下驾到,请娘娘接驾。” 然,便是看见了皇帝的身影,叶赫皇后却是连脚也不曾动一下,只伸手去拨那鬓角的花儿。 第706章:春风醉(5) 第706章:春风醉(5) 萧锦彦在那里站了一会,终于自觉有些无趣的在床边坐下来,道:“夜深了,皇后与朕一起安寝吧!” 叶赫皇后在铜镜中面无表情的将头上的钗饰皆摘下来,而后才起身,道:“臣妾唤人进来给陛下上点醒酒茶吧,喝了好睡些。“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萧锦彦摆摆手,踉跄着起身,,只轻轻一携,她就站了起来。 烛火明亮,叶赫如云忽然生了异样的勇气,终于抬起头来,灯光下只见一双炯炯的眼睛正凝视着她的双眸。 此人便是大齐天子,她要托付终身的夫君,他还握着她的手,但他的指尖亦是冰凉的,他的手腕隐隐捺着力道,她分明看见,他虽然面带微笑,可是眼睛深处,却似没有丝毫温度。 这是个可怕的人,聪明,果断,决绝,做任何事情都毫不留情。如同今天晚上举国欢庆,他却可以一面应酬了南诏的使臣,一面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个人扔在中宫。 这是大婚的洞房花烛夜,他却要捱到四更时分才进自己的凤仪宫。而她,在这之前不得不独自在紫檀龙凤雕花大床上枯坐了半夜,直至方才,她终于拿出皇后的威严,逼迫凤仪宫中的女官为她引路去了紫宸殿一探究竟。 她站在殿外,虽然隔的老远,却还是清楚看见,原来他只是闲闲依坐在宝座上,借酒消磨时光。 他的行为无疑重重给了她,给了南诏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忍,哪怕忍无可忍,亦要从头再忍。 不论如何,自己是正位中宫,是大齐的皇后,在这六宫之中,在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女人比她尊贵。 想到这一层,她终于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顺带的,滑进他的怀里。 萧锦彦呼吸之间有浓浓的酒香,叶赫如云平日在南诏时也常饮几杯,因此她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深吸了几口气。 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诱惑而且带有几丝冷意的。 可是,偏偏她就是喜欢。 第707章:春风醉(6) 第707章:春风醉(6) 萧锦彦趁着酒意,将她压倒在床,与齐国嫔妃们不同的是,这叶赫皇后居然不羞也不慌,只是睁着一双眼眸看着他的脸庞。 萧锦彦心中亦是称奇,他抚弄着她光洁的下巴,大笑道:“果然南诏王女心胸,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他这话原本是夸赞她,也是想抹开之前自己迟迟不来凤仪宫的缘由。 没想到她却起身,端正的盈盈下拜:“谢陛下谬赞,陛下天资非凡,昭如日月,万民敬仰。妾身只为萤烛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但臣妾今日还有一语,恳请陛下谨记在心——妾已非南诏王女,而是大齐皇后。” 说罢,她俯身长拜,言辞之间,居然滴水不漏。 萧锦彦亦是怔了片刻,没曾料想到,自己迎娶进宫的皇后,居然全然不似一个只会依仗家世娇滴滴吹床头风的少女。 过了一会,他嘴角含笑:“皇后说的对,是朕说错了。” 说罢,伸手俯身,亲自去扶她起来。 执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侧坐下,凝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目光已经收敛渐渐化成温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叶赫如云面对着他深深的凝视,她的心瑟抖了一下,几乎要害怕了,从颤抖的唇间吐出两个字:“如云。” 如云,据父皇说,她出生的那一天,原本是寒冷的冬季,却奇异的飘来漫天云霞笼罩在王庭的上空。 而母后宫中以炭火烘暖的银针海棠,更是在她落地只会,便开的似霞如云。 她仍记得,从小到大,母后总是坐在菩提树下的簟榻上看竹纸写成的书页,侍女们围在她身侧,就像无数绿叶捧簇着金色优昙钵花。 她奔跑着在王宫中四处玩耍,最后一头扑进母后的怀中,欢叫一声之后,母后便用自己微凉柔软的唇亲吻她汗濡濡的额头。 碎金子样的阳光从树叶间一丝丝漏下来,她仰起脸来,可以看到母后美丽如云般的脸庞. 第708章:春风醉(7) 第708章:春风醉(7) 她仍记得,母后送她离宫的那一日,亲手将十九支色彩各异的彩丝编成美丽的如意结,而后系在她手腕上。 色彩缤纷的如意结,系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她正低头看着,却有温热的水滴滴落在彩丝上,很快的浸润开去。 她错愕的抬起头来,十六年来,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母后流泪,亦是第一次清晰的看见,母后昔日光洁的眼角,仿佛在一夜之间便生出了细密的皱纹。 母后的脸庞曾经美丽无瑕的如同最洁白的银针海棠,她是南诏最美丽的女子啊! 可就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庞,却在这一夜之间,迅速的枯萎下去,干涩如同最苦的砖茶。 母后替她放下盖住头的绣着西番莲的银丝堆绣鲛纱,声音颤抖得像狂风中的婆娑草木:“去吧,我的好孩子,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记住,走自己选择的路,千万不要回头。父皇和母后,会永远在你的身后支撑着你的!不要害怕,去吧,去吧,你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叶赫如云只觉得自己原本雀跃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她由五彩绣莲花衣裙的侍女引着自己,一步步走出生活了十六年的大殿。 往前,便是九十九级白色大理石台阶,宫道两侧的番木莲正在绽放,大篷大篷白色的花朵,散发出浓冽的香气。 隔着鲛纱的面纱,那香气依然是那样的浓,熏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黄昏时分的夕阳正照在宫墙上,那样灼热刺眼,一层层自心间逼出来的汗水浸透了她如胭脂般鲜艳的嫁衣,鲛纱的面纱贴在了脸上,眼角酸酸的发涩。 她的步子再也不能轻巧如初,她的脖子僵得发酸,她想,哪怕能再看一眼也好啊,她曾出生成长于此十六年的宫殿,哪怕能再看一眼,此生的最后一眼。 身子微微一侧,身后的侍女已经急急忙忙阻止她:“公主,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南诏女儿出婚,是绝不能回头的,如果回头,据说将来终会被夫家所弃。 第709章:东风夜(1) 第709章:东风夜(1) 母后的吻冰冷得好似还贴在额头上:“我的好女儿,母后此生也不能见到你了,可是母后宁愿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了。” 她心中清楚,远嫁大齐,这一生,(除了被废弃,她是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父皇母后,再也见不到生养她的南诏故土。 所以,作为皇后,她不能被大齐皇帝废弃,为了生养她的南诏,为了生养她的父皇与母后,她亦绝不能被废弃。 她要尽一切努力,让眼前这个男子,成为疼爱自己的夫君。她要成为这大齐真正手握实权的皇后,她的目的不能被任何人所阻挡。 思绪间,他暖暖的呼吸拂在她的鬓上,用掌尖抬起她的脸:“如云?这名字很好。” 随着他呼出的灼热带着酒熏的气体渐渐靠近她的颈子,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向后倾去,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异样起来,烛火的光线渐渐模糊,殿中静得令人害怕。 她已经快要靠在那雕花大床的床柱上了,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鬓上那朵“琼枝”牡丹花每一片娇艳的花瓣都在颤抖。 而她,的心里也何尝不是在颤抖着? 他于她还是个陌生人,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可是这一刻他离她这样近,近得令她害怕。 他慢慢伸开手臂搂住她,在他气息的包围中,她一下子软弱得失去了原本积攒于身体内的全部力气。 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来不曾被男子抱在怀中,她本来觉得世间万事俱不能令自己退缩半分,可是她现在竟然在害怕。 两侧的内官侍女都放轻了脚步,往后退去,内殿里红烛滟滟,照着重重帘幕,寂静空旷得令她心中发慌。 随着他娴熟的动作,她的衣裳一件一件无声的落在地面上,许是夏夜里殿中摆放的冰鼎太多,她冷得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他的唇灼热而柔软,安抚着她紧绷的身躯:“别怕,别怕。” 他扶住她的腰,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她身上亵衣,她无知无畏的望着他的脸庞。相对于南诏的男子,他太白净了,那样俊美的面容,有中原男子独有的儒雅风流气质。 第710章:东风夜(2) 第710章:东风夜(2) 可是他的掌心有薄茧,那是常年执缰与弓矢的缘故。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如同喝醉了一般,只觉得双颊滚烫得似要燃起。 他翻转身来,她的背心触到冰冷柔滑的缎子,而他在她身上点燃一把火来。: 正在这时,殿外有清脆的响声,像是玉磬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皇帝身子一颤,却立即知道了是云板的叩声,于是坐在床上双掌两击。骤然的灯火突然明亮起来,内官与侍女执着灯鱼贯而入,叶赫皇后的眼睛半晌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只得将头转到一旁的阴影里。 裸露在外的肩头感觉到殿门开处带来的微风,她这才记起扯过锦被遮掩,皇帝已经问为首的锦衣内官:“怎么回事?” 只听那人上前两步,却是答曰:“启禀陛下,关鵻宫那边走水了。内务府已经紧急派人手前去那边救场,奴婢在璎珞轩附近抓住一个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人,他说……”。 李德全话未说完,皇帝已经掀开锦被坐了起来。他将掉在地上的衣衫捡起,一面穿着,一面说道:“那贵妃呢?” 李德全将头一垂,只得如实回禀道:“回皇上,走水之后,贵妃娘娘便不知去向,关鵻宫的人这才来找的奴婢。” 皇帝穿衣的手势一顿,立刻有三四个内官上前来替他穿衣着裳,不一会儿便整理妥当。 他由内官簇拥着向殿外走去,走到大殿门口方想起来,回首对坐在床上的叶赫皇后道:“朕去关鵻宫瞧瞧,你先睡吧。” 说罢,不等她答话,已经由前呼后拥的内官簇拥着走出了殿门。 叶赫皇后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走出了凤仪宫的大门,五更时分,很快,天色便已微微发白。 杂沓的步声去得远了,四周逐渐静下来,一切皆静了下来。 她沉着的下床,唤人进来伺候:“来人,打水洗漱,本宫要去关鵻宫看看。” 立时便有大队侍女姗姗而进,为首的一人躬身跪下,对叶赫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恕罪,陛下有令,关鵻宫乃是禁地,非请莫入。” 第711章:东风夜(3) 第711章:东风夜(3) “啪!”的一声,原来是皇后手上戴着的龙凤金镯掉在了地上,众人皆是吓了一跳,凤仪宫中奉命前来教导皇后后宫礼仪的女官们更是背上隐隐冒出冷意。 正僵持间,却听叶赫皇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威仪:“既然是陛下有令,本宫自然不会去违拗。不过,关鵻宫走水之事,还请几位女官多多留意动静。本宫之前隐约听到是有人燃放焰火走的水,只怕本宫也少不了要被牵连进去……”. 叶赫皇后说着,便拿眼睛去瞟那站在一旁的一品尚正崔女官,她心知这是太后宫中出来的心腹,是以专门拣了这话说给她听。 左右自己这皇后做的也是窝囊,连洞房花烛夜都不太平了,自己也不怕淌这么一滩浑水摸摸这水底的暗礁到底有多少。 说罢,便起身梳妆起来。 这日原本是她初登凤座之后的第一天,自然,按照宫规,六宫所有嫔妃都该一早前来向她请安。 只是因为关鵻宫走水的缘故,前来请安的嫔妃们大多有些心不在焉。叶赫皇后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眼底看的分明,正与众妃寒暄时,忽然听得有人来报:“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都大感意外之余,慌忙的便去接驾。 果然太后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见皇后依然意态闲定的在与众妃闲聊,进门之后语气便有急:“皇后,哀家可真是佩服你你此刻火烧眼眉了,居然还能安坐在此与众妃饮茶闲话!你不知道,关鵻宫里,早就有人指认你是那支使恶奴纵火的元凶首恶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呆怔了。 叶赫皇后面上也是惊愕之色,她伸手过来扶着太后的手往上首的宝座走去,一面道:“太后请坐,臣妾一早起来,也想赶去关鵻宫一探究竟的,可是……”。 她说着,又拿眼睛去看站在一旁的几位神色尴尬的女官。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和善道:“这事原本哀家也不方便出面,可是听到皇后蒙这些小人如此的污蔑,哀家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第712章:东风夜(4) 第712章:东风夜(4) 众人听太后这么一说,都是感到好奇,一时间大眼小眼,全部都纷纷看着这位才册封的年轻皇后。 这些目光里,有幸灾乐祸,也有冷淡嘲弄,有看似恭敬的支持,也有无声的落井下石…… 叶赫皇后原本想拉着她进去内殿谈话的打算也落了空,众目睽睽之下,她心中清楚,或许,这就是个针对自己而来的陷阱吧! 但是,一想到皇帝之前闻讯便匆匆拂袖而去的背影,她的心中也不胜寒凉起来。 既然自己已经撇不请立场,那么,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了。 当下叶赫皇后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扬声道:“起驾!去关鵻宫!” 太后拉着她的手,这齐国后宫中两个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领着一大队的嫔妃侍女,浩浩荡荡便往关鵻宫方向登车而去。 而春风殿里,阿柔却在宿醉之后,将自己锁在了最高的殿阁之中,任凭众人如何拍打门板,也没有丝毫反应。 走水的地方发生在前殿,一座精美的楼宇被烧的只剩下了焦黑的框架。好在当时修缮此殿时考虑到了前后相连的防火问题,三座宫殿之中皆以高高的马头墙隔开了瓦檐,这才避免了火烧连环的惨剧。 此时,阖宫中所有的奴婢和宫人都被圈禁在了中殿的一处偏殿中,内务府的人已经赶来查问起因。 萧锦彦亦是怒火中烧,他厉声命人取了禁军之中用来击破城门所用的破门捶,正等待快马传递中,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太后与皇后等人皆往这边而来。 “混账!朕不是说过了,关鵻宫非请勿入么?这些人,难道当朕的谕令是儿戏?” 小黄门连声应喏,但不过片刻即返,声音里愈见惶恐:“皇后娘娘说事情紧要,关系到自己的声誉,希陛下赐见。” 皇帝嘴角微微一沉,李德全见势不妙,又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终于道:“叫她进来。” 叶赫皇后与太后是携手而进的,萧锦彦一面命人将春风殿的门锁捶开,一面自己抽身出来,与皇后打了个照面。 皇后行了见君的大礼之后,便垂头站到了一边,萧锦彦在中殿的宝座上坐下,便道:“皇后,你如此神色匆匆而来,到底所为何事?” 第713章:东风夜(5) 第713章:东风夜(5) 叶赫皇后又是屈膝行了一礼,这才不卑不亢的开口道:“启禀皇上,臣妾也是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太后娘娘来到凤仪宫,说是关鵻宫走水之事,臣妾也涉嫌其中。为厘清嫌疑,臣妾这才匆匆赶来,请皇上明鉴。” 萧锦彦心中暗暗一声冷笑,眼睛看向已经在自己身畔坐下的太后。 太后却是心有成竹而来,她看着空荡荡的殿中,显然对于关鵻宫此刻的情况十分的了然。 “陛下,哀家原本亦不愿出门讨饶的,只是难得皇后与哀家颇为合得来,我们也算相处的投缘,哀家这才特别留心关于皇后的一切。哀家一早就听说,内务府审的那几名奴婢,还有被抓住的那名纵火的嫌犯,都指认皇后才是纵火的元凶,皇上,哀家以为,皇后身为国母,才登大宝不过一日,便有人心怀恶意如此污蔑,实在是可恶至极!” 萧锦彦坐在宝座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朕以为,那不过是宵小之辈的胡乱攀诬,朕根本就不信,所以也不曾派人去传召皇后前来问话。太后身为宫中长辈,怎可不问情由就将此事对外扩散?” 事已至此,众妃心中这才有了些眉目。原来,试图想要将事态扩大化的,居然是一向自诩不问世事的太后? 可是,她这是要对付贵妃呢?还是要对付皇后? 众人心中更加糊涂起来。 柳兰心听着皇帝的指责,这才起身,缓缓的看着眼前的众人,道:“皇上说哀家不问情由便将事态扩散?是,或许哀家的确不该过问此事,反正哀家也不过是虚担着这个太后之名,一介孤家寡人,哪里有什么资格对陛下后宫中的事情发言?” 说着,她忍不住凄然泪下。 萧锦彦亦怕她一时情急之下说出些什么大家情面上不好看的话,当下只得摆手,缓了缓语气,道:“皇嫂莫要多心,是朕方才说话太急了些。皇嫂既是皇后的妯娌,又是德高望重,自然是该对皇后多加照拂的。” 第714章:东风夜(6) 第714章:东风夜(6) 见皇帝如此发话转圜,叶赫皇后自然会意的立即上前来,拉着太后在原位坐下。 太后在原来的位子上坐下,又喝了一口茶水,才平静了一下先前气急的神色。伸出手,用丝巾擦了擦眼角之后,她才道:“哀家方才失态了,陛下勿要见笑。只是,哀家的确的出于维护皇后的目的才出面插手此事的,更何况陛下既然根本不信那几个奴婢,何不当场提了他们几个出来对质,也好叫后宫诸人心中都有个分寸?” 萧锦彦一心挂念着春风殿里的那个人,心中不免有些分神,当下听她这么一说,既然内务府已经插手进来,自然少不得是要向众人公布审讯结果的。 于是最后只得点头,应允道:“既然太后有此一说,也罢,朕以为不做亏心事夜半也不怕鬼敲门。皇后,朕便允你亲自在旁听审便是。” 叶赫皇后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此时抽身,已是来不及。当下她只有躬身谢恩:“臣妾谢陛下天恩。” 萧锦彦却不看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皇后应该谢谢太后对你的格外关照才是。” 说着,他便下令将那几个出面指认皇后的粗使宫人带上前来。 没想到,四人才刚被带上来,那关鵻宫负责庭院扫洒的侍女春霞已经大声道:“陛下,是她们设计谋害贵妃!奴婢昨夜值夜,三更时分正靠在前殿的院子边听紫宸殿那边的丝竹声,后来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这便追着出去走了十几步。后来没有追上,却看见那来人的衣衫服饰,正是南诏送亲的使臣装扮。奴婢当时见四下无人,侍卫们也去紫宸殿那边喝酒了,便不敢紧追。回来一看,奴婢的鞋子上都沾满了一种气味奇特的清油!闻着,还挺香的呢!可是,奴婢后来才发觉,前殿起火时,那股子香味,和这个的香味也是一模一样的!” 她说着,便脱了自己的鞋子呈上来,众妃围拢一看,果然上面沾满清油。 而且,那幽幽的香气,似乎,并不似中原所出的某中香油。倒像是……宜妃努力回想着,忽然,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喜的亮色。 第715章:东风夜(7) 第715章:东风夜(7) 没错,这香味,的确很像自己之前在凤仪宫闻过的一种香。据说,自从皇后入主之后,凤仪宫用来照明的,便从原来的红烛换成了一盏盏盛在幽深瓶子里百木香脂。 据说,这香脂燃烧时毫无一星半点的油烟灯灰,而且,还有安神静心的作用。 是以皇后初初入主后宫,每晚都需闻着这自小便熟悉的香味入睡。 那么,看来此事,还真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宜妃了然的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心中暗暗琢磨道:看来太后是要借此将事情闹大,那么,自己何不暗暗助她一臂之力? 而萧锦彦,在听了那个侍女如此一番话之后,自然,面色也是微微有些转变的。 昨夜那一场火,烧的太奇怪也太不合常理。内务府在烧的一片焦黑的前殿探查许久,最后回禀道,应该是由外来射进的火星,将楼阁中极易燃烧的家具点燃,加上油的作用,这才导致了火势的迅猛发展,以至于宫人们发现时,已经救不下来。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也吊悬在了半空中。倘若,昨夜她是在前殿的话……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那里面分明能觑见窅暗漩涡。 而面对众人狐疑的眼神,叶赫皇后却从容的立在那里,四周皆是璀璨的明珠,大殿之中亮如百昼,将她的身形勾勒如剪影。 她淡然道:“泼油之事本宫毫不知情,本宫未指使任何人去谋害贵妃,请陛下明察。” 皇帝嘴角微沉,并不作声,少时,只见一名内官满头大汗的前来回奏:“陛下,春风殿的门已经被撞开,只是贵妃娘娘宿醉未醒,急需身边近身服侍的人前去伺候。” 皇帝沉吟了一下,转头便吩咐道:“来人,将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女青衣与冬儿先放了。” 宜妃站在人群里,闻言不由偷觑皇后的脸色,只见晨光里映得她面容如玉,瞧不出什么端倪,这才低下了头。 第716章:东风夜(8) 第716章:东风夜(8) 萧锦彦有些焦躁的在大殿中转了转,他重新回到上手的宝座落座时,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来人,将这些奴才统统拖下去杖毙了!服侍不好贵妃,朕要你们来干什么?尤其是你,朕不知道你这鞋底的清油是从何而来的,但是,朕却可以肯定,昨夜婚宴时,所有送亲使臣都有人在旁作陪,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走进这关鵻宫来倒油纵火!” 那春霞仍然紧紧的捧着自己的一对鞋子,大声呼冤:“陛下,是她们害了娘娘,是她们有意谋害娘娘……陛下,您不能这样包庇凶手啊!” 李德全见她这样大声张扬,全然不似一般奴婢的胆小畏事,便上前喝斥:“大胆贱逼,竟然在陛下面前这样无礼。” 说着,他暗地里伸手过去,“啪啪!”两巴掌,力道用的非常玄妙,看着似乎不出奇,其实早已将她的下巴拧了下来,再也不能说话。 他命人强行将四个奴婢全部拖走,皇帝又道:“此事到此为止,诸人以后不必再提。时候不早了,朕去看看贵妃便要去上朝去。太后,不知道朕这样的处理,你是否还满意?” 太后微微一笑,正要发话,却见她身畔不远处站着的兰妃走了出来,她俯身对皇帝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陛下英明,臣妾等自然是深为信服的。只是,事情既然涉及到皇后娘娘,臣妾以为,陛下还是应该谨慎起见。毕竟,身为国母的威严,一旦被人中伤,只怕以后便不好……”。 萧锦彦冷冷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兰妃却被他这样阴冷的一个眼神所吓倒,当下便有些讪讪的,不敢再言语。 正在这时,刚刚从偏殿中被释放出来的侍女青衣,却突然从春风殿中奔出来。她噗通一声跪下,道:“陛下,求您严惩凶手!奴婢听了春霞所说,奴婢可以为她作证,她说的都是真的!” 说罢,她掉转头,便看着坐在右侧的皇后道:“奴婢也是亲眼看着身穿南诏使臣衣衫的男子在关鵻宫附近出没,陛下既然说他们都不在场,何不派人仔细查问?再则这清油不会说谎,既然是从凤仪宫出来的东西,皇后娘娘自然应该给我们娘娘一个交代才是!” 第717章:东风夜(9) 第717章:东风夜(9) 众人皆是被她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吓了一跳,叶赫皇后闻言尤可,倒是她身边的崔女官按捺不住,厉声叱喝道:“放肆!你这贱婢,太后娘娘与陛下,皇后娘娘皆在此处,你居然敢如此目无主上?来人,将她捆起来,送惩戒司调教!” “你敢!奴婢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没有陛下的谕旨,你们谁敢捆我?” 卢青衣原本就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此时她只身跳起,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围的人,神色间颇为戒备的样子。 萧锦彦大感意外的看着这个往日似乎很是沉默少语的侍女,他以为她是护主心切,便皱着眉头道:“大胆奴婢!你家主子此时尚在昏睡中,朕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会秉公执法。一切个中情由,自有内务府去彻查清楚。你如此出言不逊,可是想要朕赏你一个杖毙之刑?” 卢青衣闻言再次跪下,只是倔强的说道:“陛下对娘娘好,奴婢心中明白。可是娘娘此次几乎死里逃生,陛下,您要真是对她好,就不应该放过凶手……否则,娘娘醒来之后,您又如何去面对她呢?” 李德全小心的窥着皇帝的脸色,正要上前去叱责,这时间,忽然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没错,昨晚,皇后娘娘好像的确出了凤仪宫,往关鵻宫这边走了过来……”。 萧锦彦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拍金案,手边的茶盏一跃而起,摔在地上落的粉碎。 “朕一退再退,只想着将事情交由内务府详细核查清楚,再给皇后和贵妃一个交代。你们却一再兴风作浪,挑拨离间,难道就真的当朕死了么?” 他大怒之下,脸色甚为骇人。当下满殿的嫔妃们都跪了下去,就连皇后也不得不起身跪下道:“陛下息怒,臣妾们万万不敢目无君上。” 萧锦彦起身长袖一扫,鼻中哼了一声,围着众妃们转了一圈之后,他似是不复之前的焦躁之气了,反而是平静的开口问道:“方才是谁说,昨夜皇后出凤仪宫之后往关鵻宫来的?” 第718章:东风夜(10) 第718章:东风夜(10) 半响,才有一个侍女,畏畏缩缩的上前跪道:“回陛下,昨夜,奴婢确实是亲眼看见皇后娘娘到了紫宸殿的门外,而后,娘娘还对我家娘娘说,有没有听到关鵻宫那边的箫声……”。 此言一出,不说其他人,就连萧锦彦的脸色也禁不住微微一变。 箫声……阿柔昨夜有吹箫么?怎么自己在紫宸殿中都没有留意到? 萧锦彦心中一痛,他情知自己大婚之夜,她必然会伤心难过,但是,如果说有人还能在这个时候想要取她的性命,那么,他又怎能真的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样一想,他只得再次落座,传了拘禁在偏殿中其余的侍女宫人来问。 结果,一问之下,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关鵻宫的宫人一致否认,说自己主子昨夜并未吹箫。 如此说来,那箫声既然不是柔贵妃所吹,那么,皇后口中的话语,便意外的带上了一层全新的色彩。 萧锦彦微一沉吟,便看向站在那个侍女跟前的宜妃:“宜妃,这是你身边的侍女,朕来问你,昨夜,你到底在紫宸殿外看见了什么?皇后,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宜妃面色有些犹豫的抬起头,她先是看了一眼皇后,继而是看了看一脸凝重的皇帝,隔了好一会,才说道:“臣妾……臣妾的确是看见皇后娘娘在紫宸殿外,当时娘娘还问臣妾,说那箫声是从哪里传来的?臣妾当时因为喝了两杯酒正头疼,所以没有听清。还是臣妾身边的侍女金萱耳朵尖,说是关鵻宫那边传来的箫声。后来,后来娘娘便转身走了……臣妾,也回了紫宸殿中,一直到筵席散了才回宫的。” 萧锦彦仔细听着,手指落在光滑的紫檀木椅背上,轻轻扣着作响。 少顷,他转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的皇后:“皇后,宜妃所言,可无虚假不实之处?” 叶赫皇后微微垂头,平静的回道:“回陛下,宜妃所言,句句属实。” 第719章:东风夜(11) 第719章:东风夜(11) 一时间,满殿皆是寂静无声。无数的眼睛都盯着这位年方十六岁的皇后,就连随同皇后一同前来的侍女和女官都暗暗捏了一把汗在手中。 皇帝负手踱起步子,大殿之中静得极了,听得到长长的袍裾拖过地面,窸窸窣窣的衣声。 过了许久,阖殿之中依然没有人出声。 倒是叶赫皇后神色平静,听着殿外传来的蝉鸣声嘶力竭,不觉兀自出神。 皇帝忽然停下了步子,语气低沉而迟疑:“皇后就不为自己辩解么?” 她过了片刻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微笑道:“臣妾没有做那等亏心事,自然不怕。臣妾远嫁陛下之前,就听说过陛下乃是千古明君,有陛下在,臣妾何需多言为自己辩解。” 萧锦彦闻言亦是一惊,半响,他终于向她伸出手来,她的指尖微凉,握在他的掌心,就像上好的缎子,那样滑,那样冷。 他携着皇后的手,站在殿中说道:“关鵻宫纵火一案,朕心中早有定论,有人妄图挑拨帝后,连这样阴损的招数都使将出来。” 叶赫如云静静的垂头道:“陛下万安,贵妃必然不会被奸人所害。” 萧锦彦低低的嗤笑一声,道:“朕其实不如皇后心中安定,险些中了小人的奸计。” 说着,倒是携着她的手,走回了上手的宝座上。 “传朕的谕旨,命大理寺将昨夜在宫中饮宴的送亲使臣全部一一隔离问话,若有中途离开者,一律先行拘押。命内务府严查侍女春霞手上那双鞋子上沾的清油来处,另外,将凤仪宫负责教导皇后宫规的一干女官,全部贬去苦役司,永不再启用!” 叶赫皇后亦退后一步,屈膝道:“臣妾不谙宫规,这才惹出了这等事体。还请陛下责罚。” 他凝望她片刻,终于只是道:“皇后行事无一不妥,朕没有不满意。”. 见皇帝借机反而发落了自己安插在凤仪宫的许多耳目,太后面上禁不住还是一黯。 她暗暗使了个眼色给兰妃,兰妃会意,亦是不肯放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当下便走出人群,跪下道:“陛下英明!臣妾等心中慰服!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当然不可能去做这等宵小之行径!只是陛下,这空穴来风,只怕不是无人主使,臣妾恳请陛下彻查这指证皇后娘娘的刁奴,还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一个清白!” 第720章:春风醉(12) 第720章:春风醉(12) 萧锦彦正要开口,却见叶赫皇后姗姗上前:“兰妃,本宫也以为,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查清这试图挑拨离间的幕后黑手。但不知,兰妃有何高见?” 她笑意盈盈,但嘴角流露出的神情,却微有挪揄讥讽之意。这样的无头案子,哪朝哪代的后宫都有,再说眼前连皇帝一时半会也断不了,偏偏她喜欢出来露这个风头? 也罢,既然这阖宫之人都以为自己这皇后好欺,自己便不妨让这些人自己跳出来看看,到底有些什么伎俩? 兰妃本来是想着要激一下皇后,没想到反而被她将了一军。她哪里能说得出什么好办法?当下是进退两难,一时间囧在那里,只偷偷看着自己的堂姐柳兰心。 萧锦彦亦是沉默不语,静观其变。后殿侍女冬儿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贵妃醒了。 他想了想,便起身去了春风殿,留下这一大堆的女人面面相觑。 阿柔宿醉才寐,见到萧锦彦也不哭不闹,只是安静的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上的一团攒丝绣花云纹。 萧锦彦少不得拉着她的手温言说了些软话,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前头隐约传来吵闹声。 萧锦彦皱着眉头,正要命人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却见李德全躬身走了过来。 “外头何事如此喧哗?” 李德全似乎面有难色,站在门槛处,一张肥白的脸上净是汗意。 “回陛下,太后娘娘与诸位娘娘请您出去一下,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告。” 萧锦彦眉间一皱,握着阿柔的手轻轻紧了一下。 他亦不想出去应酬这群无事生非的女人,但是碍于情面,也不能让她们留在关鵻宫里继续喧哗。 当下心里权衡了一下,只得俯身对阿柔说道:“你先歇着,朕去去就来。” 阿柔将脸转到一旁,目无表情的继续看着头顶处的那团云纹。少顷,当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眼底时,一滴泪终于缓缓落在了颈下的玉枕上。 第721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 第721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 “什么?你说搜宫?这是谁出的主意?” 萧锦彦一脸铁青的看着李德全,正在往前的步伐亦停了下来。 他负起手来,两眼炯炯如火的看向大殿中坐着的那些珠围翠绕。 李德全小心的窥着主子的脸色,轻声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说,那清油并不是南诏带来的。只是有些相似,却并非同出一家。凤仪宫中当即就传人去提了样品过来,当场一验,果然此油非彼油。皇后娘娘这才发了话,说要彻查后宫,看看这油的来处……”。 萧锦彦站在天井的回廊之中,幽幽的阳光从瓦檐缝隙中折洒下来,落在他伟岸英挺的肩上。他眸中两丸漆黑,沉吟了片刻,终于定下心来,当着众人的面,他无法拂逆自己这位新进门的皇后的面子,更无法拂逆南诏的面子。 既然已经定了下来搜宫,自然,关鵻宫也不能例外。 萧锦彦回身坐在大殿之中,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人群,心里不无凉薄的想着,倘若给他查出幕后黑手,那么,他会毫不留情的大开杀戒。 也许,亦是他登基之后忙于国事,一直以来对后宫太过放纵,才有了今日之祸。 叶赫皇后坐在他的下首处,此时也是一派沉默。当内务府的人首先从春风殿搜查下来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两人相交的视线中分明有幽蓝的火苗燃闪,不过一个刹那,皇帝已经恢复往日那种淡漠的微笑:“关鵻宫可有收获?” 这回搜宫的任务,本来是禁军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只是萧锦彦因为阿柔对李达谙心存嫉恨,所以为了避嫌,也为了防止有人借机发挥,所以有意调了往日与李达谙面和心不合的禁军副统将陈云耿,全权负责此事。 没想到,那陈云耿上前时,脸上却分明有着难色。 “怎么回事?” 太后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陈副将面色有异。 “回禀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末将奉命搜查关鵻宫,除了贵妃娘娘的寝殿之外,其余地方均没有发现异常。只是……”。 陈云耿抬头为难的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旋即,马上单膝跪下。 第722章:春风不渡锦如玉(2) 第722章:春风不渡锦如玉(2) “混账!难道你们连贵妃的寝殿都要进去搜一搜么?陈——云——耿,你好大的狗胆!” 萧锦彦果然勃然大怒,他一掌击在身畔的案上,吓的众人都纷纷跪下请罪。 “陛下息怒,请容臣妾回禀一二。陈将军只是奉命行事,臣妾以为,为避嫌为重,哪宫娘娘的寝殿,都应当由女官带人仔细搜查才是。臣妾年轻不懂轻重,但是太后娘娘之前却已有话言明,当年太祖皇帝的后宫中也曾发生嫔妃投毒谋害皇嗣之重案,就连中宫寝殿也一概撤查,以正视听。臣妾为使众姐妹心中安定,早已让陛下身边的尚正与嬷嬷带人前去凤仪宫搜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她这一番话,说的倒叫人拿不住什么话柄。她身先士卒,请了皇帝身边的女官带人亲自往凤仪宫开个头列,其余嫔妃自然再无不服之心。 再说这主意既然是太后所出,萧锦彦也不能朝她发火。 只是他心中憋着一股子泄气,今日皇后虽然行事不是专门处处与自己过不去,但是明里暗里,却总能轻易刺痛他的帝王骄矜。 如此心中闷闷郁结了一会,皇帝才朝她凉凉一笑:“朕早就说过,皇后虽然年轻,行事作风却无一处不妥。朕……心甚慰啊!” 叶赫皇后自然听得出皇帝话中之音,她今日被人明牵暗推的引到了这里,事情的发展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和掌控能力范围。 而她身为六宫之主,大齐国明媒正娶的皇后,她亦有她不能说道的苦处。才方过了大婚,后宫马上就发生这等事情,如若她不能摆平眼前这场风波,试问她今后又何以在宫中立足? 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带讥讽:“既然是皇后带头,那好,朕以为,春风殿就由皇后亲自带人去搜,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他看似平静的眼眸中,掩藏着森冷如冰的薄怒,虽只是玩笑似的简短一句,却夹带了雷霆之怒,叫人闻之心惊胆寒。 第723章:春风不渡锦如玉(3) 第723章:春风不渡锦如玉(3) 被他看似漫不经心目光扫到的人,无一不低下头去。 “既是陛下之命,臣妾……自然尊从圣意。陛下放心,臣妾知道贵妃身体不好,不会打扰贵妃静养的。” 叶赫如玉说罢,回首望他,明净如玉的脸庞上微有汗珠晶莹,一双眸子如能望见人心底。 她仍是不卑不亢,不惊亦不惧。看着他的眼神,并无半分的心虚。 他转过头去,起身,与她站在了一起。殿中除了太后微微闭目之外,其余人皆是垂头敛气。 七月如火的夏日炎炎,此时大殿深处阴凉如水,硕大的金盘里堆着去年冬日时窖藏的贡冰,经巧匠琢镂成亭台楼阁,仙境奇山,渐渐融化,泠泠的一滴水响。 这冰雪融化出来的水声,在此时显得那样静,静的连她轻浅的呼吸都能闻知,她身上有幽雅的香气,仿佛是檀香,但又并不像。 皇帝的呼吸拂动她的颈中的碎发,那样微痒的热气吹进颈间,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 他声音低的唯有她能听见:“朕似乎小看朕的皇后了,好吧,将你的本事都使出来,让朕好生瞧瞧。” 他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她只得将手交在他手中。 他骤然收紧,握得她痛不可抑,仿佛连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他脸上的笑容并未敛去半分。 叶赫如云吃痛之下,仍是强行忍着,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惹怒了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帝王。 可是情势所逼,倘若她不这么做,那么,不但是他,只怕这宫中的奴才都会忘了,她是他迎娶的中宫皇后。 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抬头看时,皇帝已经恢复了平时慵懒的笑容。他松开她的手,道:“皇后,你既然说遵从圣意,那还不带人去搜?” 叶赫皇后此时终于明白,在他的心中,这位贵妃占有着什么样的地位。为了她,他甚至不惜踩在自己中宫的脸上,也要顾全她的声誉。 而她身为皇后,倘若真的去了,那么,就算搜到了什么不应该的东西,只怕,也会扣上嫉妒宠妃的嫌疑吧? 第724章:春风不渡锦如玉(4) 第724章:春风不渡锦如玉(4) 就在此时,人群里忽然有人越众而出。 “陛下,皇后娘娘,臣妾愿意代皇后娘娘前往春风殿搜查。臣妾虽然愚钝,出身卑贱,但私心以为,皇后娘娘身份尊贵,这等小事若是也需娘娘亲自出面,未免失了娘娘的威仪。臣妾自蒙受天恩那日便知道,自己是因为容貌与贵妃娘娘有几分肖似,这才得了陛下的恩宠。臣妾能够安然的活在这后宫之中,全赖陛下对贵妃娘娘的这份挚爱。因此,臣妾亦不容许有人玷污贵妃娘娘的清誉。请陛下恩准!” 一身烟霞色的软缎百褶罗裙,一张清丽娇俏的面容,头上插着素雅的几样朱钗,当忆贵姬越众而出时,就连宜妃心中也不由的为她暗暗叫好。 这出戏,没了她,只怕自己还真是不好摆弄呢……宜妃手里摇着七彩孔雀翎扇,心中却在无比欢愉的笑道:虽然,不请自来混场子的人多了些,不过,这样的大戏,只有自己一人在背后编演,难免有几分寡淡无味呢! 她染着华丽金粉的眼角风情万种的扫过阴冷的大殿,依次在太后与兰、,惠妃、玉妃等人身上带过,最后,落到那与帝并肩而立的皇后身上。 仰起头,宜妃美丽的下巴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少顷,她边便听到了皇帝的声音:“既是如此,朕命忆贵姬与玉妃一起,带着训诫司的二位嬷嬷一同前去春风殿。贵妃身体不适,朕想,二位爱妃应该知道不能叨扰到贵妃静养才对。” “臣妾领旨,谢陛下信赖!” 忆贵姬的声音里,有让人一听便知的欢喜与激动,宜妃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 倒是玉妃意外的有些畏惧,她与忆贵姬一起跪下,却声若蚊嗡,站起身时,还险些被殿中的地毯绊了一下。 就在大殿之中二位嫔妃带着一众女官与嬷嬷,准备穿过高而深远华丽的天井,推开春风殿二楼寝殿的大门时,阿柔忽然在床上醒了过来。 她一直假寐的眼睛,此时正好看到床前地上香炉里青烟袅袅的一束。 她隐约间觉得心脏跳得很厉害,砰砰砰砰的响,强撑着坐起身来,冬儿端起茶碗喂她喝了一口茶水,热热的茶顺着滚烫的嗓子咽下去,却没能浇熄心底的那抹无端端的恐慌。 第725章:春风不渡锦如玉(5) 第725章:春风不渡锦如玉(5) “娘娘,玉妃娘娘与忆贵姬来了,说是奉命要搜宫……”冬儿听见敲门声,亲自去开门。片刻之后回转身,俯在阿柔的耳边,轻轻回禀着。 “搜宫?”阿柔虚弱的睁开眼,无神的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个身影。只怕,这是要来取自己性命的吧? 也罢,既然当初是自己挣不脱他这张温柔却带着陷阱的情网,有今日这样的下场,她心中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扶我起来,梳妆。”阿柔对冬儿说道。 冬儿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最后,还是低下了头,轻声道:“是,娘娘。” “来人,请玉妃与忆贵姬进来稍坐片刻。” 玉妃与忆贵姬见此,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倒是有了几分进退两难之意。 且不说她如今在后宫是分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更遑论皇帝对她独一份的宠爱与庇护,单是这样的气场,已然足够让她们心中为之震慑的。 “臣妾多谢娘娘。”最后,拗不过阿柔遣人上来再三邀约,玉妃与忆贵姬终是双双谢过,而后垂眸敛声,进了她的寝殿。 然而,春风殿的奢华精美,却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尤其是忆贵姬,她曾以为自己也算是得过圣宠的嫔妃,但是,自进了关鵻宫的大门,迎面而来的珠光璀璨,刮那间几乎灼伤了她的眼睛。 撇开烧的焦黑的前殿不说,单是待客起居的中殿,正门到前厅之前便是以一条汉自王道相连,两侧开凿的池水清明如镜。遥遥见得殿后有楼阁数栋,刻画雕彩,居香涂壁,锦幔珠帘,暖玉辅地,金镶为栏,浓浓香意似三月清风,迎面袭来几欲让人迷醉。 而作为贵妃寝殿的春风殿,更可谓是鬼斧神工,堪称当世奇作。 二人一路走进,只见殿内檀木为顶,水晶为灯,王璧沉香,俏幔若海,一颗颗巨大的夜明珠镶嵌于灯座上,闪闪发光,好似明月一般。 殿柱上雕刻着五彩鸾鸟,以金粉为饰,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鎏金镂空的红笺之上,画著几只清瘦的玉兰花,香气袭来,令人仿佛置身那清幽晨露的花海。 忆贵姬的心,在看见眼前这举世无双的盛宠之后,终于翻滚着,被撕成了一片片。 第726章:春风不渡锦如玉(6) 第726章:春风不渡锦如玉(6) 皇帝所给她的,的确,只是一介替身该有的一切。而给予她的,却是如海的深情。 只是,当忆贵姬涨红的双目,在看见柔贵妃印在铜镜中的那个身影之后,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冷笑。 或许她的确当得起他这样的宠爱吧!只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她不该顺着他的意思,回到了这噬人的后宫。 当她回到这无数红颜围绕的帝王身边时,便已经注定了她悲剧的结局。 “二位请稍坐片刻,本宫洗漱更衣之后,你们便可请女官们进来搜查。” 就在忆贵姬瞧瞧打量她的同时,阿柔亦在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二位不速之客。 “臣妾谢娘娘赐坐。”斜斜坐在绣墩上,玉妃和忆贵姬的心里,都是一种脉脉难言的复杂。 而那群跟来的女官和嬷嬷,则是远远站在了门口,垂头静候着里面的传唤。 少顷,冬儿服侍阿柔洗漱洁面之后,便去衣橱中捧了一件浅紫色宫装来,没想到却被主子拒绝,“今日难得诸位姐妹都来了这里,本宫怎可怠慢了客人?这件太素雅了,穿湘妃色刺金芙蓉花那件吧。”阿柔抚镜自阅,淡淡的道…… “是,娘娘。”冬儿见状,愈发搞不懂自己主子心里打着什么念头了。 但是,那件湘妃色宫装,却是她曾经大为赞赏过的一件华服。冬儿也曾以为,以主子的性格,只怕这衣衫要在衣橱里寂寞的挂到褪色,也不会有穿上身的那一日。 当下只得赶紧捧了那件华贵妩媚的宫装来,那刺金芙蓉花皆用细如胎发的金丝线绣成,花蕊以黄宝石和小珍珠装点,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尊荣。 臂上挽了丈许的鎏金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定…… “娘娘,请更衣。”三位侍女跪在屏风处,恭请主子入内换上衣衫。 阿柔默不作声的起身,片刻之后,即走出那扇屏风。 一路行来,华彩璀璨,摇曳生辉,让人不敢凝视 第727章:春风不渡锦如玉(7) 第727章:春风不渡锦如玉(7) 冬儿看出阿柔今日是要好好打扮一番,所以特地为她梳了一个高环望仙髻,这种发髻高环巍峨,甚为瑰丽高贵,乃是汉武帝梦瑶池王母来会,所携诸仙女之发髻,帝醒后令宫妃效仿而成的。 眼下,这宫里除了皇后外,只有贵妃和嫡出的公主才能梳。 “娘娘,奴婢为您簪钗。”冬儿心中亦觉出了今日主子的气色不同往日,只怕她心中越是难过,才越会做出如此失常的举动。 而面对这二妃的沉默相逼,冬儿能为她做的,便是顺着她的意思,将这妆容堆砌的华贵无比。 冬儿一边服侍阿柔更衣梳妆,一边在心中埋怨着,怎么青衣这丫头这会子不见了人影? 阿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浅浅的浮起一丝微笑来。 侍女以灵巧的手,在她的发髻上插一支十树簪钗所成的赤金缀玉金步摇,以鸾凤衔东珠步摇为正中,东珠缀至眉间,辉映着她秋水含波眸,紫晶六鸾为翅、翠羽九翟为尾,每翅以青金石、紫莹石、蜜蜡、月光石、蓝宝石、东菱玉为缀,明珠、绿髓、白玉、珊瑚、为凤、鸾、翟身,流光溢彩,翡翠为华云,金题、白珠珰为簪珥,散落无限晶致华耀、珠辉明光,整个人看起来美艳如桂宫嫦娥。 而后是上妆,轻描黛眉,淡扫胭脂,唇点寇丹。 依稀间又是回宫前的那一天,他为她梳妆打扮,将醮满胭脂花蜜的朱笔,轻轻晕染在她的唇上。 那是他给她下的蛊毒,她心知肚明,却甘之若饴。 萧锦彦,你要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你说,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一次。 阿柔缓缓站起身,她的眼眶有些发烫,眉心忍不住轻轻的皱起,声音如碧湖幽深,淡淡说道:“本宫梳妆已毕,二位,请带人进来搜吧!” *******************写到这一章,我只觉得自己也是满脑子酸痛。阿柔,可怜的阿柔,你就快解脱了这些害你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728章:春风不渡锦如玉(8) 第728章:春风不渡锦如玉(8) “是!”玉妃与忆贵姬仿佛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对贵妃行礼时,只觉得自己的脚都在打颤。 “贵妃娘娘,老奴等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宽恕!”几位老嬷嬷说着,已经带人进了门口。 朱门缓缓打开时,沉重的声音如同一棒闷雷,暗暗的滚过地面。 阿柔却扶着冬儿的手,看也不看的出了殿门,缓缓拾级往中殿而去。 一路上冬儿忍不住问道:“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柔的眼光缓缓看过来,眉眼寒霜,静默冷垂,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等。” “贵妃娘娘驾到!”当内官的传令声飞跃回廊重重,传至大殿中各人的耳畔中时,原本缄默如水的众人都不由的抬起头来,迎接这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关鵻宫主人。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 就在众人尚且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眼前这位妆容华贵的女子,已经施施然朝主位上三位尊贵的上位行了一丝不苟的宫礼。 “阿柔……你怎么起来了?”萧锦彦大吃一惊之余,说话的口气里也带上了意外和几许尴尬。他曾对她许诺过,今生今世,不教她在任何女人面前行妾妃之礼,而今,看来是做不到了。 但,他曾许诺于她,而最后又做不到的,又岂止这一桩? “太后娘娘与皇后驾临关鵻宫,臣妾有失远迎,正要向二位请罪。”阿柔依旧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态,终于,萧锦彦按耐不住的走下宝座,一手将她拉了起来。 “朕说过,你身体不好,此间之事,纯属有人居心叵测造谣生事。有朕在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看着她,眼中有疼惜也有微微的薄责。曾几何时,她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话了呢?或者说,他这个皇帝,真的做的那么无能为力么?堂堂一介天子,居然庇护不了自己的爱妃? “贵妃,你身体不好,本来就该好生养着,本宫自然不会怪罪。搜宫也是为了还你一份清白,若有委屈之处,本宫日后定当亲自向你解释。只是,今日…….”。叶赫皇后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宠冠六宫的正主,见皇帝话中含怨,她不得亲自出言安抚柔贵妃。 第729章:春风不渡锦如玉(9) 第729章:春风不渡锦如玉(9) 而面对皇后的柔颜悦色,阿柔亦只是恭顺的再次福了一礼,而后谢过之后,便站到了皇帝身侧。 “来人,给贵妃设座。”萧锦彦拉着她的手,仍想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而阿柔只是淡淡的拒绝了他的恩遇:“谢陛下,可是臣妾以为,陛下与皇后身侧,断然无再设一座的可能。帝后之尊,臣妾万万不敢攀高。就请陛下让臣妾站在这里等候结果吧!” 阿柔的回声回荡在大殿的四角,此时大殿上静的仿若一湖透明无波的秋水,而她的声音像是紫铜鎏金大鼎里的袅袅余香,静静的飘荡在殿上,越发显得空荡无寂。 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整齐的脚步声,众人齐齐转头看去,正瞧见领头的玉妃一脸苦相,而稍稍落后于她的忆贵姬,也是一脸哀哀之色。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在贵妃娘娘的寝殿中并未找到什么清油。倒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还请几位主上定夺。” 为首的女官赵嬷嬷,已经行至御前跪下来,将手里的一捧衣衫,和两只小小的布偶人,用一只铜盘高高托了起来。 对于里面放着的东西,叶赫皇后一目带过之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而萧锦彦,则是登时面色铁青。 但是,这些物件具体为何,站在殿中的嫔妃们却不能看个仔细。正当众人已经忍不住在底下开始议论纷纷时,阿柔忽然轻笑一声,缓缓上前,伸手将铜盘里的两只布偶拿了起来。 “啧啧……真是费尽心思,用心良苦啊!我傅嫣柔还真是不知道,原来自己值得有人在暗中如此布置呢?陛下,你该好好看看,这做布偶的人,对臣妾的了解,还真是了如指掌呢!” 说着,她冷笑连连,将手中的布偶突然朝皇帝怀中丢掷过去。 “大胆贵妃!陛下驾前,岂容你如此放肆!来人,还不快些将贵妃捆下!” “陛下!您小心其中有诈!” 太后柳兰心与兰妃皆是按捺不住,两人一前一后,不惜做那最先黑颜的跳梁小丑。 第730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0) 第730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0) 萧锦彦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那两只布偶,不待细看,便被太后与兰妃一唱一和的言辞激的暴怒起来。 而大庭广众之下,太后怎么说也是他的皇嫂,他不便当场发作,只得将满腔怒火对准了兰妃:“什么叫其中有诈?兰妃,这是贵妃寝殿里搜出来的东西,就连负责搜宫的玉妃和忆贵姬都没有来得及说这是什么,你怎能肯定其中有古怪?” “陛下,臣妾只是担心您的龙体……”兰妃见势不妙,连忙跪下为自己澄清。 “或者朕来替你说,你之所以一见到这两个布偶就这么激动,想来,这东西你比贵妃还熟悉了?” 他眼下之意森冷如冰,兰妃陡闻之下,面色煞白,顾不得之前还存着的幸灾乐祸搅和之心,立马便软了身子,磕头苦求不止。 太后冷眼看着自己的堂妹,心里飞快的翻滚了一回,最后,还是将原本已经微微张开的嘴,复又闭紧了。 萧锦彦也不再多话,见阿柔脸色肃穆决绝,心中不堪烦扰之余,便想着早些完结此事。 “贵妃,朕来问你,这两个布偶,可是你所有之物?”他放缓了声音,将手中的布偶交给一旁的内侍。 “臣妾未曾见过此物,亦不知此物是从何而来。”阿柔傲然站在一旁,说罢只是静静的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粼粼碧波,久久无言。 “既是如此,那么,传朕的旨意,将兰妃拖出去……”。他眸色一冷,便要借机行那杀鸡儆猴之举。 “陛下!陛下你不能这么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这布偶分明就是柔贵妃所有,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命人将布偶拆开来,臣妾以为,那必定的贵妃对您使的妖术!您就是被她迷惑的太深,这才一心一意想着要维护她的!陛下,臣妾不服,臣妾万万不服啊!” 兰妃也并非愚钝之人,她先前之所以和太后一唱一和,便是心中已经有了几成的把握,欲置这关鵻宫贵妃于死地不可。 而眼下见皇帝的脸色不对,她便猜到了自己的下场,既然皇帝早已当她是眼中钉肉中刺,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此时闹大了,反而能令皇帝有所避忌,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第731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1) 第731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1) 萧锦彦哪知这兰妃会如此肆无忌惮的撒泼起来?他当下扭转了头,不欲再与此疯妇说话。 而身穿褐红色内侍服的两个含元殿内监,此时已经一左一右包抄围住了正在声嘶力竭哭诉的兰妃。 就在他们拖住了兰妃的两只手,准备往殿外走去时,一直静观其变的太后终于站了起来,高声道:“且慢!” 萧锦彦将一双眼眸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终于挂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他微微嗤笑道:“怎么?太后最终还是忍不住要为自己堂妹鸣冤了么?” 太后听他如此毫不留情的当面讥讽,倒是不恼不怒,只是缓缓开口道:“哀家多言一句,请陛下和皇后稍安勿躁。陛下英明神武,哀家自然不敢指责陛下行事有错处。只是兰妃既然言之灼灼,说是宁愿以性命做保,陛下何不命人将布偶拆开来看看?哀家也知道贵妃身为陛下的宠妃,自然不会愚昧荒唐到会做这种大逆之举。只是,既然东西不是贵妃所做的,但是却出现在贵妃的寝殿里,而陛下又时常在此安歇,为陛下的龙体康健考虑,哀家以为,还是将布偶拆开来看看,再将那幕后黑手找出来,如此方可还贵妃一个清白啊!” 柳兰心如此一番言辞,叫众妃听了也是心中暗暗点头。巫蛊之祸向来便是宫中禁忌,而这布偶既然出现在皇帝时常歇息的后宫寝殿之中,更是难以叫人视而不见。 叶赫皇后亦是面色稍稍暗沉了一下,很快,她便起身跪下,道:“臣妾以为太后娘娘所言甚是,陛下,请陛下命人将布偶当场拆开,以平息臣妾等心中恐慌。” 她一言既出,不到一刻,齐刷刷的,整个大殿中便跪倒了一地。 “臣妾等,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一刻,又一刻,萧锦彦坐在宝座上,良久,并没有出声。 阿柔的嘴角滑过一丝淡淡的笑,胸口的热度一寸寸的冷下去,渐渐凝成了一坨坚冰。 她忽然想起司徒云秋曾经对她说的那样一番话,当时桂村轻摇,月光明媚,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那样清俊,缓缓的问:“我们都是命运棋盘上早有着落的棋子,举动不由己,生死不过是一起一落之间。” 第732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2) 第732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2) 然而,时光如梭,今时今日,她走了一条原本不该走的回头路,当她站在这里,面对着他众多的妃嫔的咄咄相逼时,她亦在心中这样问自己,可悔么? 岁月于她,已然是干刀万刮的凌迟与割裂,命运虚无苍茫,犹如烧过荒原的熊熊野火,扑不尽,浇不息,永无静好,从无安宁。 她微笑着抬起头,高贵美丽的容颜,在七月的盛阳下灼痛了一众红颜的眼眸。 “不错,这布偶既然是在我的寝殿中搜出来的,自然,要彻查下去。” 说罢,她缓缓的伸出手来,抓起那两只几乎一样大小的布偶,伸手猛的一撕。 而后,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之中,以自己全身的力气与最后的新年,手上利索的将内中夹杂的两条布条抽出来,一字一字的缓缓扫过。 “阿柔……”萧锦彦带着几分无措的看着她近乎疯狂的举动,他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拥住她进怀里。 “朕知道,朕都知道……”万千歉疚,他亦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令她心中的满腹委屈与怨恨得到平息?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皇后,此时也抬起头来,轻轻说道:“贵妃,你这又是何苦?” “我何苦?皇后娘娘,您今日率众前来关鵻宫,不就是要将我逼上死路吗?而今,你却来问我,何苦?” 阿柔紧紧的逼视着她,眼眸中燃烧的火焰,灼热如炭。 那两条布偶中找出来的两块写满字条的布条,轻轻的,无力的飘落到光洁的金砖地上。 “阿柔,你不要这样,朕相信你,朕一直相信你,只是……”萧锦彦费力的解释着,其实他亦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两全其美。 这件事,到了如今,已经不再单单只是关于她的声誉,更是牵涉到中宫皇后在后宫中的威严与地位。 “贵妃,本宫身为皇后,自然有责任平息后宫纷争。本宫之前早就说过,倘若此事与你无关,或者令你蒙受了委屈,本宫自会查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第733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3) 第733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3) 阿柔并不回言,她就那么仰着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萧锦彦突然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已经死了,变成了一片残灰,没有半分生气。 他紧张的抓住阿柔的手,使劲的握着,着急的说道:‘阿柔,你不要这样,这件事情,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阿柔,阿柔?” 阿柔仍旧不说话,冬儿见事情不对,而青衣却一直不见人影,她心中终于有了些许明白。 当下急的额头冒汗,眼泪盈在眼眶,顾不得殿上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主位,一把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的说道:“娘娘,您可不能犯傻,这明明就是有人存心挑拨离间呢!陛下说了会给您一个交代,娘娘您可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和陛下生了嫌隙啊!” 一阵风突然吹来,呼的一声吹起地上的布条,那写满黑字的布笺翻了个个,众人隐隐可见几个清俊飞扬的字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那背面仿佛还有一行正楷小字,似乎的生辰八字什么的。 阿柔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可是却没有眼泪落下,凉意从她的裙角爬起,一寸寸的覆上浅浅的冰凌。 她的心抽抽的痛,却哽噎的说不出话来。 连一个侍女都能看透的事情,他却如此犹豫不决的迟迟不肯下结论。或许,在他的心中,国体与朝政,将是永远会摆在第一位的吧! 她根本不愿再继续多说下去,挣脱了他的手,便要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萧锦彦追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大力的往自己怀里拽过来。 “阿柔,别这样。” 她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一个帝王如此的优柔寡断。今日他为了自己中宫的面子,已经豪无顾忌的将自己摆在了祭台上。 而那设下陷阱的人,又岂会如此轻易的让她脱身呢? 含着一缕讥讽的薄笑,她看向此刻握在皇后手里的布条。一字一字道:“皇上,罪妇无颜继续在此,只请皇上与皇后早些断清案情,或是赐一杯毒酒,或是赏臣妾一个冷宫的去处。” 第734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4) 第734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4) “陛下,这布条上面的生辰八字,并不是您的……”。皇后将布带在手中仔细翻看着,半响,终于讶然开口。 太后见状,亦是冷冷一笑。她走上前来,接过布带,细细一看,便道:“陛下,您一直维护贵妃,可是哀家却以为,此女并不值得你如此维护。” 萧锦彦终于动了雷霆之怒,他转身大吼道:“住口!朕怎能不知,但凡朕看顾谁半分,你们心中都会有怨言。而今,居然是连这样的丑闻都捏造了出来。你们……”。他的目光扫过皇后与太后的脸,接着,落到那两块布条上。 “哀家知道自己说话不中听,也入不了皇上的耳。只是,如此匪夷所思之事,陛下也能庇护,真是教哀家不得不感叹一句,陛下你用情太深,恐非好事!” 柳兰心说罢,忍不住双目流泪。只是她一时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是萧锦彦的嫔妃,如此对话已属失态,而当中流泪,更让人心中疑惑。 好在众妃都没有去细想这一层,只是被眼前的事情搞的有些迷糊不清而已。 而叶赫皇后被皇帝当众一顿叱喝,自然是面色不虞。但她生性亦是不肯轻易屈服,眼下既然有这样绝佳的机会,自己当然是不该犹豫的。 当下便将搜宫的二位嫔妃叫出来,让她们重复了一便过程。然后,便是让赵嬷嬷与其余几位女官,将布偶里面的字迹公示出来。 “皇后,你敢公然抗旨!”萧锦彦的脸色铁青,他盛怒之下,几近失态的看着自己的皇后。 “臣妾不敢抗旨,只是此事乃是由臣妾而起,臣妾不能坐视不理。陛下既然说柔贵妃是无辜的,那么,又何必畏惧这区区两块布条上面写的东西?” 叶赫如云亦是不肯低头,她垂眸对着皇帝,表情虽是温婉,但神情却是丝毫也不肯退让半步。 萧锦彦看着她,藏于袖中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少顷,终于有女官上前回禀道:“启禀陛下,奴婢仔细核对过贵妃娘娘的字迹,确认这布条上面的字的确是娘娘亲笔所写。但,其中一个生辰八字,却并非陛下所有。” 一时间,满殿寂静骇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了嘲弄和冷笑的看向阿柔。 “而且,奴婢还在娘娘的寝殿中搜到一件男子的罩衣,以质地和做工来看,绝非宫中之物,更不可能是陛下随身衣物。” 第735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5) 第735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5) “是,能从本宫的箱子里搜到的东西,当然,都不会跟陛下扯得上关系的。”阿柔冷笑着,劈手将那件经过精心修补的罩衣拿在了手里。 想不到,不过是仅仅想要留着的一个纪念,而今,也会成为置自己于死地的一个罪证。 她站在萧锦彦的身边,看着那些仰望的目光之中,有嫉恨、有怨毒、有惊惧、有害怕、有犹豫、有彷徨、还有一丝殷殷的期盼,但是,就是没有让她觉得温暖的东西。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比的寒冷。 萧锦彦看着她的动作,原本温柔的眼神,忽然也冷了下来。 “阿柔,这件东西,不是你的对不对?” 果然,在他看见她如此珍视这件衣服之后,原本坚毅的脸色,也不知不觉的冷了,硬了。 阿柔看着他的脸,忽然,高高的扬起自己的颈子,轻轻摇头道:“陛下,您错了,这东西,它的确是我的。是我从金川州回来时,带回来的一样纪念品。司徒云秋几次救过我的性命,就在西山上,或许就是这宫中派人出去追杀我的时候,他救了我。我不知道,这一件衣衫,到底犯了什么错?或者,错的就是我这个人,我早该死在外面,不该站在这里让人堵心碍眼。” 萧锦彦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他定定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全部心思都看穿似的。 “陛下!柔贵妃玷污宫闱,理应处死!” 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么一句,底下站着的嫔妃们便跟着开始喊了起来。 萧锦彦缓缓一抬手,那些嗡嗡的声音全部静了下来。他走上前,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撒谎!你是在和朕斗气对不对?你这么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神色狰狞,几近恐怖的表情。看在阿柔的眼底,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与笑料。 “陛下是一国之君,是与不是,皆在陛下一念之间。臣妾所言,不过是替自己辩解开脱所用,何足取信?” 第736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6) 第736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6) 生死荣辱,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而已。面对众口铄金的这样一场阴谋,而今她所能说,所能做的,不过是维持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因为她心中无愧,所以,她才如此固执的,不愿说谎,亦不愿昧着自己的良心,说那件衣衫不是自己所有。 早在她跟着他回宫的那一日,她便已知道,除了他对自己的爱与信任之外,她已经一无所有。 而他现在分明是不信她,他不信她,她还要如何来哀求他? 罢了罢了,早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阿柔缓缓的,用自己曾经练过千遍万遍的优雅姿态,褪下身上瑰丽精致的华服。 丝丝寒意从肌肤上袭来,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触手,恍若层层藤蔓从心间爬起,将病弱的身躯完全裹住,昏黄不见天日。 心底渐渐漆黑,只余一方白茫茫的空洞,凄惨惨的照耀着两眼死水双眸。 一个念头渐渐从心底升起,汇成一句话来:原来所谓的一生相伴,竟也不过如此。 大殿中人影叠嶂,人人屏住呼吸,凝神望着殿上这一对男女,丽阳如火,却照得天地间一片金光莹白。 萧锦彦目光阴沉如海,有丝丝怒气和冷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而阿柔在褪下身上的华服之后,便将鬓发间的一支支凤钗拔出来。高耸入云的望仙髻散落,青丝如瀑飞泻。 她展颜一笑,如荷之初放,亭亭净恬。刹那青丝已尽数解下,墨玉丝丝遮去大半面容,向帝盈盈下拜:“妾既已为后宫所不容,再多费口舌,解释亦是徒劳。便请陛下与皇后娘娘开恩,赐妾一条白绫,或者一杯毒酒。妾,此心已死,了然无怨。” 说罢,她便俯身拜下,以额触地,竟是一心求死,长跪不起。 “娘娘!娘娘!您不能这样啊!这都是有人蓄意要害您,您明明知道,就是青衣这个贱婢勾结外人,这才害得您有口难辩……娘娘,您千万不可执意求死啊!” 第737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7) 第737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7) 冬儿在殿中哭的声嘶力竭,却被两名内侍拦住,不得上前来。 叶赫皇后看着这柔贵妃看似娇柔的外貌,想不到其人骨子里却是如此的矜持高傲。再想起她也曾经是北秦帝女,难怪,国虽已覆灭,但却无损其内心的自尊与自爱。 而她细细一想,便知道,皇帝心中必然亦是不愿相信这一件衣衫就能断定自己的宠妃不贞。 他只是面对一众嫔妃难以下台,找不到让众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或者她只要向皇帝求个饶,便立马能够挽回局势。 但,眼下最难的,却是这柔贵妃不肯求饶。 她一心求死,不管真假,但是,却已然将她这个中宫皇后,逼到了无路可走的绝境。 而皇帝倘若在一怒之下处决了她,那么,他日必然会将这笔血债算到自己头上。南诏虽强,却无法能够护得她在千里万里之外的周全体面。 叶赫皇后如此想着,却不知道如何转圜。毕竟,今日之事,皆是由她出面挑头。 正在犹豫间,却听那面萧锦彦已经冷然发话了。 他背对着她,这时候缓缓回过神来,语气很轻,以只有附近的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不屑的说道:阿柔,你这是在用朕对你的爱来要挟朕向你低头吗? 霎时间,好似一只大棒猛的砸在头顶,阿柔原本贴在金砖地上的整个人都定在了当场。 她缓缓的抬起头,散乱下来的青丝遮盖住了惨白发青的嘴唇,她愣愣的张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想说什么,却感觉嗓子似乎被人堵住了,想说说不出。 夏日的风亦那般冷,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可是她却毫无感觉,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落入冰川之上,冷的麻木发硬。 她就这样执拗的跪着,深深的磕头在地,微风吹起她身上蔷薇色的薄绸内衣,越发显得她单薄消瘦。 娘娘 冬儿哭出声来,大声说道:娘娘,您起来啊,您求求陛下,陛下不会冤枉您的!娘娘…… 阿柔闻言,心中一暖,却没有动,头磕在地上,声音渐渐嘈杂,她却都听不见,犹自等待着头顶的那个声音。 ******************写的很纠结也很辛苦,唉! 第738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8) 第738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8) 终于,一声挥袖的声音缓缓传来,殿中的人都纷纷抬头。 阿柔浑身颤抖,她以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可是,下一秒,冷冽的声音顿时响起,萧锦彦沉声说道:贵妃言行无状,着朕的旨意,将关鵻宫服侍的宫人全部杖毙! “娘娘!娘娘救我!”冬儿的声音,被迅速上来的内侍匆匆拖到了室外。 唰! 随即,是有重物纷纷落地的闷响,动作太快,甚至没有人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静,太静,阿柔的血在那一瞬间就愣了下去。 她的手抓着地上,是一团冰冷的雪,那么冷,就像她的心,依然失去了温度,周围的声音她完全听不见,只听得到殿外呜咽之声带来狂卷着的风,像是野兽一样在绿意盎然的花园里肆虐着,践踏着,毁灭一切…… 柔贵妃御下不严,以令其宫中奴婢欺上瞒下,于后宫中私藏其禁物,责令其……” 萧锦彦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犹豫与无措。正在这时,只听一旁的叶赫皇后断然起身跪下:“陛下,臣妾以为,柔贵妃只是受下人蒙蔽,再则一件衣物而已,并不能说明贵妃品行不端。既是救命恩人,臣妾以为,懂得感恩才是良善之人。臣妾所来,本是请查关鵻宫纵火一案的元凶,现在已经查清了,贵妃与此案无关,便请陛下从宽处置。” 萧锦彦默然的看了一眼皇后,顿了一顿,终于道:“朕意已决,即刻削去柔贵妃所领贵妃之封,贬为柔妃,禁足于春风殿,无谕不可外出亦不得会客。 萧锦彦的声音在头顶平静的响起,大殿之中无人说话,原本抬头仰望君王的嫔妃们,都纷纷垂下头去。 柔妃,你别跪了,陛下已经走了。 叶赫皇后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她似乎已经站了起来,语气很平静,声音却掩饰不住的有些怜悯与悲凉。 这就是后宫女人的命运吧?再盛大的宠爱,也是繁华一现的璀璨。 帝本凉薄,又怎会为了对一介女子的承诺无力兑现,而承认自己的无能呢? 第739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9) 第739章:春风不渡锦如玉(19) 所以,她有怨,他却不能正视她心中的怨…….当她持着他曾经的如海深情来对他质问时,到底,他是选择了回避,退却…… 柔妃,你错在太过相信这深宫中帝王的爱情,也太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所谓的无上至爱的地位了。 隐隐的叹口气,无声无息的消泯了自己心中曾经残存的一丝希望,叶赫皇后在深深的凝视了这个跪在地上单薄瘦弱的女子之后,静静说道:本宫或许是不该来这一趟,但是,事已至此,本宫只能说,这一切绝非本宫之意。柔妃,你是聪明人,以后你要珍重自己。 脚步声越走越远,人群渐渐散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柔膝盖跪麻了,手脚已经僵硬的不会动了。 她却仍保持那个姿势跪在那里,殿外的正午骄阳一点点如火似的落在她身上,蔷薇色的内衣渐渐染上斑驳的汗意。 李德全见关鵻宫的宫人都被处置了,当下不敢耽搁,连忙再次从内务府调拨了一批人手过来伺候。 当陌生的侍女们缓缓靠近,伸出手来想要扶住阿柔的肩时,她却顿时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跳起身来,脚步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新来的内侍们站的远远地,侍女们见她神色紧张,也不敢多话,只是保持那个搀扶她的姿势,手尴尬的伸着,遥遥的向着她。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侍女开口轻声唤她,可是她却听不见了,她踉踉跄跄的回过身,从地上捡起那件大红色的罩衣,然后跌跌撞撞的走进了自己的寝殿。 躺在床上,将薄薄的锦被裹在自己身上,将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这一天是那般冷,阿柔突然想起前几天,那时候自己还可笑的觉得西京的夏天炎热难耐,可是现在,她却陡然发现,这里竟是这样冷,冷的让人心脉具寒,冷得让人如坠冰渊。 这天晚上,阿柔发起高烧来,新派来的侍女们急的直哭,关鵻宫眼下又是在禁足之中,连个太医也召不进来。 第740章:春风不渡锦如玉(20) 第740章:春风不渡锦如玉(20) 束手无策的侍女们惊慌失措的守在她的床边,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阿柔偶尔会在迷蒙中睁开眼睛,想要说我不会死,我还有许多事没做,可是她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好在李德全办事还算警醒,他心中琢磨着皇帝对关鵻宫不过是在气头上晾一阵子而已,等过了这个势头,势必还是要恩宠礼遇的。因此,在第二天下午时,到底派了人过来这边问话。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柔妃居然一病不起。他心中一惊,登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便去太医院指了太医过来诊脉。 阿柔半夜醒来,几个侍女仍旧守在她身边,见她醒了,都喜出望外。 吃了药,已是二更。 侍女告诉她,皇帝来过了,在她床前坐了片刻之后,又走了。 外面还下着大雨呢,陛下对娘娘可是有心的很。侍女有些局促小声的说,用眼梢偷偷打量着自己的这位主子。 阿柔静静的躺在那里,那些过往像是流水一般,跳动着冰冷的浪花。 转眼,已经四年了。这四年的艰辛曲折,在她的心里一一汇成一条曲折的河流。 她想了很久,她想她该明白了,并无怨言和愤恨,余下的,只是冰冷和失望。 萧锦彦是皇帝,他做的选择没有错。他是天子,那些女子都是他的嫔妃,跟她一样,他是她们共同的夫君。 所以,她应该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该去跟他要求她不该得的东西。譬如夫妻间的尊重,理解,与信任,这些,都是他所不能给予的。 