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坎坷》 大学毕业季系列故事之——《命中坎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一 李剑锋憋闷了几天，终于要爆发了。 他在学校通往食堂的小路上，突然出现在周倩面前，吓得周倩妈呀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险些把李剑锋吓尿了裤子，他急忙压低嗓音做出解释：我想约你去公园走走。 周倩的惊讶早在李剑锋的预料之中，他认为这是周倩做贼心虚的表现。 整整五年的时间，李剑锋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周倩，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奉献，即将大学毕业了，周倩必须给他一个圆满的交代。 先去吃饭吧。周前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她的微笑给了李剑锋一丝温暖。 我没有胃口。李剑锋终于展露出策划了几天的表情，他浓眉紧锁，一脸的苦大仇深。看到周倩眼中噙满泪花，李瑞峰内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他在周倩的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按着李剑锋事先的设计，他转身便走，一步，两步，三步……李剑锋走出十几步，也没听到周倩的声音。按周倩的性格，肯定要叫住他，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再一起去公园。只要周倩喃喃的说上一句：求你了。 李剑锋便毫无选择。 可惜，他没听到周倩的声音，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他有心转回身看上一眼，前后也就十几秒的时间，李剑锋在即将转过头的一瞬间，突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已经摆出一副决绝的表情，就不能再给周倩留下一丝一毫的善意，他脚步加快，几乎要奔跑起来，一溜烟走出校门，叫上一辆出租车，快速赶奔公园。 公园劳动湖畔，李剑锋再熟悉不过的一个地方。 五年间，他几乎每周都要和周倩来到这里，相依在湖边的长椅上，相互掏心掏肺的亲热着，所以，李剑锋才把周倩约到这里来，要听到她的解释，他相信周倩会毫无保留的说明，她父母为啥如此讨厌他。 这对李剑锋很重要，他需要给父亲，以及父老乡亲们一个完整的解释。 李剑锋是父子俩同时认识的周倩，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的情景。那天，父亲送他来学校报到，为了不让儿子在新同学面前显得寒酸，父子执意叫了一辆出租车。1985年，出租车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来说，那是绝顶的奢华，对于年收入不足三千块钱的家庭，更是一种心惊肉跳的消费。 父亲执意这么做了，李剑锋顿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负担压在肩上，靠学习改变自身的命运，在当时是每一个农村学子的共同愿望。他伏在父亲耳边，用颤抖的声音做出表示：总有一天，我要买上一辆小轿车，拉上您和爷爷，游遍城里的大街小巷。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父亲眼含热泪，欣慰地看着他。二十块钱出租车费，那是他家一个多月的生活费，父亲心疼的额头渗满了汗珠。 出租车在校门口，被穿保安制服的人拦下，学校有规定，不允许出租车进校园。不用父亲说啥，李剑锋急的想骂娘。父亲豁出血汗钱坐出租车，就是为了让他在新同学面前显摆一下，美好的愿望倒让这个混账保安给搅和了。 新生入学，带的行李太多，不方便往里面搬运，您高抬贵手，放我们进去吧。父亲早年师专毕业，回乡当初中语文教师，也算是十里八村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他不顾及面子，低三下四的恳求保安关照，竟然遭到保安一声呵斥：让开！ 李剑锋毫无准备的暴怒了。即使不为挽回父亲的面子，也要为花掉的二十块钱出租车费，跟保安争辩个子丑寅卯。 这时，一辆李剑锋从未见过的大旅行车停在他们身旁，保安就是为了这辆大旅行车，才对他们父子大呼小叫的。 只见司机按下汽车玻璃，把一张介绍信递给保安，保安见状，急忙立正敬礼放行。 嗨！你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账王八蛋。李剑锋一句心里独白，看见父亲默默地从出租车上搬下行李，他有些压不住火了，刚要跟保安争辩，身后传来一个柔弱的南方口音：你新生入学是吧。 李剑锋回头看，这辆挂有外省牌照的旅行车后车窗打开，一个年轻女子探出头，上下打量着李剑锋。 李剑锋认定女子在跟他搭讪，便下意识的点点头，就听女子对司机说：把帅哥也带上吧。 李剑锋没想到自己的帅气，竟招来这位女子毫无忌讳地打量。 司机应声跳下汽车，强行把李剑锋的行李搬到车上，父亲俩勉为其难上了车，发现车上居然有沙发，有大床，还有厕所。 这是房车。女子主动解答了父子俩的无知。 房车从校门直接开到操场新生报道处，总共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李剑锋知道了这位南方女子叫周倩，而且还是他的同系同班同学，这一切都是周倩主动向他做的介绍。 太阳渐渐退出了地平线，公园里满是纳凉的人。湖面微风徐徐，李剑锋不觉中感到一丝凉意。 周倩再一次爽约了。 这几天来，李剑锋几乎每天都向她发出邀约，她每次都很认真做出赴约的承诺，最后都是不见踪影。这tm不是成心在玩我吗！ 一股热搅乱了李剑锋思绪，这是连日来淤积他心中难以释怀的愤怒。都说有钱人任性，而周倩所谓的任性，其实就是在玩弄李剑锋的坦诚，士可杀不可辱。李剑锋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跟周倩做最后的了断。 李剑锋起身便走，他要返回学校，闯进女生宿舍。哪怕那个多事的，总是故意刁难他的宿管阿姨，再一次对他横眉立目，他也会不顾一切的闯到周倩的房间里，揪住她的衣领，发出一声怒吼：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被玩耍了五年的愤懑，使得李剑锋周身每一个汗毛孔都扩张开了，如果能马上见到周倩，揪衣领只是他发泄愤怒的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怎样，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那些一时气恼，错手杀人的人，估计就是在这种情绪控制下，忘乎所以的。 李剑锋脚下生风，刚走出不远，耳边便传来一个孱弱的声音：小伙子，帮帮我。 不会因为我长得帅，连老头都主动跟我搭讪吧。李剑锋正为自己的帅气而懊恼，他循声瞥过一眼，脚步仍向前疾行。 一位老者，手里拄着一个拐杖，身体靠在树干上，正慢慢向下滑落…… 李剑锋突然一个急刹车站住了。急救课上学到的知识告诉他，这位突然发病的老者，极有可能患有心脑血管疾病。李剑锋要惩治周倩的冲动，被这位突发疾病的老者打断了，他急忙跑到老者身边，架住老者的身体，让他慢慢坐下来，然后开始搜索老者的衣兜。一般情况下，有心脑血管疾病的老人，身上都带有急救药品。 哎呀！ 身后传来一声惊叹，李剑锋回头看出，一对前来公园纳凉的中年男女，正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李剑锋的手，快速在老者衣兜中摸索。 我……李剑锋要向他们做出解释，又急于找到急救药品，他下意识地说道：怎么没有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那对男女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剑锋在老者的裤兜里，摸到了一个小药瓶，他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线认定，这是一瓶硝酸甘油片，用于突发心脑血管疾病急救。李剑锋倒出一片硝酸甘油，老者十分配合的张开嘴，让他把硝酸甘油塞入舌下，老者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爷，您别急，静静地呆在这，我去给您叫救护车。 老人的神志还算清晰，他听清楚了李剑锋的叮嘱，微微点点头，李剑锋起身便走，突然，不远处射来一束手电光亮，紧接着传来一声怒吼：站住，不许动！ 手电光刺的李剑锋睁不开眼睛，那两名中年男女，把他当成趁火打劫的罪犯了，紧急向公园治安执勤人员报了警。 救护车一路嘶鸣着，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疾驰。 老者戴着呼吸面罩躺在担架上，李剑锋被两名公园治安执勤人员押解着坐在一旁。不管他怎样为自己辩解，这两人一概装聋作哑。 救护车停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室门口，两名公园执勤人员，勒令李剑锋和一名医护人员一道，抬着担架把老人送进急诊室。 其实李剑锋完全可以趁乱跑掉，那两名执勤人员也没把主要精力放在他身上，而他却乖乖地守在一旁，静静地观看医护人员对老者实施救护。 听到医护人员寻找患者家属，又吩咐公园执勤人员去缴纳患者的抢救费用，李剑锋木然没有反应。见一名执勤人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人民币，李剑锋急了，他扑过去就要抢夺那叠人民币，结果，被早有准备的执勤人员推到一旁，并对他粗声大嗓申斥道：你给我老实点。 此时的李剑锋，把对周倩的愤怒，全部转嫁到两名公园执勤人员身上，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吼道：我是无辜的。 李剑锋这一嗓子，把他和公园执勤人员一道，被医护人员赶出急诊室。他眼巴巴地看着执勤人员把那一叠整整两千元整，全部交缴纳了抢救费，他心疼的手在颤抖。 这就是所谓的人点子背，喝凉水都塞牙。李剑锋热心救助突发心肌梗塞的老者，两名公园执勤人员，包括那两名报案人，都从老者频频点头中，认定了这一点，可问题偏偏出在李剑锋随身携带的两千块钱现金上。 二千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李剑锋的学生证，既验证了他的身份，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一个在校大学生，黑灯瞎火的携带巨额现金，声称只是来公园散心，所以，人家有理由怀疑李剑锋，热心助人在先，有趁火打劫的嫌疑。 李剑锋眼看着他五年来的所有积蓄，就这样变成了一张收据。那是他想偿还给周倩的，五年来周倩花给他的一部分费用，虽然与实际花费相比，只是杯水车薪，可他尽力了，他要得到一个心理平衡。 两名执勤人员丢下他，匆匆返回急诊室，他该怎么办？ 李剑锋来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家庭，他能积攒下这笔数目可观的现金，首先要感谢周倩五年来对他的慷慨资助。一想到周倩，他淤积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他一路急行走出医院跑到路边，恨不得马上返回学校，找周倩去算总账。 二 公园治安执勤人员眼看着李剑锋走出医院大门。见他叫住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跟司机简单交谈几句，便轻轻关上车门，返回了医院急诊室。 李剑锋走到两人近前，无奈伸出手说：我需要十五块钱，打车回学校，有重要事情。 这是李剑锋提出的最低要求，他身上所有的钱，都被执勤人员强行没收了。 别以为你拿出两千块钱，这事就算扯平了。面对李剑锋的愤懑，这两个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执勤人员，你一言，我一语，说老人家病情尚不稳定，随时都可能出现生命危险，往好了说，李剑锋是见证者，说不好听的，他就是主要责任人，一旦老人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有脱不清的干系。 李剑锋想辩解自己是无辜的，却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任由两个值勤人员虚张声势，夸大其词。两人索性把李剑锋交给医院保卫处，并给保卫处留下一份情况说明，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医院。 李剑锋憋气带窝火，干瞪眼就是说不清道理。 医院保卫处的工作人员还算通情达理。他们安慰李剑锋说：小伙子，想证明你的清白并不难，照顾好老人家，等他清醒过来，一切都清楚了。 万一他活不过来呢？李剑锋心中这个疑问，没有谁给他解答方案。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李剑锋要厘清自己的情感困惑，却要成为一起意外事件的主要责任者。 公园执勤人员以及医院保卫处的工作人员，所说的每一句话，在李剑锋看来，都不是空虚来风。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突然发病，谁也不敢保证他能顺利度过危险期。 老者安然睡去了，李剑锋站在老人床前，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平心而论，对于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李剑锋对老者的生命安危，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当这位老人的生与死，直接关系到李剑锋的责任风险时，他不得不事先做好未知的风险预判，一旦老人家发生意外，他该如何自证清白。 李剑锋就这样在焦虑中度过了漫漫长夜。当东方吐出鱼肚白时，老者被推出急诊室，送到了重症监护室。 忙碌了一宿的医护人员，谁也没有注意到，李剑锋因何留在这里，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只有重症监室的护士想到了他，给他开出一个清单说：给患者买住院用品去。 患者住院，需要一个暖水瓶，一个塑料洗脸盆，一个毛巾，一块香皂，再租借一套病号服。 李剑锋只能实话实说，他身无分文，无法满足护士的这些要求，只能尽力而为。他从临床患者那里借来脸盆和毛巾，打来热水为老人擦洗一番，倘若老人真的无力回天，他也算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了。 一宿的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天色大亮时，突然来了十几个人，他们不顾医生护士的阻拦，闯进重症监护室，围在老者床前。李剑锋躲到在一旁观望，听说这是老人的亲属，已经搜寻老人整整一宿时间了，再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李剑锋认定来者不善，他选择的了快速逃离。 从医院到学校的路很漫长，李剑锋忧心忡忡，走了近二个小时。他返回学校，径直来到女生宿舍，不打招呼直接往里闯，结果，还是被宿管阿姨拦住了去路，并听到了一个震得他脑子嗡嗡响地消息：周倩昨晚就被父母接走了。 她去哪了？ 还能去哪，毕业回家了。宿管阿姨的尖声利嗓，早被李剑锋在心里骂过n多遍，这会儿他听到周倩被父母接走了，第一个反应便是宿管阿姨在撒谎。 宿管阿姨把一张饭卡交给李剑锋，说是受周倩之托，代为做个了断。 看来这是真的。李剑锋冷嗖嗖的目光，在宿管阿姨浑身上下一顿狂扫。心里骂道：你tm算干啥的，我们的事，凭啥由你代做了断。 有道是眼睛是心灵的天窗，李剑锋这双炯炯有神的杏核大眼，居然实实在在地把愤怒显示了出来，顿时引起宿管阿姨的不满。 小小年纪，逮哪看哪，真不害臊。宿管阿姨嗔怒道：你看够了没有！ 她没给我留下别的什么吗？李剑锋无心计较宿管阿姨的生冷，真心希望周倩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说一声再见，也不枉两人相恋了五年。 留什么留，你耽误了人家五年，还嫌不够呀。宿管阿姨突然态度分明，直接站在周倩的一方，仿佛是周倩的母亲，她说：你呀，就死了这份心吧。 宿管阿姨挥动胳膊时，露出一块小腕表，李剑锋看见后突然爆怒。