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i正传》 分卷阅读1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1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序 我先承认,我是鲁迅门下走狗。 可能你会发现这篇文和我致敬的《阿q正传》有点像,连标题都只差一个字母。但我会告诉你,我这是致敬和借鉴,我还会请来一个c++编程方面的权威给我做个鉴定,让他写一个特别客观、权威的程序,不管程序咋写的,反正就是会告诉你,这篇文不是抄的。 如果有意见,请鲁迅本人走法律程序。我才不管他是能不能走或者想不想走。如果你们替大大发声,我会请水军吐槽你们:“所谓原作者都没说啥,你们这群吃瓜群众急什么。”而且我还会哭惨,“圈内大大欺负小透明!本白莲有多努力你们造吗!” 别有意见,看见我手里的40米长的刀了么?一刀砍开41米以外的一本新华字典不在话下。 我可以让你们这群妄图污蔑本白莲的水军先跑39米。 我仰慕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阿qi,虽说走狗不能做两家的。但也不妨碍我对她高山仰止,要给她立传,名扬千古。 仰慕完了,就可以随便致敬了。所以我也致敬了阿qi的神作《三生三世,十里假花》。甚至在本文中还学习了神作不仅要有一个完全就是楔子的前传,还要有一个毫无意义的楔子的写法。毕竟那个前传和某未完成小说的楔子看着那么像,总不能也叫楔子吧?我的女神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让人一看知道她抄——咳咳,借鉴——了呢? 可是对阿qi我并不敢嚣张,因为我以上提到的那些混圈招式,都是和阿qi学的。而逼人退圈或者找水军抖人黑料这种技能,她已经炉火纯青,我还没触及皮毛。 我自信能一刀砍开41米以外新华字典,却不自信能一刀砍开她的脸皮。这也是我不敢惹她的一个重要原因。 以上,可称为序 后传 跳诛偷台怒坑队友 喝洗地水喜逢祖师 本章节是照着自《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前传写的,还加上了自己的胡扯,所以不是抄袭《桃花债》。 虽然有些句子和《前传》一模一样,但是余飞老师说了:如果是句子一模一样,这个很容易看出来,只能算这一句话或这一段话是抄袭的。不能说整本书都抄的!所以我也没有抄《前传》哦! 欢迎你们去做调色盘,么么哒! 近来,我很有些嗜睡。 飞姨说:“又不是怀孕,这时候就别睡啦。先生,好好想想怎么应付惹怒了钱太爷的事儿吧。”——文庄的人都爱看傀儡戏,傀儡戏文写得好,做的一手好傀儡的,文庄人尊称为“先生”。 飞姨是照顾我的编织工,也是整个文庄唯一肯对我笑,唤我“先生 ”的人。其他文庄人都看不起我,因为我其实不是什么“先生”,只是个偷儿。 飞姨推开了窗子,外面似乎很热闹。飞姨的声音有些惊恐:“先生,是地保来看你了呢!” 我从被窝里爬出来,脑子里一片迷糊,虽然脸皮够厚,可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桄榔一声,地保踢开门进来,站到我面前。 我哆哆嗦嗦地问他:“今晚,我的戏上的好么?” 地保顿了一阵才回答:“阿qi, 现在他娘的是白天。” “还有,你他娘的能别让你找的混混占着戏台吗?啊?你的戏没人看,吴先生的戏,别的先生的戏还有人看呢!你倒好,找几个混混把场子封了,除了你,别的先生不让上台?!没人看戏,最后还不是钱太爷蚀本?钱太爷今天气得饭都不吃了!你知道我来之前替你给钱太爷说了多少好话吗? ” “我不认识那些混混……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没有……”我大哭起来。 “好好说话!嚎什么嚎?”地保不耐烦地说道,“谁不知道那群混混平时都是跟着你跑的?现在钱太爷恨不得宰了你知道吗?” “可是……我这次旧戏新排,钱太爷也出了大钱的,做戏服的料子都是织金的……” “他娘的!所以钱太爷才说,拿钱捧一个偷儿,还不如拿神户牛肉喂狗!” 听到“偷儿”“狗”,我不禁浑身一抖。“qi先生”,钱太爷、地保,他们曾经都这么尊敬地称呼我,如今对我也鄙夷了起来。我只是好奇:他们既然知道我是个偷儿,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奉为先生? 当初当初,现如今后悔也没用,我也不会后悔。 飞姨帮我找出来两吊大钱并一壶酒,我给了地保谢他。地保终于离开了。 我重重躺倒在土炕上,脑子里纷乱如云,一会儿是旁边粗糙不堪的傀儡戏台和冷冷清清的戏园子,旁边告示牌上写着“阿竹新剧和亲记”,不知道被谁家发春的公猫喷上了标记;一会儿是早年还穿着半旧布衫的风先生被一群文庄的孩子们围着,小孩子们笑啊闹啊好生热闹;一会儿,又是风先生那件标志性的弹墨马甲和旁边我自己的血淋淋的皮。很疼啊,剜掉自己的皮,披上别人的马甲,真的很疼啊。可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我却得意到想要哈哈大笑。 我想,等过了这一关,我肯定还是不承认自己曾是阿竹的,也不承认自己是个偷儿。 又发了很久的呆,飞姨蹑手蹑脚地过来推推我:“先生,先生,您还有气儿嘛?” 我压着嗓子忍了忍笑:“什么事?” “抄抄祠的老头子问您,这个月的房钱什么时候交?” 我烦闷的掀起被子遮住脸:“就说我不在。” 我不知道抄抄祠的老头子为什么要频频向我催房钱,或许是因为我最近时运不济。可明明是他让我住抄抄祠进来的。被子底下,我摸着手腕胫骨处的那只玉镯,心想,可能这个镯子也要当掉了。 哎,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来乍到,风光无限的 qi 先生了。 大概是棉被闷久了,我又睡着了,我又梦见,风先生远远地瞄了已经富得满身珠玉的我一眼,淡淡地对追着他问的文庄人说:“阿qi么?她是偷了我的戏,大概……偷的不算多吧。” 人群里的小孩子听了,一起吃吃笑着起哄道:“阿qi 是个偷儿!阿qi是个偷儿!该上诛偷台示众的偷儿。” 接着又有孩子起哄:“风先生,新戏还写吗?” “……好啦,新戏我还是会写的。”风先生对小孩子们笑了笑,“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了。” 诛偷台是文庄戏园子外面的一块大石头,据说是神偷阿明化成的。几年前,文庄来了个厉害的先生,人称阿明,当年他一开戏也是万人空巷风头无两,但后来文庄人发现,他的戏都是从城里外国人的公馆里偷来的。渐渐对他越来越鄙夷,还说他教坏不知多少文庄的小孩子成了偷儿。 阿明不在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2 意,依然在戏园子外面,招摇他靠偷来的戏赚的一身好行头。可是大概是身上的金子太多了,就招雷,某一日突然晴天打下来一个霹雳,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在阿明的头上,把他当时站着的那块地都烧出来一个坑。可阿明因为脸皮厚,居然没有被这雷烧掉,就在那坑里,原地变成了一块焦炭似的大石头,且隐隐有臭气。文庄人说,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就管那石头叫“诛偷台”。年深日久,雨水把诛偷台上的臭气冲洗下来,聚集到诛偷台旁边的坑里。因为积攒了诛偷台上冒出的臭气,那水臭不可闻,人称“洗地水”。 我是该上诛偷台示众的偷儿吗? 恍恍惚惚之间,我又梦见了更久的往事。我失魂落魄从戏园子的偏厅里走出来。戏没人看。连偷懒的伙计到我的戏台子底下,看见台上粗制滥造的傀儡,听见词藻堆砌、前言不搭后语的戏词,都一边嘲笑着一边走开。他们不知道,我只是半人半狗,手腕上长的是胫骨,能把傀儡做成这样,能把戏词写成这样,已经非常难得了。 走出小偏厅,戏园子最大的戏台跟前却非常热闹,一群人围着风先生热闹地问道:“风先生,新戏什么时候出呀!”“我天天盼着风先生写新戏呢!” 我大彻大悟。 你有没有羡慕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算计过一个人。 其实那本是文庄人和先生们之间的热闹。我不过是一个半人半狗,模模糊糊产生了想当先生的念头,大概是命中的定数。 终于,我不在犹豫迟疑。一把掀开棉被,把镯子从胫骨上退下来,塞给飞姨:“飞姨,你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说着拉着她离开抄抄祠,一路奔向了诛偷台。 站在诛偷台上,我的心情像风一样轻松。有飞姨给我站台,我十分放心。 我要告诉文庄人,我不是偷儿,不管他们相信,还是不相信。 我大声对着聚在戏园子旁边的人喊道:“喂——我不是偷儿——” 顿了许久,才有人朝我这边看来:“阿qi 又在发什癔症呢?” 这时我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石青长袍,弹墨马甲,怀里抱着一只皮毛光亮软和的水獭。是风先生刚刚郊游回来。 风先生刚刚走到文庄跟前,便有等在那里的一群戏迷举起梳洗得毛茸茸、娇叫着的小猫小狗:“前排放猫!”“给风先生看我家的狗子!是不是特别萌!”风先生是个萌物控,戏迷们总是用萌萌的小猫小狗小鸡小鸭甚至小熊猫来吸引风先生的注意。 我无法忍受,看了看旁边的飞姨:“快说呀!” “我鉴定!!!!阿qi 没偷风先生的戏!!!!”飞姨果然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终于,文庄的人注意到我了。飞姨以前帮风先生追过贼赃,因此她的话人们还是会在意的。因此,文庄的人炸了锅一样全都开始狐疑着,窃窃私语了起来。 飞姨这一嗓子吼得凄厉无比,女鬼索命一般。不仅当场吓哭了几个小孩,风先生冷不防听见这鬼叫手也一抖,怀里的小水獭更是吓得跳到地上乱跑。 小水獭正跑着,却一头撞上了一个穿着西洋骑马装的人,长靴锃亮,衬衣雪白,贴身裁剪的丝绸马甲还带暗纹。