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二三》 第1章 楔子 随着更衣室储物柜里的手机一…… 《与之二三》 清途r/文 随着更衣室储物柜里的手机一震,这场最后阶段为期二十五天的实验收尾工作终于结束了。 正在换衣服的师姐看见了那条冠冕堂皇的短信,先是冷哼了一声,接着学着教授语气抑扬顿挫的读到:“……感谢各位为了这个项目数月的辛苦付出,中国科研,有你们才是真的骄傲……呵,数个月就没亲自上过操作台,论文发表的时候倒是脸皮厚的把名字写在最前面。” 接话的是另一个师姐,把操作服丢进专门回收的布筐里,身上的白大褂脱了一半,整个人却卸了力。叹气:“终于结束了,老娘今天终于可以为二十天前的分手好好的大哭一场了。” 师姐说她要去吃夜宵,她要喝酒,她要宿醉,她要在接下来两天的假期里好好的睡一觉。 洗完手的纪淮听着两个师姐说话,始终没搭腔。 刚分手的师姐凑过来,亲昵的搂着纪淮的腰:“小师妹和我们一起去呗。” 这一期数据分析结束后,能放两天的假。疗养院的探望日子在后天,今天就算吃了火锅晚点回家,也不碍事。纪淮这才点了头,同意了。 川渝火锅,这是家网红店。凌晨一点还有几桌客人。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个角落偏僻的位置。 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从漆黑的街道上飘过,穿过有些黑的弄堂,画面有些可怖,好在这个时间点人不算太多。 白大褂扎眼,纪淮注意到有视线投过来,但也没在意。 身上的大褂脏了,她打算带回家自己洗。反正要洗,正好能当围裙。 原本大褂也由研究所的阿姨统一消毒清理,直到一回有个师姐在自己刚拿到手的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双已经干掉发硬的男士袜子。 于是阿姨刚开张的大褂清理事业就结束了。 纪淮不爱吃辣,川渝火锅店里上了份耻辱的鸳鸯锅底。她盯着清汤锅底发呆的时候,失恋的师姐用桌子就撬了瓶啤酒。 她叫黎恬,首府大学一等一的女博士,前些天被分手了。她打了个酒嗝,姿势不雅的将一条腿曲在椅子上:“他说他只是个小小硕士研究生,没信心和我谈恋爱?!说我四篇sci,三个一作、还有导师一作,拿过国奖。当时他写硕士毕业论文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配不上我呢?现在论文过了,答辩结束了就配不上我了,我呸——”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被绿了。 她还叽叽喳喳的在说,语毕搁下酒瓶,将两只手搭在两边师妹的肩上,语重心长:“纪淮,叶姝以后你们相亲找对象,千万提前查好论文,杜绝再发生我这种又提供身体又提供智商的免费劳动力行为。” 说完,黎恬转念再一想,咋舌:“算了,吾辈身上肩负着中国科研发展的伟大使命。有男人的被窝难道比细胞房呆着舒服?” 叶姝叼着牙签,笑:“你这前两天不是还被小姚哥用半斤橘子收买了,说要给他和我们小淮妹妹牵红绳的嘛?” 黎恬猛然才想起这件事,但男人的确不靠谱,可半斤橘子都进了肚子里了,她还是帮着说了句好话:“小淮要不要考虑考虑,到时候婚假产假全是休息日。” 纪淮只是讪讪然一笑。 她没想过相亲结婚这些事,哪个正常家庭能看上她这种父亲去世,母亲也半截入土的女方呢? 如果父母健在,她或许会考虑这些事。 但父母健在,她现在应该还和那个人在一起。结婚这件事不是和他,好像和谁都变得没意思了。 可是,是她自己提的分手,连面都没见,她给他发了写着分手结果的短信。 