他把淤积心中多日的不满与愤怒，一股脑倾泻在宿管阿姨身上，说她犯贱，一文不值，甚至还咬牙切齿的给宿管阿姨定性说：你就是个人老珠黄的臭婆娘。 李剑锋过足了嘴皮子瘾，也给自己招来了在外人看来是灭顶之灾。 学校保卫处绝对是个不惯任何学生毛病的部门，他们以执法者的姿态，接待宿管阿姨的哭诉，又以凶煞恶神的威风，把李剑锋带到保卫处。走过场似的进行了一番所谓的情况调查，便把已经拟定好的处罚手段公布出来。先勒令李剑锋马上向宿管阿姨赔礼道歉，并上报校长办公会，要给予他记过处分。 一般情况下，再任性的学生，还戴着校草和学霸的光环，谁也扛不住这种迎头痛击。特别是李剑锋，他从小到大在老师同学面前，都是绝顶的好学生，惹下这样的啰乱，真让人惊叹不已。在大学即将毕业前，面对即将到来的记过处分，李剑锋竟然面不改色，一字一板作出解释。顿时，宿管阿姨满面羞红，她匆忙作出解释。 宿管阿姨新戴的那块小腕表，周倩的母亲送给她的礼物。李剑锋告诉她，这块表是他送给周倩的生日礼物。 李剑锋大闹女生宿舍风波，因一块小腕表平息了。 李剑锋走出保卫处，手里掂量着那张饭卡，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他和周倩在一起整整五年，最后的缘分竟然定格在一张饭卡上。从他认识周倩那一刻起，这所记录了他喜怒哀乐的学校里，那些随处可见的一双双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此刻将如何解读他的失落。 李剑锋仿佛又回到了第一天来学校报到时的情景。 房车出现在新生接待处，顿时引起一片唏嘘声。前来报到的新生，能坐上一辆桑塔纳入校报到，都恨不得把下巴仰到天上去。猛然看到这个庞然大物，人们虽然叫不上名字，却遮掩不住他们对豪华车的倾慕。当李剑锋出现在房车门口时，顿时燃爆了一记炸雷，我操！ 周倩主动充当李剑锋的随从，她一切以李剑锋为主的姿态，甘当绿叶的奉献，最终给李剑锋带来一个面首的雅号。当时李剑锋不知道面首是啥意思，直到那个睡在他上铺的号称秀才的家伙，说评书一样讲起话剧《日出》，李剑锋才顿悟，可惜为时已晚，他与周倩之间，已经潜移默化的完成了角色互换，周倩毫无悬念的成为他们感情生活的主宰，他则心甘情愿的服从。 午餐时间到了，李剑锋在学校食堂买了满满两大饭盒，足以令寝室兄弟们闻了就会淌口水的硬菜，又用十五块钱的饭票，跟同学换来十块钱现金，去校外食杂店买了一瓶白酒。 回到寝室，他无视那几个习惯于吃他残羹剩饭的室友，那一张张不住吞咽口水的嘴，稳稳地坐下来，喝上一口酒，吃下一口菜，反复分解着周倩留给他的这道迷魂题。再有不到半个月时间，他就要毕业离校了，周倩为啥要在饭卡里，为他存入一千块钱。 你有钱就了不起呀，有钱就可以把别人的感情当儿戏呀。李剑锋默默地品尝着羞辱，他趁酒劲还没上头，便突发灵感，开始五折出售食堂饭卡。 消息传开了，他的宿舍门前排起一条长龙。 李剑锋派头十足，一边喝酒，一边收取现金，白纸黑字开据饭费小票。当晚，他酒气熏天，站在食堂卖饭窗口前，凭收据为同学们兑现美味。 学校保卫处刚刚宽恕了李剑锋对宿管阿姨的粗暴无礼，又接到了学校食堂的紧急投诉，他们岂能容许在校生，哪怕是即将离校的毕业生，公然搞投机倒把活动。 李剑锋再次被带到学校保卫处，他兑换的四百多块钱现金，被全部没收了。此时的李剑锋两手空空，他离校后要靠这笔钱，维系短暂的生活费用，眼看着赖以生存的钱，就要被掠夺走了，他歇斯底里的一声呐喊：你们还让人活吗！ 李剑锋借酒劲，跟保卫处工作人员大吵大闹，闹的整个学校都知道，李剑锋失恋了，有些精神失常了。 李剑锋抛弃脸面，不计后果的大吵大闹，给他带来一个可怕的后果，据说，学校将赠送给他一份毕业大礼：在校生酗酒滋事，给予记大过处分一次，处分决定装入个人档案。 那些占足了李剑锋便宜的人，再次擦亮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照准李剑锋的帅气，一顿狠喷，睡在他上铺的那个叫秀才的兄弟，再次展露才华，亲切地称他为男款杜十娘。 十娘啊杜十娘，手捧着百宝箱，纵身跳进滚滚长江……李剑锋在秀才那五音不全的歌声中，开始蒙头大睡。 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李剑锋的名声一落千丈，他犹如一只突然失去庇护的小鸟，蜷曲在被窝里，内心瑟瑟发抖。他梦到了周倩，一双冰冷的目光，竟然懒得正眼看他，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伫立在公园劳动湖畔。随后，李剑锋掏出那封写给父亲的信，用力撕扯着。这是听说周倩的父亲要来当地投资，李剑锋以为未来的老丈人，专程来为他打造的一个事业空间，他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以及对未来发展的期盼，连夜向父亲报喜。 男生宿管一路小跑来到李剑锋房间，推醒了熟睡中的李剑锋。顾不得他眼泡红肿，急急叨叨质问他：你又惹啥祸了？ 李剑锋的大脑，瞬间处于定格状态，宿管接到校办通知，让李剑锋马上去校长室。 三 李剑锋听说让他去校长室，他感觉大事不好了。 他呆呆地躺在被窝里，脑海一片空白。宿管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条件反射般眨了眨眼，证明自己还活着。 既然活着，就得做个听话的好学生。宿管边安慰他，边连拉带拽，把他从被窝里扯出来，一路拉着他的手不放，好像一不小心，他就会瞬间消失一样。 李剑锋半闭双眼，快速收集记忆中那个叫智慧的东西，帮助自己进行有效的防守反击。此时，他的大脑好像被冻僵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搜集到任何一个，能够让他产生安全感的信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tm的吧！ 突然，一缕冷风袭来，李剑锋精神为之一振。他甩开宿管的手，加快了脚步，居然把宿管拉在身后。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必须跟人家心平气和的好好说。宿管出于一番好心，提醒李剑锋别再惹麻烦了。 李剑锋撒腿便跑。 宿管急了，你跑也没有用，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不要毕业证了。 李剑锋越跑越快，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宿管这时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路追赶到校长室门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惜，连李剑锋的影子也没看见。他喘息片刻，一声感叹，谁家摊上这样的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宿管敲门，得到应允，他推开房门便说：对不起校长，我…… 宿管支吾几下，把要说的话，统统咽进肚子里。 校长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一个陌生的男性客人，校长，还有一个人就是李剑锋。 宿管听说李剑锋因失恋，精神有些不正常了，今天他亲眼目睹了李剑锋的癫狂。 临离开校长室前，宿管着意回头看李剑锋，满满的怜悯，两人毕竟在一起相处了五年之久。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了，校长问客人，是这个学生吗？ 陌生人上下打量李剑锋，他一时无法确认。 校长开始发问：李剑锋，前天你去哪了？ 我就在学校里。 不用校长再问什么，李剑锋已经知道陌生人的来意了。他暗暗责怪自己，当初就不该去热心助人。 谁能给你做证？校长态度逐渐生硬起来。 李剑锋低头不语。 说话呀。校长有些不耐烦了。 陌生人走过来，再一次打量李剑锋，同学，前天晚上，你…… 我那是在帮他！ 李剑锋突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对陌生人大声说：我还替他垫付了急救费。 怎么跟客人说话呢。校长已然变成了李剑锋的家长，训斥他不懂礼貌。 陌生人摆手示意校长息怒，他拽过李剑锋的手，把他带到沙发旁，示意他坐下。李剑锋拔直了腰板，理直气壮问陌生人：你们想要怎样吧？ 我……陌生人显然被李剑锋的愤怒，搅扰得不知怎样表述了。 我重申一次，老人病发时向我求助，我……李剑锋的话戛然止住，内心瞬间涌出一个假设，并毫无保留的表述出来：当时我转身就走，结果会是怎样。 李剑锋，注意你的态度。校长依然一副家长的派头，在约束李剑锋的情绪。 你是帮了他，可你……陌生人和颜悦色的语调，李剑锋听了，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老人家已经……继而，他愤怒了。 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对吧！李剑锋突然拔高嗓门儿，他提醒自己，一定要生硬到底，否则，他就会被讹上。 你为什么这么想。陌生人不觉中皱起眉头，李剑锋在心里替陌生人接上了下一句：本来责任就在你。 周倩不辞而别的伤感，占据了李剑锋所有的思绪，他每天都在为今后的生计做盘算，兜里就剩下不到四百块钱了，他拿什么支付所谓的补偿。 李剑锋认定，这个陌生人就是来找他承担责任的。 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剑锋再一次歇斯底里的怒吼，他撒腿便跑，冲出校长室径直跑出校园。 他不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是无辜被追责的愤慨，加之囊中羞涩的无奈，让他必须尽快逃离。 如果这会儿有周倩在身边，他会做出另一种反应。坦然面对，心平气和说明事情的原委，让这位陌生人用良心做出冷静判断。即使他们有意忽视了李剑锋垫付的二千块钱，他也会不屑地一笑，把这场遭遇当成人生阅历，吃亏长教训，今后再遇见这种事，他有多远就躲多远，绝对不会再充当这种纯二十四尅的傻逼。 李剑锋一路奔跑，想到了老家院子门前的那个臭水坑。爷爷和父亲将一捆捆麻杆扔进臭水沟里，要将麻杆泡软泡烂，拨下麻杆外的麻坯卖钱。这是家里唯一的，除了播种粮食以外的副业，也是李剑锋几年来的生活来源，所以，李家一年四季，都要与沤麻的臭水相伴。 二千块钱，几乎是他大半年的生活费用，他已经慷慨到傻逼级别，不再计较得失了，这个陌生人还要怎样。李剑锋突然止住脚步，想起了电影白毛女中的杨白劳。 黄世仁逼死杨白劳，是为了霸占喜儿，这个陌生人为了什么？ 如果老人家不幸离世，即使他的家人要追究责任，首先来找李剑锋的应该是警察。难道，李剑锋回眸校园，产生一丝侥幸心理，不会是来感谢我的吧。 无奈的现实，极度郁闷的心态，驱散了李剑锋的侥幸心理。去tm的，反正我问心无愧，随便他怎样吧，要钱没有，要命……如果这会儿周倩在，她能证明我这二千块钱积蓄。 李剑锋想到这里，眼前一亮。凭周倩父母的社会影响力，学校随时能够联系上他们，如果周倩对他还有一丝牵挂，就会为他出面作证。还是宿管说得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或许，学校真的能联系上周倩，验证他的证词，那样，他可能还有机会跟周倩见上一面。 李剑锋想到这，转身要回学校，就在他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时，仿佛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拦住他的去路，问道：如果人家真要讹你，你该怎么办？ 李剑锋站在那琢磨开了，眼下对他来说，这是一道无解题，只能到时候看情形再说。他脑海中流星般划过一丝闪念，万一老人家没死，人家是来感谢我的，那二千块钱岂不失而复得了。 人在无助时，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破罐子破摔，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再一种就是心存侥幸，祈盼出现奇迹。李剑锋此时的心态，游离于二者之间，他最大的目的是能因此联系上周倩，要亲耳听到周倩不辞而别的理由，尽管这已经是个已知的答案，他还是要听到周倩亲口告诉他。 对于在校生来说，校长室是个令人恐惧与不安的场所，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走进校长室，体温就会突然降低几度，让人陡生恐惧感。 李剑锋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在校园里徘徊了十几分钟，最后心生一计，决定返回宿舍，去上演一出好戏。 李剑锋，你跑哪去，怎么才回来，我跟这等你半天了。宿管守在门口，拦住李剑锋的去路。 李剑锋听到这番话，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这个倒霉的宿管，整天绷着那张牛皮脸，没有一点笑模样。 李剑锋不理他，要低头走进宿舍，宿管拦住他。你怎么不搭理我了。 李剑锋甩开宿管，闪身又要往宿舍里进，宿管用身子拦住他的去路，让李剑锋不得不抬眼看他。 宿管居然笑了。 臭小子，做了好人好事，还…… 你要干什么！李剑锋几乎是在同时，开始发飙，他开始装疯卖傻。 人们都说李剑锋失恋后精神失常了，他要将计就计，就现状而言，这是能够帮他减轻或避免被讹的最好办法。弄到好处，周边的同学，还能及时向外扩散消息。周倩有几个死党还在学校，他们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周倩，倘若周倩对他还有留恋之情，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李剑锋知道，周倩没离开这座城市，她父母此行是来跟当地政府洽谈投资开发项目的，这也是他与周倩情感危机的导火索。 哟，好大嗓门儿呀。宿管非但不生气，而且笑容更灿烂了。 李剑锋愣愣地看着宿管的笑，也回想起宿管刚才所说的话，说他做了好人好事，什么好人好事，难不成…… 傻小子，快去学校公示栏看看吧。宿管平时说话，口条就不太利索，这会儿又跟李剑锋玩起了悬念。 哼！此时的李剑锋豁出去了，他对身外所有的一切，没有任何兴趣。他返回寝室，一头扎在床上，蒙头便睡。 李剑锋要以这种姿态，在室友们面前，展现自己的豁达。谨防那个先叫他面首，又叫他男版杜十娘的狗屁秀才，趁机再大放厥词。 李剑锋在被窝里睁大了眼睛，眼前重现了几天前，他去见周倩父母的情景。 周倩的父亲，一个个头不高，长相蛮帅的中年汉子，操持着一口生硬的南方普通话，尽显北方人所熟悉的豪爽。听说李剑锋喜欢吃猪蹄，他竟然吩咐厨房熏酱了满满一盆猪蹄子，让李剑锋顿时有了家的感觉。五粮液配猪蹄，李剑锋连吃带喝十分尽兴，他甚至忽视了周倩母亲那双冰冷并带有挑剔的目光。现在看来，这顿晚宴就是一场阴谋，李剑锋毫无芥蒂，口无遮拦的一番宣泄，让他这个寒门学子，在全国五百强企业的老板面前，捉襟见肘，教训惨痛。 此时，李剑锋终于醒悟了，他和周倩的情感，原本就是一场游戏，只因他后知后觉，没有及时醒悟罢了。倒是睡在他上铺的狗屁秀才，长了一双狗眼，早早把他看破了。现在想来，当面首的滋味，倒是蛮享受的。也罢，五年的情感，买来一生的教训，李剑锋无话可说，只能再熬上几天，拿到毕业分配通知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去开启他崭新的生活。 李剑锋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也淡漠了那个悬而未决的麻烦。 宿管说他做了好人好事，这说明他救助的那位老人家属，不是来找他麻烦的，至于结果如何，他不感兴趣。连日来的苦心积虑，使李剑锋的身心异常疲惫，这会儿他放松下来，困倦也渐渐侵扰心头，他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操作他命运的罗盘，就在他的睡梦中，慢慢启动了。 四 李剑锋再一次睡梦中被叫醒，班主任老师亲自来到他床前，将一个信封交给他说：这是校长交给我的任务，让你务必收下。 李剑锋打开信封，看到了厚厚一叠钞票，失而复得的喜悦，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不会忍饥挨饿了。李剑锋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还要装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问道：这是什么钱。 你的钱呀。班主任老师强调说：你助人为乐，替人垫付的急救费。一共三千块，你快数数。 寝室内传来室友们一阵唏嘘声，哇塞，老杜真他妈的有钱。 李剑锋非常潇洒地，把钱装进信封里，还给班主任说：这钱我不要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工人每个月工资一两百块钱，李剑锋家一年的总收入不到两千块钱，面对唾手可得的三千块钱，即将面临毕业后，居无定所的李剑锋，竟然慷慨地说不要了。 