皇帝与嫔妃之间,除了床笫之间的那一层关系,明面上,她们便是君与臣的关系。 她作为他的妃子,哪怕再得宠,所要记住的,亦是去顺从他的心意,遵从他的意愿。 而这一次,他不过是小惩薄戒。他是在告诉她,不要去指责他曾经的言而无信,亦不要试图去用情爱要挟他承认自己的不足。 诺言,不过是一时的口舌之快。 如此,而已。 第741章:此生良苦(1) 第741章:此生良苦(1) 她做了什么,她是多么的傻,多么的天真,才会相信帝王的爱? 眼泪堵在那里,心口好似被巨石压着,喉头腥舔。 娘娘?娘娘您这是在干什么啊?前来给她换额前纱布的侍女见势不对,连忙紧张的掰开她的手。 阿柔的手掌摊开时,手心处已经鲜血淋漓,一片断裂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侍女哭着跪下来,连忙叫人去取了药膏和纱布包扎起来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柔平静的任凭她们摆弄,半响,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侍女们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退了出去。寝殿里顿时安静下来,烛影悠长,窗子上却看不到任何影子。 一行清泪缓缓落下,月光从窗外射进来,屋子凌厉一片银白,她静静地靠在床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却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这时,一块冰冷的玉佩突然从床上落在地上。 叮叮一阵轻响,她捡起一看,竟是那块曾经被她砸烂的双鱼玉佩。 想来,是他刚刚坐在这里时忘在这的。 想起他在殿上冰冷的话语,她顿时心头寒意颤颤,像是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萧锦彦,你终究负了我,而我,也不会再遵守当初的那个约定了。 一阵忽然而至的干呕,让她不得不俯下身子,趴在床沿一阵剧烈的呕吐。 月光那样的清冷,照的她背影单薄,一阵眩晕之后,阿柔无力的靠在床帏上。 她忽然焦灼的想起了什么,屈指一算,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青白一片。 她的月事,已经过了有七八天了…… 上天,难道你真的要这样戏弄我吗? 阿柔坐在锦被之中,长夜漫漫,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 萧锦彦睡在凤仪宫中,他又做了那个梦,梦中惊醒之后,便悄然起身下了地。 汗水自额头津津而下,幽黑的眼眸静若深潭。 第742章:此生良苦92) 第742章:此生良苦92) 外面夜色浓稠,他站在窗前,内衫的衣襟已经湿透了,伸出修长的手端起茶杯,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指腹有多年练武留下的茧子,他用力的握着莹白的杯壁,手腕却在微微的颤抖着。 他一直以为多年的隐忍,终于让他学会了短暂的忘却,可以珍惜的掌握住手里的一切。 包括她,那是他一直想要珍视的一样瑰宝。 然而,唯有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只要站在这个位置上,他曾经渴望的那些,永远都只是一个梦。 西齐与南诏即将联手出兵嘉荣关,他曾经为之殚精竭虑的西北边境之乱,终于将要得到彻底的武力解决。 他定定的睁着双眼,眼神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呼吸渐渐平稳,却有浓浓的恨意从心间升起。 身为帝王,他痛恨自己并不能对所有事情都掌控手中。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会让嗜血的渴望从脑海中升腾,他迫切的想要握住刀,挥出去,享受利刃入肉切骨的快感。 这是他大婚之后,第二次夜宿凤仪宫。 皇后亦不惯与人同宿,好容易睡去,不过朦胧一寐便又惊醒。天还未亮,帐外的鎏金蟠花烛台上儿臂粗的九枝巨烛皆燃去了大半,烛泪缓缓累垂,如绛树珊瑚。 但睁眼一看,自己的身侧却是空的,被衾已经没有余温,揭开数重纱幔,方见皇帝伫立于雕花长窗之前。 他抬头仰望着微明的天空,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色,那神色竟似是落寞,夹杂着隐约的悲哀,她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因为皇帝听到她窸窸窣窣的衣声,已经回过头来,那表情如常的冷漠与疏离:“怎么起来了?” 她将手中的袍子替他披上,道:“风寒露冷,陛下要珍重。” 他嗤笑了一声:“多谢皇后。” 隔了一会儿,大约觉得这四个字实在过份,于是道:“朕并不是厌恶你——” 说到这里,又难以措辞,终究岔开了话:“朕相信皇后与南诏对朕的诚意,所以,后宫纵火一案……”。 ***************我要全力构思大结局了,请大家稍安勿躁,毕竟你们也不想我草草了事,如果说敷衍一下,那是很容易。可是我还是想认真想清楚细节,自己的第一部长篇,我希望对得住我自己,也对得住你们一直以来的信任和支持! 夏日炎炎,我知道等待的心情不好受,相信我,我比大家更痛苦。 第743章:此生良苦(3) 第743章:此生良苦(3) 叶赫皇后立即会意,躬身垂眸道:“臣妾初初入宫,诸多事情难免生疏。现在看来关鵻宫纵火一案,应该是有人存心挑拨帝后之间的和睦。臣妾心中有数,必然不会令陛下操心的。” 萧锦彦点点头,沉吟一会,又道:“那皇后以为,以后应当如何执掌六宫才能平息这些纷争呢?” 叶赫如云抬头盈盈一笑,两片朱唇微微一启:“自然,是擒贼先擒王。” 萧锦彦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旋即抬起头,大笑道:“朕早就说过皇后高才,果然,事事皆能让朕放心安心。” 他拉过皇后的手,轻轻握在掌心中,十分满意的抚摸着。 叶赫皇后此时脸上禁不住飞起两朵红云,她娇羞道:“陛下就爱取笑人,臣妾其实心中惶恐,生怕您因为柔妃之事而怪责臣妾……”。 萧锦彦的手轻轻一抖,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常态。“不会,朕不是昏君,朕知道皇后乃是中宫,于后宫来说威信最为重要。更何况,皇后言行,并无不妥之处。” 他牵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见她鬓角的发丝乱了,又伸手去替她拨到耳畔。 “陛下……”叶赫皇后娇羞的倒在他的怀里,淡淡一阵少女馨香,引得皇帝不禁心中微微一阵涟漪荡漾。 “朕听说,南诏民风开放,民间少女到了适婚的年龄,多半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夫婿。皇后,朕怎么在你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南诏女子的大胆与野性呢?” 皇帝搂着皇后,轻轻倒在床上。 他轻声的笑起来,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腔上,那笑声便如在震动着她的耳她的心神。 他笑得那样愉悦:“朕觉得你方才在关鵻宫时,胆子可大了。怎么到了朕跟前,你就…….” 他在嘲笑她,她咬一咬牙,倔强的仰起脸来,宝石般璀璨的眸子在烛火的晕彩里隐隐流动,没有人可以轻视她,没有人可以轻视南诏的帝女花。 她用力将他按倒在床上,笨拙的去解他的衣带,毕竟大家都不穿才是公平,不能唯有她赤裸相呈。 ***************今天希望能尽力多码一点,希望不要卡文,阿门! 第744章:此生良苦(4) 第744章:此生良苦(4) 萧锦彦有几分错愕,很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她只顾用力扯着他的衣带,可是因为不熟悉齐国的衣衫构造,明明只是一条简单的腰封,此时却异常的难以解下。 皇帝依然睁开眼,颇有意味的看着她忙活。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逼得她不敢正视,叶赫皇后不得不闭起眼睛来,胡乱的俯身去亲吻他。 这一吻却吻在他的鼻子上,用力过猛,撞得他鼻子隐隐作痛,他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拉了过去。 她终于寻找到了他的唇,他的笑声消失在她的亲吻中,她的唇轻巧如同蝴蝶的双翅,若有若无的扫过他的唇际,瞬间之后便要振翅高飞去。 他却不肯轻易放她逃开,扶牢了她的脸辗转吮引,这个吻这样缠绵而悠长,而后一路往下延伸至她的颈中,酥痒里隐约一点啃噬的微痛。 她如同喝醉了一般,只觉得双颊滚烫得似要燃起,他翻转身来,她的背心触到冰冷柔滑的缎子,而他在她身上点燃一把火来。) 四更天时,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那雨声细碎滴落在窗前的芭蕉叶上,淅淅沥沥的。 风吹过凤仪宫寝殿中无重数的垂幕,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一路穿帘而来,床前的珍珠罗帐亦让风吹得飘飘欲飞。 叶赫皇后躺在他温暖的怀里,沉沉睡去了。萧锦彦的脸庞埋在珍珠罗帐的阴影中,过了一会,他兀自睁开眼,隐隐泯下胸口的一声叹息。 次日,众嫔妃一早前来凤仪宫请安时,皆被女官挡在了门外。 “陛下昨夜宿在这边,想来,皇后娘娘此时还未起身呢!诸位娘娘不如先回去,奴婢等娘娘起来了,必然会一一回禀的。” 众妃皆是面面相觑,半响,才三五成群的结伴而回了。 萧锦彦几乎一夜未眠,临到天光时分才睡了一会。李德全眼看着早朝的时分已经到了,焦急的在外头传了两次话,可是都被皇后的人挡在了寝殿外。 服侍皇后洗漱的女官小心的窥着皇后的脸色,一面小心的说道:“皇后娘娘,李总管是陛下身边的亲信。您将他挡在了外头,只怕……”。 第745章:帝后和(1) 第745章:帝后和(1) “只怕什么?”叶赫皇后毫不在意的对镜细看自己的容颜,她此时容色娇艳,两颊红晕。 果然是南诏的美人,春花沾露,羡煞旁人。 “奴婢愚见,只是觉得,娘娘或许该笼络一下李总管,毕竟,这后宫之中,陛下的事情,也就他最清楚……”那女官的声音,越说越低,直至后来,终于安静了下去。 皇后仰起年轻光洁的脸,微微一个嗤笑:“赵尚宫,本宫自然清楚这其中关节。可是你不以为,本宫乃是中宫皇后,李德全进来请皇帝早朝,却不与本宫知会一声,分明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吗?” 她说着,起身将身上的丝绸寝衣褪下,指着屏风后那十六扇门页的衣橱对自己从南诏带来的侍女说道:“今日是七夕,传本宫的旨意,一会请后宫所有嫔妃来凤仪宫喝茶。取本宫亲手缝制的嫁衣过来。” 赵女官与其他几位女官皆以为皇后此举不妥,但是,互相对视之后,却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缄默。 一时状毕,皇后的衣饰甚是奇异,宫中女官虽不曾见过,但隐约已经猜知是南诏新娘的妆束。 黑缎子似的一头长发,不再若宫中女子那样梳寰,但于发间夹五彩丝线梳成独辫,以十二枝赤金榴钗绾起高髻,再以绣巾横过髻顶。一侧则垂缀赤色的穗缨。 身上却是圆领窄袖的茜红色绡绣芙蓉短衣,底下是一条方及脚面的芙蓉色撒茜丝筒裙。 皇帝睡到天边朝霞满室才起来,他见惯了宫中后妃数重穿衣,襦袖层层裙幅曳地。倒觉得这身打扮英气妩媚,颇令人眼前一亮。 待得她走动起来,才知道原来左侧斜开有裙岔,茜红色轻绉里裙便如千万瓣团簇石榴花,随着款款莲步偶然隐约一闪,灼得人眼睛都发痛。 不由的赞了几句,叶赫皇后转过头来,脸色更见红润霏霏。与众人一起服侍了皇帝起身上朝之后,再次前来请安的嫔妃们也正好来到了凤仪宫前。 当下只见帝后二人相携而出,众妃心中一酸,皆俯身下去行礼。 萧锦彦却不避嫌的拉着皇后的手,十分温情的叮嘱道:“后宫诸事繁杂,朕生怕你太过辛劳。你身体单薄,若有力不从心之处,可不要勉力担着,朕……”。 第746章:帝后和(2) 第746章:帝后和(2) 一番话,说的非常的恩爱缱绻。众妃见这年轻的皇后居然能轻易在短短几天内驯服帝心,当下也不敢大意,请安问好时,之比从前更加殷勤小心。 关鵻宫中,众人都围拢在春风殿,太医前来给柔妃请脉,却被她断然拒绝了。 “本宫没有病,你不用再来了。” 她拒绝让宫女在自己的脉搏上悬上丝线,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 清晨五更时分,她又是犯了一次恶心呕吐。 她终于确认了自己再次怀孕的消息。 那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觉得上天太过戏人! 为什么,要让她在绝望中再次怀上他的孽种?为什么? 她伏在锦被中,忍着心中撕裂一般的悲痛,默默无声的流干了一腔的泪水。 这个事实彻底将她整个人击溃了,好似漂浮在深海上的人被抽掉了最后一块浮板,多日来的隐忍和悲痛,像是一股巨大的洪水一般奔涌而至! 她不要,她不要这个孩子! “娘娘,您身体不适,还是让太医诊一下脉吧!娘娘……”。 侍女们见她神色黯淡,言语之间似乎对一切都感到了索然无味,不由的再次围拢过来,苦苦哀求。 阿柔一身昏昏沉沉,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反复回荡:人在做,天在看。 是啊,她只是不该起了贪心,妄图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才惹来了这样一场笑话。 如果她早知道,她就不会顾虑他那份所谓的虚情假意,宁愿死在宫外,她也不该回来! 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的眼泪终于滂沱而下,再也无法控制,嘴角殷红的悲声哭道:“你们都出去!都出去!滚!” 她失声痛哭,声嘶力竭的样子,将一众服侍的宫人都吓坏了。有人已经偷偷起身去回禀了李总管,有人则是以为,眼前这娘娘必然被失宠的打击吓傻了,这才会如此的言语无状。 *****************讨厌这个可恶的萧,讨厌他伤害我们的阿柔,哼哼!我发誓要在以后狠狠的虐他!让大家出口气! 第747章:浮光流年(1) 第747章:浮光流年(1) 阿柔几次出言将侍女斥退,可是身边还是聚满了人,太医是被她回绝了。众侍女围着她,端茶递水,她却一直闭着眼睛。 四年来,她第一次这般任性,想要就此睡去,什么事都不管了。可是渐渐的,周围缓缓安静下来,风里隐隐带着女子的哭泣声,久久没有离去。 睁开眼睛,原来已是夜色降临。七夕的月光已穿透了雕刻的镂花窗子洒在床上,后宫众妃们乞巧的嬉戏声顺着冷冽的风穿过高大厚重的重重宫墙,传到她的耳里。 她们,在以这样的方式在提醒着她,现在是什么时候,身处什么样的地方。 手抚上小腹,眼泪,终究一滴一滴的落下,滴在白色的丝质寝衣上,满心悲苦尽化作这颗颗清泪。 她已经忍耐了太久,也压抑了太久,更坚持了太久,心头重重堆积的,是泣血的疲惫和苍凉。 眼前渐渐迷蒙,窗外星月璀璨,而她的心境,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赤足下地,行至书案前,蘸饱了一笔浓墨,便听焰火冲天之响,苦笑落笔: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写到最后几笔,笔迹已经凌乱,她颓然伏在书案上,泪眼婆娑,竟就这样沉沉的睡去。 而浮光殿中,此时,帝后携众妃正在举行七夕节庆。 今夜,一身茜红色南诏贵妇装束的皇后,显然是容光焕发,艳丽无双。 她领着众妃频频向皇帝敬酒之余,更安排了许多精彩的歌舞,与众人共享七夕之乐。 酒宴正酣,祝颂之乐奏起,浮光殿前的台上利时烟火燃放,将整个戏台照得犹如白昼一般,在这白昼一样的光华中,戏台上,徐徐升起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莲花的粉蕊映着半空璀灿的烟火,蕴染得一切,都非真似幻起来。 乐声起,婉转低幽,随着几道白烟从莲花周围骤然漾出,莲花,竟缓缓绽开绽开处,那莲心中央,俯着一醉卧美人。 第748章:浮光流年(2) 第748章:浮光流年(2) 因为那莲花与众妃坐的地方隔得很远,大家都在一种目眩神迷之中好奇着,并不能看清这美人的姣好容貌。 而如果仅从那娉婷的醉卧之姿来看,是极容易让人产生有关于美人倾城的浮想的。 一时间众妃心中都明白了,今夜的七夕夜宴是皇后安排的,如此说来,此美人必然是她从南诏带来的绝色佳人。 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叶赫皇后,对于宫闱沉浮之道,已经如此了然于心。 她不但能挟着自己南诏帝女的身份,冒着帝王的震怒,在众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轻易的令原本盛宠的柔妃失宠于君前,更能舍得自己才刚得到的恩宠,与其他美人分享雨露。 或许,这样的女子,才是大齐皇后最佳的人选吧! 除了丝竹之乐,四周很静,仿佛谁都不愿去惊扰到美人的醉卧,在摒息凝神地等待中,那美人终姗姗地露出白藕一样的手臂,犹如莲花仙子一样,从醉卧之姿渐渐慵懒起身。 她的手臂洁白如玉,简直就是不染丝毫尘埃。而且,除了手臂之外,那包裹于藕色薄纱中的身躯,亦在月色下闪耀着圣洁至美的白皙。 众妃看着美人轻舒玉臂,有人略略侧了螓首,看向坐在上手的皇帝。 果然,他目不转晴地,盯看台上的美人。 应着丝竹声,她的嗓音清澈吟出,带看一丝缥缈:“帝里天家,风月无话,一舞盈盈散绮霞;凄雨胡笳,簌簌沙沙,若有若无的喧哗。” 她袅娜的身子盈盈然舞出水袖万丈,淡绿的袖中露出的玫瑰红衬里让人不禁目眩神迷,耳边,她的调子拖得很长,一咏三叹的唱腔,伴着丝株的幽咽:“春酒暖,思华年,宝马雕车香满路; 心无涯,玉辇迹,笑语绒思暗香去。” 她翩然转旋似回雪轻盈,细碎的舞步,伴着清脆泠泠响起的铃声,俯身回眸间: “金莲落,雁字回时,红尘紫陌; 千盅酒,难醉情怯,两处相思。” 第749章:浮光流年(3) 第749章:浮光流年(3) 她复又起身,合着丝竹乐拍,几个优美的回旋,翩然舞至莲花的边际,随后,脚跟向后踮起,一个急旋,她绝美的身姿蓦地凌空飞起,长袖尽扬,凌越间,白烟随着她的飞天舞姿缓缓袅升。 婉约飘转的水袖,风情戚戚的眼神,和着轻烟如雾,若隐若现。 “云易改,聚何方? 又夜襄,星散如霜。” 凌于半空的飞舞回旋中,她的指尖绽开一朵怒放的清莲,刹那间,漫天飘舞下无数的清莲,在这片花雨中,她宛如凌空的仙子一样,踏莲而来:“风栖梧,庭花方烂熳,惊鸿舞罢。 步月歌,临三江碧水,踏浪凌波。” 且歌且舞,一时间随着那水袖飞扬,半空绽开无数红色烟火,一小簇,一小簇,映红她索白缎底沾渲数枝清莲的罗裙。 她翩飞至浮光殿前,足尖轻掂,身子轻盈地从空中徐徐落于玉石砖上,飞舞的长袖随即一收,最后一个回旋,她似醉卧在地,慢慢地,后仰下去…… 一场靡华的吟舞就此谢幕,或者,也正是开始。 众人的目光终是移向皇帝,只见他缓缓起身,从御座上向下走来…… 这一阕舞可真美啊,美得让人心醉。 美人如玉,在月华清冷的照拂下,愈见楚楚,素白缎底的罗裙上绘着几支清莲,那莲叶染得宽广的水袖亦着了一色的绿,那绿湮至于胸襟处,却化为别样的接天菡萏,粉蕴染霞得一直泅着她娇小的脸,都如施了胭脂般的色泽。 “娘娘,是要再给您加点茶吗?”侍女金萱在宜妃身后躬身问道。 “不必了。” 宜妃漫不经心地顺势望向叶赫皇后,她唇边含了一缕笑意,将琉璃盏中的佳酿轻抿一口,只这一抿,她的樱唇更是娇艳欲滴的莹润,这莹润中,却滟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论是谁安排这个美人于御前献这场别有用心之舞,势必触到的,定是那位已然快要失势的柔妃。 皇后,没想到——或许,还真是小看你了。 萧锦彦亲自走下宝座,伸手扶起那位美人。 “嫔妾参见皇上——”那美人甫启唇,音若雏莺。 “不必多礼。”他阻了她继续俯低的身子,一手虚扶住纤柔的娇躯。 “恭喜陛下,又得了一位新妹妹。” 在众妃刻意伪装出的释然和不计较中,萧锦彦轻携起那女子的柔夷,欲待一并走进殿来,此时,殿外的夜幕中,又燃放起漫天绚丽的焰火,更将这氛围渲染地宛如瑶池仙境。 第750章:浮光流年(4) 第750章:浮光流年(4) 七夕夜,皇帝携新封的美人歇息在甘露殿中。 夜色浓稠,照的慈安殿中一派银辉如仙境。 “必须要除了她。”太后微微阖上的双目,在红叶上来换茶倒影下来的阴影中,突然睁开来,眸光精亮。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没有说是谁,可是红叶却顿时变了脸色。 她将手中的茶壶放下,连忙说道:“太后,您要三思,先不说她如今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依然不可小觑,就算咱们暗中侥幸得手,一旦给陛下知道了内情,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哀家知道”,柳兰心目光狠辣,缓缓说道:‘可是若是留下这个祸胎,陛下便会再次被她迷惑。一旦她生下孩子,与陛下言归于好,那么曾经的一切她迟早是会知道的,而哀家,也早晚会死在她的手上。” “可是太后娘娘……”红叶如何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好在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这次派往关鵻宫服侍的宫人之中,就有几个她的心腹亲信。 而柔妃怀孕之事,现在还未有太医确诊。只是那内线来报,说见到柔妃清晨偷偷呕吐,切拒绝太医的诊脉。 太后所想,固然没错。若是能趁皇帝不知情之前,抢先动手,把孩子打下来,在诬其一个持宠而娇,不顾子嗣的罪名,那么,柔妃再想翻身,只怕是难如登天。 可是,红叶心中难以吃透的是,皇帝对柔妃,就真的不闻不问了吗? 若是皇帝也已经知道柔妃怀孕之事,只是借机想要引出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再来个一网打尽呢? 谋害皇嗣,罪株九族……红叶想到皇帝往日那波澜不兴的森冷眼神,忽然瑟瑟的打了一个寒颤。 “放心,哀家会妥当行事。”太后缓缓坐起身,一只手靠在绣着精美凤纹的软簟上,一只手把玩着一朵才从瓶中取出来的绯色芙蓉。 “她要等皇帝对她低头,哀家就偏要让皇帝知道,她是不值得他回头去眷顾的。若是叫他知道,她连他的孩子也不想要,那么,你说还有谁来怪责哀家呢?” 撕开那芙蓉花包裹的紧紧的花苞,红叶眼看着那娇艳的花瓣纷飞如雨的坠地。 第751章:浮光流年(5) 第751章:浮光流年(5) “您是说,让皇帝以为是柔妃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红叶小心的窥着主子的脸色,双膝微微一软,已经乖巧的坐在了太后脚下的脚塌上,两手轻轻的捶着主子的小腿。 太后笑而不语,半响,又复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是,红叶却忽然觉得,自己的主子,这回似乎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关鵻宫中所有的宫人,包括那个曾经做过太后内线的青衣都被皇帝盛怒之下诛杀。现在,这些新来的宫人,皆是内务府中抽调过去的。 她们之中,既然能有太后的耳目,自然,也不排除会有其他娘娘的耳目。 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会是皇帝的耳目。 关鵻宫一案,皇帝对柔贵妃的态度大为改变,而他匆忙的发落之中,不少人只要细细一品,都会发觉,这与皇帝以往处事谨慎的方式大相径庭。 皇帝并非鲁莽之人,他能隐忍十数余载,甘愿手握权柄,却在摄政王一职上韬光养晦,甚至暗中亲自将自己的政敌扶持起来,而后再来个借尸还魂,黄雀在后。 他图谋天下,却绝不愿背负窃国之五明。 而那年锦王之乱,摄政王离奇身死,皇城动乱,最后亦是他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当中智谋之深,可谓惊世之伟略。 而今,皇帝却真的因为自己最宠爱的宠妃收藏了一件男子的衣衫,而被醋意蒙蔽了心智么? 不……太后,只怕,这一次,是你想的太简单了。 红叶的手,依然在一下下的给太后捶着小腿,只是,她面上的神色,却渐渐沉进那浓郁的夜色里,慢慢看不清了。 次日,皇帝册封新宠的南诏美人为莲贵人,居清宁宫,并赐下诸多金银珠宝,一时间恩宠无加。 而消息传到关鵻宫时,阿柔已经开始如常的下地起居饮食了。她竭力将自己怀孕的消息隐瞒下来,行动之间亦是分外小心。 新来的侍女之中,她始终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好在现在她在禁足之中,便是听到后宫的什么消息,也只是转弯抹角的旁敲侧击。 对他又结新宠,她心中早已没有了任何感觉。 第752章:浮光流年(6) 第752章:浮光流年(6) 或许,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生吧!红颜无数,权倾天下,生杀予夺,唯我独尊。 “你听说了吗?陛下昨夜新宠了一位美人,今天一早已经封了贵人呢!” “是啊!看来我们这位主子是真的要失宠了,我之前还以为自己这是时来运转,以后要经常服侍在皇上跟前了呢!” “可不是吗?你看她,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连梳妆都懒得动弹,这样的主子,可真是看不到什么前途啊!” 听着外头侍女们小声的议论,站在窗前的阿柔的神智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想起他这个人时的感受,她亦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死心塌地的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他薄情,冷血,凉薄,凶残…….这些,从前其实她早就知道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真的能让自己喜欢上他? 恍惚间,她仿佛透过这碧色的窗纱又看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母后,她也曾经拥有坚定的信念和高尚的理想。 为了家门荣耀,她不惜与少年时青梅竹马的恋人分开,嫁入这幽深的皇宫之中。 而从前的她,对于这些都是嗤之以鼻的。 从小生活于深宫之中,见惯了嫔妃们尔虞我诈的阴谋陷阱,人性本恶的信念早已深入心底,谋算和揣度已成了生活的必须,和吃饭睡觉一样习以为常。 但是后来,渐渐的,她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生下来,并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 一个人就算再平凡,也可以拥有很伟大的理想,而当这个人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的时候,才是那个人最美的时刻。 萧锦彦也是在为他的理想而努力吧!就如自己的母后一样,为了曾经的信念,她生生与一生的平安幸福擦肩而过。 阿柔从来没有从母后嘴里听说过“悔”字。 或许,她有悔过,但是,她不能说。 而萧锦彦呢?他当是不悔的,从前那样的往事,他不是也不曾后悔反省过么? *********************我要休息一会,等会晚上再来了!不过在这里帮萧弱弱的说句话,他也不是傻,也不是真的赌气,他只是习惯了玩弄手段,这回,他要血洗后宫,只是错在将赌注放在了原本就心力交瘁的阿柔身上。 萧是猪,不必同情不值得怜悯。 第753章:剪青丝(1) 第753章:剪青丝(1) 阿柔只是觉得奇怪,过去的四年时光如一场梦,而深植在她心间的,那种令她觉得痛恨甚至是觉得羞耻的感情,却始终无法从心头连根拔除出来。 在无人的深夜,或者是独思的凝神间,她会为自己那并不纯粹的恨而感到羞愧。 她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起这样一个人,甚至连动一下那样的念头都不允许。 她厌恶自己的懦弱和疯狂,顺带着,她也开始厌恶起自己腹中这个稚嫩的生命。 关鵻宫如今早已是死气沉沉,往来的侍女与内侍们皆摸不透主子的脾性,而阿柔对所有人的森冷如冰,亦让下人们觉得自己无所适从。 每每在午夜梦回时醒来,阿柔总会睁着眼睛,静静看着窗前的月光直到天亮。 心中最深最隐秘的那一处,若是觉得疼痛难忍时,她会抬起头,看着天边的苍穹。 那漆黑的天幕上星辰遍布,那里面排布着的,是每一个人的命运轨迹。 一切都像是一个轮回。 她看着天边一闪而过的流星划过最后的绝唱,似乎就像看到了自己。 岁月流逝,有些东西在心底崩塌了,春风殿的风从精致华美的雕花窗棂缝隙中呼啦啦的涌进来,她突然感到很冷。 她开始不由自主的,疯狂的怀念那段带着小安在黄岐小镇平和而安稳的岁月。 午后发呆的时候,她会取出一柄长箫,不甚娴熟的吹奏着以前偶尔听过的乐曲。 那声音并不婉约轻扬,乍听之下,甚至连她自己都会怀疑,这就是曾经名贯西京城的明月楼花魁吗? 阿柔消瘦了,憔悴了。 她倦怠饮食,虽然宫中并未克扣她的妃位份列,日常起居用度比之从前并无太大区别。但是,她却迅速的消瘦下来。 一头曾经浓密如瀑的青丝长发,脱落的非常厉害。晨起时侍女为她梳头,总需偷偷的用手将梳子上带落的发丝悄然藏进衣袖中。 加之她极力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实,因此,往往端来的饭菜都是往日喜欢的,而今,却是一见之下就毫无胃口。 第754章:剪青丝(2) 第754章:剪青丝(2) 见到那个故人的那一天,已经是七月十五。 那天阿柔亦是坐在寝殿的窗台边,手中正握着那支长箫,断断续续的箫声,吹的并不流畅。 一曲快要完毕时,她才想起,自己吹的这支曲子,居然是司徒云秋曾经在半夜时站在隔壁院子的树上吹过的。 她只听过一遍,因此记得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那隐约的节奏,其实她一直没有忘记过。 原来这曲子浮现的,是宁静与平和。乐律缓缓吟奏,却并未有高亢欢快的节点。 便如那独自绽放在寂静幽谷的白兰,香远颜清,只为自己而盛开的生命之花。 放下横在嘴角的竹箫,阿柔怔怔的坐着,半响,才发觉自己流了满脸的泪水。 此时已是午后,吃过午饭的侍女们三三两两,躲在后院的树荫下说着私己话。有手痒的内侍,已经悄悄关起了房门,围着一张桌子开始了或高或低的下注。 关鵻宫失宠已成既定的事实,而这位性情爱好叫人难以捉摸的柔妃,也并不出言去管束自己身边服侍的下人。 因此,当这箫声在远处响起第二遍回音时,亦无人留意到,这并不是柔妃在吹奏。 但阿柔却听见了,她站起身,在乌色椴木地板上,赤足站着。过了一会,忽然提起裙摆,从春风殿的一处偏门走了出来。 她日常穿的软地鞋就放在床底的脚踏上,未免被人发现,她将床上的罗纱帐放下,只穿了一双白袜,便悄然跑了出来。 此时午日正中,风和日丽,疏影幽斜,关鵻宫外偌大的御花园里寂寂无人。 她穿了一身嫩绿色的软纱裙,轻柔的纱纺好似棉絮,一层又一层轻柔的垂下。 微风吹来,裙摆悠扬,淡若烟雾,清丽若谪仙。 白色罗袜早已染尘,步上青石桥,双足踏在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几百个寒暑的石板上,只觉得脚心微微有些烫。 青石桥两侧垂柳稀疏,浅金色的暖日阳光自枝祉间倾泻如水,在被晒得发烫的石桥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支离破碎。 阿柔的身影浅浅的映在上面,也被分成大大小小诸多的影子,一块又一块,拼凑不得。 *******************昨晚失言了,没有上来更新,真是对不起大家的等待。一个台湾的出版社临时约稿,为了整理以前的中短篇小说,我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哭我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干类似的苦力。作为写手,我不怕写稿,可我害怕修稿与整理错别字,校对其他的不说了,我只有一句总结,这玩意不是人干滴) 修完稿子之后,嘿嘿,超女来了掩面,求表拍砖! 第755章:剪青丝(3) 第755章:剪青丝(3) 循声而去,一路穿花拂柳,远远的只见一座精致的水阁立于一方静水湖心小岛之上,两旁碧荷红莲飘香,那座青碧色的宫殿好似隐没在重重绚染之间,看也看不分明。 一方小舟驶来,那内侍弯腰搭手,沉声说道:‘姑娘,上船吧。” 阿柔犹豫了一下,那人已经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样东西,她瞟了一眼,正是自己去年过年时给小安在镇上买的那块翠玉平安锁。 “六少正在前面等您。”压低了声音,那人已经快速的隔断缆绳,小舟离岸而去。 阿柔不再犹豫,提着裙摆在船舱中坐下,二人飞快向着那座隐没在重重碧荷蓝天之下的宫殿驶去。 一阵风猛的吹来,掠过身后的一株垂丝海棠,花瓣飞落,轻飘飘的落向女子纤瘦的双肩。有几片粉色的花瓣沾到她肩后垂落的的青丝之上,迎风簌簌,却不肯落入那碧水之间。 小舟很快就来到那处静心湖中央的宫殿,白玉台阶一直延伸到岛岸,阿柔下了船,便往殿中走去。 这应该是一处已经荒芜了的宫殿,此时四处无人,从外面干净的檐下看来,应该还有人隔日过来清扫落叶与灰尘。 推开朱色金漆殿门,迈过那高高的门槛,迎面是一面紫檀木雕花屏风。 再往里四下一看,纵是长久无人居住,园中的一树一瓦亦不见疏漠,宫内蜿蜒的一泓溪水,沿着回廊,似玉带将整座宫殿于碧翠处连接,那愈深的翠浓,蔓蔓地染渲出一道霓光,辉洒于彼时的寂寥。 许是长久无人居住,因此这宫殿显得有些死水一般的沉默。 午后的阳光投射在金色琉璃瓦上,若淡非淡的光华流转间,折射到园中的花草树木时,恰似染了极浅至淡的一抹血色。 那光华随着她愈往前走,愈发渐渐醇厚地积蓄起来,在庭院的树荫斑驳光影中散落。 玉色的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亦着了一丝隐晦的腥气,白色罗袜缓缓踩过疏影,血红便浸上了履尖,刺刺的疼痛,只嗖地一下,便沁了进了心里去。 沿着回廊走至碧溪边,隐约,有悠远的箫声传来,轻柔婉转地回拂于这个接近死寂的宫中。 第756章:剪青丝(4) 第756章:剪青丝(4) 阿柔静静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这箫声是从何而来,仿佛,近在咫尺,但,又不甚真实地存在于某一隅中。 或者,冥冥之中,司徒云秋的身影,一直未曾离开过……但是,今时今日,她又有何面目,再见他呢? 那箫声渐渐悠扬,比之她的断断续续,他所颂扬的一切欢乐平和,似乎更有感染力的多。 而一阕吹毕,过了一会,却换了另外一阕哀伤婉约的调子。 阿柔听了开头,便知道,他吹的正是那阙《宫怨》。 “可怜芙蓉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色殊反成弃,命歼何可畴。君恩实疏远,妾意徒自诟; 但记前盟誓,谁识白袖柔;郦歌声未闻,彷徨蹝履走;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明夕锁新忧;素颜怎尽欢,君王怠相酬; 三千粉黛殇,一朝徒白首;独醉宫墙月,回眸百媚休;” 一曲又终,始终还是不见那人现身。阿柔轻叹一声,便对着那幽深的庭院说道:“故人相见却惆怅,唯叹息,今生缘浅。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无言可诉悲与喜,只望君与小安多珍重。”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一个转眸,那箫音却忽然愈近的窸娑扑面间。 却见,那白衫之人从柳荫树深处走出。 “故人不远千里而来,你就这么狠心,只说一句话便走了?” 司徒云秋的眉目,衬在白衫玉冠之中,显得前所未有的儒雅和平静。 阿柔缓缓展颜一笑,这笑容印在他的眼底,却是一种能够扯动他心疼的一抹薄熏的嫣红。 “别来无恙否?” 果然,司徒云秋的儒雅沉静只是绽放了一刻,她话音才落,他便又是急不可耐的从袖子里取出了那把扇子,呼呼呼的一边摇着,一边摇头晃脑道:“你还说呢!无恙?光是为了混进这皇宫,本少爷我就费了一肚子的精力!哎呀,小安他娘,倒是我觉得你最近不咋样啊!瞧你,瘦了不少。女人嘛,还是丰满点好…….”。 第757章:剪青丝(5) 第757章:剪青丝(5) 阿柔垂头,掩住嘴角的苦笑。抬起头时,她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他不羁与狂放的笑容。 “小安呢?他好吗?” “好好好!好的很!就是天天磨着跟我要娘,唉,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像你啊!整天生猛的跟猴似的……”说起小安,司徒云秋又开始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阿柔静静的听着,接过他递来的那张画,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人,她冰封的心头,终于渐渐浮上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碧湖沿岸垂柳泄地,枝叶舒展,好似新描的眉黛。 一男一女缓缓迈出那个空寂的宫殿,司徒云秋手舞足蹈的当先走在前面,万千柳条随风摇摆,吹过他们缠绵的衣角和浓密的黑发。 湖面上的凉风吹来,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郁郁青青的水汽,碧波如倾,波纹潋滟。 阿柔突然有些晕眩,不知道是因为午饭没有吃进什么东西,还是妊娠反应,司徒云秋的话语仍然在她耳畔响着,她的眼皮却忽然一时间都有些睁不开了。 “睡一会吧。”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不同于平日里的嬉笑怒骂,他抱着她的手臂轻轻的一紧,然后低声的说:“没事了。” 是啊,没事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是啊,没事了,都过去了。最难堪与最残忍的时刻,都过去了,而今她所面对的,最大不过是一死。 死有什么可怕呢?她早就不怕了。 她的头很沉,重重的靠在司徒云秋的胸膛上。 她曾经以为这个不经意间闯进了自己生命里的男人,必定如他表现出来的气质一般,像一团软棉花一般难经风雨。 可以此刻躺在他的怀里,这个感觉霎时间不攻自破了。 其实,他也是一个有着坚硬臂膀的男人,温暖的胸膛,不但可以为她舍生忘死,也可以为她挡住很多外来的风霜。 浅浅的呼吸在怀中响起,司徒云秋低下头去,目光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碧波荡漾,柳枝飘摇。 **************先到这里,饭去饭去!人是铁饭是钢,筒子们,大家要好好吃饭啊夏日炎炎,冰激凌神马的,绝对是美丽杀手啊!(语重心长的敲完这一句,关机,直奔餐桌) 第758章:碧水红(1) 第758章:碧水红(1) 夏风和煦,盛夏的尾巴上,百花幽香,暖风熏冉,远处荷叶遮天,翠染碧水。这座掩在满池荷香中的深寂宫殿,在浓烈的日光下,闪烁着肃杀的气息。 司徒云秋抱着沉沉睡去的女子,乘上那只小舟,缓缓离开静水湖心的这座宫殿。 “六少,咱们就这样带着她走?”依旧是那身穿内侍服的男子,只是,稍微留心一看,便可察觉出他与一般内侍颈间喉结处的不同。 “我知道这个举动太过鲁莽了些,不过眼下看来,唯有速速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策。” 看着她消瘦的容颜,他心中一痛。不知道她在这些日子里受了怎样的苦难,只是既然自己来了,也见了,便不能再当做不知道吧! “出宫的内应咱们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这位姑娘这样的身份,只怕届时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摇着船橹,那内侍胸有成竹的说道。 司徒云秋没有答话,他的眼神看着极远处的碧荷,水天相接之处,那白光点点,极淡的云彩漂浮聚散不定,勾勒出一个仙境一般的瑶池。 很快,小舟已行至岸边。 内侍跳下船去,准备系上缆绳。 司徒云秋有些黯淡的收回目光的瞬间,且听得,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一道如同闪电般犀利的东西从他的身侧穿梭划过。 那锐器带起一阵迅猛的急风,伴着一声惨叫,先前扮作内侍的男子在一跃而起之后,陡然直栽了下来。 喷溅出的鲜血,让司徒云秋抱着阿柔迅速向后倒退几步。 那是一尾带着剧毒的箭翎,一箭射出,力大无比。待那死者落地不再翻滚时,司徒云秋分明看见那箭尾尚在轻轻地颤抖着,显现着方才射箭者的用力之猛,此刻俨然余力并禾完全消失! 箭尾处是黑色的羽毛,这使得整支箭看起来,只一眼,便令人难以忘记,泛着潋滟蓝光的黑羽配上鲜血喷溅的渲染,是一种诡异的色泽。 而四周原本静谧的湖岸,此时,也渐渐沁进极浓的血腥味。 第759章:碧水红(2) 第759章:碧水红(2) 悄然涌至的脚步声,躲藏在及膝高的草丛里,兵刃摩梭着草丛带起的寒光,把司徒云秋的思绪拉回严峻的现实中。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小舟附近渐渐响起厮杀声。 司徒云秋将阿柔放进船舱中,将两张厚实的小几竖起来,给她筑起一个安全的壁垒。 再回奔至船头时,眼前,已经赫然出现一批身着冰白盔甲的魁梧男子。 这些人约摸数百人,手中大部分持着长剑,部分则是黑漆漆的弓箭,每个男子的脸上,都戴着一个肉色的面具。 这种没有五官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样的颜色,仿佛一具具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冰冷地充满嗜杀的残忍。 整个静心湖畔,此时已经陷入一种血腥漫天的气氛中。 司徒云秋带进宫来的十余名高手率先分散开去,与那数百名不速之客展开奋力一博,不过,对方人数太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弱,看来,是明显稳居上风的。 白光闪烁,刀刃相向,碧绿的荷叶上,很快就飞溅上嫣红的血液。 司徒云秋不敢大意,当下立断,取出赤血宝剑,将小舟的缆绳砍断,一脚将其再次踢往湖心。 他大吼一声,快如闪电的卷进那白光如虹的厮杀中。所过之处,不断有人倒下。 而就在两方人马厮杀的难解难分时,静心湖周围的山间,不知何时悄然涌上如水的铁甲勇士。 而背向那座宫殿的湖中,亦悄然划来一条船。船身不大,颜色却是异于寻常的绿色。 船身与那荷池遥遥辉映时,绝难叫人一眼看出来。 萧锦彦站在船头,一身淡青色对襟薄丝便袍,金冠下的青丝随风飘荡在半空之中。 “陛下,末将等已经准备好弓弩手,一旦双方决出高下,便会万箭齐发。包保不让一个贼人有命离开这里。” “朕说过,只要今日你将这静心湖畔所有不该出现的人全部不着痕迹的诛杀了,那么,禁军统领一职,便是你的。” 第760章:碧水红(3) 第760章:碧水红(3) 君无戏言,那一身褐红色参将服的男子,眼中显然闪过一丝兴奋的光泽。 “谢陛下!末将定然不负圣意!” 萧锦彦点点头,示意他退下。 “陛下,慈安殿那边,要不要再去……”李德全跟在皇帝身边,因着湖心的风大,他手里捧着一件披风,正要给皇帝披上,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不必,只要朕这次能够一举铲除太后在宫中埋下的这些血衣杀手,以后,朕就不必再对她有任何顾忌。朕,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也是时候,清理一下这后宫了。” 萧锦彦的眸间幽深不变,只是在看见那艘漂浮在湖面的小舟时,微微有了一点的色彩。 “来人,用船上的钩子将那艘小舟钩过来!” 很快,他就登上了那只小船。 推开狭窄的舱门,她仍在舱中睡的安详宁静。 而船下的碧水,已被不断飞溅喷涌进来的鲜血以及尸体,染上了一层微微的赤红。 他抱起阿柔,飞快的登上自己乘坐的那艘船。双足踏上甲板时,湖面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那水纹连绵不绝,很快,便将赤红的血水消褪在最初的澄净碧绿之中。 天下之大,却无一处的土地底下不是掩埋着白骨与冤魂。 而皇宫,最擅长的,亦是将赤红的血水迅速淘澄为美丽平和的碧波。 “陛下,娘娘无碍,只是多日未曾好好进食,加上身怀有孕,自然会比平时更加嗜睡和倦怠。” 很快,就有早就侯在船上的太医为阿柔请了脉。 萧锦彦看着她睡在塌上珠帘后的消瘦身影,眼神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疼痛,亦有不甘不愿的怒意。 她,居然会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睡去……自己派在关鵻宫的侍女几乎日日密报,说柔妃几近每夜失眠,辗转不能入睡。 他也曾经问过自己,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了? 固然,他不愿被她以柔情来挟制,所以他只能将她晾一晾,亦可以渐渐让她明白,他所能给的是什么,不能给的,是什么。 第761章:碧水红(4) 第761章:碧水红(4) 原本他以为,早在自己委婉向她表明立后之事时,她应该就已经懂了。 他错将她不争后位之心,理解成了她的恪守本分。 作为一个宠妃,如果她能够明白进退合宜这四个字,他想,他必然不会辜负她的隐忍克制。 可是他错了,他曾经以为自己懂得这个女子,结果,却换来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将那两只丑陋的布偶丢到他的脸上。 他何尝不清楚,这只是后宫肮脏龌龊的争宠陷害?但是,作为一个君王,他却不能任意处置这些背后代表着一方势力的后妃。 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所以,最后在多方权衡之下,他只得暂时牺牲了她的骄傲。他需要时间来谋划布置,需要周密的安排部署,来完成对这些敢于挑衅皇权的人的诛杀。 所以,他放任各宫各派的势力与内线,全部进入关鵻宫,亦进入他的观察范围中。 对于柳家,他已经隐忍的够多的了。如果兰妃与太后还稍微有点理性,就不该再来挑战他的忍耐力。 尤其是柳兰心,这个曾经聪明不可一世的女人。她就真的以为,她布置在宫中的血衣杀手,他一直以来都毫无察觉么? 而这一次,他要借着司徒云秋混进宫中的机会,巧妙的除掉这一遗祸无穷的暗卫组织。而自己,居然还能兵不刃血,就算事后柳兰心知晓了,又能耐他如何?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种运筹帷幄,江山四海皆臣服于脚下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美好了。 只是一样,让他感到心中遗憾而不满。 那就是她。 只要一想到她居然会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睡去,而且,还想跟着他逃出宫,他的心,就会被密密麻麻的剑刃刺的鲜血淋漓。 阿柔,你错在不该拿司徒云秋这样的人来气朕,你会为此感到后悔的! 朕发誓,今生今世,哪怕你再不原谅朕,朕,也要将你囚禁在朕为你布下的金丝牢笼中。 你是朕的女人,除了朕,这个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拥有你! 第762章:碧水红(5) 第762章:碧水红(5) “传朕的旨意,务必,要活捉那个匪首司徒云秋,朕,要亲自对他用刑!” 萧锦彦冷然的话语中,沁出的是唇齿之间流溢的杀意。他,要用一种对男人来说无比羞辱的刑罚,在她的面前,彻底的回击她对他的不贞。 哪怕,这种不贞,只是思想上的,他也绝不容忍。 一股甘甜而带着微微暖意的水,缓缓的流进她干涸的唇齿间。 阿柔睁开眼时,便看见萧锦彦负手于身后,站在自己的跟前。 “陛下,娘娘醒了。”侍女低垂着头,缓缓退下。 阿柔似乎是带着疑惑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她才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并不在春风殿,亦不是在自己之前走进的那座湖心殿中。 萧锦彦脸上的寒意,更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梦中。 因为,这是最真实,亦是最贴切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 而她再想一想,便突然掀开被子走下地来。司徒云秋!他去哪了? “你要去哪里?是不是朕如果不来的话,你就跟着那个贼人走了?”萧锦彦一手将她箍住,他喷着炙热气息的呼吸,洒在她颈间细腻的肌肤上,激起一片惊悸。 “放开我!”阿柔咬牙切齿的想要掰开他的手腕,却发觉自己的力气是如此的柔弱。 “放开你?放开你好让你去跟那种武夫厮混?”忽然,他把她往前一推,双手一分,轻薄是丝缎被野蛮的撕裂,她洁白的肩膀刹那裸露出来。 脑海中有刹那的一懵,反映过来时,阿柔忍不住羞怒交加,他想干什么? “你要是再不乖乖听话,朕不介意在这里和你来一次鱼水之欢,怎么样?朕的柔妃?” 他哑声说着,声音里抑制不住微微炙热的渴望与欲火。 不可否认,她的身体,不论是什么时候,哪怕现在的他怒火万丈,依然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而只要一想到他将在亲手处决了情敌之后,再度覆上她娇美的身体,享受那花间的蜜意,他的心中,便会涌上一种难以抑制的快感和冲动。 “萧锦彦,你无耻你!混蛋!”阿柔愤怒的唾骂着他,双手用力的挣扎着,试图摆脱他这近乎牢笼一般的禁锢。 ********************掩面,萧真是有点小变态的自大狂!不过,现实生活中,大家还真别质疑,就有不少这样的自大狂!所以,女同胞们,找对象看清楚人哦! 第763章:碧水红(6) 第763章:碧水红(6) 她的挣扎,只换来他变本加厉的撕扯和蹂躏。 胸前的衣襟被毫无留情的撕开之后,萧锦彦大力的握住她娇嫩的花蕾,将下巴抵在她的颈间,一只手圈住她的腰身,不无讥讽的说道:“你如此急切,朕让你不要动你偏要动,不会是因为朕晾了你这么些日子,就按捺不住了吧?” 说着,他的手缓缓往下,摸到她腰封中的那处扣子。只需伸手轻轻一解,她美丽的身体,就会在他面前毫无遮掩的呈现…… 就在这时,船舱外有人跪地回禀:“启禀陛下,匪贼忽然遁地而逃,岸边不知何时燃起阵阵白烟,侍卫们失去了目标,只得暂时鸣金收兵,以待烟雾消散。” “混账!都是一群废物!朕养兵千日,却不能用在一时,留你何用?” 萧锦彦暴怒之下,将阿柔推在了塌上,只身走出船舱时,双眼已然冒出了寒意。 “末将估算有误,未想到这些匪贼居然如此狡猾……”他话未说完,萧锦彦已经冷哼一声,手指岸边,一字一顿道:“既是如此,那你也不必回来了。” “陛下,求陛下饶命…….”那将领显然十分惶恐,惧怕之下,立马便跪下开始磕头求饶。 “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传令下去,朕只要那匪首的活口,其余的,一律不必留下!” “是!” 阿柔在帘后只听得哗啦一声水响,很快,便有人将一具无头尸身推了下去。碧绿的湖水刹那被鲜血染红,惊的四下的鱼儿都成群结队游开去。 她怔怔的看着萧锦彦的背影,心中,缓缓升起一种怜悯和悲凉之感。这个男人,为了权力和欲望,早已迷失了自己的本性。他连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都已经搞不清楚。 隐下心口的一声叹息,她对着他的背影摇头心道:或许,这就是你所选择的帝王之路吧!但愿,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萧锦彦,我知道选择背弃你是什么样的后果,可是,我所选择的,亦是我想要的…… ****************大家表激动呀!中国不是有句老话,说: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笑的最好嘛!萧的下场,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要不然岂不是太没天理了?淡定,淡定哈我一直都关注你们的留言,有时候因为没有留言我还发愁郁闷呢!么么一个,我继续码字去,争取快点完结啊! 第764章:碧水红(7) 第764章:碧水红(7) 阿柔坚定的抬起头,凝视着窗棂下碧绿深湖中摇尾远去的鱼群。四年的坎坷人生,她几度沉浮于荣辱生死边缘。历经红尘劫难,尝遍辛酸苦辣……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苦,是她所没有领会过的? 她其实早已知道,蜉蝣尚且能够选择自己所去的方向,而自己的人生,从来都不曾掌控在他人手中。 萧锦彦,你我截然不同的人生价值观念,势必决定了我们今日的反目。 我可以为爱泯去你曾经对我的万般伤害,但我,却不能因为爱而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从此成为你权力欲望下的玩物。 如果,那样的我,才是你想要的宠妃……那么,对不起,恕我将让你失望而愤怒了。 当我转过身之后,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离开过去的那段感情,离开你,离开这个幽深而冷漠的后宫,我深知,此后的一切都将陷入生死两难之中。 曾经,我以为国破家亡,骨肉离散,沦为贱婢,才是自己人生最大的悲哀。 但而今,我才知道,那时的我并不是最伤最惨最痛。 我一生之中,最重的伤害,来自你对我们之间这份情爱的亵渎与背弃。 那一刻,我心死如滚油煎沸,万箭攒心,生不如死…… 而今,我选择永远的离开你,我,将不再爱你。 即使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一死。 可是,对于死,我从来不曾惧怕过的,不是么? 我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如果我侥幸不死,我要让岁月教会你知道,这一生,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而你,错失的,又是什么? 闭上眼,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阖上的眼眶中缓缓滴落下来。 萧锦彦,我们错在今生相遇。 你走不出命运的棋盘,所以在这里迷失了方向。而我,却情愿以死,来逃离这迷局一样的命途。 *****************这一节是有感而发,短短几分钟敲出来的,也不知道通顺与不通顺,大家将就着看看吧! 第765章:碧水红(8) 第765章:碧水红(8) 这一日的激战,自然死伤惨重。不过后来清点伤亡时,阿柔还是听见那人来报,说不见匪首司徒的尸身。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想来,以司徒云秋的身手,应该是不可能伤到他的。只是,这一战萧锦彦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的禁卫擒获了一名来不及自尽的血衣杀手小头目,此人经不住利诱,最后还是将太后手下的暗卫组织和大概的人数,都交待了个一五一十。 原来,柳兰心在宫中埋伏的这批暗卫,经此一战,可算是几乎告罄。 “但是,据奴才所知,太后在宫外各个行业,都有势力渗透。其中几条渠道,还源源不断的定时向宫中输送大量的金钱和所需的情报。但是奴才的身份所限,并不知道这其中详情。” 萧锦彦听罢,半响才轻轻点头。他与柳兰心相识多年,自然清楚这个女人的心胸手段,以及多年积攒的实力不敢小窥。 所以,对于她在后宫暗中做的许多手脚,以及柳家的张狂得势,他都采取了暂时隐忍的态度。 可是,正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他的隐忍亦是有限度的。此次,既然能够顺藤摸瓜得到这几条她经营势力的渠道,自然,于他来说是收获不菲的。 “你以后就跟在李将军身边,记住,不可在后宫中再露面了,朕会做出假象,谎称你已经死于此次匪徒进宫行刺之中。他日,朕必然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去吧!” 萧锦彦站起身,看了看身后珠帘后的女子,他习惯性的眯起双眼,眉心处有一丝玩味的轻蹙,静静的流光在眼眸深处涌动。 “朕一会就会送你回宫,你要记住不得将今日所见的一切泄露半句。”他拂开珠帘,缓缓走到她的身前。 伸手握住她的手心时,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飞快的甩开他的触碰。 “不要碰我!”他的手,太冷也太腥。 司徒云秋曾经对她说过,世间最残忍的杀手,不是七十二地煞,也不是他们三十六天罡,而是那个高高在上,一怒之下便可致伏尸百万的帝王。 第766章:碧水红(9) 第766章:碧水红(9) “你叫朕不要碰你?呵呵……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谁的妃子?没有朕的恩遇,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傅嫣柔,你不要真的以为,依仗着朕对你的宠爱,朕就不会杀你!” 他的眼眸中燃烧着危险的火焰,渐渐逼近的怒气,让人周身都感到一种震悚的寒意。 阿柔无惧无畏的抬起头,迎着他的脸,缓缓说道:“早在四年前,洛都城破时,你就该杀了我!陛下自然做得到,只是,难道陛下以为,我傅家的女儿,真会惧怕一死么?” 她站在窗棂边,微微仰起头来,风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一瞬间,萧锦彦似乎看到了一种瑰丽的光芒闪烁过她平静的眼睛,那么炫目,令人神迷。 他忽然感到心中有一种异常浓烈的无力感,面对她的执拗,他总是这样的无力。 他其实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曾经狠狠鞭笞过她,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亦曾经发泄似的蹂躏过她,毫不留情的洞穿了她稚嫩的身体。 可是,所有这些方法,都没能从根本上让她真正的屈服过。 或许,她是天生帝女花,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永远不能泯灭的敏锐,让她无法与其他贪慕一时的女子一样,对身为君王的他予取予求。 更让他感到心中暗暗惶恐的,是他对她的那种渴望。 他渴望能够一直占有她,拥有她,让她臣服在自己的胯下,婉转呻吟……身心俱服。 那种强烈欲望之后的快感,将不会比任何丰功伟绩,来的逊色半分。 他知道,自己是爱上了她。这种爱,既甜蜜又危险。 他是多么的辛苦,才控制住自己心中即将失控的情感潮水。他知道,自己永远只能宠她,却不能真正对她施予那种夫妻之间缱绻无间的爱。 那样的爱,足以令他的霸业倾塌,帝国覆灭。 可是现在,他又一次面临了对她的失控。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会无法忍受的告诉她,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为了不去见她,克制的多么辛苦…… 他不缺美人,世间所有的绝色佳人,他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来。 可是,那样的交媾,却不能让他的身体有半分的愉悦。 ****************看电影归来,开始更新了。 第767章:碧水红(10) 第767章:碧水红(10) 他不知道,他之所以会离不开她,到底是因为她身上的倾心之毒,还是自己对她的依恋,已经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 只是不经细想的铭心自问,他更情愿,那结果是前者。 他不愿在情感上受控于任何人,任何人。 江山和美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难解的抉择。 可是,他经历过怎样的少年时光,他又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了这里,他心里清楚,于他的身份来说,没有江山,就不会有性命。 就在他沉吟不语间,阿柔已经转身走出船舱。 远处,有悠扬的箫声再次传来,穿云破雾,惊醒这静心湖远处正在荷叶底下沉睡的白鹭。 阿柔听见那熟悉的箫声,不由的精神一震。司徒云秋,果然,他还是能轻易脱身的。 他回过头来,神智一凌。 他知道,她已经做出自己的抉择,而他也只能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向前进了。 不管前方是何种命运,终究,是他自己为自己选择的道路。 人生不过百年,如白驹过隙,容不得儿女情长,容不得彷徨踟蹰,容不得徘徊犹豫,容不得后悔回望…… 阿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选择的。当我们的孩子坐上这尊贵的皇位,当你我的名字进入巍峨肃穆的太庙接受后代香火供奉时,你会明白,我,终究没有真的负了你。 他在心底一遍遍的重复着自己少年时立下的宏愿,遥想着很多年前在宫中被人欺凌的场面,投身从戎之后,浴血厮杀死里逃生的情景。 十年之后,只要给我十年的时间,我就能让大齐的八百万国土富庶繁华。 我将以武力征服四夷,天下苍生将臣服在我的脚下,我的意志,将覆盖整片神州大地。 我,将会是这片土地的万世明君。 等到那一天,你,一定会明白我的,阿柔,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一定要将你留在我身边,让你亲眼看见那一天的到来。 第768章:雨霖铃(1) 第768章:雨霖铃(1) 阿柔坐在寝殿中,自从回来后,便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不言不语。 忽然耳畔听得窗外细雨绵绵,原来傍晚暮色时分,忽然下起雨来。 一辆宫车,此时正在甬道上缓缓向关鵻宫驶来。 宫车的车幔被雨水打湿,辘辘的车轮声碾碎这幽寂深宫的沉闷难言。 轻蒙的细雨如同冰凉的泪,车帘掀开时,关鵻宫宫门巍峨,远远望去,好似一幅水墨,轻墨淡彩,落笔盈盈。 那车帘开处,露出一只瘦削修长的手,指骨白皙柔腻,指甲素净整齐,一只羊脂白玉镯戴在手腕上,越发衬的肌肤如玉。 “夫人。” 一名老宫人跪在路旁,对着微敞的车帘小声说道:“孙太医来了,只是娘娘不愿让他请脉。” 车帘一动,一身宝蓝色宫装的妇人缓步走下了车,从五官上看来,大约在五十左右的岁数,生的倒也眉清目秀,面容平和。 “唉!柔妃娘娘的性子,还是一如从前这般的刚烈。不过,陛下也……”她没有将话说完,剩下的半截生生咽在了口里。 作为当今天子的乳母,徐嬷嬷而今早已受封二品诰命,享受着皇室贵族的生活。 皇帝怜恤她年老体弱,更特地下旨在宫外为她修缮府地,拨了几十个内侍及宫人前去伺候她养老。 而这一次,她不得不重回后宫的原因,自然,还是因为陛下心头上的那位柔妃。 当年,便是她施展攻心之术,说服了原本不情愿为皇帝生儿育女的柔妃。 虽然,那个孩子最终没有保住,可是,在萧锦彦的心中,徐嬷嬷却是个善于此道之人。 此时,下了宫车之后,中山夫人徐嬷嬷,眼望着眼前这恍若神仙府邸一般的关鵻宫,还是禁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两名丫鬟由后面走上前来为她撑伞,其中一名年纪教大的搀着她的手,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陛下特旨,命您过来看望柔妃娘娘,怎么到了这里,您反倒不肯进去了?” 第769章:雨霖铃(2) 第769章:雨霖铃(2) 徐夫人这才微微一笑,以丝巾擦拭去面上溅落的一点雨水,口不对心的道:“就你这丫头会胡说!我哪里是不肯进去了?我这也是头一回进关鵻宫,这远远看来,果真是一处瑶池月宫一般的所在呢!” 两名丫鬟跟着一笑,接着也是叽叽喳喳的指着雨中的关鵻宫四处议论了一通。 “看来,陛下对柔妃,果然是盛宠一朝啊!” “是啊,夫人,您和柔妃肯定是故人吧!要不然,陛下怎么独单单让您进来探病呢?” ……. 徐夫人不再说话,再往前走几步,关鵻宫门前已有内侍和宫人撑伞迎候在了通往前殿的玉阶底下。 “奴婢等参见中山夫人!” “起来吧!柔妃在哪?领我前去看看……”。 春风殿仍旧是老样子,徐夫人一步步随着侍女走进去,眼之所及,纵然此中的一切装潢皆是富丽堂皇,精巧出奇。 可是,隐隐的,她也觉得这里太空旷,亦太缺乏人气。仿佛是穿越那层层纱幔走进来时,都能听到脚步的回声。 而柔妃,却天生是那样一个七窍玲珑的女子,这样幽深华美的宫殿,倘若没有了君王时时陪伴在身侧,只怕午夜梦回时,连心口处都是冷的吧? 徐夫人来之前,已然知晓事情的全部经过。 眼下陛下与柔妃正在置气之中,而她此来,除了要将柔妃身边这些各宫的眼线全部人赃并获,而且,还要极力说服柔妃,不要再与皇帝斗气。 毕竟,那是天子,不但是她一人之夫,更是这后宫所有女子共同的夫君。 两名侍女为徐夫人撩开寝殿中的第一道东珠雨帘,那些明晃晃的珠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徐氏只身走进去,跪在屏风之外,轻声说道:“老奴徐嬷嬷,参见柔妃娘娘。” 珠帘后,半响没有丝毫动静。 过了一阵,才听到一个干涩的声音缓缓响起,仔细听来还有几分未愈的气喘:“是徐嬷嬷吗?进来吧。” 徐氏不敢托大,再次磕了一个头,道:“老奴谢娘娘惠赐。” 第770章:雨霖铃(3) 第770章:雨霖铃(3) 寝殿非常的宽阔,只是里面显得有些凉,一面大理石屏风上雕刻着高山流水,那刻画之工栩栩如生,其上更巧妙的搁置了冰块,消融之后,便化作潺潺涓流,缓缓流溢而下,为这本就空旷华丽的寝室平添了几分雅致清幽之气。 徐氏走过屏风后,便见柔妃穿着一身蔷薇色的丝质长裙,此刻正歪在琉璃窗下的睡榻上。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朱钗倒是不多,只有一只翠绿色的蓝田簪子,如玉似的手腕上,套着一只看起来显得有些过大了的玛瑙镯子。 “来人,赐徐夫人坐。” 一名女官走上前来,为徐夫人看座,徐氏谢过坐下,就听柔妃问道:“久不见了,嬷嬷最近可好?” 徐氏连忙恭敬的答道:“托娘娘的洪福,老奴一切都好。” 阿柔大致也能猜到这徐氏此时前来的目的,只是毕竟这老妇人并未曾经加害过她,而且她也只是奉命行事,认真算起来,从前她在王府时,对自己也算照拂。 因此,当下并没有拆穿,只是淡淡的与她敷衍着。 随后两人就开始闲话家常,徐氏心中有事,但是她亦了解这位主子的性格,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否则惹恼了她,只怕自己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说着话,转眼便到了晚饭时分。阿柔留徐氏用饭,她也不客气,站起身便随着那侍女前去安排柔妃的菜肴了。 她是皇帝亲封的二品诰命,又是前朝宫中的老人。一双眼睛何等毒辣辛利?只是在厨房里漫不经心的转了一圈,便发现了若干纰漏。 晚饭上来时,阿柔倒是难得的展颜一笑。今夜所出的菜品,皆是自己从前在王府时爱吃的那些花样,看来徐氏果真是个有心人,便是短短的服侍了自己一段时日,难得的却是将自己的喜好记在了心里。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无形之中便走近了不少。用膳时徐氏殷勤给她布菜,饭后聊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突然外面打了三声鸣鞭,宫人皆跪拜下去迎接。 珠帘被撩起,皇帝萧锦彦一身明黄色龙袍,色泽耀眼夺目,大步就走了进来。 “老奴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71章:雨霖铃(4) 第771章:雨霖铃(4) 皇帝微微一抬手,语调低沉,静静道:“徐夫人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皇上。” 皇上随意的坐在榻上,柔妃在病中,当着人的面,她只是淡淡福了一礼,就淡笑着问道:“今天皇上怎么这么有空?” 皇帝说道:“朕听说你进来身子不太好,就过来看看。” “皇上日理万机,还惦记着臣妾的身子,真让臣妾心中过意不去。” 徐夫人低着头站在一旁,听着皇帝和柔妃之间这生疏客套的场面话,心里不免觉得有几分别扭。 看来这回两人之间的心结都很深,许是真的没那么容易解开了 当下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将头垂下来,就那么装出一副很愿意听的样子。 萧锦彦心中亦是觉得甚为恼火,他巴巴的赶过来,她不但不给自己一个好脸,而且当着下人的面,还话中带刺,语含讥讽。 不过他也不好当众发作,说了几句寒暄话之后,便转入正题,借着徐夫人与柔妃相见甚和,便将这阖宫之事皆暂时委托给她辖制。 徐氏起身谢恩,柔妃亦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她自然知道他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想想这些嫔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亦不是不清楚其中内情的。 既然他要借机清理后宫,她又何必装好人替那些龌龊心肠的人挡着? 想着既然徐夫人出面,他应该是下了几分狠心的。阿柔在心里缓缓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时,面上已浮现了一丝笑意。 说起来,许多经年的旧债,现在,也到了该一一清算的时候了…… 一时间,很多个念头闪过脑子,阿柔想到那些早已不愿回想的尘封往事,最后,终于笑着说:“皇上对臣妾真好。” 有徐夫人在,她不是少了很多麻烦不是? 皇帝亦少见的露出一丝笑容来,站起来说道:“朕还有些朝政需要处理,暂时先去了,徐夫人你便暂时在这里住下,晚上多陪柔妃聊天吧。” 说罢,就在众人的恭送声中离去了。 *******************我没忘记最后要收拾那个楼清风,这厮早该收拾了,让她活到现在,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第772章:雨霖铃(5) 第772章:雨霖铃(5)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月亮爬上树梢,春风殿中一双红烛高高燃起,闪烁着明亮的光。 便是今日晚膳吃了一些东西下去,在徐夫人看来,柔妃如今仍然很瘦。不过是女子最好的十七八岁的风华,这样憔悴的姿态,未免有些太过让人觉得沧桑不胜。 她亲自带人给柔妃铺好了床褥,放下层层纱幔时,眼光最后瞥了一眼,只见柔妃缩在锦被里,像是一多微微有些枯萎的花儿。 夜里的风那么静,墙角的安神香盘旋直上,一圄一圈,像是乡下的袅袅炊烟。 徐夫人在外间的偏殿睡着,辗转反侧中,她忽然愈发的觉得这殿阁的空寂之感来。 凤仪宫中,此时,叶赫皇后亦在侍女的服侍下,褪衣准备就寝。 忽然,殿门被人有力的叩响,有侍女低垂着头,脚下的步子稳健而急促的行来。 “娘娘,徐夫人奉旨留在了关鵻宫中,陛下今日晚饭后亲自过去嘱咐,命她好生陪伴柔妃,暂居宫中,辖制关鵻宫所有奴才。” 叶赫皇后原本正在对镜拔簪的手,停在了发髻上。 “知道了,你下去吧!这几日,要仔细盯着那边,一有消息,便立即来报,不可耽搁知道吗?” “是!奴婢明白!” “娘娘,看来陛下对柔妃并不是真的绝情,那么,咱们要不要也……”。随同她从南诏陪嫁过来的侍女楠佳,此时正跪在她的脚边,为她褪下脚上的罗袜。 “咱们要做什么?也学着其他人一样,蠢到去试探君心?”叶赫皇后心中自然清明,萧锦彦要趁机清理后宫,而这件事,她和他早已通过气。 帝后在此事上达成的默契,对于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对于萧锦彦对柔妃的情分真假虚实,坦白说,她一直都不以为,那日的他,是真实的情感流露。 他对她,终究是与众不同的吧? 但是,那又怎样呢?最终从承天门抬进来的皇后,不还是她么? 他要什么,她是很清楚的。 第773章:雨霖铃(6) 第773章:雨霖铃(6) 躺在床上,叶赫如云从玉枕下翻出那张大红的喜帖。 萧锦彦叶赫如云 就那么并排在一起,一笔一划,一横一折,好似勾勒了她这漫长的半生。 她的手指滑过白头彩凤、双红金帖、烫金篆字,停在那八个透着喜气的字迹上: “守望相伴,永结同心。” 明明是最简单的八个字,却令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进宫之后的那天傍晚,他第一次来凤仪宫看她。 两人坐在合欢殿上吃双喜宴,庭外一株杏村开的正艳,好似火烧云霞,风吹过,落英缤纷,漫天都是红粉两色飞花,犹若艳雨。 他坐在自己的面前,面色平静,满。外交辞令,言辞不多,却滴水不漏,既不显得失礼,又不过分亲近。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在心中就认定了他吧?人无完人,作为帝王,他足够出色。作为丈夫,他亦尊重她的意愿,哪怕是当着众人的面驳斥自己宠妃的面子,他到底也给足了她面子。 她从不急于一时,她与后宫中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她有的是一生的时间,这一生走到最后的一刻,能够陪伴他葬入帝陵的女人,也唯有她而已。 “来人!传旨下去,关鵻宫的一应供给,从明日开始依旧恢复贵妃份列。但凡柔妃有所需求,内务府皆不可随意推诿。” 进来听旨的女官微微一愣,旋即躬身下去,轻声道:“是。” 珠帘再次放下,叶赫皇后终于平静的在玉枕上睡去。 而此时,就在甘露殿中,萧锦彦正在案前抚卷细看奏折。新近得宠的月贵人正站在书案旁,披着一身鹅黄色的软纱,千娇百媚的为他献上一杯花茶,顺便不时伸手给他揉捏着肩头的酸痛。 终于到了就寝的时候,莲贵人喜滋滋的为皇帝褪去外面的罩衣,一面亲自接过下人手里奉来的湿巾,一面软软的向他撒着娇。 萧锦彦心不在焉的听着,不时的应付几句,突然,一句碎语飘进耳里,他微微一愣,低头问道:“你说什么?” 第774章:雨霖铃(7) 第774章:雨霖铃(7) 莲贵人心下一惊,勉力镇静,笑容不减的说道:“原也是今天早上臣妾去向皇后请安时,宫中几位姐姐说笑时提及的,说是臣妾舞姿柔软,宛若无骨,不如请陛下将臣妾所住的玉莲轩改为柔舞轩,还说陛下是很喜欢女子柔顺谦卑的品行……。” 萧锦彦坐在宽大的龙床上,一时也没有说话,他安静任由是侍女给他净手,擦脸,奉茶,褪靴。 他的眼神眼神深邃,表情平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莲贵人细细一看,不由的心下一喜,忙前忙后的便要准备更衣就寝,谁知皇帝褪下了一身玄色软袍,又换上一件淡青色织锦长衫,竟然就要走。 莲贵人心中一急,忙开口道:“皇上今夜不留在甘露殿歇息吗?” 萧锦彦缓缓的转过身来,寝殿中明亮的灯树照在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金光,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幽深若深泉。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莲贵人,表情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怒气,可是那眼眸却令人脊背生寒,肌休冰冷。 莲贵人心中一怕,顿时跪下去,花容失色,联想到昔日忆贵姬莫名其妙的失宠,让她害怕的几乎颤抖起来。 殿上一片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侍女在耳边小声的说:“娘娘,皇上走了。”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只感觉额角全是冷汗,无力的站起来,却险些掉倒。 侍女惊呼着扶住她,让她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她手捂着胸口,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苍白,久久没有说话。 她知道,尽管皇上什么也没说,可是刚刚那一瞬,她真的无限接近死亡。 天色越来越暗,她默默思量着,终于,在良久之后,深深吐了一口气,对自己随身带来的侍女说道: “玉香,准备香烛和经文,明日开始,随我每日去佛堂抄录经书。” 够了。 这一次试探,她险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足够了。 说到底,在皇帝的心中,关鵻宫的那一位,而今还不是她可以去轻易伸手的。 莲贵人叹了口气,手指触摸到皇帝刚刚坐过的地方,只觉得一片冰冷。 第775章:雨霖铃(8) 第775章:雨霖铃(8) 萧锦彦到春风殿的时候,一轮玄月已经高悬在了半空之中。 寝殿灯火寥寥,内官见了他忙跪下,正要通传,却被他打断。 他一路走进去,所有的宫女内侍都跪在地上,黑压压的头低垂着,一路蜿蜒,一直延续到那座华丽冷寂的门口。 她已然睡下了,躺在层层锦绣之中,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瘦弱不堪。 徐夫人睡的浅,匆匆赶来时,身上的衣裳倒是齐整的很。她为他在睡榻上铺上软垫,他却自己拉过一只椅子,就那么坐在她的床边。 因为失眠的缘故,她现在每晚都要喝一小碗太医配制的安神汤。 否则,必然会整夜辗转,难以成眠。 他在这样的深夜到来,才第一次发觉,这华丽的春风殿,居然是如此的冷寂。 那种冷意足以消退盛夏的炎热酷暑,令人在睡梦中抱紧丝被,瑟瑟发抖。 徐夫人站了一会,带着侍女下人全都退下去了,只剩下他和她两人,他静静的坐着,她则在沉沉的睡。 他似乎总是见到她这个样子,记忆中的她,是令他有些看不透的变化多端。 明媚的,清丽的,妖娆的,仪态端庄的,舞姿曼妙的,姿容华贵的,都是她。 现在想来,即使是自己第一次因为那枚藏在胸前盘扣处的别针而召见她时,她的倔强骄傲,也不失一国公主的典雅风仪。 而后来,她却经常在他面前流露出凌乱、憔悴、瘦骨如柴的一面了。 她是真的瘦了,如今看着她,他几乎无法将她同之前那个刚刚回宫时脸色红润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岁月催人,一眨眼,最初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女,已经这么多么大了。 大殿里很静,静的能够听到极远处穿廊而过的风声。 萧锦彦在她床前坐了许久,他耐心的听着她的呼吸,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殿角的香鼎中香气袅袅,一丝一缕盘旋而上,夜深了,重重帷幔落了下来,越发显得整个宫殿深寂冷肃。 他渐渐的弯下腰,浓黑的背影投射在她沉睡的容颜上,被那墨玉似散乱的发丝一衬,更显得面如白玉一般的皎洁。 第776章:雨霖铃(9) 第776章:雨霖铃(9) 他终于迟缓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 没想到,她忽然睁开眼,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并不说话,目光也并不如何严厉。 可是被她这样默默的盯着,他却连表面上的那层伪装却一点点的裢去了。 “朕……过来看看你。”他的声音,忽然很脆弱很无力。 “不必了,你若是不来,我应该会睡的更好一些的。”她嫌恶似的转过头,翻身朝床的里侧。 他的手落在床畔,过了好一会,他才道:“阿柔,你到底要怎样?朕当初问过你,想不想做皇后,可是你说你不在乎那个名分。当日的情形你也看在眼底,倘若朕当众不给皇后情面,等于就是不给南诏情面!大战在即,你难道真的想朕腹背受敌吗?后宫事,从来便不仅仅是帝王家事!而今,朕也有意要清理后宫,你还要朕怎样做?让皇后当着你的面向你道歉,让整个后宫向你道歉?” 阿柔侧卧的背影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笑出声道:“是啊!陛下所做的任何事,自然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为君王者,重天下而轻儿女私情,理应受万世传颂。” “阿柔!你不讲道理!” 萧锦彦终于生气了,他飞快的站起身来,脸色气的发青。 阿柔轻咳了两声,然后无奈的叹息:“陛下,您马上就要荡平四海了,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 萧锦彦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 “阿柔,你变了,朕曾经以为,你会真正懂得风雨同舟白头到老的涵义的……”。 “陛下不要和我说这些,您不配说这几个字!更何况,在您的心里,您有真正想过与谁白头到老吗?” 萧锦彦突然愣住了,大殿上的烛火照在他铁青的面容上,有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暴怒。 良久良久,朱漆鎏金殿门吱呀一声徐徐而开,萧锦彦背脊挺拨的缓缓走出,他望着明黄一片的辉煌宫廷,衣袖中的手指一根根的扣紧,又一根根的张开,依稀中,似乎放下了什么,又似乎承认了什么。 