那人从墨镜后面看了看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水獭,把它抱起来:“这不是萌獭獭吗?萌獭獭,你家风先生呢?” 这人在先生们当中也是个腕儿,人称非先生或者非大先生。非先生朝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追过来一连声喊着“萌獭獭不要乱跑呀”的风先生。他把水獭放回风先生怀里,对正欲道歉的风先生说了句不必了,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冲着戏园子的方向只一扔,便见爬到在戏台子上躲着的榴莲紫“诶呦”一声滚到了地上。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从刚才的犹疑、压抑变得甚至有点快活。 “榴莲紫,你偷了我的戏,什么时候承认,什么时候道歉啊!”非先生中气十足地喊道。 榴莲紫捂着被砸了的脑袋,嗫嚅着说道:“非大先生,我偷你的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干嘛这会儿忽然来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吗?”非先生的墨镜在阳光下反着光。 文庄的小孩子们一起大笑起哄:“都是偷儿!都是偷儿!榴莲紫是偷儿,阿qi 也是偷儿!”还有人开始嘲笑:“飞姨一把年纪了,还帮着一个偷儿!” 飞姨平常在文庄里,也喜欢替人捉个贼赃,主持个公道,也自诩爱读书,被人一嘲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红着脸,青筋暴涨地辩解:“借鉴!……阿qi 的戏像风先生的戏……可……不全像啊!先生们的事,能算偷吗?”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法律”,“信息点”之类,引得众人继续大笑,文庄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小孩子们更是起哄,“睁眼瞎!睁眼瞎!”地大喊。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着文庄的人大喊道:“你们这是污蔑!是以多欺少!”我接着对风先生喊道:“你说我偷了你的东西,那你上来抓我呀!你不肯过来抓我,说明你心虚!” 周围那几个替我占场的混混见我教的响亮,也一起起哄:“嗨嗨,听说连风先生以前也和人闹过笔墨官司!”——只不过刚喊了几句,就被旁边一个后生一拳揍倒:“你小子也有案底,我今天揍你也是白揍么?” 风先生抱着萌獭獭,一脸犹疑。我料定他不像非先生的性格那么厉害,也不像我那么脸皮厚:他早年那场文墨官司是他理亏,他竟然和人道歉了,就是个例证。而且他平生爱干净,不想和臭烘烘的诛偷台有什么瓜葛,他是不会过来抓我的。我这么说,不过是给自己壮声势。 当然,我只扯住风先生喊还有一个原因。我也知道我当时偷的不只一个,顾先生、欢喜先生的,我也偷了。只是顾先生这会儿不在场,欢喜先生只是从远处看了我一眼,似乎鄙视地呸了一声。但如果我把他们都叫过来,只怕飞姨也鉴定不出我没偷的结论了。 底下的嘲笑声越来越大,我感到飞姨有可能打退堂鼓。于是我牢牢抓住飞姨的手,对文庄的人大喊:“你们欺负我!我说了,我不是偷儿!你们再笑话我,我就从这台上跳下去,以死明志!” 围观的人竟然打算散了:毕竟,那诛偷台是阿明变的,只有一米四呀。 但我说到做到,拉着飞姨,一起从诛偷台上跳了下去。 噗通一声,洗地水四溅,沾了我和飞姨一身一脸。飞姨大骂:“你个死阿qi,你害我!” 洗地水不仅能让脸皮变厚,还能让全身上下所有的皮肤都变厚。一个编织工的手上若是长了和我脸皮一样厚的手皮,以后还怎么做工呢?但为了证明我不是偷儿,我不得不把飞姨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3 一起拉下水。 但我也冷不防呛了一口洗地水,那味道果真极是氤氲。我的意识竟有些模糊了。 再睁眼时,只见地上一团刺眼的光,低头一看,一个浑身上下金光闪得刺眼的人向我走来。那人仰头将我打量了一番:“你这身皮都四处开缝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一场劫数吧。我惭愧地把头低得更低。 当日我剜下自己的皮,披上了风先生的马甲时,也梦见过他。他便是偷儿们的祖师:大名鼎鼎的阿明。 阿明叹了口气,说到:“阿正、阿简都被人把皮扒了,怎么连你也撑不住了?不过,你既然喝了我的洗地水,便能功力大增,再与那文庄的人大战三百回合。附耳过来……” 祖师的计策果然奇绝。我正要赞叹,忽觉胸中一闷,咳嗽了起来。睁眼一看,已经到了晚上。我泡在诛偷台下的洗地水里,周围看热闹的早都散了,飞姨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远处的戏园子热闹非凡。 这时我注意到一条流浪狗躲在戏园子灯火的阴影里盯着我看。那狗浑身的毛又乱又脏,不过骨架却很健壮,像头狼一样。看见我诈尸一般醒转过来,那狗竟然没有跑,反倒过来闻了闻我,然后叹息似的哀叫一声,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接着,它一边干呕一边跑向郊外的田地,消失不见了。 我没有太在意那条狗。我只是在想,我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 楔子 风波定先生游新景 乞食毕野狗问旧事 若干年后 冬去春来,天地一新。风先生抱着萌獭獭,和非大先生等一众好友走在文庄郊外的田野上。萌獭獭看见田边小河里游来游去的小草鱼,开始跃跃欲试地在风先生怀里扭动着,要跳出去捉鱼。 “萌獭獭乖~”风先生刚想腾出头摸摸它的脑袋,萌獭獭却鸡贼地趁着这个空隙,灵巧地跳到地上,然后一头扎进了被大风吹出细浪的河水中。 “喂……”风先生无奈地看着萌獭獭。本来是打算众人一起郊游野餐,现在要变成一起捉水獭了吗? “也罢,我看河边这里风景不错,就原地在这里野餐好了。”非先生道。“萌獭獭玩够了会自己上来。” 众人也没什么意见,便在河边的空地上铺上野餐布,赏景野餐。正吃着,却看见一条健壮得像条小狼的狗趴在旁边的草丛里,眼巴巴地看着众人饭盒里的鸡翅、火腿。那只狗的毛又脏又乱,大概是没人要的野狗。 风先生从饭盒里夹出个鸡腿扔过去。野狗站起来,闻了闻鸡腿,三两下便吃掉了。它接着过去使劲闻了闻风先生的气味,又坐下来,定定地看着风先生。 非大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这不会……又是一个‘门下走狗’吧?风先生,好不容易阿qi 的事情过去了。可别再出一个来。” 想到往事风先生也是笑容一僵,其他先生也都扭过头来看着这只野狗。 “不会又是个狗偷儿吧?”不知谁说了一句。 野狗被众人盯得耳朵紧张地动了动,委屈地叫了一声:“不是所有的狗都是偷儿汪!” 众人面面相觑:说好的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呢? 野狗又道:“所以你们果然知道阿qi 的事情汪?能告诉我汪?” 风先生想,用“汪”代替所有的语气词的说法方式,也是够诡异萌的。他问道:“你问她做什么?” “因为我想成精汪汪!以前听说过阿qi的事情,一个半人半狗成为文庄的先生,真是羡慕嫉妒汪!可后来我在文庄诛偷台下的洗地水里见到她时,却发现她已经走火入魔。汪,这些年入魔的真多汪。难道想成精的反而会入魔汪?”野狗说着,眼神竟然开始伤感起来。 众人都笑起来:“所以你想知道阿qi 的事情啊。你进了文庄打听一番,自然知道原委。” 野狗听了,向众人摇了摇尾巴算是道谢,转身向文庄跑去。 闲开戏场偏成盛事 本慕俊赏却作笑谈 不知道多少年前——总之是很早了。阿qi、还有那只对阿qi十分好奇的狗串串都还没出生——那时候,文庄人穷得每日只有种田、做工,还怕家里没有余粮。晚上不敢掌灯,天将黑的时候赶着做好晚饭,吃了便睡,第二天继续日出而作。 那时候,只有赵太爷收了租子有了闲钱,或者逢年过节祭祖时花钱请来戏班唱唱社戏时,文庄人才有戏可听。赵太爷家风严谨,饱读诗书,忌讳颇多:戏词里不能有祖上的名讳,不能诲淫诲盗,有伤风化。可有时候赵太爷忽然发昏,偏要点一出“关公战秦琼”或者“吕布戏金莲”,戏班子也要硬着头皮唱出来。虽说唱得好的戏也不少,可无非就是那么几场。若有一场不好,文庄人听不下去也不能喝倒彩,恐触怒了点戏的赵太爷;大不了偷偷从戏台底下溜回家,不过回家也没别的戏听。后来钱太爷也开始请戏班子,但赵钱两家交好,且都以诗书传家的望族自居,钱太爷点戏和赵太爷也是一个套路。 后来,文庄到城里的路修通了,生意好做,粮食好卖,文庄人总算手里有点闲钱了。晚上也不独是赵太爷、钱太爷家里才点得起蜡烛,平常人家也能点个油灯。再后来,有人就着油灯豆大的光亮,在自家院子里搬张桌案,弄几个粗花布做的傀儡,唱几回傀儡戏。赵太爷不以为然,以为不过山歌村笛之音,下里巴人之曲。反倒是常常进城心眼活络的钱太爷,某天福至心灵,忽然一拍大腿:既然田地能租出去了赚钱,撘个大傀儡戏场,租出去,大约也能挣钱? 钱太爷找来几个短工,把文庄一角的淤泥塘子填成平地,上面盖几间大草棚。文庄的傀儡戏场,便算是开业了。 这一开业可不得了,爱看戏的可算不用等着赵太爷、钱太爷请戏班子,花几个铜板进了戏场便有戏看,会写戏、唱戏的也不用非得等着赵太爷钱太爷垂顾才能开场,随时能大显身手。赵太爷既然看不上,地保也不甚来管。很快,戏场里便什么样的戏都有了,几乎如法外之地,桃源之乡。如此,有人要听有人要唱,傀儡戏场渐渐热闹起来。等到狗串串来文庄调查阿qi的往事时,戏场已经比当年大了不知多少倍,草棚换成了瓦房、洋楼,每天都能给钱太爷挣不少钱。 而阿竹到文庄的时候,文庄的傀儡戏场虽不如现在这样火爆,也已经十分热闹了。阿竹和常常待在文庄戏场里的人一样,开戏时,看着台上的才子佳人风流少年,心里十分痴迷;戏唱完了,台下一片喝彩掌声如雷,先生们致谢时笑得满面红光,心里十分羡慕。 