这是何等的潇洒。 如果周倩还在他身边，李剑锋至少能从这三千块钱中，抽出本该属于他的二千块钱，这是人之常情。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务必要表现出一种慷慨，目的就是给室友们看，哥们儿离了周倩，活得照样潇洒，照样视金钱如粪土。 装逼是满足年轻人虚荣心，最好的添加剂，就像人体的遮羞布，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摘下来，让人看到其本来面目的。 这就是生活，李剑锋昨天还为了逃避被追责，而一路狂奔，甚至要装疯卖傻，今天却要主动放弃本该属于他的这笔重金。 他成功地在室友面前，满满的装了一次潇洒。并在班主任老师强令下，收下这笔钱。他成功了，还向班主任提出一个要求。 班主任没敢答应李剑锋的要求，把他打发到校长那里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李剑锋跟校长要老人家的住址，还没等他说明理由，就得到了校长的回复：老人正在休养期间，不方便接待你。 娘个稀屁。李剑锋走出校长室，心里暗暗骂道。 回忆昨天在校长室遇见的那个人，绝对是气质不凡，能舍出一千块钱来报答他，这样的家庭更是少之又少。李剑锋要借这个机会，与这家人认识一下。 所谓的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一个农村出来的学生，马上就要走向社会了，能与这样的家庭相识，或许对他会有所帮助。 李剑锋不愿表达，却善于心计，这是众多农村家庭出身的学生，普遍的一个心理特征。 他走出校长室，没有返回寝室，以防室友们七嘴八舌，刨根问底的搞八卦。他坐上公交车来到市第一人民医院，他这是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是被公园治安执勤人员，用救护车带到这来的。 两次来这里，两种不同的心情。 李剑锋凭记忆，找到重症监护室，按响门铃，里面一个护士打开房门，问他：找谁？ 我……李剑锋认出这位护士，就是老人家病发当晚的值班护士。护士显然对他也有印象，提及那位老人，护士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去护士站打听一下吧。 长得帅也未必到哪都有人买账。 李剑锋少有的好心情，他把在护士这碰的软钉子，当成是自己的一个失误，他索性越过护士站，逐个病房一路寻找起来。 在走廊尽头，他透过门玻璃，看见一位白发老者，躺在病床上，两人的目光偏巧碰到了一起。老人先冲他微微一笑，继而对守在一旁的，一位五十出头的女士说了什么，这位女士迎出房门，却不见了李剑锋。 李剑锋自我感觉反应速度还算比较快，他认出了躺在单间病床上的人，就是那天晚上被他救助的老人，他便一溜烟不见了。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李剑锋从超市买回两大袋子补品和水果，再次出现在单间病房门前，而且还很有礼貌地敲了门，得到允许推门进屋。 爷爷好。 李剑锋给老人一个九十度鞠躬礼，老人看见他再次出现，手里还拎了这么多东西，知道他为啥突然消失了。 快坐。老人发自内心的笑了，说话也显得底气很足，不像发病那天有气无力。 那位五十出头的女士，接过李剑锋的礼物，放到了一旁。老人吩咐她说：他李姨，你回家做饭去吧，多做两个菜带回来。 李姨应声出去了。 老人示意李剑锋坐到他身边，拽过他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主动跟他唠家常。老人的手很柔软，李剑锋感觉到一股热浪涌进心头。 老人对他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只是询问他的家庭状况，以及在学校的情况。 李剑锋也是憋闷了许久，希望能有一个人，听听他的心里话。他提到了周倩，以及那天去公园约会未果的苦闷。 老人静静地听着，直到李剑锋说明来意，并掏出一千块钱，放在老人枕边说：那天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能接受您的酬谢。 老人竟然没有推辞，这让李剑锋感到意外。 听说你为了周倩，在学校惹了不少麻烦。老人问。 李剑锋流下眼泪，坦言为白白付出五年的感情而悲伤。 你下一步有啥打算。老人再次发问。 我想留在省城，只是……李剑锋欲言又止。 作为定向分配的大学毕业生，按学校的相关规定，李剑锋凭自己的学习成绩，完全能够留在省城工作。他在为期五年的大学生涯中，耳闻目睹了几届师哥师姐们的毕业去向，基本上都没有按成绩指定去向。 你年纪轻轻，应该先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一下，那样，才有利于今后的发展。老人发表的权威性见解，李剑锋以沉默应对。 一老一少两个人，天南地北的聊了很多，李剑锋几次要起身告辞，都因老人推说李姨还没回来，让李剑锋再陪他一会儿，而被迫重新坐下来。 李姨终于回来了，她大包小裹的拿了几个饭盒，进了屋先问李剑锋：等急了吧，马上开饭。 李剑锋这时才想到，老人家吩咐李姨多做两个菜，是为了留他吃饭。他也是真饿了，端起饭碗一顿狼吞虎咽，等他填饱了肚子，才发觉自己的吃相有些失礼，却得到老人的赞誉，说他就喜欢李剑锋这样，不遮不瞒，实实在在的年轻人。 李剑锋主动帮助保姆李姨去水房洗刷餐具，李姨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让他知道了老人名叫丁松，是离休的铁路局长。 那天李姨有事外出，丁松一个人去公园散步，发病遇见了李剑锋。去学校给他送钱的那个人，是丁松老人的女婿杨云豪，在铁路分局当组织部长。 李剑锋虽然不知道铁路局长的官级有多大，但他知道组织部长是专门管干部的。想起那天在校长室，校长和杨云豪谈话时的情形，李剑锋笑了，难怪校长始终在讨好杨云豪。 我操！李剑锋一不留神，脱口说出一句脏话，引来李阿姨的嬉笑，以为小伙子被这一家子高官吓到了。 临行前，丁松老人拿起李剑锋留下的一千块钱，推说想吃他学校附近的一家包子，让李瑞风有空儿，帮他买些包子过来。 老人在用这种方式，让李剑锋收回送给他的酬谢。 这种事不管换了别人该如何应对，李剑锋二话不说欣然接受。在老人满意的微笑中，李剑锋说了一声：爷爷，明天见。 这就是李剑锋的聪明所在，按正常思维，他应该跟丁松老人客气一番，哪怕是礼节性的客气，也不能欣然接受这笔钱。 李剑锋不这么想，他把这一千块钱，当成能够有效地跟丁松老人，保持经常性接触的纽带。他感谢周倩那天的失约，感谢那两个游客把他当成了强盗，感谢公园治安执勤人员对他的刻薄，以及强行扣扣留那二千块钱。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剑锋连日来因周倩不辞而别，而造成的巨大心理落差，突然之间平衡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第二章 一 从那天以后，李剑锋成了丁松老人家里的常客。 李剑锋每天必到医院看望老人，每次不仅带上老人想吃的包子，还专门去各大酒店，打包各种老人喜欢吃的食物，这得感谢保姆李姨每次的私下叮嘱。 李姨看出了这对忘年交老少的交情，也知道李剑锋收下那一千块钱的目的了，于是，她做个顺水人情，一则满足李瑞风的心意，再则也免除了她每天往返回家，给老人做一日三餐的辛苦。 老人的一日三餐，都被李剑锋承包了。好在只过了三天，丁松老人就出院回家了，李剑锋收下的一千块钱，还剩了很多。 丁松老人对李剑锋的慷慨，既不责怪，也不推辞，每次李剑锋来探望他，他总是抓住李剑锋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看得出来，他打心眼里喜欢上李剑锋了。 临出院前，老人特意把家庭地址写给李剑锋，告诉他：不许再乱花钱了。 于是，李剑锋总是赶在午后，老人睡过午觉后，空手到家里陪老人聊天，临吃晚饭前，找个借口走了。 这天，李剑锋又买了很多补品来看丁松老人，告诉老人，他即将离校，去新的工作单位了。 想来铁路工作吗？ 丁松老人似乎早就考虑成熟了，他提出一个李剑锋最想听到的话题。 不给您添麻烦吧。 李剑锋心向往之，表面上还要替老人着想。 这就是他的聪明所在，老人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年轻人如此通情达理，他也不便去指正李剑锋的客套。 丁松说：我一个离休多年的老头子，只能帮你安排一份工作，接下来就靠你个人努力了。 您放心，接下来的路，我一定走好。 这是李剑锋早就想好的台词，他在最关键时刻，做出了令丁松老人十分满意的回答。 李姨受丁松委派，坐上一台奥迪汽车，来学校找李剑锋，转达了丁松老人的心意：马上收拾行李，跟我回家去住。 又是一个爆款，寝室的同学惊掉了下巴。 李剑锋入学时，坐周倩家的进口大房车，从此当了五年的面首。大学毕业了，他被周倩当大鼻涕给甩了，居然又有一辆奥迪车来接他，这就说明，长得帅，真他妈的有前途。 李剑锋毫无思想准备，被丁松老人接回家去住了，老人少有的直白，主动跟他提到了周倩。 自古多情伤离别，何必遭那份罪呀。不如把这段美好的过去，永久封存起来，留作以后的回忆。 这就是老人家突然接李剑锋来家住的主要原因。李剑锋曾经跟丁松说过，他要留在学校，跟周倩见上最后一面。 我需要她一个解释。这是李剑锋的心里话。 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丁松老人一改只听不说的习惯，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孩子，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好多事要做，没必要为了一件不值得的小事，耗费自己的精力。 我跟她相恋了五年。 老人家一计冷笑说：值得珍惜的事，别说五年，就是五分钟，也该珍藏一辈子。不值得珍惜的事，即使有慢长的五十年，该忘记的就应该忘记。男子汉大丈夫，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李剑锋在丁松家只住了二天，就接到了工作安置通知书。看到铁路辽南车辆段字样，他百般不解，甚至十分失望。满以为丁爷爷说上一句话，就能把他安排到铁路局机关工作，结果却是铁路局下属的一个企业。 李剑锋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太草率了。 列车缓缓开动了，李剑锋的思绪，赶在列车有节奏的晃动前，飞向了那个未知的新生活。 辽南车辆段，一个专门从事铁路货车维修的企业，他堂堂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去了那能有什么发展。 火车一路疾驰，李剑锋来不及欣赏窗外美景，一门心思琢磨着，一会儿下车能否赶上刮风下雨。 灰蒙蒙的天际，加之车窗外，那些忙于秋收的农民，紧张忙碌的运送稻子的身影，提醒李剑锋，就要下雨了。 风在雨头，李剑锋精神为之一振，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个好兆头。 据李剑锋的爷爷讲，母亲生他那天，晴空万里，白云飘飘。母亲正在院子里喂猪，猛然听到一记炸雷响起，紧接着，一朵乌云快速闪现，顿时暴雨瓢泼。 李剑锋就是在如此强烈的仪式感下呱呱坠地的。 村赤脚医生说李剑锋的母亲，是受到了惊吓，导致婴儿早产的。可李剑锋的爷爷却有另一个说法，他说李剑锋投胎时辰已到，他走过了金桥，恰巧看到母亲在院当中喂猪，缘分所致，便投生母腹中。伴随他而来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便是富贵的象征。 爷爷小时候念了三年私塾，他一辈子都被乡亲们尊为先生，十里八村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要把他老人家请去坐堂，所以，他说话比村长有力度。 爷爷确信，李剑锋迟早都要大富大贵。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李剑锋在家乡泥土气息的陪伴下，完成了人生的又一次创新之旅，火车到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辽南。 一个一眼望去，满目庄稼地的郊外小镇。 走出站外，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是农村沤麻杆的水，散发出的固有味道。李剑锋仰望天际，天是那么的蓝，扭头看到的却是汩汩流淌的臭水沟。 怎么没刮风，为啥不下雨。 李剑锋不禁叩问苍天，为什么让他苦读十几年后，再回到这种生活气息如此熟悉的境地，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吗？ 直到这时，李剑锋才恍然大悟，生姜还是老的辣。他的心思早早被丁爷爷看穿了，所以，丁爷爷才主动为他安排一份工作。他救了丁爷爷一命，丁爷爷报答给他的只是一份工作，仅此而已。 丁松老人的话，再次在他耳边想起：我一个离休多年的老头子，只能帮你安排一份工作，接下来就要靠你个人努力了。 原来这是真的。 一个令李剑锋大失所望的结果出现了，丁爷爷太老了，他根本不懂年轻人的心思。 这是一座刷了黄色涂料的站舍，阳光下显得十分扎眼。 李剑锋站在车站雨搭下面，贪婪地向来的方向遥望，那阵风，那片云，那场狂风暴雨哪去了。 隔着用钢管焊成的栅栏向里看，两组四根并列的钢轨，镶嵌在两个不足百米的站台中间，随着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响起，一列装满货物的列车，风驰电掣般从他眼前掠过。 李剑锋打了一个机灵，突然清醒过来，辽南小镇，他决不能在这里工作生活一辈子。 李剑锋转向售票处，去购买返程车票。 二 李剑锋初出茅庐，在丁爷爷这学会了人情世故。他决定不向丁爷爷做任何解释，只提出一个要求，出面跟校方做出解释，希望学校能重新安排他的工作。 分配工作已经结束了，学校无法更改他的工作安排怎么办？ 李剑锋突然产生一个不祥的闪念。随即便呸、呸、呸猛吐几口，他的闪念向来是好事不灵坏事灵。 随即，李剑锋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分配工作已经结束，没有更改工作去向的可能，他宁愿放弃这份工作，去只身闯社会，绝不留在这个穷乡僻壤。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售票处被白色的窗帘罩得严严实实，候车室墙上的旅客列车时刻表告诉他，这里每天只有早晚四趟对开列车，李剑锋想回省城，需要在这里滞留六个小时，傍晚时分，这里才有停站列车。 别说要等上六个小时，就是等上六天六宿，他也要坚持下去，李剑锋去意已决。他走出候车室，看见不远处有一家小食杂店，窗户上挂有公用电话的招牌。 应该给丁爷爷打个长途电话，把想法告诉老人家，让他有个思想准备，或者让老人家提前跟学校打声招呼，或许还有转机。 李剑锋这么想着，缓步走向食杂店。还没走到食杂店门口，李剑锋又改注意了。虽然他跟丁爷爷相处不到半个月时间，但他能看出来，丁爷爷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一旦知道他畏惧退缩了，会对他很失望，他今后也无颜再去面对这位可爱的老人。 我该怎么办呢？ 李剑锋非常为难，他不想失去丁爷爷这位难得的忘年交，又不愿留在这乡村小镇。 正在他左右为难时，饥肠辘辘声给了他一个提示，到了午餐时间。 大老远来的，何不去车辆段看一眼。哪怕只是为了吃一顿免费的午餐，顺便找一些能够说服丁爷爷的理由，从此永别这个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 离下一班返回省城的火车还有六个小时，他不能呆坐在这里那么久。 临行前，丁爷爷给他一个电话号码，让他找一个叫顾大海的人，说只要跟顾大海提丁爷爷的名字，他就会给李剑锋安排好一切。 李剑锋不管顾大海是什么人，但他可以肯定，这个顾大海能安排他吃一顿饱饭，而且还不需要他花一分钱。对于一个刚走出校门，还没找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来说，免费午餐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李剑锋操起食杂店的公用电话，拨通了顾大海的电话，他刚提到丁爷爷的名字，对方便急不可耐的问他：你在哪呢？ 李剑锋说自己刚下火车，顾大海告诉他，哪都不许去，乖乖地等在原地，他随后就到。 李剑锋挂断电话，感觉两耳嗡嗡作响，慢慢找寻一番，顿悟，这个顾大海好像是拿高音喇叭跟他对话，震的他脑仁儿发颤。 李剑锋从小到大，从没听过声音如此洪亮之人。 