然后是四年不见了。 耳边两个师姐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上回小姚哥因为太紧张在纪淮面前出糗的事情:“说句实话,师姐我纵观全所,日后秃了头还能入眼的,小姚哥还能排上前列。” 她心不在她两的对话上,隐隐听见不远处有凳子拖动的声音,视线里白菜叶刚刚飘起来。筷子还没来得及去夹,伸出的手被一把攥住。 对方手用着力,她手一抖,竹筷子掉到了锅底里,成了加菜——老笋干。 纪淮顺着那只手,沿着胳膊向上看,他背对着光站在她身侧,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拖着纪淮往外走。 她来不及跨过长板凳,险些被摔倒,他脚步没停,推开店门拉着她往巷子里走。 他也没目的地,隐忍的怒气藏在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的脚步里,藏在五指用力的手上。 纪淮看着隐于夜色里的背影,那是四年里没有一个梦能勾勒出的身形。 手腕很疼。 她鼻子一酸,停了脚步:“陈逾司。” 三个字刚说完,他终于驻足了。 漆黑的弄堂里,纪淮被一股力推到了泥水墙上,他压过去,一条腿顶开她的膝盖。他将怒意转移到唇齿相磨的接吻里。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和上颚,勾着她的舌头相缠。 结实的胸膛越压越紧,她在快要窒息前,想推开他。 可在察觉到她拒绝的那一瞬,吻变得更在霸道缠绵。弄堂里漆黑,唯有路口有些许光透进来。 纪淮要疯了,纪淮觉得陈逾司也疯了。 他在一切失控前停了,额头靠在她肩上,手从她胸口离开,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揉着她撞疼的后背。 开口,声音有些颤:“可以啊,纪淮。你他妈本事真不小。四年了,我等了你四年。你呢?呵,小姚哥?姚他妈姚。” 火锅店门口,先前跟着陈逾司吃饭的五个人蹲在门口偷看。 一个寸头,一个卤蛋头,一个小卷毛、还有一个扎着小辫的圆脸,还有一个女人。 小卷毛:“女朋友?” 寸头:“是的吧,都接吻了。” 小辫儿圆脸:“应该是,吻得这么激烈。” 卤蛋头将手搭在胸口:“肯定是,都搂腰摸这了。” 小卷毛凝着眸子仔细看了看,拍大腿:“眼熟不?还记得有次咱们家打野参加高校行宣传活动时候,偷了人川理工公告榜上的一张交换生海报嘛?这姑娘不就是海报上那个姑娘嘛?” 卤蛋头捂嘴:“真的假的?” 寸头想起来了:“我记得打野把人海报上照片剪下来就贴基地床头。” 剩下扎小辫儿的圆脸激动得抱着旁边的寸头:“原来这就是那位薛定谔的前女友啊!” 小卷毛咋舌,一副深受其害的模样,纠正:“说了多少遍了,是女朋友!你当打野面说句前女友,下回比赛他让你哭着叫他爸爸,你还得低声下气求他吃你的兵线。” 一直不语的女人,手里拿着烟,有点抖:“他刚用‘不喜欢女人’为理由拒绝我的表白,那他现在和女人在干嘛?拜把子嘛?用接吻拜把子?还是伸舌头摸人胸的那种。” 第2章 背风点烟(1) 纪淮高二下学期开…… 纪淮高二下学期开学一个多月才转到三中,转学的前一天她才被大姨从外省的外婆身边接走。 上头有男人通知她母亲避避风头,从小寄宿在学校或是亲戚家的纪淮得以继续念书,她的名字也改成了纪淮。 改来改去,都是男孩子气的名字。 大姨很负责任的照顾着她,托了关系把她送进了三中的重点班。虽然不知道送她进去是不是花了钱,但大姨只叫她好好读书。 车子缓缓驶出外婆家的窄巷。 “好好读书就够了。我原先是想送你去一中的,你大姨夫有认识的人是一中的校董,那儿师资也比三中好。”