阿竹大约前世修得些福分,虽是个狗胎,却有些人形,偶尔还会随心化出原先的狗形,甚至还很有些城里世事通达者所谓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4 的“愿景”: 才子啊、佳人啊……阿竹痴笑着想。说起来我也该是个佳人,是个才子。当初那一窝崽子里面,就属我叫得最响,嚎得最长,不仅长出来些人形,还能化回狗形。我一嚎,那群狗崽子们竟然也没有羡慕得五体投地——足见狗就是狗,没眼光,真是可恨! 文庄人是识货的。先生们下了戏,他们会喊“为先生疯狂打call!”,甚至出了戏场也有人前呼后拥地跟着叫好。当先生可真有意思,我若当了先生,也写一出才子佳人的戏,台地下也是“阿竹!阿竹!为阿竹先生疯狂打call!”,喊得震天响,不管去哪儿也是万众瞩目……阿竹想着,心中越发激动。 然而这一愿景很快便遭到了现实的毁灭性打击。 终于,阿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写出了几出戏,做出来几个傀儡,也在戏场里找了个小偏厅唱了起来。第一天果真有人去听了。可下了戏之后,却没听见什么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只有总算坚持到最后的两个闲汉,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径直出了偏厅。 “讲得啥玩意儿啊?” “没懂。戏词听着可真累,跟狗叫似的,一大串都是一个调,中间都不停一下。” “那些傀儡是狗啃出来的吗?说是自带着一圈主角光环,我怎么觉得就是沾了一层狗毛呢?” “男主是不是有病啊?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泼墨题字,而且题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看得我头大。这哪是泼墨,根本就是狗在尿街圈地嘛!” 阿竹虽然下了不少功夫,可毕竟生为狗胎,狗窝长大,修行时也没着意多看些书,因此见识有限。她以为,才子不过就如同牙齿长些,爪子利些的洋公狗,佳人不过如同皮毛顺滑些,尾巴蓬松些的洋母狗——就和狗展广告上两只冠军洋狗,杰克苏和玛丽苏似的:每天吃着几千两银子一罐的皇家狗粮,给它们捡屎都得用银票,最差也必须是天鹅绒。长长的、鲜亮的毛梳理修剪得蓬松干净,眼睛闪闪发亮,吐着鲜红的舌头,胸前各自挂一个半斤重、24k金的大奖牌,上面镶的都是几百克拉的大钻石。周围一群拍照的金发碧眼的洋记者,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杰克苏叫一声,周围方圆五里地的母狗都争着发春,无辜漂亮的玛丽苏被一群无耻下贱的土狗无端咬了,狗血洒满地,狗毛满天飞,便是红颜薄命,天地不仁…… 可文庄人听了几年的戏,什么没见过。看人打架都有嫌没意思的,更别提看狗打架了。 阿竹苦撑且哭闹了几日,越发委屈。进这偏厅的只有想要偷懒打瞌睡的伙计,听着阿竹的戏发几声傻笑,接着便是鼾声如雷——偏厅里没有听戏的,把几个长凳放在拼在一起,躺得极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狗血味儿太重,这地方被野猫报复性地盯上了,写着“阿竹傀儡戏”的招牌,不知道被发春的猫喷过多少次记号,沦为猫抓板的事也发生过不少。 文庄人看来也不怎么识货。阿竹愤愤不平,不然怎么看不出这狗叫连天、狗血满地的妙处呢? 这一日,戏场关了门,阿竹和一大群还称不上“先生”的写戏的写手一起离开戏场。阿竹决定要写戏当先生的时候,大概还没意识到,原来想当先生的人有这么多。在这一大群或疲惫,或沮丧,或还抱着点希望的人中,半人半狗的阿竹只是其中一个。 几个写手一边回家一边议论纷纷: “写戏真难啊!写得好的,莫不是老天爷赏饭吗?” “唉,这几天在家憋得吃不下饭,写出来一部新戏,自以为已经很好了,可今天一看,和风先生还是云泥之差。” “别灰心,至少你写得比以前好多啦!” “风先生就是写得好。难怪众人一听是风先生的戏,就抢着看。” “可惜,风先生的戏按照赵太爷的话说是‘有伤风化’,众人也不敢明着捧他。不然他早就有个自己的大戏台了。” “就算是风先生的戏上不了赵太爷的台面,还有非先生、顾先生这一群成了名的先生。而想当先生的人这么多,怎么也轮不到你我的出头成名之日呀。” “那又怎么样?我写戏,是因为喜欢。出头成名什么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唉,话虽如此,我没你看得开,我还是想尽早成名。今晚不睡了,我再想个新戏出来!” 几个人说着,忽然觉得背后有人盯着他们看,便回头,看见同样背着粗制滥造的傀儡和脏兮兮的招牌的阿竹,便笑笑:“是同行呀!”也没有在意。 阿竹哼了一声。这几个穷酸,招牌上至今是厚厚一层尘土,无人问津,至少她还有偷懒的伙计和发春的猫光顾呢。 几个穷酸在浩浩荡荡的不成名写手大军里走着,很快没了踪影。但阿竹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她立志不凡,以广告上的狗展冠军玛丽苏自居——这一点或许无可厚非,李白曾自比谢安,诸葛亮曾自比管仲乐毅,可见自比先贤也是先贤之所为。就连后来小小的狗串串,也大言不惭,自比《盗墓笔记》里的驴蛋蛋,《银他妈》里的定春——既然天生玛丽苏之才,怎可怀才不遇,久居于穷酸之中,长受偷懒活计和发春野猫的折辱呢?这群挣扎着的穷酸,本来活该被她踩在脚下,却把她当成了同行。可笑!可恶!这足以见得世道不公,人心不古,众人皆醉,阿竹独醒了。 阿竹想,以前喝不到奶的时候,就把旁边的狗崽踢开,叫得大声些,便能如愿。现在不妨如法炮制。可戏场里光是无人问津的穷酸就这么多了,也没见哪个吆喝得不响,可积攒出来些人气,哪个不是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 阿竹不想让“公平”来得那么迟。 说到穷酸,刚才那几个穷酸说的一句话倒是挺有道理:“众人一听是风先生的戏,就抢着看”,阿竹的狗脑子里灵光一闪,把用狗爪扒拉出来的傀儡和写着“阿竹傀儡戏”的牌子统统扔进水沟,化出狗形来,趁着昏暗的夜色,向风先生的家跑去。 门下摇尾只为狗盗 梦中把盏竟因奇缘 阿竹跑到风先生家门前时,风先生正好热完饭准备吃点夜宵。猛然看见门口站着一条其丑无比的狗,风先生稍微略吃了一惊。 可能是饿了吧,风先生想。他舀出半碗饭拌了肉汤加了一大勺肉沫,倒在门口的青石地面上。 阿竹歪歪斜斜的狗脸上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接着她对风先生摇起了尾巴。 这只狗一边吃着一边两眼乱瞄院子里的样子,让风先生心下有些疑惑。然而一条狗又能怎么样呢?院子里,一个供萌獭獭玩耍游泳的池子,旁边几棵桃树李子树,空地上挑着一跟晾衣服的竹竿,就是这些了——这些对于狗来说,都毫无吸引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5 力,不知道这条狗在看什么。 风先生关了院门,没有再注意这条丑狗。 阿竹在风先生的门下蜷缩着,等到夜深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是,从院门篱笆下的洞里钻了进去。院子里安安静静,仔细闻着,屋里有墨香,院里有果香。阿竹从小窗跳进风先生的书房。桌案上摆着不久前刚刚演完的新戏《桃花双英演义》的话本和“双英”的傀儡模型,子玉和文卿。 这出戏阿竹看过。要不是里面有被赵太爷认定是“鼓吹闲情放逸,有碍圣人教化”的内容,就是城里更大的戏台也是上得的。想着当时台底下众人叫好声不绝于耳的热闹,阿竹不知怎么,竟觉得那叫好声,本应该是给她的。阿竹张开狗嘴,叼起话本和双英的傀儡模型,从小窗里又跳了出去。 阿竹在院子里落定。夜风吹拂,竹竿子上风先生那件标志性的马甲摇晃了一下,阿竹狗眼昏花,以为是风先生站在院子里等着捉她,吓得打了个滚。然而定睛一看,不过是风吹衣动。她气急败坏地伸出狗爪子,把那件马甲扑下来,一起叼着走了。 阿竹又从风先生的门下狗洞里钻出来,重新化回人形。长着胫骨的手腕上,连着一双抓钩一样,只懂得缩不懂得放的手。这双手之前只恨写不出锦绣文章,雕不出如花容颜,可现在抓着这些偷来的东西一路逃窜回狗窝里,却抓得十分稳当。 阿竹把风先生的马甲端端正正挂起来。如果她是风先生就好了。如果她是风先生,绝对不会写那些会被赵太爷嗤之以鼻的“有伤风化”的戏。 阿竹看着自己身上的一身狗皮,这身皮虽然是爹生娘养的,却不够体面。都说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她也是自比狗中玛丽苏的,怎么可以不体面呢。 阿竹把风先生的马甲穿上,想象着自己是风先生、甚至比风先生更风光的样子。可惜身上的狗皮太厚,即便披上了风先生的弹墨马甲,不过像是一只泼上了墨水的大沙袋,没有一点风先生仙风道骨的书卷气,而且领口袖口还四处冒狗毛。阿竹想,这可不行,我怎么能让别人看出我还是那个不体面的半人半狗呢。她拿出一把尖刀,剜下自己的狗皮,扔在一边。终于,再披上风先生的马甲时显得稍微像个人样子,没有四处冒狗毛了。只是毕竟是自己的皮,割下来还是疼的。阿竹闭眼忍着疼,想着以后扬名立万的情景,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所在。这个地方雕梁画栋,而且为了证明此处的确是个富贵人家,每件家具上都贴着一个签子,写着产地、材料和价格,比如说门口的一个鞋拔子上,就贴着这么一张条子: 产地:红毛英咭唎 材质:18k黄金 价格:五百两银子 阿竹看了,顿时心生敬仰钦佩之情:天下竟有这样玛丽苏杰克苏一般的人物! 再往屋子里走着看,德意志国产的景泰蓝全镀金痰盂,俄罗斯国产的金丝楠木雕漆马桶,爪哇国产的和田玉镶钻废纸篓,不一而足。 阿竹被满眼的金光晃得眼晕。这时候,从一片金光里,竟然发出来一大片更亮的金光:一个穿着烫金洋服,戴着金表金戒指,拄着金手杖的风流才子,正对着她邪魅狷狂一笑。