不大会儿功夫，一辆深蓝色桑塔纳小轿车停在食杂店门口，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零，膀大腰圆的大汉，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冲进食杂店，稍许，急速走出食杂店，焦急的四下找寻着。 李剑锋坐在候车室外的一个一米见方的石墩子上，猜测此人可能就是顾大海。 你就是李剑锋吧。 顾大海甩开大脚板，唰唰唰急走几步，还没等李剑锋起身做出回应，便窜到他面前，主动伸出一双蒲扇大的手掌，握住他的双手说，你咋不先打声招呼，我提前来接你呀。 李剑锋想跟胡大海客气一下，毕竟初次见面，马上又要蹭人家的饭吃，可他张开嘴，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话。他后悔过早的伸出了双手，被一双铁钳子般的大手握住，疼得他拼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抽出双手，你好，顾…… 李剑锋在学校习惯于称呼长辈为老师，对一身工作服在身，短平头，发丝根根如银针的顾大海，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李剑锋直言困惑。 叫我老顾……顾大海话一出口，就有足够的震慑力。不行，当年老局长就这么叫我，你是…… 老局长！顾大海的声音，在李瑞风耳边回荡着。 那是我爷爷。李剑锋反应迅速。 顾大海喜出望外，猛拍大腿，掰着手指给李剑锋论辈分。你爷，我，你别误会，我不是占你便宜，想当年我跟老局长论哥们，现在……就不能这么叫了，你应该叫我叔……不行，在工作单位你就叫我顾主席吧。 顾主席。 等下了班，没有别人了，你叫我叔就行，顾大海终于掌稳了舵，对，你就叫我叔。 李剑锋知道了顾大海的身份，车辆段工会主席，亲自带车来接他。 这个信息对李剑锋来说，应该是相当意外了。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顾大海一口一个老局长的称呼丁爷爷，让李剑锋顿时有了皇亲国戚的感觉。 桑塔纳司机主动下车，接过李剑锋的行李箱，顾大海也执意摘下李剑锋的双肩包，背在自己肩上。还没上车前，顾大海咧着大嘴笑道：咱们这条件差了点，比不了你们在省城的待遇。当初老局长下来视察，都是坐局长专列。 李剑锋刚要上汽车，听到顾大海的话，猛吃一惊，脑袋重重撞在车门上。 丁爷爷居然有局长专列！ 哎呦，撞疼了吧。顾大海给李剑锋揉脑袋说：有一回儿我去路局看你爷爷，他特意让奥迪轿车送我去火车站。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坐奥迪，而且还是铁路局长的专车，真舒服。 李剑锋深深吸进一口气，再漫漫地吐出来，忽然感觉心情非常舒畅。 还疼吗。顾大海松开手，关切的问他。 不疼了。李剑锋笑得十分自然。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李剑锋的心情陡然逆转，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美好未来。顾大海的出现，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于是，他有了新的打算。 桑塔纳轿车在市郊公路上疾驰，转个弯进入一个乡村，出现了一个在李剑锋看来奇怪的自然现象。 市郊公路很干爽，轿车略过，尘土飞扬，转入乡村公路，地面变的湿滑起来，司机降低了车速，一路缓慢前行。 这就是传说中的隔道不下雨，百里不通风。 顾大海向李剑锋做出讲解，李剑锋会心地笑了。他知道这种自然现象，是空中的云层分布所致，便默默地吟诵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绝对是一个好兆头，李剑锋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东边日出西边雨，这是老天给我的补偿，李剑锋再次露出笑容，把坐在前面副驾驶的顾大海逗笑了。 你笑啥呢？顾大海这样问李剑锋。 刚见面时，李剑锋的脸绷得紧紧地，自打上车以后，他就笑个不停。 小李子，顾大海这样称呼李剑锋，让他想到了慈禧身边的大内总管。咱们这儿比不了你们省城，你要做好吃苦耐劳的准备。 我不怕。李剑锋回答得十分爽快。 好样的！ 顾大海在心里为李剑锋竖起了大拇指。丁局长家庭走出来的孩子，能有如此朴素作风，肯定离不开丁局长的日常教育。 你爷爷最近身体怎样？ 顾大海想跟李剑锋拉拉家常，主要想知道，既然李剑锋叫丁局长爷爷，他为什么姓李。 还不错。李剑锋扭脸看窗外，故意显示出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让顾大海的好奇心暂时告一段落。 李剑锋暗自拉响警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大海，以及这里的所有人知道，他与丁爷爷的真实关系。 三 从火车站到车辆段，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顾大海不能冷落了李剑锋。他说：你爷爷是我的大恩人。 顾大海发自肺腑的感叹道。没有老局长，就没有我的今天。说到这时，顾大海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终于有了报答老局长的机会了。孩子，你来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有啥要求尽管说好了。 什么！李剑锋暗自惊讶，顾大海能有如此之大的权力吗？ 顾大海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李剑锋的惊讶，这孩子可能以为我在吹牛皮。他嘻笑道：放心吧，都是你爷爷的老相识，多多少少都受到过你爷爷的关照。 李剑锋直到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丁爷爷为什么让他来车辆段工作。原来是为了给他提供一个，能够有效施展才华的舞台。 说话间，汽车驶进了车辆段大门。李剑锋焦急的，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的要看一看，这个供他施展的大舞台究竟有多大。 哇噻！李剑锋随口发出了感叹。 咦，怎么都没出来呀。顾大海的不满声，压过了李剑锋的惊诧。 汽车在办公楼前停下，顾大海说了一声，你先留在车上等我。便钻出汽车，甩开大脚片冲击办公楼。 司机拿过毛巾擦擦手，主动向李剑锋伸出手说：我姓胡，你就叫我胡大哥吧。 李剑锋与胡师傅握过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的车辆段，就是当年老局长一手帮我们兴建起来的，他是车辆段全体职工的大恩人。今后你有啥私事，尽管找我好了，我没别的本事，就会开汽车。 胡师傅的一段话，顿时让李剑锋热血沸腾起来。 这时的顾大海，被面子卡在了段长室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了，李剑锋在车上，足足等了他二十多分钟。 司机胡大哥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不解道：顾主席干啥去了，食堂马上就开饭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不急。李剑锋的肚子又咕咕叫开了，他难以克制兴奋的心情，打开车门，向外探出头观看。 胡大哥建议李剑锋先去四处看看，这样，他也好进办公楼去找顾大海，请示下一步安排，这个建议正合李剑锋的心思。 一想起今后就要在这里大显身手了，总该先熟悉一下丁爷爷为他提供的舞台到底有多大。李剑锋下了车，旁若无人的走进厂区。 一眼看不到头的场区，高耸入云的烟囱，竟然把足有五层楼高的厂房显得矮趴趴的，二层青砖办公楼，镶嵌在连体厂房群中，透露出一股难以名状的低调。 真没想到，在这个穷乡僻壤，居然拥有一座如此规模的铁路车辆维修企业。李剑锋不觉中倒背起双手，已然化身成丁爷爷，在由他力主扩建的厂区内巡视。 喂，你是干什么。 一个粗哑的声音，从李剑锋身后传来。他慢慢转回身，看见一个细高身材，穿了一身洗得发白工作服的青年男子。 技术科长范世林出现在李剑锋面前，他戴了一副眼镜，左上衣兜别了三支笔，李剑锋看见他别的三支，不是三支，兜盖下又露出一只红蓝铅笔，是四支笔，李剑锋不禁一笑。 在学校有这样一个玩笑，说一支笔是初中生，两支笔是高中生，三支笔是大学生，四支笔……就是修理钢笔的。 你进厂区，怎么不戴安全帽。范世林端了两个饭盒，看上去很严肃。 李剑锋收拢笑容，上下打量着范世林，心里反问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怎么不说话呀。范世林转身冲大门的门卫招手。 您不会要撵我出去吧。李剑锋试探着问他。 范世林还没说话，屁股就重重地挨了一脚，顾大海板着面孔，一声呵斥，你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 范世林看见顾大海，顿时绽放出讨好的笑。哟，老顾爷子，您这是…… 少废话，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顾大海一只手搭在李剑锋肩上说：小李子，这小子就是你的顶头上司，技术科长范世林。 李剑锋惊讶地看着范世林，十分友好的点头问候，你好，范科长。我叫李…… 还没等李剑锋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出来，范世林的眼神儿，就在李剑锋身上快速扫视了几个来回，同时绽放笑脸，眼边的鱼尾纹都堆在了一起。 哎呀，你就是李剑锋呀。 范世林把饭盒交到左手，右手特意在衣服上蹭了蹭，主动与李剑锋握手说：几天前就听说你要来，欢迎欢迎。 顾大海又要踢范世林。见范世林没有躲闪的意思，便放下腿说：你这是…… 你说呢。范世林把手中的饭盒推到顾大海面前。 走吧，咱们一起去给小李子接个风。顾大海向范世林发出邀请。 范世林满脸歉意说：实在不好意思，一会儿分局来人，我吃口饭就得带车去接站。剑锋，咱们改日吧。 那你先忙着。顾大海搂过李剑锋关切道，饿坏了吧。 还行。 咱们去食堂吃饭。顾大海依旧搂着李剑锋，向不远处的食堂走去。 我该跟范科长打声招呼，李剑锋要跟范世林道别。 没事，他不在乎这个。顾大海对此不以为然。 范世林站在那目视顾大海和李剑锋远去，他不觉中皱起眉头。 范世林，你想饿死我呀！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范世林不敢怠慢，转身一路小跑开。 马杰站在工具室门口，远远看见顾大海踢了范世林一脚，又见顾大海搂着一个陌生人走向食堂。 等范世林跑到她近前，问道：那人谁呀？ 新来的大学生。范世林一反刚才的热情，板起了面孔。 就是那个叫李剑锋的吧。马杰很是惊讶，这么快就来了。 见范世林心情沉重，马杰不解道：你怎么了？ 没啥，吃饭吧。范世林端着饭盒就要往屋里进，被马杰拦住，有话你不说，不怕憋死呀。 别闹了。范世林躲过马杰，要往屋里进。一会儿我要去车站接客人，有啥话下班回去再说吧。 我现在就要知道。马杰的任性，让范世林凡事都要考虑再三，然后选择性的告知她，否则，准要惹出麻烦。 你说不说，不说……马杰揪住范世林耳朵，说！ 范世林龇牙咧嘴，低声说：我刚听老顾爷子说，要把李剑锋安排到技术科来。 我当什么事呐。马杰松开范世林说，这是好事呀。 哼。范世林下意识的回复，让马杰十分不爽。你拿鼻子哼谁呢？ 范世林一记微笑，走进工具室。马杰紧随其后，问范世林：你不想让李剑锋去技术科呀？ 这都是领导安排的，我有说话权力吗。 如果有呢。马杰咄咄逼人。 范世林考虑几秒钟说：他不适合来技术科。 为什么？ 范世林打开方盒，把一双筷子递给马杰，自己拿过一个饭勺，就要吃饭。 问你话呐。马杰抢下范世林的饭勺。 我觉得……范世林在琢磨下一句该怎么说，他不能直接表达心意，说技术科人际关系复杂，李剑锋刚走出校门，很容易被拐带坏了。他知道这话说出去，马杰肯定又要刨根问底儿。 算了，既然领导决定的事，我有啥想法也是百搭，随他去吧。 范世林，你的原则性哪去了？马杰认真起来，这是范世林最怕的事。你身为技术科长，有权对领导提建议，既然你觉得李剑锋不适合来技术科，就应该主动去找领导谈，说明情况，让领导重新安排李剑锋。 咱商量点事。范世林转移话题说，这事千万别告诉小燕。 啥事？ 我不想让李剑锋来技术科。 如果我非要告诉她呢？马杰一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派头。 我啥都没说，你告诉她什么。这是范世林对付马杰的拿手戏，遇事就来个死不认账。 我就说……马杰琢磨一番说：我告诉小燕，你说他爸坏话了。 范世林不禁一笑，开始吃饭。 狗嘴吐不出象牙。屋外传来了顾小燕的斥责声。 马杰不禁一吐舌头，幸灾乐祸地说：你活该，看小燕怎么收拾你。 话到人到。顾晓燕拎着一个帆布包走进来，她阴沉着脸看范世林。 你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别听你姐跟那胡说八道的。范世林嘴里嚼着饭，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你不说是吧。顾小燕狠狠瞪了范世林一眼说：回头我就告诉我爸，你说他坏话了，看他怎么踢你。 哎哟哟，我的姑奶奶，在车辆段，谁敢说顾老爷子的坏话呀。范世林一脸的委屈，给马杰使眼色，希望她能帮忙解围。 你活该。马杰从顾小燕的包里拿出饭盒，打开摆在范世林面前，饭盒里面装了两个菜，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酱牛肉。她眼色儿示意范世林抓紧吃。嘴里却冷冷地说：就得让顾老爷子，好好收拾你。 胡小燕打开另一个饭盒，从里面拿出一个馒头，咬上一口说：不许吃我的菜。 我真没说你爸的坏话。范世林辩解道。 你就等着挨踢吧。顾小燕和马杰一同坐下来，开始吃饭。 马杰见范世林只吃自己饭盒里的东西，生气道：装什么装，小燕的菜里又没下毒药，你怎么不吃呀。 姐，不给他吃。顾小燕夹了一块牛肉，扔在范世林饭盒里说，就这一块，多了不许吃。 范世林笑了。 马杰突然冒出一句话，让范世林一口气没喘上来，差不点憋死。 她说：燕，你爸干啥让李剑锋去技术科呀？ 李剑锋是谁？顾小燕直勾勾看范世林。 新来的大学生。马杰话一出口，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顾小燕对马杰的话非常好奇。 马杰微微一笑，见范世林木雕泥塑般看着她。申斥道：看什么看，快吃，吃完滚蛋！ 马杰万万没有想到，她的一句笑谈，竟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四 顾大海带李剑锋去食堂吃饭。他直接带把李剑锋到食堂后厨，这里有一个小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 这是用来招待领导的餐厅，用餐标准……顾大海对四菜一汤很不满意，他让李剑锋稍坐片刻，转身出去，几分钟后折返回来，手里拎了两瓶啤酒。 不知道你酒量怎样，我就要了两瓶啤酒，咱爷俩意思一下就行。顾大海坐下，食堂厨师随后跟进来，又端来四个菜。 不是说四菜一汤吗。李剑锋初来乍到，不敢造次。 没错，是四菜一汤。顾大海给李剑锋倒满一杯啤酒说，咱俩人就是八个菜了。 李剑锋会心地笑了。 顾大海昨天接到丁松的电话，听说丁松有一个亲属要来车辆段工作，此事非同小可。他信誓旦旦对电话里的丁松说：老领导，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能亏了孩子。 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丁松希望顾大海能把他接下来的话，原汁原味转达给车辆段其他主要负责人： 绝对不许对李剑锋有任何特殊关照。 顾大海撂下电话，直接去找段长贾蓬勃，把丁松的原话带到，贾蓬勃顿时眉宇间凝成一个大疙瘩。 早在几天前，贾蓬勃接到分局z织部领导杨云豪的电话，他以私人角度与贾蓬勃商量，安排一名大学毕业生来车辆段工作。最后也是：绝对不许对李剑锋特殊关照。 分局z织部领导，主宰着贾蓬勃的生死大权，他不敢怠慢，即刻与陈占江商量，希望陈占江能帮他解读，杨云豪这个绝对不许对李剑锋特殊关照，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占江早年在分局机关工作过一段时间，但他与杨云豪不熟，加之丁松对胡大海的嘱托，反复琢磨一番后，他明确表态：既然杨领导这么要求我们，我们照做就是了。 今天，胡大海接到李剑锋的电话，他一阵风似的走进贾蓬勃办公室，说明情况后，希望贾蓬勃能有所表示，至少在李剑锋来车辆段时，段长在办公楼门口迎接一下，以示对老领导的尊重。 不用胡大海多说什么，贾蓬勃也能读懂他的用意，彼此毕竟几十年的老伙计了，杨云豪是丁松的女婿。 胡大海很是失望，他接回李剑锋，没看见贾蓬勃和陈占江的影子。 询问得知，陈占江怕影响不好，断然拒绝了贾蓬勃的邀请。领导不出面，贾蓬勃怎好单独行动。