大姨牵着她的手,语气里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 有一句话没直接说出来,但纪淮知道,大姨这话后面还应该跟着一句:至少你表哥不在一中。 这话直接,大姨也给自己儿子留了面子没直接说破。 但还是交代了纪淮。 “你就只管念书,在学校里少和你表哥来往。他要是故意找茬,你就来和我说。” 大姨对自己亲儿子万般不待见,纪淮略有耳闻。 一个母亲讨厌自己的儿子,一个儿子反感自己的母亲。 势同水火的母子关系,少见。 至于不待见的原因,纪淮知道一点。 一个被高知夫妻养出来的女儿,嫁的是数一数二的男人。可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比不过别人的孩子就算了,还尽做些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她这个表哥叫许斯昂。 去年,纪淮还养在外婆身边的时候就听说过她这位只比自己大了四个月的表哥谈了个女朋友。 早恋不说,对方是个职高的女生。 她表哥还大摇大摆的跟着人家牵手谈恋爱,气的大姨两天没吃下饭,在被气到折寿之前,她表哥终于良心发现分了手。 然好景不长。 没一个月,他和艺术班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双方还被叫了家长。 于是,纪淮对这个记忆停留在幼儿园帮她教训扯辫子小男生的表哥有了一点新的认知。所以纪淮刚知道陈逾司是她表哥好朋友的时候,表哥种种劣迹和他多多少少也划上约等号。 到洵川的天已经黑了,大姨去敲了旁边的房间门,她表哥不在。大姨已经习惯了:“一天到晚野在外面。” 纪淮的房间是她表哥原本的房间,附带一个阳台,大姨说女孩子的房间得采光好,她表哥就让给她了。 车程不短,大姨自己也有些累了,没拉着纪淮多说还是叮嘱了她一遍:“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了。” 表哥许斯昂很晚才回来的,走廊上响起不轻的脚步声,寂静的夜里,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先是窗户打开的声音。大概是他趴在窗户前和邻居说着话,扯着嗓子,声音不小:“今天是我对不起你,谁知道周主任真的来了。陈逾司,你别生气啊。” 外面的人似乎没理他,纪淮没听见回答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对面的邻居没理他,没一会隔壁就传来关窗的声音。她有点认床,入夜很久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纪淮翻了两个身,还是培养不出睡意,树木晃动着,树叶之间相互摩擦,她望着从阳台漏进来的月色,下了床。 阳台移门拉开的瞬间,夜风灌入室内,没有完全收起来的门帘被风吹起,带着帘子上的流苏珠子在风中晃动,铃铛作响。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 阳台对出去的房子也是一个附带阳台的独栋,对面的人没有拉窗帘,背对着她,慢条斯理的站在衣柜前找衣服,隔得有些远,但依靠不沉迷于电子产品和仰仗规范坐姿带来的好视力,纪淮还是能看十几岁鲜活奔忙的肢体上,那由不夸张的肌肉塑造起好看的身体线条。 内裤,上衣,裤子。 他一件件地穿,纪淮站在阳台上一件件地看他穿。 等他穿完,转过身地那一刻,纪淮立刻猫着腰蹲在栏杆后面,小心翼翼地又匍匐回了房间。 