第777章:雨霖铃(10) 第777章:雨霖铃(10) 他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什么?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她对他所理解的选择嗤之以鼻了。 现在,除了囚禁她在这金丝笼中,他已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走过寂静的白玉台阶,殿外的梧桐之间,飞舞着无数流萤,闪烁着微蓝色的光,轻轻的来回盘旋。 心底间,他对自己低声说道。原来,承认这一切,原来不过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爱与不爱,原来也不过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她是何等葱质兰心的女子,一心九窍,玲珑剔透,她曾经随波逐流,几年之中大起大落。 而相似的出身与命途,更让她无比清晰的洞察了他的内心欲望。 他一生都在朝堂上博弈推演,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熟知每一个为自己赢取最大利益的方式和技巧。 而这一切,她也明了于心。 她早就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法勉强的,人心便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枷锁。 正如他对她,也正如她对司徒云秋,去留随意,缘起缘灭,其实都是一样。 宫门缓缓关上,再也听不到他远去的声音,侍女们也退了下去,偌大的寝殿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步履平静的走到小几旁,手扶着金漆雕花柱子缓缓坐下,她很安静的为自己倒水,汤水流出,都是黑色的安神汤药,徐夫人亲自监督侍女熬的。 她也不嫌苦,就那么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汤药还散发着热气,盘旋着一团团向上,杯壁的兰刻花纹摩挲着指腹,有温润的触感。 心,就像是第一夜在王府中,她的手指轻触到他的肌肤,伤痕累累,冰冷森然。 寂静中,有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她睁大双眼,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眼泪蜿蜒着滚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沿着下巴的弧线落在手腕上,冰凉的,仅有两滴。 灯树摇曳,影影绰绰,夜太静,乌鸦飞过头顶,抬起头来,却只能看到蹲在高高房檐上的镇兽。 就这般枯坐,整整一夜。 第778章:大结局(1) 第778章:大结局(1) 含元殿并未有什么改变,长长的台阶下,梧桐连绵,蝉鸣声一声长过一声。 淡淡的月色从白绵窗纸上透过来,西首的几扇窗子却是大畅着的,清凉的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即将下雨的闷热水汽,满殿紫色的帷帐翻飞着,拖起巨大的风翼。 萧锦彦就坐在那一片青白帐幕之间,一方乌木小几,两方蒲团小座,一只青青玉壶,两只莹白酒盏。 青纱雅帐随风而舞,不时的扫过空荡寂静的大殿,他乌发披散,一身暗紫色锦袍,上面绣着青碧色的云纹,盘旋交错,层层叠叠,以皇家特有的针脚细密的缝制,面如白玉,映着月光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一幅静止不动的画。 李德全站在殿门口,忽然扶着门槛感到有些眼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走上前去。 眼前的情景,就如他日在王府时,他送柔妃出府,回来后,见到主子在无人的殿中独自喝酒。 那烈酒滚过喉间的声音,他味同嚼醋的吃着那些凉菜凉饭,此刻又清晰的重现在他眼前。 为什么?总是那个女人令他如此的痛苦呢? 陛下,您可是富有四海的帝王啊! 看着皇帝这样的神情,李德全感到既心痛又无奈。 萧锦彦低下头,静静的模索着酒盏边繁复的花纹。 他抬头饮尽了杯中酒,面无表情的说道:“李德全,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很没有帝王风范?” 说罢,他的眉头突然紧紧皱起,声音也带着几丝暗恨,那般用力的从牙缝里挤出那么几个字来: “你说她,为何一定要那么固执呢?” 酒盏唰的一声碎成两半,尖锐的玉器刺入他的虎口。鲜红的血喷溅而出,像是一朵朵徇烂的海棠。 李德全上前来,将他手中碎裂刺进虎口处的玉碎取出来,他弓着身,背部弯曲成一只笨拙的虾米。 “陛下,老奴去给您取药酒来。” 他说着,就往屏风后的偏殿走去。 第779章:大结局(2) 第779章:大结局(2) 夜凉如水,昔日的浮华光影渐渐消散,只刺下一片浅浅的清辉,冷月如霜,平地乍起清冷的料峭。 这样炎热的盛夏,肌肤却激起一片细细的酥麻,风顺着脊背爬土去,终究盘踞在脑海之中,播撇一片奢靡的颓意。 萧锦彦喝多了酒,背影清瘦的一各,歪歪料料的走出了含元殿的大门。 他似乎是瘐了,高而修长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梧桐月色之中,李德全拿了药酒追出来,站在窗前,看着渐渐离去的他,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像是一弯破碎的冰湖。 皇权之争,历来是残酷而血腥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亲眼看着当初年少的皇子如何历经磨难,一步步处心积虑的走到了今天。可以说,他是无愧于天下万民的拥戴,也无愧于身上这一身黄袍的。 可是,为什么陛下会感到痛苦呢?与万里江山相比,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李德全不懂,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主子,会在遇上那样一个女子之后变成一个情根深种的痴人呢? 或许,当初李将军做的对,早在王陵封关那一日,就该杀了她的! 没有了她,这后宫中,就没人能令皇帝如此的痛苦,也没人能搅乱这一池碧波…… 李德全握紧手中的药酒瓷瓶,他的心中,隐隐的动了一丝杀机。 权力的大厦一点点的耸立而起,终究只有一个人能踏上去,而在这之前,却要有千万万的人例下去,累起前进的基石。 他要的,是与自己的主子一起,站在这大厦的顶端,接受万民的顶礼膜拜。 萧锦彦踉跄着,一路向前。所过之处,内侍与禁军皆无声的跪下一片。他来到了含元殿前的一处清池之中,手中的酒瓶空了,握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 他伸手一晃荡,那白瓷酒瓶一下就落入了下面的太清池之中,砸出一个白色的水花,和一团团滚动的涟漪。 第780章:大结局(3) 第780章:大结局(3) 三日后,皇帝宣布柔妃有孕,在叶赫皇后的主持下,皇帝亲自坐镇凤仪宫,按着中山夫人与内务府两方面调查取证得来的结果,当场下旨,将涉嫌谋害皇嗣的兰妃、姚惠妃与楼贵嫔,魅贵嫔等几位正三品以上的嫔妃,全部贬为最末等的更衣,发配永巷居住。 另外,原本由宜妃协理六宫的款项拨送权限,也收回凤仪宫,由皇后全权调度。 在兰妃几人被贬斥之后,很快,后宫诸人就掀起了一轮对这几人的落井下石。 不过短短半日,皇后手中接到的各种罪状,已经是厚厚的一摞了。 其中被检举最多的,居然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宜妃。 而那些具名上告的嫔妃,不但有与她平起平坐的同一批进宫的妃子,更有一些分位远在她之下,却一直被她暗中打压的人。 最惹人注目的,要数曾经得宠一时风光无限的忆贵姬。她上书的奏折最为详细,也最为有力。洋洋洒洒几大张纸,上面全是宜妃命令她暗中对其他嫔妃做的手脚。 皇后将那一卷丢在一旁,不屑的冷笑道:“真是个蠢物!现在知道这靠山眼看靠不住了才来检举?难道她就不知道,与虎谋皮者同诛么?” “娘娘,中山夫人那边有话传过来,说是楼更衣不可留,其余的,皆由皇后娘娘发落。” 服侍皇后的贴身侍女,匆匆走进凤仪宫时,见自己主子正在对着花瓶中插着的那十几支羽毛鲜艳的孔雀翎发愣。她压低了声音,走近皇后身边福礼时,轻声说道。 叶赫皇后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角挂起一丝微笑道:“这位徐夫人倒是动作好快啊!就连本宫都没想到,年过五旬的人了,居然还如此狠辣老到……只不过,她说楼更衣不可留,只怕这不单是她的意思,更是那一位的意思吧?” 想到那一位,她不由的微微皱着眉,神色间像是拢了一层淡淡的青烟,屏风后的软塌旁,白昼里也点着来自南诏的安神香灯。 那清幽的香油此时正发出明晃晃的光,照的她的脸色有一丝苍白。 第781章:大结局(4) 第781章:大结局(4) “等会天黑之后,本宫要去会一会这位柔妃眼底的老冤家,楼更衣……记住了,此事要做的绝密,不可泄露半句。” 叶赫皇后沉吟的扣着手边的案几,她想了很久,一丝丝寒意从心底翻涌上来,像是香炉中乳白的香烟,细细盘旋,悠然辗转。 大齐后宫,终于,在这一轮清洗之后,正式迎来了第一位女主人。 是夜,凤仪宫中灯火辉煌,无人留意到,后殿的门轻轻的开了又阖,几盏昏黄的灯火,照着前往永巷的路。 这绵长的夜,喧嚣中却又透着死寂,这般长,如那永恒的漆黑一样,看不到尽头。 次日,皇帝下旨,因柔妃身怀有孕,复其贵妃之位,静养于关鵻宫中养胎。 一时间,原本在众人眼里已经颓势的关鵻宫,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只是,皇帝并未下令解除柔贵妃的禁足令,是以,也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贸然上门去探视。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转眼已是七月底八月初,夏去秋来,淅淅沥沥的几场凉雨之后,空气里就变得冰冷且潮湿了。 精心湖里夏荷零落,太清池上一片乌黑的荷叶,如今的关鵻宫,在徐夫人的辖制下,已然尽数换上了忠心勤劳的侍女与内官,除了柔贵妃腹中的龙种安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事值得他们去关注了。 阿柔就这样,无可奈何的在春风殿住了下去,一日一日,看着秋天的日光滑过朱红色的窗楞,静候又一日的来临。 这次怀孕,很意外的,阿柔只是在最初的半个月早晨感到有些不适的孕吐。 后来过了七月之后,她的精神倒是渐渐好了起来。除了会时常昏睡之外,其余的饮食起居,都渐渐恢复了正常。 八月初三,齐胤帝萧锦彦昭告天下,宣布与南诏共同出兵,讨伐西北犬戎国屡屡侵犯自己边境。 此举一经公布,举国皆是为之一震。毕竟,在齐国国人看来,出兵讨伐兵强马壮彪悍有力的犬戎国,实在是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第782章:大结局(5) 第782章:大结局(5) 阿柔对于宫中这些事情的发生,早已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自那一晚她对萧锦彦当面叱喝之后,他已久不来关鵻宫了。 但是阿柔的身边,也会每日如影随形的跟着两名大力宫女,不管她去哪里,她们都不会离开半步。 面对西北的战事,齐军兵力虽然吃紧,但是皆幸有南诏的出兵联盟,加之今年春季各地收成颇佳,秋后出兵之时,盘点各项之后,反而国库充盈,蒸蒸日上。 而后宫在叶赫皇后不动声色的铁腕肃骨之下,早已无人敢挑衅这位皇后的尊严权力。 因着兰妃被贬一案,诸多耳目皆指向她背后的慈安殿。 太后自感无颜再在后宫居住下去。加之她寡居皇嫂的身份,其实久居后宫原本就与理法不和。 在听闻礼部合着朝中几位言官一起参了自己一本之后,柳兰心倒算识趣,立即就打点行装,声言前往泰山行宫为皇室祈福,此后,将在千里之外的东岳安享余生。 八月初,大理寺与礼部共审宜妃贪污舞弊,谋害后宫其他嫔妃一案,次日,宜妃被废为庶人,贬居冷宫。 而那个大力检举揭发宜妃的忆贵姬,在被贬为六品才人之后,却侥幸没有再受到更严厉的责罚。 八月初十,永巷的楼更衣被服侍的宫人来报,说是绝食自尽了。 据宫中人私下传道,说是楼更衣死状甚惨。 她连续几日闭门不出,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被人发现时才看见,原本丰腴美艳的面容五官,皆都被蛆虫腐蚀了,不算炎热的八月天气里,那气味生生逼的连前去验尸的仵作都吐了。 当徐夫人轻描淡写的将这件事告诉柔贵妃时,她正在小佛堂里轻轻的念着大悲咒。 佛堂上檀香袅袅,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阿柔突然想起自己最初见到的那个清丽无双的楼清风。 那日午后,她于睡梦中醒来,这美丽的少女静静的看着她,很沉静的与她说着话,那温和亲切的话语,曾经让她险些当场泪洒衣襟。 当时,她们都不过是明月楼的青雏姑娘,为了一日三餐而努力学习着取悦人的歌舞琴棋。 第783章:大结局(6) 第783章:大结局(6) 是什么改变了那个最初原本有着纯净笑容的楼清风?又是什么改变了那个曾经心心念念想着杀他而后快的自己? 或许,岁月是一朵两生花,会让人长大成熟,也会教会人学会邪恶,自私,奸佞……甚至是残暴与狠毒。 而自己呢?阿柔想起那些为了自己而无辜受死的人,紫婷,冬儿……难道自己不是也和她一样负债累累么? 那么,等待自己的结局,是不是会跟楼清风的今日一般无二呢? 阿柔沉默的数着手中光滑的金丝楠木佛珠,迷茫的找不到答案。 徐夫人轻轻一笑,手拿牛角梳子由上到下的梳着阿柔一头披散开来的秀发,她梳的很认真,也很轻柔细致。 她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非常的细致认真的。 隔了半响,阿柔才听她静静的说道:“上次老奴第一次在关鵻宫里看见娘娘,只觉得您整个人如同夏末残荷,如今,却是过了冬的桃花了。” “是吗?” 阿柔侧头,葱白的手指穿过浓密的秀发,镜子里的容颜一如渡过了寒冬的湖岸杨柳,眼底凌厉怨恨之色已然不在。 好似曾经那样的心死如灰,不过一场水月镜花而已。 如今的她,数着日子住在这关鵻宫中,静心等候上天将给她的任何结局。 岁月如水,终究给了她几缕难得的安宁时光。 而她究竟在等待什么?是司徒云秋?还是别的什么转折?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只是一种厌倦而已,她厌倦了此中的一切,只欲抽身离去,不恋红尘紫陌滚滚如潮。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日子。 这一年后宫与前朝都屡经动乱,几大世家起落之间,多少血腥屠杀都在人们的笑谈之中化作了昏黄的往事。 也许是为了冲淡动荡之后难免颓然的气氛,在百官的极力奏请下,皇帝下令大办中秋盛宴,极尽奢靡之只事。 八月十四,萧锦彦于国子大殿上宴请百官,开设一年考度呈情,对于本年政绩突出者大加褒奖,赐三品以上官员同殿而食的殊荣,并亲自坐下一首中秋诵月诗,吩咐内侍誊抄,赠送朝臣每人一副。 第784章:大结局(7) 第784章:大结局(7) 而后宫,也是张灯结彩,饮宴从上仪殿一路摆到荣清宫,一路上彩坊不断,灯笼无数,以彩绸灯饰结成万寿无疆、江山永固等吉祥纹图,贴在朱墙碧瓦之上,金碧辉煌,锦绣华灯,歌舞弥漫,一派富丽堂皇之色。 而幽居在春风殿的阿柔,却在鬼使神差的一个念头下,带着几名侍女与徐夫人去了离关鵻宫几里路的静心湖。 到得湖畔,阿柔远远的便停下脚步,望着池中荷钱,仿佛有些怅然:“荷叶都生出来了,这个春天又过完了。” 徐夫人嘴角微微一动,最终只是说:“娘娘不必伤怀,再过得两个月,池中的千叶白莲就该开了。” 静心湖中遍植千叶白莲,开时十顷碧叶,万盏白花,只是此花需九月末才会开放,因此也称为晚莲。 阿柔驻足湖畔,忆起当日她自己匆匆一路寻来,乘着小艇翩然而来,曾在那舟中偶然举首一望,但见四面皆是碧叶红莲,半天嫣红姹紫的阳光灼灼刺目,落到碧水之上便似一匹光滟流离的五彩绮罗,在她身后无穷无尽的铺陈开来。 彼时彼景,仍是历历在目。 但物是人非,终究心境已改。 阿柔坚持要去湖心殿上一游,徐夫人也没有办法,只得临时叫了船过来,载着十几个女官在前,几十个侍卫在后,徐徐往那幽静的宫殿划去。 “娘娘,请容奴婢背你下船。”为防不测,徐夫人可谓是煞费苦心,不允许有丝毫的纰漏出现。 短短的两刻钟游览,阿柔只是安静的看看这湖心殿的里外大致情形。在院中一株垂丝海棠前,她欲弯下腰,去拣地上的几粒桃红色的果仁,结果被徐夫人连忙扶住了。 “娘娘,这些粗活,让她们来就是。” 徐夫人转头,命侍女仔细去拣了地上干枯的种子,收起来带回去。 没有人留意到,她不动声色的从花树上收进了一样东西,悄然塞进了袖子中。 ****************争取今天完结哦!亲们,给我票票吧,给我留言吧!另外,帮我把捣乱的混蛋灭了吧!哈哈哈 第785章:大结局(8) 第785章:大结局(8) 那是重逢那日,他给她带来的小安身上的翠玉平安锁。 后来再匆忙之中,也不知道是她遗落了,还是怎么的。总之,她后来再怎么找,也是找不到了。 而今,却在这湖心殿中再次找到这块翠玉,这说明,司徒云秋依然能够自由出入禁宫之中。 周遭是一片侍女对景致的惊叹之声,阿柔手握一方薄薄的翠玉,却只觉得四周平静温和。 风过无声,惊燕啼鸣,花艳叶翠,纵然冬寒料峭,心中仍旧一片春和景明。 当他晚上,外面突然放起了焰火,阿柔随宫人们跑到庭院里,站在桂花树下仰着头,看着漫天火树银花,鲜亮的颜色洒在脸上,是一片飞扬的神采。 月亮很圆,银辉也很柔和。阿柔静静的吃着精致的晚膳,面上的笑容是恬静而平和的。 徐夫人坐在一旁,不时给她布菜添汤,她的眼角看着眼前的这位贵妃,阿柔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微微吃惊。 晚上,赏了侍女和内官们节钱之后,关鵻宫的宫人都跑去后院闹夜去了。 阿柔躺在安静的寝殿里,已然阖上了双眼。她突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着她,她刚一睁开眼睛,于黑暗中坐起身来,就顿时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之中。 他的气息很熟悉,呼吸有些低沉,一下一下的喷在她的脖颈上,带着一丝浓厚的酒气。 他抱得那么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几乎将她弄痛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 透过冰冷的衣衫,她似乎隐约的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寂寞和痛苦。 她就那样,无知无觉的看着他,仿佛眼前这个男人,早已与自己形同陌路,毫无瓜葛一般。 月光凄迷的照在他们身上,男子的衣衫以赤色线绣出细细的龙纹,那丝线那么细,好似要融进那一重重的明黄之中,隐约的一脉,像是渗了血的手腕。 渐渐地,萧锦彦终于缓缓的松开了她,酒气上涌,呼吸都是清冽的酒香。 ************我要开始虐了,我要开始虐了,血腥有点重,不准说我变态啊啊啊! 第786章:大结局(9) 第786章:大结局(9) “你就那样恨朕吗?连有了孩子也不肯说?”萧锦彦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那般深远,像是幽幽的古井,含着清澈的深意,浑浊的一脉。 阿柔迎着他的眼神,忽然微微绽开一个笑容,嗤笑道:“那又怎样?倾心之毒不会让这个孩子平安出世,除非……”。 “你胡说什么?除非什么?”他忽然紧紧的抓住她的手,那掌心里一片火一样的炙热。 “呵——”她忽然轻笑一声,然后又用那拉长的腔调的说:“其实你心中明白,在那次流产之后,我本来不会再有孩子了。当日司徒云秋帮我用自己的内功化解了体内淤血,因此我才能有孕。但是,他用的亦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一旦胎儿成形,那毒血便会随流进入他的体内……萧锦彦,你,是不配做这孩子的父亲的!” “你胡说!不会的!朕的孩子,是天命所归,你怎能狠毒到诅咒自己的骨肉?” 他咔嚓一声,握紧了她的右手,只觉得一阵剧痛,原来他一时失手之下,竟然将她的趾骨捏的错位了。 阿柔忍着痛,不肯叫出声来,她依旧看着他,冷笑道:“我狠毒?你又何尝不是?你若真想要这个孩子平安出世也可以,只要你每日早晚从自己的体内取出一勺的鲜血,你的血便是最好的解药!萧锦彦,你能吗?你舍得吗?” 他必是不能的!因为,在他的心中,有什么人会比他自己来的更重要呢? 这个自负而又薄情的男人! 他瞪圆了眼睛,就那样死死的盯着她。半响,他忽然退开两步,一言不发的往殿外走去。 阿柔握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忽然,她落下地来,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奋力朝他的背影使劲的丢过去!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萧锦彦,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愤怒,与凉凉的悲意,甚至是说不清的伤感,让她将之前他遗留在此的玉佩大力丢去。 “咣当!”一声,那玉佩落在不远处的门槛上,他头也不回,已经去的远了。 **************阿弥陀佛,我以前总听人说,最狠的报复,就是寝其皮,食起肉,饮其血前面几样貌似太血腥,最后一样,嗯,我觉得,天天喝人血虽然也很变态,但是,也算为女主消心头之恨了吧? 第787章:大结局(10) 第787章:大结局(10) 阿柔只觉得心头无比的烦躁,好似念了多日的金刚经,却丝毫也抵消不了她心中的戾气一样。 追上前去,将那块玉佩再次丢出,转过身去的时候,脚趾不小心踢在一处凸起的门槛上,锥心的疼。 她皱着眉坐下来,趾间竟然流了很多血,把洁白的睡裙都给染红了。她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丝慌乱。 在她的背后,徐夫人悄然走出来,她捡起那块玉佩,看着坐在门槛上的贵妃,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皇帝这次委派给她的,看来确实是千钧重担。 但,好在她因着之前与柔贵妃暗中达成的协议,所以,这位难以伺候的主子,至今对她倒仍算客气。 只是这客气的背后,也有巨大的代价。徐夫人不知道,陛下对自己暗中做的手脚到底请不清楚。 虽然楼更衣的确早已不蒙圣宠,但是那毕竟也是他的嫔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惨死于永巷,倘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柔贵妃自然不怕,可是她这一介奴婢,却是心中担着忧虑的。 就在次日,皇帝盛怒之下离开春风殿后,清晨一大早,便有含元殿的内侍送来一碗汤药。 那是贵妃每日必饮的安胎药,只是,今日这药送进来时,贵妃的脸色微微有些与常日不同。 “这是陛下命你送来的?”望着热气袅袅升起的浓黑色药汁,阿柔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微笑。 那内侍本来就是跟在萧锦彦的一名三品内官,见贵妃主发问,他连忙垂下头,恭敬道:“正是,陛下亲自熬的安胎药,请娘娘趁热服用。” 阿柔微微一笑,随手端起那青花瓷碗,忽然手上一松,那整碗滚烫的汤药,已经尽数倾倒在地。 “哎呀!”她尖叫一声,周边已经有一大堆的侍女围着扑了过来,纷纷嘘寒问暖道:“娘娘,您见怎样?” 徐夫人赶紧叫人把碗收下去,只听贵妃又发话了:“这位公公,你看,这药倒了,可否请皇上为我在熬一碗?” 第788章:大结局(11) 第788章:大结局(11) 周围皆是一片吸气声,只有徐夫人,站在贵妃身边,脸上容色不改。 那可怜的内官更是吓出了一头的冷汗,连往日伶俐的嘴巴都不利索了,结巴了几句,终于道:“容奴婢回去禀告皇上,贵妃娘娘请稍后着。” 阿柔看着他仓惶离去的背影,手上原本只是握着用来遮挡面容的绢扇,此时重重往案几上一扣。 待侍女们都退下时,徐夫人走上前来,轻轻给她揉着肩胛处的酸痛,半响,才闷声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陛下他……”。 阿柔闭上眼睛,享受着她手上带来的舒畅,微微一笑,却是讪然:“我何苦?夫人该去问问陛下,他又是何苦来着?就连平头百姓都知晓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他却要生生将我囚禁于此,他将我置于炭火上炙烤煎熬时,又是何苦?” 徐夫人一叹气,便不再往下劝。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更何况他还是她从小奶大的,如今就算做了九五之尊,到底骨子里是凉薄的,这也不怪他,只怪这萧姓皇族一脉传承下来,几乎就没有什么温柔体贴的情种。 一室缄默中,果然,不过几刻时,前头便传来内官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萧锦彦居然是骑马而来,他下马之后,径直长驱直入。把来不及跪下行礼的侍女吓的两腿发软,噗通跪坐在贵妃脚下一旁的地上。 阿柔看着他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嘴角温婉一笑,昨夜睡的不错,是以令她今日看起来,清丽动人。 “你们都下去吧!”不待徐夫人再要低声细劝,贵妃已经挥手命所有人等退下。 萧锦彦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居然不信朕!” 她立时起身,反唇相讥道:“你还有何可以取信于人?” 他伸手撩起左腕上一块被纱布包裹住的伤口,往她眼底一送:“不然你亲自来吸?” 她忽然盈盈一笑,那一霎他只觉得满室璀璨光华,刺眼夺目。 *************妞们,不准再吵吵了,再吵吵俺都没心码字了!淡定,淡定呀! 第789章:大结局(12) 第789章:大结局(12) 他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顺势扑进他的怀里,他一时间只觉得难以自持的一阵柔软,情不自禁的,便伸手去接住那柔软的一具身体。 她的喉间呻吟出几句让他心魂荡漾的低语,他正要将她打横抱起时,猛然觉得手腕上一阵剧痛! 她隔着那纱布,已经咬住了他的手腕。那贝齿刺进他的肉里时,只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 “阿柔,你干什么?”他想要推开她,无奈她紧紧的箍住他的腰身,想要用力,却怕伤了她亦怕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萧锦彦长叹一声,这一刻,他真正是感到了一种颓然的无力与无奈。 倘若他不爱,那么,自然,他不必纠结于她对自己的痛恨与憎恶。身为皇帝,这个天下想要他性命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妃子,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对他难以言说的憎恨与厌恶。 或许,让她发泄出来,会稍微好一些吧? 就这样,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她的牙齿深深的扎进他的腕间,其实,他知道,她一个弱女子哪里会真的要吸人血的?她只是太过愤怒,以至于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而已。 但是,当他渐渐感到一阵目眩神迷时,他才知道,或许,是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了。 或许,应该说是她太过绝情了。 “阿柔,你…真的就这么憎恨朕吗?”他的身子不禁软软的往前倾倒,就在他伸手撑在案几上时,她抬起沁血的脸庞,在他的眼前狡黠的一笑:“陛下,您似乎忘了房无垢是怎么死的了?” 他是忘了,她原本也是一朵带刺的牡丹。 而现在,她在数度被他伤害之后,终于竖起了原本柔韧的刺,扎进他的心窝里。 他看着她的脸,笑的清丽而璀璨。他想张嘴唤人,却被她一双红唇恰好的堵住。 “陛下,你睡一会,臣妾,可是不舍得让您这么快就走呢……”。 ******************还有八章才能完结,看来只有明天早点起来了!另外,大家不准再吵了,再吵我就哼哼!你们懂的,反正我说的我一定做到,不过我不会轻易受别人的影响,思路既然是固定的,就让他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嘛! 第790章:大结局(13) 第790章:大结局(13) 纤手褪下他身上的衣裳,腰间的玉带被轻轻解下扣子,萧锦彦看着她的眉眼,却迷茫的失去了最后一丝清醒…… 当徐夫人偷偷从帘后向塌上看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春色缱绻的情景。 她羞红了脸,连忙走开去了。 皇帝这日没有去早朝,他在春风殿的软塌上昏睡了过去,醒来时,手腕上被撕咬开的伤口已经被仔细的裹好,长袖掩住伤处,他疲惫的睁开眼,却发觉自己身畔是空的。 伸手一摸,那簟上亦是凉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他心中一慌,心口蓦然被揪紧了。哑声唤道:“阿柔!” 只有侍女从屏风前奔出来,垂头跪下道:“陛下有何吩咐?” 阿柔一身白色长裙,安静的立于寝殿门前的暗影之下,天色将暮,黄昏鸟飞,她整个人被笼罩在淡淡红晕之中,看起来安静且平和,丝毫没有半点之前与他撕咬时的凌厉和锋芒。 徐夫人缓缓走过来,躬身道:“娘娘,陛下醒了,正找您呢。” 阿柔淡然一回眸,扬手接住殿外飞来的几点落红,意兴阑珊的说道:“本宫要去沐浴了,你请陛下回吧!” 说罢,她真赤足落地,青丝曳尘,就这么不顾而去。 徐夫人在她背后看着她的身影,微微皱起了眉头。半响,她却又舒展开满脸的疑惑,摇摇头,垂首走了。 萧锦彦在寝殿里坐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她回来。他只觉得自己满心疲惫,这半日厮混昏睡下来,似乎比自己坐在朝堂上终日埋头公事都累的多。 他不想,亦不敢再去勉强她什么。今日所见的她,与之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刚烈的女子,都截然迥异。 他只一遍一遍的回想着她伏在自己身上时是那种欢愉,闭上眼,那种肌肤相亲带来的极致享受,仍停驻在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骨血之中。 归去时弃马乘辇,坐在舒适的金辇中,他的嘴角流露出馐足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必然是不肯放开她的。 第791章:大结局(14) 第791章:大结局(14) 只可惜,她现在如此恼恨自己,也罢,便当是小孩撒娇一般的哄着,他想他总是有办法可以令她折服的。 阖上眼,他微微上翘的表情,是一种必得的自负与骄傲。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昏睡的那段时间里,她亦曾经仔细凝神的看过他的眉目五官。 他真的是一个别扭且固执的人,即便是睡着觉,眉头也是皱着,一双向来凌厉的眼睛被眼睑覆盖住,越发凸显出分明的五官,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轮廓分明。 听说有这样面相的人向来都是薄情寡意的,阿柔从前不信,而今,终于信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原来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见过太多的血腥厮杀,亦看透了无数的人心倾轧,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逼上这样的一条绝路。 萧锦彦,不要怨恨我太绝情,这一切,都是你逼出来的。你若不死,那么,我此生都要受制于你,你可以将自己的无上尊严践踏在任何人心之上,只要,那个人不是我 其实私下里,她也问过自己的内心,她是一开始就有如此想法,还是最后与他相处时良心发现又改了主意? 当初那一剑,她原本是可以刺下去的…… 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其实,他对自己的防范一直都不太严厉,即便是一次不成,她总还有其他的机会可以下手的…… 但是,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再动过那样的念头? 或者爱,蒙蔽了她的仇恨,遮蔽了她坚定的心智? 其实到现在,她自己都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人心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在面对一件事的时候,你可能会有几十个几百个想法,可能这一刻还这样打算,下一刻却变了念头。 她想,她也是变了吧,若是曾经的阿柔,想必在当日的大榕郡,会选择留下,不再随他进宫。 那才是真正的她,不会因为爱情而左右自己的为人处事的风格底线。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她终究还是有了自已的贪念,有了她放不下丢不开的东西。 而既然走不出这一片天地,那么,她便以自己最后的力量,试图来改天换地又如何? 第792章:大结局(15) 第792章:大结局(15) 而进齐国朝野汹涌,数十年沉淀下的皇朝暗涌,全不似如今急于出兵犬戎表面上的凌厉锋芒,在这锋芒之下,掩藏是是一波波看不见的冰山。 而齐国后宫更是裹在层层锦绣的阴谋和暖暖熏风中,不经意间就可以积攒出巨大的风浪,杀人于无形。 就在这之前,她亦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歆月给她的那卷香谱她原本打算珍藏着放在身边,记在心里。 但是,没有想到,她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关于倾心之香那一页的夹层。 她没有机会再去追问已经死去的母亲,关于她父皇的死,到底是不是她做的手脚。 但是,如果夹层中的暗页不是歆月特地放进去的,那么,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这诱惑人心的香,一旦逆转,也可成为杀人的利器。 而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他死了呢?泡在热气氤氲的水池中,阿柔连自己都问不清楚。 她只是本能的知道了这么一个清晰而又残忍的事实,如果他还是皇帝,她便此生不得自由。 但是,如果他真的死了,死在自己手下,她亦不知道自己届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是大仇得报的喜悦和解脱,还是铸下大错的苍茫和无奈?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可会解脱的笑出声来? 阿柔将头整个埋进热气腾腾的水池里,她问不出一个答案。 很多时候,人心就是如此复杂的东西,可是不管你会有几百几千个念头,最终能做的决定只有一个。 不管未来是否会后悔,但是最起码,她终于顺从了一次自己的心 意。 阿柔在水池中泡了很久,直到天边月色初升,她才从池子里走出来,穿上衣服之后,坐在寝殿里任由侍女们给她擦拭着滴水的长发。 她想要找机会见一下歆月,还有如今身为顾命侯的顾玉鸣。可是,一下子苦于没有借口,便不能贸然开口。 晚饭后,月色很好,她一个人在窗棂旁坐了许久。 *****************越到最后越卡,咋觉得写个结局如此的难呢!唉 第793章:大结局(16) 第793章:大结局(16) 深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沥沥的敲打在琉璃瓦上,银白色的飞娥在檐下轻衣蝙跹的,被茜红色的宫灯一染,影影绰绰的让人误以为是幼小的蝶。 春风殿里极安静,隐隐能够听到风声游戈,和着初秋雨丝,一丝丝的打在清寂的心弦上。 阿柔在深夜醒来,青丝散落在颈边,脸颊微红,睡眼惺忪,肌肤如白缎,躺在重重锦绣之中,伸出修长纤细的藕臂,然后触手摸去,却是一片冰冷。 初秋八月,就在这样沉沉细雨中过去了。 九月初,齐国与南诏的联军在与犬戎人的西北战场上吃了败战,消息传来,举国哗然。 原本宁静的朝堂上,再次充斥起了各种谏言。 阿柔腹中的胎儿,也在一日日逐渐成长起来。关鵻宫中堆积着各种珍贵的补品,这些东西萧锦彦都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必是由自己亲自从贡品中挑选出来,仔细鉴别过后,才差人送到这里。 他时常会来春风殿过夜,因为她怀着身孕的缘故,两人之间的肌肤相亲倒是少了很多。 九月初二的晚上,阿柔向他提出,要出宫去静养,被他严词拒绝之后,当晚她居然以跳楼自尽作为要挟。 好在徐夫人早有准备,将春风殿周围的空地全部都铺上了绵软的稻草,而皇帝带来的侍卫高手,更及时飞身接住了从二楼寝殿坠下的贵妃。 虽然有惊无险,但是皇帝从此以后却真正是拿她无可奈何。 次日,徐夫人便在皇帝授意下,亲自挑选了一些有孕的内府夫人,以及即将待产的命妇进宫陪贵妃聊聊生子育女经。 又因贵妃并无娘家人,所以,在她的提及下,皇帝非常体贴的接了远在金川州的两位舅母进宫陪产。 当歆月再度以顾命侯夫人的身份,踏进关鵻宫时,阿柔正依在软塌上,微笑着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阿柔示意人扶住艰难行礼的顾夫人,手指着面前的一张椅子,道:“顾夫人辛苦了,看座。” 第794章:大结局(17) 第794章:大结局(17) 两人相顾,皆是会心的一笑。歆月的笑容里有安宁的满足,阿柔的笑容里却有淡淡的惆怅。 原本何其相似的人生,皆因她与她,遇上了不同的男子。这世间人都想要追寻的婚姻幸福,其实原本不关那男子的身份与地位,更无关乎权势与财富,真正决定幸与不幸的,只是你在那个人心里到底占着什么样的位置。 听闻,顾玉鸣为了她,曾经拒绝了皇帝的赐婚,更拒绝了城中诸多显赫世家的千金垂爱。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来饮。 原是情场风流浪子,却不想,他被风花雪月掩盖住的,是一颗真正纯赤的痴心。 仍日是西京初秋的天气,是微凉的风,是夏花凋敝的秋意。 歆月小心的护着自己的腹部,在阿柔的面前落座。两人在徐夫人的眼皮底下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少时,阿柔便请她陪自己在宫中花园里四处走走。 虽已入秋,到底花园里还是繁花似锦。金色的秋日丽阳下,有蝉鸣瞅瞅,侍女们小心的打着伞,随侍在前后。 阿柔望着不远处那座巍峨的宫门,铁红的城墙,在夕阳的映照下,有着鲜血一般惨烈的颜色。 她依稀间又想起了那些年少的日子,在摄政王府的苦役司里,她是多么的憎恨着这里的一切,恨不得一场洪水冲来,将所有的繁华都化作飞灰。 可是今日,在她用尽一切力量也走不出这座城池时,她却要开始努力将自己变成这幽寂深宫的主人。 她的骨子里,原本就流淌帝女的血统。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原来,一个人真的被逼到那个地步时,她是可以将那些脆弱的念头亲自摧毁的。 命运的奇妙离奇,总是在干百个转折之间,一步踏出去,你不知道前面等待你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唯一能做的,只是继续走下去。 “娘娘,小心脚下的卵石滑。”歆月借机扶住她的右手,柔声提醒道。 她的指尖有些凉耳边吹过风,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795章:大结局(18) 第795章:大结局(18) 暮色四合,夜色无边,一弯新月遥遥的挂在天际,洒出淡淡的清辉。 宫殿两侧的灯火燃起来,照在两人的披风上,歆月时不时与徐夫人及贵妃说几句话,显得进退有度,分寸合宜。 而阿柔,大半的时候,她只是默默的走,一如她这些天里低迷的心情一样,并不显得格外欢喜。 歆月因为怀孕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发福。不施脂粉的脸上,眉目清秀可人,她身上有极请淡的香气兜头袭上来,并不浓烈,但却无处不在。 是一种上好的芝兰香草,隐隐有一丝杜若的芬芳。 徐夫人问起那香时,歆月便顺手从自己衣袖里拿了一小包出来,递给她道:“夫人勿要嫌弃粗陋,这香原本是我平日里配来安神的,对孕妇是有些安胎养心的功效,只是不敢贸然进献给娘娘。” 徐夫人接过香料,闻了闻,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来。 自此以后,歆月就经常受邀至关鵻宫中,她眼下已经怀孕六个月,两人因为旧日相识的缘故,倒是能聊的来几分投缘。 而那两位从金川州远道而来的凌家舅母,则因为是贵妃的母系亲属,所以在关鵻宫中也受到了殷勤的款待。 只是这二位妯娌时常会有口角之争,徐夫人既奉命照顾贵妃,又管辖这阖宫大小之事,自然少不得要经常去劝劝这两位不好相与的主。 这个秋天,就在这样的平静与期待中缓缓而去,关鵻宫前后皆是辽阔的花园,秋叶虽然零落,金菊却一团团的盛放,将一座金碧锦绣的宫殿装点的更加富丽堂皇。 阿柔腹中的孩子一日日成长,而萧锦彦却为前朝的战事而感到焦头烂额。 日子一忽便逝,如同三月的春湖,一丝丝的从指间流泻,却留下重生的绿意和希望在掌心,久久也不散去。 九月底时,秋雨一场凉似一场。 萧锦彦仍然时常来春风殿,他变得有些沉默,有时会轻轻伸出手掌,去抚摸她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 第796章:大结局(19) 第796章:大结局(19) 或许是那药在他的体内渐渐起了效果,阿柔经常在深夜醒来时,看见睡在身畔的他睁大着眼睛,怔怔的看着帐顶。 这钟时候她总是故作不知,翻身依旧安然的睡去,直到第二天一早,他睡过的床褥已然冰冷。 在世人眼中正当盛年强势而英明的大齐皇帝,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其实他的身体并不如他表现出的那么好。 而现在,因为早晚取血为药,他除了每月会去凤仪宫与皇后同寝之外,连后宫都甚少涉足了。 太医们不知起因,每每请脉,只觉龙体气血羸弱,大量的珍稀滋补药材开出来,却是收效甚微。 歆月也曾问过她:“你当真能如此平静的看着他去死?” 她默默的看着滴水檐下秋雨瑟瑟中的宫灯,久久无言。 然,就在那宫灯油尽而熄时,她终是抬起了头,冷然道:“万般皆是命,我们之间,原本就不该相遇。” 是命,亦或者是缘? 雨丝绵绵,似断未断。萧瑟寒秋,吹落的,又何止是凋零的枯花? 她久久的仰起头,一丝温润的水意,被她生生的抑制住了。 秋雨一场凉似一场,每透阴天下雨,萧锦彦的面色就会很差。偶尔午夜醒来,便能听到他低沉压抑的呼吸,看到后颈处细密的冷汗,背脊上的寝衣尽湿,软软的贴在他的脊梁上。 这种时候,她总是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在黑暗中睁大双眼,看着闪烁着微光的明珠吊顶,双手握起,嘴唇青白,一点一点的数着更漏里的细沙,静静的等候天明。 十月中,前线战事进入了胶着的状态,以彪悍凶狠擅长水战出名的犬戎人,果然绝非出身中原平地的齐国军士可以一对一的。 连续几个月的战事,早已令国库空虚,后宫诸项用度都已被削减。而就在眼快秋收即将到来的时候,一场连绵的秋雨,令江南以南的五十几个州县水稻全部失收。 百姓们走上街头,手里拿着早已被雨水浸泡的发芽的稻谷,连连叹气。 很快,关于停战之提议,就被提到了皇帝的案前。 第797章:大结局(20) 第797章:大结局(20) 萧锦彦如何肯停战撤兵?但前线粮草告急,而国库却空虚,户部入不敷出……诸多压力之下,他几乎在一夜之间愁白了半边头。 就在皇后主动将自己陪嫁过来的嫁妆尽数拿出来以做军粮时,原本言之灼灼的南诏却忽然翻了脸。 南诏帝几次修书至萧锦彦,叱责其宠幸妾妃,风流无度。力逼齐帝立下誓言,他日登上皇位的,需是他南诏叶赫公主所出之子。 萧锦彦当即对皇后转了颜色,原本他以为叶赫皇后真是一心为着自己,而南诏帝的这几封书信,言之所提及的,却都是他后宫细项。 若非皇后私下致信与自己的父皇母后,何来南诏帝的咄咄逼人? 萧锦彦恼怒之下,一连数日都不再驾临凤仪宫。 而就在此时,阿柔将一纸图纸,默默的交到了他的手里。 那是他曾经苦心竭力想要得到的秦国半数国财,而今,却在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方式,由她这位秦国亡国帝女,交到了他手里。 “阿柔,你……”。萧锦彦眼眸中大是惊异,他站起身,手中握着那张薄薄的纸笺,那曾经叱咤风云,披荆斩棘,杀人如麻的手,终于,在她平静的眼眸中剧烈的颤抖了。 阿柔并不去看他汹涌如潮的眼底,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缠绵的雨丝,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只不过是不想再受一次亡国之痛。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够答应。” 萧锦彦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微凉,掌心亦是薄薄的凉意。 她心中一软,到底往他怀里靠了靠,柔声道:“我外祖父凌詹春,为守护这个秘密可谓吃了不少苦头。我想请陛下封他一个金川州长史的官衔,以便让他护送这批财物进京。不知道陛下准不准?” 萧锦彦激动到难以自持,当下哪有不准之理?不但豪爽的封了凌詹春州官之职,更恩赐凌家其余几位男丁不菲的官衔。 “阿柔,朕……自知欠你的,今生今世,也再难以补偿……只求上天能够厚赐朕,此后用余生的时间来陪伴你和咱们的孩子成长…….阿柔……”。 他的力气太大,阿柔的手腕被他握的生生的疼,大殿里静极了,冷冷的风吹进来,扬起一地飘渺湿润的尘埃。 秋蝉在殿外花园里的杨柳间喋喋不休,却更显清寂,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化下一滴滴红色的烛泪,宛若女子的清泪滑过染了胭脂的腮边,静静地低垂落无声。 她依在他的怀里,嘴角牵起一个薄薄的笑意,余生?可惜你的余生已经不多了,萧锦彦,你所欠我的,唯有来世再还罢! ****************纠结的结局,这几天真是白了不少头发了!等放完结局,我一定要好好休息几天! 第798章:终(1) 第798章:终(1) 当凌詹春押送的那批秦国国财浩浩荡荡的由金川州抵达西京城时,世人的眼光,再次凝聚在了关鵻宫这位宠妃身上。 “老臣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阿柔定定的看着这个跪倒在自己跟前的外祖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的暖意。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与虎谋皮。 但是,纵使如此,她也唯有选择相信他们。因为,曾经身为一朝权臣的凌相,必然会在此时给她巨大的助力。 “凌大人请起,来人,看座!” 簌簌的东珠帘,挡住她眼底微凉的眸光。凌大人一头白发,此时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作揖之后才复又坐下。 香炉里的熏香一点点的燃起,有一务细细的烟线缓缓升腾,浅金的光像是稀疏的水,一层层的流泻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支离破碎。 偌大的殿中一片寂静,阿柔默默的看着他,最后看见凌詹春发白的须发都颤抖起来,他起身道:“娘娘洪福齐天,必然心愿得逞!” 她亦回报会心的一笑,起身道:“外祖父远来辛苦,便在宫中用过晚膳之后再回吧!” 说罢,不容徐夫人出言,已经叫人去请两位舅母出来,命厨下起炊。 是夜,皇帝抽空前来关鵻宫,见过贵妃的外祖父后,欣然命其留居京中,并赐其户部丞史之职。 秋去冬来,直至腊月时,前线终于有好消息传来。齐兵取得了首次大捷,围剿犬戎军士过万。 捷报传来时,朝野皆为之一震。 而这位捐出国财的贵妃,亦在前朝与后宫中声势大涨。之前对凌詹春入朝为官多有讥讽的诸多言官,此时纷纷改了口风,对贵妃娘家凌氏一族大加赞誉。 而凤仪宫那边,因为阿柔的刻意牵绊,皇帝已经久不踏足了。 新年,除夕,初一,皇帝皆在关鵻宫中,与贵妃相携而渡。 关鵻宫中喜气盈盈,阿柔换上了新衣,艳红色的颜色团团明艳,照的人的脸色也如三春朝霞,仿佛有无尽的喜气和希望丝丝溢出。 她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那个正在孕育中的生命,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 萧锦彦站在她的身后,穿着一身烟紫色的长衫,俊朗逼人。 他一手环住她粗壮的腰身,随意的拿起一只明珠金钗,熟练地挽起她的满头青丝,插于她的鬓间发角。 第799章:终(2) 第799章:终(2) 阿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这样的自己,她似乎也是从未见过,似乎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一直固执的觉得女子穿红戴绿是极俗气的,后来多年奔波辗转,便是在明月楼里,她也不愿穿那俗气的大红大紫。 曾以为那样浓烈的颜色,必然污了清雅二字。 可是今日穿起,却觉得有层层海浪般的温暖一点点袭来,她的脸颊艳若春桃,恍若秋水,连眉梢嘴角,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暖意。 原来所谓俗气,不过是当时的她没有那般的心境罢了。 正月尚未过完,宫中便有消息传出,皇帝有废后之意。 而年轻的叶赫皇后,在面对皇帝的冷颜之中,也选择了闭门不出,于凤仪宫中念经诵佛度日。 二月里,齐军得胜班师回朝,而原本作为盟军的南诏,却早在十一月里便将大军主力撤回了边境。 阿柔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散布出来的那个立太子的谣言。 想那叶赫如云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在听到这样的传言之后,终究也不免乱了阵脚。 而有意将自己血脉掺入大齐的南诏,更是在风闻这个消息后暴跳如雷。连修三道国书,力逼萧锦彦废妃。 倘若自己手里不是还握着那最后一张牌,倘若没有那一批秦国国财的鼎力相助,他会不会最后退让,而行废妃杀子之举? 这看似繁花如锦的盛大宠爱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不能言说的私心利欲? 阿柔不知道,无人的深夜里,她亦曾经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应该是会的吧!因为,他天生就是一个凉薄的人,不是么?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可是阴侧的寒风却迟迟不去,推开窗子,仍日可见未化的冰凌。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漫长。 而阿柔腹中的孩子,已经就快足月。拖着日渐沉重的身子,她经常整日整日流连在寝殿各处。为了给她消遣,徐夫人提议请已经满月的顾夫人进宫来,却被她淡淡的拒绝了。 “不必了,本宫现在这个样子,谁也不想见。” 第800章:终(3) 第800章:终(3) 萧锦彦的身体明显的一日不如一日,宫中的太医们对此亦是束手无策。而他每夜熬夜批改奏折时,李德全在旁服侍时,总能听见那一阵阵凶猛的咳嗽声。 三月初三,原本是皇帝的寿诞之日。 这一日,阖宫喜气盈盈,处处张灯结彩,华章绶锻,连绵如海。 而关鵻宫中,也在此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贵妃早产,已然昏迷过去。 皇帝闻讯赶来时,太医与稳婆们皆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鲜红的血水,源源不断的从屏风后的床前端出来。萧锦彦焦躁到了极点,他推开李德全的劝阻,冲进了屏风后。 “娘娘!娘娘您醒醒!孩子的头露出来了,您振作啊,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稳婆焦急的轻声呼唤着床上的女子,无奈,贵妃的脸色已是微微发青。 萧锦彦握着那只冰冷的手,自坐下那一刻起,他的身形就再不曾有半点改变。 终于,他肃然起身,亲自伸出手指,朝她的鼻息间按下去。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呻吟,如同频临死亡的幼猫。双眼仍然紧闭,可两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抚摸向自己的腹部。 “娘娘,您再努把力,孩子马上就能生出来了!“稳婆和侍女见她醒来,都是大喜过望。 他站在床边,看着她用尽最后的全力挣扎努力。那么多的血,一盆盆的,清水端进来血水送出去。 他的眼底,被这样多的鲜血染红了,只觉得,火辣辣的一片,双目刺的生疼生疼。 两颗滚烫的水珠,不知不觉的涌将出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仿佛是纾解了一下心底波涛汹涌的剧痛。 她是痛到了极致,脸色是可怖的青白之色。他看着她的脸,那扭曲到一起的眉目,忽然,再也无法抑制的冲出了那片血腥之地。 眼中有氤氲的泪,缓缓淌下。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为一个人落泪。 为一个女人落泪。 为一个痛恨自己的女人…… 为一个自己这一生,唯一心爱的女人…… 如果可以,一切可以重来,他想,他要的不是王图霸业,不是名留青史,不是那登上绝顶之巅孤家寡人的俯视苍生。 第801章:终(3) 第801章:终(3) 他原来只想要她…… 可是如今,他却连她也留不住了。 他,就要孤零零一个人独自在这世上生活了么? 多少年了,过去的岁月像是一汪清泉,一古脑的滚过寂寞冷寂的空气之中,他无力的看着她,心痛得如同刀子在剜。 夜色如同太清池的水,那样的凉,他的眉心紧锁,像是被风惊动的火苗,双眼是看不清的波光,牢牢的凝视着她。 她仍然在苦苦挣扎中,那个缔结着他们骨血的孩子,亦正在拼命的想要冲破黎明前的黑暗,迎接晨曦的曙光。 她喊的嗓子都哑了声,唇上是斑驳的血痕。冰冷的汗水贴着漆黑的发丝,整个人单薄的如同一张纸。 别开脸,他不敢再看。只怕再看一眼,自己就要忍不住倒下去。 眼前的眩晕,正在一阵阵的加剧。天地倒转,殿中四下的灯火,都成了踩在脚底的浮灯。 突然,他说道:“来人,笔墨伺候。” 李德全心中一惊,连忙摇头,可是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他固执的眼神,那么坚定。 他的心一痛,终于躬身道是,而后退下去安排人布置纸笔研磨。 “阿柔,朕自知已经快不久与人世了。” 铺开御用的金笺,他的眼神幽深沉寂,月色透过拢纱的窗子碎碎的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闪着蒙昧的微光。 他仍日是那样俊朗,细长的眼,高挺的鼻,如玉的脸颊,隐隐透着天家王者的风蕴气度。 只是眉心笼着一汪死气,渐渐扩散开来,面容苍白,如同蒙尘的白玉。 “傅嫣柔,你给朕听着,你若能为朕诞下这个孩子,朕就即刻禅位于他!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大齐天下的女主,你不是发誓要报仇雪恨吗?朕,以天子之名起誓,你醒来后,朕任由你杀伐决断!诀无二话!” 他潦草书罢,踉跄的奔至她的床前。 扑鼻的血腥之气让他的呼吸突然有些仓促,他遥遥的伸出手来,轻声说道:“阿柔,朕求你了,把孩子生出来,朕欠你的,朕以命来还。” 第802章:终(4) 第802章:终(4) 窗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吹开微敞的小窗,月亮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洒下一地的苍白,照的四下里都是皑皑的雪亮。 风从远远的静心湖吹来,带来了清荷的风,阿柔的喉咙仿佛是被人咬住了,狰狞的疼痛。 她侧卧在床上,半伏在他的怀里,眼泪一丝丝的滑下,蕴湿他的衣衫。 痛,正在一点一滴的散去。 那种撕扯般的剧痛,在那团温热的身体滑出她的身体时,终于渐渐消退下去。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是位小皇子啊!”稳婆抱着一身血淋漓的孩子,喜极颤声。 她忽然觉得一阵轻松,张开口,大口大口的朝床侧吐着气。 他似乎听见那报喜的声音,疲倦的睁开眼,看了一眼那粉红色的一团肉,道:“朕,终于有孩子了……”。 稳婆将孩子递过去,他伸手想要抱,忽然,却一下朝她的床上倾斜下去。 “陛下!陛下!快传太医!太医!” 一口温热的鲜血,正好喷在她的胸口处,雪白的寝衣溅开一朵鲜艳的花,那腥甜的热气,在她的心口处久久不褪。 而头顶上的呼吸却正在一点点消逝,像是清风吹去脉脉的樱花,再无一点声息。 月光斜斜的照在他们的身上,依稀间,似乎又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场年少轻狂,邪魅的男子玄衣墨发,执剑指向她的喉咙:“北秦第一美人公主?真是笑话!” 岁月如同一场大梦,繁牟卸去,剩下的只足一片浓重的苍白。 阿柔的眼睛仿若燃尽了的余灰,死死的冷,她的目光空洞,一点点的站起身来。 她平静的抱过自己的孩子,回头看去,他却仍旧那样静静的伏在床侧,歪着头,似乎陷入一轮好梦之中。 记忆的碎片零落溃散,花团锦簇富丽堂皇风流一朝的男子,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层一层卸下了伪装的皮囊。 昔日的艳丽翠柳,锦绣奢华,终究化成了今日的绊浊和孤寂,最终映着月色的清辉,融进这漆黑的深夜。 第803章:全剧终 第803章:全剧终 阿柔霍然命人打开宫门,清冷的月光无遮无拦的洒在了她的身上,远处一片浓墨,殿门前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的侍女与内官。 众人皆抬头望着她,目光里带着颤抖的询问。 她失魂落魄的看着他们,身体都是麻木的痛,终究,还是缓缓的,缓缓的,点一点头。 “皇上驾崩!” 巨大的悲泣同时响彻九霄,阖宫上下,到处都是悲伤的哭喊,绵长的丧钟穿透了夜间的雾霭。 阿柔仰起脸,寒冷的夜风吹起她单薄染血的衣衫。宽大的裙摆向后飞去,摇曳出一幅巨大的哀锦。 月若冰霜凝结在夜空之中,她周身的血脉几乎被冻结,一行清泪,终于再一次无声滑过,浸入这座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的蔼蔼深宫之中。 齐胤帝即位的第三年初春,帝因病驾崩。 其生前留有遗诏,言明圣意所属,乃立关鵻宫贵妃之子为太子,他日太子登基,尊起生母柔贵妃为圣母皇太后。 三日后,大行皇帝葬入帝陵。太子萧韶谦登基,文武百官于太庙前告祭天地,其母元贞皇太后,抱幼子接受万民朝拜。 萧锦彦,我们之间半生的恩怨终于在此了断,百年之后,我将随你葬入帝陵。黄泉路远,不知道你可否愿意等我?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一轮远月爬上山巅,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华丽而繁复的衣襟之上,空蒙如许。 侍女走上前来,轻声道:“太后娘娘,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漆黑的帝陵入口,终于一寸寸的转过身去。 墓碑暗影狰狞,像是一座盘踞着的猛虎野兽,张开嗜人的巨口,似乎想要将她仅剩的自由掠去。 尘土在车轮下轻轻翻飞,天空中有寒鸦张开黑色的翅膀,凄厉的嘶鸣而过。 搭着侍女的手心,稳稳的坐上了停在中间的辇车。 她就这样,一步步的离开他最后安息的所在。 在她的背后,是一片荒芜的旷野,更远处,是西京皇城巍峨的群山、繁华的市井,然后是连绵的边关城池,万里江山。 宽大的辇车里,点着两盏精致的纱灯。因着先帝驾崩举国致哀的缘故,这纱灯亦换做了浅浅的白。 阿柔死死的握着手掌,没有人知道,胤帝萧锦彦在临死前伏在她的耳畔说了什么,她却记得非常清晰。 那三个字他缓缓的用手指一笔一划的写在她的掌心里,虽然动作颤抖,但却言简意赅。 我爱你…… 萧锦彦,原来你也爱我,亦如我曾经爱你? 水镜如幻,波光粼粼,年轻的太后半卧在车中,右手的手掌却始终紧握着。 数载生死冷暖,半生坎坷飘零,她便如雨中浮萍一路跌撞漂浮,随命运的波涛四处流散。 我爱你,萧锦彦,只是命运注定,我们终将无法相守一生。 一滴泪,落在那紧握的手掌上,她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拭去。 她发誓,这必是她此生的最后一滴眼泪,从此以后,即便流尽最后一滴血,她也绝不会再无能饮泣。 她,绝不言悔。 剧终,番外待续…… 第804章:番外:几回梦中与君同(1) 第804章:番外:几回梦中与君同(1) “啊!”一声长长的尖叫,惊醒正在昏昏入眠的守夜侍女与内官。 清冷的深夜,仿佛是三更了,更鼓声敲过,柔仪殿的东珠珠帘簌簌做响。 “太后!太后娘娘!您怎么了?”侍女从帘外奔进来,跪在床边,连声询问。 阿柔在纱帐中撑起身子,伸手擦拭了一下额前的汗水。后背是阴冷的凉意,两颊上却依然留有那种被硬物戳过的微微刺痛。 “哀家没事……沏壶热茶上来,你们且退下吧!” 阿柔捧着那盏热茶,半坐在床纬上。四月阳春的夜,如水的沉静中泛着一点的乍暖还寒。 柔仪殿的寝房巨大,柔软厚密的地毯铺在下面,一层层的纱帐逐层放下,金钩流苏,一派浮华,床榻以紫绣铺就,青纱拢在外围,锦被温暖,只看一眼就可知躺在上面的暖意。 只是阿柔的心里,却是无端的忐忑而惊惶着。没有半点暖意。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梦见他了,每一次,那种梦境都是如此的真实,她以为是梦,可是梦里怎会有如此清晰的感知? 她甚至能觉察到,他下巴处的青色胡须扎在自己肌肤上时,带起的那种火辣辣的疼痛。 萧锦彦,难道你真的阴魂不散么? 阿柔靠在床纬上,细听着那更漏的细沙缓缓流下,一丝一丝,不绝如缕,外面的风静静的吹着,偶尔有杏花从房檐上飞落,飘飘洒洒的纷扬着。 她忽然掀开被子,走下地来。 孩子就睡在隔壁的寝殿中,当初搬进这慈宁宫时,为了方便奶娘照顾孩子,元贞太后下旨,将原本用来做花厅的一间大殿,改作了小皇帝的寝宫。 当她绕过屏风时,侍女们已经齐齐围了上来。披衣的披衣,掀帘的则忙不迭的走到了前面将那珠帘卷到一旁。 当眼睛看见那小小的身躯正躺在床上时,她的脚步明显放缓了下来。 “皇上睡的好吗?晚上可有闹夜?今晚是吃第几回了?”她俯身下来,长长的青丝披散在肩,拂落在明黄色的锦绣床褥上。 第805章:番外:几回梦里与君同(2) 第805章:番外:几回梦里与君同(2) “回太后娘娘,陛下晚上就吃了一回,现在看来睡的挺好,也不曾闹夜。”奶娘与嬷嬷已是围着床跪了一大片,当中有个年约三十左右的,正是太后钦点的乳母,此时便由她答话。 阿柔凝神看着孩子娇嫩的脸庞,两道浓密的睫毛下,粉红的脸颊上仍带着几缕浓浓的酣畅睡意。她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旋即挥手道:“你们下去歇着吧!哀家想坐着陪陪皇上。” “是!” 四下的人都悄然退下了,她静静的坐在床边,将手中的纱帐放下,隔着那层烟雾似的织锦,小孩稚嫩的脸庞,便隐约朦胧起来了。 “孩子,娘会为了你,好好的活下去。只要娘还活着一日,必然要给你安稳的生活。” 她一字一顿的说,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寝殿里,合着漏液的更鼓,一起传递到这哀思的暮春夜色之中。 看着儿子娇小的身影,阿柔的一颗心就那么重重的沉下去,她坐在那里,微微侧过头去,紧紧的抿住唇角,一行清泪从眼底滑下,落入口中,那么苦,那么涩。 “说起来,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她无奈的扯出一抹笑来,像是陈年的黄连。 第二日,女官进来请安时,见太后已经梳洗完毕,穿着深红色织金的庄重服侍,金丝百合披襟长长的垂坠胸前,看起来金碧辉煌。 “太后娘娘,今日可是要去早朝?” 女官恭敬的跪下,扣请她的懿旨。 阿柔缓缓的点头,起身时不闻丝毫珠佩之响。 “摆驾上元殿,另外,你去请叶赫太后一同出席今日的早朝。”齐胤帝萧锦彦死后,叶赫皇后依然被封做了母后皇太后。 只是她自此之后性情喜怒无常,常人难以与之相处。更兼她原本就是南诏公主,外藩女子,总归是难以入了一众朝臣的眼。所以,自胤帝去后,她在后宫中的日子,并不见得多风光得意。 徐夫人如今也留在宫中侍奉,她这时颇为意外的看了阿柔一眼,似乎微微有些愣,过了一会唇边突然绽出一抹笑来,静静的说道“ 老奴要恭喜太后娘娘,看来您终于想通了。” 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这是早前一直以来的朝议。但元贞太后平日多留在宫中照料年幼的皇帝,对于垂帘听政一事,总以内宫不涉外政为由,委托与一干顾命大臣。 面对徐夫人有些褒贬难分的言辞,阿柔并不回言。她此时端坐在正殿主位上,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光。穿上这样的华服,她眉眼间的凌厉却丝毫没有消减几分,反而显得更加雍容、 她定定的看着徐夫人,声音清冷,缓缓开口道:“还好,想必哀家还没有令天下人失望。” 第806章:番外:凤临天下(1) 第806章:番外:凤临天下(1) 在她的注视下,徐夫人终于低下头,弯腰道:“太后言重了。” 想想,只不过几乎是转瞬之间,称呼就已经改了,从前,她们都称她为贵妃娘娘,而今,却是年仅十八岁的少女太后。 孤儿寡母独力支撑着这虎狼之地的齐国天下,这些明里对自己卑躬屈膝的人,焉知那背后有多少狠毒的小算盘? 可是她别无选择,就算只是为了孩子,她也只能撑下去。 阿柔转过头去,连冷笑都觉得吃力。 “太后娘娘,请登凤辇前往国子大殿。” 雄鸡破晓,天际一轮红日高升,照彻世间乾坤朗朗。 国子大殿上,白发苍苍的辅政大臣语调颤拌的高声宣读了先皇的遗诏,当两宫皇太后皆从珠帘后缓缓步出时,他颤巍巍的拜倒在了大殿的玉阶之上。 阿柔穿着宝金椎花九彩云锦海纹凤翔吉服,头插十八只赤金凤玉宝冠,腰缠金章紫绶碧玉腰带。 因为尚在先帝丧期,所以她身上的吉服以黑色为主调,九彩皆以玄青、暗紫、墨绿、铁红、乌金、檀灰、深蓝、冷橙、白银为绣线,上绣墨色鸾凤,遍纹金纹云海小圄纹,缪络也以墨石、蓝宝石、月光石、和田玉为主要装饰。 在这重重珠玉堆砌之中,整个人看起来庄重古扑,又透着几分沉重和压抑,让人不敢逼视。 “臣等,参见两宫皇太后!” 阿柔与叶赫太后,分坐一左一右,珠帘遮蔽的视线,在两人的眼角探及到对方时,各自都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微微点头。 数日不见,昔日年轻美貌的叶赫皇后,如今也是满脸遮掩不住的憔悴之色。 阿柔心中的惊讶之情尚未压下,下一刻,又不由的面带起苦笑来。 相比她而言,才出月子没多久的自己,脸色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简短的早朝拜会之后,便有礼官在前引路,着二位皇太后的凤鸾,绕皇城缓缓行驶一圈,接受皇城百姓们的拜见,这昭示着,齐国在未来可以预见的十几年内,将进入凤临天下的局面。 第807章:番外:凤临天下(2) 第807章:番外:凤临天下(2) 鸾凤车从国子大殿起驾,一路出了章御广场、碧绶天台、紫宸主道、安华门、琼华门、太卿门、泰安门,出了皇宫,进了内城的青云路,然后土了绕着西京的天衔,一路向着太庙前的凤游台而去。 沿途百姓跪伏于地,见到御制车驾无不高呼千岁,那些额头深深的埋在地上,尘土溅起,像是一片灰黄的风暴。 阿柔抱着年幼的皇帝,坐在仪仗队之后的第一辆鸾凤车中。眼前的时节分明是暮春寂寂,只是一改天换地的恐惧与忐忑,却包裹了整个西京城。 远处的天空又高又蓝,太阳苍茫且遥远,一切都像是一场浓墨山水,盛世繁华如同尘埃碎土,一层一层的蒙上了过往的几番血腥。 马车停住,凤游台由三百六十六阶白玉阶所铸,高近百丈,站在上面,可以俯视整个西京城,连同那座巍峨庄严的皇宫,也似乎踩在脚下。 “拜见皇上!拜见元贞皇太后!拜见淑文皇太后!” 群臣浩浩荡荡,三叩首,深俯于地。 在他们的身后,是无数兢兢业业的平民百姓,是延绵着大齐血脉的天下万民。 庄严的声音回荡在青天白日之下,因元贞太后之前并未封后,所以,礼部特意赶制了一只赤足真金打造的黄金凤冠,此时,正端端正正的撂放在前方祖庙的方台之上。 女官轻声请元贞太后上前领受凤印,目之所及,朱笔、玉玺等物一一放置在一只金色的托盘之中,阿柔无声的拖拽着沉重的裙摆,她知道,摆在自己眼前的,那是世人所仰望的无上权柄,至尊荣华。 而现在,她只要上前一步,握在掌心,这天地间就再无人能轻易伤害到她。 怀里的孩子依然在酣睡,阿柔侧过头,将那束掩住自己视线的流苏偏到一旁。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在万众瞩目之下,接过那意味着天下权柄的一方小印。 霎那间,旭日穿破云层,千万道霞光忽至,万象更新,一派锦绣! 第808章:番外:君入梦来(1) 第808章:番外:君入梦来(1) 春花寂寥,默默盛放于古老而沉闷的深宫华庭之中。 就在两宫太后垂帘听政,于太庙前授予凤印之后的第二天,先帝留下的阖宫嫔妃们都被送到了西决山中的影梅庵中,落发,了此残生。 对于这个决议,阿柔也曾经犹豫了许久,面对如今再度得势的凌詹春,她知道,他的老谋深算之中,亦不乏睿智的英明果敢。 将这些出身世家的太妃们送出宫,从律法宫规上来说,她做的并没有错。 她们虽有高贵的出身,却并未育有子嗣。历朝历代的后宫,一旦皇帝大行西去,有子嗣的嫔妃便是分位再低,只要皇帝未曾下旨发落,她们便随着自己的子女一起在宫中生活。直到子女成年,她们亦可随之出宫开府。 而对于她们母子来说,将这些不好安置的太妃送出宫,却是一桩一劳永逸的划算买卖。哪怕暂时要顶住诸多压力,最后她还是决定付诸实施。 夜已深,服侍元贞太后的宫人们依然恭敬的侯在殿外。 殿中没有掌灯,唯有烛影深深,空旷的柔仪殿上飘满了浅紫色的薄纱。 长长的甬道皆用白华梨木铺就,看似古朴庄严,实则却是寸木寸金。 每一步踏在上面都有独特的回声,绕梁回旋,好似穿透了上古的时光,在天涯的尽头吟唱着古老的祭调。 各宫早早的桂起了纯白的宫灯,今日的先帝王大去七七四十九天的忌日,宫人们都换上了素白的祭服,连宫门前盛开的火红色的石榴花都被缠上了白绢,细雨缠绵,一片惨淡。 柔仪殿中,环佩声动,鸾披环髻的宫装女子缓步走在大殿上。 修眉薄唇,明眸若星,雪肌玉肤,卓尔不群,虽面有憔悴之色,却是淡静若兰,素颜如雪。 “太后娘娘,老奴服侍您早些就寝吧!”徐夫人上前来,躬身启奏道。 阿柔茫然的看着她,少顷,才摇头道:“不必,哀家想再坐一会。”不知道为何,她心中只觉得害怕,她害怕一旦枕着玉枕睡去,他又会那般清晰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第809章:番外:君入梦来(2) 第809章:番外:君入梦来(2) 徐夫人见状亦不敢再劝,她亲自沏了热茶上来,放在阿柔的手边,便告退下去了。 阿柔来到窗前,推开纱慢。只见夜色中雨打芭蔗,噼啪做声,远处荷池脉脉融入深远的夜幕之中,檐下悬着白色灯笼,斜水清浅,偶尔有锦鲤跃上水面,翻打着雪白的肚皮。 她心下微冷,寂然默立,侍女们渐渐都退了下去,守夜的女官也带人也辅好了床铺退出房间,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好像清净了下来,只能听到稀疏的雨滴和夜里的蛙鸣。 夜风吹来,吹起她的衣衫下摆,带着淡淡的丁兰之香。 无法入眠,她便伏在窗前的书案上,拿起书案上一袭白纸,研墨提笔,半响,却并无一字落纸。 “啪嗒”一声,沾满墨汁的笔终于从她指尖滑落下去。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大团浓黑的墨点。 仿佛只是一丝夜风潜入她的心底,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有人从背后轻轻的走来,将一件柔软的锦缎披风,覆上她单薄的肩头。 那温暖的手指在她鬓角的脸颊上轻轻滑过,抚摸,凝视,停留……最后是一声隐约的叹息,清浅到几不可闻。 阿柔知道,自己必然又是做梦了。 再梦见他…… 没错,这感觉如此的熟悉,他的气息,干净而不留丝毫的余香。他轻轻的抱起自己,将她的身体放平在床上……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前,她又听见他似乎叹息了一下,而后哑声道:“阿柔…….”。 她浅浅的笑了,萧锦彦,就算你还能在梦中纠缠我,可是,我终究不再是那个曾经任你掌控于手中的女子了。 他轻轻的吻着她的脸颊,动作温柔而坚定。 忽然,他停了下来,伸手给她取过一旁的锦被,轻轻的掖好,盖上。 然后,是一阵飘渺的脚步声。 他终于走了。 醒来时,她依旧伏在书案上。眼前的一切,依旧仍是昨夜的情景。 那豆大的墨汁,早已染透轻薄的宣纸,在花梨木书案上,留下浓浓的一点痕迹。 第810章:番外:君入梦来(3) 第810章:番外:君入梦来(3) 窗外已发白,漫漫长夜就要过去,阿柔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眼望西北,默默而立。 昨晚曾在梦境中被他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此时,正端正的挂在屏风后的衣架上。 终究是梦,醒来成空。 一丝晨曦染上窗纱,而后,天边云霞渐出,雨后空气清新,清晨钟鸣悠然,早朝的梆子声远远的在后殿传开。 阿柔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清明之色。 眼下她还要想办法以自己的智慧和手段,去说服那群对垂帘听政心怀不满的老臣,而关于外祖父凌詹春与两位舅父所谋之事,也必须要加紧进度。 她揉了揉眼角,看来,唯有拿出反其道而行之的这个幌子了。 她轻轻一笑,一夜未曾安寝的面容上竟然多了几丝少女的顽皮,人,哪怕负载的东西再多,再沉重,总是有任性的时候的。 有些人,有些事,一生也无可能,她索性不去奢望,她清楚的知道,而今,她要守护大齐,守护自己年幼的孩子。 天空清朗,元贞太后面色沉静,缓缓的挑开垂帘,淡淡道:“来人,梳洗,准备上朝。” 就在众人簇拥她走后不久,寂静的寝殿中,有人掀开珠帘,缓缓的走到了依旧铺着那张宣纸的书案前。 他提起那支风干了墨汁的狼毫,重新在砚台上沾了几下,就着那晕开的墨汁,低头继续画画。 不一会,徐夫人走上前来,他也没抬头,只是沉声说道:“她怎么样?” 徐夫人一愣,连忙躬身道:“奴婢刚去看过皇上,他吃了奶,又睡了。这些乳母都是老奴亲手挑选的,主上可以放心。” “我是问你她最近怎么样?” 徐夫人吓的背上一跳,这才想起他指的原来是她…… “回主上,太后娘娘这些日子还是不思饮食,除了午间会睡一会之外,晚上睡的并不安宁。” 他笔端顿时一滞,一滴浓墨滴在雪白的宣纸上,他静静不语,眉心,却轻轻皱了起来。 第811章:番外:君入梦来(4) 第811章:番外:君入梦来(4) “以后,你不必再熏那种香,晚间给她熬安神汤,记住,留心这柔仪殿的安全,所有侍卫都要每日盘查。我不信,他司徒云秋还能换一张脸继续在这宫里阴魂不散……”。 “是,主上。奴婢想着,既然那司徒乱贼没有出宫,那么就必然会来找……太后娘娘,咱们为何不用这个引他出来现身?”。 那男子闻言微微挑眉,语调冷寂的好似塞上的清雪:“以她引他出来现身?” 这等事情,或许,从前他会,但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了。 或许是死过一次,让一个人生命从此幡然醒悟。他知道了畏惧,知道了那种以死守护的坚持。 他长身而起,修长的身材站在浅紫色的纱帐与银白色的东珠珠帘之中,虽然鬓角已经发白,但仍别有一番风韵气度。 他静静的上前两步,突然回过头来,沉声说道:“徐夫人,以后不要凭自己的判断行事。” 徐夫人额头冷汗津津,连忙弯腰说道:“奴婢遵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要让我知道,你做的事情会伤害到她。” 男子大步离去,甫出殿门,便有几个青衣身影无声无息的连忙跟在身后。 徐夫人跪送于地,只感觉背脊上的衣衫几乎都已湿透。 忽见一阵风吹来,扬起石桌上的宣纸一角,她连忙上前,按住画纸。一看那画上的内容,却微微一愣。 纸上水墨淡淡,只是几笔勾勒,便画出一幅繁华的市井街图,其中人影穿棱,彩灯高燃,竟是出奇的繁华。 但见画纸中央,一栋绣楼依于芭蕉婆娑之中,一名女子站在窗前,模糊远去,只能看的清所画的是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那背影纤瘦但却挺拔,和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隐隐有几丝悲凉的淡漠之情。 这幅画整体都是用几笔水墨大略的勾画,毫不细致,看起来飘渺模糊,隐隐不清。 可是唯有那个女子的手中执着一物,看起来十分清晰。 只见那物件缀有长线,状若鱼形,徐夫人凝视半天,终于想起,那是先帝送给元贞太后的那块双鱼玉佩。 第812章:番外:少女太后(1) 第812章:番外:少女太后(1) 徐夫人站在书案前,微微叹息着,将画卷好好的卷起,东风吹絮,一片繁花调零。 日子如指间沙一般,很快,就是五月初夏。 五月五,端阳佳节,亦是元贞太后十八岁的生辰。 夏日暑气渐浓,连国子大殿吹过的风里都带着一丝闷热的气息,宫中太液池的诸花早已盛开,碧绿如丝的盈盈青枝翠满湖堤 早朝时,大殿上静的仿若一湖透明无波的春水,而上奏的言官们的声音更像是紫铜鎏金大鼎里的袅袅余香,静静的飘荡在殿上,越发显得空荡无寂。 作为皇帝生母元贞太后的母系亲属,凌家在齐国朝堂上并非一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 盘根错节的西京贵族们,早在凌家到来之前,便已经形成了一个关系错综复杂的权力网。而今胤帝驾崩,新帝登基,便是两宫太后垂帘听政,也阻挡不了他们跃跃欲试的野心。 阿柔坐在宝座上,静静的看着堂下这些人的争执,嘴角只是冷冷一笑。 她知道,这等情况,对于久经倾轧的外祖父来说,算不得什么。 而今只要她坐稳了这个太后的位置,后宫不发生什么大的变故,权力,自然会渐渐的收拢到自己手中。 她不着急,着急的倒是,她的那位外祖父,与两位舅父。 但眼下而言,她用得着他们,也需要他们,因此,她亦会时不时的给他们助上一臂之力。 不过,她绝不会允许,发生在秦国的悲剧,再度发生在她们母子身上。 “太后娘娘,请用点燕窝粥,这是奴婢今天亲手熬的。” 下朝之后,徐夫人便见太后从乳母那边看过皇帝后,就一直端坐在寝殿的书案前,仿佛若有深思。 “也好,端过来,哀家正觉得有些饿了。对了,叫乳母留心点,吃过奶之后要轻轻拍拍后背,否则又要吐奶了。” 吃过燕窝糖水,自有侍女上前来给太后锤锤肩背。 清风拂过,窗外的花木摇的的月影破碎,阿柔坐在软席上,穿着一身棉白色的内室锦袍。 她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则托着下巴静静的眺望着窗外的梧桐月夜,宽大的袖子微微低垂,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脸庞消瘦,双眼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第813章:番外:少女太后(2) 第813章:番外:少女太后(2) 孩子吃了奶,乳母抱着他过来这边请安。 通常太后都是要在临睡前抱抱孩子才能睡的安心的,徐夫人因见主子这些日子连日失眠,便自作主张让乳母今夜在柔仪殿侍奉。 小小的孩子,睡在明黄色的锦绣襁褓中,小嘴阖的微微上翘,看起来似乎在梦中对母亲微笑着。 阿柔深深的俯下头,在他光洁的额前印下一个吻。仿佛感觉到母亲就在自己身边,孩子忽然睁开眼来,定定的看着阿柔。 阿柔低下头,看着孩子黑漆漆的眼睛,这张脸便是稚嫩,隐约间却依然带着另外一个的轮廓。 而凝视着这双眼,似乎透过这双眼睛自己便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多少恩怨情恨,爱欲纠缠,生死离别,最终,而今都落定了,他将他的缩影,留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她一点点的收拢手臂,将怀里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白烛高燃,深宫的夜,总是这样的漫长。 就在此时的深宫中,初更声敲过之后,内宫的锁皆已落下。而负责保卫内宫安全的侍卫营中,依然是灯火通明。 