胡大海落个烧鸡大窝脖，他想去跟陈占江掰扯几句，被贾蓬勃拦住了，于是，他擅自做主，把李剑锋带到小餐厅，要了八个菜一个汤，还喝了两瓶啤酒。 胡大海说：这是感谢老领导当年对车辆段的关照。 李剑锋只喝了一杯啤酒，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他酒足饭饱，等待胡大海的下一步安排。 胡大海坐在那琢磨了好一会儿，他遇见了一个大难题，不知道安排李剑锋住在哪里。 车辆段扩建同时，兴建了职工单身宿舍。连续几次大规模招工，职工宿舍已经处于饱和状态，接下来又赶上青年职工登记结婚潮，那些原本住在单身宿舍的人，因暂时找不到住房，纷纷把家安在了宿舍。 起初，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凡事就怕赶潮流聚堆儿，单身宿舍有一个新建家庭，把那些单身汉们乐够呛，下班有地方去蹭饭喝酒了。 两三个家庭出现，单身汉们有了选择余地，宿舍的晚上充满了欢乐，接二连三的家庭诞生了，单身职工的住宿成了问题，原本四个人住的房间，如今变成了八个人，胡大海怎好安排李剑锋安排住八人一个房间。 走，我带你先去住招待所。 职工宿舍一楼是招待所，有专人负责打扫，与楼上的职工宿舍相比，各方面条件简直不成比例。 胡大海带上李剑锋来到职工宿舍，先让宿舍管理员给李剑锋安排好房间，趁管理员给李剑锋送暖水瓶时，他闯进管理员办公室，两只牛眼在宿员登记板上扫来荡去，一眼看到二楼一个房间，竟然只有一个人住，他一声大喊，管理员应声跑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胡大海不瞎，也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他看见了宿员的名字，纯属明知故问。 这是范科长准备结婚用的房间。 别人都八个人一个房间，范世林凭啥搞特殊。胡大海喝了点啤酒，脑袋犯晕，智商有些卡钝。他只是顺嘴说的一句话，惹来了一场风波，直接关系到李剑锋，在车辆段能否顺利站稳脚跟。 顾大海安顿好李剑锋，走出职工宿舍的一瞬间，心里泛起嘀咕，回去该怎么向贾蓬勃交代呀。 他对丁松老人拍完胸脯，要对李剑锋大包大揽，真的遇见具体事了，才感觉到力不从心。他想凭自己的老面子，求得贾蓬勃的支持，不知道贾蓬勃能否给他这个面子。 顾大海先往手心哈了一口气，再把手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还不错，没有酒味，他甩开大脚片直接去找贾蓬勃。 早在顾大海来找贾蓬勃之前，他就听说顾大海在食堂喝了两瓶啤酒，他这时候最不希望顾大海出现。 单位三令五申，严禁当班饮酒。 顾大海不仅喝了酒，还去职工宿舍冲管理员瞪了眼睛，这事一旦传扬出去，顾大海引起的负面影响是小事，重要的是，他接下来没法安置李剑锋了。 顾大海喝了大半辈子酒，愣没发现自己那个被称作鼻子的器官，根本闻不出自己是否喝酒了。这个浅显的道理，直到他走进贾蓬勃办公室，被贾蓬勃一个不满的眼色儿所责怪，他才如梦方醒。 我喝了瓶啤酒。顾大海主动坦白，贾蓬勃低头不语。顾大海眼睛眨了眨，看架势他好像还需要做进一步交代。 你就不该带他去食堂吃饭。贾蓬勃一句话直中要害。 不去食堂吃，那去哪吃呀。顾大海满脸委屈。 顾大海自诩是代表车辆段，向丁松老人致敬的。能把李剑锋接待好，就等于让丁松高兴，丁松高兴了，杨云豪自然会对车辆段另眼相看。 这事就算过去了，你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贾蓬勃希望顾大海尽快离开机关这个是非之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我还有事要办。顾大海提到了李剑锋的住宿问题。 听说顾大海擅自做主，把李剑锋安排在招待所，贾蓬勃的不满再也遮掩不住了，他手指点击着桌面，说顾大海办事太不考虑后果了。 按理说，凭他们跟丁松的私人关系，李剑锋来了，陈占江和贾蓬勃完全可以到门口迎接一下。陈占江完全出于对李剑锋的保护，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和顾大海同样出于一番好心，做出的事情却是迥然不同的结果。 顾大海听了贾蓬勃一番话，认定这是两位当家人不念旧情的具体体现，这就是所在的位置不用，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事情已经发生了，贾蓬勃也没有处罚顾大海的意思。顾大海很想知道，是谁把他去食堂小餐厅吃饭，又去宿舍瞪眼睛的事，捅到贾蓬勃这里来的。 贾蓬勃忽然想起范世林刚才请车，要去市里接分局领导的事，他打电话给办公室，询问派车情况。顾大海顿悟，等贾蓬勃挂断电话，他说：是范世林给我打的小报告，对吧。 贾蓬勃根本没把顾大海所做的事，当成一个问题放在心上。他开导顾大海，是谁说的都没关系，问题是由此可能引起的不良反应，顾大海必须认真吸取教训。 行了，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顾大海把手一挥，转身便走。 顾大海找到食堂管理员，拿出三十块钱硬塞给管理员，说明这是他中午请客吃饭的钱，还让管理员给他开出收据。他把收据揣进兜里，长出一口气，自语道：接下来看我的了。 五 范世林把分局来人安排进招待所，又急着去食堂安排客人的晚饭。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走出食堂，迎面遇见顾大海，先开上一句玩笑，哟，老顾爷子，忙着呢。 我忙也没你忙呀。顾大海走到范世林近前，抬腿就要踢人，范世林嬉笑着就要跑开。 等会儿，我有话说。顾大海一把拽过范世林，拿出食堂收据，送到范世林眼前，睁大了眼睛看看，你大爷我从来不吃白食。 范世林收拢笑容，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 别跟我装傻。顾大海说话做事，讲的就是坦坦荡荡。你小子记住了，凡事跟大爷我学，保证你不出错。 好了，我记住了。范世林听出了顾大海话有所指。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不知道顾大海指的是什么，也没必要为一个不知道的话题，跟顾大海闲磨嘴皮子。 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顾大海提到李剑锋的住宿问题，也说明这是丁松对他的嘱托，说的范世林一阵阵闹心。他几次不忙装忙，要打断顾大海的话，顾大海执意要把话说完。 范世林分明已经知道了顾大海的意思，就是不往正题上聊，顾大海干脆单刀直入说：我要安排李剑锋跟你住一个房间。 范世林的笑容凝固了。顾大海应该知道，他弄到这个单间有多不易，他也不用提醒顾大海，这个房间是他和马杰结婚用的。尽管顾大海纯属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也不能为这事跟顾大海伤了和气。 范世林十分认真地告诉顾大海：马杰同意让房，我没意见。 得嘞，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顾大海打着哈哈走了。 范世林看着顾大海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禁画了一个问号，顾大海为啥要管这个闲事。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只要顾大海跟马杰提到让房的事，马杰就会给顾大海一个下马威。 范世林回到办公室，倒上一杯水，坐在那刚要喝，内线电话响起，他接听电话，你好，技术科范世林。 少跟我装腔作势的，我知道你是谁。话筒里传来马杰的声音。她说：范世林，你听好了，我同意让出房间，给新来的大学生住。 什么！范世林好像屁股被蝎子蛰了一下，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大骂道：顾大海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管我的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 顾大海伏在工具室窗口，半个身子探进屋里，马杰把电话听筒放在他耳朵上，他下意思的点点头，起身便走。 你别走呀，他还没说完呐。马杰一副幸灾乐祸的架势。 我找范世林撒泡尿去。顾大海一溜烟出了工具室。 马杰对着电话听筒，一字一板道：范世林，你说的话，老顾爷子都听见了，他去找你了，等着他给你撒尿吧。 范世林这边骂的正欢，突然听到马杰的话，他二话不说，挂断电话，滋溜一个毽子射出技术科。 顾大海瞪着牛眼冲进技术科，听说范世林接了一个电话，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他哈哈大笑。 顾大海正愁没台阶下，范世林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顾大海跟技术科的人东扯西聊了一会儿，他本来就没喝多少酒，跟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一顿神侃，整个人神情都恢复正常了，他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失了。 顾大海检讨自己不应该一时气恼，把李剑锋硬往范世林房间里塞，更不应该擅自做主，让李剑锋住进招待所，得罪了范世林是小事，连累贾蓬勃跟着吃瓜落，实在不应该。 事情已经发生了，顾大海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坐在办公室琢磨好一会儿，又主动去了工具室，跟马杰做出解释。 刚才我是一时赌气，才让小李子去住范世林房间的。 顾大海对马杰实话实说，推说如果范世林不去跟贾蓬勃胡说八道，顾大海也不会用这种办法惩罚他。 马杰对顾大海的话深信不疑。 你还应该再打他两个大耳刮子，让他长点记性。马杰说的咬牙切齿。 当初顾大海来找马杰时，知道范世林在拿马杰做挡箭牌，拒不接纳李剑锋入驻，他就想跟范世林较较劲，只要马杰说个不字，这事就算没发生过。没想到马杰一听就火了，她当着顾大海的面，给范世林打电话，还把电话听筒按在顾大海耳朵上。 平心而论，范世林能弄到一个单人房间，很大因素源于他和马杰的关系。 当初范世林和马杰在一个班组工作，两人朝夕相处，范世林每天只要有时间，就拿上一本书，旁若无人的跟那孜孜以求，甚得马杰的喜欢。 马杰明知道自己这辈子离不开工人群了，她非常喜欢有上进心人。范世林闲暇时间，也愿意跟马杰聊天，马杰不懂什么，范世林就给她讲什么。一来二去，他俩由工作接触，发展到下班后一同去食堂吃饭，周末结伴去公园游玩。 听说铁路职工大学面对在职职工招生了，马杰第一时间向范世林通报内幕消息，并帮范世林报名，范世林也算争气，一举考中。 临别前，范世林希望能和马杰确定恋爱关系，马杰当时也是求之不得，就这样，范世林上了三年职工大学，毕业回到车辆段，直接被分配到技术科工作。 由于他和马杰的关系，没出几年，就当上了技术科长。车辆段谁都知道，如果没有马杰，范世林现在还是一名工具钳工。 马杰说话办事不遮不瞒，顾大海来向她自我检讨，她也实言相告：老顾爷子你老糊涂了，分不清远近亲疏，你明知道范世林那个房间留着干啥用的，干啥非要跟范世林赌气呀。 这个小兔崽子呀，真把我给气糊涂了。顾大海嘴上这么说，心里也觉得很不舒服。平常范世林很尊重他，凡事都对他毕恭毕敬，这次纯属他没事找事，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好在事情还有转机。 顾大海告诉马杰，这件事只有范世林、马杰和胡大海知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把大手一挥说：我不看别的，就看在丫头你的面子上，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这篇就算翻过去了。 那怎么能行，人家新来的大学生还没住的地儿，咱们怎好独占一个房间。马杰说的也是真心话，她凡事都不想被人说闲话。算了，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就让他住进去吧。 那你跟范世林结婚没房怎么办。顾大海不能充当这个恶人。 有你在，我怕啥。马杰微微一笑，有您老人家在，我结婚还怕没房住呀？ 顾大海眼睛眨了眨，也认真起来。他说：职工家属住宅计划才批下来，等建完分配，至少还得两年。 那我就两年后再结婚。马杰笑在脸上，喜在心头。顾大海向来说话算数，她为了这次让房，能换来一户新建家属住宅，那真是便宜到家了。 人家结了婚没有房的职工，都跟那排队等着要房呐，你还没结婚……顾大海脑袋摇起来不行。 我不管，谁让你把我结婚用的房子给占上了。 你最好马上就结婚，来年再要个孩子，等到分配住房时，什么都齐活了。顾大海也不糊涂，职工住宅建成，事关全段几百名职工家庭福利，他绝对不能开这个先例。 顾大海嬉笑着离开了工具室，心内也做好了打算，反正招待所全年也没有几个来客，就让李剑锋先住在那里，看谁能说出什么。 顾大海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便风波四起，有人说顾大海相中了一个好女婿。 下班了。 马杰去食堂打完饭，乐呵呵返回宿舍，她要借顾大海今天闹的这一出，再次给范世林上一课，让他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马杰直接去了范世林房间，掏出钥匙的打开房门，猛然发现有一个陌生的男青年出现在门口，她受到惊吓，手里的饭盒滑落地上。 李剑锋手疾眼快，一把接住即将落地的饭盒，马杰也急于抓住饭盒，两个脑袋撞到一起，哎哟，马杰疼出了眼泪。 李剑锋为何出现在范世林的房间，这是马杰迫切想知道的，她担心的不是结婚没了住房，而是由此将产生怎样的后果。 六 李剑锋和马杰在范世林的房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见面了。 李剑锋第一眼看见马杰，怦然心动，她那白皙的肤色，居然能跟周倩有一拼。就像他刚刚走进车辆段，第一眼看见如此规模的车辆检修企业一样，眼界豁然开朗，车辆段给李剑锋惊喜不断。 他替马杰接住了饭盒，马杰回报给他的是含泪的微笑。 撞疼了吧。李剑锋一只手拿饭盒，另一只手情不自禁的去抚摸马杰被撞疼的头。马杰本应躲闪开，两人毕竟刚见面，甚至还不知道对方姓氏名谁，可她不知为啥，居然没有躲闪的意思，任凭李剑锋的手在她的头上摸索一番，直到确认没有创伤，他才把手拿开。 你好，我叫李剑锋，是新来厂的学生。 李剑锋身体形成十五度角，跟马杰打招呼。马杰眼前一亮，哇塞，这就是重点大学高材生，太有礼貌了。 她嬉笑着看李剑锋，看的他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的穿着，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第一次见面，我就是……嗨，忘了自我介绍了。马杰语无伦次的要做自我介绍，李剑锋抢话道：如果我没猜错，您就是马杰，马姐吧。 你多大了？马杰说话就这么直接。 25岁。李剑锋话音未落，马杰拔高了嗓门儿说：咱俩同岁，我生日小，你肯定比我大，你几月份生日。 李剑锋突然发觉自己失礼了，他拦住了马杰的去路。 您屋里请。李剑锋闪身让开路，倒让马杰为难了。进还是不进，不进，没礼貌，进，刚认识就坐下来调侃，未免太不矜持了吧。 我正想去你房间拜访一下。李剑锋先退进屋里，把饭盒放在范世林的书桌上说：范科长跟我说了，这是你们用来结婚的房间，我……不过您放心，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随时给你们倒房间。 马杰下意识的端详一下李剑锋，不只因为他长得帅，这彬彬有地的范儿，让马杰打心眼里赞叹，小伙儿真懂事。她这么想着，漫步走进房间，回手关上房门，坐到范世林床边，跟李剑锋拉起家常。 李剑锋有丁爷爷的光环罩着，他不能实话实说，自己就是一农民的儿子。 他谨小慎微的跟马杰聊天，遇见敏感话题，例如家里还有什么人呀，住在哪里等，他一句话岔开，主动再提起另一个话题。这样一来，给马杰造成一种错觉，高干家属说话唠嗑真有水品，简直滴水不露。 这就是企业女工的看人准则，你越是含而不露，她越觉得你高深莫测。反之，像范世林那样，自我感觉跟马杰已经达到无话不说的地步，结果在马杰心中，已然把他当成能够一眼看穿的玻璃瓶，好像里面装了多少水，啥时候要嘚瑟一下，掀起什么样的浪花，她都了如指掌般，越觉得熟悉，越人为的贬值。 李剑锋和马杰聊了好一会儿，直到马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她才想起来抱怨，这人跑哪去了，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说没影就没影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李剑锋猛拍巴掌大喊该死，范世林让他传话给马杰，说今晚分局来客人，他去陪客人吃晚饭。 