仔细一看,那手杖上还用了哥特字体刻了一行箴言:“脸大正可钻钱眼,心黑恰能窃文章”。 阿竹看了这箴言,越发感叹。真是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啊!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几打孩子,每日为他精心熬了稠稠的稀粥,也不枉一世。 “敢问尊驾尊姓大名?” “阿明。”那才子微微一笑。 阿竹花容失色:“你不是被雷劈死了吗?” “我可死不了。有想和我一样的人,我就会活着。我们这种人,不在乎脸皮,也没有心,只要有朝一日有钱有势,便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们。”才子的笑容越发邪魅绝狂,颠倒众生。“你是谁?既然到这里来,必然有些因缘。” 阿竹看着阿明一身的金光,又听见“因缘”二字,竟没想过在这个上下文里面的“因”字应不应该有女字旁,兀自心中怦怦直跳,脸上泛出一阵红晕:“讨……讨厌了啦,好好的说什么姻缘不姻缘的。人家好端端一个黄花女狗……” 不料,阿明听了,45度角仰望天空,明媚而忧伤,充满了夏至未至时逆流成河的悲伤。他优雅地踮起脚,从法兰西产的纯银徽派西洋酒柜上,拿下一瓶白酒,倒在水晶高脚杯里,递给了阿竹。 “呀!白酒啊!这酒可真白啊!”阿竹由衷赞叹道。 阿明英俊邪气的脸如同凝固了一般,他泪流满面,颤声说道:“阿qi……果然是你!这凡尘中,再也没人说得出如此矫情的话了。” “阿qi?”阿竹心中一动,眉间似是有封印解开。阿qi这个名字听着极为熟悉。 “是的,阿qi,这是你前世的本名。因为你不能让世人知道你‘堂而皇之,欺世盗名’的使命,所以用了同音的字。这么多年了,大概人间只有你能与我匹敌,你就是我的阿qi……“ 阿竹没想到自己看似窝囊不得志,却和一个惊动了老天爷来雷劈的偷儿有着累世姻缘,看来自己果然不是寻常人物。以后,她才不要承认自己是阿竹呢。阿竹只是阿qi做的一场梦罢了。她是堂而皇之欺世盗名的阿qi。 两人不免执手相看泪眼,好一番絮絮叨叨互诉衷肠。若有人讲这番谈话记下来,必然能出一本病句习题集和一本非主流qq空间金句集。 奈何春宵苦短,阿明看着外面天色亮了,直说再不回去的话,只怕老天又要劈下个雷来。阿明又拿起刚才那酒杯,对阿qi说道:“你既然换了别人的皮,将来难免被扒。喝了这杯抄抄酒,就不怕扒皮了。” “是没人能扒了吗?”阿qi问道。 “怎么可能没人扒呢。”阿明邪魅神秘一笑,“只不过是从此皮厚心黑,被人扒了也不在乎。” 阿qi端起抄抄酒,一饮而尽,果然觉得全身轻松无比,就算这一身皮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却也没有疼痛局促之感。而且阿qi用手摸着,就能感觉到脸皮正在变厚,一双手更窄更尖——看来此后她不能握笔写话本,也不能握刻刀刻傀儡了。 阿明安慰她道:“没关系,阿qi。你以后也不需要自己做这些了,看到别人有好的,便用这爪子勾了来,据为己有就行。这么多年,我勾了多少城里的话本和傀儡,改头换面在文庄来演。这些话本哪一个是我自己写的,那个傀儡是我自己做的?文庄的人还不是有新鲜好看的就行,尤其是闲在家里没事做的小姑娘,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要不是天打雷劈,我照样赚我的钱。” 阿qi眷恋地看着阿明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6 ,依依不舍:“我听你的。” 梦醒后,阿qi看着自己的一双爪子,果然更像钩子了。喝了抄抄酒,就真的再也写不出来自己的话本,做不出自己的傀儡了吗?想到这里,阿qi惊得浑身冷汗。赶紧翻出从风先生家偷来的话本和傀儡。阿qi定了定神,这双手还算灵活,不仅能偷偷钩住来别人的话本和傀儡,还能把偷来的东西东拼西凑一番:子玉的文士袍换成了一身石榴裙,脸上涂了一层胭脂,文卿的鹤氅被换成黑衣。《桃花双英演义》话本拆做残本,和之前捡来的欢喜先生和顾先生的戏的残本打乱了,重新誊写一份…… 几个月后,文庄的傀儡戏场上,一出才子佳人戏《桃花鸳鸯传》渐渐火起来。看戏的人议论纷纷,这出戏不仅听着像风先生的戏,就连后台那个人,也穿着一件弹墨马甲。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群混混,一边四处贴《桃花鸳鸯传》的小广告,一边在风先生的戏台底下逢人就说:“拿出新排的《桃花鸳鸯传》和《桃花双英演义》如此相似,莫不是也是风先生的文笔?” 有风先生的名头引得众人围观,再加上才子佳人毕竟比奇情志怪,惊世骇俗的戏更能上台面,更何况这出《桃花鸳鸯传》是照着《桃花双英演义》打散了乱抄出来的,虽然加了不少狗吠狗血,但《双英演义》本来就好看,《鸳鸯传》自然差不到那去。一时间,真有不少文庄人慕名来看这部《鸳鸯传》,甚至还有一位讲先生看了之后非常喜欢,又听说她很尊敬风先生,就好心帮着阿qi改过话本。只不过改好了话本,阿qi嫌那讲先生知道自己把话本写得乱如狗咬,说来不体面,就再不允许讲先生登门了。 《桃花鸳鸯传》闹的动静越来越大,风先生戏台底下的混混也从来没消停,连风先生本人也不得不出面:“我可没有写过才子佳人的戏。” 这样一来,便有热心的戏迷和找风先生商量:“您家最近可否丢过什么东西啊?” “前几个月丢过一件旧马甲,还有一份话本、两个傀儡模型。” 戏迷听了,说道:“怕别是被人偷了吧。我看过您的戏,再看那个什么qi先生的戏,总觉得过于眼熟了。阿qi戏里的那个白水儿,不就是您戏里的子玉穿了石榴裙抹了胭脂吗?” 风先生皱了眉头,长叹一声。 把戏被人拆穿,阿qi一点没慌,反正台底下也有自己的铁杆戏迷了。至于有人提醒风先生自己恐怕偷了他的话本和傀儡模型,她更是付之一笑。按照文庄的规矩,话本和傀儡模型,是不值钱的。就算找到地保,地保也不会管。地保不管,赵太爷觉得傀儡戏不过是奇淫巧技,不屑一顾。那不就像阿明所说的,台底下人多,兜里钱多的,便是大爷了吗? 即便台地下有人起哄,“阿qi的戏看着太像风先生的戏了。”阿qi反倒不慌不忙在谢幕的时候说:“风先生门前的狗洞,我确实进去过。” 提起阿qi,风先生的戏迷一片骂声:“这混蛋迟早栽跟头!”傀儡戏场的看摊大爷们也烦那些四处乱窜,把《桃花鸳鸯传》的小广告贴的牛皮癣一样的混混,赶过几次,甚至找过阿qi说再看见这群混混,连她一并赶出戏场。 不过,作为一个道行深厚的偷儿,阿qi并不在乎别人来骂她,反正有人来捧她就好。但几个看摊大爷说要把她赶出戏场的话,倒是让她心中一惊。这一天,她刚刚下了戏,却看见戏场外面一个穿着绸布长衫的人等着她。阿qi想,不会是真的要她卷铺盖卷走人吧? 长衫人物说道:“是阿qi吗?钱太爷找你。” 锦绣台前蚊蝇蜱虻 金玉堂中魑魅魍魉 这长衫人物颇有些令人肃然起敬的书卷气,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阿qi不敢怠慢,低着头,一脸乖巧相,跟在长衫人物后面,到了钱太爷府上。长衫人物向钱太爷介绍道:“这是阿qi。《桃花鸳鸯传》就是她写的新戏。“ 钱太爷“嗯”了一声,依然忙着低头摆弄手上的一块翡翠。钱太爷没抬眼看阿qi,阿qi也没看见钱太爷的脸,只看见那翡翠分量大水头足,上好的原谅色,不掺一点杂,必然是价值连城。于是阿qi劲点头哈腰,只恨褪去了一身狗皮,现在再变不出尾巴摇一摇。 “管家!”钱太爷扬声喊道,“这翡翠不错,找个巧匠,把它镶在我帽子上!” 钱太爷吩咐完了,这才有功夫理会长衫人物和阿qi。长衫人物接着说道:“我们铁甲班里面,武戏多,文戏少,才子佳人的戏,更少。让阿qi加入,铁甲班里的戏更多些,来看的戏更多。” 钱太爷一听是个能增加门票收入的法子,脸上“啪”地绽放出一个和气生财、满面红光的笑容:“既然江班主都这么说了。qi先生,那就有劳了。” 钱太爷这一句qi先生,让阿qi瞬间如腾云驾雾一般。原来这竟然是铁甲班的班主江先生?难怪眼熟呢!铁甲班在文庄傀儡戏场里面,属于老字辈的大戏班了。喊一句“铁甲何在”,就能引来半个戏场的人。有铁甲班在戏场子里,钱太爷能多赚不少门票钱。阿qi 想,有铁甲班的江先生撑腰,当年找混混到处贴小广告,差点被看摊大爷们赶出去的事情,便可以翻页了。 阿qi千恩万谢,没想到她这辈子也见算入过了钱太爷的法眼,和江先生一起出去的时候,因为之前又作揖又笑,脑子缺氧,撞了几回树。 江先生刚看过一个叫做《卖拐》的小品,十分感慨:“没想到写出《桃花鸳鸯传》的人,竟然脑筋不会急转弯。” 既然进了铁甲班,就要给铁甲班写戏。这次阿qi不敢再全照着风先生偷了,不过东家偷一卷残本,西家偷几件戏服,还是能凑出来半部,剩下半部实在没辙,从床底下拖出那张剥下来的狗皮。虽然狗皮在床底下闷久了,已经半馊,但已经变成挂钩形状的手,也只能摆弄一下狗皮了。东填西凑一番,总算又凑出来一部戏,叫《铁甲瑶琴操》。 有《桃花鸳鸯传》名声在外,《铁甲瑶琴操》甫一上演,便座无虚席,演到了后几幕,更是掌声不绝于耳。 江先生听见这掌声,心里一阵纳罕:他在铁甲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一直稀稀拉拉拍个没完没了的掌声。这阿qi还真是奇才啊!江先生当即决心,给阿qi涨涨工钱。 而看戏的观众们也是万万没想到看个戏还能有这么多苍蝇蚊子。傀儡外面是偷来的戏衣,里面可还是那半馊的狗皮狗毛呢。腐臭味狗血腥味,人鼻子一时闻不出来,可苍蝇蚊子却全都招来了。前半场这群虫子们还没来得及找到地方,到了后半场蚊子苍蝇也聚的差不多了,台下打蚊子哄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7 苍蝇,噼里啪啦掌声不绝。 散了戏,众人只见看过《瑶琴操》的观众们手都拍红了,便过去问:“《瑶琴操》好看么?”看的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只忙着打蚊子哄苍蝇了,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好看!好看!” 渐渐地,还是有人说《铁甲瑶琴操》的掌声其实是打蚊子的声音,铁甲班的老戏迷也开始抱怨除了阿qi,别的戏台可没招过这么多虫子。