泰安门旁的角门缓缓打开,李达谙一身轻袍缓衣,正款款而出。 一个身穿内侍衣衫的男子,蹲在黑暗的角落里,见他出来便不动声色的走近。 李达谙淡笑的看着他,恍若无事的说道:‘李大总管如今可是要找我喝酒吗?” “跟我来。”李德全声音低沉,眼神沉寂如水,沉声说道。 李达谙倒是面上波澜不惊,嘴角挂着一丝淡笑,朗朗道:“老兄有话就在这里说吧,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弟我如今日子不好过,真要跟你去了什么地方,回头又要被人揪住鞭子,我倒罢了,连累兄弟你,那可真是过意不去呢!” 李德全无法,只得靠近他耳畔,低语了几个字之后,果然,李达谙的脸色陡然一变。 两个身影,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是这件事,主上命你速速解决,不留后患。” 李德全皱着双眉,语调不变的说道。 “主上他?……命我前去刺杀右相?这…….”。李达谙看着眼前多年共事的兄弟,脸上的震惊之色是不言而喻的。 第814章:番外:少女太后(3) 第814章:番外:少女太后(3) “难道你以为,以你和元贞太后之间的过节,便是兄弟你愿意屈于低就,她便会真的放过你吗?” 自从胤帝驾崩之后,李达谙这员曾经被皇帝倚重的大将,在阿柔的授意下,现在已经从禁军统领被革成了禁军副将。 而接替他位置的,则是以往与他素来便有过节,而今与慈宁宫颇为亲近的袁素。 “那主上的意思是?…….”刺杀右相,不过是一个幌子,而主子心中真正想做的,只怕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主上的意思,咱们做奴才的就不要多加猜测了。我把话带到了,怎么做,你心中有数就成。” 说罢,李德全便转身离去。 如今他虽然还挂着个内宫总管的名衔,但是早已被架空了,胤帝驾崩,原先含元殿服侍的奴才大多发配到别宫,总算太后还念着他往日的几分好,才没有处置发落他。 看着昔日挚友的背影,李达谙沉吟许久,他心中自是清明,主上不会再现身于世人面前,而那介红颜祸水,如今却稳操了权柄在手。昔日人为鱼肉,己为刀跙的情势,已然完全颠覆。 但,真要去刺杀右相吗? 李达谙心中亦清楚,倘若不从,从此之后,自己便是叛贼。虽然无人会揭发他的罪行,却一定有人来处置他的逆心。 一声叹息,掩下许多无奈之心声。 “主上,奴婢还是不相信,李将军会有投靠右相之心。” 两鬓斑白的男子立于高处的栏杆边,沉默许久,才道:“我亦不信,否则不必让你这般前去试探。” “但……李将军追随主上多年,主上真的不能给他一丝余地?” 天上明月皎皎,洒地铺银,男子转身昂首离去,声音从远处飘渺而来,带着几丝难言的凄凉: “帝王之路,怎容得妇人之仁?好在而今我已不在其位,地狱幽深,无人敢往,便让我一人独去罢!” 月影倾斜,夏风轻柔的吹过,遍地花叶纷飞。 第815章:番外:少女太后(4) 第815章:番外:少女太后(4) 初夏五月的西京后宫,柔仪殿仍旧是往常一样的冷清,只是如今却已经成了整个后宫最有人气的地方。 最起码,这里还有活人的走动,而其他宫殿,因为主子们的离去,听说连夜行的鸟儿都不愿意飞落了。 因为胤帝驾崩不久,故而今年的端阳节并未有宫宴庆贺。 以往歌舞浮华的后宫,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不再有丝竹缭绕,不再有酒宴饮了,不再有雪色肌肤纤纤细腰的美貌舞姬,更不再有彻夜放歌的优声伶人。 整座宫殿都寂寞下来,连夜莺都识趣的飞离了这座沉默的宫殿,宫殿突然间变得那么寂静,走路的时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在悄无声息的活着,似乎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惊动那些刚刚死去还没有消散的亡灵。 宫里的白幡白绫如同一各条雪白的女子手臂,依稀间,眼前再次晃过不久前这里的锦绣繁华、酒鼎奢靡,然而转瞬间,尘土归墟,一切已然消散。 所有的一切,都沉默着,等待着一场新的繁华。 包括这里的连绵梧侗和清水碧波,还有每一道飞檐斗拱,每一处庭院假山。 小皇帝刚刚睡着,就躺在他母亲的床上,这孩子出生时受了不少罪,好在出世以后却一直身体健康。方才吃过奶之后吐了一点奶,此时却睡的很踏实,嘴角弯弯的,像极了一个人。 阿柔坐在窗前,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她依旧没有半点因意,一只白烛静静的燃着,烛泪低垂,火光下隐隐有一丝丹红,恍若女子珠泪下滚落的胭脂。 在她身边不远的书案上,放着一封薄薄的书信,那封口处的火漆完好,居然没有拆封。 这是外祖父凌詹春下朝之后托人送进来的书信,不需拆,她也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 而今的局势,是朝中分了三派,一派以右相为首,挟辅政大权,诸事之上皆是以结党营私为首要之重。 另外一派则是中庸之派,当中不乏诸多名臣世家,他们并不急于站队,而是伺机而动,先观察形势再做打算。 另外一派,则是以新兴的凌家为首,以天子外戚自居,借太后垂帘听政之势,大肆拉帮结派。 第816章:番外:少女太后(5) 第816章:番外:少女太后(5) 她就那样坐着,已经足足有两个多时辰了。 之前在国子大殿上,群臣争议的话不由得再一次回荡的脑海里,她缓缓回过头去,看着年幼的孩手,心底一片空蒙的茫然。 能在此时递信进来,他必是着急万分,若不是如今宫中如此局势,恐怕她这个外祖父早已安奈不住只身前来。 阿柔的嘴角滑过一丝淡淡的笑,她可以在脑海中想象着他生气的样子。 这个曾经肆意操纵秦国朝政的一朝重臣,而今却发现了,自己的外孙女并不似自己的女儿那般,对他俯首帖耳吧? 而他这时递进来的这封信里,又能说些什么呢?不过是分析当前情势危急,迫她于朝会时向右相一派施压罢了! 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但是她却不想去看了。 这条路那样冷,她不能转头去看别的路上的火光,一旦她看了,她怕她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走了。 她也曾经有过一个那样缱绻的美梦,自以为那其中的一切并非虚幻,譬如他在跳下千尺崖的那一刻,抱着她的身子,吮吸着她唇间的每一缕芳香。 她至今仍记得,他掰开自己的手腕时,那种深情的眼神里,含着多少让她心碎的情意。 然而,这个梦还没有开始,就将要终结了。 岁月于她,已然是干刀万刮的凌迟与割裂,命运虚无苍茫,犹如烧过荒原的熊熊野火,扑不尽,浇不息,永无静好,从无安宁。 她缓缓的伸出手来,捏起书信,放置在烛火之上。火苗高高的燃起,烧得信封微微曲卷,渐渐泛黄,火舌蔓延,终究化作黑灰。 “太后娘娘!” 徐夫人领着侍女端着宵夜走进来,惊得轻呼一声,几步跑上前来,险些将那烛台推倒。 阿柔也不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已经烧了大半的书信,剩余的一半也是黑灰翻卷,残破不堪,像是千疮百孔的蛛网蒙上了黑尘,在灯火下,有着蒙昧的光。 “徐夫人,哀家还不至于愚蠢到受人摆布的时候,哀家之所以还在这宫中活着一天,就是为了等皇上长大,然后亲手把这大齐江山交到他的手里。其余的,任何念头哀家都早已没了。” 她静静的看着眼前有些惊诧的徐夫人,而后拍了拍自己的手掌:“以后,但凡凌大人有书信送进宫来,你都替哀家回了。如此这般,不符宫闱律法。” ****************现在最怕看见书评去的争执,有人要这样,有人要那样,我真想说,任何故事只有一个结局啊!我实在是众口难调,难道多写几个结局大家就满意了? 第817章:番外:少女太后(6) 第817章:番外:少女太后(6) 徐夫人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终于躬身道:“是,太后娘娘。” 再抬起头时,她看她的眼神,已然有些与往日不同。 或许,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的主子,会独独对她情有独钟吧? 然而,晚间看着加急送来的几本奏折时,阿柔的眉间却越皱越深了。 而今已是五月,然苏南九州却是连续数月天旱,地方州府官员瞒下灾情,以至于百姓哗变。而今,苏南九州的驻军已然压制不住了,这才终于有消息报了上来。 阿柔看着这本奏折,不由的手上微微颤抖了起来。 “来人,去做些清淡的汤水上来,还有,派人去典官那里取户部今年以来所有的赈灾钱粮拨款记录。” 这一夜,柔仪殿的灯火彻夜未灭。 徐夫人侯在一旁,看着书案上的烛泪一滴滴的滚落,在烛台上堆积起层层红浪般的涟漪,而年轻的太后娇小的身影,被印在美玉堆砌的墙面上,羸弱之中更有一分格外的坚强。 快到天明时,她才躺在床上,陪着睡的正香的孩子,一起并头睡了一会。 “来人,去将这些东西送给淑文太后过目,哀家先用点早膳,着传旨过去,让群臣们先侯一会。” 侍女端上来的精致点心,被她吃了一大半。 徐夫人站在一旁,亦是彻夜未眠,她知道,太后是真的累了。若不吃些东西下去,她怕自己是撑不到与群臣舌战时。 这些日子,宫中只顾着胤帝驾崩之事,一干国事,便操纵在了管辖四方的重臣手中。 其实苏南旱灾原本是头等大事,但是他们连这个都敢瞒下。只是欺皇帝年幼,太后不谙朝政轻重而已。 而眼下大齐四分之一的国土一片哀鸿,查看过典史记录,阿柔才知道,原来户部早已申请下放粮草,只是现在看来,早已被地方官员和世家大族层层盘剥,久久无法到达百姓之手。 ****************不会写朝政啊,我这些日子就纠结着,当太后可不可以不像慈禧那样累呢?看来目前是不行的了,很怕又有人跑来骂我虐女主啊! 第818章:番外:少女太后(7) 第818章:番外:少女太后(7) 眼下情势已然很明白,右相是大齐的实权掌握者,却纵容下属公然贪墨,对大家氏族放纵示好,以赢得其他世家对他的支持。 而就在这半个月中,因为旱灾的缘故,加上去年对西南犬戎作战,全国所有的粮库基本上都已作为军粮征收一空。 青黄不接是时节,百姓们苦苦哀求朝堂拨放粮食,但是,他们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而今苏南九州境内,已经饿死数万民众,上百万百姓千里迢迢的逃荒,往北,往东,甚至还有人向着西北而去。 就在距离西京城不过数百里的雁鸣关、唐户关、曜关的关口前,每天都聚集了大量食不果腹的难民,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饿死。 然而西京的贵族们却大肆粉饰太平,他们宁愿花费大量的金钱来替自己或者自己的娇妻美妾们修葺宫殿楼宇,来大肆筹备端阳家宴,也不愿发粮来给百姓一条活路。 阿柔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一只白玉瓷杯,里面的茶水微微有些凉了,她却依然紧紧握着。 她知道,他们是在逼她。 这样的局势不是一个人的能力可以操纵得来的,萧锦彦当政几年,大齐国政曾经鼎盛一时,他的铁腕肃骨之下,再奸诈的权臣,亦心中怀有几分惧意。 而今他不在了,他们便生了试探之心。如她外祖父一般无二,他们在试探着,她这位初握权柄的女子,会如何应对这样的乱局? 倘若她今日于朝堂议事时,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手段,那么,便意味着,她以后将逐渐失去话语权。 然而,若是她主张全力赈灾时,只怕户部与其他部阁长史,亦会拿出无穷多的理由和借口,表示国库空虚。 朝阳冉冉升起,已是过了早朝时分,但她依然安静坐在椅子里,静静的喝茶,好似令她忧心的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似的。 小皇帝醒了,哭闹声把她惊醒,乳母迅速上来抱走了孩子,阿柔只是看了几眼,依然沉默的坐着。 是啊,眼下那些受灾的苏南百姓们,他们要死了,他们在饿肚子,天灾人祸相继降临,百姓们没有活路,官府却还在贪墨还在敛财,他们应该骂。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作为掌握着这个国家政令的一群官员们,他们早已默许了这件事,没有人会理会各地官员的盘剥,所有的灾情奏报都被强行压了下来。 **************************看看今天能不能多码一点,吃完饭再说了。 第819章:番外:少女太后(8) 第819章:番外:少女太后(8) 沉吟再三,阿柔还是决定,自己暂时先不表态。 果然,朝会时,身为右相的左旭阳并没有提及此事,而与阿柔一样差不多同时得知消息的叶赫太后,在珠帘后亦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不过是一场对决,先开口的那一方,便是意味着自己要先亮出自己的底牌。 而朝会下来没多久,徐夫人便进来禀告道:“太后娘娘,凌大人有密信送来。” 阿柔正抱着孩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道:“哀家不是说了吗?以后不必理会。” 端阳节夜,慈宁宫亦不过是请了叶赫太后过来,一起吃了顿晚饭,而后品尝了今年新米做的粽子,就连以往皇室历年以来都要举行的龙舟大赛,都被取消了。 日子过的如同波澜不兴的静心湖,一阵微风吹来,似乎都能吹皱一池无痕。 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一日一日的等待,是多么的难以煎熬。 只有这个可爱乖巧的孩子,让这些日子以来始终心怀忐忑的两位年轻的太后,感到一种莫大的安慰。 叶赫太后从阿柔手中接过孩子时,她的眼角便凝结在了这小小的一团粉嫩上。 阿柔清晰的看见,她的眼底,划过一丝不可掩饰的柔情。 或许,对于萧锦彦,她,亦不是无情的吧? 此时,她悠悠地道:“若不是妹妹今日邀约,哀家恐怕还不能和皇上这般的亲近。” 随着这一句感叹,她吩咐自己的侍女,“把哀家带来的礼物都拿出来。” 阿柔一眼看去,看来,为了今夜的宴会,叶赫太后是颇费了些心思。所送的东西,皆是上佳的玉器与小儿的玩具,南诏匠人手艺奇巧,于竹木制品上,远非齐国宫廷匠人可以比拟。 “这些都是哀家出嫁时,母后代为收集的,原本是想着留给哀家的孩子,现在,看来……”。 她低低叹息一声,低着螓首,轻轻地,把她的脸蕴贴在孩子的脸上: “皇上真乖……” 第820章:番外:风雨同舟(1) 第820章:番外:风雨同舟(1) 阿柔微笑着看着叶赫太后抱住自己的孩子,她轻声说道:“姐姐,其实皇上也是你的孩子,以后,你想来看他,不需我这妹妹邀请的……”。 叶赫太后转首看着她,眼中又惊又喜,半响才道:“真的?” 阿柔缓缓的点了点头:“姐姐本来就是他的母后,难道不是吗?” 话音刚落,一向于人前不假颜色的叶赫太后终于红了眼圈,她低声道:“难道妹妹真的一点也不怪我?从前那些事…….”。 阿柔伸手捧起案上的一盏热茶,垂眸笑道:“从前的事,妹妹如今都忘的差不多了,妹妹只知道,而今这后宫里,只有我们姐妹携手同行。皇上年幼,我们孤儿寡母,难敌世间风雨。说句不怕姐姐见笑的话,而今我们也算同坐一条船上,若不能风雨共济,也难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联。” 说罢,她又抬起头,看着叶赫如云的反应道:“姐姐以为,是也不是?” 叶赫如云当即点头:“妹妹所言极是,看来是我这做姐姐的心胸不够宽厚了,我以前总担心你因为之前那些事情心中有刺,所以才不得不疏远了妹妹和小皇上……”。 阿柔亲自给她奉了一杯热茶过去,道:“姐姐不必自责,其实妹妹心中明白,当日妹妹禁足宫中,若不是有姐姐暗中襄助,只怕内务府那些人连日常供给都要克扣了。这些情分,妹妹心中都是清楚的。” 叶赫如云闻言也是不由的转过头去,显然这话是触动了她的心弦。以她半生尊荣的经历看来,又怎能料到自己不过是新婚半年,便成了新寡之妇。 南诏便是再民风开放,也是也断然不能容许一介出嫁的公主以别国太后的身份,再度回到王庭生活。 因此,她余下的半生,注定将困守于这幽寂深宫之中,这是她的宿命,亦是她余生活着的全部内容。 更何况,她始终还没有忘记,自己当日风光大嫁的背后,也背负着使两国交好的使命,而今,既然皇帝的生母主动向自己示好,她又岂能不领会? 第821章:番外:风雨同舟(2) 第821章:番外:风雨同舟(2)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羡慕着妹妹你,先帝他对你……是有着一份独一无二的情有独钟的。” 孩子睡着了,乳母上来抱了下去,两位正直妙龄花季的女子,相对而坐,叶赫如云的表情,却如年过四旬的妇人一般的淡定与从容。 从前,作为后宫中的后妃,或许,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恨有怨,有不平,有哀怨。 所以,她们会竭尽全力的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可是而今,那个一直被她们围绕在中心的男人不在了,故去了,她们的这些争斗的心思,也就随之淡了,褪了。 有时候想想,甚至是会惊异于当时自己的心境。 阿柔静静的垂着头,听着她惆怅的述说。 “人算不如天算,妹妹,我叶赫如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他心中,处处都不如你,甚至连有时候午夜时分醒来,我听见他口里叫的那个名字,也是你…….”。 侍女们上来撤了酒菜,摆上精致的水果茶点,更漏声敲过,夜色渐浓。 殿中本来静极,远远地,仅听见宫内庭院中隐约的夏蝉声响传来,一径的声嘶力竭,扰得人心,终是不平静的。 柔仪殿的窗纱是前几日新换的苏州织造例贡的蝉翼纱,轻薄如烟,天青色薄纱窗屉,竹影透过窗纱映在暖绿的帐幔上,鼎炉里熏着兰香,那袅烟也似碧透了,却惟独渗不出一丝的暖意。 风吹过竹声漱漱,端阳节时分已有几分暑气,这会子却像是下着雨,窗棂下凉风暂至,墙上悬挂的簪花仕女图被风吹起,哗哗一点微声的轻响。 层层的帐幔后,是雕着飞凤九天的床榻,玉石的榻背上,倚靠着叶赫太后。 她的脸不知是由于映着暖绿帐幔的缘故,还是沉浸于往事所致,隐隐洇出一丝的青白气色。 画着精致素雅妆容的她,在这一刻,于夜深无人的寂寞时分,终显出一丝无力的衰败之感。 阿柔看着她,终于道:“那姐姐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份所谓的帝王真爱,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第822章:番外:风雨同舟(3) 第822章:番外:风雨同舟(3) 往事峥嵘嶙峋,而今思及,却如一场可笑而荒谬的大戏。她用尽自己最好最瑰丽的青春年华,以及全部的心血去爱的男人,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来人,取酒来,哀家要与淑文太后今夜好好叙话。” 端阳节,宫中备有最好的竹叶青,以及古法酿造的黄酒。 徐夫人送了煮的暖暖的黄酒上来,又送上一鼎小炉,青黑色的酒壶放在幽幽燃烧的小炉上,酒香四溢飘散。 一杯温热的酒水咽下,阿柔开始缓缓讲述那段尘封在她心中的记忆。 她望一眼窗外幽黑天幕上灿烂如银的碎星,这些碎星的熠熠落进她的眸底,却始终敌不过她眸底盈盈欲坠的晶莹夭华。 “先帝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若以为哪个女人可以在他心中拥有什么不可取代的位置,那就是姐姐你想的太天真了。我一步步走到今天,一路挣扎苟活于世,他带给我的屈辱与痛苦已然太多太多,多到我都不愿意去回想。而今若不是为了谦儿,我想我是决计不愿继续在这深宫之中苦苦度日的。姐姐,从今往后,你莫要在妹妹面前提起他的那份情意,我不耻,亦不屑。” 一杯酒水,顺着她眼角的一点湿润,一起仰头送下。 叶赫如云听罢,亦是长久的沉默。她的脸颊上有绯红的酒晕,而身旁的金龙绕足十八盏烛台之上,儿臂粗的巨烛皆燃去了大半,烛化如绎珠红泪,缓缓累垂凝结。 “难道妹妹今日愿意与我吐露心声,这些内情,若非你亲自说来,我也实在难以想象。或许妹妹说的对,帝本凉薄之心,若奢望什么真情,那是我们自讨苦吃了。” “所以,姐姐,你我姐妹而今站在这高处不胜寒的极地,若不能为自己的以后好好谋划一番,这天下人是不会顾忌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死活的。前些日子送给姐姐看的那几封密折,姐姐可还记得?” 见阿柔主动提及此事,叶赫如云终于正色点头:“是,初看密折上面的内容,姐姐也是大为惊骇。眼下这朝中的情势,看来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纵……”。 第823章:番外:风雨同舟(4) 第823章:番外:风雨同舟(4) 阿柔起身来,站在夜色如水的南窗边。 她就这样站着,错银鎏金的香炉中熏了沉水香,空气弥漫开这一种味道,这一种,本是凝神静心的味道,却依旧并不能让此刻她的心镇静自若。 “姐姐就不问我,想如何应对?” 她回眸看向她,只是微微一笑,却足以倾国倾城。 叶赫如云也随之起身,二人相视而笑,眼底皆是一派了然。 “姐姐不才,大致也能猜到一二分了。此事不易为之,妹妹若是相信姐姐,不如就让姐姐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阿柔上前两步,对叶赫如云躬身一福礼:“姐姐盛情,妹妹没齿难忘。” “你如此多礼客套,可是不把姐姐当自己人看?” 两人携手而笑,再看时,彼此都是会心点头。 随后的五天,是震惊整个大齐的最为黑暗亦最为慌乱的日子。 苏南旱灾,朝中诸员私吞灾梁,三关外的难民终于发动暴动,他们攻占了西京氏族大户的宅门,抢粮抢钱。 因为饥饿,他们乞讨,乞讨不成,他们偷窃,偷窃不成,他们抢劫,抢劫不成,他们终于造反了。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几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拿着木头和石块砸开了西京贵族大户们的房门,在繁华的街道上燃起了一道道漆黑的烽火,无数人死于这场混乱之中。 驻守京师重地的军士们好像是纸糊的,在灾民面前脆弱的如同一片麦子。 尽管他们积极奏报,说乱民兵力极强,内有高人指挥周旋如何如何勇猛无敌,可是却无人相信,全都将这些当做了他们无能昏庸的托词和狡辩。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暴乱,刚刚还对苏南灾情闭口不提的官员和氏族们都惊呆了,因为灾民们功进城之后,第一时间强占的便是他们的私宅与庄园,为求自保,他们纷纷上奏。 雪花般的奏折如水一般涌向朝堂,对此,端坐在珠帘后的两宫太后,态度皆是一致的淡定:“右相大人作为辅政大臣,之前从未向哀家回禀过苏南大旱之事,而户部又早已拨出梁款赈灾,哀家以为,众卿所言大过其实。” 第824章:番外:风雨同舟(5) 第824章:番外:风雨同舟(5) 右相无法,只得秘密调遣自己的军队,前往西京城中平乱。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干出没在西京城中的乱民,其实并非真正的苏南灾民,而是由两宫太后联手安排的一支皇室亲信,他们打开城门之后,用钱粮牢牢的掌控了这批涌进城走投无路的灾民,并鼓动他们制造舆论,逼右相下台。 而此时掌管着京师兵马的京兆尹,以及内宫侍卫营统领袁素等人,对奉命剿杀乱民皆是阳奉阴违。这头出兵,不到一刻钟,全部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赌钱吃酒了。 所以,派出去镇压他们的右相私军,在不到两日之后,便宣告大败。 最后逼不得已,右相只得支使手下人再度朝兵部要求发兵,然而兵部大司马却突然一反常态问道:“大齐眼下四海升平,苏南九州的长史这不刚刚才代百姓们进献了万民功德伞,怎会大逆不道的造反?右相所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对于兵部大司马的临阵倒戈,这又让右相狠狠的吐了一口血。他甚至搞不明白,这不是前些日子还口口声声宣称与自己共同进退的盟友吗?怎么转眼之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于是,兵部发兵一事被一拖再拖,城内的战事越来越紧迫。 六月十四日那天清晨,终于发生了劫杀上朝官员案,被杀者,皆是朝中重臣与世家大员。 整个西京城轰然震惊,两宫太后闻讯就犯了头风,大骂中书令和百官,并当场下令将右相投入狱中,交大理寺严加审讯。 但是就在百官们都以为此事与凌家有关时,身为天子外家至亲的凌詹春也并没有在这场动乱中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禁军统领袁素大出了风头,他率兵擒获当日劫杀上朝官员的乱民首领,受到两宫太后嘉奖,一时间风头无两。 当风波渐渐平息时,两位少女太后又平静的坐在了柔仪殿中,看着睡的正酣的小皇帝,彼此相视一笑。 ******************发觉最近很少票票 第825章:番外:改天换地(1) 第825章:番外:改天换地(1) 这一夜,夜深无人时,她却再度在梦中非常真实的看见了他。 他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肌肤上,那样沉静的看着她,却并不说话。那种惊悚的冰凉,让她险些就要厉声叫出来。 “不要!” 她的心,在一刹那几乎停止跳动,她拼命的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尽所有力气,挣出一句话时,她猛然惊醒,原是噩梦一场。 喉口干涩,连惊醒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仍卧于柔仪正殿的八宝花梨香榻上,晚风吹过,隐约传来海棠花的淡淡香味。 丝缕的花香随烛火的摇曳,隔着明黄的帐幔,朦朦淡淡地一并透袭进来,韵染出一帐的晕黄微光,连轩窗外投影于金砖地上的月华都黯然得失了华彩。 赤金九龙绕足烛台上,一枝烛突然爆了个烛花,“噼叭”一声火光轻跳,在这寂静的内殿里,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这一点的响声,和着彼时噩梦留下的阴影,仿佛,长剑刺入胸口,刺进骨胳的声音。 她再无法入睡。 在他去后,一直以来,她都会将自己寝殿中的灯火点到天明时分。 不是惧怕,亦不是胆怯,她只是不想,自己会在黑暗中看见他的脸。 她转了眸光,凝向帐幔外,紧闭的殿门,镂花朱漆填金,本属极艳丽热闹的颜色,在沉沉夜色里,映着烛火,不过是殷暗发紫,像凝仁的鲜血,落在眼里陡然分外地触目刺心。 乱刀绞着五腑六脏,痛不可抑,更袭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惊惧,背上虚虚地生出微凉的冷汗来。 一切似乎都是按着她既定的步骤一步步行走,然而阿柔却清楚的记得,那几日,她与叶赫如云一起紧密布置着自己的每一步棋子。 可是每当自己听到哪里的百姓被大规模残杀,哪里的正经富贵人家被满门屠戮,哪里的百姓落草为寇凶性大发之类的消息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夜不能寐,忍不住的忧心如焚。 权力的争夺,原来就是鲜血的冲刷。累累白骨堆积起来的高山,能够站在那上面的,永远只能有一个。 尽管在心里,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牺牲一些人,借以拯救更多人,这笔帐,算的过。 可是午夜梦醒时,她依然会惊怕,会恐惧,会冷汗淋漓。 第826章:番外:改天换地(2) 第826章:番外:改天换地(2) 当日的一切,她心中清楚,如果万一任何一件事上有一点偏差,如果她们秘密派出的人马不能约束乱民,不能成功的避开京师守军的主力,不能掀动一些军士的叛乱,那么结果定会是血泥糅杂,整个西京城就此沦入无边战火,其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都不会想到,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太后,会有这样决断的心思与手腕。 他们不就是想逼她低头,就此交出手中的权柄吗?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就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而她,又岂会是那种能够轻易低头的人?过去所受的那些屈辱与折磨,而今,她再也不要忍受了! 试图挑衅她的人,她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没有人,能够在此之后再全身而退。 可是,为什么她会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又再梦见许久不出现的他呢? 他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告诫什么? 她怕,她真的怕。 手心亦是冰冷的,她缩进薄薄的丝毯中,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躬去,恰贴到了坚硬的床纬上,背部的汗意涔涔,更让她觉得梦中的那张脸无比的清晰。 闭上眼,她想,自己或许是这些日子过的太紧绷了。 毕竟,那只是一个梦,他走不出那座华丽的坟墓,不是么? 赤足下地,唤人进来,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又转头去谦儿睡着的寝殿里看了看孩子。 在孩子的床头坐了一会,复又回到自己的寝殿之中。心事烦乱,阿柔便推开窗子,只见月亮弯弯的一勾,好似女子额上的素眉。 但愿,“一切顺利。” 她双手合在胸前,低声呢喃道。 如此,风平浪静的过了两日,朝野之上文武百官同时缄默,除了最初有几个翰林院的学者和二十多名御史台的御史有一些激烈的反对之外,其余的一概无言。 而右相被押,大理寺开审,作为附着于他的一众党羽,居然意外的选择了沉默,这令阿柔与叶赫如云都感到大为惊讶。 第827章:番外:月夜见故人(1) 第827章:番外:月夜见故人(1) 尽管早已预料到,右相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撼动。但是,当他在大理寺中自尽的消息传来时,满朝还是禁不住震撼了。 这夜,注定是一个无法安眠的夜晚,因为明天就是大理寺公开审讯右相的结果时。 为此,阿柔与叶赫如云连夜召见袁素,命他调集禁军所有人手,于京中严密布防,以防有变。 “请两位太后娘娘放心,末将必然会小心应对,不敢有丝毫大意。” 而其他百官,则各怀心思的安坐家里,没有人知道明日过后,大齐会是一个怎样的走向? 而作为此次铲除右相的主要发起人,元贞太后,幼年天子的生母,先帝的唯一宠妃,这位年轻的女子会将大齐引往一个怎样前程? 她究竟是忠贞的臣子,还是窃国的盗贼,她是要保持齐国原有的社会制度,还是要复兴北秦,在齐国的土地上,建立一个全新的王朝?没有人知道。 明天过后,大齐还会姓萧吗? 这个晚上,无数人都在这样想。 而内宫之中,侍卫营军营里则是一片安静,军士们丝毫没有因为外界的各种声音而有半点怀疑和动摇,冷月的清珲洒在偌大的军营之中,平日操练的空地上一片清寂。 位于大营西南侧的一顶大帐幕帘微微一动,一个穿着黑色披风,风帽将头完全遮住的人影就走了进来。 此时,作为侍卫营第九营队长的施建中正在案前喝酒,他穿着寻常的褐色衣衫,头发散开,前襟微敞,露出半边古铜色的肌肤,有着平日难得一见的落拓和粗扩。 见到来人,他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没有做声。 来人一把将风帽摘下,露出一张秀丽的脸孔,却微微一笑,说道:“深夜在军营中饮酒,我记得可是犯军规的。” 施建中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低下头来继续喝酒。 她走上前去,在他的对面盘膝坐下,微仰着头说道:‘怎么?现在做了队长,反倒是越来越小气了?不请我喝一杯吗?” 恍榔,一声,施建中随手丢过去一只粗边酒碗,也不给她倒酒。阿柔倒也不恼,坦然的倒了一碗,仰头喝下去,只觉得入口辛辣,好似一汪火炭冲入嗓子她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好烈的酒”。 ****************猜猜看,建中兄是谁? 第828章:番外:月夜见故人(2) 第828章:番外:月夜见故人(2) 见施建中还是不说话,她稍稍正色道:“司徒云秋,是不是我不来见你,你就永不会再来见我?小安呢?” 施建中这才微微扬起眉来,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声音低沉的说道:“你胆子可是比原来大多了,居然敢跑到这里来。不过,我这回还真的很奇怪,到了现在这样的情景,你还能笑得出来?” “这有什么,比起我们当初在西山被人追杀时的情景,现在的情况不是好的太多了吗?” 施建中定定的看着她,长满青色胡茬的嘴角突然微微上翘一晒,转过头去说道:“那是,相比之下,眼下是好的多,尤其是你,诞下龙子,大权在握,一朝上位,权倾天下,的确是好的多了。” 阿柔微微将身子探前,双目如同潦黑的星子,冷冷的说道:“司徒云秋,连你也如此想我?” 虽然心底明知是怎样的,明知她有她的难处,可是那一团火却怎么也息不下去,施建中与她目光直视,看起来粗狂的面容很是冰冷。 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愤怒,却又有几分怒其不争的心疼。 阿柔半蹲起来,身子探过身前的小几,伏在男子的耳边,轻声的说了一句话。 施建中初时还未太在意,可是转瞬之间,脸色蓦然大变,猛的抬起头来,震惊的望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司徒……她淡笑着看着他,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冷静。 “你肯不肯帮我?” 年轻的将军沉默许久,终于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来,伸出手,就像相识以来生死相随的很多次一样,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 “哼!好在姓萧的死的快,要不然,我可是誓死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的!哎,对了,小安现在就在军中,你要不要见一见他?” 阿柔果然惊喜的眼前一亮,道:“你真是大胆,居然带着他……他在哪?” 司徒云秋却不急不忙,他喝罢了壶里的酒,这才踉跄着站起身来,带着她往帐后的一处营地走去。 推荐师姐的一篇现代文给大家看看,我觉得很不错的哈! 简介: 婚前说好只婚不性,可新婚那晚,他将她吃得骨头都不剩,自那之后,每天晚上,他都高唱,睡前要多做运动,她不知道该该佩服老公好耐力,一夜N次竟然还有精力打野食,冠希哥在他面前都是浮云。若干年后,她才发现豪门前夫只是挂名,真正占便宜的却是他的孪生弟弟,可他竟然还是黑道老大,这样的老公,她敢要吗? 第829章:番外:私心揣测(1) 第829章:番外:私心揣测(1) 夜幕清冷,西京城外的荒凉驿道上,一队人马正在急速狂奔。 突然前方出现一骑人影策马狂奔而至,似乎正是向着己方而来。 为首的青褐色衣服身形微胖的男子顿时勒马,只见那匹马飞速而进,马上的人原本正在狂奔,骤然看到他,顿时面色大变,惊讶、喜悦、不可置信等神色一一滑过,终究噗通一声从马背上跳下来,跪在地上大哭道:“主上,您可算回来了!” 这个晚上,注定不是个适合安眠的夜晚,无数的筹谋博弈在暗夜里你推我阻,静候着明日的那一场盛典。 夜,如此漫长。 而那一骑快马,在李德全等人的簇拥下,回到宫中之后,第一时间,却是去往淑文太后所住的上清宫。 上清宫。 早已得到通传的叶赫如云依时候在书房门口。 她手中的托盘内,是一叠精致的莲花酥。 听得通传时,她姗姗入内,他正放下手中的紫毫,瞧见她进来,淡淡一笑:“你又送宵夜来?” “不过是莲花酥,主上不是喜欢这酥的甜香而不腻吗?左右无事,臣妾便做了来。” 她把托盘放在一旁的几案上,却见灯火下,他的两鬓愈发的斑白,而英俊的脸上眉心略略蹙紧,不由道: “主上还在为明日右相之事烦心?” 他将那些折子,复撂在一旁:“那倒不是,只是此事牵连甚广,不得不小心应对才是。” 叶赫如云瞧他并无心用糕点,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便巧笑盈盈地道: “不如臣妾陪主上在庭院里走走,权做散心罢。” “也好。” 其实今晚,他不仅是为了政务烦心,更是为了一直追查的司徒云秋一事,让他对她的心思,感到有些难以捉摸的不安。 他亦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暗中,阿柔与司徒云秋一直有消息互通,只是她做的那样严密,居然连自己安排她身边的徐夫人都瞒过了。 第830章:番外:私心揣测(2) 第830章:番外:私心揣测(2) 而今夜,她居然不惜偷偷跑出宫去侍卫营找他! 或许,在她的心里,他的位置,真的是值得她与之托付生死的?可是,阿柔,你又知不知道,为了替你和咱们的孩子荡平前方的障碍,我在暗中付出了多少努力? 我不需要你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了解,在你的心中,对我,除了恨之外,真的再也没有别的了吗? 负手,缓缓走出殿外,月色,凉薄。 心,亦是泛冷似的凉薄。 叶赫如云小心的窥着他的脸色,轻轻走在他的身后,打开折扇,轻扇几许微风入怀: “主上——” “呃?”他转眸凝向欲言又止的叶赫如云。 “主上可是气恼臣妾当日在柔妹妹面前说了那样一番话?”问出这一句话,咻得,她的耳根子一并红了起来。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 是的。 她本以为,依旧可以做到云淡风清的不介怀。因为现在不管如何,在世人的眼底,他已经死了,烟消云散了。 而他曾经宠爱过谁,心中又真正装着谁,而今,都不重要了不是? 最起码,他只将这真相告诉了自己,关于他没有死的真相。尽管,他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考虑,但是,他其实并不拿她当外人不是吗? 而只要他在宫里的日子,他都会时常来上清宫看她,尽管,他对她只是发乎情止于礼,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过夫妻之礼。 但是原来,只要看见他惆怅的样子,她就知道,他心中必然是挂念着她,而她,就没有办法做到真的不介怀。 “为何这般问?你又没有跟她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怪你?” “臣妾总觉得,自己这样对柔妹妹说话,就是捏酸吃醋一般。再则若不是臣妾说的那番话,柔妹妹也不至于勾起了往事…….”。 “如云,你似乎话中有话。”他如何不懂她的真正用意?可是他早就知道阿柔心中对自己的恨意,他也确实对不住她,既然她愿意说,那他除了苦笑之外,还能怎样? 因此,他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再凝向她,只把目光投注在近殿的那几株梧桐树上。 第831章:番外:私心揣测(3) 第831章:番外:私心揣测(3) 如今,这上清宫内,到处都是梧桐树,这喇叭形的花儿,一簇簇地开着,倒比其他的花,都让他觉得素雅的赏心悦目。 “是,臣妾话中有话。”叶赫如云深吸一口气,空气的梧桐花香,却让她吸进的这口气,并不十分舒畅。 “主上以前那样宠爱柔妹妹,而今却宁愿独自躲在暗处看着她,可是你明知道她心中对你有恨,你也能置之不理?主上,你让柔妹妹怀着怨恨,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这深宫中挣扎着,这到底是爱,还是一种报复?” 是报复吗?他要报复她对自己的狠下毒手?要报复她的移情别恋? 所以,他宁愿让她一个人艰难的去面对这一切? ……叶赫如云不知道,当她想到这些时,整个人都已经疯狂的失去了理智。 或许,她期待的,是后者这样的结果吧? “呵呵,如云你是怎么看待的呢?”没想到他依旧淡淡地笑着,并不反驳。 而今他这个身份,隐藏在暗处,对于阿柔来说,目前来看,无疑是最安全的。 当,这背后的黑手,愈加肆无忌惮,在放手一博,即将决战一刻的时候,他不希望,自己真实的身份,再次在世人眼中被揭开。 而他,心中真正想要的结果,不管对谁,他都不会透露的。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或生,或死,再没有其他的中间路可以走。 哪怕,被人误解,以为他心存不善,又如何呢? 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她和孩子的安然无恙。 “在臣妾心中,主上并不是好色之人,可当初,主上对柔妹妹的心意——”叶赫如云然顿了一顿,咬了一下粉唇,复停住步子,转到玄忆跟前,“主上似乎变了,臣妾而今越发的看不懂您的心思了。” “朕变了?”他亦止住步子,凝向叶赫如云。 “主上,臣妾不希望您变成这样,这样的您让臣妾觉得很陌生,并且——”或者因为心虚,今晚,她所说的话,都那么不连贯。 **********************叶赫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就是个可怜人。可怜她不自知唉! 第832章:番外:无休的嫉妒(1) 第832章:番外:无休的嫉妒(1) 那是因为,她的心,在这一刻,也没有办法连贯起来吧。 那晚阿柔对她说过的话,又出现在她的耳边。 而那番话,终究让她没有办法再连贯地看一些事,和一些人。 “皇后在朕面前,何时变得如此欲言又止呢?”不自觉的,他又恢复了以前对她的称谓。 这种语气,有淡淡的疏离,也有莫名的抗拒。 他一直不喜欢她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其实不单是她,除了阿柔之外,任何女人在他面前的欲拒还迎,或是类似的把戏,他都会觉得累,不屑深究。 月华下,叶赫如云望着眼前,犹如滴神一般俊美的男子,她承认,她的心,有那么一丝的悸动莫名。 这种来自心间从未有过的悸动,其实,在她初初进宫那时,就开始了。 只是,她一直回避,不愿去正视,总以为,这不过是年少不知事的悸动。 她曾以为,他是她的夫,亦是后宫所有女子的夫。而她是他的皇后,他们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今晚,她知道,自己原本不是心如止水的人。 “主上,臣妾知道有些话自己不好说,但是,今夜柔妹妹确实私自出宫去了侍卫营。臣妾真的担心,妹妹对主上的心,绝不是主上您所想要的那样。” “皇后以为,朕想要怎样的心呢?” 他依旧笑着,他的笑,能让所有的女子迷醉,包括她,其实,也不能免俗。 这样的笑,真的,让她没有办法转移眸光,尽管她明知道,继续这么望下去,仅会更加地沉沦。 “主上,臣妾以为,没有任何企图的心,才是主上所该要的。妹妹她的心,现在已经不太纯粹,臣妾恳请主上——” “不必说了,皇后,你可记得,朕当日对你说过的话。你的记性,不至于这么差才是。”他忽然敛起笑意,只那么一刹那,他的脸上,再无一丝的表情。 叶赫如云的粉唇轻微地哆嗦了一下,但是她仍旧道: “臣妾可以不说,但臣妾不能眼看着主上掉进这样的怪圈里,伤了自己。您的身体,现在已经……”。 第833章:番外:无休的嫉妒(2) 第833章:番外:无休的嫉妒(2) “皇后,这些事情不需你担忧,朕自有分寸。” 他语气愈淡地说出这句之后,便径直往前行去。 叶赫如云措不及防,躬身避开他的步子,却未料,后退的莲步,踩到一小块甬道旁的卵石,身子一晃,险见就要向后跌倒。 他本能的忙伸臂一揽,勾住她纤细的腰际,她的身子,方稳了下来。 手上的折扇,轻然地落地,她的手,陡怯地搭到他的肩上。 第一次,她这样的搭在他的肩上。 第一次,他这样地揽住她的身子。 他的脸,第一次,在这样的院子里,离得她这样地近。 从耳根子处飞起的红,一并,霞飞染满她的脸颊,她的手心,甚至能体味到自己碎砰的心跳声,是那么清晰强烈。 他身上清幽的阳刚之气,一脉脉地袭进她的鼻中,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他。 只是,心境,再不似以往刻意的伪装。 她一直记得,自己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从此以后,她真的,能仅仅做到淡然自居吗? 最初进宫时,她想,她要的,只是一国之母的尊荣,而今,看似她也得到了,虽然不是唯一,可她如今依然是新帝册封的母后皇太后。 可这份尊荣,也是因为她的出身,以及她身后的南诏国。 否则,她很有可能,将什么也不是,甚至与那些被送出宫的嫔妃一样,落发修行,苦度余生。 为什么,她的尊荣,不能是和他有关的呢? “主上,臣妾——”她轻启朱唇,说出这一句话,芷兰馨香的气息,笼在彼此之间。 “嘘!不要说话!” 他忽然紧张起来,接着,便有内侍的声音,慌张的传来:“元贞太后驾到!” 她亦是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阿柔已经走了进来。 而他,在猛然松开她的手之后,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妹妹,今夜怎么会想到到我这上清宫来了?” 第834章:番外:我心匪石(1) 第834章:番外:我心匪石(1) 而叶赫如云随即看见,阿柔的手上,正缓缓捡起她方才掉在地上的那把折扇。 摊开折扇,她看到上面所题的字,随后,她笑得更加地灿烂。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得,莫过于此刻她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了。 不需多言,阿柔自然知道,这扇面上面的画与词,出自何人之手。 那花,是染了胭脂晕染的桃花,那诗,是极尽妩媚风流的情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原来,萧锦彦,他也会给女子写这样缠绵的诗词,也会有这样的闲情逸志……只是,自己不曾领受而已罢了! 一手,拿起那把折扇,轻轻地晃了一晃,只那么一晃,她的眸底,却蕴上另一种的情愫…… “太后娘娘,奴才没有及时通传,实在是罪该万死!”” 紧随在阿柔身后的上清宫内侍眼见两位主子之间眼风苗头不对,不由吓的额头冒汗跪地道。 “不与公公相关,是妹妹方才进来时没让他们通传。姐姐,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赏花么?” 阿柔再次启唇,语音却是清冷的,“妹妹睡不着,便出来走走,原本没想着打扰姐姐的清静,只想独自往上林苑那边看看,没想到还是信步走进了上清宫里。姐姐勿怪,妹妹也是心中有事,所以难以入眠。” 说这话时,她依旧在笑,笑着说出这句话,笑着,看着手里捡到的这柄扇子。 心里或许有丝丝的痛楚,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回避。 其实当初在听见他要立后的消息之后,第一次见到她带着众妃前来关鵻宫时,她是想回避的。本能的,她就想回避。 因为,她是他的皇后,他的正妻。 可,她能回避一次,以后呢?难道每次都要回避吗?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勇敢和坚强的面对。 而到了如今,她更是一点也不想避。 一点都不想。 迟早要面对的。 毕竟,她心底,对于叶赫如云,她还是有着计较。 第835章:番外:我心匪石(2) 第835章:番外:我心匪石(2) 所以,今晚,她不允内侍的通传,私心里,居然也有一点想要窥视一下叶赫如云平日无人时的姿态。却不想,会被她看到这样一幕。 这扇子上面的画与诗词,想必是他亲手题给她的吧? 那夜,端阳节时,她虽然薄醉,但是却看得很清楚,提到萧锦彦时,叶赫如云的脸上的神态,是属于女子的娇羞,面对钟意男子的娇羞。 而,当她终于捡起的这把折扇上所题的侍,更证实,当日她这种娇羞,未必是空穴来风。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这四句诗刻进阿柔的眸底,好一个情深似海的多情帝王,让她怎能不笑呢? 多好的诗啊,他从来不曾吟给她听,却题在折扇上画了那样娇艳的桃花,款款深情的送于另外一女子。 或许,在他心里,这女子才是他的妻子吧!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 而她呢?在他生前,她只是他的妃妾,哪怕现在母凭子贵做了太后,她终究也不是他亲自认定的妻。 萧锦彦,哪怕你现在已经走了,走远了,可是你欠我的,却还是那么的多。 想来,如果他不死,是否也只有在他愿意放下皇帝的身份时,才能做他的妻呢? 想到这个念头时,阿柔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私心里,原来,她居然还是渴望能够成为他的妻的……尽管怨恨,尽管不干,尽管……. 算了,人都走了,欠的债也不可能还清了,不去想了。 她握住扇子的手,微微地在颤抖,不过借着宽大水袖的掩护,没有人看得到。 而她这细微的一个动作,却让那个躲在花影深处的人整颗心滞了一滞。 他清楚看见,她的手,在水袖下微微颤抖着。 刚刚的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但,这一瞬间,他清晰明白的看透了俩个女子的心思。 其中一个女子的心思,是他不能不在乎,不能不介意的。 *******************再次重申一下啊,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或许我写的不会是你们每一个人心中的那个故事,但是千万不要再来什么人狂热的女尊主义者加我的QQ,质疑我的心理是否健康!白露在现实生活中也绝对是一提倡男女平等的上进女青年,可是咱们这是古言啊!除了武则天,咱们中国不是再没有女皇了么?我不会把女主扶上皇位的,完全完全,没这个想法! 为避免某些狂热的亲的口水喷洒,俺的QQ已经设置拒绝被添加了!请见谅啊! 第836章:番外:我心匪石(3) 第836章:番外:我心匪石(3) 若不是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他,他就想不管不顾的走出来,径直走向站在院子中手中拿着扇子的那名女子。 她的笑,让他的忧虑陡起,她的脸在浅浅的月华下,更是苍白到没有一丝的血色。 阿柔……你是不是还爱着我这个亏欠着你的男人? 我要怎样,才能令你心中的怨恨与痛楚得以释怀? …… 比起他而今所经受的病痛缠身,他更不愿意看到她这样苍白憔悴的样子,所以,即便再怎样,哪怕,要让一直在暗中维护着他的叶赫如云难受痛苦,他都顾不得了。 因为,他再不愿意看见她因为自己而痛苦了。 而对于叶赫如云,他早已说的清楚,这辈子,他与她之间,只能是兄妹之情。 他也希望,叶赫如云能有属于她的幸福,当然,这层幸福不会和他有关。 如果她只是想继续安享太后的尊荣的话,他也会尽全力给她这样的支持。 因此,不得已之下,他也只能在暗处,朝叶赫如云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 他记得清楚,那扇子上的花是自己画的,但是那诗词,却真真不是出自自己之手。至于上面题的内容,他曾淡淡的扫过一眼,无疑,那是叶赫如云的心声。 然而,却不是他对她的。 而眼下,这样的一柄扇子,被握在阿柔的手里,只怕这层嫌疑,却是洗不去的了。 这看似淡淡的一眼,却让叶赫如云心中一阵陡然的黯淡。 果然,他是在意她的,他在意她,胜过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可是,萧锦彦,你值得么?她并不爱你,她只是恨你,她恨你恨之入骨你知道吗? 你这个傻子!你为了她做了什么,她又知道什么? 迎着那道暗示的目光,叶赫如云仰起头,她的眼底,有不甘,不平,亦有一丝丝的自怨自艾。 说不清,道不明,或许,就连叶赫如云自己都觉得,何必要去搅和这样一团说不清是非的情债呢? ********************老实说吧,写到这里,我又觉得我的男猪开始不是那么十恶不赦了,抱头,捂脸,不准对我开骂!否则俺还真的不写了!555555555555支持的有木有?有木有啊? 第837章:番外:我心匪石(4) 第837章:番外:我心匪石(4) “早知姐姐是在怀念与先帝之间的往事,妹妹就不来了。” 这一句话,阿柔带着明显的酸意,她欠身,缓缓行至叶赫如云的跟前,将手上的折扇递予她: “素闻姐姐才学渊博,虽是南诏公主,但对大齐文化颇有研究。只是妹妹今日偶然得见,便这折扇上的桃花和诗词,却并非是十分相配的。” 到底,她心中也有不平。 若是真的两情缱绻,何不在扇面上画上一双鸳鸯或是一对比翼鸟儿?桃花,这样娇柔的花儿,只怕难以承载我心匪石这样的誓言吧! 而叶赫如云的眉心,此时也顺着她手上那犹自展开的折扇,不由微蹙了一下。 “妹妹真是会说笑,区区一把扇子,何来这么多的说辞?” 她莞尔一笑,伸手将折扇接过,然后,轻轻一撕,那雪白的扇子就被毫不留情的撕做两半: “这扇子并非出自于先帝之手,只是姐姐一时闲来无聊,照着画册上做的画,题的诗,让妹妹见笑了。既然妹妹看了觉得不妥,姐姐撕了便是。” 她知道,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此时必然灼灼的看着自己。若不及时澄清,只怕那人是要着恼的。 只是这一句话,她说得再无法淡定,心里,某处地方,清晰地发出“砰”地一声,她知道,那一处,必是碎了。 “姐姐言重了,或者是妹妹不懂鉴赏也未可知,就这般撕了,倒是可惜,毕竟,往日情怀不复再得不是。” 叶赫如云再度开始笑起来,只是笑得很淡,借着,又是狠力的两下,只把手中的折扇再撕了两半: “妹妹没有说错,有些东西,本来,就是姐姐不该妄图得到,即便勉强侥幸得到了,终究也是没有趣味的。” 萧锦彦站在暗处的树影中,此时只是沉默,这把折扇,他已然认出来,是他往日随手掷放在书房的旧扇,因她瞧着喜欢,故随手赐予了她。 但,这把旧扇上,虽有他临时兴起画的那几枝桃花,却是并无题诗的。 第838章:番外:心潮起伏(1) 第838章:番外:心潮起伏(1) 眼瞅着,那用唐墨蹴成的字迹极是精制风流,却是颇有他的笔法。所以,难怪熟知他笔法的阿柔会心生误会。 可是,叶赫如云怎么会临摹他的笔法呢?而且,看起来,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难道—— 他心中一动,转眸看向站在檐下一身光华的叶赫如云。 “妹妹今晚只是一时兴起,路过姐姐这边,既然时候不早了,便请姐姐早些歇着。”阿柔对着叶赫如云微微一笑,不知为何,见到那扇子被她撕裂了,她的心里,反倒一下子顺了静了。 或者,这就是女人的心思吧!自己的东西,便是不爱了,生厌了,也不容许别人攥在怀里,如珠似宝的爱着念着。 “嗯,妹妹是当早些回去休息。”叶赫如云依礼,让内侍打着灯笼送她回宫。 月色铅华如洗,朦胧渐去的身影,随着那茜红色的纱灯,终于缓缓远去了。 寂寂深宫之中,花开无言,花落更是无声。 可是叶赫如云忽然觉得,这个背影单薄的女子,其实并非是自己应该憎恶的。 她静静睨着阿柔远去的背影,并不再说一句话,仅觉到,身畔,那人已经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静静的看着那一抹远去的背影,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安静而平和的。两人皆是沉默,但,纵是干燥焦闷的这时,却,不会让她生厌。 这时,骤然,墨黑的苍穹中有一道闪电劈过,在内侍簇拥下,步行回到自己所住的慈宁宫的阿柔不由自主的缩下了下身子,虽然,而今她不象以往那般怕打雷。 可是在这样的时刻,新潮起伏时,她毕竟还是不能做到坦然自若地无视这闪电。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刻,划过这样的一道惊雷电?她的心,原本就已经被锋利的刀锋卷着拖过,此时鲜血淋漓,不复平静了。 随着这一道闪电划过,顷刻间,夏日的大雨磅礴灌下,身边内侍忙不竭接过其他小内侍呈上的伞,方遮住惊魂未定的太后。 纵是这样,她的身子,还是被淋湿了几许。 第839章:番外:心潮起伏(2) 第839章:番外:心潮起伏(2) 而这一切,正被一路暗暗跟来的萧锦彦看在眼底。 大雨倾盆,淋湿了他的全身。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一直流进衣襟内。 “太后娘娘,奴婢该死!这雨下的这么大,不如就让奴婢背您回去吧!” “是啊!太后…….”。 “不用,哀家自己会走。”摇摇头,她倔强的提起裙摆,在泥泞湿滑的路上一步步走去。 那抹娇小的身影,在他朦胧的视线内,亦渐渐淡去。 他怔怔的站在那黑暗之中,良久良久,忽然,却听“膨!”的一声,一个重重的拳头落在他身旁的那颗大树上。 树身颤抖,青白色的树皮因此而裂开一条老长的缝隙,而他砸在坚硬的树身上的拳头,更是鲜血淋漓。 痛,十指连心,亦是剧痛。 只是这种皮肉上的痛楚,远远不比他内心缕缕不绝的痛悔。 而今,他只能躲在这无人的暗处,看着她一个人在风雨中艰难行进了。 世事变幻,他终于彻底的失去了她,再也无力靠近她半分了。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他此刻对自己的无比痛恨。 四年纠葛,一生情系。 终被他亲手毁灭。 不能忘,死也不能忘。 他不愿再去想在得知她要毒杀自己时的那种感受,而今夜她在面对那把扇子时,几乎是本能说出的那番话又在他的心底掀起了怎样激烈的巨浪。 哪怕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在她的心中,终究是曾经深爱过自己的。就算他真的身死,他想,自己也终究是值得的吧? 死在她手里,或许是他这一生为人最好的结局了。 男儿到死心如铁,一生奔波,所求到底为何?难道不是建功立业?不是出人头地?名留青史? 不是一朝登上万盛之尊,呼云唤雨,一呼百应? 那是一种致命的诱惑,无论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永远也戒不掉的蛊毒。 在这之前,他都不曾以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这鬼天气,大白天的一阵雨来一阵烈日,整的人都无所适从了。继续埋头码字,希望等会不要打雷了。 萧在忏悔,不知道怎么写才够真诚,希望大家表恨他了,这人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阴影之中 第840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1) 第840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1) 若是在曾经,他会这样想。并且嗤之以鼻的不屑冷哼,大丈夫再世为人,必当有所取舍。 志当存高远,而不是做流连于妇人石榴裙下的踟蹰。 可是,这样少年时立下的志愿,也终究有什么东西还是改变了他。 他曾经以为不管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她都会毫无选择的留在自己身边,视他为天神,视他为一切。 可是他错了,他以为她曾经离去,只是因为自己给予的,并不够多。 所以,他亦狠心让她在外面流离过一段时日,他想,知道世间的艰苦之后,或许,她就会变乖了。 而她,也真的回来了,回到他的后宫中,安安静静的,与世无争。 甚至,她还亲口回绝了他对于皇后之位的试探。 或许,她是真的变乖了,能够安稳的躲在他的庇护之下,以此获得一世的荣华尊贵。 当叶赫皇后领着众妃前去关鵻宫时,虽然被逼于形式,但是,内心里,他是希望她能摆出一副伏小的姿态,以此让后宫平静的。 他当然不会推她去死,他只是需要在后宫诸人面前,做出一个表面公正的态度。 她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期,不得已,他只能心虚的让她禁足,对她小惩大诫。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真的有勇气来对自己下毒。 而且,还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毫无破绽。 他不知道,一个怀着自己骨肉的柔弱女子,是在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之后,才会终于做出这样的决绝。 也只有在那一刻,他才突然发觉,原来自己是那样的孤独而可怜。 他最爱的女人,要杀他,并且,不着痕迹的以往日的脉脉温情,迷惑着他。 而他,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千秋帝王业,在这样残忍的事实面前,也幻化成了一个美丽虚无的泡影。 这一生,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当生命走到最后的那些时日,他终于开始反思,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841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2) 第841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2) 为了大齐天下?为了苍生黎民?可是就算没有他,天下还是天下,老百姓们又真正会去在意,此时坐在龙椅上那个人姓甚名谁吗?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为了推进对犬戎人作战,他不惜孤注一掷,结果,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又是谁放下了国仇家恨,助他于水火之中? 他与她之间,他从来不曾忘记,是有着怎样刻骨铭心的仇恨的。 那笔掩埋在秦国故宫废墟下的国财,他亦知道,只是,他深知她的性情,若是她不愿,你便是杀了她,她也绝对不会露半个字。 这是一个毁灭于战火中被鲜血掩埋的秘密,就算是她的外祖父凌詹春,如此老奸巨猾之辈,其实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一张永远不能找到入口的地图而已。 他原以为,她是要将这个秘密永远的掩埋在秦国废墟之中。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在他最为困难时,伸手援助。 他知道她私下里修书,送往金川州。而他派出的人手亦在半道上截住了她的书信,内中的字句,却让他深深震撼。 他才知道,自己是不配她这样的女子的。 她在修书的时候,其实并不曾多么的看重那一笔在世人眼中看来惊世骇俗的巨大财富。 她只聊聊数笔的写道:犬戎人侵我西北边境,而今皇帝对其用兵,功在千秋利于万世。故国财富,而今可助天下太平,望卿速速按图索引,亲自押送进京。 那暗卫连夜回宫复命,将那书信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回禀于他。 他听罢,深陷于宽大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中,半响,不曾做声。 不提国恨,并非忘却。不提家仇,绝非泯然。 她以真正的帝女心胸,让他终于明白,所谓天下,其实,永远也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 是的,她可以选择冷眼旁观,可以坐看他被南诏所胁,可以看着大齐一步步沦陷进南诏的彀中。 原本,天下就没有白吃的饭菜,他一旦接受了南诏的援助,接受了叶赫皇后的援助,那么,投桃报李,他必然要有所回报。 可她,对他明明已经失望,甚至已经灰心,却会在这样的时刻,毫无保留的对他施以援手。 就如她曾经对他举起剑刃,最后却在得知自己怀了他的骨肉之后,却毅然选择了抛弃仇恨,以余生来守护那个流淌着两人血脉的孩子。 第842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3) 第842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3) 那一夜,他一个人在含元殿的前殿,独坐了整夜。 他在回忆往事,一点一滴的,努力的回想与她经历的所有片段。 他才发觉,原来自己,竟然欠了她那么那么多! 直到天边露出第一丝晨光的时候,他在黑暗中抬起头时,他终于理解了这个历经世间磨难的少女,理解了那个总是一脸坚韧一身柔弱却不失傲骨的少女。 他感谢上苍,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机会,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真正去了解她的内心,不会明白那种坚持和守护的坚韧。 他惊奇的发现,了解她的喜悦,竟是丝毫也不弱于自己武力强权下的征服和摧毁。 “阿柔,从今以后,我会用自己的一切来补偿你。” 他缓缓闭上眼睛,自己跟自己说,我终于分得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了,虽然晚了一些,但是,好过一直不懂不是么? 雨,终于停了。 他站在树下,四周是漆黑一片,他却忽然微微笑起来,笑容苦涩,像是冰冷的雪。 一切开始在结束之后,他们总是这样,不合时宜的相遇,不合时宜的离开,命运推着他们在走一各看不见归路的小径,跌跌撞撞,一路擦肩,彼此伤害,鲜血淋漓。 这痛楚成就了他对她至死不渝的爱,也让他们在冥冥之中经历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他跌跌撞撞的一路走去,走到一处寂静的宫殿前。推门,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窗外的月亮透过窗子照进来,清冷的洒在他的身上。 他疲惫的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下,任凭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流在光洁的地砖上。 他陷入了深思之中,他又开始想起她在雨中的那个背影了。 他开始想改变自己活着的意义了,说到底,他其实并不甘心就这样在她心中死去不是么? 虽然这一生之中,他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和艰辛,但而今他却只会做这样的梦。 他要倾尽天下,为她和孩子锻造一个繁华盛世,然后,用最真诚最卑微的姿态,将一切捧到她的面前,说:“阿柔,请你原谅我…… 她会原谅他吗? 应该会吧!她历来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子。 而他也会就此甘愿永远的消失在史书之中,活在她的世界里…… 但是,眼前来说,这一切,终究只能是一个梦罢…… 他靠在椅子上,两鬓斑驳的容颜上浮出一种沧桑,而一直冷硬的嘴角居然微微扯起,像是一个大孩子一般温和的笑起来。 第843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4) 第843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4) 回到柔仪殿,侍女们连忙去取干净的衣裳和棉巾,站在屏风后,包裹在层层锦绣中的阿柔,却还是忍不住低声的打起了喷嚏。 尽管亲眼看着叶赫如云撕碎了那把扇子,可是,她并不能确认,那扇子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 闭上眼,捂着侍女奉来的滚烫的姜茶,瑟瑟的,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头一片湿冷。 而同样感到这夜雨萧瑟,湿冷难忍的,又岂止是她一人呢? 上清宫中,叶赫如云在目送萧锦彦的身影跟随她离去之后,她亦含着悲凉的苦笑,独自走在倾盆的大雨中。 闪电,沉杂着如冰雹般让人疼痛的大雨,敲打在她的身上,不过一会,她的纱裙就悉数被雨所濡湿。 可,她仍拒绝随行宫女替她撑起纸伞,亦不用代步的肩辇。 她觉得,自己此刻翻滚沸腾的思绪已经难以控制,必须要用这冰冷的雨才能冷静下来。 否则,她怕,她会愈渐迷失自己的本性,做出伤害自己,更伤害到他人的行为。 因为,在目睹他暗中投注在阿柔身上火热的目光之后,她的心,便再不能做到波澜不惊。 其实自从她不远万里,进入这齐宫的大门,并且见到那画卷上俊美不凡的帝王时,她的心,注定,随着那举世瞩目的册后大典,一并生起了波澜。 她本以为,她是不会在乎的。 她本以为,对于争宠夺爱,她是不愿,甚至是不屑的。 但,当第一次在陈设华美,丝毫不逊于自己所住的寝宫关鵻宫中见到他最宠爱的这位贵妃时,她发现,原来,她并不能做到免俗。 她承认,自己喜欢萧锦彦。 她喜欢他的一切,这份喜欢,曾经一直让她以为,自己才是最般配他的女子。 可,当她在他画着桃花的扇子上,独自提笔题完那句诗时,她骤然明白,她对他的喜欢,亦不再是一个皇后对皇帝的喜欢。 他的字迹,是她从进宫时就开始模仿他的,而那阙词,亦是她曾无意间在御书房里看到,他在一本诗经中圈注出的。 将这样一阕词这样写在扇上,配着他亲手的画,对她而言,午夜无人时偷偷展阅,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不喜欢这叶赫女子,委实不喜欢,不知道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或者就老死宫中吧!寂寞宫花独自红 第844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5) 第844章:番外:倾尽天下,情系一生(5) 哪怕,她知道,这份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他心中所爱的那个人绝非自己,可是哪怕是自欺,也让她在寂静的深宫中欣喜地有了期待。 可是她亦明白,这样的她,不再有以前的豁达淡然,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还有可悲。 甚至于,在他方才不过扶住她以免跌倒的时候,她竟开始脸红心跳地有了不该有的企盼。 幸好,萧锦彦之后对她的举止,终将她短暂的企盼所粉碎。 哪怕,他明知道那个女子心中对自己有所怨恨,可是,他还是会如痴如醉的追随着她的身影。 或许,他和她之间,根本就容不下任何的第三人。 也是经历了这一次,她才总算是看清楚了,也看明白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心里,由始至终,都只有那个人。 这一点,毋须置疑。 所以,她又何必去争呢?她要用什么来争呢? 当着他与她的面,决然是撕去折扇,也权当做,把她心底已经粉碎的企盼,一并撕去。 因为她知道,若她执意去追求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这一生所有的矜持与骄傲,或许,真的再与她无关了。 生于王室,她深知,宫中的女子,几乎每一个人,都活得那么痛苦。 而她,曾经看的如此透彻的一个人,何必要一头栽进去,再去做这痛苦的伤心人呢? 既然,他的心,根本不能分给她,那么,就由她退一步,换得彼此依旧的海阔天空吧。 一步一步,她走在雨里,抬起螓首,她分辨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水。 正如,她在他死而复生之后的那一夜,看见他忽然变白的两鬓,以及交错纵横的泪水时,她其实也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哭了。 哪怕哭了,又怎样呢?他不是为她而哭。 况且,如果他所爱的那个女子,真的重要到可以让他放弃江山性命置之不顾时,他又怎么会迎娶她? 帝王的爱,往往是最最是虚幻难言的。 她,喜欢上他,或许仅仅是喜欢。 但她知道,自己所要的,不过是盛世浮生璀璨一世,绝非是那虚幻的爱! 眼角又有湿热的液休顺着脸颊流下来,风吹过来,那么冷那么冷,红艳艳的海棠花瓣落下来,漫天飘洒,好似下了一场花雨。 风萧萧穿墙而过,于苍穹之下,扬起一地泣血般的残红。 第845章: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1) 第845章: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1) 这潇潇雨夜,注定,将有许多人为此难以成眠。 次日,五更时分,天还未大亮,在一众朝臣上朝的路上,各府皆有家丁快马追出来。 停住车轿之后,这些满怀筹措的大臣们,闻言皆是心中一惊。 司徒云秋手下的七十二天罡,果然并非浪得虚名。能够纵横江湖数十年屹立不倒,黑白两道通吃的庞大势力,而今终于在这乾坤待定的时刻,起到了一指定江山的作用。 因为家中爱子,或者老母被劫,众臣工皆无心与两宫太后麾下的大理寺官员们打口水战。再则右相其人已死,他做的那些事情,如果能由他一人一力承当,不牵连到旁人,那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只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暗中下手的人,留下的标记都是柳太后当年在后宫中豢养的那批血衣杀手。 一个鲜红的掌印,一张薄透的白绸,看着这个心中或熟悉或曾经有过记忆的标记,群臣们不由的心中暗道:难道柳家如今也转而支持当今天子了么? 百年望族,毕竟死而不僵。联想到昔日柳氏在朝野何等的辉煌,门生遍及天下五湖,许多原本心怀怨愤,准备伺机发难的右相一党,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历来伴君如伴虎,皇权赫赫之下,精于权术的臣子们都懂得伺机而动的道理。 在这等权力交替的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观望清楚情势,而后再断定自己应该跟随的势力。 果然,在右相一案结案后的第二天,便有人提出来,柳氏为揭破右相一党出力不浅,为表彰其忠心,理应由两宫太后下旨,着其官复原职。 此议一出,众人终于肯定,原来柳氏果然投向元贞太后。 而最觉得惊险丛生的,莫过于端坐在珠帘之后,却在最后时节才知道尘埃落定的阿柔了。 她没有想到,原来司徒云秋为她一句请求,居然真的发动了手下所有人手。而这些重臣们家中亦皆有重兵侍卫保护,因此,难度不可谓不大矣。 第846章: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2) 第846章: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2) “太后娘娘,今日天气极好,难得您不必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看看花赏赏景,可好?” 见到主子面有喜色,徐夫人也知道必然是朝中政事顺畅,她这些日子一直看着阿柔为此寝食难安,终于等到局势明朗了,心中也很是为她感到宽慰。 “也好,哀家去看看皇上,想来也好久没有带他出去走走了。”薄暮时分,酷热的暑气渐渐散了,想到谦儿自从出世,自己就少有带他出去看过这个地方,阿柔不由的也心中感到有些歉疚。 少顷,便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柔仪殿中出发,前呼后拥的,乳母嬷嬷侍女内官,皆是慈宁宫心腹之人。 阿柔抱着孩子,款款行去。如今夏日正当时节,沿途上湖畔小溪里的荷花全都开了,粉白翠绿的一片,微风过处,幽香冉冉,香甜靡靡,十里风荷掩映于青天碧水之下,风雾楼台,红娟暗影,一片华美碧波。 熏风如醉,天气好的让人心慌,一排毛色鲜艳的黄鹂落在不远的树枝上,啼叫出婉转的声音。 夕阳沉下,树木舒展,像是新描的黛眉,一旁的密林郁郁葱葱,间中开着各色惹人喜爱的花朵,奇秀瑰美,如在画中。 而暮色时分往上林苑走去,一路上的风景更是极好,日光若金。 一群人谈笑之间,不一会的功夫,就走进上林苑中一处僻静的半坡,目之所及,只见一行瀑布由山巅处飞泻而下,落入寒潭之中,溅起大片水花,粒粒澄清,腆衬着璀璨的日光,五彩炫目。 阿柔在侍女的搀扶下,在一处铺着软簟的亭子里坐下来。远处有悠扬的笛声,蔓蔓飘来。 她看着怀里已经沉沉睡去的粉嫩孩儿,心中无比的惬意的抬起头,微笑道:他果然就在附近。 想来,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他司徒云秋到不了的地方呢? “来人,取棋盘来,哀家想再次手谈一局。”一人分弈两角,这是当今天子生母元贞太后平素于自己宫中也惯常的一个消遣。 “是,太后娘娘。”徐夫人抱了小皇帝下去,阿柔又吩咐她亲自将孩子送回去。 *****************要出去云南一趟,估计这些日子更新番外的速度要慢了,手机码字是很慢的,请见谅了! 第847章: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3) 第847章: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3) 摒退了四下,只余自己一人在亭间时,只见轻纱帐垂下,微风吹拂迎面,那些站在远处的侍女的身影,已经影影绰绰如同细小的黑点。 那笛声仍在继续,阿柔却没有抬头,她单手支着额头,另一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只黑色的玛瑙棋子,不断的敲击在白玉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频繁且单调,隐隐有一些闷烦。但是她却比若未觉,棋盘上经纬纵横,满盘错落,她却迟疑着,久久不能落子。 当那飘逸一袭身影,终于无声拂过轻纱而来时,她的嘴角只是微微向上翘了一下,道:“独自对弈,未免无趣,先生既然来了,何不坐下静心手谈一局?” 司徒云秋也毫不客气,当下就掀开袍子,选了背对亭柱的一个石凳坐下。 举棋不悔,观棋不语。 两人皆是静默与棋局之上,除了四下微微拂来的微风细碎作响之外,再没有旁的声响。 黑白纵横,弈子,其实亦是弈己。 两盏茶的功夫已过,棋局却陷入了僵局。阿柔伸手给他沏茶,却听司徒云秋重重叹息一声道:“一招棋错,半生皆错!” 阿柔闻言突然一愣,旋即放下手里的茶壶看向他。而司徒云秋眼神中的那丝风霜亦渐渐卸去,他低头看向她,只见她容颜依旧,只是更加瘦弱了几分。 四目相对,皆是相顾无言。 阿柔看的仔细,司徒云秋今日一身素白,发髻上斜插有一柄白玉冠。隐隐的,神色间有掩不住的颓败与哀伤。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忽然,阿柔开始觉得,今日的他与往常,真的大为不同。 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将手中的棋子信手一弹,满盘黑白,顷刻纷乱倾倒。 “司徒云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 极力压低声音,阿柔已然知道,事情必然非同小可。 而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失去往日的淡定与狂傲呢? “我父亲去世了,我要走了,这次来,是向你辞别的。以后,你要凡事多加小心了,至于小安,他要跟我一起回天罡城……”。 阿柔的眉心微微蹙成一个,他的声音静静的回荡在空气里,她却迟迟没有反应。 第848章: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4) 第848章:番外:冲冠一怒为红颜(4) 曾经,在他的记忆中,那么强悍而又霸道的父亲,终于,老了,去了。 而现在,对于他这个叛逆的儿子来说,心中又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他耗费了两年的时间,甚至不惜忍辱含垢,改名换姓潜居深宫。 为了她,他可以奋不顾身,可以以死相护。 可是,到了而今,他才发觉,自己或许真的是年少轻狂了……. 阿柔静静的看着他,她发现,他似乎老了。 其实按年龄来算,他今年才二十六岁,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这个老字。 然而这些年的辛苦劳累,那些坎珂岁月里的博弈征伐,那些溅在眉稍眼角的血腥杀戮,都随着这个老字,如同滚滚潮水般,流过他沧桑的双眼。 相识相知,他对她,从不言悔于任何的付出。 而此刻,在他微微现出苍老的神态后,掩映在种种风光之后的,是无眠不休的彻夜灯火,是西窗冷月的孤影剪烛,是寒窗辗转的夜不能寐,是迎风独立的萧萧孤独。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或许,曲终人散,亦恰是此时。 “司徒” 阿柔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没想到司徒云秋却大方的转过头来,道:“阿柔,我司徒云秋是个粗人,不似你出生帝王之家,我们之间原本就殊途难以同归。过往的一切,我都不曾后悔。对你来说,你的生活,你什么天下大义信念信仰我都不明白,我只希望你能过的开心一点,你是个好人,这深宫的生活,你要千万小心上意。另外,我要提醒你一点,此次劫持人质,并非我一人之力。有一伙神秘的高手,从中帮了不少忙,只是,我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对方的来路。以后,你行事皆要当心。” 他,原来是真的,要走了……. 她生命中的人,一个个的,亲人,朋友,都要走了…… 缓缓走上前,她凝视着这个自己从来都不曾认真看过的男子。 