李剑锋提到晚饭，忽然也感觉饿了，见马杰低头想着什么，便说：马姐，您留下来吃晚饭，我去食堂…… 马杰突然抬起头说：我买了两人份儿，如果你不嫌弃，就…… 不……这多不好意思，占了你们房间，本该请你们吃饭的，哪好意思再吃你们的饭。李剑锋嘴里这么说着，眼睛不住地向马杰带来的饭盒看。 今后咱们少不了打交道，你就别客气了，听我的，咱俩一起吃。马杰打开饭盒，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她愣愣地站在那想了想，李剑锋，你叫我什么？ 马……杰，还是马姐。李剑锋来个脑筋急转弯，先给马杰出了一道选择题。 两人论了一下年龄，马杰比李剑锋小半年，于是，李剑锋直呼马杰大号。 两人边吃边聊，不觉中天色已黑，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抓紧时间吃完饭，还是故意要找个清静环境聊天，反正二人都忘记了开灯，直到走廊传来范世林语无伦次的说话声，马杰迎了出去，李剑锋也想到了开灯。 分局设备检查组来车辆段，范世林出面招待客人，反倒被客人送上楼来，用马杰的话说，又丢人现眼了。 范世林确实喝多了，走路都感觉头重脚轻了。可他眼睛不犯晕，头脑也很清醒，居然发觉马杰是从漆黑的房间出来，随后房间亮了灯。 谁在房间里呢？范世林质问马杰，他这一句话，把马杰的火腾地一下勾起来了。她二话不说，揪住范世林的耳朵便走。范世林挣扎几下，没有挣脱开，便借着酒劲，跟随马杰回到她房间，会计赵君正在烫脚，见马杰揪着范世林的耳朵进来，笑道：又犯啥错了。 马杰松开范世林，她先掐起腰，指着范世说：说吧，你又干什么混蛋事了。 范世林揉着耳朵，一脸的不高兴。干什么呀，我大小也是科级领导，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揪耳朵，像话吗。 范世林少有的硬气，马杰挥手就是一巴掌。还敢顶嘴！我问你，谁让你把李剑锋接进来的。 我……不对，是你答应的。范世林狡辩着。 听说顾大海来找他撒尿，他撒腿便跑。好汉不吃眼前亏儿，顾大海敢说敢作，他虽然不能在技术科撒尿，肯定能把范世林拽起来踢上几脚，就他那大脚片子，当着全科人的面，成心让范世林跌份儿，范世林绝对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范世林跑出机关办公楼，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生闷气。他越想越窝囊，越想越觉得不能让顾大海得到这个人情，既然马杰已经答应顾大海了，他干吗不去做个顺水人情，先把李剑锋接进房间去。 范世林硬着舌头对马杰实话实说，把马杰气的四下找家什要打他，赵君更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她竟然把自己的拖鞋舍出来，马杰也不客气，拿过拖鞋照准范世林的肩膀一顿猛抽，她边抽边骂：顾大海明知道我不是真心让房，就是要跟你较把劲，过后他就反悔了，你倒好，还主动把李剑锋接进来了。 什么！范世林晃动几下，坐在马杰的床上，醉眼看马杰的愤怒，琢磨了几分钟，给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 你别听顾大海跟那瞎白话。 他亲自去工具室找我，说这事就当没发生过。马杰抡起拖鞋又要抽范世林。 慢，范世林非常认真地站起身，走到马杰近前，马杰以为他要抢拖鞋，躲闪一下，范世林推了一下眼镜，压低嗓音说：小燕今年多大了？ 你问这个干啥？马杰不解。 二十三还是二十四。范世林非常认真的样子。 虚岁二十三。赵君说。 得，这我就明白了。范世林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马杰再次揪住范世林的耳朵，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许你出去。 那我就睡这了。范世林嬉笑着就要躺在马杰的床上。 滚蛋吧你。赵君示意马杰往外轰范世林。 马杰用力揪范世林耳朵，范世林疼得直咧嘴，你说不说？ 松手。范世林趁马杰不背，挣脱开，揉着耳朵说：还用我说吗，谁看见好小伙，不想往家里招养老女婿呀。 什么！马杰和赵君异口同声，惊讶万分。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大家走着瞧。范世林摇摇晃晃走出房间。 七 车辆段职工宿舍的房门是用木头做框，纤维板做面板，再厚厚地刷上一层油漆，御寒防风没问题，就是不隔音。而宿舍窄窄长长的走廊，却十分的拢音，所以人们常说，在职工宿舍，就没有能保守住的秘密。 范世林说话嗓音嘶哑，辨识度很高。他离开马杰和赵君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李剑锋已经帮他沏好了茶。 科长，喝杯茶，解解酒吧。李剑锋对范世林很体贴。 范世林看着李剑锋对他的恭敬，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自己好端端的一个房间，竟然被眼前这个少年给抢走了一半，而且还是他主动地，带有强迫性的把人家接进来的。 当时，李剑锋没得到顾大海的消息，执意不肯搬出招待所，范世林竟然骗他说：是顾主席让我帮你搬过去的。 此时的范世林一想起顾大海，就忍不住要打自己的嘴巴。一场乌龙，他自作聪明，真相大白后，他需要做些什么。 剑锋，你来车辆段有啥打算吗？范世林先从关心李剑锋入手。 虚心学习，争取尽快融入这个大家庭。 李剑锋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博得范世林的微微一笑。我大你二岁，在车辆段也算是半个老人儿了，想不想听我一句忠告。 想。这是李剑锋的真心话。他初来乍到，需要中肯的带有指导性的提示。 你刚走出校门，眼下最需要的是踏踏实实干好本职工作。 您说得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李剑锋直言不讳。 万丈高楼平地起，他现在急需快速打好基础，再快速发展起来，那样，他就有理由，去争取周倩回心转意。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范世林躺在床上，眯缝起眼睛，看李剑锋一张懵懂的脸。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李剑锋以为范世林真喝多了，他在胡言乱语。 搞对象了吗？ 没有。 如果有人要拉你做上门女婿，你愿意吗？ 上门女婿！ 李剑锋被范世林说得晕头转向，不知其所以然。他让自己静下来，且听范世林怎么说。 其实小燕人不错，长得还漂亮，又是独生子女，你俩年龄相当，跟她在一起……范世林有意停顿了一下。 谁叫小燕。 范世林故作惊讶状，什么，闹了半天你还不知道谁是顾小燕呀。 顾小燕。 李剑锋来车辆段这大半天，近距离触过的唯一一个女性就是马杰，再也没有别人了。他下意识地摇摇头，范世林不无失望的问：剑锋，你不是有意跟我兜圈子吧。 我真不知道谁是顾……小燕。 李剑锋脑海中快速闪现顾大海，范世林及时给他一个肯定：顾小燕就是顾主席的宝贝闺女呀。 李剑锋顿时无语。这一夜，李剑锋失眠了，他想了很多。 第二天一大早，顾大海找到贾蓬勃，询问对李瑞风的工作安排。 贾蓬勃实话实说：先安排他去技术科实习，具体工作由范世林负责安排。 不行。顾大海坚决反对，贾蓬勃让他说明反对的理由，顾大海说：技术科的人际关系太复杂，李剑锋去了，没几天就被挂带坏了。 贾蓬勃不计较顾大海的直言，但是他很在意顾大海对技术科下的印象。他提醒顾大海，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能凡事张嘴就来。 顾大海在贾蓬勃面前无话不谈，贾蓬勃对他也是直言不讳。见顾大海憨笑着直挠头，贾蓬勃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脱口问道：小燕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顾大海随口答道。 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贾蓬勃的话，一下子把顾大海的脸烤红了。 大哥，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顾大海急忙做出解释，说他完全看在丁松的面子上，才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 贾蓬勃被顾大海的窘迫逗乐了。 大海，你跟我说话，就别掖着藏着的了。贾蓬勃认定顾大海对李剑锋的热情，肯定有他自身的考量。 如果说顾大海对李剑锋的热情款待，完全像他所说的那样，出于报答丁松当年对他的关照，未免有些言过其词。 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顾大海第一眼看见李剑锋，就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小伙子了。于是，他以受人之托，终身当报的侠义之举，成功地违犯了段规段纪，还险些跟范世林撕破面皮。好在他及时觉醒，从马杰那里挽回了面子。 贾蓬勃毕竟跟顾大海共事几十年，能够凭借顾大海的一招一式，就准确无误的看穿他的心思，顾大海顿时面红耳赤。 要我说，你这么想就对了。贾蓬勃根本不顾及顾大海的感受，他实话实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见合适的，就该往自己家里划拉。 大哥，我真……嗨呀，不说这个了。顾大海大手一挥，急匆匆走了出去。 贾蓬勃会心地笑了，这是他有效遏制顾大海再一次冲动的最佳办法。 李剑锋一觉醒来，范世林已经把早点放在他床前，一盒大米粥，两个花卷，一个白水煮蛋，一份凉拌小菜。 范世林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快洗漱去吧，吃完早点该去段里报到了。 唉。李剑锋一轱辘爬起来，拿上洗漱用具便往外跑。他在走廊里跑了一大半距离，居然没找到水房。 卫生间在这里。 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赵君，以为李瑞风是被屎尿憋醒的，她友情提示，迎着李剑锋走过来。 谢谢。李剑锋友好地向赵君点头致谢，一溜小跑冲进卫生间，随即又跑了出来，见赵君正要进房间，他说：我…… 嗯？ 要洗漱，不是……那什么。李剑锋省略了拉屎撒尿字样。 在隔壁。赵君被李剑锋的憨态逗笑了。 李剑锋进了水房，手忙脚乱刷牙洗脸，洗着洗着，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咕噜，他叼着牙刷跑回房间，拿上一卷卫生纸，又跑向卫生间，发觉嘴里叼着牙刷，又转向水房，匆匆刷过牙，一路拼跑进了卫生间，前后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被马杰和赵君从房门口看个真而切真。 以往，每天早晨都是范世林负责去食堂买早餐，马杰洗漱完毕，去范世林房间用餐。今早，范世林买回早餐途中，见马杰拿着餐具去食堂，他有心跟马杰一道去食堂吃早餐，马杰告诉他，从今天起，她要跟赵君一起吃早餐了。 范世林再一次把无奈记在顾大海身上，只好将另一份早餐留给李剑锋。 赵君享受到了马杰昔日的待遇，她早晨起床与李剑锋偶遇，回到房间当成笑话讲给马杰听，两人偷偷撬开门缝向外观瞧，李剑锋手忙脚乱的早操，被二人一览无遗。 平日里看老顾爷子，整个一马大哈，没想到他这么有心计。马杰对赵君无话不谈，赵君则笑而不言。 马杰和赵君聊起昨天，顾大海给李剑锋安排住处的经过，赵君问马杰：你不打算跟范世林结婚了。 早一天晚一天能咋的。马杰说，李剑锋已经主动表明，他们什么时候结婚，他随时都可以倒房。 赵君说：即使他真心给你倒房，到时候他没有住处，你还能让他睡大街上呀。 总不能让他跟我和范世林住一个屋吧。马杰一句话，引起赵君的侃性，她嬉笑道：想一个二俩王，你以为你是谁呀。 别管我是谁，只要我看好的，哼……马杰只是顺口一句调侃，不想接下来，她将要为这句玩笑话，承担天大的压力。 李剑锋吃过早餐，约摸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段里报到了。他背上双肩包，带上随身听耳机，依旧一副学生派。 走到段办公楼门口，李剑锋站在那犹豫不决，办公楼虽然不大，可他应该先去哪个部门报到呀。 顾大海面红耳赤从贾蓬勃办公室出来，他慌乱中竟然越过自己的办公室，噔噔噔一路走下楼梯，走出办公楼，偏巧与李剑锋打个照面。 早上好，顾主席。李剑锋喜出望外，与昨天相比，他对顾大海更增加一份热情。 顾大海看见李剑锋风也是很惊讶。你这是干什么？ 我来报到呀。 哦——顾大海猛拍脑门，他竟然把这茬给忘了。走，我带你去人事科。 顾大海转身便走，李剑锋紧随其后。被不远处的马杰和赵君看的清楚，两人相对一笑。 李剑锋紧走几步，追上顾大海低声说：谢谢您给我安排的房间。 小意思，你先住在那，回头我再给你物色房间。 不用，这个房间挺好的。李剑锋说：我已经告诉马杰了，等她和范科长结婚，我再给他们倒房间。 顾大海一个急刹车，李剑锋险些撞到他身上，顾大海瞪大了牛眼问道：你住进范世林房间了？ 范科长说是您安排我住的。李剑锋话音未落，顾大海腾地一下火冒三丈，好你个范世林，敢跟我来这一套！ 八 顾大海听说范世林已经把李剑锋接到208房间了，顿生怒火。他大眼珠子滴流乱转一阵，支吾几下，什么都没说，引领李剑锋去人事科报到。 两人走到人事科门口时，顾大海突然停下来，压低了嗓音说：小李子，我得提醒你一句，范世林这小子很有心计，你跟他在一起，凡事多长几个心眼。 李剑锋愣愣地看顾大海，不知道顾大海此言所为何故。联想起昨晚范世林的一番说教，他突然觉得跟顾大海又亲近了一层。 我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顾大海问李剑锋。 李剑锋龇牙一笑，您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知道该怎么与人相处。 明明只需要一句敷衍的话，例如，知道了，或者好的，谢谢您等，就能一带而过的话，李剑锋为了在顾大海面前，展示自己的睿智与才识，或者觉得不惜外，竟然废话连篇，无意中暴露出自己的傲气，好像顾大海小瞧了他。 这就是中国的语言，同样几个字，用不同的发音，就可能产生不同的效果。顾大海听了李剑锋的回答，心里很不舒服，联想起贾蓬勃对他的那番话，他 一个急刹车停下来，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报到吧。 顾大海走了。 李剑锋望着顾大海的背影，再次想起范世林说过的那段话，不禁为顾大海的粗俗而惋惜，他甚至对那个尚未谋面顾小燕，也产生一丝鄙视。 李剑锋第一眼看见顾大海，就给他下了一个大老粗的定义。 如果没有范世林对顾大海的热情及早作出解读，李剑锋可能还会心怀感激。毕竟顾大海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还让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可这股热情一旦有了私心杂念，李剑锋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在老家时经常听到一句老话：买猪不买圈，但买猪必须先看圈。 这是农村比较流行的一句生活常识，购买小猪崽子时，虽然不能同时把猪圈也买走，但必须先看老母猪是否膘肥体壮。老母猪的身体条件，决定了它生下的小猪崽的未来身体状况。 这句话引申到农村的日常生活中，就是男女青年到了适婚年龄，选择结婚对象时，首先要看对方父母的为人，以及身体状况。父母人性好，教育出来的女儿肯定错不了，再就是身体状况，是否会成为儿女的拖累等。 在李剑锋看来，胡大海不可能教育出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加之他对周倩旧情难忘，所以便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垒起一道堤坝。当然，这跟他知道了丁松老人在车辆段的威望，也有直接关系。 找一个好老丈人，能少奋斗二十年。 这在当时乃至当下的青年人心中，能引起相当大的共鸣。都知道创业难挣钱难，想出人头地挣大钱更难，倘若找一个富家女，或者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家庭，作为生活事业的坚强后盾，低娶或高嫁是改变人生命运的最佳途径。 李剑锋刚刚经历了一场感情失败，他希望自己能快速成才的迫切心情，加之预测到借助丁松老人的威望，完全可以在车辆段大显身手的期望值，使他内心充满了傲气，判断能力自然下滑。 李剑锋来车辆段工作，成了机关科室热议的话题。人事科长亲自接待李剑锋，他的热情让李剑锋感受到了备受尊敬的幸福。 