不过,江先生倒从来没有费心琢磨怎么和戏迷解释这些蚊子苍蝇是哪飞过来的。不久之后,又有一日,就和他当时在戏场外面等着阿qi一样,另外一个人也等着阿qi,然后带她到钱太爷府上。转天,阿qi就带着《铁甲瑶琴操》离开了铁甲班,临走还把“铁甲”两个字从话本上抹掉了。 至于阿qi忽然离开铁甲班的始末,江先生没有和人谈起,也再不和人谈起阿qi。但据说一次江先生喝高了,有人提起阿qi时,他拍着桌子怒道:“她撞树上了?我撞猪上了!她不是不会脑筋急转弯,是转的太好了……” 然而此言也只是传闻。 但阿qi确实是一个急转弯,跟了钱太爷手下的白掌柜。钱太爷看傀儡戏挣钱,也找了几个掌柜,专门打理写戏、排戏的事情,白掌柜就是其中的一个。 阿qi带着《桃花鸳鸯传》和《瑶琴操》等几部叫座的戏,和一众死忠戏迷,白掌柜也十分看重她。白掌柜果然神通广大,搞定了戏场里最好的几个戏台,照着城里时兴的样式,搭了霓虹灯广告牌。每天晚上,亮闪闪的灯光照着《桃花鸳鸯传》的招贴画和阿qi的名字,好不威风。霓虹灯底下,慕名看戏的文庄人熙熙攘攘,排着长队等着看戏。白掌柜手下收钱的小伙计,每日买票收钱收到手酸。钱太爷知道阿qi的戏能赚钱,对阿qi也越发客气关照,“qi 先生”长,“qi 先生”短,十分热络。 阿qi今昔非比。她已经不住在当年的狗窝里了。一是因为仰慕神偷阿明,二是有钱太爷的介绍,她搬进了阿明曾经住过的抄抄祠。 抄抄祠原先到底祭祀那位神明,现已无从可考。神偷阿明住过之后,把整个抄抄祠翻修了一会。阿qi住进去的时候,看见门口竟然真的放着18k金五百两银子的鞋拔子,屋里放着德意志国景泰蓝全镀金痰盂、爪哇国和田玉镶钻废纸篓,竟然和梦里一样。只是梦中那个邪魅狷狂如同杰克苏一样的阿明,却早不在了。 阿qi心中十分感慨,四海八荒,也只有阿明能把她的名字叫得温柔婉转,荡气回肠。她站在抄抄祠前,面对满屋子大风刮来一般的钱,面对霓虹灯广告牌上花体字书写的“阿qi”和广告牌底下成群的绿头苍蝇花腿蚊子,面对自带蚊香苍蝇拍也要坚持看戏的戏迷,泪流满面。 白掌柜很会经营,时常找些帮闲的清客,相互唱和追捧一番,不管是代为捉刀,还是牵强附会,总之先凑出来几篇“文坛佳话”,引得戏迷们远远喝彩。人捧戏,戏捧人,定要把阿qi这块招牌打响才好。 风先生依然石青长袍,弹墨马甲,怀里抱着萌獭獭,戏台底下还是那么多人。但现如今阿qi满身绫罗珠玉,身后跟着白掌柜手下的统一穿着黑绸衫,走路带风的马仔,再后面还浩浩荡荡跟着一群点着蚊香,挥着苍蝇拍的戏迷和混混,相比之下,风先生的戏台可就显得寒酸多了。 有一日非常巧,阿qi 经过戏场,远远看见了当年那几个议论“众人一听是风先生的戏,就抢着看”的穷酸。其中一个穷酸似乎终于小有名气,另外一个穷酸似乎已经放弃写戏,改作小本生意了。几个人在戏场旁边的小酒馆里喝酒。 “惭愧,我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写戏出名赚钱太难了,想来想去,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幼儿,还是老老实实做买卖的好。”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赚钱养家而已。” “唉,想起当年,还是会不甘和感慨啊,不知坚持下去会怎么样,想得睡都睡不着。对了,你新戏里的那阙相思曲,‘肝肠焚膏,寸心煎血’,真是妙极,竟是如何想来的?难道真喜欢上了谁家的闺秀?” 另一个穷酸苦笑着说:“写戏只能勉强糊口,怎么敢高攀什么大家闺秀。‘肝肠焚膏,寸心煎血’,不过是自况写戏时的辛苦,用在这里,也算合适罢了。” 阿qi听了,轻蔑一笑,这群穷酸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呢?抱不了钱太爷他们的大腿,心血熬干了,只能住在贫民窟里苦熬一辈子。不像她,偷了一部戏,便飞上枝头变凤凰。阿qi 得意地走开了。 然而,白掌柜自从招到了阿qi,虽然靠着《桃花鸳鸯传》挣了不少钱,更得钱太爷赏识,也不是自此便没有烦恼:阿qi 离开铁甲班,又写了《桃花玉簟传》,接续之前的《鸳鸯传》。可是当年《鸳鸯传》那股子在狗血中带着俊逸的味道,在《玉簟传》里再也没有了,只有浓浓的狗血味和腥臭味。《瑶琴操》只是招蚊子苍蝇,《玉簟传》连蜱虫、牛虻都招来了。阿qi的下一部戏更惨,继续《玉簟传》写的《桃花躞蹀传》写了个开头,便再也写不下去。白掌柜只好和戏迷们解释:阿qi 戏写得仔细,每写一个字要少则改三四回,多则改七八回,大家慢慢等着就是了。 写不出戏的原因,阿qi 自己明白。一方面,她名声越来越大,况且又有之前她是个偷儿的传闻,再偷什么别人看得也更紧了。另一方面,喝了抄抄酒,脸皮越来越厚,手皮也跟着越来越厚,厚得平常拧毛巾挤牙膏都费力。好在现在的阿qi 钱多的像是大风刮来的一般源源不断,自己做不了的花钱找人服侍就好。手皮比鞋底厚,再加上一双手变得和钩子一般,钩住别人家的东西拖回自家东拼西凑尚可,真的再让她正经握着笔写戏,握着刻刀雕傀儡,万万做不到了。现在她能用的不过是当年自己扒下来的那一身狗皮,可狗皮毕竟是有限的,而且越放越臭。《玉簟传》里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再凑出来一部《躞蹀传》可是万万不能。 还好《鸳鸯传》当年名气够大,阿qi 虽然此后虚度时日,但并不影响《鸳鸯传》被戏迷们封为一代经典,甚至还引得别人来偷。可惜,这人没有阿qi 的运气,才偷了没多少就被白掌柜派来服侍阿qi 的马仔抓住,拖到街上一阵好打。阿qi 平常不怎么抛头露面,但此时钱多了脾气也大,亲自冲到街上,和马仔们一起打那个偷儿。 文庄的闲人们听说有打架可看,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过去。看热闹的人有眼尖的,他们看着阿qi 的手,议论起来:“你看阿qi 的手!这不像是先生们拿笔拿刻刀的手,倒像是偷儿的手呢!”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8 “《桃花鸳鸯传》就是偷了风先生的《桃花双英演义》啊……” 白掌柜听见街上的议论,心里有些打鼓。他捧红的阿qi是个偷儿,这他其实早有察觉,但原先想着像《桃花鸳鸯传》那样的好戏不多,众人一喜欢,或许就忘了这部戏来路不正的问题。但这些年文庄的戏场越开越大,好戏越来越多,《桃花鸳鸯传》也不再是独一无二了。现在来路不正的事情又被议论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白掌柜心神不定,找钱太爷商量。几年功夫,钱太爷赚的更多,帽子上的翡翠又换了一颗,个头更大,水头更足,颜色更正。钱太爷的帽子和满屋的金器交相辉映,真可谓是“金碧辉煌”。 “慌什么呀?”钱太爷不屑地看着白掌柜。 白掌柜把顾虑说了一番。钱太爷一听更加不屑:“我问你,偷戏这事儿,赵太爷管吗?地保管吗?” 白掌柜想了想,答道:“不管。” “不管不就得了。我们只管赚我们的钱。这个钱,你不赚就有别人赚。你捧红阿qi 花了多少钱?就算她是个偷,也是你好不容易喂大了的下金蛋的鸡。就算她瞎闹腾,好歹也是给你下金蛋的。你和钱没仇吧?你想想当年的阿明——”钱太爷说到这里,眼神十分伤感暧昧,“说到阿明,我还总梦见他呢——阿明在的时候,就只知道赚钱,别人说什么,他只管回答两句:纯属捏造,已让律师处理。他把赚来的钱分出来一点洗地。花一文钱洗地,只要洗的干净,就能让人再花十文钱接着来看戏。钱不就这么赚来了吗?你以为文庄人能有多清高,一个个不饮盗泉之水,不食嗟来之食吗?钱多了,什么来路的都是大爷。‘脸大正可钻钱眼,心黑恰能窃文章’,你听听,阿明说得多好呀。要不是一个雷劈下来,哎……”钱太爷扶了扶沉甸甸的翡翠帽子,竟然也十分文艺地45度仰望天空,明媚忧伤泪流满面了。 白掌柜遥想当年,阿明和钱太爷那可是食则同器,坐则同席,寝则同床的交情。再看这满屋金光闪闪瞎狗眼的布置,和阿明的品位倒真是神似。他怕钱太爷说多了伤感,十分体恤地打断钱太爷的话:“我都知道了。我让 qi 先生小心点。青天白日的时候少出门,尤其别让她戴着一身金子站在空地上招雷劈就是了。” 白掌柜打定了主意,照捧着阿qi不误。至于除了《鸳鸯传》其他戏只要一演就招虫子的问题,白掌柜十分天才地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卖周边。桃花蚊香,桃花苍蝇拍,捧阿qi的戏迷专用:蚊香驱虫能力超强,还能麻痹神经,有防恶心止吐的功能。苍蝇拍表面做过处理,拍上去的苍蝇能黏在拍子上面,不掉地,因此十分卫生。而且打完了苍蝇还可以和茶壶茶碗一起飞到别人家的戏台底下闹场,让“胡说,qi 先生才不是偷儿呢!” “风先生当年不也和人打过笔墨官司!”等话恶心效果加成。周边一出,就特别受阿qi 的戏迷欢迎,白掌柜又大赚一笔。 如今的风先生确实不想再惹是非,好几次被扔了满地的蚊香灰和苍蝇拍,也只能让人扫了,并无后话。 白掌柜越发觉得钱太爷说得有理。但钱太爷有一句话还是没说对。阿qi 这么多年,只下了一只金蛋,接下来只有铁蛋甚至臭鸡蛋。要想再用阿qi 赚钱,只能把那颗金蛋的价钱再炒上去。然而究竟怎么抄,一时还没有头绪。 新盟才成旋失旧部 大势难改亦做微声 赚钱的事,最后还是在钱太爷那里解决了。 在给钱太爷又新开了商铺道贺的酒席上,白掌柜恰好和李老板坐在一桌。李老板算是钱太爷手下最得意的人物,连在城里都有他的生意。众人轮流敬了几杯酒,李老板喝到微醺,心情大好,和小字辈掌柜们称兄道弟:“老弟们,文庄的那个小小的戏台,终归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兄弟我在城里包了戏场,请那些□□了的戏班。嘿嘿,请这些城里的角儿,进项多,出项也多——你猜唱一场堂会,出来进去的钱有多少?这个数!” “这是多少?”一个刚刚跟了赵太爷的年轻掌柜看着李老板的手势,脑子懵了片刻,然后说了一个他心目中的天文数字。 李掌柜听了大笑:“嘿嘿,小兄弟,你少说了两个零!” 一众人等瞠目结舌,啧啧惊叹:“李老板真是人才!商场枭雄啊!” 李老板无不得意地假意谦虚了一番,又说道:“兄弟我也是愁啊。