风过处,男子的衣角轻轻被吹起,没有寻常富贵人家年轻公子的熏香,而是一股渍淡独有的芝兰气,气质清俊恍若一捧清澈的雪。 第849章:番外:伤离别(1) 第849章:番外:伤离别(1) 阿柔忍住眼眶中的泪水,看着眼前的男人,两年时光匆匆而过,他的样子似乎也并没有如何改变,除了眉宇间的一丝苍老与荒凉之外,仍旧是这般模样。 她开口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凝在唇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心中酸楚苦涩,却终究化作一丝浅笑,溢出唇角,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人。 他还是他,不是什么天罡城少主,不是惊才艳绝的黑道霸王,亦不是狡猾无耻的司徒六少。 他仍旧是那个冷漠孤傲还略略带着几丝狂放别扭和任性的男人,是那个和她屡经生死,几次救她于危难的司徒云秋。 几斥感慨突然在心间升起,渐渐将那份即将离别的酸涩与伤感压了下去。 她看着他,比之上次在军营相见时,显得干净整洁多了。胡须刮的很干净,脸色也似乎白了一些,整个人虽然仍旧英俊,仍旧不羁的像个痞子,可是眼角已然带了一丝纹路,仔细看去,眼神也有一些疲倦的辛苦了。 她静静抿了抿唇角,轻声说道:“司徒云秋,我欠你的,你就这么让我拖欠一辈子了。” 他也看着她,这一年多来积压的火气突然就没了,连那丝孩子气的任性,都在这句简单的话里淡去了。 她忽然朝他扑过来,伸手,就这样迎面抱住他的腰身。 他整个人都呆了,也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是傻傻的,任由她那样抱着自己。 一旁的碧树上缠绕着淡淡的紫藤和杜若,香风细细,幽幽而来,像是一汪浮云。 司徒云秋的后背上流了一背的汗,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反手抱住她的身躯。 “阿柔,跟我走吧…….”。 他终于开了口,半截话却突然被自己咽下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这是要为难她啊…….她是母亲,她的儿子如此年幼,她又怎么可能放下这家国天下,随他一起浪迹天涯呢? “司徒,我……”。 她欲言又止,却听他马上道:“我知道,我就是随口说说,阿柔,我从来不叫你为难的,你知道吗?我哪怕再苦再难,我也不忍心叫你为难……”。 第850章:番外:伤离别(2) 第850章:番外:伤离别(2) 他略微粗糙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一个这样狂放的情怀,在暗处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她的一切。 终于到了要离别的时刻了…… 这一个拥抱,将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难舍难分,更隐隐折射出,此后离别再聚无期… 夜,沉沉如墨。 顺着来时的路,她静静的走,所有的岁月过往在脑海中一一滑过,像是一行偏飞的白鹭,坑蜒的飞过水墨书画的天地间。 那些或激烈或斑白或色彩浓郁或苍茫惨淡的一切,渐渐在心底沉淀下去,变成一汪水,渐渐的冻结成冰。 她的半生,仿佛只是惊鸿一梦。 恩怨、羁绊、痛恨、纠缠、相助、携手、生死、重逢、挣扎、欣喜、别离、惘然…… 每走出一步,她的眼前都会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处风景,每一幅画上都承载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有国仇家恨,情爱纠葛,有万欠愧对,有执著思念,有多年来的压抑和隐忍,有几欲冲破桎梏的激烈和盘旋。 那么多的情感充溢在心底,终于被那首平铺直叙的歌词,一一挑破,激烈的顺着指尖蔓延而出。 她就是一汪碧湖,用理智和冷静为自已结上一层薄冰,将所有她觉得不对的情感都压抑下去。 一年、两年、好多年。 或者,终其一生,亦只能沉默如此了吧? 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身影,孤单的面容,在银辉下,更显皎洁憔悴。 而就在后宫偏远的一角,也有人,为了今日上林苑中之事,彻夜不眠。 这是一处虽然偏远,却精致整洁的宫殿。 殿后后山的一处幽潭之上有一座小亭,木质的亭子已经有几分败落,侍女却很有心的在亭下种了几棵杜若和紫藤,细小的花盘顺着藤蔓蜿蜒的爬上去,将柱子一圈圈的缠绕,别添了几分素雅的幽静。 月光淡淡的照在前面青碧色的深潭之中,一弯圆月洒在水波中央,雪白的一轮。 萧锦彦一身淡紫色长衫,随意的坐在亭子下的台阶上,一条腿曲着,一条伸直,背靠着脱漆的柱子,有几丝墨发从鬓角滑脱,落在脸畔。 第851章:番外:伤离别(3) 第851章:番外:伤离别(3) 他的模样仍旧是极清俊的,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他此时正手拿一只青绿色的竹笛,吹着极动听的调子。 原来她听到的那首笛音,不是司徒云秋所吹,却是他。 只是她心中以为是司徒云秋而已。 没有幽怨的痴缠,没有凌云的壮志,就像是普通少年吹奏的乡间谣曲,时而轻快,时而舒缓,有调皮的杜若芳香游荡在他的身边,像是顽劣的孩子。 今日,他在暗处,看着她在亭中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司徒云秋走后,她仍然静静的站在那,无声无息,风吹过她淡绿色的披风,薄纱浮浮,像是早春的柳枝。 她的眼神是极请亮的,不是曾经那份洞悉世事的忧伤,她静静的望着他,静静的笑着,就像梦里的很多次一样,眼睛里没有其他杂质,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只有那一个人。 熏暖的风顺着微微飘起的纱帘吹迸来,像是母亲温柔的手指,天空一片澄碧,隐隐有高飞的店遥遥而去,穿越云层,远离尘埃。 而她立于天地之间,身形孤寂,却又坚韧无比。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般仔细的看过她,岁月坎珂,一晃很多年,他曾以为,拥有的一切,都将不会改变,都是永恒。 而她,应当随着他的帝王霸业一起,定格在他的身旁。 然而,他却在自己有生之年,亲眼看着她,对另外一个男子伤心触怀。 纵然相隔万水,世所不容,他仍旧一步步坚定的走到今日,用他那份难得的任性和固执,一次次的冲破禁锢,为她撑起一方躲避的睛空。 “阿柔,我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里活下去的。你要知道,你还有我,还有谦儿,我们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风吹过幽潭的碧水,划起一道浅浅的涟漪。 他吹罢一曲,缓缓的阖上眼,渐渐的,在夜风中睡去了。 “主上,夜深了,您还是回寝宫休息吧!”李德全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佝偻了,岁月流逝,当年那个身形肥胖白净的摄政王总管太监,如今也老了。 第852章:番外:剪清秋(1) 第852章:番外:剪清秋(1) 上清宫内,几盏银灯,照的满室通明。 侍女们静静垂手站在一旁侍立着,连丝毫声气也不闻。金鼎中白烟袅袅,燃烧的正是南诏王室极为盛行的一种香料。 叶赫如云坐在靠窗边的软塌上,手中端着一盏香茗,茶是她自打来了齐国之后最钟爱的雨前紫尖,嫩嫩的茶叶在碧澄中抒展开它的清紫,让人看了,心境都会不由得要好几分。 但,她亦知道,如今的自己,还有萧锦彦,只怕都再不会有好的心境。 那晚,在自己宫中的院子里,她没有想到,元贞太后会突然深夜前来。当她看见那柄扇子被她握在了手里时,她就知道,一切,可能,再无法挽回。 她至今还记得那晚的情形,纵然隔了这几天,纵然那夜风雨交加,她的眼前依然清晰浮现过那一幕幕。 她预料到了那把扇子可能带来的后果,却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强烈。 其实她心中早有打算,也一直想的很清楚,很明确。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后宫,也容不下两位平起平坐的皇太后。 就算那晚萧锦彦不在上清宫,就算不是那晚,她也必然会设法试探她的心意的。 可是现在她却只是暗暗后悔,自己这步棋走的太早了。她一步步地,把那个鲜活善良的女子逼进了绝境。 或者,她当时想着,由她来发难,会比自己先动手好一些? 只是,她的心思,不该早早被萧锦彦窥破了……他,必然是容不得自己对他心爱的女人下手的吧? 所以,在她走后,天,终于刮起苍茫的雨,他一步一步登上那山坳,雨势渐渐汹涌。 他不知道,她其实一直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狂风携着大雨打在他身上,是那样的疼痛,无数的雨顺着她的油衣毡帽的缝隙直灌进来,开道内侍手中提着的灯笼无数次叫雨水浇熄,黑漆漆的山道上,风雨交加,吹得人,连走一步都那么艰难。 而他,却没有丝毫停歇地,一气疾行至她身后不远的树林中。 ***************************我回来了,今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853章:番外:剪清秋(2) 第853章:番外:剪清秋(2) 夜雨难行,她却咬着牙,在内侍的搀扶下,走的远了,不见了。 他并没有再跟上去,再往前,便是慈宁宫的宫门。 她看着他站在那,他身上披着的的毡帽早被风吹得脱落下来,雨水顺着他俊美的脸颊一径下淌。 李公公才要抢上前去替他重新戴上,蓦地,他一回眸,那眸底的神情,她想,这一辈子,她都忘记不了。 那是一种悲到极致,痛到极致才会有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她只在自己父皇的眼底看过一回,那回,是他最爱的一个女子逝世。 世人都以为南诏皇帝不爱女色,专宠皇后一人。却少有人了解,原来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住在后宫之中无名无份的所谓义妹,才是他的最爱。 他爱了她几十年,却一直给不了她像样的名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便对外称她是自己的义妹。 或许在他心里,除了妻子的名分之外,其余的都是亵渎了这份感情吧? 而母后,在初时的愤怒之后,眼见着两人之间只是保持着兄妹一般的名分和礼节,最后,她也选择了沉默。 两人一直这样不冷不热的相处着,每月见上几次,均是光明正大,礼节周全。 如此一来,王室中人,还真的被他们这种假象给蒙蔽了。 直到她以那样突然的方式毫无征兆的辞世,她才看到,坚强如父皇,竟会这般的痛楚。 她永远也忘不了来自自己父皇眼中的那种悲伤,她知道,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爱的极致。 想不到,那一晚,她会再次瞧见这种神情,而且,是在自己丈夫的眼中。 她不知道该如何劝,或许,再怎样劝,仅是加深了他的悲恸。 她只能看他仰起脸,任那雨浇灌在脸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颔一滴一滴地溅落在他淡青色的衣襟上,那外面套着的油衣早被风吹得张扬地舞开,犹如无望的手,却再是抓不住任何般无望。 她的心,也一如他一样,悲伤难言。 他在逼她,就如她逼她做出一个选择一样。如果元贞还爱着他萧锦彦,那么,面对他的爱,与权势赫赫的太后之位,她要逼她做一个抉择! 或者她死,或者她死…… 第854章:番外:剪清秋(3) 第854章:番外:剪清秋(3) 人,总是有一死的吧?以她的身份,就算死了,只怕也是有着举世瞩目的身后哀荣的吧? 虽然帝陵空虚,可是,作为先帝的正宫原配,她若死了,肯定是能迁入帝陵的吧? 她微侧螓首,额发下,斑斓的蝶翼在水雾氤润的艳眸上轻颤,顾盼间已转为入骨的妩媚,她凝着对面墙壁上悬着的一幅画,脸上渐渐漾起笑意。 殿宇外,又飘落起淅淅沥沥的细雨,飘扬纷洒在九重宫阙之上,将一切的巍峨的宫殿都拢在朦胧不辨中。 殿内,又恢复冷寂,很多个夜晚,她都必须一个人面对这份冷寂,这样的冷寂,其实那些独守空房的年轻寡妇,又好过多少呢? 想当初才刚披上新嫁衣,她是何等风光的从南诏远嫁至此,而今,繁华转眼就化成了灰烬。 她闭上眼,有一丝沁凉地珠子,顺着眼角,一径地往下,终是,坠落在雪色的纱裙中,觅不得痕迹。 原来虽然只是短短一载夫妻情分,但,她却真的爱他,只是这份爱,因为他在世人眼底的死,演变成了如今的淡漠,如今的隔离。 而她,明白得太晚,一直以为她爱的,只会是那个人背后所象征的至高无上的权利,她渴望着那些权利能为她所用,才会一步一步,走进万劫不复的今天。 叶赫如云闭上眼,双手环住自己的身子,这样,宛如,他仍拥着她,在她的耳边,轻语低喃着: “皇后,朕想听你唱歌。” 于是,她便放声唱起南诏的民谣来,那歌声穿透静谧的夜色,在后宫中飞扬四散。 而她在他面前亦是永远那样的美好,哪怕是伪装的单纯,多好啊! 她环住自己的身子,将身体蜷缩起来,蜷紧成一团,在这片刻意营造起来的温暖里,她明白,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不可得。 何况,如今,她没有路可退…… 她不想逼他,可是,她现在不得不去逼他。如果他真的爱美人不爱江山,那么,她不也不妨成全他一次。 只是,她再也无法忍受,他在她的眼皮底下,站在黑暗中,也那样的关注着她。 第855章:番外:剪清秋(4) 第855章:番外:剪清秋(4) 转眼便是六月初一,正是叶赫如云的生辰。阿柔原先不曾为自己操办生辰,倒是特地留了心,吩咐内务府好生打点她的生辰。 为此,徐夫人曾在早起梳头时对她笑吟吟的说道:“太后娘娘贤德,如此一来,大家面上都是好看了。” 阿柔对着镜子微微一笑,伸手拂开一缕缀到眼前的东珠流苏,不冷不热的回言:“夫人说的不错,却是为了大家面上好看。” 到底,为了扇子之事,她在心中,也对叶赫如云起了嫌隙。 但是,为今之计,为大局着想,她却不得不奉着她。 这一切,徐夫人心中自然省得,她服侍主子理好了妆容,亲自扶着她走出柔仪殿大门时,正好见殿外几株石榴花开的如火如荼。 阿柔微微驻足,凝视着那滟若灿烂的霞红,衬得整座巍峨的柔仪正殿,亦多了丝缕妩媚的彤色。 有几朵花儿随风坠落,有一朵正坠至她朱色繁复绣金凤的衣襟之上,那样的嫣红,似乎让人不忍将它拂落。 徐夫人便轻轻拈起,将那花儿递至主子眼前,一时间,便如她那苍老的面容,也沾了些许的姝色。 阿柔看着那娇艳的花瓣,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在摄政王府时住的那个院子前,也曾遍种累垂石榴。 那样绚丽的颜色,他也曾陪着自己,在檐下品茗观赏。 而那个时常,隔着圆形的碧纱橱,眼望着那花枝璀璨,那个时候,她亦触到自己的心,渐渐知道,自己始终还是在意的。 其实,从始自终,自己的心,都并不能做到,真的淡然。 不是么? 如世间任何女子一样,对于情爱,她亦始终是有着美好的奢求。 即便,那人于自己心中,有的,更是不屑与仇恨。 但是,若不曾有爱,有期待,有希望,那恨又怎会来的如此强烈? 思及此,她不由的徐夫人手中的花儿,柔嫩的花瓣相触间,让她不自禁的品到一丝的苦涩。 **********************出版稿终于改的差不多了,准备下月中交稿,番外希望可以同时一起完结********************* 第856章:番外:剪清秋(5) 第856章:番外:剪清秋(5) 这一切,自然都落在徐夫人的眼底。 她躬身道:“太后娘娘,该上辇了。” 阿柔应了一声,随手,便将那朵花瓣丢弃在了风中。 “太后娘娘起驾!”众人齐齐跪下恭送,阿柔扶着徐夫人的手,缓缓踏上辇车前的小几。 晨光里,只见她一身紫霞色的宫装刺目锦绣,而手上挽着的碧霞飞彩薄纱,长长的裙摆逶迤于身后,更是尽显一朝国母的优雅华贵。 徐夫人低低俯着身子,直到听见辇车行过许久,才抬起头来。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目送着那一乘金碧辉煌的辇车离去。半响,却叹气道:“虽说是金尊玉贵,到底独守空闺,也不知道主子心中怎么打算的,既然丢不下,何不所幸一并……”。 她低低的叹息声没有说完,很快,就被后面前来请示的侍女们的脚步声打断了。 六月初一这天,因着宫中许久不曾热闹过。阿柔特地命人备了南诏歌舞以及酒席,席设上清宫中的如意洲,除了她与叶赫如云之外,更有数位朝中重臣的命妇,以及皇亲贵族女眷,一并道贺。 许久不曾见过歆月,此次,她也在受邀之列。而今顾玉鸣在朝中的势力越发得意,阿柔明面上不曾偏颇什么,其实暗地里还是多次嘱咐外祖父,要与顾玉鸣交好亲密的。 这内中更有一层说不出的奥妙,就是顾玉鸣曾经奉萧锦彦之命,为其搜罗各色绝色佳丽,送与朝中世家名门之子。 这些当年出身青楼或者微寒的女子,有些而今倒算混出了几分头脸。就如那个代替锦绣嫁与陆家的姑娘,因为连接为陆家二老爷生下了两个儿子,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是正室是身份,眼看就要诰命加封了。 阿柔心中清楚,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风月线头,却能在关键时刻,为顾玉鸣起到盘活全局的作用。如若不然,他又何来这样的能力,将当年的锦王侧妃,明媒正娶的娶回自己家中? 这日的宴席,倒是分外的和睦温馨。叶赫如云作为寿星,更是早早就装扮齐整,坐在一众特意穿着素雅的女眷之中,只显得那一身南诏的服饰分外的显眼。 第857章:番外:剪清秋(6) 第857章:番外:剪清秋(6) 阿柔有意要在众人面前奉着叶赫如云,便令内务府将如意洲按照南诏风俗,好好的布置了一番。 衬上叶赫如云和她身边那一群年轻的南诏侍女身上的服侍,更叫人看了个眼花缭乱。 歆月与几位命妇分坐下席,她心中自然清楚阿柔的用意,只含笑不语,静待开席。倒是几位辈分比较高的皇室女眷,见状不免面有微色。 阿柔与叶赫如云分作主席左右,她拉了叶赫如云的手,笑着对她说:“姐姐你看,大家都说你们南诏的服侍华丽别致,不如立秋之后,便命内务府改制一批宫女服侍,学着你们的小蛮腰及踝裙角,如此看来,是既美观又新颖,还省了不少布料呢。” 叶赫如云捏着她的手,只觉得她指尖微冷,于是用手轻轻握着,又用另一只手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拍。 说道:“妹妹这是说笑了,大齐后宫,哪里有用南诏服饰的道理?妹妹要是觉得好看,不如自己裁几身来,平时在自己宫里穿一穿好了。届时啊,姐姐必然要过去好好端详一番的。时候不早了,已经过了午时了,咱们不如开席吧。” 阿柔与她相视一笑,目光微微流连,果然,站在两旁的南诏侍女中,不少人都面露骄矜之色。 她心中一笑,便依言传人开始上菜。 传膳原是颇费时间的,天家馔饮,精致自不必言,每日的膳食亦有定规,一道道的菜式流水样的上来,其实不过略放一放,若是主子不动筷子,极快就撤走了。 再加上今日特地添了许多南诏的菜肴和点心,那些从来不曾在后宫出现的盘子出现在众人席上时,大家都是纷纷注目议论着。 叶赫如云这日的胃口像是极好,每一道菜几乎都下箸尝了一尝,如此一来,这顿膳便用得慢了,几乎吃了两个时辰。 宫中的规矩是讲究食不语的,当下一群人,是一句话也未说。 阿柔只见歆月胃口也似不错,每一样菜上来,都细细的品味,最后还吃了半碗饭下去。 第858章:番外:剪清秋(7) 第858章:番外:剪清秋(7) 见着阿柔搁下筷子,叶赫如云也才放下筷子,笑着说:“今儿可吃得饱了,待会儿走不动路了。” 眼见的太阳偏西,毕竟先帝驾崩还未满一年,故而内宫不宜大兴歌舞丝竹。 众命妇们便向两位太后告辞,阿柔留道:“再坐一会儿,用了晚膳再走吧。” 众命妇们都纷纷婉言谢绝,阿柔见留不住,便看向叶赫如云。 只听她笑道:“今儿我也算开心了,多谢各位送来的礼物,既是宫规如此,哀家也不便强留。只一样,以后须得常来我这上清宫坐坐才是。” 众人又笑着应了,这才辞了上位的两位太后,依次而出。 阿柔在众人走后,也略坐了坐,便说要回去看看谦儿,叫侍女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呈给叶赫如云过目收下。 叶赫如云见那精美的盒子里正是一串上好的金丝楠木佛珠,样式却是按照南诏王室贵族喜好的款式做是,就连上面细细的佛字,也是南诏字体。 她一时心声感慨,道:“不瞒妹妹说,今日本来是高兴的日子,只是一时间想起父母来,突然觉得自己为人子女,只知道在父母跟前索取,却从不曾回报一二,真是不孝的很。” 阿柔心中也是一阵黯淡,她陪着坐了一会,见她眼望着窗外的荷池,便接口道:“姐姐,外头风景不错,不如我陪你去走走吧。” 叶赫如云犹豫了一会,便起身,中涓令便摇动金铃,自有小黄门拖长了声音高唱:“起驾——”; 阿柔的翟轿就停在上清宫外,可是她并没有乘轿,叶赫如云便也没有上步辇,对她说:“看着那荷池挺近,其实走过去也有一段距离,不如就从这花园里穿过去,咱们走着过去吧。” 阿柔扶着她的手,并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随在他身后,一众内官并上清宫的侍女,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两人,顺着宫道向前。 原也只是一个宽大的院子,只是回廊曲折,便看似生出了无限风景。 转过假山,沿着长廊向下,却见太液池畔垂杨匝地,千条绿绦。这时节,池中新生荷叶如钱,已经星星点点浮在碧波之上。 ********************很多天,没有看见俺的票票涨过几张了 第859章:番外:剪清秋(8) 第859章:番外:剪清秋(8) 走到池边,叶赫如云便停下脚步,望着池中荷钱,仿佛有些怅然:“这天时,你瞧荷叶都长的这么高了,又是一年夏天了。” 阿柔嘴角微微一动,最终只是说:“姐姐这池子里风景好的很,等再过得两个月,池中的千叶白莲就该开了。” 阿柔忽然想起,那日在静心湖畔,司徒云秋的人乘着小艇翩然而来,自己在舟中偶然举首一望,但见一舟如叶,四面皆是碧叶白莲,半天嫣红姹紫的晚霞,似一匹光滟流离的五彩绮罗,在她身后无穷无尽的铺陈开来。 霞光将莲花与她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整个天地依稀都是一片朦胧的金色。 彼时彼景,仍是历历在目。; 只可惜,物是人非。 当年的自己,而今也渐渐变了,不复从前的意态了。 顺着长廊,两人一左一右,继续慢慢往前走,石砌尽头是一扇月洞门,芭蕉掩映小楼飞檐,偶然露出朱红栏干一角。 叶赫如云含笑道:“妹妹,不怕你笑话,这一年多以来的日子,真像是做梦一样。我总是做梦回了南诏,可是在梦里却有远远看见了这楼,可是总是一回头,它又不见了,常常要急的哭醒。” 阿柔接口道:“是啊,咱们这一辈子,可不是就算做梦了么。” 叶赫如云脸色红霞飞来,笑容更盛,口中却说:“是啊,其实先帝走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居然经常看见他在这上清宫里出现。也罢,都是梦,我只当是做梦罢了。” 果然,这话说的阿柔心中又是一震,她以前还只以为只有自己才会经常梦见他,可是而今,就连叶赫如云也这么说的话…… 阿柔站在蓊蓊郁郁的的枝蔓摇曳中,天色渐沉。抬起眼眸时,只见上清宫偏殿的门扉打开着,内中是一片如墨洒过的浓黑,浓黑深处,似乎隐约还有白烟袅袅,却无丝毫的朱颜华贵之气。 一个可怕的想法,就在此时沁入她的脑海之中,站在原地,她忽然瑟瑟打了一个寒颤。 第860章:番外:锦绣烟云(1) 第860章:番外:锦绣烟云(1) 叶赫如云眼角看着她脸上神色的微妙变化,果然,她转眸之后,嘴角微微笑了。 在她心中,留下这样一个疑惑的种子,以后,只怕夜不能寐的人,就不是她了…… 是夜,阿柔坐在自己的寝殿中,怔怔的看着那一簇灯火,久久无语。 难道,他真的没有死?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在世人的眼中死去呢? 他,到底想做什么?要报复自己么? 回想到那些深夜里,他曾经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个冰冷的吻。那种清晰而强烈的感觉,至今仍留在她的心头。阿柔坐在那里,忽然忍不住回头看去,却是徒然大叫了一声:“啊!” 整个人也随之跌倒在地,一时间侍女纷纷从殿外涌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她扶起。“娘娘,您没事吧?” 阿柔惊的后背上全是凉凉的冷汗,她撑着侍女的手站起来,半响才苍白着一张脸,道:“哀家没事,你们下去吧!去沏壶热茶上来,记住,要浓一些的。” 坐在柔软的方簟上,她却依然惊魂未定。就在方才,她转头时,分明看见了他——他一身玄衣,站在重重帘幕之后,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表情是那种淡淡的冷笑不语。 萧锦彦…….原来你一直跟着我,对么? 你到底想要怎样? “娘娘,茶来了……”。侍女温柔的话,却引得阿柔徒然大惊。她伸手便将那放在托盘中的茶盏打翻在地,而后惊惧的叫道:“出去!没有哀家的吩咐,任何人也不准进来!” 四下无人时,她将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身白色寝衣,青丝顺着肩膀垂下。碧色窗纱透着红烛滟滟的光,将寝殿中的一切都映照的华丽而又精致。 而她坐在一室锦绣之中,却真是感到一种无助的惊怕。 她曾以为过往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一并埋葬了,爱也好,恨也罢,都成为发黄的记忆了。 没想到,叶赫如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以及他数度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种真实感,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起眼前的一切。 第861章:番外:锦绣烟云(2) 第861章:番外:锦绣烟云(2) 这一夜,阿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而上清宫中,叶赫如云也并未早早歇息。 南诏女子原来生辰时有个习俗,就是每年为自己剪下一朵窗花,贴在自己床前的窗户上。 而今,叶赫如云也在埋头为自己剪着这枚窗花。 “娘娘不如早点歇了吧,奴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那花移进来了吗?几时会开花?照顾的人可妥当?记住,只有咱们自己的人,才能接触它……”。 “是,娘娘,放心,花苞已经长的差不多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开了。只是,如何让那位闻见这花香呢?” 叶赫如云手上一抖,忽然剪破了自己的一个指头。她轻轻放下剪纸,轻轻地用指尖一抹,那血珠子,顷刻便消失不见,被戳的地方,只留下一丁点的红星子,在洁白如玉的指腹处,份外地醒目。 “不必担心这个,除非她能够打消自己心中的疑虑。否则,我敢打赌,她一定还会再来上清宫的。而且,只怕来过一次之后,便会每日必来。” “娘娘高见,如此一来,自然是天衣无缝。人说世间对可怕的就是心魔,一念既成,想来,那位的安宁日子,也要就此到头了。” 叶赫如云起身,伸手让近身侍女给自己包好了受伤的指头,又指着那一张窗花道:“去贴起来,这东西辟邪的很。” 侍女应了一声,展开一看,竟是一只黑色的蝙蝠,有些狰狞地在她纤白的手中展开时,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惊心。 “好看吗?”她轻轻问侍女。 “娘娘,把这个贴在窗上?似乎不太应景吧。” 纵然,蝠意喻着福,但,于这生辰刚过的上清宫中,始终,是不应景的。 因为,黑色,按着惯例,是最不讨喜的颜色。 “哀家很喜欢,这,可以辟邪,你信不信?”叶赫如云笑得很是肆意,她示意侍女把那窗花递给一旁伺立的另一名近身宫女,“照看样子再去剪十只。” “是,太后娘娘的手真巧。”那侍女讨好地接下。 第862章:番外:锦绣烟云(3) 第862章:番外:锦绣烟云(3) 夜深无人时分,柔仪殿后殿的门悄然开了,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走了出来。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夏夜里,空气依然有些闷闷的炎热。只是,当那个身影转进一条早已尘封多年的门后,眼前的世界顿时就清凉了。 这里,是大齐后宫的禁地,无旨擅入者,一律处死。 这是一座冰雕筑就的地宫,四面皆是华光闪烁的千年寒冰,这些寒冰以一种虔诚之态齐现于一处时,惟有在这个地宫之中。 徐夫人步履匆匆而来,一路上那些负责看守的暗卫,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沉默放行了。 只留下她独自一人,走进这座地宫。 长久以来,除了她与李德全,这宫里没有人再知道这座冰雕地宫的入口,因为当年建造这个地宫的工匠,已经悉数被萧锦彦下旨屠杀。 倒不是因为他格外残忍,只是,有时候要维护一个秘密,就必须做出一些血腥之举。 对,这个地宫于他而言,就是最重要的秘密守候地。 她熟捻地用一块上古白玉嵌进地宫门前那圆形的璧环处,随着宫门缓缓地开启,她举步慢慢走了进去,沉重的宫门在他身后重重地落下,落地,却没有一丝的声响。 再往前,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 剔透的冰柱鼎立其间,四壁均是玉凿冰雕的晶莹,那晶莹之中,有一种淡淡的青绿色蜿蜒地渗透出来,沁得整个地宫,折射出熹微若晨晖的光泽。 “主上。”她停下步子,躬身行礼。 萧锦彦背对着她站着,他的面前,不过是一座冰雕的冰墙,墙上绘着最为冶艳的花朵,这些花朵,恰是诡妩的玫瑰,再细看,却是冰于这千年寒冰中的玫瑰,寒冰的魄冷将它们最美的姝华保存在了开至最盛处的嫣然,那红色,艳如朝霞,只一眼,就烙进人的心底,再忘不得。 “你来了,有什么事,非要来这里?”并不回头,他低徊的声音徐徐传来。 显然,他并不是太喜欢有人来这里见自己。除非,事情和她有关。 第863章:番外:锦绣烟云(4) 第863章:番外:锦绣烟云(4) 萧锦彦转过身来,微微沉吟了一下。 半响,才道:“她?”。 难道,他终究是百密一疏?当日,原本想着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没想到,却被心思缜密的叶赫皇后身边的侍女在帝陵时发现蛛丝马迹。 后来,为了与她联手,他只得再度现身,虽然他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自己与她并无夫妻情分,只是以愿意保住她一世的荣华作为交换条件,可是,而今看来,她心中所想的,根本就不止这些啊…… 然而,无凭无据,他又该如何去与她交涉呢? 萧锦彦的脸,浮上一层淡淡的阴云。四周的寒气如此逼人,他却似乎显得渐渐有些焦躁起来。 “主上,您该吃药了。”李德全躬身进来,手上捧着的托盘内,是一碗冒着温热白烟的黑色药汁。 一月里头,总有那么半个月,主子要歇在这冰冷的寒宫之中。这一切,只因为当年,他心爱的宠妃给他下的那至热至燥的毒药。 如若不是名医指点,只怕,他是断然逃不过那一劫的。 说起来,李德全心中,对慈宁宫的那位是很有怨气的。不过,他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思,就算她真的把他活剐了,只怕自己主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叹口气,服侍主子喝了汤药。李德全送徐夫人出来,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头自去歇息了。 次日,晨起便下起雨来。雨珠子打落在叶上,发出沙沙之声,烟雨迷蒙间,九曲回廊的尽处,是一栋占地极广,独立于四周殿阁的深朱包殿宇,殿前的匾额上书着苍劲有力的三宇:‘柔仪殿’。 窗纱是碧绿的透明贡纱,朦胧地映出仕女簪花屏风后一抹朱色的倩影,错金的香鼎中焚着苏合香,轻烟缕缕袅袅,一丝丝地沁入紫檀木的软榻之上,那抹倩影倚靠在榻,广袖逶迤,层层叠叠地直垂到地,绮丽流光间,却是纹丝不动。 “太后娘娘,您该梳妆上朝了。”徐夫人领着一群侍女,恭敬的跪在她面前请安。 第864章:番外:锦绣烟云(5) 第864章:番外:锦绣烟云(5) 殿外,雨下得愈发大了,天地逐渐浑沌成一片,白茫茫地,再辨不清任何的景致。 “嗯,扶哀家起来,今日换了热水进来洗脸。放些新摘的玫瑰花瓣进去,哀家要蒸脸。” 侍女的手恭敬的搭过来,榻上倚着的那抹倩影缓缓侧了下螓首,唇角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弧度,乌黑的发丝半掩住莹白如玉的脸。 平心而论,这位年方十八岁的少女太后,她的侧脸极美。 只是这一种美丽之余,却带着一种疏离清冷的气质,惟衬托着,额发下,那一双澄净墨黑的瞳眸愈渐邃暗。 随着殿外那一声惊雷的响起,那双眸子蓦地抬起,凝向茜纱窗,眸光寒冷若冰,只这一凝,便将殿内因着天雨的闷躁气息悉数地冻去。 不过须臾,她复将眸子闭阖,纱罗半萎间,光洁白暂的肌肤在绝对的绯和黑之间,冶出别样的魅泽之光,令谁见了,都移不开目光。 徐夫人亲自绞了棉巾,给她擦洗手背与手心的柔滑。她的眼光在阿柔的面上只是稍稍停驻了片刻,便听阿柔状似无意的说道:“嬷嬷,哀家今日脸色可好?” 其实她昨夜一夜未眠,此时,在清澈的眼眸下,有一抹难以忽视的黑色眼圈。 徐夫人心中有事,当下吓的一抖,连忙躬身垂眸道:“太后娘娘今日气色极好,只是一会上妆时,还需缀上些鹅蛋粉。娘娘,热水和花瓣都备好了,您请俯身蒸脸。” 说着,她已经后退两步,却听阿柔忽然说道:“嬷嬷,哀家瞧着你气色也不是很好,,莫非昨夜也是失眠了?” 徐夫人惊的后背上沁出一层冷汗来,她连忙摇头道:“奴婢年纪大了,自然睡的浅些。就是有时候走了困,也是常有的事。”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她总觉得,太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凝视了很久,半天才算移开了去。 夏日炎炎,下朝之后便闷热的有些难受。今日朝会算是比较清闲,加上叶赫如云告病未来,是以诸多事宜都是由几位部阁大臣定了议。 阿柔乘着辇车行至半途,一手摇着团纱娟纱,一手掏了丝巾去擦拭额前微微沁出的薄珠。 眼见前方慈宁宫已经在望,她却忽然掀开珠帘,道:“去上清宫。” *******************************想要好结局的亲们,积极给我投票了。另外,要有人再来骂俺没把萧弄的惨死的,你们要帮俺开腔 第865章:番外:锦绣烟云(6) 第865章:番外:锦绣烟云(6) 侍从们不知所以,但也不敢多话。徐夫人日间多是留在柔仪殿照顾皇帝,是以一众贴身服侍的侍女也不敢多话,凤辇便径直掉头,往上清宫而去。 到了上清宫门口,阿柔以手止住门口正要传唤的小黄门,又命人取了银子打赏了,下辇之后自己道:“哀家听说姐姐病了,特地前来探视一下,主子正在养病需要安静,你们就不必通传了。” “是!”小黄门与门口的内侍退下,阿柔领着四名侍女,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院子。 上清宫位于半山之上,地势开阔,比之慈宁宫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又是新修缮的殿宇,此时放眼看去,更觉得端庄华丽,赫然一派皇室威严气派。 走过扫的极干净的院子,转过几处回廊,叶赫如云起居所住的风雅殿就在前面。 殿前栽着儿棵樱树,纷纷扬扬的樱花此时虽到了末季,却仍随着大雨,碾下一地的落红,果真是配得这殿名的。 殿前并排站着四位宫女,见到阿柔进来,连忙跪下去。阿柔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惊扰了里面的人。 宫女们给她掀开外头的珠帘,一走进这主殿,便闻见殿内的那一味南诏的香熏得煞是好闻,即便她这种对香道颇为有研究的行家,都十分喜欢这味道。 在往前走,又是三层珠帘,只是,这内殿之中的帘子都是拢在了两边的,不需用手去拂拭。殿内正中设有一明黄色的八宝软塌,其中,果真有一抹倚靠在榻的倩影。 隔着屏凤,榻边放下一半的鲛纱后,婉婉绰绰地现出一女子婀娜的背影。 阿柔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叶赫如云——只见她绯色的纱罗轻萎于地,半露的玉肌,若隐若现于乌黑如瀑的青丝中。 隔得纵然有这些距离,她仍能清晰地看到,女子线条的柔美,尤其垂于榻边的柔夷,极薄的肌肤里,隐隐地透出血脉的纤细嫣红,这抹红就着她身上的纱罗,极淡极浅,却带着另外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惑。 毫无疑问,叶赫如云堪称绝色美人,南诏第一,并非全凭父母积威强权。 但,看眼前的情形,她并不似生病,倒像是……? 第866章:番外:锦绣烟云(7) 第866章:番外:锦绣烟云(7) 穿殿而过的清风带起她鬓侧的碎发,一刹那,她只看到她描画精致的远山黛眉,如湮霞湖畔的春山般淡逸悠远,微微地颦着,仿似在梦里有着令她无限喜悦的梦境。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本能的,往前轻轻走去。 身后的侍女早已在三道珠帘外停步,无谕,按照宫规她们是不能太过接近主子的。 而就在此时,原本卧于软榻上,妩媚娇艳的叶赫如云忽然轻轻翻了一个身,娇声吟哦道:“陛下…….”。 似醒非醒,似梦非梦。 却惊的帘外的那个人,魂飞魄散九天外。 她分明听见,她叫着:“陛下……”。 而她的谦儿不过是几个月的婴儿,她叶赫如云怎会无端牵挂起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孩子? 那,必然是唤他! 她忽然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当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撩起眼前迷雾般的纱帘,有些仓促地急走几步,且听‘当’地闷响,软塌一旁柴檀木花架沉重的倒地,紧接着,‘哐啷’一声,花架上置着的青瓷花瓶亦倾翻于地,在殿外寂静的午间时分中,清脆地跌破这一隅的静寂。 叶赫如云自然是被惊醒起来,她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的阿柔。过了好一会,才惊诧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阿柔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下下的,逼的她险些啜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勉强定住心神,没有将那句徘徊在心口的话语冲口而出。 “妹妹听说姐姐身体不适,所以特地前来看望。没想到一时不小心,倒惊扰了姐姐休息。真是不好意思,还请姐姐原谅一二。” 阿柔拼命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她说着,低垂下头。脚下,是铺在殿中厚实平坦的红色绣金花地毡。此时,地毡上导泻了一滩的水渍,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而那瓶里,本插着采来的几枝铃兰,白色的花朵,洒于红毡毯上,濡得那红色亦着了几许更深的朱紫。 印上她方才踩着水渍湿漉漉走进殿来的留下的那些许的脚印,更濡出让人难耐的朱紫深色。 阿柔紧紧的握着手掌中的那条丝帕,她声嘶力竭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萧锦彦,哪怕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挖出来!” 第867章:番外:锦绣烟云(8) 第867章:番外:锦绣烟云(8) 稍稍寒暄几句,阿柔几乎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慌,告辞之后快步走出了风雅殿。 花瓶坠地的声音,无疑会引来外面侍女的注意,可,更令她无所适从的是,那个人,虽然在世人的眼底已经死去,可是,这一刻,在这华美的风雅殿中,在叶赫如云的口中,他却如同无处不在的幽灵,虚浮地飘荡着,在暗处阴冷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或许,再多一刻的滞留,他就会噬完她的灵魂,然后,将过去她所受的那些苦难,再度强加在她身上。 多少年了,哪怕再大的风浪,其实,她也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目送阿柔离去,叶赫如云嘴角微微一笑,这才施施然起身。 她漠然地从那满地的碎瓷中,踏过步去,她并没有穿上榻前的丝履,而是赤足踏过那些碎瓷与花露水渍。 红色地毡上,她白皙的足犹如金莲般小巧,足踝处透着和碎瓷一般细腻的青白色,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为洁白无暇的颜色,即便是冬日的雪,也抵不过她肌肤的色泽。 而,就在她姗姗走过的地方。在这片洁白中,迅疾地,便湮开一朵朵的绯红,不是她裙裾的绯意染就,恰是,是她娇嫩的足底被锋利的瓷片划透。 每一步,都绽开着别样旖旎的血莲,莲瓣绽开,发出细微的声音,那是轻薄的瓷片被踏裂成更为密匝的碎碴子,红毯愈显殷浓,那缕殷浓缓缓地蔓延,在她轻缓的步履中,渐渐妖饶。 殿外,一道玄色的身影,终是再忍不住,电掣般掠进殿内,只轻轻一抱,便将她从那一地碎瓷片中抱起,她的身子很轻,轻到,抱于手中,宛然一点份量都没有。 “你到底要干什么?”萧锦彦的脸色,黑的简直可怕而又阴郁。 叶赫如云缩在他的怀里,两手攀上他的颈子,胸前的衣襟,早已春光薄透。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身上那层单薄的轻纱,掩不住底下的苍白,本是窄小的裙衫,罩在她的身上,却仍嫌虚大。 领襟处绣着浅绯的花色,繁复精致这簇簇花色,如同碎瓷上被血微染红晕的铃兰一样,终是映不进他的眸底。 第868章:番外:不辨也好(1) 第868章:番外:不辨也好(1) “呵呵,主上,臣妾似乎没有做错什么吧?您为何如此这样的脸色?” 说罢,那美丽的容颜上,连丝毫的笑意都泯下了。 有的,只是漠然、清冷,并未随着玄色身影的抱起,有丝毫的转变,也没有女子扭捏的挣扎。 静到,没有一丝的波澜。 玄色身影,将她抱回软塌上,却站在塌前,脸上所有所思。 她的眸华仿佛睨着他,却又仿佛根本看的是另外一处。 软塌上没有锦褥,底下依然铺着冰竹玉石的榻上。肌肤轻触之下,光洁的玉肌上顿时生出大片的疹子。 犹如,她此刻,心中的冰凉一般。 “如云,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如果你想保有现在的荣华富贵,最好的方式,就是安于目前的生活。阿柔是个纯善的人,她绝对不会为难你。而你若用心辅助谦儿,他长大之后也不会忤逆你这个嫡母。这一切,不需要我再度向你言明。所以,我以为你会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 他背着手,负于身后。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庞。 叶赫如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上他暗含警告的眼神。她看了一会,忽然绽开一缕灿烂的笑容:“主上,您说的,臣妾都懂。何况,臣妾又何曾有不按您所言行事的呢?” “既然如此,那么我希望,皇后你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或者言语了。不知道,皇后可否能够做到呢?” 萧锦彦的眼眸顺着这句话转到她的脸上,只这一转,他凝得她很深很深,象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里一般,每一眼,都带着绝对的印铭。 “臣妾遵命!”叶赫如云跪坐在软塌上,款款下拜。 他泯然一笑,终于点头简短的说道:“如此,很好。” 负手离开,终是,离得远了,那玄色背影依稀可见肩头披下的些许白发纵横于青丝之中。 算起来,他不过才三十有三的年纪,而今,却看似已然悄然老去不少。 那话说的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叶赫如云看着那背影,不自禁的,悄然跌坐在软塌上冰冷的冰竹玉石上。 她的心中,有一首离歌在五脏六腑之中曼妙回旋起来。 惆怅而又夹杂着哀怨的滋味,其实,不仅仅是单一的,若有很多种掺杂在一起,就会连自己都辨不清个中到底是那种味道更甚。 不辨也好,与君别,华年锦瑟,旦知归。 第869章:番外:不辨也好(2) 第869章:番外:不辨也好(2) 不再说一句话,她的手也不再紧捏着衣襟,而是松了开来,有些无力地垂在袄袖边,指尖没有一丝的血色,苍白地,只映着那手腕纤细地,沁出青色的脉络来。 却是一种凄婉的纤细。 看着天边渐渐明媚浓烈的日头,叶赫如云却忽然笑了起来。 回转身,她轻启朱唇,唤人进来:“去把这样东西,送给静思阁的忆贵人。” 她怎么会忘记,这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呢?当日,原本阖宫的嫔妃都要出宫落发修行,偏生这忆贵人缠绵病榻,已是起不了身这样的困境。 也是合该她不应就此离宫,几经周折,慈宁宫那位倒没有赶尽杀绝,也是顾着自己的名声吧,这才让她死里逃生,得以继续留在后宫养病。 而忆贵人这些日子在宫中的日子显然不好过,若不是她暗中接济,只怕内务府那帮人,连她的汤药都要断了,更遑论身体康复,能够像如今这般行动自如了。 这回,该是到了自己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时候了…… 侍女接过她递来的那个药瓶,眼含疑惑的看了看主子,想说话,却又欲言又止的低下头。 “怎么?你是不敢去,还是不知道去了该说什么?”细细一个白色瓷瓶,里面装的,却是至烈至毒的一样草药汁。这是她从南诏带来的贴身侍女,她不会不知道其中的东西是何物。 见主子发话,侍女立马跪下来,道:“公主恕罪,奴婢只是不知道,倘若忆贵人她不肯喝这个东西,那奴婢该如何是好?” “她不喝?不会的,以她的为人,你只要告诉她,喝了这个东西,哀家就能替她一雪前耻的话,她是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的……”. 她敢打赌,忆贵人是会喝的,若是易地而处,或许,她也会喝的,不是吗? 主上,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这一生伤的女子太多太多。你若真的死了,那也罢了,一了百了。 可惜,你却没有死,既然你还活着一日,你就免不了要为之前欠下来的旧债付出代价。你说的对,我要荣华富贵,那是因为你给不了我一份真情。可你却不知道,我要的荣华富贵,不是并驾齐驱,而是天下无双……. *******************我要写点带虐的,带血腥的场面,希望大家淡定,表拍砖丢瓦********************** 第870章:番外:不辨也好(3) 第870章:番外:不辨也好(3) “太后娘娘,奴婢在奉旨彻查后宫时,发现一处宫殿,其中住的忆贵人,抗旨不准奴婢等入内搜查。” 阿柔此时正抱着谦儿在给他轻轻拍抚着后背,才吃过奶的婴儿,奶娘都是要细细给他拍上九九八十一下,才可放下床上去睡的。 她侧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官,面上温柔的表情不变,仍旧口中“哦哦”的拍着孩子,直到谦儿在她手里沉沉睡去。 掖好被角,看着孩子稚嫩天真的睡颜,阿柔忍不住俯下身去,在那粉嘟嘟奶香四溢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口。四下的侍女和乳母都低下头去,坐了好一会儿,才见太后主子终于提着裙摆,轻盈起身。 “你们没给她看哀家的手谕么?”走出谦儿起居的寝殿,待宫人关上门之后,阿柔才敛去脸上温和的笑意,改成一脸的冰霜陡峭。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给忆贵人看了您的手谕,可是她说……她说……”。 一个轻盈的转身,华丽繁复的裙摆绚丽的转开一朵灿烂的花儿。阿柔就势在花厅内的一张雕花紫檀木椅子上坐下,不无挪揄的说道:“她说什么了?值得你们如此期期艾艾?难道,而今大齐的后宫,一位小小的贵人,居然能违抗哀家的谕旨了么?“ “奴婢……,忆贵人说,便是太后娘娘亲自驾到,她都要考虑着是否请您进来。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擅闯她的寝殿。否则,便是对先帝莫大的不敬,罪当诛九族……“。 “她果真如此说?”不自禁的,藏在云袖之中的手掌,悄然握成了拳。修的光洁圆滑的指甲,刺入掌心时,也有丝丝的疼痛传来。 忆贵人……事到如今,你还敢挑衅于我么?当日,留你在宫中养病,不过是不愿推你死于出宫途中,而今,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么? 到底,是野性难驯,贼心不死罢了! 也罢,既然她如此嚣张放言,难道,自己还怕了她不成?真若如此,岂非天大的笑话? ********************一个影子替身,对正主到底有着什么样复杂的情感呢!忆贵人,一个可怜可叹的人******************* 第871章:番外:真假之爱(1) 第871章:番外:真假之爱(1) 仰起头,阿柔明媚清丽的双眸微微射出一道冷光,她傲然凝视窗外的炽烈夏日,一字一顿道:“既如此,哀家便去会一会这位仰仗先帝庇佑的忆贵人。来人,摆驾静思阁!” “娘娘,这日头如此猛烈,仔细晒伤了您。不如还是等太阳下了山,再去也不妨啊……”徐夫人待要劝,目光触及她冰冷的视线时,头颅也不自禁的低了下来。 阿柔心知徐夫人与萧锦彦之间的亲密关系,非同一般的主仆情分。如若她所料不错,萧锦彦只要在宫中,这徐夫人便是最好的内应。 也不应声,只是走过徐夫人身边时,阿柔低低的道了一句:“嬷嬷,你好自为之。” 毕竟,在她初初接手后宫大权时,她有协助自己,挟制宫中女官以及奴婢内侍。 毕竟,这些日子来,她对谦儿的照料,可谓是尽心尽力。 所以,她给她一个警告,也是给她一个人情面子。 说罢,她径直领着一群女官与侍女,浩浩荡荡前往静思阁。 徐夫人的脸孔埋在雕花窗棂的阴影与光晕之中,辨不清喜怒哀乐颜色如何。 “太后娘娘起驾静思阁!” 十二女官手举明黄色仪仗,后面才是太后所乘坐的凤辇。其后跟随有八位侍女,手捧拂尘银盘棉巾等出行洗漱用具,就连茶盏凳簟,都是一色的明黄色御用精绣。 阿柔坐在辇车内,并不觉得有几分的闷热。她的脚底便是一大盆的冰雕,才刚新起出来的,此时仍冒着袅袅白烟。 鎏金红漆的圆形万福同春菱窗,悬垂绣风的绡纱隐隐透射进夏日的烈日丽阳,丝丝光泽如银洒在舆内,衬得袖摆处的指尖亦着了斑斓疏影,只那么一晃晃,却折湮得眸底再辨不出其余的华色。 静思阁在后宫极偏僻的西南角,当初,内务府也是觉得一介前朝嫔妃,无子嗣无高位,勉强收拾了一处地方,也算仁至义尽了。 但是,而今在她一路细细思来,这处地方,说不定还真是个风水宝地。 第872章:番外:真假之爱(2) 第872章:番外:真假之爱(2) “娘娘,娘娘,太后娘娘的凤辇马上就要驾到了!” 从门口飞奔进来的侍女,推开静思阁寝殿的门时,只见忆贵人还兀自端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梳妆。 “娘娘,您可赶快出去接驾啊!晚了,可是不小的罪名呢……”侍女急匆匆的跑进来,连气都有些啜不匀了。 脸上的汗珠子染湿了额前的鬓发,待到走进内室时,才发觉寝殿内清凉的气息,直将自己一肚子的燥热都消泯了下去。 忆贵人从铜镜里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嘴角微微挂起,随即淡淡的训斥道:“慌什么?太后来了,尔等跪于院前接驾便是。至于本宫么,妆还没画好呢,且让她等着好了。” 侍女还欲再劝,想一想,最终还是垂手,缓缓退出了室内。 一室宁静,窗台上的香鼎内,沉水香熏的人生出薄薄醉意。 忆贵人抬眼,在镜子里凝视着自己。 今日,她一身烟水蓝云雁细锦裙,绾参鸾髻,髻边仅插一支合欢簪,细细匀了杏花粉于粉脸,又用螺子黛淡扫远山眉,最后才用潋红色的口脂轻施了薄薄一层,剩下的沾了水,拍于颊边,乍眼看去,甚是娇媚清丽。 这是自从她住到静思阁养病以来,甚少画的淡妆,如此精心装扮,只是希望稍微可以掩饰住自己略显苍白的粉脸,不至于在她如今的华贵夺目之前间失了色。 说到底,从前,她是她的影子,是她在后宫之中的替身。所以,她成也因她,败也因她。 可是,而今,她终于有机会,能够将之前所承受的一切耻辱,都尽数归还于她了。 想到这里,忆贵人对着镜子,不由的发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 “怎么,你家主子已经病到起不了身,前来接驾了?” 扶着侍女的手,阿柔缓缓踏上静思阁的檐下台阶。目之所及,这静思阁却分明是一处风景绝佳的所在。 冷冷一笑,阿柔命人推开寝殿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而此时,端坐在镜子前的忆贵人,却并不急于回头。 铜镜中,已照出她婀娜的身姿,而出现在镜子里的那个身影,更是艳绝人寰。 第一次,阿柔在不上早朝的时候,着了一件流彩蹙金犟翟秫衣,梳着整齐的如意高寰髻,髻边按品各插六支金澄澄步摇,步摇满饰缕空金银花,以珍珠青金石蝙蝠点翠为华盖,镶着碎珠流苏,长长垂下至耳垂,随着她的行走,摇曳间,是流转不尽的光滟流华贵。 第873章:番外:真假之爱(3) 第873章:番外:真假之爱(3) 但是,面对如此气势恢弘的后宫之主,忆贵人却并未抬起螓首,依旧专心于手上的胭脂粉扫。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娘娘长乐未央。”静思阁中的一众侍女与内侍,却早就惊惧的跪在了寝殿前的门口,瑟瑟发抖。 长乐未央这四字,本是对宫中至高的主子才能称之的请安礼,阿柔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就着自己侍女的手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半响,唇边勾起一道浅浅的笑意,仿佛哂笑一样,须臾,随着她纤纤玉指优美的翘起,那繁复绣工云袖的缍空处,才听见一声隐去不见的“平身。” 那几个侍女和嬷嬷这才直起身来,垂手躬立在殿下。 “大胆忆贵人,太后凤驾在此,你居然胆敢不跪下拜见!” 早有慈宁宫的女官按耐不住,看着阿柔的脸色,终于放声训话。 忆贵人闻言,也不停手,仍旧对着镜子细细描着自己两道弯弯柳眉。须臾,她不过是略微瞟了一眼过来,不无讥讽的说道:“我不过是个养病闭门不出的闲人,太后娘娘既然知道我有病在身,现在却巴巴的跑到这里来耀武扬威,难道,您连我这区区一介五品贵人都容不下么?” 说罢,不待女官回言,她又道:“若真是看不惯我这吃闲饭的嫔妾,太后娘娘莫若一道懿旨,直接赐死不是更省事?” “大胆忆贵人!你胡言乱语,有辱皇室体统!来人呐,掌嘴!” “是!”立马就有大力嬷嬷走出来,径直虎虎生风的往前走去。 不料,忆贵人却忽然一掌击在梳妆台上,她一双明眸瞪的滚圆,转眸看时,双目含怒带威,仿佛心中真是有所依仗一般。“你们试试看?敢掌掴本宫?我看你们是不知死活了!” 几个大力嬷嬷见她如此嚣张,不由的叶生出了几分恼意。当下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一左一右扭住她,伸手便要重重落下蒲扇大的巴掌。 就在此时,忆贵人忽然低低的俯下身子去,脸庞往旁边一扭,旋即张嘴开始呕吐起来。 阿柔眉间猛然一皱,挥手,示意周围的嬷嬷全部退下。 ******************陷阱啊陷阱,这绝对是一巨大的陷阱!不过,这回这忆贵人没捞到什么好,反倒是几乎成全了某男与某女的再度相见***********************************话说,最近好少票票啊,不赚钱,也给咱喝个彩好不好? 第874章:番外:真假之爱(4) 第874章:番外:真假之爱(4) 忍住两穴突突直跳的眩晕,阿柔勉力站起来,眼含威严的逼视着四下的人。 “谁是这静思阁的主事嬷嬷?站出来!哀家来问你,你家主子养病至今,据说是一直汤药未断,而今情况怎样?可有好转?” 旋即,马上就有一老宫女噗通一声跪倒,磕头行礼。 “太后回娘娘的话,我家主子自先帝去世,额前瘀伤初愈后,每日便是卧榻休养,蒙太后娘娘恩德,太医院的太医倒是时常来诊脉开药。但最近——”那嬷嬷说着,仿佛欲言又止。 “呃?最近如何?”阿柔黛眉一扬,那只藏在云袖中的手凌空一转,眉间一道弯弧乍现。 “回太后娘娘的话,我家主子最近每日所用甚少,尤其今日,午膳一口未用,说是不想进些油腻的东西。” 不思饮食?不进油腻?……难道,她真的? 不!不可能! “是么?天气炎热,这也难怪,只是,这到底是膳房怠慢,还是她自个不想用?” “回太后娘娘的话,膳房做的皆是我家主子平日里索爱用的几样菜,可,主子仍是不愿多用。” “传太医瞧过了么?”阿柔终于再度落座,她看着被人制住在一旁的忆贵人,眼中的嫌恶之色几乎就要掩饰不住。 “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说自己这是郁积在心,伤了胃经,所以不必劳烦太医前来跑一趟了。奴婢等也不敢擅自做主,好在太后娘娘来了……”。 阿柔顺着她的话,喃喃道:“是啊,好在来了这一趟……否则……”。 她说不下去,眉间的颦起更加明显了。 “心病?宫中什么病都要医,惟独这心病,是自个柬着自个,若真的柬得憋气,那也是自个的事,可是无药能医。” 冷冷说出这句话,阿柔起身,走到忆贵人之前梳妆的那个妆台前。她随手拈起一张已经剪的差不多的红色窗花,展开时,只见那图形赫然是麟儿摘桃,手上猛然一抖,险些就要握不住那尺寸薄纸。 再细细一看,还真是精致玲珑的一副窗花。 ******************速度啊速度,我也想一气写完算了,拖的太久,被骂不说,也影响自己的心情呢******************** 第875章:番外:离奇小产(1) 第875章:番外:离奇小产(1) “看来你们主子没什么病啊,这窗花倒是剪的——”阿柔意有讥讽的说道,显见是这一言让那嬷嬷局促十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真好看。”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众人皆垂手无言,只有忆贵人,双眼如同喷火一般,直直的盯着这位尊贵的太后娘娘。 “只可惜,这麟儿双脚处的这一角,还是剪过了。没有脚的孩子,自然,是来不到这世上的。” 阿柔纤细如玉的指尖抚过方才那一角,确实多了一个豁口,但不仔细看,却是看不出的。 “所以,忆贵人这番功夫虽然用了心,可惜却仍是白费了。” 说完,她的素手轻轻一分,看似柔若轻缓,那窗花被她从那处豁角轻易地撕做两半,她掷于一边,那嬷嬷听着这声响,身子早打着哆唆,愈是不安起来。 “来人,既然忆贵人不思饮食,由今日起,便断了她日常的供给。若她真是病到吃不了东西,就由得她去,若她想吃了,便来回哀家。” 用最温柔地口气说出这句话,阿柔的手执起一旁一张崭新的蜡纸,颦了眉心,吩咐道。 “回太后娘娘,这……确实是个法子,就怕——” “怕什么?哀家收容她在后宫养病,已是莫大的天恩。而今忆贵人目无君上,尊卑不分,难道哀家这样处置,天下人还有什么非议不成?” 阿柔的语气愈渐冷冽,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不得安寝,夜不能寐之余,心火也是格外的旺盛。加上今日被忆贵人冲撞了一番,因此,此时的面色,着实不能说好看。 而忆贵人摆明了就是软硬不吃,为了一探虚实,但又不想将事情张扬开来,阿柔脑中思虑再三,只得晚上再派太医过来诊脉,自己先行回宫去命人严密监视这静思阁。 这样一想,阿柔便不再与她多说,起身吩咐回宫,旋即便在浩浩荡荡的簇拥下,从静思阁的寝殿中往门口走去。 **************************今天睡的晚了,起来时都晕乎乎的,今天要赶到十章啊,最起码任务的十章,不然我都懒得快要废掉了!********************************************************** 第876章:番外:离奇小产(2) 第876章:番外:离奇小产(2) 才出院子,正要上辇,却听里面传来一阵惊呼声。 阿柔不由的陡然回头,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大呼小叫的?” 说话时,原先那个负责管辖这个静思阁的老嬷嬷已经快步奔了出来,几步走下寝殿的台阶,险些就要摔倒过去。 “太后娘娘,不好了……”。 “怎么回事?”阿柔示意自己身边的女官过去问话,那女官才一手扶起她,她的身子却是重重地跪在地,一时之间竟也扶不起。 “回太后娘娘,老奴失态了。方才——”她努力咽了口唾沫,低垂着脸,不敢望向阿柔,在女官的劝导下,这才努力让打战的口齿稍稍清晰。 “方才太后娘娘走后,我家主子就坐到了地方。奴婢等几个伺候主子起身,没想到,主子她——她,她竟然跌坐在地,见了大红!太后娘娘,这可怎生是好哇——” “你说什么?忆贵人见了大红?” 宫中但凡生产,或是小产,才可称之为动大红——也便是俗称的血崩……. 忆贵人动了大红?她若没有身孕,怎会动了大红? 阿柔马上折转身,此时,她已然怒火难抑。就连她身边跟随的侍女与女官,都隐隐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 眼下,皇帝尚且年幼,后宫倘若失德,做出什么污秽宫廷的事情,那便是天大的丑闻。若传出去,只怕这些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来人!速速去请太医院院正!记住,要快!” 推开围在寝殿门前的吓的有些发傻的侍女,慈宁宫的几位女官再度将太后迎了进去。 “娘娘,血房不吉,你仔细避晦。不如等太医来了,再行……”。 “不!哀家要亲眼看看,忆贵人到底是为何动了大红!” 说着,阿柔已经走到床前,只见忆贵人面色惨白,身上冷汗如雨,乌黑的长发被汗水濡湿了,正紧紧贴在额前与两鬓。 “陛下!陛下!救救我!救救我!…….”忆贵人身下的裙裾已经被鲜血染红,新铺上去的床褥也染了血迹,她弓着身子,显然是忍耐着非常巨大的疼痛。 第877章:番外:离奇小产(3) 第877章:番外:离奇小产(3) 过不了多久,太医院的院正便匆匆带着两个医女赶了过来。 阿柔也不多话,只让他进去诊脉,自己在垂了帘子的塌上坐下,静待消息。 约莫一刻钟之后,满脸难色的院正,弓着身子走了出来。他的脸色煞白,额前更有尚未来得及抹去的汗珠。 阿柔挥退四下,令他有话直说。 “太后娘娘,请恕微臣无能!忆贵人这胎……这胎看样子只怕是要保不住了!不但如此,再不能止住血的话,恐是性命都堪虞!” 说罢,老太医拜下身去,心中不免惶恐难当。良久,听得太后低沉地冷笑一声时,便已心知不妙。 “院正,你行医数十年,可谓本朝杏林北斗泰山!哀家来问你,这静思阁的忆贵人避居养病已有一年有余,这一年之中,几乎每隔数日便有太医前来替她把脉问诊,若忆贵人真是喜脉,怎会不知?院正,你说话可要仔细着才是!” 说罢,阿柔手中的丝帕已经牢牢握在手里,她一掌拍在桌几上,内心之中犹如烈火焚烧一般的痛且愤怒! 正这时,原本站在忆贵人床前的那个老嬷嬷忽然跪下来,磕头道: “太后娘娘容禀,此事只怕另有蹊跷!院正大人此前并未我家主子把脉,再说这半个月来,便有太医前来问诊,主子也不让啊,所以来问诊的太医只开了一些寻常调理胃经的方子!哪知方才太后娘娘走后,竟然,生生地见了大红!”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哀家给你家主子吃了什么?柳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你当知道,若你家主子真的有孕,那边是秽乱宫廷!头一个死的,就是你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奴才!” “太后娘娘饶命!奴婢一时失言,求太后娘娘恕罪……”。果然,一席话唬住这个嬷嬷,当即磕头咚咚直响。 “你跪一边去!来人,立即搜查这静思阁,不可放过蛛丝马迹!另外,调这几个月以来这阁子里所有的奴才当值记录来。院正,忆贵人热毒在身,以致月事不调,你立马开些凉血清毒的方子,替她调理一下。” 凉血清毒……院正一听,自然明白,太后这是要极力遮掩丑闻,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即不敢再有任何异议,起身就去屏风后开方子命医女煎熬。 第878章:番外:离奇小产(4) 第878章:番外:离奇小产(4) 阿柔坐在塌上,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她静下心来,思虑之后,便先是命人前去调集禁军,将这静思阁前后左右统统围住。 自然,一旦查实,不管真相如何,都是桩天大的宫闱丑闻。 即使千方百计遮掩过去,但是,这里所有服侍的奴才,都是不能留了。 哪怕是她忆贵人有失妇德,失贞淫乱,但是,此事若不小心入了别有用心的人之耳,到时候麻烦的,只怕就是她这管辖后宫的至尊。 更何况,这些服侍的奴才,当中也许有人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譬如那孩子的父亲是何许人…… 为了谦儿,为了才刚从风雨飘摇中站起来的大齐朝纲,别无他法,只得杀人灭口! 从来,这宫里,多的不是锦上添花,却是落井下石。 想到这些,阿柔坐在塌上,一时间久久不能言语片字。跟随她而来的近身侍女与女官,亦皆是沉默以对。沉默,这份可怕的沉默仿佛冬天屋檐下凝结的冰柱一样,摇摇欲坠,一旦坠落,其牵连到的人都会粉身碎骨。 过了许久,才见元贞太后缓缓起身,下榻,前往已经昏睡过去的忆贵人床前。 久居深宫,很多时候,阿柔会生出一种错觉,只觉得,这悠悠岁月,生离死别,其实自己并没有绝对可信的事与人。 有时甚至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都未必就是事实与真相。 罢了罢了,既然杀尽此中那十几条性命,不过是为了堵住攸攸众口,那么,倘若此次忆贵人见大红,只是因为别的原因,而非是堕下胎儿所致,岂不是,妄害了一众的性命吗? 更何况就算她真是小产,那么,除了她之外,应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个经手的人是谁了吧? 萧锦彦,你若真有胆做这样的事情,现在,你心爱的宠妃正在奄奄一息的挣扎在生死边缘,你又真的会见死不救? 呵呵……阿柔的唇边忽然微微一笑,她几乎就要笑出声来。是了,她忘了,她是真的忘了,他,原本不就是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么? 第879章:番外:离奇小产(5) 第879章:番外:离奇小产(5) 步过重重珠帘后,甫靠近那垂着纱帐的床,迎面就有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太后娘娘,你小心这里晦气……”随行的女官立即奉上一味薄荷香膏,阿柔摇摇头,执起帕子遮了鼻缓缓向屏风后走去。 那柳嬷嬷正躬身站在榻前,见她来,立即殷勤的迎了上来:“太后娘娘,您看这……”. 阿柔挥挥手,示意她且退下一旁。目光越过她,看到,床榻上,忆贵人此刻已然面如白纸一样,几缕额发粘腻的粘在她的脸上,床褥下,还有隐约的血在渗出。 一旁是一名侍女和两名医女,此时,医女正在忙碌着在她的穴道上扎看银针,侍女则匆忙在旁边收拾着。 除此之外,殿内,倒是干净的,再无杂人。 “忆贵人现在如何了?”问出这句话,隔着一段距离,阿柔倒并不急着上前,一探究竟。 始终,对于一个孩子的鲜活剥离,她是心中,是有着深深的阴影的。 因为,那样的痛,也曾在她身体内撕裂着,翻滚着。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回太后娘娘的话,忆贵人月事不调,导致血崩带下。奴婢等正在努力给她止血,请太后娘娘放心。” 阿柔闭上眼眸,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缓缓睁开眸子时,方道:“这血可还能止得住?” 血崩……如果是发生在小产或者生产后,那是很有可能会致命的。当年,为了生谦儿,阿柔自己何尝不是险些命丧于生产之时? “回太后娘娘的话,经微臣判断,止血需要一味藕荷粉做引子,只是太医院如今刚好没有这味药引,因此,只怕……。” 久于宫闱的院正已经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忆贵人是活不了了。虽然医者父母心,但是,强权之下,尤其是在这强者至尊的后宫,区区一个低位的嫔妃之生死,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哀家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们都退下吧。” 阿柔凉凉的看了一眼头花花白的老院正,而后,又扫了一眼垂手而立的两位医女:“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巴,内宫之中的规矩不需要哀家对你们多言,但凡主子的脉案,一旦外泄,诛灭九族。” 第880章:番外:离奇小产(6) 第880章:番外:离奇小产(6) “是!奴婢等谨遵太后娘娘谕旨!” 说着,那几个医女和头发花白的老院正,不无冷汗交加的走出了静思阁。或许,在她们的心里,都会在余生之中忐忑不安的想着,不知道自己的这条命,还能活多久? 在这深宫之中,任何奴才的性命,都是不具有任何价值的。她们的存在,依附于主人的喜怒。 床上,忆贵人仍旧躺着,无声无息,仿佛已经没有了生命一样。 阿柔走近前,伸手,撩开那层绣着凤仙花的纱帐。 只看了一眼,她便转过头。 榻前,仍放看一个银盆,那个银盆里,就是最后求证的事实。 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半盆血水里,果然,有着那一小摊的东西看不出形,可,她知道,那真的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阿柔只觉得,自己心底有某个地方,断开了一个巨大的伤疤。那伤疤被掀开之后,便开始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很多很多的鲜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似乎很快就要将她覆盖…… “太后娘娘,您见怎样?这是薄荷膏,您且去一下血腥之气吧!“身边的侍女见势不对,连忙一左一右扶住她的双臂。 阿柔大口呼吸了一下清凉的薄荷膏,这才稍微镇定了一点。 她不能晕,最起码,不能在这里,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当众显示出自己的懦弱和胆怯来…… “太后娘娘.您看——” 阿柔呼出方才的那口气,心里,还是窒障着,没有办法抒开,仅能轻轻颔首这一颔首,身边的侍女已经能够懂得主子的意思。 “来人呀,将这里这些人,全部带下去。” 女官尖利的嗓音撕开殿内的血腥,带着更为肃杀的味道。 那姓柳的嬷嬷原本还站在一旁,此时听见声音,她蠢钝的身子突然明白过来些什幺,猛地拽住阿柔的腿,更为尖利地叫道:“太后娘娘饶命啊,求太后娘娘饶命!奴婢等并无伺候不周,求娘娘饶过奴婢吧!” 她的指甲坚硬犀利,因着惧怕死亡,所以不管不顾的带了死力的掐进阿柔的腿部。 慈宁宫的侍女和女官们都扑上来,竭力拉开她的身子,阿柔回头看了一眼,本能的,她觉到一丝的疼意。 每个人,都会怕死。 面对死亡,都会如此的惊慌失措,忘记分寸。 可以说,她们的死,不是因为她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她们不懂自己该如何做而已。 第881章:番外:离奇小产(7) 第881章:番外:离奇小产(7) 所以,阿柔任由她掐着,没有再说一句话,也不过一会,就有原本守在外头的大力嬷嬷冲进来,把她从太后的腿边拖开。 抓住按在地上之后,两位大力嬷嬷麻利的用绳索捆绑,再在她的嘴上套上牲口用的嚼子,推攘着拉出殿内。 殿外,隐约地传来呜咽之声,那是人被套住嘴,说不出话,拼命挣扎,才发出的特有声音。 阿柔转开头,不去听,可,那些声音仿佛会从肌肤里渗进一样,不容她避得分毫。 “太后娘娘,您脸色不大好,这屋子里血腥气太浓了,还是让奴婢等扶您回宫吧。” 阿柔缓缓的环视四周,当眼角扫过那个鲜血淋漓的银盘时,那团模糊的血肉,锐利的划痛了她的心。 心中,不由而然的生起一种深深的悲哀与颓然。 我究竟做了什么?哪怕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孽,可是,我依然救不了任何人,只是,亲手送了这些性命上路。 萧锦彦,我是太过高看你的良知了,我以为,你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自己的骨肉活生生的从母体内剥离死去…… 怔怔地望着榻上,突然发现,忆贵人不知何时已经转醒,此刻,她那双泛着仇恨意味的眼眸,骤然对上站在床前的她。 “忆贵人!”一旁扶着阿柔的侍女见状惊讶的轻轻唤了一声,忆贵人忽然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插着那些银针。 她呵呵一笑,就把那些银针悉数拔去,随后,疯了一样从榻上下来,不顾侍女的惊呼,一并拂开她们的阻拦。 “太后娘娘!当心!”女官与侍女吃了一惊,连忙在阿柔面前挡住这状似疯癫的忆贵人。 “放开她!你们都出去!” 忽然,阿柔心有所动,对着这形容长相与自己有七分肖似的忆贵人,她心中的感慨难以言喻。 为什么,萧锦彦会在自己离宫之后,宠幸一个这样的女子呢?从前,她以为是他失去之后想要再得,但而今,他与她,已经势同水火,今生便是再见,也是免不了兵刃见血……为什么,他要偷偷宠幸忆贵人? 为什么是她?不是旁的美人? 萧锦彦啊萧锦彦,我从来不曾真正懂得过你的爱与恨,不是么? *************************索,要懂得一个人的爱与恨,其实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那些闷骚男女,或者习惯将心事掩埋在心底的那一类人,说真的,真正了解他们,太难太难了! 第882章:番外:离奇小产(8) 第882章:番外:离奇小产(8) 侍女与女官们带着惊疑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主子,阿柔对她们摆摆手,道:“她一个病人,难道还能伤得了哀家么?你们下去吧,有事哀家会叫的。” 忆贵人闻言,惨然一笑。她冷冷道:“莫非你们都以为,我这将死之人,就不能跟你说说天理了?” 她一身碧色的寝裙上,皆沾着血色朦朦。 阿柔毫不畏惧的回视着她,傲然道:“天理?好极了,既然是忆贵人你想和哀家说说天理二字,哀家又岂有不奉陪之理?” 平心而论,那个孩子又不是她下的手堕的胎,她有何为惧的? 她并没有扑向她,只是,目光滞留在那盆内的血水中,身子一滞,缓缓地再次荽顿下去,哽咽之声传来,仅是那喃喃的数字:“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声音何等哀切柔婉,那种骨肉生生分离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惨痛。 可是,阿柔却明白。 所以,她的心,亦随之一起一阵剧痛难当。 这一刻,她忽然不再厌恶眼前这个女子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被命运戏弄了的可怜人,如自己一样,半生身不由己,命运飘零如尘。 她安静的看着忆贵人,眼角湿润的泪意,悄然涌出点滴晶莹。 忆贵人说罢,却只是哀哀的哭泣,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再说不出。 阿柔忽然觉得,冥冥之中,或者萧锦彦就在暗处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吧?或者,这就是他嘲弄自己的方式? 来到这,就是种残忍,看看她这般,她不能说任何话,不能安慰半分,那种痛,也清晰的痛在自己身上。 这是种残忍,一种无法言说的残忍。 望着忆贵人惨白的脸色,以及她哀哀不绝的哭泣,阿柔忽然觉得,全身的血都凝结成了冰。 她想立刻离开,以免在这种氛围中逐渐窒息,但,步子,却是迈不开的。 “傅嫣柔,有朝一日,你也会如我今日这般,生不如死的。总有一日,我,会在九泉之下等着你的。“ 她抬起头,望着她,眸里有着无比刻骨的仇恨与难以言说的痛苦,因为失血太多,她此时费尽力气说出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第883章:番外:离奇小产(9) 第883章:番外:离奇小产(9) 阿柔直直的看着她的绝望,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没有任何的气势,宛如一个濒临绝望的女子,哪怕有着怨恨有着不甘,却只剩莫奈何的绝望。 忆贵人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她费力的抓住床柱,才仰面凄厉的说道:“ “在这宫里,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都会死,都会死!可是,就算有了孩子,你也不一定有命生下来!傅嫣柔,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后宫那么多的嫔妃,却没有一个人有你这样的幸运,能够怀孕生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凝聚了多少人的仇恨与血泪?他本就不该生出来,活到这个世界上的!当你把我们这些嫔妃全部赶出宫,送去落发修行时,你可有想过,她们会日日夜夜诅咒你,和你的孩子的!我诅咒你们,哪怕做了厉鬼,我也要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陛下!陛下!您为何不来看看臣妾?不来看看咱们的孩子?是她,是她害死了咱们的孩子!您该杀了她,分尸车裂,戳骨扬灰的啊!陛下!……”。 阿柔原本想问的话,终于,落回到自己的肚子里,果然,孩子的生父,是他…… 萧锦彦,你当真没死……你,一如既往的无情,冷血 她的声音从最初的高昂激愤,到渐渐声衰力竭,最后,只剩下无比萧瑟的凄厉。 渐渐如同鬼魅,缠绕在她的耳边,阿柔浑身起了一层细小的寒意,密匝匝地,只想大声尖叫。 可是,她仍以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能尖叫,不能失态。 她是谦儿的母后,她是他在这世间唯一坚实的依靠。她若垮了,谁来帮扶着幼嫩的孩子继续活下去? 她不能倒下去… 可是,她也再撑不住眼前这样的情景了…… “好生照顾忆贵人,即日起,这静思阁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阿柔有些艰难地吩咐出这句话,说罢,拖着沉重的脚步,便要转身离去。 但,这样的她,却更加激怒于已经失去理智的忆贵人,见她要走,她猛地扑到阿柔的跟前,那枯瘦的手,再不似以往的圆润纤细光洁。 她大力的掐进她的臂中,接近撕吼的喊出:“傅嫣柔,你究竟要害我到何时你才甘心啊?!” *****************马拉松啊!今天还有一章,加油了!求票票啊******************************** 第884章:番外:离奇小产(10) 第884章:番外:离奇小产(10) 阿柔本能的推开她的手,不无惊怒的说道:“放肆!忆贵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说哀家害你,哀家问你,为何你连自己腹中的孩子从何而来都不敢对人言明?再则,你便是说了,有谁能为你作证?哀家一无给你下药堕胎,二无对你用刑。孩子没了,与我何干?” 她的手纵然干瘦如柴,掐进阿柔臂中,即便在此时虚弱小产之际,仍能让人觉到很入骨的疼痛。 阿柔吃痛之下,不免伸手去推,这一推,却将忆贵人正好推到床沿的雕花脚踏上。 只听“咚”的一声,忆贵人的头额磕到坚实的紫檀木雕花木板,登时,头上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开始往外流血。 阿柔心中一软,便停下脚步,想要唤人进来给她看看伤势。 但,忆贵人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费力的爬起来,一把坐在那原本用来就寝时放置便鞋的脚塌上。 此时的她,已经全然毫无一位养尊处优的宫妃应有的矜持模样。 “为什么你要处处针对我?害我呢?就因为我长的像你,所以陛下他宠幸了我。你不知道,你没回宫的时候,那段时间,他待我真的很好很好啊!宫里的人都说,那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 阿柔心中一动,又是默默一声叹息。 什么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他再宠的,也不过是他手里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与工具而已。 忆贵人说道这里,稍稍歇息了一会。她的脸色越来越白,那种生命之花即将消逝的弥留之光,将她憔悴的神色,悄然染上一层薄薄的瓷色。 