掀开被子重新躺回床上,纪淮从脑子里翻出昨天刷微博看见的强取豪夺段子,配上刚才看见的那个身材,大脑自动补充添加场景和音乐。老人言‘饱暖思淫欲’,社会进步,广大人民的温饱已经不成问题了,改成每日睡前一思,比数羊还容易入睡。 第二天学校报到是大姨喊司机开车送纪淮去的,一辆挂着好几个八的车牌号的车在许斯昂眼皮子下开走了,没载他一起。 班主任给纪淮写了张纸,上面记着她需要做的事情。 去仓库搬桌椅,去图书馆领新书,去行政楼拿新校服等等。 班主任指派给她的‘帮手’用非常简单的话形容了地点,然后埋头继续扎进学习的海洋里。 大姨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从纪淮耳朵里飘走了。 纪淮在篮球场上找到了她表哥,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正站在三分线外耍帅投篮,篮球砸到了篮板。 没进。 嘘他的是关系好的那几个,剩下几个没那个胆子。 他扯着上衣摆擦了把汗,不知道是真热还是故意做着围观的女生看。 纪淮抬手,面无表情的晃动手腕,这个招呼打的,一点儿也没有表兄妹重逢相见的喜悦。 她挺显眼的,一众围观女生里唯一一个没穿校服的。 纪淮走到围网的侧门,看着停在两步外的表哥:“许斯昂。” 许斯昂看见她,挑了眉骨,拧开矿泉水灌了两口:“我妈没交代你在学校别找我?” “交代了。”纪淮说。 许斯昂笑意加重:“那你还找我?” “原本不想找你的。”纪淮把手里的单子给他:“书太多,课桌太重,也没在行政楼找到领校服的地方。” “靠。”许斯昂骂了一声:“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许斯昂没带她去,抬手,像是拎小猫一样,手掌扣着她的后颈,带她去了刚打球的篮球场上。 那些人吹着口哨,问的有点儿难听。 “漂亮妹妹啊。” “面生。” “你不才找了马路对面的徐娇吗?” “这谁啊?” 你一句,他一句。许斯昂叫他们滚,没解释两个人的关系,只说:“来个人,帮个忙。” 嘴巴上说着来个人,刚说话那几个毛遂自荐了,许斯昂又嫌弃了,扭头开始找人。 瞥见了一个下球场收拾书包的身影,提着纪淮走过去:“陈逾司,帮个忙,带她去领校服搬个课桌拿新书。” 那人从头到脚唯一能和校规吻合的就一条校裤,校服外套不算,因为他没穿在身上而是搭在右肩上。 他骨相很好,眉眼很立体,但不是显成熟的那种深邃。眼眉很舒展,看上去邻家少年气反倒重一些,视线往下,他脖子上一颗小痣,配合着说话起伏的喉结,欲海深重。 他目光扫过旁边的纪淮,视线没停留,抬腿朝许斯昂踢过去,嘴里骂了句脏话:“你好意思?昨天网吧抓人,你跑的真快,还卖我。我现在没空,我要去写检讨,明天要上司令台反省。” 许斯昂为自己开脱:“你是老徐心头肉,你被抓还好,我要被抓了就不是检讨一下这么简单了。带她去,那个篮球归你了。” 说着,许斯昂把纪淮往前推了推。 他抬脚,鞋底擦过地上的水瓶瓶身,瓶身意料之外的弹起,他伸手一捞,接住了:“我缺你这个篮球?” 许斯昂抬高价码:“外加一个月早饭。” 陈逾司松口了:“成交。” 随着这声成交,纪淮感觉自己像个拍卖品一样被拍走了,还是竞拍者有些嫌弃的那种。 林荫道两侧灌木很好,大概是因为校区才翻新。 他走在前面,手里抛着喝剩下一半的碳酸饮料,水瓶每次都稳稳地落在他手掌心。纪淮看着他肩颈地角度,抬头能从那个角度看见半挂在天空中的太阳。 纪淮开口:“同学,谢谢。” 抛起的水瓶歪了,但好在他反应快,手也快,再歪的弧度还是接到了。 脚步停了,他回头望着纪淮:“装什么呢?昨晚上在阳台偷看的是你吧。” 外婆家的窄巷外不远处就是党群服务中心,当时墙壁上的正能量的标语熏陶着十里八乡的孩子。 