有钱有场子,就是没有新戏可以上。” 白掌柜赶紧凑上去说:“要说新戏,文庄的戏场虽小,可是这么些年,叫座的戏也不少啊,傀儡戏再到角儿们唱的戏,不过也就是场子大小有别……” 《桃花鸳鸯传》的名声,连李老板也有所耳闻,酒席还没结束。李老板便和白掌柜定下了李老板出场地出戏班,白掌柜出话本的买卖,看见李老板谈成了这笔生意,在场的一位贾掌柜也立刻跟上,出钱包了文庄戏场里最新最敞亮的戏台,并且请人翻新傀儡,让《桃花鸳鸯传》更风光。 散了席,李老板、贾掌柜和白掌柜去茶馆的雅座里继续谈生意。贾老板道:“既然是qi先生的戏,什么时候我们摆下一桌宴席,请这位qi先生和李老板手下的角儿们、我手下的几个整修翻新傀儡的师父们聚一聚?另外,这 qi 先生速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这次李老板和不才在下都出了钱,能否请她赏光,去戏场见见戏迷,造造声势?” 白掌柜一听要让阿qi 出门见人,汗都快下来了:“这位qi先生,只怕不方便见人……” 李老板笑道:“怎么不方便见人呢?难道是被人毁了容,或者是相貌天生奇丑无比?” “都是……也都不是……”白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 “到底是不是?” 白掌柜支支吾吾,李老板贾掌柜云里雾里。说了半天,白掌柜还是绕不过事实:阿qi恐怕是个半人半狗,话本和傀儡也是偷来的,光天化日之下走在街上阿qi恐怕会被雷劈。把这么个东西晒出去,白掌柜担心他的招牌有被砸烂的风险。白掌柜说得舌头打结,快把自己绕进去了,但最后李老板和贾掌柜竟然露出了了然的表情。这两位真是悟性惊人。白掌柜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两人:一个不露声色,一个若有所思。 李老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既然这位qi先生不方便见人,那就不见吧。这话本什么来路,我经过戏场听见人议论时就已经知道了。但议论归议论,我看qi先生的戏场也很热闹嘛。我只和你做生意罢了,你出话本,我给钱,这生意我们两个做得明明白白无可挑剔。只要戏园子里源源不断有钱收上来,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白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9 掌柜醍醐灌顶,连连称是。 白掌柜如梦初醒的样子,把贾掌柜也逗笑了:“白掌柜放心,这桩生意嘛,好说,好说。阿qi到底是什么,重要吗?钱是我们出的,我们说她是什么,她就是什么。反正为了赚钱,怎么捧也不为过,我们说她是‘文庄第一才女’,她便是第一才女。” 李掌柜也说道:“我们再联系几个掌柜入股,他们可以用桃花鸳鸯传的名头给自己打打广告。既然有钱砸进去,这些掌柜们还不得一起说桃花鸳鸯传的好话!” 贾掌柜和李老板捧人的手笔很大,转天便出钱,把整个文庄都贴满了画着桃花和鸳鸯的海报。 “偷来的东西,竟这么嚣张!”文庄有人看不惯,撕过几次海报。伙计们告诉贾掌柜,贾掌柜淡定地笑了笑:“好说好说!” 要说贾掌柜果然神通广大,找城里的画师设计海报词,重新印了一批海报之后,还从城里买来了进口不干胶,整张海报背面糊满了胶水,往墙上一贴,海报比墙都结实。为了防止被人泼墨涂鸦,他又在海报上贴了进口防水膜,还叫给地保几两银子,让他帮忙在旁边日夜看守,专门驱赶那些要撕海报或者往上面涂鸦的闲人。 李老板招人入股的计策也十分见效。连酒馆的伙计也逢人就说桃花鸳鸯传好看:毕竟酒馆里九文钱撘茴香豆的酒,都因为用桃红色的海碗盛,改叫“桃花鸳鸯酒”,而卖到了二十文钱。桃花鸳鸯传的牌子,他们当然愿意帮忙撑着。 白掌柜看着整个文庄的都笼罩在一团暧昧香艳的桃花色光晕和桃花蚊香呛人的烟熏味里,心里十分得意。毕竟,就连把人捧得这么高的都少有,何况是把一个半人半狗的偷儿捧得这么高呢?人能捧到多高,钱就能挣多少。 自从被人当街说出来长了一双偷儿的手爪,阿qi没事只躲在抄抄祠里面不出来。阿qi虽然不怎么抛头露面,但外面的热闹她却是知道的。现在,她再也不羡慕当年的狗展冠军玛丽苏了,便是玛丽苏本苏来了,也未必有她更风光。英雄莫问来处。谁能想到当年钻过一次狗洞,落魄的阿竹,竟因此变成了风光无限的qi先生? 白掌柜依然按照之前的约定,给阿qi源源不断地送分红过来,阿qi数着钱,心里却很是不平。贾掌柜、李老板把桃花鸳鸯传的声势,鼓吹得比原来浩大十倍。可是她每日的分红,可不到原来的十倍。 钱去哪儿了?阿qi的狗脑子转动起来。这么多年过去,话本怎么写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钱怎么算却想得越来越精明。想来想去,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个让她十分伤心委屈的事实:说到赚钱,她还是没有钱太爷手下这几个掌柜精明。白掌柜拿了她的话本,和别的老板谈生意,赚到的钱,总归是先让这几个掌柜、老板分了。她这只半人半狗,只能躲在远远的一角,吃一些残羹冷炙。 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就相当于养狗的靠着玛丽苏和杰克苏拿了狗展的头奖,却私吞了奖金,还让玛丽苏吃劣质狗粮。养狗的哪里没有,可玛丽苏和杰克苏只有一个嘛! 阿qi可是坚决不能忍气吞声的狠角色。当初若是能忍下这口气,她现在还乖乖地和那群穷酸一起绞尽脑汁自己写新戏呢。她下定决心,以后要自己单干。她要和当年的神偷阿明一样,直接和老板、掌柜们做生意,分钱的时候,她的前面绝对不能再多一道手,把她的财路堵窄了。 阿qi翻了翻抄抄祠里存的钱,够多的了,比刚出来做生意的小掌柜的钱都多。至于怎么当掌柜,她虽然没正式和人学过,冷眼看着白掌柜怎么和人做生意看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马拉松。现在整个文庄都贴着她的《桃花鸳鸯传》的海报,整个文庄都是桃红色的,文庄人喜欢看她写的这些戏。照这个势头下去,等她像神偷阿明一样自己当掌柜的时候,整个文庄都是她的提款机。 白掌柜把李老板和贾掌柜的宴请拦下了,但阿qi的请柬却送到了这两位的案头。 白掌柜谈生意时,听贾掌柜的伙计闲聊到这件事,觉得十分新鲜:阿qi这么多年都不见人,怎么这回忽然想开了,知道要出来感谢金主出钱。不管怎么说,请这两位老板吃饭,必然谈的是生意上的事。他管着阿qi的戏,虽然没收到请柬,但不去也不合适。 到了饭局当天,白掌柜还没进雅间就吓了一跳,透过门缝,只见阿qi哭得落水狗一般,对着贾掌柜和李老板呜呜嗷嗷:“我原本不愿意出来,可事到如今……嗷呜呜呜呜……我不忍心看两位老板受骗,不得不请……白掌柜这么多年,对我从来都没一句真话,只在背地里坑我,坑别人的钱……嗷呜呜呜……他怕我和人对质,让他谎话穿帮,才不让我出来的……还造谣说我是个半人半狗……” 阿qi一边哭一边欲盖弥彰地用袖子拢住抓钩一般的狗爪,凄凄惨惨地拭泪:“两位老板,你们可别被白掌柜那个小人骗了……以后有生意,只和我谈就是了……” 贾掌柜圆滑地笑笑:“好说,好说!” 李老板也跟着打哈哈:“qi先生你别哭啊。下回注意,下回注意……” 白掌柜在外面听见动静,连门也没进就扭头走了。当年阿qi刚从铁甲班里出来的时候,不过是个刚露头角的新秀,况且又被人议论是个偷儿,戏台里那么多成名的先生,随时有被踩下去的风险。是白掌柜一手把阿qi捧起来的。没有白掌柜的经营栽培,哪有阿qi现在的风光。谁想到,养狗为患,出名了风光了,她要把白掌柜一脚踹开了。就像她当年踹开风先生、踹开铁甲班一样。 阿qi在雅间里对着李老板和贾掌柜哭得天残地绝理直气壮。她坚信自己就像是她戏里面的白水儿一样,是可以和玛丽苏相提并论的。这世界上没有比玛丽苏更完美的狗了,只有这个世界对不起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对不起这个世界。 不过,阿qi的哭诉并没有搅黄已经做成的生意,李老板请的戏班很快到了文庄。此时的文庄,已经满墙都是贾掌柜贴的桃花鸳鸯传的海报。戏台上是扮成白水儿的当红花旦芳官,戏场内外的小商贩拿着各式各样画着桃花或者鸳鸯的杂货,叫卖声不绝于耳。 狗串串当时恰好初来文庄,看见文庄傀儡戏场外面的戏台前熙熙攘攘,正捉摸着要不要凑这个热闹,便被汹涌的人潮推着,挤向了戏台方向。 狗串串从来没有见过眼前有这么多人的腿在踩来踩去,吓得大喊:“诸位小心,你们脚下有狗啊!别踩我啊!!” 等它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潮推到了戏台子的最前排。台上的芳官咿咿呀呀地唱,狗串串听得云里雾里:按说这是文庄最红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10 的戏了,但怎么仔细一琢磨总觉得前言不搭后语呢?狗串串想,难道是因为之前流浪得太久了,以至于现在连戏也看不懂了吗?还是自诩多读了几本书,竟然狗眼看人低了? 正纳闷,狗串串忽然从芳官的唱腔里听出了狗叫的味道,虽然违和得很,但对于狗串串来说,这是他乡闻乡音,狗叫如天籁。狗串串不觉拼命摇起了尾巴。 狗串串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看见狗串串摇尾巴,非常生气。 “果然是偷来的……”她自言自语。“这句是风先生的词……这句,又是欢喜先生的词……阿qi自己写的,只有这几句狗叫腔吧……” 小姑娘家里并不富裕,爹不过是个普通的长工,娘不过是个在家织布、种菜、养蚕的农妇。但她从小喜欢看戏,喜欢做梦,每个先生的戏她都看过。有限的几文钱零花,全都买了去戏场的门票。戏中的人物对她来说不仅仅是话本上的文字、戏台上的傀儡,而是活在她梦里的朋友,和真实世界中的朋友一样重要。 所以,当她知道她原来那么喜欢的《桃花鸳鸯传》竟然是阿qi 偷来的时候,那感觉就和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一样:我掏心挖肺地喜欢你,是因为你也对我真心相待,谁想到你不过是两面三刀,虚以委蛇。 