阿柔看着她,心中,忽然生出几许的苍凉无力。 命运对她,也真可谓的无情至极。如果,自己在出宫之后,便执意不再回来,那么,是不是也就没有了那样惨痛的绝望与恨意?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一切或许只能说的天意。女人,在上天的安排中,总是被牺牲被蹂躏的那个角色。 “你为什么要回宫呢?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宫呢?你不回宫,该多好啊!陛下还会像以前那样待我,我也能为他生儿育女。陛下就不会英年早逝,我也不必……”. 这样一番长长的回忆,似乎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说着,说着,忆贵人的脸色已经渐渐由白转青——阿柔看的明白,那是将死之人才有的面色。 ******************十更完毕,呼呼,终于搞定了******************************************** 第885章:番外:此情不渝(1) 第885章:番外:此情不渝(1) 她的泪一滴一滴溅在自己的手上,阿柔仿佛能看到,她的心,一片一片碎在自己的眼前。 骨肉分离,情逝爱断,这两件,都足以让一个女子失去生的意念。 所以,如此死去,是否真的,就能结束痛苦呢? “我不敢再和你争了,我知道争不过,可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过我呢?你的出生尊贵,你是尊贵的公主,金枝玉叶。可,你的故国不是也已经灭亡了吗?其实,若是没有那场变故,要是我爹不曾获罪入狱,全家被贬为奴,我的出生同样也是显赫至极的! 纵然此时的这份显赫,随着时间的流逝看来有些荒诞不羁,都将烟消云散,但,我也有必然的骄傲要维系。为了陛下,我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一些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出之后,我甚至不惜在夜里泼水淋自己直到高烧! 就是因为,我一直不相信,陛下就这么去了!我要留在这宫里,我要用一生的时间等待他回来!我知道,他总会回来的!你让我闭门养病,我乖乖的呆在这静思阁,我哪里也不敢去!可是,就算是这样,你却一再是容不得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作为女人,我觉得你并不爱陛下,既然你不爱,为什么却不容我去爱?” 接近低吼的撕喊,伴随着她生命的一点一滴流逝,那声音逐渐细微下去。 阿柔定定的看着她,这样的情景,或许让人没有办法不动容,毕竟,都是女子,更能体味到,这话语背后的痛苦。 “败在你的手里,我认命,我只想要在这里安静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都一定要杀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狠毒啊?” 阿柔蹲下身,平静的看着她,道:“我再说一次,我没有谋害你的孩子。信不信由你。” “不!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你不要狡辩,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她摇晃着她,带着绝望地摇晃。 *************************一早上起来就看见一条令人不快的留言,我觉得此君的思路与我想去甚远。之前是问候我心理是否正常,现在是声嘶力竭骂男猪该再死一次。我从来不介意读者对剧情说什么,不过既然您看着这么不爽,不如还是罢了吧?有时候性子太急,真的不适合看文的*************** 第886章:番外:此情不渝(2) 第886章:番外:此情不渝(2) 她摇晃着她,带着绝望地摇晃。 阿柔的手,轻轻地抚上忆贵人凌乱的发丝,现在,她不怕她会伤害自己,固然,她曾经一再地给自己意想不到的伤害。 可,今日的她,再犀利、再狠毒,其实,都不再有伤人的能力了。 因为,她的心,一点一点,随着她的身体,正在走向死亡。 “忆贵人,其实我并不恨你,相反,你说的对,我恨的那个人,是他。” 缓缓说出这句话,因为,阿柔真的不想再听她说的那些无比痴情而又荒谬的话。 她爱的那个人,是这个天下最薄情最冷血的男人,她究竟知不知道? 哪怕她有多么想从忆贵人的口里探知关于萧锦彦的一切,可是,面对这样的深情,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还是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听下去的结果,无疑会让自己心中对他产生更多的恶心与不屑,她不愿。 “你恨他?真的?” 忆贵人闻言之后,她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涣散,随后,她的指尖轻轻地也触到她的脸上,微微泛凉。 阿柔并没有躲开,哪怕,曾经就是这只手,刚刚还曾经与她厮打过。 “是,我恨他,而且我要告诉你,他不值得任何女人去爱。” “不,你胡说!他怎么不值得我去爱?他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你不知道,你没回宫时,他待我,有多好…….”。 阿柔看着她,不无无奈的说:“那这些日子呢?他若待你好,自然应该让你的孩子有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可是现在你小产了,你都成这样了,他在哪里?” 随着阿柔这句话,忆贵人骤然松开手,开始大笑,笑声里,她的眼泪更加没有办法止住,她的罗裙下,血,却是越流越多。 “你不知道,他每次来,都好像做梦一样…….我在梦里看见他,然后,他对我温柔呵护,关怀备至。就像……就像以前一样,一样一样的…….哪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我也情愿啊……陛下……!” 第887章:番外:此情不渝(3) 第887章:番外:此情不渝(3) 阿柔终于听到一句关于萧锦彦的话,她眉头一皱,只觉得这话里有些蹊跷。她说的梦境……对了,自己不是也时常在梦里看见他么? 难道,忆贵人与他相见的方式,也是一样的?这到底是真是假?什么是真,又什么是假? “你们都退出院子檐下去候着!没有哀家的吩咐,不得擅自进来。”阿柔泠声吩咐道。 “是,太后娘娘。”侍女与女官们齐声应道,旋即,脚步声姗姗远去。 “你说,你在梦里见到陛下?他……难道就是这样和你……燕好的?”即使难以启齿,但是,阿柔还是问了出来。 说起来,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事情还真是有几分真假难辨了。再则,如何通过忆贵人的口来追查萧锦彦的下落呢? 梦境,那是来去无痕的啊! 听到阿柔的提问,忆贵人笑了,她惨白的脸色,忽然微微染上一点的斐然娇艳。 “是啊,陛下,每次都是深夜来这里,然后,等我睡到天明时,他已经走了。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梦,那样的感觉,那么那么的真实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其实陛下也不舍得我啊”。 就在她方才坐着的地方,下面已经汇了一小滩血水,血水越积越多,汪汪地汇在那,是生命流逝的象征。 而阿柔也并没有传太医和宫女继续止血,她清楚等待她的是什么。除非萧锦彦现身,否则,宫妃失贞,是任何人都求不得的死罪。 与其让她那么屈辱地死,换成血崩而死,为爱而死,是不是,会比较有尊严呢? 殿门轻掩,只剩她与忆贵人二人,她的笑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神态开始痴痴傻傻,涣散的眸光仿佛在望着什么。 阿柔转头,朝那一处地方望过去时,不过是一张雕花紫檀木高几,上面空无一物。 她伸手扶看她,语音温柔:“忆贵人,你也累了,不如躺下歇息会,好么?” 她的眸光转向阿柔,眼底的恨意不知何时,也逐渐消逝:“其实,作为一个极像你的替身,一个影子,我在宫里活着,你是不是也很不快?” 不知是不是因为阿柔对她温柔的神色,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她的神智,似乎有些许的恢复清明。 第888章:番外:此情不渝(4) 第888章:番外:此情不渝(4) “在这个宫里,有谁活的快活的?恨你,对我有意义么?如果没有意义,我为什么要去恨呢?” 阿柔扶着忆贵人,她此时所有的感情里,其实,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恨。 但是,她并不恨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一点也不。 回想昔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对感情最无用的宣泄。 忆贵人因她这一句话,有片刻的失神,低喃道: “难道,是我的恨错了么?我不该恨你,所以,这一切都错了幺?” “你躺下吧,来,把手平放在胸前,这样可以舒服一点的。” 继续站着,只会让她的血更快的流逝,纵然逃不过一死,阿柔仍希望,能把这份死亡到来的时间延长。 忆贵人努力的将涣散的眼神聚焦回来,她看着阿柔,轻声:“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替我梳洗一下好么?我不想这么脏,不想这么难看的死去。” 此情此景,已经叫人难忍潸然泪下。 人说临死之前都会回光返照,而此刻神智清明时的她,应该也觉到大限将至了吧。 对于她的这个要求,阿柔仅仅只能点点螓首,而后,吃力的将她从床上扶起,再一步步扶着她坐到那张花梨木的妆镜前,一边吩咐殿外的侍女打进一盆热水来。 黄橙橙的铜镜擦拭的铮亮,映照出两个面容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女子,一前一后的脸庞。 如花美人,似水流年。 只是,挡不住岁月蒙尘,花落无声。 阿柔仔细的用蘸着热水的棉巾替她慢慢擦拭愈渐苍白的脸,指尖偶尔触到的,是忆贵人冰冷的肌肤。 她的心,此时也该冷了罢。 萧锦彦,还是没有出现……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着一个疑问,既然你当初离宫,后来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忆贵人安静的任由阿柔站在她身后给她梳理一头长发,她空蒙的眼神,看着这个与自己神似的女子,忽然有了点点泪光。 阿柔叹口气,伸手替她将一缕长发灵巧的绾在了头顶处,以自己头上的一根簪子别住。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隐瞒她的必要,对一个将死的人,让她去得能安心一点就安心一点罢。 第889章:番外:此情不渝(5) 第889章:番外:此情不渝(5) “你想问的问题,也是我一直以来觉得不解的。你知道吗?当日我之所以走,就是没想过再回来。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在这里生活,真的,他对女人的宠爱,只有局限在他权力欲望可以庇护的边缘。一旦过了这个界,或者这份爱挑衅到了他至高无上的皇权时,什么三千宠爱在一身,那就成了笑话了。” “他也如此对你么?” 闻言,忆贵人的眸底,有一份惊喜,旋即是清晰的愧疚,“原来是这样,我还一直以为,他对你,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好。所以,我一直都嫉妒你,无法不嫉妒你。” “后来我离宫之后,当时宫里也有几派势力在外面寻找我的踪迹。有一次,我被人追杀在西山,后来,是他派来的人马救了我。所以,我再次见到了他。那一次,他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跟他回去了……我当时想点头,可是他没允许我有这个机会——如果说这前因是因,那么后来这一切的发展,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吧!是缘,也是孽缘,不可救赎的孽缘……我就是因为那一晚他对我的好,以至于令我忘记了旧伤,忘记了结痂的疤痕,所以,最后,我活该痛不欲生,活该生不如死。一念起,万念成尘……你不想我回宫,其实,如果可以再选一次,我想我宁愿死在西山上,也不会再回来了…….” 心里这么念时,阿柔的手却只是放下绵巾后,缓缓地用象牙梳替她梳起青丝。 “那你也是不是觉得,这宫里的女人,都真的很狠?很毒?” 是,狠、毒,但,也是必然。 “忆贵人,宫里的女子,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子的。” “是,可我又何尝想变呢?身为没落的贵族,我被发配为奴,侥幸凭着几分姿色进宫之后,这辈子注定要在这里老死。可是,就在这里,却让我遇上了当今的皇上。当日我进宫为婢时,纵然曾经十分不愿意,可,当我看到皇上是那样温柔、体贴的时候,我便渐渐地的以为自己能放下昔日的一切,也真的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但,一切,不过皆是幻象,都是幻象……” 第890章:番外:此情不渝(6) 第890章:番外:此情不渝(6) 阿柔的手梳着她的青丝,蓦然发现,三千乌发中,竟然有一根银白,用手拧住那白色,迅疾地替她拔去。 算起来,忆贵人与自己同年,不过是十八九岁的青春年华啊! 这宫里,有多少,是红颜未老,头先白呢? 她未曾察觉阿柔的这个细微的动作,仍是顺着回忆,慢慢地往下说着: “也在那时,陛下将我封了才人,而后是贵人,贵姬……现在想想,或许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便是那个时候了。虽然当时宫中有出身世家的八位新晋妃子,可是,陛下依然每天都会来看我。每个月里头,总是我在彤史上的名字最多。可是,我却一直未能怀上孩子,这成了我最大的心病。在这宫里,再得宠的妃子,没有孩子,就意味着荣宠难以长久。为此,我暗地里吃了不少补药偏方,可是,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我不敢对陛下明言,不过,那段日子,我独宠于宫中,似乎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直到——” 她的手拢住胸口,仿佛回忆起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阿柔替她绾起髻的手固她的一拢,亦微微地一滞。 “直到,我回宫,然后,陛下就此冷落你。而后,你和其他嫔妃结成联盟,想要联手对付我,最后,在叶赫皇后的推动下,我被禁足,削去贵妃之位,对么?” 阿柔随着这句,骤然回眸,身上寒气一丝丝的渗出,但,仅是话语里含恨一字字地道: “忆贵人,你这糊涂女子!” 忆贵人惨然一笑,喃喃道:“是啊!我好糊涂!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代替你,结果呢?原来我在他心里,根本连你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我那样爱他,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 她的泪,颗颗晶莹落下。 白玉一样的容颜,因为这鲜活晶莹的泪,显得分外凄美。 只这么说时,虽然依然在流血不止,但她却仍是保持着还算得体的姿势坐着。 阿柔看得到,她的手用力的叩在妆桌的一角,抓得那么紧,骨节处都青白青白的,她在竭力压制自己,还是仍旧借着外力保持坐姿呢? 第891章:番外:此情不渝(7) 第891章:番外:此情不渝(7) “那你以为,我又得到了什么呢?呵呵,难道,忆贵人你以为,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会因为我的回宫,所以摊薄了你的圣恩?你果然是好生糊涂啊!” “现在,你还为了他,弄的自己性命不保,你不怨他,却怨我?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便是阿柔如今对忆贵人的看法。 忆贵人闻言,却笑得极其妩媚,这妩媚背后,却是一种森冷, “我是糊涂,我是傻。可是你呢?你不一样吗?你真的以为,皇后会容一个亡国的公主专宠后宫?你真是太天真了。纵然你得宠于帝又如何?那次六宫对质与你关鵻宫,难道,你还看不清,这其中的乾坤吗?你恨陛下,可是我却爱他!所以他会来这里见我,却不想再见你!我至死也不会后悔,我要让你看看,让你对比一下,什么才是一个妃子对帝王至死不渝的爱!哪怕我怀着的孩子没了,可是,我毕竟没有白活过,我和我的孩子,会在九泉之下等着陛下的!” “若不是你今日替我送这最后一程,我也不屑与告诉你这一切!元贞太后,你就守着你的荣华富贵,慢慢的看着自己在这寂寞深宫里老去将死吧…….哈哈哈!” 忆贵人声音嘶哑地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神色是奇异的平静和末日的疯狂。 当一个女子,不再费心遮掩自己心中的疯狂时,或许,才是由得真性情的涌现。 “哀家自然会在这里寂寞老去,不过,哀家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陪着。哪怕到了死的那一刻,也总算有人为我送终为我鸣哀。可是你呢?忆贵人,既然你说陛下没有死,既然你说他对你此情不渝,那么现在,他在哪里呢?” “或者说,今日的所谓小产,根本就是你为了让我引出陛下,所设下的一个局?” “我再毒,都不会用自己腹中的孩子去让你这样的女子受到惩罚!”忆贵人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第892章:番外:此情不渝(8) 第892章:番外:此情不渝(8) 失去孩子,该是她最痛苦的经历吧。 所以,阿柔突然明白为什么,在自己下令让所有嫔妃全部出宫修行时,她会冒着杀头的危险让自己病倒了。 因为,她是真正爱着萧锦彦的,而自己此时说的话,则让她的心,再碎了一次。 “忆贵人,就算你听不进去,我也要说。如果你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他的,他不出现,则说明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这样的人,你还眷恋着,实在是没有丝毫的意思。哀家可以告诉你,如果今日他不出现,而你又不改变自己的供词的话,哀家将会下令搜遍这后宫的每一寸,哪怕是开棺验尸,也要将真相查实!” “至于你忆贵人,你可以放心,待你死后,你身后的哀荣,是一分也不会少的。哀家会下旨,追抚你思念先帝,忠心可嘉,册封你为太妃。你的家人,以及族人,会为此而活的好一些。” 阿柔的话语骤然变柔,但这样的柔软背后,隐的却是一把尖刀,一剐一剐每剐必深见血。 而她的手,也依旧没有停止替她绾髻,几下绕弯,只绾出一个垂云髻。 这种发式低低地下垂至肩部,看上去如云彩一般娴雅飘逸,是从前的忆贵人所不会梳的,可,却其实最适合她。 因为她的犀利,以及刚毅的表相外的本质,是婉约柔软的。 或许,一开始,她也并不想去争,只是,在这宫里,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也是众多后妃最终会褪变出来的样子。 阿柔借机把那些宫妃全部打发出宫,其实早已放出风来,只要她们自愿甘于平淡,影梅庵的日子,不会太难熬。 最起码,远离了这些纷争,加上皇家的供奉,她们从前的生活,并不会大为走样。 “身后哀荣?呵呵,生前都不过如此,死后倒有了这份哀荣了?太后娘娘,你是不是想就此让我感激你呢?虽然,我这个孩子,还是害在你的手里,可我不会有悔,至少,我能再度委身于他,这一辈子也就值了。我这命,其实就在当日举家被贬时,就该去了。活到今天,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呵呵,太后娘娘,你知道吗?我不怕死,所以,你从我的口里,要不到你想得到的。” 第893章:番外:此情不渝(9) 第893章:番外:此情不渝(9) 忆贵人望着镜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靥,她的笑很美,可,曾经她的锐芒,让这份美并未全部地显现出来。 她枯瘦的手从面前的妆匣说取出一枚珠花,递于阿柔,不再顾及两人才刚有过的争执,柔声道“替我把这个戴上,好么?” 那不过是一枚极其普通的珠花,在宫里再常见不过。做工和款式,都谈不上任何的精致,但在这珠花的簪尖,阿柔却看到一个雕刻极小的彦字。 彦,萧锦彦。 原来,她还是想带着关于他的东西死去,那么,关于她腹中的孩子,阿柔已经可以肯定,是他的无疑了…… 毕竟,没有人会傻到用两条性命来堵自己的心,不是么? 她的手微一滞,可,旋即立刻替她插到髻上。她不能让忆贵人临死前发现自己看到这个字时的异样,既然,他能做下这样绝情的事情,那么,自己对他的感情,就更应该只有恨! 毕竟,自己此刻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行将逝去的女子。 “忆贵人,你莫以为你不招认,哀家就奈你不得,你该知道,这宫里,能够让你身边的人说实话的法子不少。哀家倒是不介意,在你死后,一样一样的在你身边的宫人身上试一试。” 阿柔的话让忆贵人不由的微微一笑:“太后娘娘,今日的答案,其实都显而易见,不论你是否能查出那人是谁在哪里,结果都不会有所改变。除非你能杀了他,否则,你就算找到他又怎样?再则,您都说了,嫔妾是将死之人。能否,让嫔妾梳洗好,您再行处置呢?” 阿柔见她已经是冥顽不灵,也不愿再多说。只是,当她听见忆贵人再度称呼自己为太后娘娘时,脸色已然悄然一变。 因为,她看到忆贵人身下的罗裙下的血越淌越多,整条碧色的裙,如今,几乎成了血染的一般,一个女子若失了这么多血,应该很快就会去了。 殿门被关闭,也将殿外的接近黄昏的光辉一并的隔断。 第894章:番外:此情不渝(10) 第894章:番外:此情不渝(10) 阿柔最终选择了沉默,她转身走向一旁,打开她的橱子,纤手抚过那些罗裙,手心的感觉是这样的滑柔,这些,精美的织物罗裙珍珠华服,都记录着这个女子曾经最辉煌的过去。 荣极,终会衰吧。 看着辉煌一步步转成败落,任何人都无法阻住。 而这就是深宫亘古不变的定律。 “忆贵人,你选哪件裙裳?” 她岔了话题,问她,她的眸华随着她的手,落在那些裙裳上,没有丝毫犹豫:“谢谢太后娘娘了,就那件,最边上的。” 阿柔微微一笑,伸手将那件明显不是宫妃惯穿的服饰从花梨枝衣架上取下来。 宫妃的衣衫大多都是华丽的丝绸或者云锦制作,内务府所制的衣衫,连扣子的样式,都因为各人的品级不同,而有着明显的区别。 而这件衣衫,分明是宫女日常所穿,细细一看,袖口窄小,腰际宽松,其实并不能很好的展露一个女子美好的身躯。 这是她,从前刚进宫时,作为宫女穿过的裙裳吧。 与今日她替她绾的髻倒亦是相配的。 返身,把衣裙拿到她的跟前,她伸手接过,才要起身,身子骤然踉跄了一下。 阿柔轻轻扶住她,能觉到她的身子很冷,这么多血,还能流多少呢? “我自己来。”她对阿柔柔柔地一笑,这是她第一次对她笑,只是一下,却真的很美。 “你可以吗?要不要我叫人进来服侍?”阿柔有些担忧她,立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嗯,不用,我不要人看见我这样的模样。” 她气息有些不稳地说出这句话,手撑住她的手,借着她掌心的力,缓缓站起。 起身的瞬间,她眸华如水地凝着她,轻声,“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爱上了他,所以,注定,这辈子会这样落幕呢?” “不,不会的。”该怎么去安慰她呢?或许,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而无力的。 “至少你在绝路中,也得到过拥有过,不是么?” 她的意思,她能懂。 这话不但是对忆贵人说,其实也是对自己说。 第895章:番外:此情不渝(11) 第895章:番外:此情不渝(11) 哪怕,能够活在自己虚幻的情爱中死去,这样的人生,也应该是没有遗憾的。 是,阿柔希望她去的没有遗憾。 纵然,她心中亦明白,这恐怕亦是不可得的。 “是啊,拥有。虽然——” 她的眸内绽出一种心底泅升出的喜悦,但,不过须臾,弥上,却是更深的失落。 “别再多想,换上干净的裙裳吧。”她的手覆上她的手,她望着她,又是柔柔的笑意。 阿柔扶紧她,搀她走到床榻一旁的换衣帘内。 “我可以的,不必再扶着我。”她的声音很轻,或许,力气也在逐渐的流逝。阿柔回头看到,一路走来,地上,蜿蜒着一条血路,一点一滴地,让她的心,刹那有一种苍茫。 颔首,给她一份最后的尊严,她退出帘外。 黄昏的余晖,亦渐渐地,投下最后几缕光影,这些光影,斑斑驳驳地映在殿内,徒留下的,不过是更深的凄凉。 原来,自己的心,真的还是不能豁达,始终看不穿这些生离死别的纠缠。 ‘咚’,一声沉重的闷响,从帘内传来,阿柔一惊,不顾避嫌,冲进帘内。 果然,忆贵人脸色惨白若纸,双眸紧闭地跌倒在地上。一边,是她褪下的裙裳,她的身上已换上那套窄袖的裙裳,裙裾边有印染的细细碎碎的小花,遍洒在烟紫的裙裳,宛如春日山野间的旖旎。 “忆贵人!忆贵人!”她伸手挽起她的身子,轻唤她。 她的眼眸缓缓地睁开,那眼神分外的迷离,似乎把她当做了别人,渐渐的,她露出更为苍白的笑意:“你看我这裙子好看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陛下时……穿着的服饰……那年,初见……他……他说……这样好美……” “我好……想见他……他……对不……他……” 她说话越来越费力,断断续续间,阿柔却听得明白,她想见他,见那个,她此生最爱的男人。 只是,那个绝情的男人,他会见她吗? 不会。 “我……可以……再见他……一面么……”她的手抓住她的,随后轻轻指了一下髻上的簪子,“拿……下来,交给他……好么……” 阿柔定定望着她,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去拒绝呢? 她拒绝不了,她开不出这个口。 说‘不’,简单的一个字,其实,有时也需要无比的勇气。 ****************下一章男猪现身了,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很快就有分晓!**************** 第896章:番外:此情不渝(12) 第896章:番外:此情不渝(12) “可以!” 这两个字说出口,很简单也很沉重。可是,她却说不出另外那个字来…… 阿柔伸手把那支普通的珠花簪子复从她的髻上拔下,收于袖中,再把自己髻上的白玉簪子复插进她的髻中,以免发髻松落。 忆贵人的唇边泛起一弧笑靥,手渐渐松开她的手腕,她低声道: “谢谢你……” 阿柔鼻中一阵酸涩,她扶着她,就地依靠在墙上,起身,从榻上拿了一个褥垫垫靠在她的腰际这样,她坐着,可以借把力。 她目前的身子,根本不再适合移动,移动,只会让血更快的流走。 就在此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仿佛有什么人东西重重倒地的声响,接着,是一行脚步声传来。 阿柔抬眼一看,原来暮色早已沉下去,夏日的夜色,总是迟迟才至。而静思阁的院子里却没有点上灯火,檐下的灯笼也是黑着的。 这显然有些不对劲——按理,太后在此,慈宁宫的宫人应该早早就会去准备这些功夫的。 阿柔眉间一皱,对已经闭上眼,进入濒死之状的忆贵人说道:“天黑了,哀家去叫人上灯,你且歇息一下吧!” 忆贵人全然没有反应,看似疲惫至极。 阿柔不再说话,起身便径直往外间走去。正走到殿门前时,有人推门而入! 阿柔只见那人一身青色长衫,显然不是宫中的侍女与内侍。她正要叫,那人已经飞快的伸手至她的脸下:“是我!” 夜色渐浓,阖殿却无人说话。 殿中本来静极,远远地,仅听见宫内庭院中隐约的蝉声响传来,一径的声嘶力竭,扰得人心,终是不平静的。 寝殿的窗纱是前几日新换的苏州织造例贡的蝉翼纱,轻薄如烟,天青色薄纱窗屉,竹影透过窗纱映在暖绿的帐幔上,鼎炉里熏着兰香,那袅烟也似碧透了,却惟独渗不出一丝的暖意。 风吹过竹声漱漱,像是下着雨轩窗下凉风暂至,墙上悬挂的簪花图被风吹起,哗哗一点微声的轻响。 层层的帐幔后,是雕着海棠春睡的八宝床榻,玉石的榻背上,倚靠着昏厥过去的忆贵人。 她的脸不知是由于映着暖绿帐幔的缘故,还是大量失血所致,洇出一丝的青白气色。 第897章:番外:此情不渝(13) 第897章:番外:此情不渝(13) 几步之外,阿柔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对他说道:“萧锦彦,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哪怕就算你说的一切是真的,这孩子真的与你无关……可是,现在到了这个份上,你也一定要顺着她的意,好好的送她最后一程。” 萧锦彦不由疑惑的看着她,道:“为什么?你以前不是也讨厌她吗?现在怎么……?” 阿柔冷冷一笑,看着他的眼睛,讥讽的说道:“因为,这一切,都是你造下的孽!若不是你,她又如何会有今日?” 萧锦彦待要再说,却见她的眸光已然微微一变。两人扭头朝里面看去,只见那昏睡过去的忆贵人,此时已毫无生气一般的将身子瘫直在了玉塌上。 她狠狠的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无奈,他只有点头走了过去。 帐幔被人掀起,深青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榻前。 他,来了。 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在她最后的时间,他再次出现了,主动地出现了。 她用尽自己的全部,在生命弥留的时刻,终于换得了他再次的出现。 或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玉。” 他温柔的唤她的闺名,她惊喜的睁开眼,柔柔的一笑:“陛下…….”。 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阿柔远远的站在纱帐外,她看见,他将她抱起来,她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沾到了他深青色的衣袍上,染出大片的黑褐色。 忆贵人在轻声的说着什么,阿柔已经听不见了,她转眸,只见天边的星光渐渐璀璨。一颗两颗,次第升起,而远远的,一颗流星从夜幕上飞快的划过,带起一条犹如泪痕一般的银辉。 “她去了。”许久之后,他步出纱帐之后,走近她的身旁,一身沾满了疲倦的神色与浓浓的血腥。 阿柔不动声色的避开两步,她看着他不知何时悄然染上白霜的两鬓,心中,忽然消褪了许多的怨恨。 “你能让她走的没有遗憾,也算是对她这一生不幸,唯一的弥补了。” ********************关于某童鞋一直激愤的对我说,在这个文里,男女是如何的不平等付出的。这个问题,我想建议你先去看看新婚姻法——俺们生活的是21世纪,可是,谁能说这个世界就实现了男女平等呢?现在的孩子跟谁姓?现在的女子结婚后被人怎么称呼?我怎么只听见某太太,没听见某人的先生这样的冠名呢? 所谓铁打的房子,流水的妻——咱们都活在这样一个不平等是世界里,你却指望在古代能让一个帝王与他的女人实现男女平等?********************************* 第898章:番外:此情不渝(14) 第898章:番外:此情不渝(14) “弥补?或许是吧!你说的对,我这一生做的孽太多,有些罪孽还能偿还,有些罪孽……只怕是只有来世了!” 他惆怅说罢,眼看着她的侧影。而今身为太后,髻发高盘的她,更显出颈下那被衣襟遮住若隐若现的莹白玉肌。 记忆中她很少高盘髻发,因他喜欢她垂发的样子,她亦披散青丝为多,只今日,蓦地瞧见她这样的打扮,方发觉,她这般梳髻更添了几许风韵。 他走近她,她并未回身,直到他俯低身子,下颔抵住她的髻定,手从后面将她的光袖绾起,再柔柔地把她娇柔的身子环住,她才猛然惊醒,道:“你干什么?放开你的手!” 他有些受伤的往后一退,并不十分强求她的情愿。他知道,或许刚才那一幕,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多太多了。 “阿柔,我知道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你是不会相信我的。所以,我已经叫人去请卜先生过来了。关于忆贵人腹中的孩子,他会给你一个最有力的说明的。” “卜先生?”就是当初那个妙手神医卜南风? 阿柔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眸间神色依旧是冷冽的。“萧锦彦,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再轻易被人蒙蔽了。”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之所以会怀疑我是否还活着,这一切的起源,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人引着你来到忆贵人这里,又是什么人,让你亲眼目睹她小产的一切?——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的吗?” 阿柔凝视着他的眼神,她的脑子里飞快的转过各种思绪。只是片刻,她已经心中有了那个欲要跃出水面的答案了。 夜风轻拂过茜纱,把几案上的几张纸吹落几张于地,她一惊,才要用手去拾,他却先比她够到那些纸。 甫拾起,他便指着那窗台上放着的两盆看似兰花草的花草对阿柔说道:“我知道你精于香道,你上去闻闻,这可是中原难得一见的迷失兰。用来调配曼珠沙华之花,有令人想象不到的功效的。” 第899章:番外:此情不渝(15) 第899章:番外:此情不渝(15) 阿柔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看这几盘摆在窗台旁边高几上用紫色瓷盆养着的深绿色兰花草。细细一看,还真有几分蹊跷……中土的兰花草,虽然品种繁多,名称也非常的多,但是,但凡兰花草,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通常都是春季开花,其余三季,皆是枝繁叶茂,冬季还需移进暖房过冬,以防止冻伤。 可是,眼下,静思阁里养着的这几盘兰花草,看起来样子与普通的兰草没有什么明显区别,但是,每个枝叶的顶端,却都赫然开着几朵微微泛蓝的小花! 凑近前去,便有幽幽似麝如兰的香味,渐渐从鼻孔的末端扑涌上来。阿柔只觉得心中豁然一阵轻松,仿佛那香味可以打开一切淤积的伤心与痛楚,将人引入一个春暖花开的忘忧世界…… “小心!这花香可是带着迷惑作用的!“ 萧锦彦抢上前一步,将她拖回来自己身边。但是已经晚了,她的脸色微微泛红,绯色如潮,嫣然一如沉浸在春光之中的女子。 “我头好晕……口渴……”。阿柔也觉察出不妥,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可是,正是这香引发了她身体内沉睡已久的倾心,即便是咬着牙摇头想要摆脱这种令人羞耻不屑的冲动,她的身体内还是迅速的燃烧起一把熊熊烈火来。 “来,喝点水,多喝一点。”说着,他已经叫了身边的人进来,将那几盆花草移出去。 阿柔顺从的喝了一大杯水下去,只觉得发热的头脑稍微冷了一点。 萧锦彦扶着她,走到隔壁的一间偏殿坐下来。 “觉得好点了么?” 她点点头,手拼命的按着自己两侧的太阳穴,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他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再多话。她也是闭着眼睛,并不望他。 这个傻丫头,连羞涩都那么生涩。 “主上,卜先生到了,就在院子里候着。”李德全站在帘子外,躬身回禀道。 阿柔一听,下意识的便要站起来。谁知她双膝发软,才一起身,便倾斜着向前倒去。 第900章:番外:此情不渝(16) 第900章:番外:此情不渝(16) “阿柔!”他几乎是本能的,就伸手去抱住她。她的身体软软的,肌肤相触之下,他才发觉,那细腻的柔软,竟是火一般的炙热! “你这样子,还是过一会再出去好了。”他自然不想被人看见她这副样子,于是,拥得她更紧。 暖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她的脸红得似要燃起来,低徊的眸华潋滟出妩媚的娇美,她的身子一挣,眼见要脱得他的环中,未料,他趁她周身无力挣离,只一压,就反把她扣于几案上。 夜色迷离,茜红色宫灯次第悬挂于檐下,而窗外,更有院中的池水清清,间或有几朵合欢洒落,更迷了人的眼。 但,此刻,让他迷乱的,只是眼前这名娇小的女子。 他扣住她的身子,她因方才的轻挣,衣襟略有些许松开,露出里面如雪欺霜似的肌肤,这些,都是以前他所熟悉的领地。 因为燥热,她的耳廓红透,隐隐半透明着,看得清一丝丝细小的血脉,嫣红纤软,莹白的玉颈微微香汗涔涔,只染得她特有的馨香,似要从薄纱中透出来。 他再忍不住向那嫣红的耳垂吻下去,她的身子软绵无力,明明是要挣扎摆脱,却叫他扣紧,再动不得分毫。 她只觉得心跳得不受控制他紧扣她的手,滚烫得发热,恁是殿内的冰块都驱不散的滚烫。 “阿柔......” 他低低吟出她的名字,松开她的耳垂,不自禁地,吻上她殷红的唇,今日她用了些许的口脂,又上了品级的正妆,这样的她,娇美得让他没有办法自抑。 气息间缠绕得,除了殿外院子里种着的各种花香,还有她唇齿中的芷兰芬芳。 两人这样的情景,该会让殿外的宫人一览无余吧——她下意识地螓首一偏,避开他的热吻,便想挣脱他的手腕。 谁知臻首一扭,手还握在他的掌中,那衣襟高领便微微松开来,露出里头肌肤白腻若凝脂。 这样的美好让他情不自禁地一径吻下去,她的身子不禁微微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瑟瑟地发抖,犹如殿外的夜风轻拂的花儿,叫他怜爱无限。 第901章:番外:此情不渝(17) 第901章:番外:此情不渝(17) 他越扣越紧,将她用力得扣向自己,她在他的逐渐灼热的吻下,轻轻的缨咛出声。 她闭上眼睛,手有些无措地推着他,却并不用力,因为,她根本使不出力来,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那花香的诱导下,失去了原本的坚强。 他终于将身体压上她的娇躯,就在此时,她才忽然感到有些异样——不对!不对! 虽然隔着两层衣衫,但是,他的下身压在她的腰下。她分明可以感觉到,那原本应该坚挺炙热的昂藏之物,此时,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面对她的双眸,他停下深吻,脸上的表情不无尴尬的低下头,而后,迅速将她从塌上扶起,转过头,才轻声道:“我想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而今,我就是一个废物一般的男人。不要说忆贵人腹中的孩子,就算自己心爱的女人在面前,我也没有了那个能力……”。 “为什么?”阿柔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的问道。 “为什么?或者,是你说的,我这一生作孽太多了吧……”其实,就是因为她给他下的毒,虽然强行以其他毒药挽救了性命,可是,再加上倾心之香的缘故,以至于他醒来之后,便发觉自己失去了作为一个男子应有的功能。 可是这一切,他都不想和她细说了。能够在这样的时候,与她再见,对于他来说,已经比任何的安慰,都来得更有力量。 阿柔只觉得,眼前的他,似乎已经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了往日的戾气与阴冷,不似从前那样的持才傲物,更隐隐完全没有了睥睨天下的那种霸气。 他似乎变得平和,变得安于宁静,变得……让自己有些说不清的爱恨交织了。 此时,绯色的纱幔皆垂落,掩去殿外的月华,只映得殿内,鲛烛燃灼的余烬。 四周置放的冰盆,让她觉得更冷,她避开他平静的目光,径直走到衣架前,取了一件披风,才要拢于身上。 忽然她的身子,猛地被他一抱,他抱得那么急切,让她手中的披风旋出一个弧度时,人也差点踉跄地栽进他的怀内。 第902章:番外:此情不渝(18) 第902章:番外:此情不渝(18) 月如水,人迷离。 阿柔从袖笼中取出一枚珠花,递于他: “这是她托我交予你的。” 他的目光落在这枚珠花上,顿时,变得深遵黝暗起来。 阿柔冷冷的看着他面色微变,她不再说话,转身拂袖而去。 而今,已经不需要向卜先生证实什么了,不错,他不再能够行使一个男人的基本能力,所以,可以相信,忆贵人腹中的孩子,与他的确无关。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就此原谅他! “阿柔,过去的一切,我除了抱歉之外,再没有别的话可以对你说了。希望,你能给她一个体面的身后哀荣。你说的对,这都是我造的孽……我原本没资格请求你做这些的,就当是…….就当是为了咱们的孩子积些功德好了……”。 “你住口!你没有资格提孩子!你不配!”她原本已经走到了门槛处,手扣上门扉的铜环时,猛然听见这话才陡然回头怒斥。 “萧锦彦!你给我听好,我不准你提孩子!他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了父亲,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你又何曾为他做过些什么?你这样的人,活着,活着死了,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在你的心里,除了你自己,你到底还会爱着谁?” 面对她的咄咄逼问,他欲言,最后却又阖上了嘴巴。此刻,他已经不想再去为自己辩解什么了,哪怕他在背后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可是,这一切和自己带给她的伤害相比……真的是太过渺小太过不值一提了。 所以,他唯有沉默以对。以沉默,应对她心中的怨气与怒气。 不管怎样,他是知足了。就算她不允许他提及谦儿,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和她感情的结晶! 无论世事如何转变,这份爱的结晶,不会改变! 念及此,他带着疲惫的脸上渐渐漾起柔柔的笑意,这一笑,把心底所有的计较一并拂去了: “我知道,我以前太自私,现在,我也不敢请求你的原谅了。你放心,我不会偷偷去见谦儿的,以后,除非你找我,否则我都不会再随意出来了,可以吗?” 第903章:番外:此情不渝(19) 第903章:番外:此情不渝(19) 仿佛只是数月之间,他这个人变的叫她感到全然陌生了。 这还是以前那个从来不会服输服软的萧锦彦吗?曾几何时,他会对人说这样完全不带帝王霸气的话了? “呃——”或许因为震撼,或许因为疑惑,她闻言只是一滞。 一滞间,心里,彼时对他的气、对他的恼,随着这滞,悉数化淡了许多许多。 低下头,她的声音也轻了,“我担心,你三更半夜跑去会影响孩子休息,所以——” 余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他,已然明了。 在她的心里,其实,也并未全然能够斩断他与孩子之间这份骨肉亲情吧? 毕竟,他是孩子的生父,这份血缘,是任何东西都斩不断的啊! 他有些意外的惊喜,走上前去,激动的说道:“阿柔,谢谢你生了谦儿,谢谢你……你给我这辈子,最奢侈的幸福……哪怕就是真的死,我也了无遗憾了……真的……”. 他说着,举步上前,轻柔地转过她的身子,她的身子有些僵硬,但并未拒绝他的接触。 脸垂得更低,额发齐整地遮去她如蝶翼般的睫毛,不看一身华贵雍容的装扮,单就五官来说,她还是青涩未褪的样子。 本朝的宫妃在承恩之后,皆会在梳高髻时,把额发一并拢后,而她,便是此时做了太后,除了高髻之外,这额发还是依旧低垂着。 犹记起她,从前在摄政王府时,总是息怒难以捉摸。不似别的姬妾一样,总按着他的喜好来行事装扮。 她,一直都是那么特别的女子啊! 只是,彼时的他,心里因为总是顾着自己的帝王霸业,而忽略了她这小小的身子里,那颗七窍玲珑心。 “阿柔,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其实,我留在宫里,只是想在你需要的时候,可以帮你做一点点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现在,最大的希望,”他俯低身子,凝着她,“就是希望你和谦儿能够过的好,这样我死也没有遗憾了。” 第904章:番外:此情不渝(20) 第904章:番外:此情不渝(20) 阿柔心中一软,却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会子说这样的话,却不知背着人时,到底都打些什么算盘。我就告诉你一句话,这江山即便是你打下来的,但是谦儿是你唯一的儿子,他坐这皇位,你即便是暗中维护着,也是应当的。” “至于我么?是早就抱着这辈子只守着儿子过活的人了,以后,若没有什么别的要紧的事情,我是决计不会再来找你的——”。 她话未说完,萧锦彦已经上前一只手抱住她的肩头,另外一只手狠狠地钳紧她的手臂,她未待唤疼,他的唇已经堵住了她的柔软。 没有说出来的话带着惩罚的意味,他攫取只属于他的芬芳,她的眼眸对上他的,他愈紧地把她的身子嵌进自已的怀里,许久,他才放过她的樱唇,一字一句道: “你真的这么狠心?就算你再也不想见我,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辈子除了你之外,我再不会要任何人!” 是的,他不会再要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她是他唯一的妻。 即便她恨他,憎恶他,他们也依然还是有着共同骨肉的夫妻。 这一点,即便是她,也没有办法否认。 对她,如今的他只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让她失望,让她鄙夷。 明明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其实爱的有多么卑微。可是,他就是不能改变心里的那个初衷……对于他而言,活在阴影之中,消失在世人的眼界里,甚至忍受热毒发作的种种痛苦,甚至是失去作为男人应有的权力…这一切,都没有她和孩子安然生活着,更重要。 “阿柔,我不求你原谅我,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可是,以后你要是有了什么事情,或者孩子有了什么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来找我,或者通知我。好不好?” 他在恳求,放下了尊严的恳求。 只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她以后会尽量避开自己,不再给他相见的机会。 而今的她,身为太后,她自然是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和权力,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处理任何事。 第905章:番外:此情不渝(21) 第905章:番外:此情不渝(21) “你——” 又是一个单音节字,她的思绪随他的这句话,陷入一片空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檐下挂着的茜红色的灯笼,她的脸在此时却显出更深的红。 她没有避开他灼热的眸华,任他望进她的眸底。 “不是我不信你,你自己也看到了,今日之事,若没有人在背后主使,我是不会走进这静思阁的。这后宫的是非太多,而我,只想能够好好陪着谦儿,看着他渐渐长大……其余的,我真的顾不了了……” 她低低的说出这句话,心底,百转千回。 有所得,定有所失, 其实她也需要他在背后给自己和谦儿提供有力的支撑,因为,很多事情,单凭她一人之力,还真的是很难办到。 所以,现在,最起码是谦儿还未亲征的这些年,她还不能拒绝他的帮助。 但,她也真的不想因此而与他走近了,只是,她该怎么去告诉他呢? “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做什么让你觉得不快的事情了。任何事情,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的,我——对天发誓……”。 见她如此这样的神态,他也有些了然。举起手,放在太阳穴侧边,郑重起誓。 “我萧锦彦,此生只为妻儿而活,若再有半点伤害他们的行为,管教我天诛地灭,不得……”。 “好了,既然你有这个诚意,也不必发什么誓了。出来太久了,我要回去看看谦儿了。” 今晚的夜空,繁星点点,但,北面,确实有一颗星是最亮的。 他看着她清澈的双眸,双手绞在一起,不无欣喜的笑了。 而阿柔,看着他两鬓发白的青丝,心中,却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与疼痛。 这么快,他就老了么? 原来,红尘白驹流水而过,这一生,真正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是太多了啊! “太后娘娘,陛下已经睡着了,不如让乳母抱下去吧!您抱了这么久,仔细手酸,让奴婢给您按摩一下吧!” 谦儿被乳母抱下去后,便有两个熟懂穴位按摩的侍女上前来,一左一右跪着给阿柔按着两条酸痛的手臂。 小家伙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回来就缠着要母亲抱,一旦放下就要哇哇大哭。阿柔耐着性子,哄了他两个时辰,这才终于见得他睡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的让自己有些心绪烦乱…阿柔疲惫闭上眼,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叩在床榻边酸枝木镶嵌的冰盆上,那些冰块的冷意灼进手心,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清醒,否则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有再度发生的可能。 第906章:番外:此情不渝(22) 第906章:番外:此情不渝(22) 接下来几日,后宫都是风平浪静。阿柔依言追封了忆贵人一个忆太妃的名分,许她厚葬于妃陵之中,命户部销了她娘家所有亲族的奴籍,并赐宅院与其父母安养晚年。 说起来,这个与自己面容有着六七分肖似的女子,她也是身世堪怜,相似的命途,令阿柔在她死后,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怜悯与同情。 至于后来被追查出来的那个与她通奸的侍卫,审讯一番之后,阿柔命手下暗卫将其秘密处决了。 这样一桩天大的皇室丑闻,在她的左右擀旋之下,总算是悄然的大事化小。 可是,阿柔也就此知道了,这个后宫的平静,不过是假象而已。 叶赫如云……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她之所以引自己发现萧锦彦未死的真相,是说明,她想要借自己的手来杀了他么? 窗外,夜幕浓得仿佛一潭墨汁一样的化不开,阿柔的心里满是疑惑,她疲倦的阖上双眼,令人放下纱帐,沉沉睡了。 自然,萧锦彦心中也是清楚,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到底是谁…… 只是,他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贸然找上门去,让叶赫如云此后更加有恃无恐的。 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出身南诏的皇后,对于权欲和谋略,是一直了然于胸的。 而她现在之所以这么做,原因无非就是,她要做这大齐唯一也是最为尊贵的女主。两宫并驾齐驱,对于她来说,那未必是真的荣耀。 更何况谦儿并非她所生,生母皇太后在世,母后皇太后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她自然也是看的通透。 看来,这个女人…她的目的,就是要除掉阿柔,或者说,她这么布局,就是希望引起自己和阿柔之间的误会,然后自相残杀…… 想到这里,萧锦彦的唇边不禁浮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这笑容与从前那种冰冷的冷笑有所不同,他此时的笑,除了嘲讽的意味之外,更有对对方不自量力的一种悲悯。 第907章:番外:故弄玄虚(1) 第907章:番外:故弄玄虚(1) 很快,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宫灯通明,灿若星辰。手臂粗细的红烛摇曳,百官齐至昔日的紫宸大殿,如今已然改名为星月殿。 矮长的雕花木桌左右相对,只留出中间一条丝毯铺出的大道和正前方的一块空地。 阿柔带着谦儿,在百官的参拜下,缓缓行进大殿正中。随后明黄色珠帘垂下,百官再三呼万岁之声。 “众卿免礼——”。 阿柔命乳母将自己手中的孩子抱过去,亲自举杯与众同享佳节欢庆。 “妹妹,真是对不住,姐姐今日居然来晚了。”丝竹声轻盈响起时,叶赫如云一袭身影才出现在殿门前。 她一身蓝锦彩凤朝服,紫金雕花头冠,水袖如云,纤腰盈盈,面若桃李春花,眼若六月兰湖,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前来。 阿柔微微点头,朝她示意。宫人们伸手撩开珠帘,叶赫如云随之亦坐入帘后。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叶赫如云走入帘后,原本安静的玩弄着手指的谦儿,却忽然间嚎啕大哭起来。 乳母慌忙去哄,却还是有声音传出了帘外。阿柔皱着眉头,只得命乳母将孩子先抱下去。 对此,叶赫如云是一脸的歉意:“看来姐姐这几日没有过去看皇帝,还真让他不高兴了。” 阿柔勉强微笑回言:“哪里,姐姐太严重了。小孩子顽皮哭闹起来,哪里有什么准头的。今日中秋佳节,你我姐妹当与万民同乐,与百官同庆。谦儿就让乳母抱着到偏殿休息一下好了。” 叶赫如云见状便亲自举杯,与阿柔饮尽了杯中酒水。 “姐姐,听说你们南诏每年端午节时,都要在正午时分跳一曲祈隆舞,以望来年风调雨顺,金秋硕果累累?” 阿柔看着叶赫如云,一面说着话,一面举杯与下面的百官示意言笑。 “是啊,说来不怕妹妹笑话,我从前在南诏时,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偷偷扮作那神兽,然后表演给父皇母后看!” “哦?妹妹听说姐姐今年也在宫中命人训练了此舞,不如趁这大好佳节,让我们也开一回眼界?” 第908章:番外:故弄玄虚(2) 第908章:番外:故弄玄虚(2) 原本轻扬婉约的丝竹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南诏特有的欢快的银铃鼓乐,曲入正章,便有更加嘹亮的笙鼓和之。 百官与贵族们皆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都是微醺之余,精神为之一震,不由的坐直了身子,静静聆听那依次响起的乐曲。 而叶赫如云身边的近身女官,则在此时向大家讲解此舞的由来及寓意。原来所谓的‘祈隆舞’,本是一舞者头戴兽面具,身披兽皮,扮作动物;另一舞者身看猎装,扮作狩猎者,意喻着吉祥开秦,辟邪除恶。 最吸引众人视线的,是那头披着五彩华锦,到处挂满金色铃铛的黑熊的扮演者。 后来,在叶赫如云的耳语下,阿柔才算明白过来。原来这熊并非假扮的,那是真正的一头熊! 原先往日扮做兽的是人,今年,竟是活生生的一头黑熊! 因着熊的参与,那表演台的四周背竖起高高的栅栏,以防意外。 那扮做狩猎者的,该是驯兽师,所以,表演起来,进退有致,熊亦是十分温驯。 这样的编排是新奇的,殿内诸人都带着惊讶,好奇地望向台中,而暂时忘却了正中珠帘后坐着的两位皇太后。 叶赫如云显然十分满意能够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南诏的舞曲,因为这个原因,她也对阿柔分外的和颜悦色。 “姐姐,你尝尝这个宫中用桂花露做出来的月饼,每一口,都很清香的呢!还有这个莲蓉,也是才刚采摘下来的白莲蒸出来的,滑而不腻,值得一试啊!” 阿柔将摆在自己跟前的一叠切成八份的点心端到叶赫如云跟前,两人相视一笑,先后举起手中的筷子,尝了一小块。 “嗯,果然很美味,妹妹,中土地大物博,这样精巧的点心,也亏得你们能想的出来。真是独具匠心啊!” 二人正说这话,忽然,只见外面有人尖叫一声。二人都起身来,侍女掀开帘子一看,听得一声恐怖的嘶吼,顺着这声嘶喉声望去,台上那只熊骤然发了狂一样,硕大的熊掌一个巴掌狠狠向那扮演猎户的身上拍去。 刹那,血如喷泉涌出,那猎户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栽地倒了下去。 死在驯兽的掌下,这是意外,还是…… 第909章:番外:故弄玄虚(3) 第909章:番外:故弄玄虚(3) 见此巨变,台上,立刻涌出许多人欲待制服那熊,但,那熊俨然疯了似的,一掌拍杀一个,横冲直撞的径直冲到栅栏处。 一声更响的嘶吼之后,巨大的熊掌用力一掰,已把那栅栏拉开诺大的口子。 眼看着,那黑色的庞大的身体不慌不忙的,就从那口子处,硬生生挤了过来。 “来人!护驾!护驾!” 阿柔与叶赫如云惊恐的对视一眼,只见叶赫如云已经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指,不无颤抖的说道:“妹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阿柔颦起眉头,自然,如果叶赫如云蠢到这个地步,敢在百官之前设这样的一个局,来谋杀她这个可以与她平起平坐的皇太后的话,只怕天下人的口水星子都足以将她淹死。 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只得牵着她的手,提了繁复的裙摆就往后走道:“咱们去偏殿,谦儿还在里面!” 谦儿…….一想到自己那么小那么稚嫩的孩子,阿柔的心就顿时揉成了一团。 就在两人起身时,耳畔已经有内侍尖利的声音传唤禁军,周围陷入一片嘈杂中。 底下坐着的贵妇们害怕的哭叫声,以及杯盏被碰落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真是好不热闹。 阿柔来不及指挥人制服这头失去常性的熊,她拉着叶赫如云,便往台阶下走去。 谁知,那熊在高台上撕开一个挡路的禁军后,便径直往殿内冲进来。 其实这熊的速度并不算快,禁军拦阻间,虽有几刀劈在它的身上,却俨然不起丝毫作用,反击起它更为燥怒的疯狂。 它凶狠地撕咬拍打着身边的禁军,一时间,禁军也奈它不得,大部分都往后拢去,该是为护得殿中这些贵族们的安危。 许多惊恐万状的人们,此时都顾不得所谓的尊卑体面了。他们眼见侍女们护卫着两位太后向偏殿的方向走去,于是,也慌不择路的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不行!他们不去制服这头熊的话,只怕情况会更糟的!”没有想到,叶赫如云此时忽然松开阿柔的手,她咬牙向后看了看,便示意自己身后的两名侍女随自己一同冲向那方。 “姐姐!你不要去!” 第910章:番外:故弄玄虚(4) 第910章:番外:故弄玄虚(4) 阿柔的目光越过慌乱后退的人群,想找到叶赫如云,无奈人流太多太急,一时间真的看不到她在哪里。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侍女们拉着阿柔的手,往后退去间,更多的人流夹在了她们中间。 这大殿中方才济济一堂的人群一时间全部朝这里涌过来,要想越过当中的人群,也着实是不易的。 “太后娘娘,当心!”就在众人都朝两旁的偏殿散去时,逆流而出的阿柔,走不出几步,便被推倒在了地上。 然后,她很快就发觉,原本离自己有着几丈之距的熊,此时已离自己非常的近了! 这个变故发生在一瞬间,甚至在阿柔还没有回过神来时,那只熊距离自己却已是那么近! 因为距离极近,阿柔抬头时,看到它的熊眼此时带着不正常的赤色,好象血一般快要滴出来。 “太后娘娘!”阿柔身边的几个侍女,见状都吓的大叫起来。有胆大的勉力拉着主子的手,胆小的早就吓的跑到了一旁。 而那只熊的目标,居然也是将黑乎乎的爪子,对准了一身紫色华服的太后! 逃不过了吗? 没想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熊掌之下…… 是谁的手这么温暖,把自己用力地从地上拽起,并将自己的身子拥住向后避去? 阿柔来不及回身去看,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 但,周围席涌纷至的熟悉气息让她明白,此刻,在危急中救自己的那个人,只可能是他! 这个世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或者,他,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吧? 强有力的臂弯,带自己离开那腥臭的熊掌附近。萧锦彦显然戴了一张暗卫的面具,此时无声无息的将阿柔带往人流较少的地方。 有禁军的刀刃声随即在身边响起,一刀刀皆是砍入骨的锋利,然后,还有越来越多的惨叫,不过须臾,随着一女子的娇喝,阿柔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四周的惨叫声悉数嘎然而止。 第911章:番外:故弄玄虚(5) 第911章:番外:故弄玄虚(5) “射击!弓箭手,准备射击!“ 原来是叶赫如云,她对着人群大叫时,手上的弓箭已经拉满。“嗖!”的一下,正中那只熊的心口。 但是,那只熊却并没有倒下,只是摇摇晃晃的,用爪子在胸前拍了一下之后,继续往人群里走去。 又是一阵惊叫声,这样的恐慌,已经不是几句命令的话可以遏制得了的了。 阿柔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手上到处都是鲜血。 难道,他受伤了? 她忙慌乱地看向他带着面具的脸,然后,再四处打量,还好,他的手上没有什么血迹,身上,也没有任何的血迹,还好! 松了一口气,然后,几乎是本能的,阿柔就想起了还在偏殿中的孩子! “谦儿!” 萧锦彦从身后抱住她,扶着她颤抖的身子,飞快的扭头看了一眼正在朝黑熊射击的叶赫如云。“这边走,记住,以后再也不准冒这样的险!” 阿柔想要反驳的张开嘴,最后,却又阖上了。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这样的霸道,其实,也是挺好的……最起码,他给了自己一份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啊! 在他强有力的臂弯牵引下,几乎是飞奔着,很快,就到了那间门口站着几名慈宁宫侍女的偏殿前。 “谦儿!来,给母后抱着!” 徐夫人亲自抱着孩子,一脸的郑重和忠心。见到阿柔进来,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太后娘娘,皇上刚刚睡着了,您轻着点……”。 阿柔点点头,原本惊恐莫名的脸上,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贴着孩子软软的身体,闻着他淡淡的奶香,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手和她的声音一样,都颤抖得厉害。 只不停地把孩子从上到下打量着,以确定他没有受伤。 殿中原本垂手站着的侍女们,纷纷退下去。轻轻掩上门,只有萧锦彦沉默的站在她们母子身后。 这是他唯一的骨肉,还有他唯一心爱的女人。 母子亲情,真的很让人感动。 第912章:番外:故弄玄虚(6) 第912章:番外:故弄玄虚(6) 可是,他紧接着,就发现了她身上和手上的血迹! 她身上怎么会有血迹呢? 莫非,是她受伤了? 心,在这刹那几乎中止跳动,他甚至不敢扳过她的身子来看她,如果,她真的受伤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思绪,一片空白。 唯一的感觉,就是怕。 这种怕,比死亡更让他觉得骇惧。 手指一片冰冷,汗,涔涔地从颧际、手心、每一处的皮肤里渗了出来,冰冷粘腻,带着让我没有办法忽视的,越来越深的害怕。 直到,她哄着孩子入睡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心,才终于,又跳了一拍,这一拍,跳得,却是让自己涌起一阵涩苦来。 这样的担心,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吧?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那样不堪的一个人,永远都是了…… 而此时的殿外,却传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尖叫声。 “太后!太后娘娘!” 是叶赫如云身边的侍女,难道,她…… 萧锦彦打开门,赫然看到,叶赫如云半边身体都是鲜血,倒在地上。而她的手上,犹握着一柄弓箭。 而那只发疯的黑熊,此时,也倒在了离她大约三丈左右的一张桌几旁边,腥臭的血液,染红了华丽的织金地毯。 “太后娘娘!快,宣御医!” 粘血的弓箭,还有——他视线微移,那只疯狂的熊此时已经瘫倒在地,却被数十名禁军蜂拥而上,终于,被砍成了不堪入目的一堆血肉。 但,这疯狂的熊,却还在做着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只是,它,的疯狂,又最终成全了谁呢? 萧锦彦闻到阴谋的味道,满满地充盈在这殿内。 不过,他不是束手无策的人,阴谋,那是他最擅长的一门技巧。 策划这场阴谋的人,用熊的疯狂,要成全的是谁啊!叶赫如云——不会,她不会那么傻,傻到要用自己南诏的舞曲,来引起群臣的不满。而且,如果自己预计的没错,显然,她方才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也是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第913章:番外:月朦胧(1) 第913章:番外:月朦胧(1) 但,不可否认,叶赫如云倒真的很聪明。她见势不对,已然能够准确的判断出自己的处境不利,所以主动出击,到能尽可能的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再看她引弓射熊的前后动作,一箭命中熊的心脏,虽然射入的力道不深,但已经能够牵制熊的动作幅度。 再后来与之对持时,更不是一味傻傻地去挡,否则,以熊一掌的力道,即便她以身做挡,只怕自己的小命也就交代了。 “皇上恕罪!末将护驾来迟!”禁军为首的首领跪倒于地,请罪。 这本是宫廷夜宴,碍看嫔妃的关系,殿内外的禁军自然不会过多。而这头熊从挣脱栅栏,发疯冲进殿内,不过片刻的功夫,也难怪情势难以控制。 其间,这些禁军确实努力护着驾,本来完全可以护着两位太后与皇上安然从后殿退走的。 谁知道,因为叶赫如云的好强,阿柔还是险些将自己陷入危难中,从而,有了萧锦彦的殊死一护。 若论理,他们亦不算是有失的。 但—— “护驾来迟?”阿柔缓缓的环视四周,口中冷冷说出这四个字,泠然吩咐,“来人,按军法处置!” “遵旨。” 那禁军首领倒是个峥峥铁骨的男子,并未求一声饶,就被拖出殿外。 军法处置,就是死,元贞太后平时的温文尔雅,在这一刻,俨然消逝怠尽。 殿内,此时,弥漫着熊血的恶腥味,禁军的热血味,还有,倒在地上才被人扶起来的叶赫如云身上芬芳甜美的血味。 这一幕,与数年前,他还是摄政王时,为清除政敌而发起的一轮血洗刺杀,其场面是何等的相似啊! 紫宸大殿,或许,因为其在宫中特别阳刚的位置,注定了,此地不管如何更名换字,终究,都难以逃脱炼狱的嫌疑吧! 萧锦彦默默的跟在大队的侍卫身后,随着慈宁宫的侍女缓缓往柔仪殿而去。 他心中琢磨着,是时候,来一场真正的清算了…… 天边,有明亮皎洁的月色笼罩在灯火辉煌的曲院回廊之中。但,耳畔亦非常不应时节的响起一只墨鸦的叫声。 第914章:番外:月朦胧(2) 第914章:番外:月朦胧(2) 柔仪殿中,谦儿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香炉边,紫铜搓金搓银的莲花更漏里,水声一滴一滴,如晴空后屋檐下滴落的残雨,一声声悠远…… 时光也在这悠悠韵律中渐渐过去了一刻又一刻,直至听到梆子的敲击声,穿过重重高墙、深深院落。 遥遥一声,惊破一殿的沉寂…… “太后娘娘该歇息了。”上来躬身回话的是徐夫人,阿柔看了看她,又瞟了一眼窗外寂寥的雨丝,低声道:“他回去了?” “是,主上……临走时对奴婢说,万事皆有他在,叫娘娘不必担心。” 她说得委婉,阿柔却几乎没听进一个字……f 一殿的沉默,无端撩起了心底深处那点讳莫如深的晦涩……3一点苦,一点凉……。 “嗯,哀家也歇了。”孩子送到隔壁的寝殿中,交乳母抱了放到床上,阿柔眼看着孩子睡的沉了,这才放下手里的纱帐,转身往自己寝殿里走去。 少顷,便有侍女几人手捧花梨木雕牡丹四喜纹托盘进来,服侍主子换了寝衣之后,吹熄蟠龙九枝烛台上婴儿手臂粗细的红烛,掩袖悄声出去…… 阿柔睁着大大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睡着过。 她这一生从未惧怕过死亡,甚至,曾经在最苦最难的时候,生过一意求死之心。 可是,今日,当那熊掌朝自己拍来时,她闭上眼,却浮现出谦儿粉嫩的脸颊…… 她知道,自己其实的惧怕的。因为,彼时的她心中无牵无挂,而今,却因为有了对谦儿这份不可割舍的爱,而生出了畏惧。 如果,今日他晚到一刻…不敢相信,自己以后还能见到自己可怜的儿子么? 于是瑟瑟一身冷汗,分明抱着柔软轻薄的丝被,手中却滑腻腻的只有满掌的凉意。 阿柔醒后,只觉得周身皆是一头一身的冷汗,背心湿黏黏一片。 秋风像无形的手,穿帘过帐而来,带着初春的嗖嗖冷意,冻得人瑟瑟一颤。 今年的冬天,看来比往年来的更早,也更加的冷了。 第915章:番外:月朦胧(3) 第915章:番外:月朦胧(3) 这日早朝,因为叶赫太后有伤在身,阿柔借口要去探病,故而早早回了宫。 上清宫那里,自然是要做足功夫的。流水样的补品,与各色珍奇的跌打损伤膏药,皆是亲自指派了徐夫人领人送过去。 午后闲来无事,又不能在这秋日丽阳中安然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阿柔最后还是掀开帘子,唤人进来伺候了梳洗起身。 慈宁宫后面有一方园子,满植名贵花木,入目皆是苍翠,骄阳若鸿,洒下一天一地金粉,落在花瓣枝叶间,又有清气绵绵不绝蕴纳盘桓在身,深深吸一口,缈缈如在仙境…… 徐夫人见太后立于花树下,久久无言,便示意众人皆退下,只余她与阿柔两人在园子里静静站着。 秋风扫过人面,带起一道微微干涩的泪意。阿柔的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那笑容如此淡薄,尚未滑到脸侧就已然消失,看起来像是一笼淡淡的烟雾,悲凉的散落在冷风之中。 也许,只有离开这个地方,才会有真正心平气和开心安宁的日子吧!可惜,她已经此生无望了。 昔日带着小安在边陲小镇租房度日,每日柴米油盐的日子,,已是久违了。 她抬着头望着,目光依稀穿透了时光,定格在最初的那一日。 那一日她被人捆了手脚丢在寝殿里,一大堆人冲进来,为首的那人回过头来,眼睛是清凉凉的静寂。 她一直以为那是冷漠无情的残忍,是毫无温度的寒冷,双眸中竖起一面镜子,无论何种目光望过去,都是冷冷的反射回来。 以高高在上的仰止,不屑的俯视下面的芸芸众生。 然而如今再一次回想当初,她却仿佛清晰的望到了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隽永沉潜在那双秀长的双眸里,却被死死的压住,不能夺眶而出。 她其实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伤心与绝望,那样的心碎与心死,他与她之间,一切会不会有一丝不一样的改变。 第916章:番外:菩提树下(1) 第916章:番外:菩提树下(1) 也计不会,一切都是命运的轮回。 也许该紧握的手仍旧紧握,该流的血依然嫣红夺目,该背叛的誓言仍旧刻骨铭心,该痛楚的伤口依然刺入心扉……这就是命运,一切都会按照上苍定下的进程缓缓而行,无人可以跳出这个巨大的轮回。 但是,最起码的,如果没有那场他与她最初时的兵刃相见,她的生命里,就不会只有一个冰冷模糊的背影,和一柄寒冷锋利的剑。 心,还是会感觉到难言的疼痛。 因为他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的痕迹太深太重,哪怕是愈合的伤口,在回忆往事时,也会止不住的疼痛难忍。 可是,她亦知道,有多深的爱,才会有多深的恨……这一生她曾经经历过多少的生死离别,许多的人都远去了,死了或者随风飘逝了,那些人也曾经给过她伤害,可是不过是短短几年,她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 却唯有他,一直深深的留在她的心里…… 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她一直都知道,这爱是鸠毒,入了心,沁了骨。发作时疼痛难忍,安静时疤痕在目。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了很远。徐夫人跟在后面,看着主子走出后园,往前便是芷兰轩。 阿柔似乎漫无目的的奏折,最后,信目走到了后宫极为偏僻的静心湖畔。 秋风萧瑟,满池荷塘早已卷起了发黄的荷叶,四下看去,只有一棵大揄树又粗又高的立在湖边,佶计得有三四十年的树龄。 七夕与中秋节都是刚过,此时的榆树上面缠满了红色的布条还有各色的剪纸。 那是宫中侍女与内侍们的迷信,他们相信揄树里面住着神仙,越是粗壮年头久的树越能通神。 久而久之,就经常有遇到难处的宫女们来此叩拜,祈求心事顺利,家人平安。 阿柔站在树下,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她不知道那树上有什么,只是静静的仰着头望去,久久的凝望,半眯起眼睛,无喜无悲,视线穿透了尘封的岁月恍若一汪清澈的湖水。 第917章:番外:菩提树下(2) 第917章:番外:菩提树下(2) 呆怔许久,脚下渐渐发酸。伸手入怀,却只摸到一方佩玉,阿柔拿着那方玉佩,骤然间就失了神。 这是当年他在她第一次怀孕时,派人送来的双鱼玉佩。她曾经险些废了自己一只能弹能写的手,只是为了砸碎这块玉佩,然后再派人还给他。 曾经,她觉得,他对她所谓的深情,只是对她这一生坎坷的最大侮辱和辱没。 所以,她不惜砸碎了这块玉佩,让他明白,什么是痴心妄想…… 后来,他请人裱好了这块玉佩,再度,将此物送到她面前。 曾经,她亦再度接纳了他。 可是玉碎纵使金镶嵌,却终究有了裂痕。 可是这几日,她却从梳妆台的妆盒里再度翻出了它,今日出面,更是鬼使神差的带上了它。 时光飞转,记忆如一枚冷玉贴在心口,仰着头,已是一汪如水的辛酸。 兜兜转转,终究是离人的面容,纵然山河不在,岁月曲折,阴阳不隔,却仍日有缠缠恩怨仇恨阻隔在他们之间。 纵使心里有着怀念,有着眷恋,但是,她只能选择慢慢遗忘了。 闭上双眼,挥手就将佩玉抛上去,明明只是一瞬,可是却有万千思绪涌入脑海之中。 沧海桑田,命运弄人,她和他,兜兜转转一生牵绊,可是终究却只能相对无言。 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就要离去,耳后却顿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那声音,像是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古琴的琴弦,声音绵长悦耳,瞬时间穿透了脊髓的阡陌万千。 她仓皇回首,只见两只明晃晃的玉佩由榆树上落下,不偏不绮一的,左一右的落入她的两只手中。 那玉佩莹白剔透,温润光洁,除了自己那只镶嵌有金丝之外,无论是样式还是成色,全都如出一撤,竟是一对双生的玉佩。 细细看那玉佩的背后,只有一行简短的字,以小篆刻就:岁月静好,琴瑟在御。彦,柔。 阿柔骤然间愣住了,心血如沸,翻涌的念头从脊梁爬上口腔,一股苦涩哽在喉间,如熔岩滚遭,稍有缺口,便欲喷薄而出。 她闭了眼,用尽全部力气,才将那翻滚而至的酸楚强咽下去。 第918章:番外:谁主沉浮?(1) 第918章:番外:谁主沉浮?(1) “太后娘娘,其实主上也一直都很懊悔。他对您的一片真心,真可谓是天地可鉴。纵使从前他有多少不是,但是而今……陛下还小,太后娘娘您一人之力掌控全局,只怕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眼睛酸涩,可是却没有泪流下。 阿柔默默的看着手里的玉佩,半响才道:“乏了,咱们回吧!” 徐夫人还欲再说什么,最后看看她的脸色,只得阖上了嘴。 其实,她心里已经明白,这位主子其实多半也是动摇了吧? 只是,过去受过那么多的苦,以至于而今,教她已经不敢再去相信所谓的情爱了。 回到柔仪殿,吃过晚饭,宫人端水进来洗漱之后,阿柔又怔怔的在窗前坐了许久。 一片云彩飘过,轻轻的将圆月笼罩,只露出一层淡淡的光辉。大地被拢入黑暗之中,无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破碎,然后散落一地,随着迭起的风,一丝丝的去了海角天涯。 轻轻的,她将怀里的两只玉佩握在掌心,良久,才平摊开来,淡淡的吩咐道:“来人,把这块玉佩照旧挂回静心湖旁的榆树上。” 如果……还有什么转圜的机会,那也是她会将一切的主动权,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今,她不再是什么唾手可得的物件,也绝对不是可任由他掌控的女人了。 哪怕只是为了谦儿,她也应该让他知道,她若需要,他才可以现身。否则,他就应该藏匿在黑暗之中,守护着她们母子二人,以及这个齐国天下。 徐夫人在黑暗里愣了一下,照旧还是恭敬道:“是。” 夜里秋风甚大,吹起阿柔的鬓发,她就那么坐着,像是一尊白玉雕像,久久也没有移动半分。 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秦国东海有倭寇扰边,她父皇亲自率军出征,那时候帝国强盛,兵力充足,四海一片富庶。 她不明白守着这样的军队,父皇为什么还要亲自上战场,年幼的她拉着父亲的衣柚,迷感的问:“父皇,您有那么多的大将军,为什么您还要亲自出征呢?” 那一刻父皇的眼睛如同浩瀚的汪洋,让人一眼看不到边际。 他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静静的说道:“没有为什么,因为有些事情,你处在这个位子上,你不去承担,就没有人去承担了。” 那时候,她不明白父皇的话,可是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逼不得已。 第919章:番外:谁主沉浮?(2) 第919章:番外:谁主沉浮?(2)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一缕苦笑,浮现在萧锦彦的脸上。半响,他忽然莞尔道:“她果真的精进了,半载朝堂垂帘听政,而今,她也知道如何去驾驭时事和人心了……好,很好。” 徐夫人见他不再说话,心中难免忐忑,便将那玉佩呈交到他面前,道:“主上,那这玉佩……”。 “交给我吧,她其实是在等着,如果我真的想要挽回什么,就需要自己拿出诚意来。而今的她,已非昨日那个命运不由己的后妃,说起来,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有女人能够以这样的底气来对待我的。” 果然是帝女心胸,她原本可以睥睨的,其实不单是这个天下,更有他。只是命运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但,一切的颠倒,而今终于再度拨乱反正了。 只是,他要用什么去挽回她而今冰封的心呢? 显然,这不再是区区的江山万里,或者堆金如土可以博得佳人一笑的问题。 “你回去吧,好好服侍你的主子。还有,徐夫人,以后若是没有你主子的意思,你不要再来这里了。” 他不会再因为这些事情而让她不快了,不会了。 徐夫人闻言眉间一扬,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主上,老奴明白了。” “去吧去吧……”。 他挥挥手,并不在意她眼底的惊诧之色。 “来人,上酒。” “来,陪我喝一杯。” 萧锦彦微弓着腰,低头倒酒,微弱的珠光下显得有几分颓废的落拓。李德全显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小步的走上前去,接过酒杯,也不敢坐。 他随手指着一旁的座位,说道:“坐吧,别杵在那。” 李德全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一饮而尽道:“多谢主上赐酒。” 萧锦彦也仰头饮下去,李德全连忙为他倒酒,听他淡笑道:“好久没人陪我喝酒了,以前是环境所迫,整日要厮杀争斗,早朝午议晚间还要处理奏折,不能饮酒,如今好了,也不用做这些了,只是,能陪我喝酒的人却都不在了。” 第920章:番外:谁主沉浮?(3) 第920章:番外:谁主沉浮?(3) “来。” 萧锦彦似是很随意的说了一声,竟然还拿起酒杯在李德全的酒杯上轻轻的撞击了一下。 无色的酒浆倾洒在手指间,他也不以为意,拳头大的酒樽容量很大,他却总是一饮而尽,不一会儿,一壶酒就已经被喝了大半了。 萧锦彦今晚的话很多,似乎比以往一个月的话还要多,他问李德全不做太监总管的日子过的怎么样,自己那地宫见到可还算豪华,又问卜先生给自己开的药要吃到什么时候才见好。 