纪淮不撒谎,点头,但反问:“你帮我的忙,说谢谢是应该的。怎么就装了?难道你要我说一句,同学,你的……嗯……身材很好?” 她说着但视线往下飘了。她在陈逾司愈加难堪的表情里,带着笑,眨着眼:“要用这种夸奖来代替感谢嘛?” 在一阵难以形容的微表情疯狂变化之后,他舔了舔后槽牙,扯了一抹微笑,带着玩意:“可以啊,你夸吧。” 纪淮没想到他还真要自己夸。 抬着头,愣神了两秒,眨着眼睛,像个硬件不行的系统数据处理的很慢。 贴在服务中心墙上的标语是什么来着?当人民群众的贴心人,对人民群众的要求做出回应。 纪淮眸子很亮,朝着他迈进了一步,在对视的两秒后,嘴角显出小梨涡:“我昨晚看的有点儿忘记了,为了不夸大其词,贴合实际……要不再让我近距离观摩一次?” 说到这个份上,陈逾司败了。 他把领来的新书塞进课桌兜里,肩上的书包和校服外套拿下来丢给纪淮,伸手抬着课桌两边,样子很是轻松。 落她怀里的书包很轻,里面最多几支笔和几张考卷。袖子抛过来的时候砸到了她下巴,没有什么讨人厌的气味,袖口也很干净,看样子没穿过几次。 开口再说话,语气不好:“走快点。” 第3章 背风点烟(2) 纪淮的新同桌是个…… 纪淮的新同桌是个很有趣的女生,陈逾司帮纪淮搬桌子进去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一本厚到能砸死人的小说。 这么厚的书,后来纪淮再见就是大学开学第一天在法学和医学生行李箱里的新书教材。 她看见搬课桌人的是陈逾司,脸上一喜,但课桌放下,发现是纪淮坐下来之后,笑容也没了一半。 同桌夏知薇是个自来熟的人。 第一次见面时候的自我介绍很有趣。她说:“我这个名字虽然有点像是有钱帅哥的白月光,但我不是那种坏女人。” 托夏知薇的福,纪淮刚开学没多久就能把三中大部分人都认清楚了。 她也知道了三中一些有趣的地方。 比如三中的一个不成文的福利。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早操这个存在稍显蠢和憨,大家也是怎么偷懒怎么来,随着班级学生早操做的好不好规不规范成为了各个班主任绩效考核中的一点,又被抓严了起来,一时间怨声载道。 而所谓的福利不过是每个年级每次月考的文理科前三名可以不用出早操。 最大受益者就是此刻带着袖章查班的一男一女,常年盘踞理科前二的学神,并行不悖,而且是独一档的那种。 纪淮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男生正是班主任安排给她,帮她领校服拿新书的‘助手’。 夏知薇说:“那个是李致,我们班班长。” 接下来总排第三名的是陈逾司,常年稳稳地抓着不用出早操的福利衣角。他和前十剩下的也是隔了一档的。 对于陈逾司的好成绩纪淮意外偏多,尤其是他和自己表哥那种人玩在一起。 剩下四五六名恩爱厮杀,七□□十名不分伯仲。 纪淮没看到考卷和分数也不好预测自己在这所学校里能排到什么名次,但有她表哥这么大一片烂叶子衬托,狗尾巴草都是漂亮的。 夏知薇也和她说了不少别的八卦传闻。 比如十个总裁九个胃病,十所学校九所建在坟场上,三中竞赛比不过一中,饭菜比不过私立,但鬼故事绝对是洵川所有高中里最具有校园文化特色的。三中的鬼故事都离不开图书馆和那栋废弃的老教学楼。 再比如脑补霸占榜首前二学神相爱相杀的脑洞数量和晚上意淫陈逾司的女生人量并驾齐驱。 也比如纪淮肯定会变成一个受欢迎的女生…… “为什么?” 夏知薇托着腮,继续看着她的小说:“因为你长得漂亮,而我们学校男生都是色胚。” 理科一共两个重点班,大姨当时特意把她送进她表哥不在的一班。 两个班级隔着一堵墙,但因为两个班级的所有老师高度重合,学生之间比较成绩显得很直观。 