完成了报到手续，李剑锋被人事科长亲自送到安全科，做上岗前的安全培训，他所到之处，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恭维的笑脸。此时的李剑锋已然化身成丁松，他有些飘飘然。 顾小燕是车辆段办公室的通信员兼打字员。她每天早晨要负责收发报刊杂志，以及公函和私人信件，然后由她逐项转发给全段各部门。 顾小燕捧着一叠报纸信件走进安全科，见一个学生模样的陌生人坐在那里，耳朵带上随身听耳机，手里拿一本书在看。 她放下报纸走过去，主动跟李剑锋打招呼：你是新来的大学生，叫李剑锋吧。 李剑锋摘下耳机，很有礼貌地对顾小燕点头问候，你好。 你还没回答我。顾小燕继承了父亲的直爽性格，主要还是仰仗父亲在车辆段的威信，她敢想敢说敢做。 李剑锋正在听歌曲看书，根本没听见顾小燕说过什么，他也无法做出回答，只能以微笑面对。 我问你，是不是新来的李剑锋。顾小燕再次询问。 李剑锋微笑着点点头。 我叫顾小燕，欢迎你。顾小燕主动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绍。 李剑锋听到顾小燕的名字，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一番顾小燕。正如范世林所说，顾小燕果然是个美女。 顾小燕的手悬在半空中，李剑锋根本没想与她握手。顾小燕还是蛮机灵的，她的手没收回来，而是又往前伸了一段距离，碰到李剑锋的耳机，摘下来说：你听谁的歌呢？ 顾小燕把耳机戴到自己的耳朵上，听到一男一女的英语对唱，急忙摘下耳机还给李剑锋，难怪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听的都是外国歌，太厉害了。 顾小燕甜甜的冲李剑锋摆摆手，蝴蝶般翩翩离去。 李剑锋看着顾小燕的背影，心里默默道：没文化真是太可怕。 中午，顾小燕又拎上帆布包来找马杰，她一进屋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谈论起李剑锋。说他人长得超帅，就是穿着土了点，但知识分子派头很足。 土不怕，就看你今后怎么给他打扮了。马杰说话就这么直截了当，说的顾小燕晕头转向。 他土与洋，跟我有啥关系呀。 马杰笑了。 你笑什么？顾小燕逼迫马杰必须老实交代，不然她要生气了。 马杰依旧笑在脸上，就是不肯说出这句话。 顾小燕突然觉醒，顿时羞红了脸。姐，你听谁说的。 马杰惊讶地看着顾小燕，原来这是真的呀！ 真的？顾小燕一句疑问，被马杰解读成做了正面回答。 误会由此产生。 第三章 一 听说李剑锋搬进了范世林的房间，顾小燕迫不及待询问马杰，对李剑锋的最初印象怎样。马杰虽然喜欢直来直去，但她知道了顾小燕的心思，肯定有梗添叶捡好的说了，她甚至突发灵感，假如顾小燕和李剑锋真成了一对，就顾大海那急脾气，肯定早早就张罗给他们结婚，那样，马杰和范世林就不愁没房子结婚了。 马杰和顾小燕正在聊李剑锋，范世林匆匆来找马杰。见顾小燕也在，范世林面露为难神色，马杰顿时明白了。 范世林，你帮我搬一下东西。马杰走进仓库，范世林紧随其后，并随手关上仓库门。 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 顾小燕虽然很单纯，但是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俗称喜欢溜门缝。她嘴里叼着饭勺，蹑手蹑脚来到仓库门口，耳朵贴在房门上，听范世林与马杰的悄悄话。 送走了分局检查组，范世林回来向贾蓬勃汇报工作，贾蓬勃告诉他，一周以后，新来的大学生将正式到技术科报到。 贾蓬勃不知道范世林已经把李剑锋接到他的房间去住，也不知道范世林和顾大海，为了李剑锋所发生的不愉快。 范世林向贾蓬勃建议，最好别让李剑锋来我们科工作。 贾蓬勃一听就火了，为什么？ 顾大海听说让李剑锋去技术科，当即表示反对，说技术科人际复杂，李剑锋去了会被拐带坏了。这会儿范世林又反对李剑锋去技术科，贾蓬勃当然要问清理由了。 范世林话到嘴边停顿一下，先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滤一遍，直到觉得说出来不会引起副作用了，他才一直一板说：他应该先去车间实习，然后再…… 范世林清了一下嗓子，全然带过技术科三个字。 你有话就说在明面上，别含着骨头露着肉的。贾蓬勃对范世林的回答很不满意，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范世林的心里话。 当初贾蓬勃提拔范世林当技术科长，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主要阻力来自陈占江。理由是他还年轻，管理经验不足，弄不好会闹出笑话。贾蓬勃也是用人心切，替范世林打了包票，结果，陈占江的话灵验了。 我真是这么想的。范世林皮笑肉不笑的自我解嘲。 贾蓬勃也懒得跟他较真儿，顺口说了一句，安排他下车间去实习，那是你们科自己的事。 随后便岔开话题谈工作了。 范世林从贾蓬勃办公室出来，直接来找马杰，希望马杰出面找贾蓬勃，阻止李剑锋来技术科。 马杰对范世林的想法十分反感，说贾蓬勃安排李剑锋去技术科工作，自然有他的道理，范世林凭什么要横加阻拦。 范世林不能直说担心李剑锋抢了他的风头，只能拿经常给他出难题的张群等人说事。说李剑锋刚走出校门，社会经验少，很容易被张群他们给拐带坏了。 马杰不以为然道，那你就多多关心照顾一下李剑锋，让他认清真假人就完了。 范世林说得满嘴丫冒沫子，就是没改变马杰的观点。 马杰提醒他，李剑锋是车辆段近几年来，第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生，而且又有那么显赫的背景，如果范世林能跟李剑锋搞好关系，不管在业务上，还是在今后发展上，都可能借到李剑锋的光儿。 听到马杰这番说辞，范世林彻底失望了。 李剑锋下班回到宿舍，未曾开门，先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 正巧赵君端盆出来，两人早上在卫生间外，有过一面之缘，李瑞风主动与赵君打招呼，赵君微笑着一点头，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把这盆脏水替我倒掉。 好嘞。李剑锋接过盆，转身便走，走出几步，他止住脚步回头看，赵君站在门口正冲他微笑。 我走错房间了。李剑锋这么想着折返回来，看了一眼房间号，再次转身走开。马杰从房间里探出头，问赵君：你跟那傻笑啥呢？ 这个新来的小大学生挺有意思的。赵君见马杰的眼光中带有一丝狡黠，为了避免马杰胡说八道，赵君岔开话题，问范世林去哪了。 这人整天心不在焉的。说好了吃火锅，他什么菜都买了，就是没买调料。马杰一提起范世林，就有说不完的唠叨。 你闭嘴吧。赵君提醒马杰，李剑锋先初来乍到，千万别在他面前数叨范世林，以免影响范世林的领导形象。 屁吧。马杰不说则已，要说就得说个痛快，她打开话匣子，提到了今天范世林去工具室的话题，赵君猛地冲她一摆手，打开房门，见李剑锋站在门口。 你怎么不进来呀。赵君问。 你们正在聊天，我不想打扰你们。李剑锋说。 嗨，咱们就是闲说话，你这是何必呐。马杰突然意识到，赵君的提示非常及时。今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随便进出，知道吗。 知道了。李剑锋见书桌被挪到屋中央，上面摆了一个电炉子，炉子上面放了一个小盆，小盆内煮着各种火锅食材。他放下盆，摘下双肩包，拿出自己的饭盒，你们忙，我…… 你干啥去呀？马杰不解道。 我去食堂吃饭。李剑锋回答。 范世林没通知你呀。马杰又要发火了。 范科长……李剑锋不知道马杰要说什么，无法应对。 可能忙忘了。赵军打着圆场说：这是你们范科长特意给你摆的接风宴，我和马杰跟着混吃喝。 这多不好意思呀。李剑锋早被那诱人的香味熏得直咽口水了。范科长人呢？ 别提了。马杰刚要说下句，赵君清了一下嗓子，及时给马杰画上一个句号。 对不起，我不该……李剑锋反应迅速，先做出检讨。 马杰和赵君相对笑了。 李剑锋，会喝酒吗？马杰问。 李剑锋摇头说：一点点吧。 那就是会了。赵君冲马杰笑了，看来她今天的计谋要得逞了。 二 马杰以范世林的名义，在职工单身宿色208房间，给李剑锋设接风宴。眼看着小盆里的水由微微泛起水花，开始变成万马蹦腾了，还不见范世林回来。 范世林死哪去了。马杰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始发脾气了。咱们不等他了，吃饭。 马杰拿起筷子就要吃，被赵君拦住。没有调料，吃的没滋没味的，再等等吧。 马杰放下筷子，听到开门声，直接迎到门口，范世林打开房门走进屋的一瞬间，便挨了马杰一拳。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范世林挨打是家常便饭，即使李剑锋在场，他也没感到尴尬。剑锋，看我买什么回来了。 一瓶白酒，赵君看了不禁微微一笑。 这是她给范世林出的主意，聚餐必须有酒。有道是酒越喝感情越深。赵君说这是加深范世林和李剑锋感情的关键环节，实则她想通过喝酒，了解一下李剑锋的为人。 酒品看人品。 马杰的愤怒，因范世林一个劲地检讨，而偃旗息鼓了。调料摆上，酒倒满，四个人围在桌子旁开始了晚餐。 李剑锋下班回到宿舍，就被火锅的香气熏得饥肠辘辘了，这会儿他顾不得斯文，捞起一坨肉，咧开腮帮子，先给味蕾一个满意的交代。 喝一口吧。赵君等李剑锋吃进去两坨肉了，经马杰眼色儿提示，她举杯提议。 李剑锋举起饭盒盖，滋溜喝上一口酒，吧嗒吧嗒嘴，这酒不错。 其他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这哪是喝酒呀，喝水也没这么顺溜的，一口喝干了一饭盒盖白酒。 科普一下：饭盒盖当杯子，能装约三两的白酒，这得在能端起饭盒盖，酒不至于洒出的前提下，否则，一个饭盒盖，装半斤白酒都不成问题。 李剑锋一口喝下近三两的白酒，约等于一瓶酒的三分之一，他居然面不改色，食欲大增。 不知道两位女士怎么想，范世林见状，率先打起退堂鼓，喝酒他肯定不是李剑锋的对手。 剑锋，屋里都不是外人，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吧。范世林作报告一样，官腔十足。 既来之，则安之。范世林又一筷子下去，连菜带肉捞了一小碗。 你打算到哪个部门去呀。马杰心直嘴快，她最关心李剑锋接下来的选择。 嗯……李剑锋犹豫一下，他在安全科已经听说了，下一步去技术科工作。当着范世林的面，他不能实话实说，还有意端稳身价，听范世林怎么说。范科长，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你千万别这么称呼我。范世林听到李剑锋一口一个您的称呼他，心里很舒服，但表面还要自谦一番。要我说呀，你最好先去车间实习。 赵君、马杰都不解地看范世林，只有李剑锋对盆里的菜，比对范世林的话感兴趣。 别这么看我呀。范世林不以为然道：这是正常程序，哪个新来的大学毕业生，都得先到车间去实习一段时间，这是规矩，懂不。 科长说的对，那我就下车间去……我该先去哪个车间实习呀。李剑锋吃了足有三小碗的菜，他放下筷子，宣布用餐结束。 咱们这边还没怎们样，你就吃完了。马杰不无惊讶的看李剑锋。 我打小就这毛病，吃的不多，但吃得很快。李剑锋没说他的另一个特点，喝酒更是快，醉了也没人发现。他初来乍到，跟面前这三人都不熟悉，他不想还没怎样，就让人家把他了解个底儿掉。 再喝点吧。赵君向李剑锋发出邀请。 李剑锋注意到，赵君用暖水瓶盖当酒杯，里面倒了一点点白酒，他笑着摇头说：我再喝就醉了。 赵君拿过酒瓶子，倒在李剑锋刚喝过的饭盒盖里。来吧，咱们初次见面，总该喝个相识酒吧。 咱俩早上已经见过了。李剑锋一句话，引起马杰和赵君相对一笑。 早晨见面。范世林追问一句，李剑锋回答道：在厕所门口。 赵君咯咯笑出声来，马杰发觉赵君的脸微微泛起红晕，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个小动作，被范世林看个真切，两人目光相对，马杰的眼色儿在赵君和李剑锋之间扫了一圈，范世林立马心领神会，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剑锋，陪赵君再喝点。范世林嬉笑着看赵君，他突然萌发一下灵感，与顾小燕相比，赵军更适合李剑锋。凭赵君和马杰的关系，再加上范世林与李剑锋同住一个房间，即使有一天李剑锋来技术科工作了，张群他们也休想拿李瑞风跟他说事。 李剑锋很听话，他走过来，端起饭盒盖，主动与赵君的暖瓶盖碰了一下说，感谢早晨的热心帮助，今后多亲多近。 李剑锋又是一口喝干了白酒，他放下饭盒盖，瞄准自己的床，一头扎下去，闭上了眼睛。 李剑锋也太实在了，马杰公开对李剑锋做出评价。 范世林和马杰心照不宣，不约而同要为李剑锋和赵君撮合。 三 顾小燕溜门缝，听马杰和范世林说悄悄话，当天晚上，她跟父亲提及此事，特意说明了自己对李剑锋的看法，顾大海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暗暗惊讶。 从那天起，顾家每天晚餐的餐桌上，听到的都是有关李剑锋的消息。 顾小燕津津乐道，顾大海装聋作哑默默听着，顾大婶连续当了几天忠实观众，终于忍不住向顾大海发难了。 孩子已经表明了心意，你当爸的怎么还跟个木头人似的，没啥反应呢？ 这是顾大婶在临睡前，给顾大海下达的指令。别看顾大海在单位动辄就瞪大眼珠子，凡事不管不顾的，在家里，他是绝对的三把手，顾家的掌门人是顾大婶。 谁知道人家能在这待多久呀。顾大海以李剑锋迟早要调回省城做借口，来搪塞顾大婶。他对李剑锋的热情，被贾蓬勃早早画上了引号，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行为，一切待水到渠成后，再做主张。 管他能待多久呐，看好了就往家里划拉。顾大婶笑着提示顾大海，把你当年追我的劲头拿出来，帮女儿找个好人家。 这是两码事。 顾大海话音未落，顾小燕推门进来。她绷紧面孔警告父亲说：李剑锋已经对我有那个意思了，你再不帮我创造条件，我就自己动手了。 顾大海险些惊掉了下巴。没想到宝贝闺女居然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学会的溜门缝。顾大海很纳闷儿，李剑锋来车辆段没几天，顾小燕是怎么知道他心迹的。顾小燕是顾大海唯一的宝贝闺女，也沿袭了顾大海的直率。 顾大海担心，一旦顾小燕不管不顾的去追求人家，成了，自然皆大欢喜。万一不成，他这张老脸就算丢尽了。 燕儿呀，先别急，等等再说。顾大海安慰顾小燕，找对象是一辈子的大事，必须仔细品，认真看，认准了才能做决定。 如果李剑锋只是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生，顾大海没有任何顾虑，甚至为了女儿，他都可能亲自披挂上阵，给两个人创造有利条件。问题就出在李剑锋有丁松的背景，顾大海只能等到十拿九稳时再动手。 你就不怕煮熟的鸭子飞了。顾大婶火上浇油，让顾大海有火发不出。 用不着你，我自己就能把事办好。顾小燕更是胸有成竹。 燕儿呀，听爸话，这事急不得。顾大海一下子急哑了嗓子，他怕女儿做出荒唐事，最后落个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 你先跟妈说说，他怎么看好你了。顾大婶在关键时刻，给顾小燕浇了一盆冷水。顾小燕支吾几下，最后说是马杰说的，她跟李剑锋很般配。 其实，这一切都是顾小燕自己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出自马杰与她的那次聊天。 同样的话题，马杰跟赵君也不止说过一次，每次提到这事，赵君总是微微一笑，既不应承，也不拒绝，马杰不知道赵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了顾小燕回家的一番表现，顾大海暗暗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儿，他时不时的出现在技术科，与那里的人闲聊天时，流露出李剑锋的家庭背景。 说者有意，听者更是用心。 这天早晨，范世林特意去了安全科，仪式感非常强的把李剑锋带到技术科，面对全科人，热情介绍说：各位，这位就是我们盼望已久的，车辆段的新鲜血液，未来的希望，李剑锋同志，大家鼓掌欢迎。 范世林的一番话，说的李剑锋头皮发炸，热血上涌，说话间就有要晕过去的感觉。再看全科的六七个人，一个个微笑着看李剑锋，只有范世林站在他身边用力鼓掌。李剑锋顿时羞红了脸。 范世林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几个人居然这么拆台，连最起码的表面文章都不肯做。 剑锋，你就坐我对面桌。 范世林的办公桌靠门口，对面有一张闲置多年的办公桌，他特意把对面的办公桌清理出来，给李剑锋用。 李剑锋很友好地跟在场的各位点头打招呼，然后拥着滚烫的脸坐下来，心里默念：穷乡僻壤出刁民，一群不懂礼貌的家伙。 李剑锋的屁股刚沾到椅子上，身后就传来张群的声音：小老弟，跟你打听个人，黄俊忠还在你们学校吗？ 听到黄俊忠的名字，李剑锋顿时站起身，转身去看张群。一头花白发，梳成三七开，脸上布满皱纹，始终笑吟吟的看着他。 