小姑娘四顾茫茫,《桃花鸳鸯传》的海报贴的铺天盖地,桃红色鲜艳到刺眼。可声势再大又怎么样?这戏是偷来的! 可能根本没人在乎这是偷来的戏,芳官这样的名角难得一见,大家看着芳官在台上,大概都觉得很开心吧——连流浪狗都在对着芳官摇尾巴。 这情景让小姑娘想起来,几年前她看过城里的一个话本: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所有的人都被大 boss施了魔咒,在虚假的幻梦中沉睡等死。只有主角还清醒。叫醒被施了魔咒的人,也未必能得救,这些人反而会因为不能死在轻松的梦境里而怨恨主角。但不叫醒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时间久了,小姑娘记不起那个主角后来是怎么一路开挂打赢了大 boss,她只记得,当主角叫醒了大家时,所有人都仇恨地看着主角。看到那里时她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隔了一天,才有勇气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最后是 happy ending ,终于决定继续看下去。 她身上从来都没有主角光环。就连姐妹几个跟着娘学着种菜,鸟儿吃掉的都是她下的种子。 但……这毕竟是偷来的戏啊! “芳官,别唱啦!”小姑娘忽然站了起来,冲着台上大喊:“你是什么样的人物,这偷来的戏,是你该唱的吗?” 芳官继续在台上咿咿呀呀。 小姑娘不依不饶:“芳官,台底下的人,都是真心捧你,实打实地花钱,你却唱一出偷来的戏!你、你——你唱的戏是偷来的!这戏是偷来的!” 芳官脸色陡变。狗叫腔本来就很难合上胡琴和鼓点。这么一打岔,芳官连词都忘了。司鼓和操琴的两位师傅索性也停了鼓和琴,一时间只听见众人嗡嗡地议论声。 李老板手下的伙计跳上戏台:“诸位稍安勿躁。小孩子别瞎说,这戏是李老板花钱买来的,不是偷的。” “李老板买来的戏是偷来的!他知道是偷来的还买!”小姑娘涨红了脸喊道。 议论声越来越大。伙计急了,对小姑娘吼道:“李老板花了钱租戏台,你别捣乱!” “喂,小丫头。你先坐下来。”小姑娘感到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一个坐在她后面,扎着花头巾的家伙正看着她,感觉似乎是个小混混。 小姑娘想起来,她听说阿qi 经常找小混混给帮她刷广告,甚至还到风先生的戏台底下闹过事。虽然花头巾没站起来,但显然至少比她高两个头,宽一倍。小姑娘有些害怕,但还是咬着牙说道:“这是偷来的戏……” “行了行了,你坐下来。”花头巾直接伸手把小姑娘按在座椅上。 伙计在台上很不屑:“李老板的场子也有人闹。都好好听戏吧!” 小姑娘被按在长条凳上,忍不住哭了。 乱砸戏台利尽人散 尽摧浮华风过酒香 小姑娘刚坐下,只听“嗖——”的一声,一个茶碗越过小姑娘的头顶飞上了戏台。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五六个茶碗,三四个茶壶,还有若干蚊香灰、苍蝇拍噼里啪啦砸在戏台上。 “我可去你妈的吧,拿一个偷来的戏骗老子的钱,还有理了!” “要钱?我这就买二斤上好纸钱,烧给你和你祖宗八代!” “芳官的嗓子都救不了的狗叫腔!什么破戏!” 有个茶碗失了准头,落在狗串串旁边,吓得狗串串嗷了一声。花头巾笑得前仰后合,鼓掌吹口哨喝倒彩:“飞得好!解气!” 小姑娘一脸懵逼地看着花头巾:“你不是阿qi雇来压场子的啊……那你让我坐下来?” 花头巾大笑:“你站着,后面的人怎么飞茶碗啊——” 芳官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花容失色。台下芳官的戏迷着急了:“你们飞茶壶飞茶碗的有个限度啊!芳官还在台上呢!” 这么一喊,芳官也醒过神来,立刻跑进后台躲起来了。 李老板的伙计一看见芳官跑了,也急了,对台下直喊:“这是谁挑的头?阿qi的戏,不是你们捧热的吗?” “哪有你们捧得厉害!”台下不知是谁大喝一声,一个还装着半壶水的大铜壶便直直砸到台上。咣当一声巨响,水花四溅。虽说不是开水也没伤到人。但大半壶水浇到满戏台的蚊香灰、碎茶碗上,和了好大一片稀泥,整个戏台竟没有能下脚的地方。司鼓和操琴一看戏没法唱了,也躲进后台不出来。李老板的伙计赶紧跑去报告老板。台上没人了,众人也散了。倒是台下,几个芳官的戏迷和刚刚飞茶碗的依然吵得不可开交。 虽然首演就被人砸了台子,但说好了的生意不能改,李老板还是咬牙出钱继续撑着场子。狗串串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戏台。布置得富丽堂皇,却没几个人来,倒是远远地喝倒彩,飞茶壶、扔蚊香、扔苍蝇拍的,着实不少。芳官懒得蹚浑水,好歹唱了几场便回到城里。 “真没想到,那个阿qi的戏台也终于被人砸了。狗杂种活该!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恬不知耻。” “可不是,以前只看见她家的混混往别人家的戏台底下扔蚊香飞茶碗。现在可倒好,终于风水轮流转——我亲眼见一个这么大的大水壶,直接被人扔到阿qi的戏台上。连李老板的人都压不住那个阵势了。” “白掌柜不是最捧阿qi的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白掌柜的马仔出来收拾残局?” “白掌柜?不可能的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11 。听说阿qi背着白掌柜和李老板、贾掌柜说,以后要他们绕过白掌柜直接和自己做生意,被白掌柜知道了。你以为阿qi本就是半人半狗的料,都是谁放出来的?” 狗串串在文庄里转了几天,到处都能听见这样的议论。只不过,作为一只狗,听见别人用“狗杂种”骂人的时候,狗串串心里十分别扭,也不知道这个阿qi是怎么样的狗,这么招人恨。虽说这年月大家都去吸猫了,可作为一只狗,只要别干出咬人的事情,练熟了认错和卖萌两项本事,即使是拆家的时候被抓了正着,最后还是会被原谅的。 后来,他终于在诛偷台底下看见了泡在洗地水里的阿qi。阿qi的样子让他毛骨悚然,脸上手上的皮全是铠甲一般的厚厚的皮,再看身上,似乎粘着一层旧衣服,但布料已经烂了,只能看出原来似乎有一团团墨色的花纹。这个阿qi怎么看怎么像一只长了花纹的大爬虫,不仅没有人样,连狗的样子也没有了。要不是皮中间还有些裂痕,散发着狗血味道,连狗串串都不能确定,这个扭曲的生物原先也算是狗。狗串串别看长得威风,看上去像头小狼,但实际上有哈士奇血统,而且胆子很小。闻着阿qi身上的狗血味和洗地水,狗串串一阵恶心,赶紧逃到郊外的野地里吹风透气去了。 狗串串终归还是好奇。在郊外转了几天,又溜进了文庄。文庄的墙上依然结结实实地贴着《桃花鸳鸯传》的海报,但李老板和贾掌柜都不打算再出钱,早就没人看着了。有人嫌碍眼,想把这些海报撕下来,可谁想到墙上的砖头都被刮铲刮碎了,那些海报却只坏了一个角。戏场边上仍有一群人围着一个脸皮和手皮都厚的不成样子的婆子看热闹,那婆子满口嘟嘟囔囔:“我鉴定出来了,qi先生没有偷……先生们的事,能叫偷吗……” 旁边一个小孩试探着说:“飞姨,你可真的看好了?如果不是偷的,阿qi的戏和风先生的戏怎么可能那么像?白水儿和子玉,几乎一模一样啊!” “白水儿是女的,子玉是男的!怎么可能一样!”飞姨冲过去,对着那个小孩吼道,“臭小子闭嘴!我替人捉贼脏的时候,你还没出娘胎呢!” 那小孩刚刚想争辩,就被旁边一个大孩子拉走了:“铁蛋,爹娘不是告诉过我们,不能和失心疯的人说话吗?你怎么又忘了?” 看那两个小孩走了,飞姨追在后面大喊:“你们回来!没见识的臭小子!我捉的贼赃,比你们见过的贼都多!你们有本事也捉一个贼赃啊!” 周围的人看见飞姨疯成了这个样子,叹息嗤笑一番,也散了。只有几个顽童一边撒欢乱跑,一边学着飞姨的语气叫唤“我捉的贼赃,比你们见过的贼都多!” 狗串串在文庄的街上溜达着,又闻见了洗地水的味道。循着味道看过去,钱太爷府大门口,一个披着斗篷,遮住全身的影子给门房塞了不少钱,作了不少揖,终于佝偻着钻进了大门。 这不是阿qi吗?狗串串跟过去。野狗不能进钱府的门,他也没有钱给门房,只能躲在门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过不了多久,里面传来了阿qi呜嗷呜嗷的哭诉:“钱太爷……你听我解释……我没偷……” 钱太爷的声音很不耐烦:“门房,你怎么把她给放进来了?今天有城里来的贵客,连赵太爷都出面作陪了,让这么一个东西混进来,晦气不晦气?城里的那些贵客,最恨的就是偷儿。” 门房收了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钱太爷,毕竟是qi先生……” 想到自己为了捧阿qi亏掉的钱,气得钱太爷连赵太爷的人生三连问都蹦了出来:“她是先生吗?她怎么会是先生?她也配叫先生?” 门房心想,我也让你进来了,也替你说好话了,钱太爷还气成这样,这我可管不着了,于是也跟着往外轰人:“阿qi,你赶紧走吧!” 阿qi看见从厅堂里探头看过来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喊起来:“等等,贾掌柜……李老板……你们是知道我的……你们替我说句话……” 李老板撇眼看了看贾掌柜,心里不忿:捧阿qi他花的钱最多,但一算账,反倒是贾老板最赚钱。 “诶呦,这位先生都来求你了,贾掌柜,不替她出个头啊?” 贾掌柜听出来李老板话里的酸味,心想,李老板当冤大头的气,这一时半会儿可是消不了了。他依然圆滑地笑着:“好说,好说。我先进去和城里的几位客人说说话。”说完往厅堂里一钻,再不出来。 李老板想了想账面上的几笔红字,顿时肉疼不已。虽然以前排戏也过赔钱,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狼狈,他手下张罗排戏的一个小掌柜,原先是有一个金主要来入伙投钱的,结果因为这次亏钱太多,那个金主竟然吓跑了。