每每听见老师那一句‘隔壁班五分钟做出来的就孟娴一和陈逾司,我看看你们班怎么样’的时候,夏知薇压根不会动笔做题,而是从课桌里翻出夹着书签的小说,好言相劝起动笔的纪淮:“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何必自取其辱呢?动笔算题只会让我发现和大神们之间的马里亚纳海沟,不断提醒我只是人间凑数。” 第二天早操,上次月考考第三的陈逾司原本不会来的。但因为那封检讨,纪淮就站在操场上看着陈逾司被全校通报批评后,不情不愿的上了司令台。 手里拿着张纸。 “各位领导好,各位老师同学们好。我是来自高二理科二班的陈逾司。我今天带着满腔的歉意和发自内心的愧疚站在这里检讨自身的错误。 我作为一名学业紧张的高二学生不应该去网吧上网,这是第一错。 在网吧被周主任抓到后,还毫无悔过之意,甚至选择逃跑,这是第二错。 在逃跑途中看见追赶自己的周主任摔倒后,泯灭了良知,不仅没有搀扶,还对周主任磕碎的假牙和摔掉的假发进行了嘲笑,拿出手机录制视频,这是第三错。 我在这里向周主任致以最诚恳的道歉,我将会好好反思自身的过错,也请求学校和各位同学对我进行监督。不仅对我监督,也麻烦学生们向有关审查部门好好举报我市牙科和植发中心的虚假广告,避免像周主任这样的消费者增多。” 这份检讨全校都在笑,他站在上面也没有做表情管理,笑得很是张扬。 后来读大学的时候,室友问起纪淮那张夹在《艾青诗集》里的照片上的男生是谁。 她是怎么说的? ——他像李白的诗。 少年鲜衣恣意,不羁桀骜,肆意跌宕的洒脱叫纪淮一生爱慕。 早操散场的时候,他站在司令台下面的阶梯旁挨训,周主任气的人都气哆嗦了,他还一脸无辜,自己当好人的模样:“我也是为你好,老周。你瞧瞧你那假牙跟假发做的一点都不真。” 经常在一班被提到的二班学生名字说来说去就是孟娴一和陈逾司。 陈逾司这个名字不难听见,但人是很难见到。 纪淮甚至都没在学校见过他几次。 有一回,纪淮看见有个老师在学校里拦住了陈逾司,她当时还以为又是他去网吧被抓,但老师那苦口婆心哀求的样子也不像。 夏知薇说那是奥数队带队老师,陈逾司高一刚开学就被选去奥数队,还是带队老师点名要的那种,那时候一起竞选的还有李致。末了陈逾司在高二的时候主动退了。老师没办法选了李致培养,知道是因为陈逾司退了才选上自己,李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也拒绝参加了奥数队的选拔。 纪淮还怀疑是夏知薇夸大其词了,直到纪淮要去行政楼把腰身大了一圈的夏装制服裙换小号,她撞见陈逾司被老师逮住了,还不小心偷听到了讲话。 徐老师在教学楼后面抓到了抽烟的陈逾司。 陈逾司抽了两口烟,声音有点哑:“老徐眼睛睁大点,李致和孟娴一第一名和第二名,你多看看他们两个。” “我当年在一中执教,带出了几个国赛优胜呢,看人我在行,你小子就是跟着我学奥数的料子。”老徐说完,伸手拿掉了他的烟:“好歹我也是个老师,能不能别明目张胆的当着我面儿抽烟?” 陈逾司把香烟火机扔给他,乖乖上缴:“徐老师你真是比被分手的姑娘还缠人。” 徐老师没收:“那你就是个狠心的渣男,姑娘都这么哀求了你还无动于衷。” 陈逾司手揣着口袋,走了:“抱歉,射手座。分手了死都不可能复合,不走回头路。退了就是退了,我不可能回你那再学奥数。” ——射手座,分手了死都不可能复合。 这句话被纪淮记了很多年,后几年她小心翼翼地保管着那张照片,在屏幕前关注着网络另一端璨璨如光的他。 那分开的四年,他八次世界赛,她次次都去烧香,求他平安顺遂,能得上上签。她把所有的话说给低眉菩萨,菩萨或许是嫌烦了,一次都没有让纪淮梦到过陈逾司。 