您是……李剑锋不知如何称呼张群。 张群主动站起身，伸过手说：我叫张群，五八年大学毕业，当时黄俊忠是我的班主任。 什么！李剑锋吃惊非凡。 黄俊忠如今是他们学校著名的博士生导师，德高望重，连校长看见他，都要毕恭毕敬称一声先生。 学长好。 李剑锋给张群略施一礼，张群急忙阻拦说：千万别这么称呼，我不敢当。 李剑锋注意到，张群的手掌布满了老茧。 屋里的气氛，因张群和李剑锋攀上了校友，一下子活跃起来。其他人围过来，主动与李剑锋握手寒暄，李剑锋最感兴趣的是，张群怎么会在车辆段工作。 事后，范世林解答了李剑锋的不解，张群大学毕业后，因口无遮拦，被打成了y派，x放到车辆段来，在这工作了三十多年，马上就要退休了。 李剑锋对张群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范世林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不用范世林多说什么，张群主动带上李剑锋，从车辆段设备车间开始，逐个车间班组走了一遍，将所有的机械设备，修车程序工艺，如数家珍般向李剑锋介绍一遍。最后，张群提示李剑锋，在学校里学到的书本知识固然重要，能将理论联系到实际工作中，才是重中之重。 你最好能用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到车间生产一线来，踏踏实实跟工人师傅们在一起工作生活一段时间，那样，你所学到的书本知识，才能派上用场。 张群的一番话，给了李剑锋极大的提示，他当晚就向范世林提出要求，我想下车间去实习。 范世林嘴角起了一排水泡。他听到李剑锋的要求，默默地没有反应。一个不祥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他迟早都会被李剑锋取而代之。 五 赵君主动为李剑锋洗褥单，无意中窥探到李剑锋的隐私，李剑锋十分尴尬，赵君表面无动于衷，内心却泛起层层涟漪。 赵君每个月都要去一次省城，去分局财务科送报表。有时候她要在省城耽搁一段时间，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她送完报表，就直接返回来，反正是公出，不需要按时间考核，每当这时，她就提早返回宿舍。今天回来，正撞见李剑锋端着洗脸盆匆匆进了水房，她热心帮忙，不想一下子撞到了李剑锋的隐私，她只能装傻。 李剑锋拥着滚烫的脸，在房间里坐卧不安，赵君端着洗好的褥单推门进来。 晾在哪呀？赵君四下寻找能够晾晒褥单的地方。 我来吧。李剑锋把事先准备好的行李带拿出来，准备在窗户和门之间，拉上一道晾衣绳。 你真有办法。赵君笑着放下洗脸盆，主动过来帮李剑锋拉晾衣绳。 剑锋站在床上，把行李带的一头系在窗户拉手上，赵君把绳子拽到门口，等待李剑锋过来系绳子。 李剑锋走过来，接过绳子的同时，闻到了一股香气，他下意识地嗅了嗅鼻子，条件反射瞥了赵君一眼，正巧赵君也在近距离看李剑锋。 两人的目光几秒钟的接触，赵君先行回避开。 李剑锋的目光却愣愣地停留在赵君的脸上。粉白细嫩的脸颊上，镶嵌着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一张小巧的薄唇，被瓜子脸衬托的格外俊秀，她居然还长了一个高鼻梁。 李剑锋忘情地看着赵君，看的赵君有些心慌。她再一次把目光转向李剑锋，带有几分嗔怒，心内发出质问，太没礼貌了吧。 赵君惊奇的发现，李剑锋竟然在舔嘴唇，她猝不及防，被这一动作电到了。又是几秒钟的停留，她也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李剑锋慌忙转过脸去，手忙脚乱把绳子系在门折页上，内心一阵狂跳。 能栓结实吗？赵君的语声突然变得有些局促，她感觉嗓子发紧，急忙清了一下嗓子。 应该没问题吧。李剑锋突然感觉赵君身上挥发出一种诱人气息，是异性间的敏感，还是她身上固有的那种气息，突然被李剑锋嗅到，反正李剑锋必须马上离开这种气息的辐射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剑锋瞄准洗脸盆里的褥单，他过去拿过褥单就要抖开。与此同时，赵君也觉察到两人之间出现的微妙变化，她也要急于化解这份尴尬。 偏巧两人同时选择了一个化解尴尬的方法，去拿褥单。 李剑锋先行拿到褥单，正在抖开，赵君的手就冲了上去，我…… 赵君想让李剑锋把褥单递给她，话还没说出口，她的敏感部位就被李剑锋的肘拐到了。 哎呀。赵君被撞疼了，她在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前提下，被李剑锋无意中的动作伤害到了。女人这个部位神经最为敏感，痛感也好，性感也罢，一旦遭到意外侵袭，整个身体都会做出反应。 赵君一咧嘴，本能的要去揉一下被撞伤的部位，想到那是敏感部位，特别在孤男寡女的环境里，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很容易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她的手悬在半空中，要放下来，受撞击的部位火辣辣地疼，要去揉一下，又觉得不方便，她转身要走。 李剑锋无意中一抬胳膊，撞到了赵君，他也有了反应。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现象，源于昨晚与周倩的幽会，表现在赵君在为他洗褥单时的尴尬，他大脑突然停转，慌忙把褥单挂在晾衣绳上，嘴里不住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剑锋的一只手，伸向赵君的敏感部位，并关切地说：撞疼了没有。 问题就出在几秒钟时间里。 赵君被撞疼了，下意识的要去揉搓伤痛处，李剑锋把赵君撞疼了，引发了他中枢神经的强烈反应，所谓的人在兴奋的时候，往往大脑都会处于停转状态，其实就是亢奋引发的理智短路。 赵君没有躲，李剑锋的手闪电般抚摸到了那个部位，当两人同时发现过火了，赵君转身要跑，李剑锋发觉自己的行为不检点，要做出解释，他一下子搂过赵君说：对不起，我…… 你要干什么。赵君想要发出一声呐喊，声音却被敏感神经干扰，侵占了声调频道，她的声音只在嗓子眼儿回旋一下…… 李剑锋被刺激到了，他脑袋发胀，情绪亢奋，难以自抑，赵君在他怀里只挣扎了几下，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的反抗意识，并主动配合李剑锋的冲动…… 六 李剑锋与赵君再度激情，他返回宿舍时，发觉门上了锁，就在他用钥匙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突然发现范世林一丝不挂，正向门口跑来。 李剑锋被范世林的行为所震惊，下意识地向屋里看去，看到了马杰正从床上跳到地上，抓起一件衣服，慌忙披在身上，匆忙中一片褐色绒毛摄入李剑锋的眼里，哇塞，她的体态是那么的美。 范世林匆忙推上房门，隔门提醒李剑锋说：“你过一会儿再回来。” “对……对不起，我……”李剑锋要做出解释，听到了锁门声，他仰天一计长叹。 赵君端一个洗脸盆，正从自己房间出来，她看见李剑锋被挡在门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脸有些发烫，想邀请李剑锋来她房间小坐，转念又想，一会儿马杰回来，撞见李瑞风，又是一个尴尬，于是，她不理睬李瑞风，走进水房，打水洗漱。 李剑锋一路急行走出宿色，站在夜空下，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一幕，由衷地赞叹，马杰的身材真是太漂亮了。 第二天，范世林经贾蓬勃同意，派李剑锋到设备车间实习。设备车间主任直接把李剑锋送到工具室，告诉他说：“这是你实习的第一站。” 马杰坐在工具室仓库窗口前，看见李剑锋走进工具室，她满脸笑容，主动迎出来，与李剑锋打招呼：“剑锋，你来了。” 李剑锋腾地一下涨红了脸。 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美丽酮体，再次映入眼帘。马杰受李剑锋的影响，脸也微微泛起红晕。 工具室刘工长带李剑锋在不足二十平米的班组里转了一圈，介绍完工具室的工作性质与业务范围后，低声问李剑锋：“让马杰当你师傅怎样？” 李剑锋愣愣地没有反应。马杰是设备维修工具保管员，李剑锋跟她能学到什么。 刘工长按照范世林的叮嘱，及时为李剑锋答疑解惑。他只低声说了马杰的背景，李剑锋便有茅塞顿开之感，对马杰产生几分崇敬之意，非常虔诚的给马杰施了一礼说：“师傅好。” 这一声叫的马杰面红耳赤，她顾不得有李剑锋在场，对刘工长表示不满：“人家是重点大学毕业生，我一工具保管员，能教他什么？” “他需要从咱们段的工具使用开始学起。”刘工长对答如流，说的马杰晕头转向。 马杰以老换少来车辆段工作，当工具保管员已经快五年了，车辆段每年都有大学毕业生，哪个大学毕业生也没分配到工具室来实习，更谈不到跟她学徒，这次李剑锋是个例外。 刘工长笑在脸上，拒不说明这么做所为何故。李剑锋一脸虔诚，对马杰毕恭毕敬，只有马杰脑袋木木的，拼命想着刘工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哎呀，李剑锋，你怎么到这来了。”顾小燕路过工具室，一眼看见李剑锋，冲进来与李剑锋打招呼。 “我来实习。”李剑锋解答了顾小燕的疑问，也打开了马杰的困惑。 啥都不用说了，肯定是范世林的刻意安排。 马杰暗中责怪范世林，做事太不慎重，就为她曾经说过，要帮助范世林争取李剑锋，就不顾一切地把李剑锋塞进工具室来实习，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既然李剑锋来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李剑锋留在了工具室，跟马杰学工具保管与发放。 马杰把他带到仓库，向他介绍工具保管与发放的整个流程，只用了三五分钟，李剑锋便熟记在心，见仓库一尘不染，他脱口赞道：“师傅，你真干净。” “千万别这么叫我。”马杰再次涨红了脸，李剑锋叫得非常自然。 “你俩忙完了没有。”顾小燕在仓库门口一声大喊，发泄出对马杰的不满说“没你们这样的，当我不存在是吧。” 马杰笑了，顾小燕有些急不可耐了；李剑锋也笑了，他嘲笑顾小燕的天真。 顾小燕去设备车间送报纸，路过工具室，看见李剑锋来工具室实习了，她便放弃了所有工作，把一捆报纸丢在办公桌上，与李剑锋闲聊起来。 有马杰在一旁打圆场，李剑锋不好直接提示顾小燕，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方便闲聊。 顾小燕兴趣正浓，哪顾得上这些。她突发灵感说：“李剑锋，求你一件事呀。” “你说吧。”李瑞风打破了顾晓燕的思维模式，没问什么事，直接让顾小燕说明所求，顾小燕顿时语塞。“嗯……” “燕子，剑锋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好了。”马杰的快人快语，让顾小燕更是心烦意乱。 “你先答应我。”顾小燕的幼稚，引来李剑锋会心地一笑。 “你还没说什么事，他怎么答应你呀。”马杰快速进入状态，以师傅的姿态呵护李剑锋。 顾小燕顿时涨红了脸说：“姐，你真坏。” 顾小燕一赌气，捧起报纸便走。 “燕子，你倒是说呀。”马杰要留下顾小燕，可惜顾小燕根本不领情，她急匆匆走了。 “小燕怎么了？”李剑锋一头雾水，马杰笑而不答，因为她也不知道顾小燕又要起什么幺蛾子了。 顾小燕临时起意，就是为了跟李剑锋找个话题多聊几句，结果话到嘴边，又羞于说出口，所以才匆匆跑开。一个突发灵感，让顾小燕和父亲顾大海为此大吵一顿。 七 顾小燕突然异想天开，有求于李剑锋，没想到李剑锋不问原因，马上答应过下来，顾小燕因此匆匆离去。 技术科因李剑锋下车间去实习，而重新变得宁静下来。 范世林也不再东走西窜，而像往日那样，静静地守在科里。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分局技术科长孙铎打来的，两人聊了足有一个小时，结束通话，范世林的嗓子又哑了。 顾大海下班回到家里，见餐桌上多加了二个菜，老伴告诉他说：“这是小燕特意要求加的菜。” 顾大海听到这话，不觉中紧张起来，一个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莫非这丫头把李剑锋请家里来吃饭了。 顾大海反复盘问顾大婶，没得到这方面的信息，他在屋里转来转去，不时地问老伴：“几点了，小燕怎么还没回来。” “我回来了。”顾大海话音未落，顾小燕推开家门，拎了两瓶白酒走进来。“老爸，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顾大海看着顾小燕手里的两瓶白酒，大脑竟然跟短路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了。小燕从小到大，除了跟他要钱，给自己买东西以外，几乎没给家里买过东西。当然，这其中也有顾大婶不厌其烦的提醒顾小燕，不许往家里乱买东西有关系。在她眼里，顾小燕还是个孩子，不会买东西。按这思路延伸下去，不许顾小燕给家里买东西，她自然也不会想到为父母买些什么。 今天顾小燕突然给父亲买了两瓶酒，别说顾大海很惊讶，连顾大婶都毫不费力的想到了，顾小燕要有求于父亲。 晚饭的餐桌上，顾小燕提出一个令老两口既新奇有奇葩的问题：“我要报考职工大学。” 这里需要有一个背景交代。 顾小燕初中文化，确切地说，她初中还没毕业，就听到国家要取消以老换少的就业政策，顾大海亲自出面，为老伴办理了因病退休手续，为的就是让独生女儿能得到一个国营工作。 顾小燕初中肄业，以老换少来车辆段工作，她没读过高中，就要考职工大学，想隔锅台上炕，她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 顾大海端着酒杯，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小燕摇晃他的胳臂，征求他的意见，把满满一杯酒都晃撒在餐桌上，顾大海才被迫表态：“你能行吗？” “哼！” 还没等顾小燕发泄不满，顾大婶一句话，为顾小燕点明了主题：“燕呀，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要请李剑锋帮我补习功课。”顾小燕话一出口，顾大海立时羞红了脸。 李剑锋每天下班，都先到职工食堂买上晚饭，带回宿舍去吃。 他当上了马杰的徒弟，又都住在职工宿舍，下班自然要结伴回去。 马杰每天下班都到食堂跟赵君会合，两人在职工食堂吃过晚饭，再一同返回宿舍。李剑锋的介入，打乱了俩人的生活规律，马杰心中欢喜，买了双人饭菜，匆匆返回宿舍与范世林会合，李剑锋则羞红了脸。 “怎么，跟我在一起吃饭，你还不好意思呀。”赵君不知道李剑锋羞涩的起源，李剑锋也不能直白说出，他在房间里，看到的马杰裸体。 李剑锋低头笑了笑，很自然的跟赵君坐在一起吃饭。两人找了些无聊的话题，打发掉十几分钟的吃饭时间，然后双双走出职工食堂。 赵君心无杂念，要返回职工宿舍，李剑锋一路犹犹豫豫，始终不想迈开回宿舍的脚步。 赵君多心了，她以为李剑锋要约她外出，又不好张口说明，心里骂上一句小馋猫，便笑在脸上问道：“你腿上坠铅坨了。” “没听明白。”李剑锋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 “下车间实习第一天，你不累呀。” “累。”李剑锋说：“我帮马杰打扫仓库，忙了一下午。” “那你还……”赵君面露红霞，走在前面。她走出几步，见李剑锋还站在原地，她会心一笑说：“想出去，也得先把饭盒送回宿舍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剑锋实话实说，不想回去打扰马杰和范世林。 “这好办，跟我走。”赵君弄清楚了李剑锋的顾虑所在，直接把李剑锋带回自己的房间。 赵君不像马杰那么粗线条，她和李剑锋进了房间，便顺手锁上了房门。李剑锋听到锁门声，他站在地中央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赵君伏在李剑锋的肩膀上，语声嗲嗲的，催情效果显著。 “一会儿马杰回来咋办。”李剑锋不想重蹈范世林的覆辙。 “放心吧，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赵君替李剑锋摘下双肩包，李剑锋就势把她搂进怀了，赵君咯咯笑着，两人亲亲我我躺在床上，为接下来的躁动做起热身。 突然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传来顾小燕的声音：“姐，给我开门。” 赵君和李剑锋几乎同时从床上跳到地上，手忙脚乱整理凌乱的衣服。赵君偷眼看李剑锋的表情，李剑锋紧张中带有十分的不解，低声道：“她怎么来了。” “嘘——”赵军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李剑锋不要声张。 顾小燕仍在敲门说：“马杰，给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