总之,他就是没话找话,一张嘴巴就不肯阖上。 这样一聊就到了深夜,更鼓响了三声,他似乎已经有些醉了,半靠在坐塌上,懒散的说些闲话,渐渐的就不吱声了。 李德全以为他睡着了,拿起一旁的锦被为他盖上,就小心的退出大殿。 偌大的殿内又安静下来,静的能听到极远处宫人们轻轻哼唱的小调,就那么悠扬的回荡在夜空之中,带着凄冷的味道,一圈圈的环绕着。 黑暗中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清醒如水,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又只剩下自己了。 四周都是空旷而冰冷的,没有一个人,外面的秋风呼呼的吹着,明明是被窗子挡住了,可是总有那么几丝吹进帐子里头来。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身畔透着几丝清冷。 他一个人躺在宽阔的软塌上,锦被华裘,玉枕珠帐,香炉里的团香一层层的盘旋上扬,清淡怡人的香气飘满帐内,吸进鼻腔,有着令人安神的效用。 可是,这样华丽的高床软塌,这样静谧的暖春良夜,却终究只有他一人。 就好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她独自一个人离宫而去,只留下他一人睡在她的寝殿中。 第二日惊醒之后,他险些就要失态的想要杀人。 那一日他站在西京城楼上,眺望着那秋日丽阳,枫红似锦,江山如画,可她却终究脱离了他的掌控,离他而去。 第921章:番外:谁主沉浮?(4) 第921章:番外:谁主沉浮?(4) 叶赫太后因为被熊爪所伤,所以一时半会不能痊愈。上清宫之中,除了进进出出的太医与医女之外,去的最多的便是皇帝的生母元贞太后了。 秋去冬来,时光冉冉如流水。 总有什么,在平静的表面下,波澜不兴的悄悄布置着。 西齐后宫,仍日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一波幽湖,风浪平和,看不到半丝波涛。 最近元贞太后下朝之后,便喜欢召几个歌姬在柔仪殿中献艺。 一半是因着先帝丧期已将满一年,另外一半,则是因为今秋各地的收成颇丰,天下安泰富庶。 于是后宫中便歌舞夜夜悠扬婉转,管乐日日悬梁绕耳,其乐融融的外衣之下,所有的谋算推拿都被一场冬雪悄悄虞盖。 宫廷这样大,俗事这样多,那个昔日曾经嫣然一笑贵为本朝至尊的女子,终究还是如一朵调零的残花,就那么轻飘飘的落下去,没有一点声音。 “主上,这些都是属下派人截获的上清宫与南诏秘密来往的信件。您看……这些都如何处理?” “留着吧,这些东西,总有一天用的上的。”萧锦彦并不看那一摞的信封,只是站在檐下,眼看着那只空荡荡的金丝鸟笼。 那是他在养病时一时兴起养的一只鸟儿,后来,他情况稍微好转之后,就打开了这个鸟笼的门,目送着她离开这个方寸天地。 这是他第一次放手,是学会,也是懂得。 虽然还会时常怀念,可是他知道,除非有一日那只鸟儿自己回来。否则,自己便只能怀念。 虽然每一日他都会命人装好鸟事和干净的水,第二天,再换再装。 他不再厌倦等待。 下雪了,原本处处莺歌燕舞的后宫,忽然变得很安静了。 他看着那只空旷的鸟笼,心想,她此时一定躲在了一个温暖的所在吧! 披着厚厚的白色貂裘走下檐下,汉白王铺就的地板十分平整,远远望去如司一面巨大光洁的镜子。 天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云彩,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从下面扬起衣衫的下摆,漫天都是飞扬的大雪,呼啸着打着转,一眼望去,像是一片恍若牛奶的浓雾。 第922章:番外:谁主沉浮?(5) 第922章:番外:谁主沉浮?(5) “谦儿,来,走一步给娘看看。”怯怯的松开手,其实,身后的乳母和侍女们都纷纷紧张起来。殿里烧着温暖的银丝碳,地上铺着厚实的羊绒地毡,可是,阿柔还是掩不住满脸的担心与期待。 都说孩子是愁生不愁长,自从谦儿出世之后,这个天下有多少双的眼睛都盯着她们母子二人的一举一动,又有多少藏在暗处的居心叵测,希望看到这慈宁宫里出点什么事呢? 终于,谦儿要会走路,会喊一声模糊不清的“娘”了——或许上天还是抱着公平仁爱之心的吧!当阿柔在听见孩子唤自己一声“娘”之后,她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戾气,都消退了大半。 不管之前经历过什么,最起码,现在,她还有谦儿,还有他陪伴在自己身边,不是么? 小小的孩子,迈着尚且不是很稳健的步伐,骄傲的在众人眼前走了几步——虽然只是几步,但是,已经足够让他的母后为此而热泪盈眶了。 “谦儿!我的好孩子!你要快快长大,要好好读书,要勤奋治国……”。无数热切的期望,都随着喉咙口的热流,堵在了那里。 伸手一遍遍的抚摸着孩子细嫩的脸颊,阿柔的泪水,滴落在孩子镶嵌着白狐裘毛的衣襟上,很快就隐淡不见了。 “太后娘娘,陛下的千秋大典,您看可怎么筹办才好?”按理,先帝已经驾崩满一年,新帝的生辰可以大肆操办。更何况今年遇上南北秋收颇丰,国库充盈之季,自然也有这个银子去供皇室挥霍。 “容哀家想想,明儿早朝时再请几部阁一起议一下,看看朝中大臣们以为如何吧!” 徐夫人手里端着新沏出来的茶,正弯腰奉给主子,听得这话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奴婢等看见陛下如今趣致可爱,忍不住便起了心思,想要借着陛下春秋大典时讨杯酒喝喝。” 阿柔这才含笑看了一眼徐夫人,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盏,正色道:“说起这一件,徐夫人你是头功。哀家知道,这一年以来你为陛下和哀家费了多少心血。你放心,哀家决计不会忘了你这份忠诚的。他日皇上长大了,也会记住你的这份忠心耿耿。” 第923章:番外:谁主沉浮?(6) 第923章:番外:谁主沉浮?(6) 徐夫人闻言,不由的也是绽开了满脸的笑容。她谦卑的低下头,却禁不住伸手以丝巾擦拭了一下眼角,这才不无伤感的说道: “太后娘娘过誉了,其实奴婢只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忠心护主,这些原本就是奴婢的本分,何来有功之说?只是见娘娘今日兴致不错,奴婢想斗胆多嘴一句,若有失言之处,还请娘娘不要怪罪才好。” 阿柔眉梢一动,自然是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事。不过她也并不制止,只是挥手令身后的侍女们退出,这才微笑道:“夫人有话尽管说,哀家绝非那等心胸狭窄之人,如何能为你一句话就怪罪了你?” 果然,只见徐夫人筹措了一会,还是温言道:“太后娘娘心慈美貌,是以当年才独得了先帝的宠爱。许多事情,都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娘娘当年因为后宫纷争而对他诸多怨恨,这些原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老奴是自小看着先帝长大的,老奴敢以性命担保,先帝对您,的确是独一份的真心实意。只是如今……恕老奴说句僭越的话,主上而今已然真的知道了后悔,所以才甘愿默默无闻的躲在暗处,对您和陛下诸多扶持。娘娘,如今陛下年纪还小,您也正是青春年华,难道,就真的不能给主上一个机会了吗?” 阿柔嫣然一笑,凝视着徐夫人,半响才道:“倒也并非全无机会可给,只是,徐夫人,你可知当年他为何能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轻易辜负?或许,他待我,有情不假,但,若是对待真心爱重之人,又岂能如此轻易辜负?” 她只以“你”“我”相称,显然,心中并不见得有反感或者厌恶之意。 徐夫人倒是怔了一会,最后是缓缓摇头,道:“此中轻重,老奴却是不敢断言。” “任何东西,太过轻易得到的,都不会有人珍惜。”阿柔缓缓起身,行至榻旁的一个高约半人腰身的雨过天晴色花瓶旁边。 手,轻轻抚摸上那出产自西郡御窑的上好瓷器之上,一寸寸,缓缓游离下去。 “徐夫人,若哀家看的不错,这只花瓶,定然价值万金。” 第924章:番外:谁主沉浮?(7) 第924章:番外:谁主沉浮?(7) “是,太后娘娘好眼力,这内务府挑进您寝殿里的东西,自然无一样不是绝好的上好,优中选优,普天之下,难以再寻出第二件来的。奴婢眼拙,不过,照看来,这花瓶莫说价值万金,就说是价值连城,那也不为过的。” 阿柔莞尔一笑,状似不以为意的说道:“可是这样珍贵的东西,在这宫里,却不值当什么。便是今日一个不小心摔碎了,了不起明儿个再叫内务府寻一个更好的来摆着就是了。夫人,你说,是与不是?” 徐夫人这才总算听出点画外音来,少不得点头附和道:“娘娘说的是,普天下的宝贝,便是再珍贵的,皇室天家还是消受得起的。” “是啊,再珍贵的东西,到了帝王眼中,到了这宫里,都会变成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或者万物。想当初,他待我,便是如此吧!” 徐夫人连忙跪下,道:“奴婢万死!太后娘娘,您是万金之躯,怎可如此自比?” “起来吧!其实你心中也明白,理就是这么一个理。只是,口里不肯认清这么一个现实罢了。” 顿一顿,阿柔又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悲哀所在。对于男人而言,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大抵,都不值得如何去珍惜的。” “所以,夫人你也不妨给他传个话去,他如果真的有诚意的话,不如就用余生为我再谱一阕《凤求凰》吧!” 说罢,她也不再沉浸于自己的心潮之中,转首,便道:“来人,去沐华池放水,哀家要去沐浴更衣。” 慈宁宫后院,在几个花园之中,便建有一个精巧的天然温泉浴池。 外面冬雪隆隆,虽然温泉浴池四季如春,但是,宫人还是少不得捧了温的滚烫的酒水上来,以供太后随时发热解渴。 宫人还在不停的外浴池中抛洒鲜花,阿柔却忽然从池子里走出来,道:“更衣。” 穿上贴身的寝衣,披上宫人殷勤递上来的白狐斗篷。脸颊处还残留着绯红的霞光,她忽然起了兴致,想要出去踏雪走一走。 “再温一壶酒来。” “诺。” 侍女提了琉璃宫灯,照引着甬道,伴太后走出宫去。 夜色下的慈宁宫,可见后宫中宫阙鼎立,雕金漆红的飞檐被黑暗掩去昼间的光彩唯一辉煌的,就是那一排排的宫灯照映出的璀灿。 第925章:番外:谁主沉浮?(8) 第925章:番外:谁主沉浮?(8) 阿柔站在宫门前,略停了步子,一旁的侍女道: “太后娘娘,绕过这座小山就是往日的禁海。那里的景致,其他时候平平无奇,但是到了下雪的季节,却是美的很呢。” “都这么晚了。又能看到什么呢?”她这般说着,目光却是望向那片曾经被后宫诸人望而生畏的禁海。 说是禁海,其实,也就是一座荒芜的宫殿,倒塌之后,变成了一片平地。 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原址上,再也没有兴建别的宫殿。 倒成了几朝的禁地,嫔妃们都不得涉足其中。 这还是到了阿柔成为太后之后,才算解了禁,只是,虽然如此,往日依然少有人迹涉足其中。 温暖的皮草披在贴身的丝衣上,细腻的肌肤上,感受到的,都是温柔的暖意。 阿柔看着那片禁海,忽然,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 “那,太后娘娘,是不是回宫就寝?” “胡说,哀家不过是在宫里待得闷了,出来透透气,陪哀家往那边走走。” 阿柔嗔道,一拂袖子,径直往小山后去。 “是。”侍女提着宫灯,笑着陪主子走去。 小山后,就是那片空旷的禁海,离不远,众人已经可以闻见那股久无人至的气息。 阿柔用力地吸了一下空气,虽然四周出奇的安静,可是空气却好清新,丝履过处,渐渐有细碎的雪粒沙子,踏着,倒有些滑。 四下望了眼,并无人影。 “娘娘,您慢点,小心摔倒。” “你们都退下吧,哀家想一个人呆一会。记住,没有哀家的传唤,你们都不得转过身来看这边。” 茜红色的宫灯留在雪地上,旁边,是那盏被包裹在棉絮中温的滚烫的酒水。清冷的北风下,她身上雪白的狐裘被吹起一个优美的弧线来。 足下的丝履微微有些被雪沁透了,不过还好,这狐裘如此温暖,足以弥补脚上传来的冷意。 轻轻啜了一口热热的酒水,只觉得随着喉间那一阵暖流激荡下来之后,周身无一处不是异常的炙热起来。 忽然,她拾起裙裾,翘起晶莹白皙的莲足,顺势,她掂起脚尖,在雪地里旋了一个圈: “我还美吗?” 第926章:番外:舞姿翩然(1) 第926章:番外:舞姿翩然(1) 有三年了吧,自从明月楼出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好好地跳过舞了。其实,从前在明月楼时,她还是觉得,舞之技巧,对于女子而言,不但是身心玲珑的展现,更是对人生的一种痴爱热恋。 阮蝶仙曾经对她说过,舞,是人抒发心灵的天籁之音。 若你心中有着爱,你的舞步,会随着你的心一起翩然雀跃。 如果你的心中有着悲,你的身形,会在无形中流露出丝丝心语。 可是,今晚,她突然好想跳舞,而身上这裙,也是极适合跳舞。或者,应该说,后宫所制的服饰都是极适合起舞的。因为袖摆宽大,裙裾飘逸。 旋转中,她看到夜色中的那片荒芜的宫殿,那曾经金碧辉煌的琉璃,此时正在月色下泛着些清冷的光泽。 那瓦片之上波光鳞鳞,犹如碎银洒满整片雪地。那些碎银该是来自月华吧,今晚,淡淡的月华,也柔柔洒满她整个人,她随风旋开的,不仅是那绝美的舞姿,还有那轻微的,清澈的笑声。 一脉脉地,传得很远很远,和着隐约的雪花飘落之声,动听悦耳。 她以前没有到过这片禁海,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脚下所踩的,其实是一片结冰的湖泊。 于是,当她旋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时,突然,觉到脚底,有白哗哗的水声响起,接着,是身体飞快的下坠进去。 那速度很快,力道很大,原本优美的旋转则随着这一突如其来的黑洞的侵袭骤然停下。 她只觉到那寒冷的水,仿佛从四面八方地涌向她,淹没她。她站立不稳,一如浮萍即将随波而去,只是,这随波而去的浮萍却被一双手紧紧地抱住。 她下意识地,反拥住那双手,以此寻得身体的平衡,她的鼻端,闻到的,是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清雅的,还有些许陈年佳酿的醺意,随着那潮水卷袭,缠绵于她的周遭。 那熟悉味道的主人和她一样,被不期而至的冰水浇得浑身湿透,正是萧锦彦。 第927章:番外:舞姿翩然(2) 第927章:番外:舞姿翩然(2) “怎么这会子天寒地冻的,想起跳舞来了?” 手抚摸上她温热的脸颊,还好,因为饮酒的关系,她的面容仍是暖和的带着微微的醺意。 “突然想跳,就跳了。怎么样?我的,比当年在明月楼选花魁时,不差多少吧?” 萧锦彦见她醉意醺然,不由的微微摇头。但是想起过去久远的往事,他眼中的深情却渐渐流淌出来。 曾经风流年少,不知此生情归何处。大浪淘沙,无数风花雪月过后,其实半点情义也不曾留下。 她,却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珍贵。 他抱着她,迅速游到了另外一个出口,然后,跃身上岸。 “这么冷的天,你要先在热水里泡一泡,否则会受了寒气的。” 说着,他便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德全。 李德全自然会意,忙指使一众慈宁宫的宫人开道,他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太监总管,却还领着一品正监的名分。当然,说是太后的懿旨,令她们先行回宫等着,实意则是摒退回宫途中的闲杂人等,庆幸的是,萧锦彦平时本来就住在这处荒废的宫殿后面。 被他抱在怀里,阿柔隐隐瞧到自己的不雅,因为跌落冰面的那一刻,她脚上的鞋子不知脱落到了何处。 眼下,一双玉足上,只有一层贴肉的罗袜,湿透之后,更觉寒冷难耐。 她想唤李德全替她把鞋拿来,但,如今的足上都是冰水,穿进丝履,也是不舒服的。 于是她欠了欠身子,这样,她可以把足缩进裙里,虽然,裙摆都湿了,缩进去,也是很难受。 只是,这一欠,她更靠近他的怀里,他怀里,除了湿冷的水气,更有愈浓的酒意。 原来,今晚,他也饮酒了,而且,还饮了很多的酒。 原来,她们近在咫尺,却真的不约而同的举杯同醉了。 她的手握紧怀里的那枚玉佩,略抬起眸子,月光下,他俊美的脸上,泛起一些红晕,这使得他平素太过死板的脸添了些许的生动,不过,只是些许生动而已。 第928章:番外:温暖如春(1) 第928章:番外:温暖如春(1) 他意识到她在瞧他。低声道:“时间过的真快,谦儿马上就要周岁了。我…….是不是也老了?” “呃,没有,我只是觉得,今晚的月色很好看。”她把脸埋下,意识到自己失态,顾左右言他地道。 “要是你再在冰水里泡一会,你的脸色肯定比月色好看。” “是吗?那这么说来,我要多谢你的搭救之恩了?却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偷窥人家跳舞,又自作主张跑出来献殷勤的?” 从前,刚刚认识他时,她就是这样的伶牙俐齿,丝毫也不逊色于他的尖刻凉薄的。 只是,这一句话,说得不算轻,却让他真的有些哭笑不得,恨不得把她扔地上去。 这丫头,一点也不改当年的本色。 说起来,也是她这样的伶俐,才让他在如云的美人之中注意到了她。 “是,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偷窥美人舞姿翩然,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他恨恨说出这句话,抱住她,更快地走回宫去。 听到他这句话,她突然心里笑出了花,只是,面上,还得故作镇静。 或者,对付他这样的男人,就要让他低下高贵的头颅,然后,心甘情愿的左右开工,自己扇自己的嘴巴,嘴里还要不断的请求她的原谅。 否则,他必然会一直把自己当做她的主子,把她当做可有可无的后宫妃子。 她觉得到他抱住她的胳膊在瑟瑟发抖,估计不是因为她身体的重量,实是因为她这句话的份量。 她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把她往地上一扔,瞧了一眼,还是松软的雪地,估计丢下去也不会多疼。 这么想时,她的唇边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份笑意,恰好落进他凝向他的眸底。 好你个傅嫣柔! 他在心里狠狠咒了这一句,愈快地从密道之中走回自己的宫内。 甫进宫。 他便吩咐李德全道: “开浴池,备水沐浴。” “诺。”一旁早有小太监奔至沐浴的池边,吩咐人备水。 阿柔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这间一半隐藏在废墟之中,一半设在地下的宫殿。 原来,宫中的确曾经有过这样的建筑,相传那是齐国开国皇帝,为他最宠爱的妃子而建的避寒宫。 一到冬季,这处宫殿之中就温暖如春。就连其他在冬季不会开放的花朵,移到这里之后,也会争相绽放。 但是,要兴建这样的一处宫殿,却是难度甚大,不但需要惊人的银钱,更需要设计者匠心独到的技术。 第929章:荐书阁 第929章:荐书阁 开个荐书阁,给大家推荐一下我在腾讯认识的好友们的文文,希望大家能喜欢。 首先是师姐歆月的书: 新婚一百天:猎杀薄情老公简介 那天晚上,被冷血的他无情的占有,侮辱,嘲讽…几天后,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受宠若惊,以为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可是最终他还是下手了,她被扔到海边的那天正好是他们结婚的第一百天,七年后,她让儿子给他发了猎杀令,这么多年来,她的任务从没有失手,他也不例外…… 链接: ****************** 都是红唇惹的祸:绯闻辣妈简介 婚前说好只婚不性,可新婚那晚,他将她吃得骨头都不剩,自那之后,每天晚上,他都高唱,睡前要多做运动,她不知道该该佩服老公好耐力,一夜N次竟然还有精力打野食,冠希哥在他面前都是浮云。若干年后,她才发现豪门前夫只是挂名,真正占便宜的却是他的孪生弟弟,可他竟然还是黑道老大,这样的老公,她敢要吗? ***************** 穿越无罪:醉卧美人膝简介 很杯具,一穿就失身,还中奖。大婚在即,可是肚子却藏不住。 只得与准相公约法三章,可是为何有这么多人来抢着认孩子,太子,王爷,到底谁才是孩子的爹? 好不容易,美男帮他逃出皇宫,逃出相府,以为可以平静的生活了,却没想到,五年后,当初帮自己逃宫的那位爷,却来说,孩子是他的,那晚的男人也是他。 狠狠的一个巴掌,绯雪拒绝接受这样的‘真相’,你做你得皇上,我过我的小百姓,给我滚远点。 *************** 一夜孽情:吻别豪门老公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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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是淡淡的疏离,只是,眼底却有复杂的心绪。 这些神情悉数落在他的眼底,于是,他的手,骤然扣紧她的腰,她猛然一骇,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对我用强么?” 他说过,以后再也不会做任何令她感到不快的事情了,这,是他亲口许诺过的。 亏这个时候,她还想用这法子来对他,也好,他的眸底起了戏谑之意: “我说了,这是要伺候你洗浴来着。我这里的人都是太监,没有一个宫女。难道,你愿意让其他人来伺候你不成?” 说完这句话,他就势拥住她,一起浸入水里,她只是一骇,红粉菲菲的脸早被温暖的水没顶。 她开始无措,慌忙间屏住呼吸,眼睛却忘记闭阖,她看到,他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好看的眼睛,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唇,以及,两鬓有些斑白的发鬓。 天,她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她还想这些? “你……咳……”她想说话,可一开口,水呛得她根本说不出任何话,她看到他在笑。 讨厌!他这是在笑什么? 这一呛,她体内的空气被迅速排了出去,她感到一种窒息,但,她不能将脸升出水面,他拥得她那么紧,摁得她只能游晃在池水之下。 然后,更为让她惊讶的事发生,他在水里,用他的唇堵住她的唇,她想推他,可,手碰到他裸露的肌肤,如遭雷击一样的缩回。 他似乎,在度气给她,是的,用吻来将空气注进她快要窒息的肺里。 带着他特有的体香味道,和着酒意醺醺,一缕一缕地沁进她的呼吸里,窒息感逐渐离她远去,她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她就不用羞涩了吧。 不过只是一瞬,他离开她的唇,她睁开眼睛,看到他在笑,为什么他就不会窒息? 对,他是识得水性的,而她因为他紧紧的抱着,挣不脱他的禁锢,只能靠他度气给自己。 她摒气间扭头一颦眉。抱的这么紧,他是故意的吧?这样一来,再好的水性也白搭,不窒息才怪呢。 他干嘛这么笑着看她?以为她会求他吗?求他度气给她? 第932章:番外:温暖如春(4) 第932章:番外:温暖如春(4) 她摒气间扭头一颦眉。抱的这么紧,他是故意的吧?这样一来,再好的水性也白搭,不窒息才怪呢。 他干嘛这么笑着看她?以为她会求他吗?求他度气给她? 果然是改不了他自大自负的本性。 她是猪才去求他?就算要求,她也求他快放自己出水才对吧。 只是,这个想法在下一刻,就变成,她情愿认输低头一次,也不愿意在他双手的禁锢之下,变成无法呼吸的水鬼了。 她的手抓住他,想启唇,又担心更多的水灌进来,他拥住她的手更加用力, 他的发丝飘扬开来,在这清澈的水中,愈加在他的俊美外添了一种飘逸的姿采。 他,真的很吸引人的注目。就算现在看起来比从前少了几分风流倜傥,但是,依然还是很俊美的一个男子。 只是,此时,她根本无心去欣赏,她要的是空气。 如果,她吻上他的唇,是否,就有空气了呢? 和刚刚一样,有能够让她胸口呼吸的空气进入她的口腔内。 脑海里浮过这个念头时,她把自己骇了一跳,温暖的水里,她的脸蓦地烫得似烧了起来。 窒息再次袭来,她被他钳着,再触不到水面的空气,她的脸微微地仰起,羽翼的睫毛闭闺,循着他的气息而去,只差一丝,她还是没有勇气覆上他的唇。 纵然,她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希望她这样做。 但是,她,仍是无法主动去邀他度气给她,那样的姿势太暖昧,她做不到。 她蓦地低下脸去,她髻上簪的花随着这一低,承不住水压,悉数坠落,包括,固定堕马髻的发簪。 青丝飞扬间,她仿佛溺水一样,身子重重地,不受他控制地往池底沉去。 他一惊。伸臂捞起她,她的眸子紧闭,脸色发着不自然的白。难道——? 她身子素来不好,生谦儿的时候动了大红,虽然后来止住了,但是满月之后,就显得比从前更加消瘦。 就算他暗中请卜先生照着太医院给的脉案开具汤药调理,但是,她依然还是那么的纤瘦。 他不敢多想,他怎么忘记了,她的脾气是那么犟,现在被自己所制,以她的气性,就算杀了她只怕也不会服软的。又岂会主动邀媚呢? 第933章:番外:温暖如春(5) 第933章:番外:温暖如春(5) 他悔的差点没把自己舌尖都咬出血来,当下不再迟疑,迅速将她带出池边,放她平躺下来。 她软软的身子瘫于阶旁时,他终于体味到心急如焚四个字的意义。从再见之后,再一次体味到,他真的不该去开这种玩笑。 如若她因此有什么闪失,那将是他最无法救赎的错! “阿柔!醒醒!快醒醒!’’ 他唤她的名,焦急的唤着,而她,全然没有听见一样,他俯下身,才要度气给她。 突然,她的眼晴睁开,带着一种水雾的朦胧,轻声道: “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么?” 这一句话,说得很符合她素来的性子,可,许是她听到他如此焦急的唤她,终是触到了内心的一点什么。 而她这句话,被他听出了些许端倪,这个女子,竟是诈了他! 她根本没有溺水,只是选择的下下策,用假溺来让自己将她带出水面。 这样,她就既不必再用他给她度气,而自己也不必再被他紧紧的箍住身体了。 想要要挟我?今时不同往日啊! 她,内心其实是带着微微的窃笑和得意的。 可惜啊,她原本苍白脸颊浮起的红晕,配上做不到淡定的语调以及刻意闪避不看他的眸子,泄露了她此刻心中的得意。 在他面前,其实她不擅长掩饰,更不擅长伪装。她的本质,就是一个纯涩、娇俏的女子,并且,慈悲善良。 眼前的她,浅浅水蓝的裙衫因沾了水的缘故,紧紧地包襄住她的娇柔的身子,使她的曲线实则是毕露的。 现在的她,再不是三年前的青涩,玲珑剔透的,是属于女子妩媚的身体,还有,她倾城令人迷醉的脸。 身下,是温暖的玉石。因为天热温泉的关系,所以,即使的寒冷的冬日,这玉石也是微微泛着暖意的。 池中,白烟飘渺,水汽氤氲。 她的脸,娇俏动人,身形曲线玲珑。 一切,都是及其美好的。 只是,惟有他明白,此刻,令他砰然心跳的,并不仅源于这些。 她卧在阶上,当然,能觉到他目光越来越灼热,这份灼热快要将她一并点燃。 可是,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与难堪,他……不是已经不能那个了么? *******************完结啊完结,速度的完结!********************************************* 第934章:番外:温暖如春(6) 第934章:番外:温暖如春(6) 天啊,她这是在想什么呢?怎么会想到和他……. 扭过脸庞,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她偷偷地用手靠向后面的阶梯,随后,她用力地撑起来,甫要起身,他的手却向她伸来,她一惊,难道,他真的要? 不假思索,她迅速起身,朝后面走去: “我洗好了——你慢慢…….”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她的身子被他用力地从后面拥住。 为什么,他的身体那么烫呢? 莫非因为彼时在冰水中浸泡而着凉,发烧了吗? 那,岂不是成了她的过错? 他的手,却温柔地拥住她,将她的身子转向他,他那么高,她只到他的下颔,她发现,他的下颔有着青青的胡子渣。 从出现到现在,她这才真正仔细地看他。 他素来是仪表光鲜整洁的帝王,今日的不修边幅,两鬓斑白,神情落寞,是为了她吗? 其实,虽然有气有怨恨,但是,见到他这样,她还是心疼的,不是吗? 只是,她情愿让自己不去想这种隐隐的痛,她不情愿去承认自己心中的爱。 仅当作,他为她受了伤,她心怀内疚,才有的疼痛。 可,现在,这一刻,当她看清楚,他下颔的胡子渣时,她鼻端清晰地觉到酸涩,她的手,颤抖着,摸上那青青的胡子渣,低声,声音里,也是无法遏制的颤音: “你该对自己好一些才是的。” 她不再用那些称谓,因为这些话,只是随心而出。 “我其实已经不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谦儿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咱们之间,能够……”。她眉心颦了一下,还是说出那四个字:“以礼相待。” 这四个字,言简意赅,也是她想对他说的话。 这是她琢磨了许久,才终于说出的自己想要说的话。 毕竟,他是孩子的生父,不是么?她,也不能做的太绝了。 他拥住她。语音坚定: “我知道,相信我,一切都会如愿的。” 虽然,听她亲口说出这句话,心,很痛。 很痛…… 第935章:番外:温暖如春(7) 第935章:番外:温暖如春(7) 他的指尖随着这一语,抚上她脸颊处的绯红:“你要赶紧喝点姜汤下去,要不然,只怕你要发烧的。我估计这会已经熬好了,你趁热喝了。” 说着,已经扭头去唤人端姜汤进来。 从前,他从来不关注这样的细小的事情的…… 真的讨厌,他干嘛要说这些话呢?他不知道,这么说,会让她的鼻子越来越酸,眼里的雾气也快要溃散吗? 她仰起脸,这样,溃散也不会流下,只会倒流进心底. 她才不要在他面前,再流一滴眼泪了,这宫里,为他流泪的女子够多了,何必算她一个呢? 他打横再次抱起她,这一抱,她的泪,突然再遏制不住,她用力咬住唇,方生生逼回去。 而他,只是抱着她坐到一旁的暖榻上,给她盖上一床厚实的毛毯。然后,转身离去。 不过一会,他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清香四溢,却有辣味隐隐扑鼻而来。 “来,快点喝了它,一会我叫人送你回去之后,便早点歇息。明日若是无事,你就不要去早朝了。想来,快到年节时分,各地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奏了。” 说着,他看着她喝了那晚姜汤,然后,又奉上干净的丝巾,给她擦拭嘴角。 她掀开毛毯,就要起身下地。 可是,眼前却是一阵晕眩,全身无力的倒下来。 “你歇一会再回去吧!仔细起来急了,头晕。” 目睹着她曼妙的身材,他心中的渴望,其实是非常炙热的。 但是,他,仍是不愿越过这道雷池,纵然,她曾在他跟前,几乎完全赤裸的显示过自己的身体。 可,他不愿意,不愿意在她不情愿的时刻,就这样亵渎她。 除非她肯原谅她,否则,真的,以后对她就只能以礼相待了。 眼见他转身离开,吩咐人去准备辇车和衣物,她淡淡一笑。 她真是的,怎么,今日,就这般的不自制呢?是他饮了酒,还是她饮多了呢? 第936章:番外:温暖如春(8) 第936章:番外:温暖如春(8) 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她的寂寞…… 是啊,不过才十八九岁的青春年华,虽然总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已经煎熬的很老很老。可是,当真正的年华在自己面前似水一般的流过时,晨夕轮回之间,她的心,隐隐还是感到有一丝遗憾的。 不是吗? 她也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不再为他人掣肘时,可以肆意纵马游历天下名山大川,可以尝遍天下美食风情,可以泛舟江南烟雨,亦可以驰骋南疆草原……. 可是,而今,她的那些梦呢?都淡了,都褪色了,都破碎成一波波静止向前的水纹了吧? 风雪中,她坐在温暖的肩辇里,耳畔可以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响起的“嘎吱嘎吱”声。 阿柔忽然觉得自己穿着厚实衣裳的身体,四肢百骸,都激起一阵异常的冷。 冷…….她无法言说自己的那种感受,只有紧紧的拢住他给她准备在辇车里的一个小巧的手炉。包裹着厚实棉布的手炉很暖很暖,可是,她的指尖却依然还在轻轻的颤抖着。 远处的夜空里,有人在燃放绚丽的焰火。一行焰火冲天而起,待她掀开帘子时,已经飞快的从她的眼底化过了。 总在这样的时刻,总在本应阖家团圆,共聚天伦的时刻,她就会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孤独无可救药。 一滴泪,缓缓的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 天上,繁星仍那样闪啊闪的,却只闪进了眼底,再闪不到心中。 思绪麻木前,她的手渐渐抬起,轻轻抚到心的位置。 这里,什么时候真的一并麻木了,那就好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想麻木的,就是自己的这个位置。 可惜,一直都麻木不了。 还是那么清醒,真是痛苦。 一如,这么多年的生活,不管荣辱沉浮,她都过的很痛苦。 其实平心而论,自己并不喜欢权利,只是,一生下来的命,必须在或近或远的权柄中,过这些刀口舔血的日子。 第937章:番外:夜沉如水(1) 第937章:番外:夜沉如水(1) 除夕夜,叶赫太后依然称病不起,故而,这除夕阖宫欢宴,便只剩了阿柔一个人主持大局。 好在而今顾玉鸣已经升任礼部尚书,而凌家的二位舅舅,也相继登上了中书侍郎与御史台清禄大夫这样的职位,有了他们的暗中协助与明里私下的多方协调,这除夕夜宴也算布置的花团锦簇,一派华丽。 殿中央,最上手处布置了正中的一席,坐席均雕成莲花的形状,正中以莲心的样子砌成一方高出丈许的台面,台面的四周垂下些许的帐慢,帐慢下,则是绕台的溪水,溪水中不断有人注入滚烫的热水,散发出的袅袅蒸气,将台面烘托的宛如仙境一般。 面对群臣的举杯欢庆,阿柔也含笑得体的举起手中的金樽,里面,是琥珀色的兰陵美酒。 挥袖,仰脸,酒入唇齿,是醺意微微。 这酒,很好喝,真的很好喝。 可是为什么,眸底,却是热热的,好象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她竭力抑制着,朦胧的视线里,突然,似乎看到那双热悉的眼睛正望看她。 是他吗? 四处寻觅,终是不见。 很快,殿中又奏响了一曲欢快的歌舞。阿柔的视线随着那舞者婀娜的身段而游离着,嘴角的微笑,似是无限的畅快,却是隐隐的落寞。 曲尽,舞终,那舞者旋成最绚丽的烟花,可,灿烂不了任何人的眼,也进不了任何人的心。 “娘娘,不如去后殿更衣?”看得出主子脸上的神色不太欣喜,便有侍女上前来搀扶她起身。 “好!哀家前去更衣,各位请尽兴。” 终于,在一帘珠帘后的软塌上,无力的倒下来。 因为刚才喝了些酒水的关系吧,她觉得头有些微微的疼。 大殿中的丝竹依然在曼妙的响彻着这座古老的宫廷,可是,那股浓浓的寂寞,却似乎也随着这乐声一起渗入了这漆黑的夜色中。 “太后娘娘,不如让奴婢为您按摩一下筋骨,解解乏?” “不必了,你们下去吧,有事我再传你们进来。哀家,只想一个人静一下。” 第938章:番外:夜沉如水(2) 第938章:番外:夜沉如水(2) 朱色雕花门被轻轻掩上,随之一起阖上的,是满满一腔的心思。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落寞。 但,现在,静下心来,无人时怔怔发呆,她想,她知道了。 之前,对着满殿欢庆的灯火,强颜欢笑。这份落寞,愈是深浓。 深深吸进一口气,她起身,拢紧披风走到窗前。推开窗,夜风果然冷冽如冰的扑面袭来。 罢了,侍女已将热茶奉来,她该喝一点,好解解这晕头晕脑的酒乏。 独自一人,在这风里,胡思乱想做什么。 既然天下人都有芙蓉暖张春意浓,她又何必独驻凉风秋怨深呢? 落寞,自影自怜,这些情绪都不该是她会有的。 甫回身,她便闻道一股酒醺扑面而来,她一惊,且看到,月华下,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是不容忽视的。 萧锦彦分明就站在那。 他,没有混在大殿中。 而他,现在看起来,分明是醉了。 他醉眼惺忪地瞧着她,她想转身走开,可,腿,仿佛被绑了铅一样,这一刻,她挪不开身。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他醉意朦胧的眸底,她看到,仅有她的身影。 “阿柔——” 他只唤了她这一声,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沉默,如水,宁静,也难堪。 她想避开他的注视,将目光移向门开合处,才发现,这后殿居然只他和她二人。其余的太监宫女,包括跟着她的那名几宫女都已不见。 “别折磨我了,好么?”他收回抚住她脸颊的手,再猛一收手,将她拥入怀中。 她措不及防,所有的声音都噤没在了喉口。 他拥得她那样的紧,就像彼时一样,紧到,像是要把她揉进去一样。 看来他真的醉了,醉得还不轻。 所以,才会说出这些醉话。 她听到他的心跳,因着这醉,不平静的跳着,使她原本平静的心,也随着一起砰然悸动。 他的下颔抵在她的青丝上,而她的发髻早在安置前就悉数地放下。 所以,这一次,他和她之间,在没有任何的阻隔。 没有一点的阻隔…… 她的手,被他拥得束在他的胸前,再不能挣脱。 而她,亦没有气力去挣。 第939章:番外:夜沉如水(3) 第939章:番外:夜沉如水(3) 他身上的酒味浓郁地萦绕着她的鼻端,薰得她仿佛都似要醉了。 其实能够一醉,也真的很好。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但此时此刻,这样的身份与境遇,真的就能容她亦醉这一回么? 但,即便是醉,他方才的话语,却是清晰无比地映进她的耳帘,盘旋于脑海中,恁是挥拂不去。 真的是她折磨他? 折磨他的,不过是她的幡然醒悟吧。 这种醒悟,所导致的冷漠相待,才是对彼此最深最残酷的拆磨吧。 事到如今,早已说不清,究竟是谁利用了谁,又是谁负了谁? 其实,在她心里,在重新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怀揣着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一直被她搁在心里,无人时,她会静静思考,掩卷长叹。 可是,她一直没有想明白,心里没有半点答案。 那就是,既然他没有死,为什么,他会愿意让谦儿登上皇位,而 自己,却甘愿躲在后宫无人的宫殿中,做一个被世人淡忘的帝王?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就算他心中属意谦儿作为继承人,可是,他为什么会愿意就这样在世人的举世瞩目中死去? 他是一个那样眷恋权势的人,对于他来说,远离权势,等于让他自尽无疑……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辗转犹豫,她却终不能启唇去问。 启唇,意味着再次撕开那处伤口。 这对她来说,当年对他下毒,看他身死,其实,内心深处,同样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那是一种犹胜一切的折磨。 惟有一个事实,是肯定的。 那就是,她的心,是真的冷了。所以,她不相信他对她所谓的情意了。 一念起时,她方想欠身离去,他的声音恰在此时低徊地在她耳边响起:“阿柔,你又想离开了么?” 他,究竟是醉了,还是清醒的呢? 不管他是否真的醉,这一次,她的欠身,只让他拥得她更紧。 重逢之后,以往每次,她都能成功地欠身离开,只因为他不敢强留。但是此刻,因着他的不放,她终究,是逃不开的。 ********************为什么萧宁愿在世人眼中假死,却甘愿放弃炙热的权势,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呢?有人说他是心中歉疚,所以才会这样。其实,内中另有文章呢!************************* 第940章:番外:夜沉如水(4) 第940章:番外:夜沉如水(4) 本能的,她的手仍想推开他,她已经不再习惯这种被他温柔拥住的感觉。但是,她的手却使不上多大的力气,看起来,似乎很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暧昧意味。 他的下领轻轻磨挲着她的发丝,她能觉到他的呼吸,在她的额际流连着,让她的心底,蓦地漾起一阵酥痒。 “……我一定是醉了……只有醉了……才能这样……” 他的声音接近于低喃地响起,这样的低喃,突然让她方才饮下的那口滚热的茶水顿时变凉,甚至一并冰住她心底自以为坚硬的某处。 除夕夜的风,还真是冷啊,他的怀里,其实很温暖。 只是这份温暖,是否能一直溢进她的心底,把那处冰硬,一并融去呢? 她的身子,不自禁地朝他的怀里缩了一缩,她的手,却仍保持着戒备的距离。 只是,再不去推他,仅将小手握起,蜷在胸前。 她,怎么,陡然有些不舍起来了呢。 在这一刻,她也宁愿相信,他是醉的。 这样,即便避不开她,但,她却能不说话。 因为,对一个醉的人,她再说什么,随着酒醒,都是一种无谓。 “人醉了,记忆却会更清晰,真是奇怪的事……” 他顿了一顿,唇,印在她的发丝上,柔柔地将她发丝间的馨香攫取: “我知道,你介意的是什么,你以为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把你当做可有可无的一样宠物,而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所以你恨我,你恨不得杀了我,对么?” 他没有等她回答,或许,他已知道,她不会说话,他的声音,继续悠悠地传来,是很轻很轻,低低地叙述着过往的点滴: “朕三十岁登基,叶赫如云是朕亲册的皇后,可是当初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前朝,虽是三部阁分立,可,哪一个,又甘心自己的权利旁落于其他两部之后呢?是以,朕初登基的前两年,看似荣光无限,手握神器,但,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辛。为了前朝的制衡,或者说,为了掣肘天下人心,朕,必须要册她为后。这,根本就不是朕能够选择的。” 第941章:番外:夜沉如水(5) 第941章:番外:夜沉如水(5) 自古,帝王的宫中,中宫皇后之位,又有哪个是仅源于宠爱册的呢?不过,皆是前朝之于后宫的缩影罢了。 这些,她都明白。后宫女子的命,亦因此,都是不由己的。 “可,当时,朕其实是想立你为后的,朕可以当天立誓,如果真的可以选择,朕。” “立你为后”,这几字落进她的耳中,她能嚼到苦涩的味道。 她所谓的“宠冠六宫”,是彼时,他用她的耻辱与尊严来换取的。 恩宠,后宫女子最珍贵的东西,于她,除了耻辱之外,再无其他。 阿柔蜷紧的手握得更紧,她能觉到指尖嵌进指腹的痛楚,只是,这种痛,再进不了麻木的心内。 “朕知道,朕娶她,是为了大齐基业,不为其他。所以,无论怎样,在朕根基未稳之前,对于前朝争斗,朕能做的,仅能是制衡几方。也因着这层顾虑,朕即便不想临幸于她,终究在大婚后的第二日,完成了对她的义务。” 义务,夫妻间的义务,这个词,对于深宫女子来说,不啻是最残忍的措辞。 然,后宫佳丽三千,若非帝王须秉承“雨露均沾”的祖训,又岂来玉蝶牌的轮换呢? 说到底,正是一种“义务”罢了。 他于她,到了后来,其实,是连“义务”都是称不上的。 她,又算什么呢?从一开始,就注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她握着的手,慢慢松开,指腹留下些许的红印子,但,再不会疼痛。 “只是朕没有想到,叶赫如云,她,原来所图谋的,并不止是皇后之位。进宫之后,她一开始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好。对待嫔妃,她也尽量做到端庄淑和。除了对你那一件事,但是,她做的那样精细,连朕都抓不到丝毫的把柄。于是,朕为了平息事端,也为了不要打草惊蛇,朕将你禁足于宫中。后来,即便心里认定她有所图,朕却仍开始对她盛宠。一月间,总有大半月,朕只歇在她的凤仪宫内。后宫乃至前朝,都惊讶于朕竟会这样宠爱自己的皇后,可,他们都不知道,就在那一日,朕悟到了一点,真正的帝王,能把爱和宠,完全分开。而朕,做到了。” 第942章:番外:夜沉如水(6) 第942章:番外:夜沉如水(6) 作为帝王,能够吧宠和爱完全分开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成就。那么,他对她呢? 是否,无宠,也无爱呢? 罢了,事过境迁,这不该是她再去纠结的问题。 因为,如今的她,早没有了那样的心思去纠结这样的问题。 “她以为朕只要离间了咱们之间的感情,朕就会真的喜欢她。那些日子里,你被禁足宫中,每日,朕批完折子,无论多晚,她都会很开心地做一些宫里从没有过的新奇事,逗朕开心。只是,朕哪怕对着她笑,那样的笑,却是从来进不了心的。” 所以,叶赫如云现在对自己的恨,就是那时候对他积累下来的爱所致? 那么,他的假死,是不是也想就此摆脱和她的纠缠呢? 还是……. 这一念,浮上她的心房时,她的脑中忽然炸开了一样,刹那,她的思绪滞僵。 她越来越胡思乱想了,或许,自从再见他后,她的神智就开始不清了吧。 否则,她怎么会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困扰自己呢? “彼时,朕一直冷眼对待这些后宫的明争暗斗,本来,这就是和前朝一样血腥的地方。纵使从前王府里曾有一名美人因难产致死,但,朕以为,对于你来说,身怀龙嗣,如果闭门不出才是最好的保护。虽然,你不能理解朕,但是,朕以为,朕当时真的没有做错。” 他说到这一句时,尽管酒劲真的令他耳酣舌燥,但是唯一的一丝清醒,还是令他稍稍顿了一下。 有些话未必是说了,才是好的。 譬如当年她腹中的孩子要是顺顺利利的生下来,而他还在位的话,若是皇子,那个不成文却不可更改的规矩是悬挂在那的。 然,对眼前的她,他无论如何,不能将这道规矩现在说与她听。 否则,他担心,她的聪明会让她去想一些本不该想的事,最后,反把自己陷绕了进去。 他素来喜欢她的聪明,但,更多时候,宁愿她愚笨一点。 第943章:番外:夜沉如水(7) 第943章:番外:夜沉如水(7) 至于当年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曾经发誓,一定会保得她们母子的平安。 而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总算做到了自己的誓言。是以,这道规矩,不说也罢。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这些年以来,我对你欠下的,是不是已经再也无法还清了……” 再启唇,他的声音愈来愈轻,及至后来,几近于无声,只他抵在她发上的下领,却压得那么地重。 过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醉了,就这样抵在她发上睡去时,他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我一直还记得,当初司徒云秋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你不适合生活在宫中,你应当纵情四海,志在四方。他还说,我根本就不配你这样的女子……” 他突然止了声,四周,随即一片的寂静。 为什么,突然不说了呢? 夕颜下意识地把脸稍稍移开,为什么,她突然想听他说下去呢? 她略抬起的眸华,对上的,正是他深邃的目光,月华在他的脸上洒下一圈柔和的光影,这些光影间,他就这么凝着她,凝着她。 不知凝了多久,也不知,何时,他才会移开眸华。 她有些局促,想低下脸,却终是听到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现在只想知道,在你心里,是否有过片刻,想要重新开始的念头呢——哪怕,只是片刻。“ 有吗? 她想说“不”,只是,这个“不”字,仿似噎在了喉口,再是说不出来。 仅能用力地摇了一下头。 她不再认为,她能真的得到他完整的心。 或许,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源于一份愧疚的自我救赎。 伸手,将他一推,返身奔开。 这一次的奔离,他没有阻止她。 她的身后,亦没有丝毫追来的脚步声。 他没有追。 这样,也好。 她奔至偏殿前,莲足将迈进殿内的刹那,却,还是稍回了身,看到,他就躺在那地上,一动都不动。 她刚刚那一推,并没有用多大的力,若把他推倒,都不至于会伤到。 可,为什么,他躺在那,不起来,也不动呢? 她的足跨进门槛,悬在门槛的上方,终究,缩回,又再跨过,最后,她猛地转身,甫要回到他身旁,这一转,竟是撞进了一堵软墙。 来自于,他宽阔胸膛的软墙。 第944章:番外:夜沉如水(8) 第944章:番外:夜沉如水(8) 他什么时爬起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她都不知道。 只知道,她犹豫了这些许时间,他就走到了她的身后。 是她犹豫了太长时间,还是,他只躺了一会呢? 没有待她继续想下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于她的耳边: “我曾说过,以后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今夜的话,如果你真的心中早有答案,你大可当我从来都没说过。至于以后,该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推脱。” 他清晰的说出这句话,不仅清晰,而且坚定。 “你早已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怨恨,所以,我早已不值得你如此。” 这句话,简短,但,说出口,要用多少的力气,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一个字,都从心底撕开的那处伤口渗出,是最残忍的措辞。 然,她还能怎么说呢? 做为帝王,她知道,要他说出这句话,同样是不易的。 亦正因此,她宁愿只当他是酒醉半醒间说的,她若当了真,以后,或许会伤得更深。 酒醒,梦醒,他能回头,她却再无路可回。 “我,不在意。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在意这个。当初,就是你拿着剑朝我劈过来,我也不曾在意过!只要你是傅嫣柔,我就永远不会在意你心中对我的恨!” 不在意? 现在不在意,难道真的永远会不在意吗?他们,难道能怀着一刻永远暗中互相仇恨怨愤的心,一直白头偕老吗? 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何况他呢? 够了! 就算是甜言蜜语肆无忌惮,也不能被他说成这样,不能! 她尚且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深知没有真的颠倒众人到,让一个帝王说出这样的话,哪怕,她还有几分姿色。 但是,也只是几分姿色罢了。 “我看你今晚的确是喝多了,这酒去让李公公给你去熬醒酒饮来。” 她转身,说完这句话,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 又一次地,擦肩而过。 第945章:番外:皮影戏(1) 第945章:番外:皮影戏(1) 正月初一,新帝生辰,天地同贺。 就在这日,一纸奏折递到阿柔的手上。才一打开,她便自己先是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她怎么想到要回来了?” 手中的紫毫因这一滞,蘸得慢慢的朱砂墨汁便滴渐在明黄奏折上。宣纸上,那一点的红迅速蕴开,将那批复的空处,沾染上触目的艳红。 “太后娘娘容禀,柳太后之所以上奏求请回京探亲,皆因柳家接连有人去世,说是患了一种罕见的心病。柳太后这才按捺不住,想趁着新帝春秋大典时,一来回宫向太后娘娘贺喜,而来探望自己的亲眷。奏折中说的很清楚,出了正月,她便再度回行宫修行,此生再不回京。” “既是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哀家要是不准,岂不是要遭人口舌非议?罢了,就让她回宫几日,也算天家一聚天伦了。” 回神,就着那蕴开的艳红,龙飞凤舞地批了一个‘准’字。 柳兰心,一别经年,而今,你再度回宫,所为何来? 放下手中的朱砂笔,依旧端庄的坐在桌旁,身上着的,是最珍贵的金丝蝉衣,轻若羽翼,又薄透得衬得肌肤玉骨隐隐若现。 “不管你是想什么,总之,如今的我,都不会叫你如愿的。”当年,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这样凄惨的死在了柳兰心这个女人的手上!这一切,若不是她从前对她还有心无力,她又岂会真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仇人如此逍遥世外? 柳兰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既然如此,哀家若不好好招待你一番,岂不是要愧对自己那无辜死去的孩儿? 金护甲,亮,犀冷。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关于柳兰心的回宫,会让他如此的激动不安。 或者,他是担心自己的什么秘密会被揭开?还是…….总之,在阿柔私下部署的时候,萧锦彦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柔仪殿中。 ***********************柳兰心又回来了,只是,这次回来,就没的回去了*********************** 第946章:番外:皮影戏(2) 第946章:番外:皮影戏(2) “娘娘,您前日个才说那个新来的皮影戏戏班子演的不错,今晚左右无事,不如传来给您演一出,解解闷?” 其实西京本来不曾有皮影戏这么一种消遣,这还是凌詹春当时从金川州过来的时候,从自己家中带来的伶人班底。 后来因见太后喜欢,宫里的戏班子便有女伶去学了,才在太后面前演了几出,便次次都邀的太后笑逐颜开的。 慈宁宫的侍女大多都是人精,既然太后喜欢,她们又怎么会不想方设法投着她的喜好来的?因此,这才有了这样一个来由。 阿柔放下手里的书卷,抬眼看了看隔壁的寝殿,道:“陛下睡了?这么冷的天,叫守夜的人当心,殿里后壁的窗户要打开透气,床前的炭火却不能熄的。还有,记得在床前左右高几上搁一碗水,解解炭火的燥热之气……” “知道了娘娘,您放心,徐夫人亲自在那边守着呢!”侍女乖巧的端来一盏热茶,果然,阿柔一听徐夫人守夜,便微笑着点了点头,阖上双眼,不无疲惫的挥手道:“既然如此,便传那女戏子在花厅里候着,哀家在这面阖一会眼再出去了。” “是!” 不过半盏茶功夫,便有两名小太监抬着皮影戏的道具进得偏殿的花厅,将那经过鱼油打磨后,变得挺括透亮的白沙布戏抬搭成方帷在她的榻前。 接着,四周的烛火悉数暗去,只余了白沙布后的烛火犹自亮在那。 她看到,白纱布后,现出一长身玉立的身影,但,旋即,就是一小小的剪纸人儿跃然在纱布后,那身影,终是再瞧不到。 “哀家看戏,喜静。都退下罢。”见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她启唇,吩咐道。 “是,太后娘娘。” 殿内,随着宫人的退出,恢复寂静。 静到,更漏声,清晰分明地入得耳来。 “娘娘,您要看什么戏?” 萧锦彦的声音从纱布后传来,依旧如同往昔一样。 听着熟悉,再细品,终是陌生。 第947章:番外:皮影戏(3) 第947章:番外:皮影戏(3) “这话是不是该由我来问,既然你来了,那么,你这次给我准备的又是什么戏?” 这一语里,她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情绪外露。 “明天就是谦儿周岁,当然,是为你和孩子祈祷安康如意的戏。” “安康如意?你真是有心了,不过,明天才生日,你却今晚急不可耐的演戏。只不知,看这场戏,所要的代价,又是几多呢?”忽然只见,她只觉得,这回他来,必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 而这目的,只怕多半要与那个柳兰心相关吧? 因此,她咄咄紧逼。 白纱布后,再无一丝声响,亮堂的灯后,是一女子身形的剪纸人儿出现。 纵仅是一个剪纸,却与她,是神似的。 仿同就是她在白纱的彼侧,只是,演的却是一幕人间死别的悲伤。 女子身怀有孕,然,在诞下孩子之后,孩子的父亲便离开了人世。 孩子,兀自在那啼哭,但,他的父亲,却不在了。 若干年后,孩子长大了,他的母亲带着他去给父亲上坟,这时候,那个父亲从祠堂中走出来,看着自己的孩子。 哀婉的丝竹,却无人伴奏和声。 这,就是结局。 他借着皮影戏,告诉她,她们的结局。 他是想说,一切的因果都已经注定了,因此,不必再牵涉其他人进来了。 果然,他还是很惦记自己的老情人的嘛……. 一声冷笑,她手扶着床榻旁的帐栏,起身,下榻。 她走得很慢,很慢。 而他,也并没有阻住她的步子。 她缓缓地,走到白纱布旁,看到,里面的光亮,依旧。 只是,谁的心,骤然变得漆黑一片呢? 白纱布围成的方帷内,本蹲于地上的那人,终是站起,凝向她,纵始,他的脸,是平淡无奇的女伶人的模样。 然,除了,那灰白的面具外,他漆黑的眸子,是不会被掩去的。 “萧锦彦,你说过,以后不会做令我不快的事情!”强压着怒火,她低声怒斥道。 第948章:番外:皮影戏(4) 第948章:番外:皮影戏(4) “萧锦彦,你说过,以后不会做令我不快的事情!”强压着怒火,她低声怒斥道。 她的话语里,带着冰霜般的严寒。 “是,我是这么说过,可是,这次不一样,我只能告诉你,柳兰心这个人,这几年看似毫无作为,其实是真的极为不好对付。我也是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考虑,所以才特地前来见你的。你不要准她进宫,直接让她在柳家见过亲眷就回去!” “你为了我和孩子的安全考虑?呵呵……看来我这人还真是愚不可及,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竟还会相信你。” 她用极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每一字里,却分明渗出让人心寒的利刃锋芒。 她说出这句话,他的目光望进他眸底的深处。 “如果能这么骗下去,让你信以为真,我愿意骗下去。”他苦笑,无奈的浮起一丝笑容。 她能当真吗? 是,她是当了真。 所以,现在的她,格外的愤怒! 因为那个女人,因为他,她就那样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而现在,他还能为那个女人说情? 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不会了,从前,她拥有的快乐就很少,失去这个孩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曾以为,快乐,就这样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哪怕现在有了谦儿,可是,那个孩子,在她的心底,依然是一道永远不能触碰的伤疤! 既然,他要保这个女人,那么,自己为何不成全他们这对令人恶心的乱伦鸳鸯呢? 世人哪里会知道,那位看似端庄贤淑的柳太后,出身名门的高贵女子,其实,却一直与自己的小叔子有着这样的关系呢? 柳兰心,不如,就在你回来的这些日子里,让我来揭开你这一层遮羞的薄纱好不好?我要让天下人看看,你真正的嘴脸是什么! 他从她看似平静的眸底,读得懂,她现在心中所想的一切。 包括,她心里所想的,此时,也清晰地映现出来。 她的愤怒与痛楚都是那样的真实,丝毫不容他的回避。 第949章:番外:皮影戏(5) 第949章:番外:皮影戏(5) “如果我的担心只是出于欺骗的立场,那么,我情愿自己在你心里就是个骗子!” 说出这句话,他已行至她的跟前,手紧紧地抱住,不容她的推却。 其实,他又何尝不在自欺欺人呢? 总以为,自己不再强求,就真能让他忘记她,真能让他和她划清界限。 但是,偏偏他还是做不到。他做不到坐山静观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斗,因为,他太过了解柳兰心这个人,太过清楚她的心狠手辣。 如果没有把握,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上奏回宫。 更何况,现在宫里还有一个称病不出的叶赫如云。如果柳兰心回来……其实后果很难以想象。 但是,他心里是清楚的,如今的自己,在她心中根本不算什么。关于这件事情,他进不进宫,结果都是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不进宫,甚至可以不去面对她的质问。 但是,他就是做不到不闻不问,静观其变。 关心则乱,现在,他终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 可,他却还是来了。 原来,只为了能见她一面,说一句话。 强迫自己去放手,最终,仅让自己再逃无可逃。 他的温暖,从来不是她所要的。 哪怕,再骗,他唯一骗不到的,还是她的心。 还是,她最不愿意去记得那一人罢? “说完了么?”她轻声说出这句话,语音仍是平静的。 “不让她回宫,是能够让你和谦儿在宫中安稳度日的一个前提。我说的,就是这一句。” “不让她回宫,你也能保住她的性命不至于死在我手里,对么?” 她问出这句话,每一句,都让她觉到,信任,这个词,有时,真的能让人觉得可笑。 “是。” 他不得不承认,现在,还不是杀柳兰心的时候。撇去所有的情感不说,单说柳家至今残存的势力,就不可小窥。 谦儿还小,他还有漫长的时日,可以等待每朝每代的权力更迭,世家兴衰。 到时候找机会暗中推波助澜,比现在明枪明刀,会更兵不刃血。 不是么? 第950章:番外:皮影戏(6) 第950章:番外:皮影戏(6) “阿柔,只要你和谦儿平平安安的,将来的一切才能有转圜,天下都在你的手中,你还会害怕自己的仇恨没有宣泄的那一天么?听我说,现在真是不是很好的时机。如果你因为心中的怨恨而起了杀心,我真的担心柳兰心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在你手里的。” 萧锦彦在她身后,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对此,她仅闭起眼眸,不要听,不要听! 她真的不要听。 她确实是一个不尽迂腐而且固执的人,最起码在这件事情上,她心中的痛楚,永远不会有第二个能够感同身受了。 只有怀过孩子的女子才知道,当这个孩子,逐渐在腹中,传来些许细微的动静时,那样的感觉,是多么温暖。 哪怕,处在再寒冷的环境中,都会觉到的温暖。 他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与她一同存在的生命。 她,曾经多么多么的爱这个真实存在过的孩子吧。 可是,就是她,和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一起,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现在,他居然还有脸来劝她不要急于报仇! 有谁知道,她已经默默的等待了三年!三年之中,有多少次她在午夜梦回时,会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孩子跟在自己的身后,他躲在阴影中,就那样的看着她! 那种痛,她永生不忘! “来人!今日演戏的伶人不错,赏!” 她转首,不再看他,倔强的背影,却分外透露出心中无比的坚毅。 侍女唤来外头的小太监,抬着皮影戏的道具,一并躬身退出殿外。 那个演皮影戏的‘女伶人’始终低着脸,直到出殿的刹那,他极快地抬眸,望了一眼,坐于榻旁的她,遂,复低下脸,退了出去。 腊月的卵时,天尚是蒙黑一片的。 阿柔卧在榻上,因着一片蒙黑中,殿外,闪起的点点宫灯辉映在殿窗上,终是醒转过来。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曾熟睡。 昨晚,见过他之后,她怎会睡得熟呢。 她半坐起身子,寝殿中守夜的侍女的声音隔着纱幔,便传了进来: “娘娘,可是要用茶?” “不用。”她尽量放轻了身子,却还是让她们听到了。 “来人,去传徐夫人过来伺候哀家梳妆。”或许,对于柳兰心,徐夫人了解的东西,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那些。 第951章:番外:来者不善(1) 第951章:番外:来者不善(1) 但是,她显然错估了徐夫人这人的口风。几番试探之下,她只简短的说了句:“柳太后当年宠冠六宫,能够摈中宫取而代之,自然是非同小可的心胸谋略。太后娘娘,而今您既然准她回宫探亲,又怎会突然之间来了这个兴致追问这些前朝往事呢?” 阿柔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终究有些扫兴的挥手:“罢了,也是哀家一时兴起。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陛下春秋大典时,哀家定当褒奖夫人你的忠心不二。” 初三这日一大早,阖宫都已张灯结彩。大雪从前晚亥正时分下起来,铺天撒地一般直下到第二天辰末方渐渐停住。 皇城里屋宇殿阁顶上早覆盖了浓浓一层新白。此时天色早已经透亮,一道道橙暖的阳光洒下来,落在远远近近的宫墙上。 那宫墙本是鲜艳的朱红色,年月久了,却也有几分暗淡,如今被满地的雪光一衬,竟比平时更加艳丽夺目。 宫墙间的夹道上,直殿监的小太监们正在扫雪,忽听由远而近传来——嘘——嘘的气声——分明是皇帝御驾过来的信号。 几个人忙提起扫帚面墙垂首而立。少时只听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一队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乘明黄色暖轿自宫墙尽头拐出来,又往另一个尽头拐进去。 阿柔是在辰初二刻下了早朝,回宫换罢衣裳,按例要先召了内务府的人过来询问晚间酒席的操办事宜,因着今日是谦儿生日,料想一会必然会有贵妇皇亲前来觐见,想着不知道自己是要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便忙里偷闲睡了个回笼觉。 起来正坐在炕榻上吃茶,却听见暖阁外通政司太监的声音道:“启禀太后,柳太后銮驾回宫了。” 阿柔闻言猛一抬脸,伺候在门边的侍女见了早打起帘子。外面的太监进来行了礼,躬身将盛装奏帖的明黄色软缎匣子放在炕凳上,又退在一旁等了片刻,见太后只是沉吟并无吩咐,方垂首却行出了暖阁。 阿柔手里端着茶盏,眼睛却只管看着那匣子一动不动。心中突突跳着,只道:来的好快! 第952章:番外:来者不善(2) 第952章:番外:来者不善(2) 又半晌方转过脸来,伸出另一只手将碗盖子揭起一道细缝,忽然指间一松,那盖子便又落下去,碰到茶碗边缘,发出叮的脆响。 “来人,摆驾,哀家要去上清宫看看姐姐的伤势如何了。”只是一念之间,忽然,阿柔觉得,有些事情,或者,自己也不必太过固守从前的清高了。 萧锦彦所言,虽然无耻,但是,却也不无道理。既然柳兰心要回宫,与其让叶赫如云有机会与她联手,还不如,自己先把柳兰心和萧锦彦之间那段不可与人说知的关系道破了来。 既然叶赫如云是嫉妒自己,那么,何妨让她再嫉妒一下这位呢? 说着,便起身来,盈盈在软榻转了个身,身上着的,是最珍贵的金丝蝉衣,轻若羽翼,又薄透得衬得肌肤玉骨隐隐若现。 这样的她,难道不美吗? 起身,在落地的金凤铜镜前,她再次端详了一下身姿。 纤腰一握,轻盈得仿似不禁风吹般地。 披上狐裘披风,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踏雪上辇而去。 听说元贞太后的暖轿到了上清宫前,叶赫如云身边的大侍女忙带人迎出来接驾。方赶到二门前,阿柔却已经下了轿,正往内院走过来。 缘着道路两旁本种了一溜玉兰。如今正值隆冬,玉兰未到花期,不想经过昨夜一场大雪,雪花飞下来堆在枝头叶间,一团团一簇簇,迎着阳光,白得晶莹剔透,闪烁动人,竟比花朵更加精致绝美。 阿柔原本两手拢在皮草套子里,缓缓行在树间,忽然却停下来,仰着头看了半晌,面上浅浅一笑,抬腿便往旁边树干上轻轻“噔”的一踢。 只见树身一颤,枝上雪块扑簌簌直落下来,打了她一身。后面跟着的侍女们见了,忙不迭上去伺候拍雪。 “姐姐身子可大好了些?今晚是皇上的春秋宴会,还请姐姐务必要赏光才是呢!”进殿之后,只见叶赫如云靠在塌上的暖笼上,暖笼上有一件淡黄色的虎皮罩着,观之令人侧目。 第953章:番外:来者不善(3) 第953章:番外:来者不善(3) 叶赫如云见她进来,连忙欠了欠身,只道着:“又劳烦妹妹前来我这宫里走一遭,说起来,我这身体还真是不争气呢!休息了几个月,居然还是下不得地来走动。” 自从上次中秋夜宴,黑熊伤人事件之后,虽然宫中对她多有非议,连带着她身边的南诏侍女也受了不少排揎。 但是,始终因为受伤的是她自己,黑熊巨掌之下,虽然伤了不少侍卫,可是终究没有危害到元贞太后与小皇帝这两位正主。 所以,流言传来传去,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止于此处。 只是,这件事情,后来阿柔也暗中查了查。原来,叶赫如云的受伤,倒并不是被黑熊所伤这么简单——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为力证清白而自伤,但是,光调查到那些佐证,阿柔便已然觉得,这个女人,当真是十分的可怕。 比之柳兰心,她们两位的心胸谋略,简直如出一辙。 两人都是心中各有算盘,落座之后,便摒退了四下,只余一个叶赫如云的心腹侍女在帘外听候差遣。 那流岚本是叶赫如云身边的心腹,此时便退在正殿门旁等候,亦兼做外头来往的警视。 那正殿里虽也拢着地炕火龙,却到底高阔敞亮。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双手双脚渐渐血脉不通,一丝一丝的僵冷起来。殿内两位太后仍在说着什么,人声起伏,她虽听不清里面说些什么,心中却也无端觉得有些悬念起来。 其实自从自己主子受伤之后,这宫里对她们上清宫的敌意就分外浓重起来。此时,偏生赶上皇帝寿诞,元贞太后此来……也不知到底是何目的。 正凝着神,案上的沙漏忽然响了,流岚不由的吓了一跳。 正提起神来,复又站的笔直时,只听自己主子笑吟吟的声音也从暖阁里传出来:“流岚,,去,吩咐人传膳,哀家要招待妹妹在这里吃顿便饭。” 她这才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垂首答一个:“是,太后。” 转身打起帘子走出屋去。 第954章:番外:来者不善(4) 第954章:番外:来者不善(4) 暮色四笼时分,柳兰心的暖轿,终于从宫外的柳府来到了宫门前。 阿柔吩咐内务府,照着她太后的分位,给足了仪仗排场。一路上她坐在轿子中,只见阖宫回廊飞檐之下,皆是重红华彩,一派喧天的喜乐之景。 她心中有事,对此只是郁郁一笑,搁下手里的帘子,便问那负责接应的宫人,这是安排她住那一处的宫殿。 “回娘娘的话,元贞太后请您先去慈宁宫稍坐片刻,而后,再安排奴婢等送您回上华宫歇息。” 上华宫?呵呵……看来她还是很懂得在外人面前做好自己的本分,最起码,安排给她住的这处上华宫,是后宫之中除了慈宁宫上清宫之外,数一数二的华美宫殿。 只是,她的微笑持续的片刻之后,便突然变冷。 此次回来,于她来说,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重回宫阙。而是…….了结一桩已经拖延了许久的陈年旧事。 她不会忘记,当年,自己是如何背负着深深的怨恨走进这座宫廷的。 她更不会忘记,这些年以来,自己为了爬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为了戴上那顶凤冠,都付出了些什么。 她是属于这个后宫的,只要她还活着一天,那么,她就应当是这里理所当然的女主人。 哪怕是死,她也应该死在此处!而不是寂寂无闻的荒凉寺庙尼姑庵! 昔日,为了争夺后位,所做的一切,她都不曾后悔过。哪怕,是用自己亲生骨肉来换取的一切,她也不后悔! 可是,如今的傅嫣柔,她,不过是一个贱人!她有什么资格,坐上自己曾经坐过的位置,住进自己曾经住过的宫殿?! 她为了太后之位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哪里是她仅凭迷惑男人就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 她不甘,她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甘。可是,这一切的不甘,她都只能暂时隐忍下去。她需要有力的证据,否则捠不倒她,反而连累自己! 闭上眼,她不由的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幕。 第955章:番外:来者不善(5) 第955章:番外:来者不善(5) 当年,当她还是一名嫔妃时,她和宫中的丽妃是同时怀得身孕,也在那时,她因着往御花园看宫人们替她放母子平安的许愿灯。 夜风吹,那灯,顺着湖水,一径地飘去,她一路跟去时,却终让她怀孕后本来平和的心境起了变化。 一名昔日小产后不再得宠的嫔妃亦在那湖中放着许愿灯,那嫔妃的灯一直就回旋在原地,随着她的灯飘来时,一并被掀翻于湖中。 许愿灯原本是承载着主人美好的心愿,可是,而今,却被掀翻了。 这,无疑是不祥的。 她仗着皇帝对自己的宠爱,出言斥责那名嫔妃之时,只见那嫔妃死死盯着她隆起的腹部,不过一会,语音低暗地道: “你莫以为,自己怀了龙嗣就了不得了,嘿嘿嘿……休要得意的太早!若你腹中的孩子真是皇子,只怕到时候死的就是你!” 这话说得极是低沉,却是字字入了她的耳,也落进离她不远处宫人的耳中。 翌日,皇帝便亲临她的宫中探望于她,并说,虽过了暑气,这宫里,也实不适宜养胎。 于是一道圣旨,将已经怀孕的二位嫔妃一并安排至颐景行宫待产,并交由彼时的太医院院正亲自保胎。 作为从东宫出来的良娣,柳兰心心思敏锐,聪慧过人。她细思之下,便发觉这道圣谕看似是关心她的胎儿,但,她从身边骤然换掉的宫人面孔中却深知,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自己现在身怀六甲,又正在盛宠之中。照说,即便她怀的是个公主,但是,也还是有希望再诞麟儿的啊! 一种不安,深深的笼罩在了她的心中。 以至于一连数日,她都寝食难安。 及至后来在往颐景行宫的途中,她无意中从一名随行侍女的口中得知,那名当日对自己口出恶言的嫔妃,当晚就被接着大不敬宫规处死时,她知道,那看似荒诞的话,或许,只代表一种意味,那就是事实。 **********************求票票啊!******************************************************** 第956章:番外:来者不善(6) 第956章:番外:来者不善(6) 手扶上自己的腹部,七个月的身孕,偶尔,能听到胎儿的动静,这些动静,是她唯一的倚赖。 彼时,皇帝对她说的话,仅是保得她腹中胎儿的平安。 对于她这个伴了他将近两年的嫔妃来说,也许,她的生死,并非是他在意的。 帝恩何其凉薄。 帝恩何其残忍?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么快,这份凉薄、残忍,就没有任何掩饰地让她必须去面对。 她还年轻,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她进宫,抛弃了往日情深似海山盟海誓的情人,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那无上的荣光与权势! 她不想死!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继续活下去。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活下去! 为了求证自己心中的疑问,她打点了一名司记,从司记局翻阅了自巽朝开朝来后宫的一些札录。 每朝的太子虽是皇长子,皆不是由其生母抚养,其生母或死于生产,或是太子册立前死于意外。 意外太多,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么多的皇长子生母之死,只能是蓄意为之。 一个清晰的词,渐渐浮上她的心头! 杀母立子!杀母立子!这,就是这些被供奉在太庙里,享受万代香火供奉的皇长子生母为了儿子所付出的代价! 那么,如果她生的是儿子,也就是皇长子…….她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呢? 她把目光放到了被皇帝指来给自己安胎的院正身上。 幸得,这个太医院的院正,是她和她父亲早就秘密重金笼络的人。 思来想去,她为了自己的生,恳请院正无论如何,要保她和孩子这这一命。 但是,她所想的,都被院正一一指出了破绽之处。 第一, 如果她生的是女儿,那么,以后夺嫡之战,只怕就要输了先后长幼之次序。 第二, 如果她真的如愿生了儿子,那么,按照那个不成文的祖训,她必然会被秘密赐死。 第957章:番外:来者不善(7) 第957章:番外:来者不善(7) 很显然,她不想死。但是,若要保住她不死,而且还要坐上太后之位,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 只有这个办法,能够确保让她的孩子登上皇位,而且,她不会被赐死——那就是,秘密暗杀皇帝。 只要皇帝死了,执行这道遗命的人,就不会再对此提出质疑。而且,凭借她柳家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势,她可以保证,天下人无人会对她坐上太后之位提出诘责。 为了达到这一层目的,首先,她要笼络的,便是领兵在外,大权在手的皇叔萧锦彦。 所以,她不惜对他说出了那样欺骗的话。她告诉他,自己腹中的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现在,皇帝已经对他和她都起了疑心,为了自保,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 而今想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萧锦彦答应了与她结盟。她曾以为,是因为那个并非他亲生的孩子,可是后来,她却隐隐觉得,自己必然是想错了。 那个孩子,其实并非她亲生,他只是当年与自己一同怀孕的丽妃所生之子。而她所生的那位公主,早在临盆那一日,便被秘密送出了行宫。 后来,丽妃因为血崩而死,史记曰她所生的公主亦不曾存活。而待到皇帝赶过来时,她已经安然的抱着那个孩子,坐在了床榻上。 她清楚记得,当皇帝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和她的脸庞时,他的眼眸中,闪过许多复杂的内容。 是欣喜,也是了然于心的残酷。 她若不曾杀了他,那么,只怕几年之后,她也必然难逃他的毒手! 对于这一切,她不后悔,她从不悔。 哪怕就是后来萧锦彦羽翼丰满之后借机与她反目,暗中滴血认亲试探她当年的真相,她也始终不曾开口坦诚过过往的一切。 毕竟,当年那件事,而今知道真相的,都已不在了。 而且滴血认亲并非十分有把握的法子,她就不信,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会冒着失去亲生骨肉的危险,置她们母子于死地。 第958章:番外:来者不善(8) 第958章:番外:来者不善(8) 所以,当她得知他的宠妾居然怀有身孕,而且,他还秘而不宣时,她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无比的慌乱。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认真的爱上一个女人。曾经,他亲口承诺过,只要她们的孩子坐上皇位,他就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谁能想到,他当日承诺的,不过是为了坐上摄政王的位子所做的幌子。她信以为真,这才有了后来的粗心大意。 所幸的是,后来,她设计让那个孩子胎死腹中了。她以为,他应该会彻底死心了吧? 没想到,他的一连串举动,令她愈发的难以捉摸。仿佛,自己从前认识的这个人,而今,是真的面目全非了。 他终于扫清了障碍,借着锦王的手,登上了皇位,理所当然的坐到了那个本来就属于他的地方。 可是,可是而今他们当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却被那个贱人和她的孩子所占据了!她被赶去了泰山行宫,无召不得回京。而他,则离奇的身死了。 这其中的蹊跷,只有她这个内中人才知道,必然,是那个女人所做的手脚。 她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手段,登上了太后之位。 好!真是很好!好的很! 阿彦,你看清了么?当年你对她何等情深似海,而今,换来的,也不过是你死她活吧? 暖轿经过一处宏大的宫殿,她伸手挑起帘子,微微侧目一看,原来是宏正大殿。 这是一处挑高的殿宇,四周,竖着八根金龙华表,正中,是一金灿灿的由九条浮龙盘成的宽大椅座,椅座后,雕刻着一朵怒放至极致的莲花。 这朵莲花,遍体血红,这份血色,映衬着殿内的金灿生辉,有些许的不和谐。 可,也让这朵血色莲花,成为,殿内最瞩目的唯一。 