就连李老板的几个金主们也人心不稳,要不是他及时宣布以后多盖戏园子,少排戏,扬长避短,恐怕连自己的金主都会跑路。李老板看着贾掌柜赚完就跑,八面玲珑的样子,心里虽然窝火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门房,送客!”李老板跟着赵太爷回了厅堂,随手把厅堂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钱府的门房把阿qi 扔出门去,立刻关门落锁。 阿qi 呆愣愣地看着钱府紧闭的大门。戏可以是偷来的,才华可以是假的,然而追捧也可以是假的。钱太爷们追捧的不是阿qi,而是一个赚钱的机会。只要赚不到钱,她在钱太爷们眼中就什么都不是。 但喝洗地水又梦见阿明的时候,阿明也说过:凡事都有另外一面,只要她的戏还有人愿意花钱看,钱太爷们还会把她奉为座上宾。就像当初的阿明一样。如果不是老天一个雷把阿明劈死,阿明肯定还会在文庄的戏场里赚钱,热热闹闹,红红火火,阿明会出大钱找人为他洗地,洗到没人会在意阿明的戏是偷来的为止。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偷戏!凭什么赚到钱把我奉为上宾,赚不到钱就说我不过是个偷儿。阿qi 十分委屈。 一阵大风刮过,一张被人刮得缺角的《桃花鸳鸯传》的海报竟然连着一大块墙皮从墙上掉了下来,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我的天,这破玩意粘的这么结实呀!”路人看着碎掉的海报议论纷纷。 风越来越大,阿qi 身上的斗篷也被大风扬起,抓钩一样的狗爪,破烂的偷来的马甲全露了出来,洗地水加狗血的臭味熏得满街的人都捂着鼻子。 路人们注意到了阿qi:“这不是阿qi 吗?当年她当街打别的偷儿,还跑到风先生的戏台下闹……” 阿qi 见势不妙,包头鼠窜,可不管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众人的喊声:“你看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12 ,阿qi!那个偷儿!” “阿qi 在这里,快告诉白掌柜!白掌柜被坑了之后,悬赏拿她要出气呢。” 阿qi 慌不择路,身上的斗篷被风卷上了天。文庄的人诧异地看着大街上乱窜的怪物,原来这个一直以来被他们当做才女、先生的阿qi,竟然是个连自己的皮都不要的怪物。“咔嚓”一声,又一张海报连着墙皮落下来。狗串串即便是在荒野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飙风如刀,把一张张牢牢黏在墙上的海报,带着墙皮从墙上刮下来。但墙皮上扬起的石灰也迷住了众人的眼睛。飙风吹过,尘埃落定时,众人发现阿qi 竟然在混乱中逃脱了。 从那之后,文庄人再也没见过阿qi。有人说阿qi 跑去城里,想偷几个没人知道的戏,改成自己的,再找钱太爷手下的掌柜们去卖;也有人说阿qi 偷偷溜回了抄抄祠,把那剩的不多的狗皮拿了出来,打算再做几个傀儡,依然借用《桃花鸳鸯传》的名头,出一个新戏;还有人说阿qi大概会逃到郊外的荒野里躲起来不见人。若是一直没有阿qi 的消息,前两种说法应该就是不可能的了。但狗串串以为最后一种也不太可能,因为连狗形都没有的阿qi,在野外既捉不到食物,又不会被郊外那些野狗们接纳,最后会活活饿死。 或许,真的饿死了也说不定。又或者抄抄祠里的钱够多。她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 “文庄里到底有多少偷儿啊……”文庄的人一边扫着满街的碎墙皮,一边感慨。虽然阿qi 的话题众人渐渐谈论腻了,但墙上到底还留着几张《桃花鸳鸯传》的海报,俗艳的桃红色在掉了墙皮的灰突突的烂泥墙上,格外辣眼。新的偷儿的故事又进入了街头巷议。毕竟赵太爷不怎么管偷戏的事情,所以除了人人喊打,没人真的能拿这群偷儿怎么样。还有非大先生和萧先生的事情:这两位先生抓住了偷儿,竟然不依不饶地闹到赵太爷跟前,定要赵太爷给个说法。也有人要赵太爷明确立一个规矩,偷戏和偷钱一样,都有人管着,让以后的人再也不敢当偷儿。但狗串串觉得,要想把这些偷儿抓干净,文庄大概要像这些贴过海报的墙一样,褪掉一层皮,才能真正清净。 除了偷儿太多这一点不好,这几年到处流浪的狗串串,最喜欢的还是文庄。狗串串还去看了风先生的新戏,原先他以为风先生只会写《桃花双英演义》那样的奇侠故事,没想到新戏竟然既有王侯将相,又有志怪传奇,看得狗串串也十分羡慕向往,激动之情,不亚于当年的阿竹。 只是狗串串抱着对同类的一点同情,还是很在意阿qi 的事情。以至于找到郊游的非大先生、风先生亲自问个究竟。虽然风先生不想再谈起阿qi 的事情了,但在文庄查问一番,记得当年的事情的人还真不少。狗串串最后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当初万人夸,来日万人骂,假才华换假追捧,闹着闹着,一条狗命就这么蹉跎过去了,当初再大的热闹也换不来一个坦荡安宁的余年,永远背着偷儿的骂名。又或许同样是狗,阿qi 并不在乎坦荡安宁,只想要热闹。想到这些荒唐事,狗串串正好转到了戏场旁边的酒馆门前,闻着酒香,很有些对酒当歌狗生几何的冲动。只不过想想自己没钱买酒,也就作罢了。不过,酒馆里当年和阿竹一起写戏的几个“穷酸”,此时喝得正热闹。 “真没想到我的戏竟然被城里的一个掌柜看中了!老兄,多谢你帮忙牵线搭桥啊!” “都是一起熬夜写戏的兄弟嘛!你的戏卖出去了,我的生意也顺带这做成了!” “终于熬出来了啊!这么多年啊!” “不易!太不易了!” 几个当年的穷酸在酒馆里喜极而泣,又哭又笑。 狗串串忍不住长叹,如果当年的阿竹不去当偷儿,熬到现在,大概也能把狗血写得自成一派吧。 后记:狗血和热血只有一线之隔 狗串串在文庄转着,忽然记起吃过了风先生的一个鸡腿,还没有谢过。于是他跑到郊外的小河里,捉了条鱼,一路飞跑到风先生家里。 风先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头写戏,院子里只有萌獭獭躺在小水塘边上晒太阳。 因为阿qi 的旧事,萌獭獭直到现在都很讨厌狗。他看见一条狗站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立刻抄起一条大树枝:“你是要偷东西吗?滚出去!” “我是给风先生送鱼的……”狗串串把鱼放在地上。 “鱼?”萌獭獭一看有鱼,便把树枝放下了。他跑过去,戳了戳鱼上的狗牙印:“这鱼都被你叼过了!” “我不叼着怎么拿过来。” “你把这鱼给我吧……” “这鱼是给风先生的。” “反正你给了风先生,他也会把这鱼给我。” 萌獭獭好有道理,狗串串竟然无法反驳。 萌獭獭拿了鱼,对狗串串的口气也好了很多:“你为什么到文庄来呀?” “因为想写戏。” “什么样的戏?讲来听听。” 狗串串两眼放光,开始讲自己的脑洞。讲完之后,他意犹未尽充满期待地看着萌獭獭:“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清新脱俗凄美感人?” 萌獭獭嘴角抽搐:“这么狗血的剧情,请问是直接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分钟后。 萌獭獭还在满地打滚哈哈哈。狗串串终于忍无可忍:“你再笑这鱼我就拿回去了。” 萌獭獭终于止住了笑,很认真地对狗串串说:“你可想好了,想在文庄写戏当先生的人可不少。就你这么狗血的文笔,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要是最后你也钻我家先生的狗洞。到时候,别以为你给我送过鱼了,我就不打你。” “你是说像阿qi那样吗?不会的。”狗串串反问道:“你觉得为什么大家想要写戏呢?只是为了好玩吗?可是看别人写好的戏,不是更轻松有趣?那么是为了赚钱吗?但世界上能赚钱的营生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写戏呢?” 萌獭獭被问住了:“那你说是为什么?” “是因为孤独。因为这个世界那么大,而无论是人还是狗,都是非常短暂渺小的过客。你冲着旷野叫或者山谷叫,有时能听见自己的回音,有时候连回音也听不见;你进了城里,城里那么多人,那么多狗,那么热闹,有你或者没你,都是一样的。所以,如果有另外一个人,或者另外一只狗在山谷旷野里回应你,或者在城里的那么多人、那么多狗里记住你,你会觉得特别开心。所以,会有人想把自己的心、自己的声音写在戏里,像把漂流瓶扔进大海里一样,把戏在戏场里演出来,希望有一天能听见回响。 漂流瓶里的信如果不是自己写的,就没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阿Qi正传 作者:无声礁语 分卷阅读13 意思了。如果戏里没有自己的声音,就算听见了回响,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阿qi 很可怜,也很活该,她听见的,不是对她的心她的声音的回响,是对风先生、欢喜先生、顾先生他们的回应。就算靠着偷来的戏赚来一场热闹,但这些热闹,都是给别人,和阿qi 没有什么关系。说到底,她不过还是繁华闹市里没人在意的流浪狗。但谁让她偷别人的戏呢?这是她的咎由自取。 所以,就算我的戏没人来听,但至少我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也知道了我的心、我的声音还不足以让人驻足。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我还是会期盼能有人回应我真正的声音。无论是苦等回应的煎熬还是终于被人回应的喜悦,都是真实的,都是自己曾经存在和思考的证据……” 萌獭獭听得一脸懵逼:“你说啥?” “……” 果然没听懂。狗串串的尾巴耷拉下来了一会儿,接着又摇了起来:“我是说,当偷儿是最不值得的事情。” 萌獭獭点点头:“嗯嗯!” 分卷阅读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