皇权,从来都是染血而成。 此次回宫,她,势必要让这个取代了自己地位的贱人,血溅深宫! 闭上眼,她喃喃低语祈祷道:“阿彦,如果你在天有灵,你要保佑我,顺利的找到那样东西……” 第959章:番外:来者不善(9) 第959章:番外:来者不善(9) 暖轿甫入慈宁宫,便有宫人前来请她下辇。 柳兰心的双眸扫过这处自己曾经住过的宫殿,心中,泛起一阵微微的冷意。 因为皇帝的春秋华诞,是以慈宁宫也是处处张灯结彩。有手巧的侍女,剪了千幅如意结,工整的贴在朱色门窗的雕花裱纸上。 这一日,阿柔卯初即起身大妆,辰正二刻在自己宫中正殿接受各府诰命朝贺,足足坐了数个时辰,午间寿膳又是一通繁复礼仪。 因着兴致高,饭后也没歇中觉,撑到此刻虽然强作精神,却也止不住露出几分疲惫颜色。 柳兰心进来时,正巧于是叶赫如云也在殿中逗着小皇帝吃干果。侍女掀开帘子禀告时,齐刷刷两双眼睛,都朝了柳兰心看来。 “原来是皇嫂远道而来,来人,看座!”对她,阿柔知道自己明面上只能客客气气的。 毕竟,由辈分上来说,她的她的皇嫂。 叶赫如云的双眼锐利,却也只是在她的面上停留了片刻。不过是一霎那的冷场,很快,便听她说道:“皇嫂真是远来辛苦了,一别经年,有时候想想,当初我初入宫时,还真的多亏皇嫂诸多提点呢!” 柳兰心心中不禁冷笑连连,当年她可是一手促成南诏与西齐联姻的第一功臣,可恨南诏过河拆桥,这叶赫如云更是一等一翻脸无情的宵小之辈。若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怎么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有对自己远在泰山行宫一事有过一星半点的提及? 可见,人,尤其是这宫里的女人,没有哪个不是自私的。 三个有着尊贵身份的女人,各自都是满怀心事的说着笑着。阿柔抱着才满周岁的小皇帝,心中却是冷的有些发抖。 她已经暗中部署下去,只要她柳兰心敢有什么不轨,她便会立马叫她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可是,尽管这样,她还是有些吃不透的想,到底,她是凭着什么有这样的勇气再度回宫的呢? 第960章:番外:来者不善(10) 第960章:番外:来者不善(10) 夜宴,席开三百,锦绣流水,火树银花不夜天。 为了庆贺皇帝的生辰,后宫之中设了无数以彩绘搭建起来的彩墙、彩廊、灯坊、灯楼、灯廊、龙棚、灯棚,数不胜数,用彩绸结成的“万寿无疆”、“洪福齐天”、“天子万年”等吉语更是铺天盖地,主要道口竖起大大小小几十座祝寿彩坊、彩台,台上各路艺人歌舞不绝。 到了夜间,万灯齐亮,整座皇宫金碧相辉,流光溢彩,闪耀如人间银河,各处笙歌互起,金石千声,通宵达旦,盛况一时难描难画。 阿柔与叶赫如云,以及甫回宫的柳兰心等三位太后,皆是盛装打扮,其中,阿柔居于正中的首位,右边是叶赫如云的席位,左边是柳兰心。 对面戏台上,包饰着祥云金寿字台衣,五彩闪色,灼灼其华。宫内教坊司的太监们为给皇帝上寿,特向太后请了旨,排演了全本《蟠桃会》,此刻正出将入相咿呀唱作不休。 这一日的宴会,直唱到半夜时分方才散了。内务府为承办此次的宴会,自是前前后后费了不少心机。待到礼单上来时,又呈交给皇帝生母元贞太后过目。叶赫如云是早就借口身体不适回宫了,剩下柳兰心与她二人,兀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阿柔亦是乏的不行,随手翻了翻那厚厚的一本礼单,便道:“哀家乏了,这册子先收起来,内务府那边登记好就行了。” 许是喝了及几杯酒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抬手,唤人搀扶自己回宫,临走时,不忘对柳兰心明媚一笑道:“皇嫂,恕我先走一步,你远道而来,也还是早点歇着比较好。” 柳兰心亦微笑着点头,夜风吹起一阵寒气,她身上大红色的狐裘坎肩,撩的嘴上颜色艳丽的胭脂与之一起翩翩起舞。 坐在不远处的歆月看在眼里,心中,不无担忧的想到:看来,这个夜晚,注定不是什么太平之夜了。 回到柔仪殿之后,阿柔很快就唤来宫中的禁军守将,查问今夜京中的守备情况。 得知并无什么可疑之人随着混入城中时,她的眉眼,却并未能够舒展开来。 第961章:番外:请君入瓮(1) 第961章:番外:请君入瓮(1) 身子浸在温泉池里,浑身有说不出来的舒畅。然,一直紧绷的思绪被温泉水一冲,却,得不到松懈。 一冰滑细腻的小手缓缓和地替他轻揉着肩膀,这一轻揉间,女子特有的馨香,便萦绕于他的鼻端。 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他如炬的目光骤然开阖,蓦地转首,恰是——她! 她仅着了一件单薄的艳桃色的纱裙,蹲于他的身后,玉手轻抒,替他揉着肩膀。 印象中,她从没有穿过这种艳丽的颜色,衬着她此时的容颜,却是极配的。 她上的容色,似乎愈发的精致可鉴了。自诞育谦儿后,生产没有让她的姝丽有丝毫减弱,反添了更多妩媚的女人味道。 她只梳了最简单的堕马髻,偏是那髻上,插了一朵绿梅。 现在,她略抬了眸子凝向他,竟没有一点的羞怯。 他心中一凌,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来意:“你怎会来的这里?他们都没拦你吗?” 阿柔冷冷一笑,伸手捧起一把水花,道:“当然,他们以为我来找你,自然不会拦的。不然你以为,我还能强闯进来么?” 萧锦彦无奈的一皱眉头,扭头道:“今夜是谦儿生日,你不在宫里陪着他,来这里作甚?” “作甚?自然,是找你要一样东西。”说着,她的手,已经缓缓伸到他的面前。 “你要什么东西?”这下,换到他讶然了。 “随便,只要是你从小到大随身携带的东西,任何一样,都可以。” 对于自己模拟他的笔迹,她有九成的把握。而之前所设想的请君入瓮之中,并未想到柳兰心居然会如此的心细如发,连自己在筵席时专门安排的那个替身,也没有让她真的有所行动。 对于她心中的想法,萧锦彦也很快就摸清了来龙去脉。 他摇头一阵冷笑,道:“你以为,柳兰心就是这样任由你算计的一个蠢物么?如果真是这样,我便不会叫你不去招惹她了。“ 第962章:番外:请君入瓮(2) 第962章:番外:请君入瓮(2) 他居然还为她说话?他还要掩饰道什么时候呢? 马上眼看着就要有一场恶战,哪怕不为她,只为了谦儿,他对她都不愿意坦诚一点吗? 既然如此,那好啊,她奉陪到底。 “你就这么以为么?难道,我的孩子就该死在她的手里么?” 她嘟囔出这句话,他却反手,将她揉住他肩膀的手扯开。 “可是你这样没有把握就行事,只怕要将谦儿置于危险之地!” “那你就帮我杀了她,帮我们的孩子杀了她!要不然,你就是和她同谋的帮凶,你就是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 这句话,该能成为胡搅蛮缠的开始了吧? 她看到他好看的眉毛终于因着她这句话皱得更紧,她的手不禁抚到他的眉心,还未说话,他手一挥,只这一挥,带着避让的意味。 她收手不及,身子往前一冲,径直跌进温泉中。 扑通声响起时,她知道,自己又狼狈透了。 由于是头向下跌进,呛进几口水,呛水的刹那,眼前,突然浮出一个人的脸,那人将她救起,竟然,是司徒云秋! 她心下一惊,这张脸一闪而过,不过是记忆里某个片段。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些前尘往事了,没想到,总能在某些时刻又突然浮现出来。 她感到腰际被人用力抱起时,身子,总算脱离了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温泉水。 他将她抱到一侧的地上,她的纱衣紧紧贴在她玲珑的身上,只让人丹田燥热,本来想传人进来,瞧见她双目紧闭,不知是否闭气的缘故。 他用力掐了一下她的人中,她却仍没有转醒。心下不由一慌,手指轻捏开她粉润的唇,度了几口气予她。 却不料,度到第三口时,他听到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他想抽身离去,她滑软的手臂却紧紧勾住他,不肯放开。 她的唇,轻柔地吻上他的,将那单纯的度气,只转成缠绵的吻。 她娇小柔软的身子不知死活地贴紧他的,明媚的眸子睁开,对上他再做不到镇静的眼睛。愈浓的萦吻,她轻声低喃道:“你一定要帮我……”. 荐书啦荐书啦! 推荐师姐的精品出版著作以及其他的几本现代爱情小说: 那一场爱欲窒息 男人与女人,谁是上半身动物,谁是下半身动物?抑或,男人和女人,都是上半身动物和下半身动物的综合体? 谁为我的寂寞买单? 苏菲儿的生命里,走过很多男子,她爱的和她不爱的。但没有哪一个男人,能给苏菲儿一只戒子,一个家。身心疲惫的苏菲儿,她最后该何去何从? 我是否出卖了爱情? 有人说我拜金,有人说我轻贱,为了抓住那一瞬那的温暖而不惜出卖了自己的爱情。那个时候的我太年轻,并不知道,其实我的爱情,并不低廉。 第963章:番外:请君入瓮(3) 第963章:番外:请君入瓮(3) “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 带着确定,带着执着,她加深她的吻。 这样的吻,虽仍生涩,然,却带起了他心底愈深的火灼。 他想推开她,可,触到她犹带着水渍的肌肤,仅变成轻柔地相拥。 她,真的恨极了他么? 这一刻,为什么,他会觉得,她仍是记得他的好呢?她的唇,还真的甜美啊,一如当年自己初初与她燕好时的那种滋味…….带着蛊惑一般的诱人。 他清明的思绪,被她的吻中断、然后,慢慢沉沦。 她像个孩子一样,学着昔日他吻她的样子,慢慢地吻着他,甚至于,她连伸出丁香软舌,与他唇齿交缠都不会。 六宫嫔妃诸多,若论取悦耳君王的计较,她无疑该是排到最后。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涩的小女人,只让他难以抑制冲动。 他看到,她小巧的耳坠着小小阑珠坠子,烛影摇曳间,投映在她雪白的颈中,小小两芒幽暗凝伫,这点点的幽暗,一并融入他的眼底,再无法移开。 她,就如这幽暗的烁闪,不知何时,深深凝伫进了他的心,想舍,却始终无法做到彻底的舍开。 只是这层无法彻底,让他一次次的徘徊犹豫,缺了帝王该有的果断。 就像现在这样,推开她,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他身体的反应,却再次出卖了他。 他久已沉睡的昂扬触到她的腿间,能觉到她的腿瑟瑟的颤了一下,旋即,慢慢地分开,只有这一分,他终是毅然的抽身,不能继续下去! 哪怕,她现在,可以承受他的好。 但是,今夜这样的情景,隐隐的告诉他,他,绝对不能让她随心所欲! 否则,只怕是要引来一场难以纠葛清楚的恩怨。 甫抽身间,听到池外传来: “主上,有人强闯禁宫!” 他第一时间回眸看向她,只见她肩膀上的纱衣早已半褪,此时,慵懒的直起身来,胸前雪白的乳峰勾勒出迷人的景色。 见他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却不无讥讽的开口道:“当年,你不是就是联合了她来谋害我的孩子么?而今,我要将过往的一切,如数的奉还了!” 第964章:番外:请君入瓮(4) 第964章:番外:请君入瓮(4) 你引了她过来?你…….!” 萧锦彦说着,脸色陡然大变,忙从一旁的架上拿下宽大的棉巾,包裹住她娇小的身子。 “怎么?老情人相见,难道你也近情生怯么?”她的手,从宽大的棉巾上伸出来,只是无意识的反绞着,双眼露出狡黠的神情。 装吧,,先前,在筵席时,柳兰心明明看见那个酷似他的身影,可是,她还能装的那么好,那么端庄,若无其事。 现在,他更是在自己面前装的一本正经,若无其事。仿佛,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柳兰心一样。 既然都在大家装,她也乐得奉陪。 “来人,叫暗卫一定挡住这一伙闯宫的,不计任何手段也要将他们挡在宫外。”萧锦彦两道好看的眉毛一皱,已经起身想要更衣。 “只怕是来不及了,我出宫时吩咐过禁军首领,倘若我在一个时辰之后还没有回宫的话,他们就会尽数来到这禁宫寻找刺客。到时候,只怕” 阿柔的目光凝向萧锦彦,这一拧,只有淡淡的笑意,并不曾有其他。 “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一定会在一个时辰之前送你回宫的。你知道,我说话算话。” 说着,他走到屏风后,自己捞了一件月白色泼墨单衣,转瞬间便已穿上。 “主上,来人有几位高手,属下等已经在外面奋力阻拦了。只是,碍着地形和不敢闹出动静,一时三刻怕是难以将对方驱逐出去。” “废物!连这么几个人都拦不住,带路,我要亲自去看看!” 说着,他已经穿好了玄色长袍,腰间佩剑森然泛光,行动间,便要走出去。 阿柔独自一人,犹坐在地上。 因着温泉的暖气,是不冷了。 只是,眼底突然就冷了。 “娘娘,不如让奴婢伺候您更衣?”阿柔的身旁,传来的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太监的声音。 今晚,真像个闹剧,她先是千方百计的设了一个替身,在筵席时引起柳兰心的注意。而后,又在半夜时分领着身后的那个影子来到了这处禁宫,原本想着借他的手杀了柳兰心,没想到,他却宁愿与柳兰心暗中一战,也不愿面对三人之间这样的会面。 第965章:番外:请君入瓮(5) 第965章:番外:请君入瓮(5) 现在,她该怎么继续下去? 他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是不给她的。 先前,在筵席上,面对一个和自己有着刻骨仇恨的女人,还要强颜欢笑的保持着得体的举动,一个人撑着心中的爱与恨,真的好累。 而这份累,他根本就看不到。 “娘娘,您没事吧?娘娘。” 小太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摇了摇头,她会有什么事,只是头有些晕罢了,是的,蓦地起身,头晕罢了。 脚有些虚软,一个身晃,她甫站起的身子,再次栽进了水里,伴着那个嗓音尖锐的小太监的呼救声响起,她意识有些涣散时,有人把她再次从水里捞起,旋即,是她可闻得的低吼声: “阿柔!” 胸口闷的难受,加上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此时脑袋一阵阵的疼痛眩晕。被他抱在怀里,她终于不想再撑着什么,口一张,哇地一声,把呛进的水悉数喷在他刚换好的袍杉上。 她仿佛能想象得到他此时必然是气的脸色发青,她引来了他不愿意见的人,此时又弄脏了他的袍裳,该是会把她扔出去罢。 可,好奇怪,他居然没有。 他只是抱着她,随手扯了好几块的棉巾,没头没脑地裹住她,而后抱着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她的整张脸被笼罩于棉巾内,虽不至于室息,却也不算好受。 但她没吭一声。 好象走了很久,又好象,很快就停了步子。 感觉走了很久应该是这段路并不近。 觉得很快,她想留在他怀里再多一点的时间。最好,能够让心怀狐疑前来闯宫的柳兰心看见这么一幕。 真是荒谬的要命,他现在对她这样的态度,她偏还喜欢这般的委屈自个。因为,现在的这一切,就是她想要的。 她要逼着他,亲手杀了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就如同当年,她逼着他,一起谋害了自己腹中的孩子一样! 不然,何以称得上血债血偿? *********************曙光就在前方,票票啊票票!终于,要完结了****************************** 第966章:番外:请君入瓮(6) 第966章:番外:请君入瓮(6) 其实她所报复的,亦是他的丧子之痛啊!为什么,他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看待问题呢? 她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们那个共同的孩子。 如同谦儿一样,那也是他们之间骨肉的结晶。 为什么,他要千方百计的维护那个女人呢? 萧锦彦,你的心,到底是长的什么颜色?哪怕之前,她有怀疑,这些许的试探,此时她也早就明了了。 他永远也不会有她那样感同身受的痛楚与悲伤,永远。 说到底,他爱他自己,胜过世上的任何人,哪怕是他的亲生骨肉,也不会例外。 她已经明了了,缺的不过是他亲口承认罢了。 但是没有关系,就算他不承认,今晚,她也不会让柳兰心活着离开这里。 他能够用这样绝情的方式对她,倘她少点坚强,恐怕先就熬不下去了。 他是认定她的坚强,还是认定她的“狠毒”,反予了彻底割舍的契机呢? 鼻子有些发酸,觉到身子一个凌空,恰是他撤手,终是把她扔了出去,伴着周围,仿佛是几个小宫女纷纷下跪请安的声音。 她并没有担心,她的后背是否能承受这一扔,事实证明,她的身子触到的是柔软的锦褥。 然,他扔的力气太大,裹在她身上,厚厚的棉巾随着这一扔悉数散开,她的罗裳偏是也扯开了些许。 将脸上的棉巾扯开,看到他神色淡漠地站在榻前,睨着她。 她不介意春光外露在他眼前,她介意的,仅是他的眼底没有她。 是的,她清楚看见,他的眸光冰冷而严肃,仿佛一直在思索着什么问题,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她。 她的堕马髻有些散乱,髻上的斜插着的珍品绿梅也委顿得不复娇艳。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伸手,将那朵绿梅从她的髻边拿下。 这绿梅并不适合她,绿色,即使是娇艳的绿色,也会让她雪白的肌肤显得有些憔悴的病态。 片刻之后,他终于薄唇微启,语音清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挡着她在宫外吗?” 第967章:番外:请君入瓮(7) 第967章:番外:请君入瓮(7) 她没有说一句话,这样的话语,再也伤不到她了。 只是,让她再嘻笑着去回,却是不能了。 她还没能做到足够的淡定从容,因为,即便是装,底限的尊严,都是无法装做不顾的。 瞧着他转身离去,她突然想笑,只是,笑语声起时,眼底有些冰冷,恰是抑不住了。 他不会给她开口提出要求的机会,那么,便让她来开这个口吧。 她冷然的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旋出一个好看的微笑,道:“自然,是因为你对她有情有义,不愿意让她死在自己手里吧!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要是不能尽快把她杀了,只怕等会禁军赶来时,你的身份,也要跟着一起大白于天下了!” “一个时辰……你知道的,你只有一个时辰。而柳兰心,也绝对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她朝他竖起一根手指,颇有些看好戏意味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骤变。 萧锦彦果然转身,双眸紧紧的看着她。他的眸色里有愤怒也有不解,接着,又有一些其他她看不明白的东西,一闪而过。 “你这是在逼我?很好,阿柔,如今,你也终于学会人为鱼肉,我为刀跙的手段了。” 她凌然不惧的回言:“当然,跟在你身边四年,倘若还没有一点精进,那我岂不是白活了?” 萧锦彦看着她的眼神突然一阵黯淡,他不会让她知道,那个有违人伦的这么一个祖训的存在。关于这件事,现在,知道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以后,他希望,永远不会再有人提起。 他作为萧家的子孙,既不能摒弃祖宗的遗命,也不能让这种有违天道人伦的祖训继续传承下去。 这一切,不单是为了谦儿和她,更是为了……为了萧家无数因此惨死的母亲,以及,十月怀胎生下他的生母。 闭上眼,他的心中,有过一阵锐利的疼痛。 不错,当初他之所以借着她下的毒而假死,的确,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和想法。 他死了,这个世界,将会因此而多了一对温馨和谐的母子。 可是现在,她让柳兰心回宫了! 作为前朝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后妃,她深深知晓这道遗命的厉害关系。所以,她会选择再度回宫。为的,就是要让这道遗命公之于天下! 可是,阿柔却对此一无所知。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由他去解决柳兰心这个麻烦。而且,还要干净利落,不可因此而惊动前朝柳家暗中准备的势力。 第968章:番外:请君入瓮(8) 第968章:番外:请君入瓮(8) 所以现在,他根本不会容她提出任何的要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柳兰心制服,然后敢在禁军来到之前,送回她住的地方。 至于她,以后会明白的吧? 他已经不想再当着她的去做拒绝了,她那么聪明,如果她看得懂了他的心,只怕心里不会好受于他。 包括,现在,他转身离去,她终是看到,他眸底不该有的那些疼痛。 或许,是他装的不够好吧!如果他真装得逼真一点,该多好啊,至少,她就真能如他愿的退缩,然后割舍。 如果她要恨他,唯一的理由,只会是他伪装得太不彻底,让她不能如他所愿的退缩,然后割舍。 萧锦彦转身走出禁宫,冷冷掷下一预: “太后深夜出寝宫,此时有违宫闱体制,尔等必须立即将她送回去,并且守口如瓶。违者,仗毙!” 这句话清晰地落进她的耳中,却让她将眸底的那些冰冷,悉数的吞了回去。 萧锦彦!萧锦彦! 她只在心里喊出这两声名字,再是不愿说话。 如果情感和誓言也能轻轻撕碎,扔到记忆用不会触及的角落,那么,她愿意从此就在那片角落沉默。 他的绝情,她不想去听,却不得不听。 他的用心,她瞧得清楚,却只做疏离。 其实,世上没有一份感情,不是千疮百孔。 不是当时不珍惜,只是,有时太过珍惜,反会让它伤得更为彻底! 不是不能够再度信任,只是,这种撕裂过后的信任,便如同有了裂痕的镜子。 镜子越明亮,裂痕就越清晰。 因为,那裂痕,便是心底的痛。 她冷笑着,走下地来。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类似于短笛一样的乐器,轻轻吹了几下,已经走出殿门正在拾级而上的萧锦彦,登时回头! 她在发出信号! 看来,不单是禁军,只怕,为了今夜的一场血战,她早已埋下了几层杀手! 第969章:番外:请君入瓮(9) 第969章:番外:请君入瓮(9) “你居然动用了天罡城的人?傅嫣柔,你果然是很有手段!“当看清楚早就埋伏在四周的黑衣人的身手招术之后,萧锦彦不由满面怒色的走下地宫,对着正在塌上轻轻梳理一头青丝的阿柔大发雷霆。 他铁青的脸色,换来她的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莫非你以为,只有你可以左拥左抱,我这个太后,就不能有一两个蓝颜知己么?”其实,这话只是故意激怒他的楔子。 因为,司徒云秋临走时,曾经将自己当时在禁军之中隐藏下来的几十名高手留给了她差遣,所以,在这种非常时候,她便不得已启用了这股势力。 其实关节,其实她也明白。柳兰心若是死于内宫禁军之手,只怕是要逼使柳家造反。 但是,若是她死于江湖人士之手,其中可做的文章,那就大了去了。 但是,萧锦彦早已被醋意冲昏了头脑。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与那个司徒云秋藕断丝连! 若说以前她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不清白的,现在,在这种关键时刻,她不信任他这个丈夫,不将这样棘手的事情交给他处理,反而引用外援! 他再也无法相信她那份所谓的清白了! “傅嫣柔,我说过,再大的事情,我也会帮你处理的,现在,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么,也不要怪我无情了!” 说罢,他转身,取出腰间佩剑便下令:“召集人手,今夜,我要这禁宫附近无一人可以活着离开!” 恰此时,殿外,火光腾一声明亮,万点火光似流星乱雨,金色的弧迹划破夜空,盛开无硕大无比的金色花朵,接着,仿佛一枝利箭射破岑寂,旦听得潮水般的呐喊声猛然涌起,将整个禁宫湮灭在突如其来的浩劫中。 不过瞬息之间,身边便充斥着兵器碰撞声、箭芒脱弦声、甲胄叮当声,利刃斩入骨肉声、鲜血飞溅声…… 阿柔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她隐隐觉出了不对劲。 “还不快走!”萧锦彦说着,已经吩咐左右护送她回宫了。 “不!不能眼见她死,我不离开这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她不想走,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这不对是在哪里。 萧锦彦恨恨的瞪她一眼,终究割舍不下,他一手只紧紧牵着她,对周围命令道: “速护太后由密道返回慈宁宫!” “不必了,既是是姐妹一场,为何不让咱们好好叙叙旧呢。” 说着,室外传来一女子娇柔妩媚的声音,原来是柳兰心着一袭雪色的罗裙慢慢走进殿内。 *****************激动啊激动!我吧存稿都更完了,一会再来码完这一章节!铭心自问,我咋这么喜欢写这种三人面对面的场面呢!狗血的激动!************************************************ 第970章:番外:请君入瓮(10) 第970章:番外:请君入瓮(10) 甫一看见萧锦彦,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但是,须臾之间,她已经微笑起来,点头道:“阿彦,经年不见,你果然还是风采依旧。” 萧锦彦看着她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这条地道?” “你以为呢?我毕竟在这宫里生活了这么些年,若说有什么秘密,难道我会不比你清楚?” “或者,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回来吧?阿彦,你应该是了解我的,不是么?” 柳兰心一袭雪白,脸上笑得极是温柔,她如水的眸华拂过殿内诸人,轻幽幽地道,“只不过,一时之间,我还真是没有能够摸准你的路数。今夜,如若不是有我这位好弟妹引路,我想,只怕我还要耽误好些时候呢。” 萧锦彦望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柳兰心,一字一句道: “那么,你今夜来此,是要来自投罗网的吗——” “当然不是,阿彦,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死了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你这位好宠妃做的吧?你想想,要是我把你未死的消息公之于众,然后,再把那份遗训拿出来——”。她的眼角,流转是一种无法掩饰的畅快淋漓。 “那么你以为,你可以做到这一切么?兰心,你我相识多年,我的为人如何,你也应该清楚。若非我自愿,任何人也不能让我蜗居于此。同样的,若非我自愿,谁又能将我再次公布在世人眼中?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话,而没有对你痛下杀手,就是希望你能够活着回去属于你自己的地方…….”。 “你真的为我好么?”柳兰心淡淡一笑,眸底竟湮上一丝的雾气,“有些事你始终做得还是过了,但,我是永远不会改变初衷的人,不论你曾经怎样对我,我都愿意原谅你,因为在我心里,你始终是那个阿彦!” 听到这里,阿柔猛地把手一甩,嗤笑道: “你们二人还真是鹣鲽情深啊——只不过,若是我没记错,你柳兰心应该是他皇兄的女人吧!啧啧啧啧……有时候我可真是佩服你的手段,你说我出身青楼,这话不假,不过,就算出身青楼的女子,只怕也没几个能做到同时侍奉兄弟二人的吧?” 第971章:番外:残忍的决绝(1) 第971章:番外:残忍的决绝(1) 此话显然正中柳兰心的死穴,只见她双目含怒,一手已经带着凌厉的冷风扇了过来。 “吧!”的,萧锦彦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眸间的冷意如同冰雪一般的浇下来。 “阿彦!你!…….”。看着萧锦彦不无鄙夷的脸色,柳兰心的手腕软软的松了下来。 往日,若有人敢非议他们之间这种关系,最终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你还嫌这事不够丢人的么?”毕竟,叔嫂偷情,乃是乱伦之举,昔年萧锦彦虽然仗着年轻气盛,是以天下间没有他不敢的事情。可是,而今毕竟年岁增长,更何况这等皇室丑闻一旦外泄,不单是他,便是他的子孙后代,亦难免要因此被人诟病。 “昔日是我们年轻,所以知错而不改。可是如今到了这等时候,难道你真的觉得,你对得起皇兄么?” 萧锦彦丢开她的手,闭上眼睛,唇际略略的哆嗦,“有时候想想,我也时常在心中铭心自问,我怎么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兄长。其实,这么多兄弟当中,待我最为亲和也最为温厚的,便应该是长兄他了。” 柳兰心微微偏过头,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微微冷笑道:“怎么?现在开始忏悔了?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上总把男人的过错归咎到女人身上,说女人是红颜祸水,说女人是祸害天下的灾星。原来,所谓的红颜祸水,就是这样来的啊!” 她轻轻地吸进一口气,止住唇际的哆嗦。 他不知道,她千里迢迢赶回宫来,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探知他是否真的已经死了——他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的心里,除了眷恋权势之外,他便是她此生最大的温暖和依恋了。 可是,而今,他却亲口告诉她,他觉得过去的那段情,是难以启齿的耻辱,亦是对他兄长的背叛。 他变了,变得完全陌生,完全不再熟悉。 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心里只有另外一个女人的男人。 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事实。 第972章:番外:残忍的决绝(2) 第972章:番外:残忍的决绝(2) 倘若说,彼时,她还不知道,萧锦彦假死的目的是什么。 那么现在,不用再问,她想,她都知道了。 是这所谓真爱的力量,让他甘愿如此吧?相识这么多年,她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所爱的人,是一个人能够为爱付出这么多的痴情男子。 只是,他爱的那个人,不是她,永远都不是她而已。而那个贱人,自然,是很享受于他对自己的这种无私的爱和奉献的。 也就是说,他“死”的那回,其实,她是知道真相的。 只是,在权势的诱惑下,她选择了隐瞒。 原来,她们两个女人,都是一类人。热爱权势,胜过于一切。 所以,他又怎么能弃自己不顾,而爱这么一个女人呢? 她根本就不比自己高尚半分!不是么? 只是,如若她现在手里握有那纸遗诏,是否,对于傅嫣柔,就是种莫大的威胁呢? 柳兰心慢慢地,一步一步,退到萧锦彦跟前,语音清晰: “倘若,今天我死在这里,我敢保证,明日一早,那纸遗诏便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届时,只怕你心爱的女人,就要因此而被缚上三尺白绫了…….”。 萧锦彦冷眼看着她,道:“那纸遗诏,根本就已经不在宫中。我这些年以来一直暗中寻找,可是丝毫的踪迹也无。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手里握有这个东西么?” 听着她们二人之间的对话,阿柔把手从萧锦彦的手中抽出手,返身面对着柳兰心,她凝向她,脸上的神色,再不是以往的清冷,而是一种不羁的嘲讽:“柳兰心,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遗诏是什么,只是我敢肯定一点,从你进宫到现在,你所有的行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若说你在这短短半日之中可以找到什么制我于死地的把柄。不说他信不信,首先,我就不信。所以,今晚,你必死无疑!” 柳兰心却并不看她,只是冷冷地道: “你且先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满!人生在世,不到死的那一刻,谁都不能轻易给一个人盖棺定论!就说这男女间的情爱二字,彼此情真,此时却是漠然。试问,谁又能留住永远呢?烟花的灿烂,虽只一瞬,然足矣!” 第973章:番外:残忍的决绝(3) 第973章:番外:残忍的决绝(3) 随着这一句话,殿外,有将士身着玄冰戒甲,手持犹带利剑,身后簇拥着众多亲兵,一步一步踏进殿来。 萧锦彦沉默地绕到阿柔的身前,反手,将她护于自己身后,他深暗的眸子睨着来人,声音里,却透不出任何的情愫: “李达谙,难道,你们是真的等不及了么?” “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来者说出这句话,唇际,还是抽搐了一下。 这,确实是他唯一的机会。用了十日的时间,他终于暗中把大部分的兵力都抽调分配到离后宫较远的四门,并得到镇守西门的守将的支持,将亲兵秘密部署在这禁宫的各处要塞。 明知道自己的主子未死,但是,却要隐蔽于不得见人的阴暗中,对此,追随萧锦彦并立下汗马功劳的李达谙早已心有不甘。 而在阿柔成为太后之后,他更是一度因为两人间的私怨,屡屡遭受排挤。 从一个战功显赫的禁军统帅,被贬斥为一个参将。最后,不得不依附于权势显赫的左相,左相死后,他更一度被人以为死于那晚的变故之中。 而对于这么一个人,柳兰心在宫中的耳目却一直关注着。她知道,这人虽然忠心,但是却对傅嫣柔恨之入骨,既然他与傅嫣柔有仇,那么,如果自己能暗中扶持他一把,他就会倚附于自己。 而他,又是最了解萧锦彦的人。 这点,是他的缺点,也是可以被利用的优点。 而,只要这场兵变成功,萧锦彦就会恢复昔日的身份,而她,也会理所当然的回到这个后宫之中。 虽然,她现在手里并没有那纸遗诏,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杀了傅嫣柔,然后再将那迫使胤帝假死之罪过推到她身上。 这,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虽然,是用这样兵刃相见的方式。但是,亦算不枉她一番苦心了。 “好,你放过她,我和你之间,单独做个了断!”看着这个昔日曾经忠心耿耿的部下,萧锦彦凛然地说出这句话。 “不,一个,都不能放!”柳兰心断然拒绝道。 第974章:番外:残忍的决绝(4) 第974章:番外:残忍的决绝(4) 她之所以冒险跟着傅嫣柔,比李达谙等人先到这里,为的就是拖延住时间,不让一个人逃脱。 尤其是她,怎么能放呢? “陛下,末将的命是您给的,而今被迫选择与您为敌,实在情非得已。末将这么做,也是希望您能够重新回到世人眼前。为一介女子,实在不值得您如此牺牲自己的王图霸业啊!陛下,末将恳求您三思!” 李达谙说着,双膝噌噌跪下,双眼含泪逼视于自己追随了二十几年的主子。 萧锦彦对此只是凌然一笑,他看着李达谙,并不伸手去扶他。 “既然你说你的命是属于朕的,可是,朕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来令你屈服。这样吧,你追随朕半生,亦可谓劳苦功高。朕今日与你比试三招,若三招之内朕败了,一切都随你愿。若你输了,则要调转兵刃,助朕铲除逆党!如何?” 萧锦彦说出这句话,伸手便去拔腰间佩剑,下一刻,明晃晃的三尺剑峰已然直指李达谙。 柳兰心站在一旁眉心一皱,方要说什么时,李达谙已起身越过她,直走向萧锦彦。 两人对持时的剑气让她觉到一阵的魄寒,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萧锦彦似乎侧了一下脸,余光,凝在阿柔的脸上,不过只是极短的一瞬,阿柔的手动了一下,终是没有阻住他的脚步。 随即,李达谙一字出唇: “好!” 一泓秋水般的剑身,反射着殿中点点灯烛,若游龙得了火,倒映在鲛烛中冽然生寒。剑锋划出半个弧圈,萧锦彦的眉宇间隐然一种傲意,而,李达谙身后的亲兵,亦往殿外的庭院退去。 剑峰相格,入人耳,冷冷作声。 阿柔望着萧锦彦的背影,心中不无忐忑之意。她知道,他的身手纵然不凡,但为什么此时每一剑招的转承起落间,让她更为惴惴不安呢?心底,有些什么念头,就要呼之欲出,却又说不出来,仅觉得喉口腥甜气愈浓。 第975章:番外:残忍的决绝(5) 第975章:番外:残忍的决绝(5) 阿柔的双手有些无措地纹着裙上的绶带,那些流苏从她的指尖纷纷滑过时她心底的沉重,始终滞堵着,再抒不开。 她趁着殿中二人正在交战,而柳兰心关注于观战时悄然退到殿门边。她闻得到,殿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浓的血腥,从这禁宫的四门,一路杀到这里,纵无萧锦彦身边的亲信侍卫,想来李达谙等人该也费了不少功夫。 有多少人的血为今晚的绝杀做了祭奠,她不知道,这也不是她该去关心的问题。 因为,今晚,亦是她苦心布置了许久的一场绝杀。 她要复仇!要杀了柳兰心,要一洗多年前埋在自己心中难以泯灭的痛与哀伤! 站在殿门口,她看得出萧锦彦行动之间似乎有些力不从心,难道?——对了,所以他会在这时提出和李达谙决一死战,李达谙若死,那么,势必群龙无首。 在这之后,任凭她要怎样处置柳兰心,又有谁会干涉呢? 即便是萧锦彦都不会,不是么? 念及此,阿柔开始浅笑盈盈地睨向柳兰心,这位端庄贤淑的太后娘娘,远在泰山行宫修行,居然也无时无刻不忘惦记着这西京后宫。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杀回宫向自己取回曾经的一切的呢? 最初,她以为她的身份只是萧锦彦的皇嫂时,她仅是不喜欢她那张脸。 犹记得那一天,萧锦彦带她进宫时,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除了震惊于她的年轻美丽八面玲珑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来自于心底的不喜。 有些人,就是因为第一眼,便已察觉了彼此之间隐藏很深的敌意。 本以为,在那次见面之后,以后便不用再去了。谁知道,自那以后,萧锦彦居然时常便把她带进宫去。 所以,在那时她是很不开心的。 不过再不开心,又能怎样呢? 那时候的她,因为怀着孩子,所以,不得不放下所有的一切,与萧锦彦重修旧好。只因为,她想给孩子一个安稳的环境。 原来她也曾委曲求全过。 第976章:番外:残忍的决绝(6) 第976章:番外:残忍的决绝(6) 可惜,她的委曲求全换不来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与真心相待,这么多年的纠葛,柳兰心一直暗中准备伺机而动,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迫害,这些,萧锦彦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而今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与她这样兵刃相见,你死我活——对于阿柔来说,这便是最好的报复。 她这般想着,唇边的笑意愈深,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两朝的皇太后,就该永远地消失在世人的眼前。 就在二人打斗之间,阿柔渐渐看出来,李达谙的招式渐滞渐钝,萧锦彦的剑峰渐渐压过他的身手。 眼见着一朵到花旋出,李达谙勉强化去,突听得,柳兰心在他身后轻轻地发出一声干呕的声音。 这一迟滞,萧锦彦的剑已冲过他的剑气,直抵他的胸前,眼见剑锋就要刺入胸膛,萧锦彦急忙收剑。 李达谙分心之下,剑峰不过虚晃一下,就势与他的剑尖相格,发出清脆的“叮”声。 萧锦彦随着这一格,身子猛得一震,眼见着,这剑就要脱手而去。 阿柔的眉心愈蹙,他虽招招犀利,临到关键,俨然似银样蜡墙般软委,面对明显不支的李达谙,竟都不能伤他分毫。 柳兰心在那一声干呕之后,便往后退了几步,头有些眩晕,不知是闻到空气里从殿外飘来的血腥气,抑或是殿内到气太过峰芒,她突然十分不舒服。 见自己影响到两人的决斗,她便想转身走到台阶上坐下休息一会。突然间,只听得,“噌”一声两剑相交。 接着,萧锦彦手中的剑恁是脱腕而落,李达谙的剑锋顺着冲势,径直刺进他的左肩下方,血,顷刻便从玄黑的袍底渗出。 萧锦彦踉跄地后退几步,跌倒于地。 李达谙收剑不及,声音里,却有着震惊: “主上!” 萧锦彦一手捂住玄黑的袍子,那些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并非是殷红殷红,而是极淡的一缕粉红。 第977章:番外:残忍的决绝(7) 第977章:番外:残忍的决绝(7) 李达谙并未再出剑,仅是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地上的主子,阿柔伸手扶住萧锦彦的身子,才发现,他的手臂冰冷冰冷,全然如没有生命的躯体一般。 “阿彦……”阿柔轻唤出这么一句,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李达谙,你在等什么?你答应我要做到的事呢?还不杀了这个贱人!”柳兰心陡然启唇间,突然,觉到后面有簌簌的寒风袭来,她来不及回身,旦见李达谙速疾地收剑,将剑直掷她的身后。 “噗”地一声,剑没入柔软物体中的声音在阿柔耳后传来,未待她转眸,萧锦彦已紧拥住她的身子,只这么一拥,不容她抗拒地,将她的身子一转,又是一声“噗”,接着,是清晰地,血喷溅而出的声音。 那些血,没有喷溅在她的脸上,仅是随着碧青剑锋的拔出,溅于另一人的身上。 而那人,虽持着剑,想要再往往前刺时,已然无力地倒于地上。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一瞬间,这一瞬,却终是定格在心里,成为某些人的永恒。 来不及去看,是谁从她的背后偷袭。 那一剑,深深的刺入了柳兰心的后背,从隐隐露出的剑刃看来,位置是正中心脏。 眼见她终于死在他的剑下,阿柔却有些笑不出来了。因为,萧锦彦的身子,已经重重地压了下来。 就在她快撑不住他时,他蓦地松开抱住她的手,向一旁倒去,他不要压痛她,不要。 “阿柔……对不起…”他吃力的握着阿柔的手,眼睛却瞟向已经倒地不起的柳兰心。 柳兰心抬起头来,嘴角沁出嫣红的鲜血,她突然开始笑,笑得眼泪纷纷的坠落: “你说你对不起她?你又何尝对得起我呢?阿彦,我认识你二十余年,要说情分二字,我们远比她和你之间那段露水情缘来的深的多!可是,而今,你居然为了她来杀我!你——哈哈——”她仰起脸,笑得没有办法止住。 第978章:番外:残忍的决绝(8) 第978章:番外:残忍的决绝(8) “兰心,事到如今,不要再拿情分二字来说戏了。其实我一直都很明白,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类人。你要的,不就是权势吗?只要有权势,无论哪个男子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所谓高贵的血统,对于你来说,仅是为你这些卑鄙的行径徒添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一错再错,到头来,每一个爱过你的人,都会离你而去。皇兄如此,我亦如此,甚至是你为了达到目的而下彀引诱的李达谙!他亦如此!并不是他们爱你不够深,只是,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人付出爱,所有的爱,到你的手里,不过是化做权势倾讹的利器!” 萧锦彦说罢,双目中泛出冷冷的鄙夷与不屑。 柳兰心的面容扭曲片刻,终于怆然启唇。 这番话,她没有说得有多激越,望向阿柔的目光,惟剩下怜悯。 “阿彦,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话!你知道,这么多年我熬得多么辛苦吗?难道,男人的爱,真能天长地久?不会!惟有权势,在男人的爱离去后,才不会背叛自己!我熬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已经得到所要的一切,却被她,这个看似愚蠢的丫头所破坏!在你看来,她总是那么天真纯洁的样子,其实她比我更贪婪更自私!她要的,是你用命来爱她,这样,才能体现她胜过我不是么?我知道,她一直嫉妒我,因为最早,你的心里爱的是我!” 柳兰心止住笑,收住泪,喊出这些话。随后,她忽然躬起自己受伤的身子,从袖子中取出一柄短匕,就往阿柔的身上拼命刺去! “我今日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比你先死!” “兰心!”萧锦彦的声音在她耳边喊起却阻不了她向前刺去的剑。 剑没入胸,没有遇到一点的阻力,柔软,有温润的血溅出。 果然,是一柄好剑! 果然,是一柄绝情的剑! “阿彦!”阿柔痛楚的声音响起,随着柳兰心倒地,萧锦彦在最后时刻以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中剑之后伏倒在自己的怀里。 阿柔的身子,随着他的倒下再亦是拉不住,仅能随着他,一并地匍倒在地。 柳兰心那只握剑的手,与此同时,被另一柄剑划过,剑起,手断,反手一掌劈出。她如秋天的黄叶一样,被直跌于殿门的门槛处。 “你刺伤了主上,我不会放过你!你言而无信,你卑鄙无耻!” 第979章:番外:残忍的决绝(9) 第979章:番外:残忍的决绝(9) 李达谙终于回过神来,他脸色狰狞,看着柳兰心的脸,有些抑制不住的仇视与愤怒。 “呵呵……我卑鄙无耻?你又好的了哪里去?你分明就是对自己的主子心怀不满,所以才轻易受了我的蛊惑。再则,不是你自己亲口应承,说要替我杀了这个贱人的么?那个时候,只怕你心里也是很卑鄙的吧!” 刚刚刺杀阿柔,她没有任何的手软,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曾经于她海誓山盟的男子,会为了护她,将剑径直投刺进自己的身上。 剑进入胸腔的感觉,很奇妙,有着一种清凉,让她素日来闷烦的心,可以因着清凉而冷静。 如果早些平静,她心里是否就会没有那么多计较呢? 现在,她快死了吧。 但,死,也要死在他的身边。 她慢慢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他爬去,他的身边,虽然还是那个,他最爱的女子。 不过,用不了多久,那个女子的位置就将被她所替代。 活着,她争不过任何人。 陪他一起死,这样,总没有人会与她争了吧。 近了,近了,她的手,轻轻地向前伸出,紧紧地,握住他袍子的一角,那里,绣着一朵金线的蔷薇花。 就这么握着,她,闭上眼睛,唇边,浮出最美的笑靥。 “主上,请您马上离开这里!”李达谙双膝跪地,神色焦灼的看着萧锦彦被刺伤的肩部伤口正在不停的冒出鲜血。 血色隐隐有些发黑,看来,他体内尚未清除的余毒,此时,亦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流出。 也罢,不如就让自己,死在这里吧! 他的来生,就从再次爱上她开始。 他努力地睁着眼,想将,她最后的样子,铭刻在心底,却,终是,再看不到 因为,她的脸,一直,低垂着。 阿柔的脸,一直低垂着。她的眸底,有雾气,可,萧锦彦,却对着她依旧扬起好看的唇角,道: “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别哭呀!” 她的手,无措地去捂他胸前的上口,但,第二个伤口是那么地深,她怎么捂都只捂到一手的血: “来人,快去传太医!”此时,她什么都顾不上了,顾不上他的身份曝光,顾不上他们杀死了柳兰心,甚至顾不上自己心底的恨了。 第980章:番外:天地合(1) 第980章:番外:天地合(1) 李达谙仓惶应声,跟跄地向殿外奔去殿内。他带起的一阵风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更弥漫着,心一点点碎去的声音。 “阿柔,答应我,不要哭,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哭!”萧锦彦说出这句话,他的手,轻轻地,捏住她的下颔,这样,她看起来,是在笑。 “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剑?我告诉你,就算没有你替我挡这一剑,她也决计不会得手!”她,早已在暗中埋伏下了高手,如果她有性命危险时,那人自然会先行杀了柳兰心。 可是,而今却变成了他替她挡了那一剑。 “我不想,不想我的儿子跟我一样,自小就没了母亲的照拂……”。萧锦彦说着,用力捏了一下她的下颔,可他知道,自己手上的力气,也在逐渐地消失。 “你,想用这样的法子让我对你歉疚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想要欠你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我亏欠你那么多呢?你让我怎么还你你说啊,我还不起!我不要还!” 阿柔哭着说出这段话,话语,渐渐地,都在她的痛哭中,听不清楚。 萧锦彦唇边的笑意愈深,他松开捏住她的下颔,手,伸到她的眼角,想拭去她崩溃的泪,可,越拭,只越多。 记忆里,她只这么在他面前哭过一次。 他们第一个孩子就快没有的时候,她就这样在他面前哭过,可彼时,她的泪,是为了那个孩子而流,今日终于,她的泪再一次为他流下。 他不舍得看她哭,从那一晚开始,他就不愿意让她哭。 哪怕,他一直很想让她为他哭。 多么矛盾的心理,想不到,他也会这样矛盾纠结地爱一个女子。 他活着,没有办法放手,除非死,才能为这段爱划上一个句号。 这,是他为昔日的过错做出的弥补。 最后的弥补。 既然,这些错,都是因他而起,随着他的死,所有错误都必将终结了罢。 “你不欠我什么,真的,阿柔,我只是在尽力……尽力的偿还自己欠你的……”。萧锦彦笑着说出这句话,他的指尖被她的泪濡湿,所有拭泪的动作,不过是徒劳的。 他昔日所做的事,放到今日来看,又有几件,不是徒劳的呢? 第981章:番外:天地合(2) 第981章:番外:天地合(2) 越来越累,手,再支撑不住,他的视线开始恍惚,渐渐看不清自己心爱的她的脸,惟独,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没有模糊,因为,那是烙于他心底的眸子。 就让他记着这双墨黑清澈的眸子吧,第一次见她,就是这双眸子,曾让他有一瞬地,移不开目光。 记着,记着。 不会再有什么来世,这辈子,能爱过,对于他来说,够了。 来世,他想,他仍会选择,那一人。 “阿柔……你哭起来……真的…不好看……再……也不要哭……了……惹哭你的……我……不会……再……惹……” 他慢慢地垂下他替她拭泪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什放到她拥住他的手心—— 正是那块曾经碎裂的双鱼玉佩。 随后,他缓慢、沉重的仰面,就那样仰面倒了下去,倒在她的臂弯,也倒在,那一地,愈积愈浓的,淡淡的血泊里。 “萧锦彦,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里,我不容许你死!”这一声,带着声嘶力竭,她的泪,却再哭不出来。 依稀间,仿似有歌谣声慢慢传来,落进他的耳中,在他的眼睛陷入一片黑暗前,这些歌谣映着他永远忘不掉的眸子,一并,落进心底。 周身的寒冷,再无法掩住心底,刹那的暖融,暖融中,隐隐,还是有这,些许的凄冷—— “不!我不要你死!萧锦彦,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呢!你不能死!”她终于不顾一切的哭喊起来,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着。 “就算我不死,我也还不了什么了……咳咳,阿柔,你始终都不肯原谅我……我真是,死亦难以瞑目啊!” 萧锦彦的手,越来越冷。阿柔看着他伤口处流出来的血,终于无限哽咽道:“我原谅你,我什么都原谅你。求求你,不要死——!” “你真的,肯原谅我么?” 他急切的语气,挣动了伤口,血,流的更快更多,染红了她一身的衣衫。 “我原谅你,一言既出,绝不反悔!”说着,她不由的回头去看殿门,不知为何,李达谙出去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太医进来呢? 怀里的男子,在听见这话之后,似乎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982章:番外:天地合(3) 第982章:番外:天地合(3) 阿柔似乎觉到什么,略略侧螓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浮现出真正满足的笑容来。那笑容辉映在她满是泪水的眸底,虽看不真切,却依稀地,能见到桃夭灼灼的暖心…… “你!你居然用苦肉计!”她恼的将他一把推倒一旁,却见他嘴角疼的咧起来。一看,伤口处的鲜血流的委实不似作假。 一看之下,她又慌了。连忙扶住他的身体,对着终于出现在殿门的李德全喊道:“快!快让太医来替他止血!” 茜红色的纱帐低垂着,他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睁开眼时,正好对上她微微泛红的眼圈。 三日了,她足足守了他三日,卜神医也说,他身中寒毒未解,而今再添这几处寻常人足以致命的刀伤,生死之间,实在难以把握。 她却不肯相信任何人的话,就那样固执的守着他,甚至不顾众人的眼神,坚持将他安顿在自己的寝殿中。 就这样,她带着刚刚学会走路的谦儿,一起守护在他的床前。 哪怕他昏迷不醒,甚至数度呕血昏厥,冷汗如雨。她也坚信,他一定不会死的! 这个人,从来命硬,他哪里会这样轻易死于剑刃之下? 而今,他总算醒了! 她抬眸,只见他墨黑如碎星的眸子,再度在她眼前耀起。 “阿彦——”她轻唤出这一个字,手甫要抚上他的脸颊,证明,这不是个幻觉,他却将她的手阻了,放到自己干枯的唇边,轻轻一吻,烙于她的指尖。 是真的。 不是幻境,她,就在自己身边。 他唇边的笑涡隐现。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柔夷。 她娇羞的样子镇让人醉啊,不知是醉在他的眼底,还是他的怀里,更好呢? 他紧紧将她拥入怀里,语音在她耳边缠绵的响起: “你说过,原谅我了……” 原来,在他心里,竟然是那么的害怕自己不肯原谅他? 她的眸底落下一颗泪来时,他似有感应地抬起她的下颔,吻,落在她的唇上,一并,吻去她的泪水。 再不会有泪水了。 第983章:番外:天地合(4) 第983章:番外:天地合(4) 天色微明,翠色的竹林中似能升腾起淡绿色的雾,远远看去十分轻盈美丽,竹之空灵,轻逸,在这一片雾色朦胧的清晨中潇洒尽显。 竹林中隐约有座精巧的竹屋,说是精巧,其中有楼台,又有庭院,隐约还有流水潺潺,白烟飘渺浮动其中。在后面的花园里,似乎还有不少的清脆鸟鸣,无数山花烂漫璀璨。 那整齐铮亮的一排竹屋隐在这半山林中,似一隐士身着青衣,徘徊在林中漫步轻歌,端的说不出的从容淡然。 “春江一朝东逝水,眼波横处,翠残红减……”竹屋内的美人榻上,有道慵懒而清冽的声音在轻轻地念着。 美目流盼,看向窗外,却正是五月的春末夏初,当真应了这句“翠残红减”,倒是树木的绿意盎然,层次不一,远远看去,倒真的成了“翠残”二字。 阿柔看了一会窗外风景,轻嘘了一口气,自从自己生了清仪之后,便在此天天躺着养病,倒把往日那种不认输的心性磨掉了几分。 现在,病倒是养的差不多了,可是那根懒骨头就仿佛长在了身体里,拔也拔不走了。 看来,以后闲来无事,还是得多走动走动才好。 她正要转头去唤来侍女进来服侍,忽然外边一阵吵嚷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孩子兴奋的叫声。她纤细的秀眉一皱,披了一件外衣便转了出去。 莲步轻移,穿过层层鲛绡薄纱覆着的门帘,隐约听着外边的侍女在窃窃私语。一声一声,隔着帘幕隐约有些失真。 “哇,这东西好漂亮啊,要我说,太上皇还真有心……” “你们说咱们娘娘会喜欢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不会喜欢?娘娘不是最喜欢秦宫的风物吗……”有人还未说完,便住了口。侍女们沉默了一阵,又开始议论,有的赞那东西精巧的,有的赞那东西绝世无双的,不一而足。 阿柔静静立在帘后,纤影憧憧,勾勒出她美妙却瘦削的身子。她默默立了片刻,便慢慢躺回了精致的美人榻上。 外边,萧锦彦这次又派人送来什么东西她既不想看,也不想知道。 第984章:番外:清仪公主(1) 第984章:番外:清仪公主(1) 贴身服侍的侍女点翠从外边走来,见她躺着愣愣出神,微微一笑,上前道:“娘娘,奴婢看您也躺了大半天了,太医说您这身子要适当走动一下,不如奴婢扶您出去去走走?”她说着边往外边看了几眼。 阿柔心中明白,看着她面上的喜色,冷哼了一眼,侧了身脸朝窗外:“哀家身子疼,不出去!”冷淡的语气中,似乎含了一丝孩子气一般的赌气意味。 点翠面上一愣,旋即笑了笑,上前坐在她旁边,温声道:“太后娘娘哪里疼了,奴婢去叫卜先生来看看。您生产清仪公主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会疼呢。” 阿柔慢慢转过螓首,看着点翠那忍笑得十分辛苦的脸,又哼了一声:“哀家就是觉得身上疼,你也不用去请,卜先生来也好不了!还有,叫外头那些小内侍将那屋子外的东西搬走了,哀家看着心烦头疼。” 点翠微微一笑,不由的垂头掩嘴道:“原来娘娘还在赌气啊,奴婢看太上皇都放下了身段了,娘娘还在计较什么,常言道,这夫妻是床头吵,床尾和……” 她还未说完,阿柔早羞得满面通红,啐了一口,羞怒道:“死丫头!不知羞!合着你也说这没羞没脸的话呢。哀家哪里是跟他斗气?一个连女儿生死都不顾的父亲,哀家又哪里犯得着和他置气?你去跟他说,叫他以后不必再来看我们母女。左右,哀家如今还有个儿子在做皇帝,不用看他的脸色做人行事!” 这番话,她说得是又急又快,说罢不由地又是一阵咳嗽。原本前些日子着凉的小风寒还未好透,此时竟然又咳起了一点痰。点翠见她激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是连连劝慰了,又高声命宫人将那外头太上皇送来的东西给挪到库房里锁好,这才让太后主子消了气。 其实点翠这些贴身服侍的侍女心中都明白,太后此次与太上皇斗气,委实有些说不上由头。原本清仪公主临盆时难产,当时太医与稳婆出来请旨,太上皇想也不想,便下令要保大人为先。 于是太医们就给上了催产药,想着太后此胎乃是早产,不足月的孩子只怕先天就有不足之处,这才导致了胎儿手脚先出来。 于是,众人一番商议之后,觉得要保大人的话,就只有在这催产药里头就加些可能会使胎儿昏迷的成分。 第985章:番外:清仪公主(2) 第985章:番外:清仪公主(2) 当时的情况是,太后因为出血过多命悬一线,而只要胎儿不再手脚乱动,则出血就可止住,而太后的性命也才可以得保。 那碗催产药下去之后,终于,原本挣扎的胎儿不再乱动了。 最后虽说是母女平安,但是,可怜清仪公主生下来之后,便声若幼猫,昼夜啼哭不止。 太后最后得知了事情的由来,便发狠,不许太上皇进殿看她们母女二人。后来出了月子,在卜先生的妙手回春之下,清仪公主这才见安了。 可是太后心疼女儿,对太上皇的所作所为依然心中有气,出了月子之后,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侍从来到了这骊山行宫,说是避暑静养,其实就是对太上皇避而不见。 作为亲眼目睹了生产那一刻血腥的侍女点翠,她心中很是清楚,太上皇心中,是真正把太后放在了首位。至于清仪公主,说到底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又哪里可能会不疼惜呢? 只是,因为在他心中妻子的位置太过重要,所以,他宁肯放弃女儿,也要保住妻子的性命罢了! 阿柔这边发作完,大概自己也觉得无理,轻叹一声,幽幽道:“其实你说的对,夫妻总该不能这样,他可是太上皇呢,这面子一日日被哀家不冷不热地削了下来,保不齐哪天便是龙颜大怒。到时候,哀家倒是不在乎,倒是小公主与你们可怎么办呢?唉!我可怜的女儿啊!” 她说完,想到身体羸弱的女儿,不由的又轻拢了翠黛娥眉,眼角泛起了一丝泪光。 点翠闻言,便知道自己主子是个通透的人,其实里里外外都想明白了,只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加上这些日子里,清仪公主不断发生吐奶或是腹泻这样的症状,熬夜照料之余,心中更难免对娇弱的女儿分外疼爱。 其实,对于清仪公主,太上皇又何尝少过一丝为人父的关心呢?前些日子,听说西域天山有一味珍稀的马兰草,对婴儿消化不佳有奇效,太上皇是连夜派人冒险闯关,花费了不少周折,才将这味药材弄了回来。 这不,卜先生在拿到这味药引之后对症下药,清仪公主的腹泻才总算是见好了。 第986章:番外:清仪公主(3) 第986章:番外:清仪公主(3) 其实,对于现在的太后而言,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可以顺足而下的台阶罢了!而太上皇,想来也是正在焦心着如何去寻一个这样的台阶吧? 总之,都是一家人,而且,这是天下最为尊贵的一家人啊! 点翠想着便微笑起来,轻声安慰道:“娘娘别多心了,太上皇不是那等不心疼妻女的男人。您也知道,前些日子,为了替咱们公主取来那马兰草,太上皇可是急的几个晚上都没合眼呢!卜先生都说,其实太上皇的身子也需要静养,这般操劳,可是很容易旧疾复发的。” 对于他的身体,阿柔又何尝不清楚。这番话之后,她只是长长的沉默。 是恼恨他对女儿心狠?还是自己惧怕清仪真的会因此先天体弱?她统统都说不清楚。 事情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她不想去想那日他那失望和痛悔的眼神,也不想去想他这些日子来小心翼翼地探着她的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几个月来被那引起早产的原因深深地折磨着。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偏偏,就是自己,险些让这个女儿差点没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虽然,这一切不全是他的错,可是,他是孩子的父亲,她早就对他说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是宁愿以自己的性命去换自己孩子的命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他却那么自私的不顾她的意愿…… 他以前曾经发过毒誓,说此生,绝不会再做任何会让她不快的事情! 他说过的话,究竟,算不算数? 她怎么可以原谅他?怎么可以? 看着满眼暮春景色,方才的激动渐渐冷了几分。 对于这些日子里,他的主动示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冷不热地放在一边,她怕她会心软,会愧疚。 但是……如此这般,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她轻叹了一声,转头对点翠道:“今日炖的燕窝莲子甜汤可有剩的?”点翠忙道:“有的,娘娘想用吗?都温着呢,娘娘不是说炖得太烂了,不好吃。要不奴婢重新弄过?” 第987章:番外:清仪公主(5) 第987章:番外:清仪公主(5) 阿柔美眸一转,似笑非笑地道:“去,把那些都盛起来,给太上皇送去。就说是哀家看天气热,请太上皇润润嘴。”她顿了顿:“你转头派个伶俐的丫头去,就说是哀家见他劳累,最好趁热用了,别辜负了哀家的一片心意。” 点翠闻言一呆,失声道:“娘娘,这个娘娘吃剩的再给太上皇吃,那岂不是大不敬?” 阿柔轻哼一声,立起身来,拢了拢散乱的发髻,对镜看了看,面容清减,倒越显得容色清冽,雪白的面上似隐约有粉红的血色,似雪峰上的一朵清冷的白莲被天光镀上了一层红光,圣洁又美丽。 好在自己这身子是被折腾惯了,虽说是几经生死大劫,却屡屡枯木逢春。这次生清仪亦是死里逃生,因为身上的倾心之毒尚未完全清除,所以只得在七月便开始服药催产,以免将那余毒过给孩子。 那日生产时何等凶险?这一番调养下来,竟然还是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容颜了。 阿柔在镜子里看了半晌,才狡笑道:“怎么?哀家吃剩的太上皇就不能吃了?这里就你我二人,你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点翠呆立在旁,顿时无语。 —————— 最后无法,只得派了芸香,提着这用食盒子小心包好的一盅燕窝莲子甜汤,往南面水榭的书房送去。 做了这事之后,阿柔心头不由轻松几分,转身去隔壁看了看睡的正香的女儿,眼见那小小脸庞似乎日渐容光焕发,心情更是好了几分。 轻手轻脚走回自己的寝殿之后,不由的又靠在了美人榻上静思。也罢,好歹他这几个月也算勤勉,自己今日叫人送汤,也算这几个月对他的真正的一次回应。 想来他肯定会知道自己送去的只是剩羹,他若真的恼了再说,若不恼那就真看出他几分真心了。 如此想着,她便扬声唤了人进来服侍。换了一件湖烟色绣柳叶长裙之后,头上松松的绾了堕马髻,只在脑后斜斜插了一只碧玉搔头,便扶了点翠的手向屋子旁的竹林走去。 第988章:番外:清仪公主(5) 第988章:番外:清仪公主(5) 如今见女儿长一日比一日得好,阿柔心中自然明白,负责照料的乳母与几个年长的宫女都十分用心。如今徐夫人跟在谦儿身边负责御前管辖一干侍女等,自然是分不出心来照顾这头。 只是,有徐夫人在宫里,想来那叶赫如云便是管辖六宫,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如此一来,倒便宜了她在这风景秀美之地静养身心,所以这些日子,除了有时萧锦彦那边,她都觉得挺顺心的。 她低眉细想,倒没注意走到了哪里,只觉得眼前一派翠色深重,想是走到林子深处。点翠见主子低头想事,也随着她慢慢地走,一主一仆渐渐甩开了身后的众侍女,独自走到竹林深处。 这片皇家林园其实很安全,只是林子茂密了点,但东边植了各果林,西边是一大片梅林,中间又是竹林,远远看去真是林间碧波如织。 阿柔正想着,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在林深处窸窣作响,似有小宫女在摘着花。因为众侍女从宫中来到这里之后许多规矩也不那么严苛了,所以她也不在意,正转身要走。 忽然听得一个小宫女嘻嘻笑道:“玉眉姐姐,你说,咱们主子这回大老远的来到这里,太上皇应该会很感动很上心了吧?” 那个玉眉不无得意的回道:“那可不是?咱们这些奴婢都瞧得出来,现在太上皇和元贞太后之间正在冷战,据说太上皇在这里几个月啊,元贞太后就愣是没给他一个好脸色。连面都照不见呢!这回咱们主子来了,可不正是来对了么?” “是啊!要我说,毕竟太上皇才是这天下的掌权者。真不知道元贞太后想些什么,居然和太上皇怄气!真是,这事不说别人,就说咱们这些做奴婢的,看了都觉得好笑的很……”。 “可不是么?哎,咱们别说话了,赶紧把这花送回去,据说晚上太上皇要和咱们主子一起用晚膳呢!” 两个小宫女说着,已经渐渐往林子深处走去了。 点翠在旁边满面怒色,她忍了半天,见主子不发话,终于道:“娘娘,您也不教训一下这些胆大包天的奴婢!敢在背后这样非议主子,真是太过分了!” 阿柔淡淡一笑,随手掐了一片手边的竹叶,递到眼前细细看着那翠绿的经脉,道:“她们又没说错什么,哀家拿什么处罚?再说了,只怕人家现在巴不得我打上门去呢!你别忘了,按照祖宗律法,那位可是他的嫡妻!难道,人家大老远的出宫来看望一下自己的丈夫,我还能说什么不成?” 第989章:番外:故宫情(1) 第989章:番外:故宫情(1) 她说完也不置可否,慢慢悠悠地走了回去。一路上湖光翠色,端是看得满心悦色。 到了自己住的叠翠台,阿柔便叫来芸香问太上皇可用了那甜品。芸香咯咯笑了起来:“回娘娘的话,奴婢亲眼瞧着太上皇用了,只是吃得实在慢。奴婢在一边侯着,腿都站软了。” 阿柔闻言亦是微微一笑,便叫她退下去了。 那燕窝甜腻,又炖得粘粘的,萧锦彦生平最不喜欢吃的便是这种粘稠的东西,不吐出来便是极给面子了。可惜没亲眼看着,不然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该是多畅快的一件事。 阿柔在心里笑了好一阵子,盘算着明日是不是再弄一盅过去,这时芸香又转了进来,她略略惶恐:“娘娘,奴婢方才忘记说了,太上皇说明天过来,还问那赐下的东西娘娘看着可喜欢?” 阿柔一愣,问道:“你怎么回的?” 芸香眼睛一亮,说道:“奴婢见娘娘没有看那个东西,自然不敢乱说,想了想便说娘娘十分喜欢,所以弄了燕窝甜点给太上皇润补。” 阿柔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这等时候,她又怎么会给他好颜色相看?看来这话是露陷了。想了想,却仍面上无波地叫她退下了,又叫来内侍将那事物抬上来给她看看。 那东西经四人合抬仍是小心翼翼的,阿柔远远咋一眼看去并不在意,等越抬到了近前,越是吃惊。 只见上面亭台楼阁,曲廊回转,假山池塘,还有微小的莲花,草木,每一样,栩栩如生,明明就是微缩的秦宫景色,难得他苦心思量,竟然将一座废弃的宫殿,硬生生搬到了这方寸之间。 宫人抬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好,就弄砸了这巧夺天工的事物。阿柔不由下了美人榻,慢慢走到近前,这是一副山水田园图。近前是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两边有耸立的高山,高山上白云停靠在半山腰,飘逸而令人见之忘俗,那一山一水,做得端得无比精致,足可以乱真,山间的凉亭,草木,还有那溪边垂钓的老翁,竹篓中的活鱼,无一神态不精致细微。 第990章:番外:故宫情(2) 第990章:番外:故宫情(2) 溪水尽头,是一片红砖高瓦围起来的园林,假山,小桥,还有那精巧的阁楼,曲折的回廊,每一样都说不出的景致。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那荷花与绿意扶疏的草木,全部都栩栩如生,一草一叶皆逼真不已,叫人看不出什么人工的痕迹。 阿柔细细看着,几乎忘了时间,心中一处地方被柔软地碰触,这多像是她从小生长的寝宫,在她的记忆中,那片故土永远宁静,安详,即使是寂静如水的岁月,却也是她这一辈子最单纯最快乐的时候。 想着,眼角渐渐湿润,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一具温热的躯体慢慢靠近。 “喜欢吗?”他含了一丝疼惜,忽然开口。 她还未从震惊中清醒,忙擦了眼泪,点头:“喜欢。像,太像了……”她喃喃地看着这山这水,即使有三分的神似,亦足够了。 故宫的山水婉约清丽,秀色如许,连吹拂过的微风也温柔得像丝绒一般。这分明是在梦里才能看得见的景致,竟然被搬到了自己面前。 纤腰上一紧,她被他拥入怀里,蓦然回首,却见萧锦彦眉眼是笑的看着她。 他的笑带着淡淡的怜惜与欣慰,面上的神情就像是一个小孩看到自己的成果被大人肯定与表扬一样得意。 阿柔这才回过神来,红了脸,横了他一眼,懒洋洋靠在美人榻上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明日么?” 萧锦彦微微一笑,趋步向前,坐在她身边,搂了她指着那木架上的微型山水,笑道:“怎么早上送来的到现在才看。” 阿柔自觉冷静了下来,又想起远道而来的叶赫如云,她心中不爽,便不露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淡淡笑道:“早上觉得身子不爽,又躺下来歇着了。太上皇您可别见怪才是。” 萧锦彦见她依旧不冷不热的样子,心里有些气闷,尴尬地收回手,作势轻咳几声。他眼神一闪,只见自己修长白皙的手上的青玉扳指有一抹凝固了的红,又不露痕迹地将扳指一旋,将那血色隐藏在手心里。 第991章:番外:故宫情(3) 第991章:番外:故宫情(3) 依旧温声说道:“早上那燕窝……”只是说了一半忍不住皱了两道剑眉,俊脸微苦仿佛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事物。 阿柔见他俊魅的面上闪过一抹为难,心里笑翻了,只得含笑不语。 萧锦彦天见她粉面含春,流目盼兮,绝色的风华更胜以往,心中一动,又笑着低声道:“你啊,到现在气还未生完吗?都过了好几个月呢。我可是几个月都没见到女儿了。” 他的头低低的,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脖颈边,痒痒的直刺人心。 阿柔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她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在他身上轮一圈,调侃道:“太上皇还记得我们母女么?您那边不是有美人作陪吗?还天天往臣妾这边跑,不知道的还当臣妾拿乔,臣妾冤枉死了。” 萧锦彦一愣,细想了一会,茫然道:“谁?哪个美人?我这几日做了这个都忘记有谁过来了。” 阿柔心头一震,挺直了身,指着这微型山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面上道:“这是你做的?”她绝美的脸上是满满的不相信。 萧锦彦不无尴尬道:“当然也有御匠在旁指点,不过,真的!阿柔你看看,这房子都是我做的,还有这桥……恩……这个山不是……咳咳……不是我做的。”他边说边绕着这木架走,边走边絮絮念叨着。 萧锦彦一边不无得意的细细说着,一面指着那些精美的山水雕刻给她看。阿柔听得一双美眸水光闪闪,半晌才转了头背过身默默道:“其实秦国早已不复存在,故国宫阙而今也成了一堆废墟。这些东西只在我记忆里还留着而已,你又何必再费那么多心思做什么。” 萧锦彦正在洋洋自得,猛的见她又冷了脸色,只得讪讪道:“我这也不就是看你想念故乡嘛……”他说了一半,他又心生懊悔,国破家亡,对于她来说,其实只怕是一生都难以忘却的巨大痛楚。 这样一想,心中顿时急了,想来想去,只得上前拽了她的手,却见她面上两行清泪蜿蜒而下,布满了整个清丽的脸庞。 他不由愣住道:“阿柔,你怎么了……” 第992章:番外:故宫情(4) 第992章:番外:故宫情(4) 阿柔听他这一问,只觉得心中的委屈与酸涩再也压抑不住,泪似泉水汩汩而下,顿时慌了萧锦彦的手脚。 “你说过,以后绝不做任何令我不快的事情的!可是,你却这样对清仪……”她终于挤出这句话来,清冷的泪一点一点滴在他的手上,晶莹似露,似带了热度,灼入他的心中。 其实她心中有悔也有说不出的痛,因为自己身上的倾心之香,所以险些导致女儿性命不保。七月催产,可是他却说要保住大人不顾孩子的性命…… 这几个月的夜里,午夜梦回,她看到的都是那个第一眼见到女儿稚嫩的面容,孩子气息微弱的呻吟着,仿佛痛苦万分。那个细细的声音,每每刺得她心中一片鲜血淋漓。 作为母亲,她身上的伤可以好,可是,心中的伤怎么可能是几个笑容,几句讨好的话就可以好的。 兜兜转转,她只有这心里的那道坎迈不过去。 萧锦彦一叹,不由搂了她道:“对不起……我当时也是急糊涂了,其实后来想想,作为母亲,你肯定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让孩子有丝毫不周到的。这一层,作为丈夫,我的确是没有想到。” 他的胸膛是久违的温暖,带着熟悉的阳刚之气,直冲入她的鼻中。阿柔鼻间一酸,泪又滚滚而下。 紧紧的拥着她,他的手带着热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气息,带着她熟悉的暧昧,辗转在她的鼻息间。 高大的身躯带着她熟悉的压迫感渐渐逼近,近得她可以看见她玄色如墨玉的眼睛,深沉如海,还有他的笔挺的鼻梁,薄而严厉的唇角。 他的鬓角似乎更加花白了,岁月不曾在他的脸上留下几许沧桑,却在他的发丝中染出了这么多年的殚精竭虑。 阿柔近乎痴痴地看着他,他的瞳孔中映着自己的如花的容颜。而也许自己的眼中也能映着他俊魅的面容,是不是这样就可以望入对方的心里,探寻他们之间的灵魂? 她可以再相信他吗?一个念头模糊地闪烁而过。 第993章:番外结局(1) 第993章:番外结局(1) 她长长的睫毛不定地扑闪,在下眼脸上投下一小片青色的阴影。 骊山四月的天温暖而不过分炎热,暖暖的风吹了进来,扑打着那一道道纱帘,沙沙地细响着。整个殿里弥漫着清淡悠远的香气。 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他终于收回目光,轻轻吻上她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子,脸颊,还有那扑闪不定地睫毛。一下一下,用心而温柔,似无声的承诺,熨帖着她慌乱不定的心。 绵长的吻落到她的唇边,试探着,带着一丝不确定,轻啄和缓。他的鼻息扰乱了她的。他的怀抱越拥越紧,箍着她的有力双臂渐渐紧绷。 他的吻越来越深入,带着急切与她交缠,逼着她不得不搂住他结实的腰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拂落她的外衣,在她的身上,背上游走不定。带着巨大的魔力,引导着她的呼吸渐渐急促。方才的恨意渐渐消散,整片意识沉入了迷蒙之中。只能随着他的吻轻哦曼吟。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上一轻,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慢慢走向床榻。他的眼神炽热,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暧昧的微笑,看着怀中心爱的女人的娇羞。 他将她放在床上,无限爱怜地一路吻了下来。灵巧的舌带着他的气息蜿蜒,她的呼吸逐渐急促不安。 “不行……”触手处是他灼热得吓人的温度,阿柔终于找回自己飘忽的神志,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可引来的却是他压抑的粗喘。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他的眼睛潮湿异常,闪着水光,沙哑的声音泄露了他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意图,平日微抿的薄唇更是鲜红而干燥。 她顿时语结。他见她沉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着他看,只得笑叹着上前在她眼睛上轻啄,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中断了任何的思考。 “阿柔……人家都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可是你这次生气生得太久,久得我都以为你真的在恨我……”他边说,边啃咬着她小巧洁白的耳垂,引来她的微微轻颤。 第994章:番外结局(2) 第994章:番外结局(2)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吗?……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啊!”他继续实现着他的攻城掠地,一片片衣衫拂落,面前的她与他赤诚相对,再没有了任何阻挡。 阿柔只觉得身上的他灼热难当,他的话落入她的心中,还未荡起涟漪,便又被他的吻给生生吻走她的思绪。 风过纱帘,两人隐在重重帷幕之后,身影也飘渺难辨。他的幽深的目光在她洁白的身躯上逡巡,手一遍一遍游走其上,接着便是吻。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他轻声道,她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将她抱着翻过身去。 突入起来的压力让她不由惊呼一声,背上已然落下了细密的吻。 纱帐被轻微的颤抖惊起一波一波的细纹,一帘幽幽的春光中,两人的喘息声时浓时淡的荡漾开来…… 窗外暮春风光,鸟鸣清脆,婉转啼歌,恍惚中,阿柔似能看见在自己置身青山绿水之中,翠色万重,花香满径,溪水潺潺,在那山林深处,有户人家炊烟袅袅。一切美得似梦似幻。 轻轻叹息一声,若他当年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自己不是在深宫之中如履薄冰的后妃,若没有了这满身的富贵荣华,没有了他那不能不担的责任,没有了那样不堪的开始与惨痛的经历,那么,今天的一切,将会是多么圆满。 枕着他的手臂,她静静想着,竟出了神。 是的,他不能许她这般美满的生活,却能亲手为她雕琢梦中的家园,够了,够了!一路行来,他做得够多了,够好了。可偏偏,自己被这亡国之恨,丧家之痛,蒙了双眼。 说来说去,其实只是造化弄人。 阿柔想定,慢慢的转过身去,轻轻投入他的怀里,轻声道:“有生之年,咱们可以再回秦宫去看看……” “你放心,我已经下令命人重修秦宫,特别是你住过的那一处寝宫,一应布置都照着从前的摆放来。等过了今年,明年开春时,咱们就回秦宫暂住一段时间,包管到时候你所见的一切,皆与你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谢谢你,阿彦。”他对她好,她现在终于能够实在的感受到了。这种感觉,是她以前不敢想的, 回想过去的曲折经历,再细思今日的安宁恬静,她清澈的眼眸里柔情似水,看定他。温柔的情网覆盖而来,纵然他是权倾天下的帝王又能如何? 天地间再没有哪个女子能再进入他的心,她的情义坚忍,平凡,但是在这血雨腥风,恩情亲情比纸薄的帝王之家,她的心再无人能及。 两人相对,心与心再无隔阂。即使岁月无情流转,再也不能磨去这份来之不易的情义。 夜色寂寥,昙花最终在月色下欣然绽放,满院的清芳,仿佛也为他们欣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