纪淮靠着墙,但没想到他会朝这边儿走。她贴着墙,微抬起头看着他。 他在纪淮面前停了脚步:“什么毛病?不是偷看就是偷听。” “全是巧合。”纪淮缩了缩脖子,说了声对不起,举起四根手指:“有人怀疑你卧底的身份,我特意前来调查,恭喜你洗脱嫌疑了,我会告诉上级说明你是一个优秀的中国公民。” “跟我在这闹呢?”看见她怀里抱着的裙子:“换校服?” 话题被扯走了,纪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点头:“裙子大了。” 陈逾司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另一包香烟,丢了她:“对不起这三个字不值钱,买这个牌子,这才算道歉礼。” 偷听不好,这是陈逾司故意给她的教训。外加她上回偷看他那件事。 纪淮拿着烟,看他走远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偷听。” 他脚步一停,转过身,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纪淮身上,目光扫过她全身,落在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小腰还挺细。 随后陈逾司扯出纪淮刚开学那天口头取胜后那个得意同款笑容:“我是故意的,我想你赔我。” 这个烟不是一般店里能买到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烟酒店有,结果买烟的时候漏了马脚,老板问她是不是给爸爸买,听见‘爸爸’这个称呼她一愣,这个迟疑被老板看在了眼里,随后说什么都不卖给她。 买烟很有难度。 谁也不愿意冒着被罚款甚至坐牢的风险卖给一个高中女生香烟。 纪淮也想过从许斯昂房间偷一包赔给陈逾司,结果她表哥难得成为着家好儿子,这两天回家回的比纪淮还勤快。 纪淮放学回到表哥家的时候,大姨刚在打电话,听见开门的声音,朝着门口的纪淮招了招手:“外婆的电话。” 纪淮接过电话:“外婆。” 电话那头的外婆应声:“妹妹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南方长辈多把家里的小女孩叫妹妹,小男孩叫弟弟。纪淮说很好,还说大姨大姨夫还有表哥都对她很照顾。 外婆让她别报喜不报忧,临挂了电话又提起了自己的小女儿:“你妈妈最近托人带了信回来,说快则一年,最多两年你爸爸就能回来了。等这风头过了,你妈妈就能给你打电话了。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家里的事情少和别人说,碰到奇怪的人和事就报警。” 聊起爸妈,纪淮的话也少了,只能拿着电话嗯了两声。 因为这通电话,纪淮晚上有些睡不着了。月色正浓,她掀开窗帘,月十六的月亮很圆,树影摇晃,叶子浸润在月色之中。 拉开书包的拉链,最内侧的隔层里有一个小小的护身符。她站在阳台上把护身符握在掌心之中,心里念过无数遍的祈祷的话,可无论说多少遍总是不能完全心安。 但,请神明菩萨保佑她爸爸。 她看着月色出了神,对面阳台的门帘被拉开,陈逾司被阳台上的人吓了一跳,他手里拿着水壶,心有余悸:“你干嘛呢?” “吸收月亮的精华。”纪淮双手依旧合十。 陈逾司笑了,拿着水壶开始浇花。纪淮这才发现他阳台上种了很多盆植物。他举了举手里的水壶:“人工灌溉技术了解一下嘛?” 纪淮知道他这次开玩笑的,还欠着人家一条烟,她趴在自己房间外的阳台栏杆上看过去:“爱好这么闲情逸致?都是些什么花?” 他一边浇水一边解释:“玫瑰。” 纪淮点头,摸着下巴点评:“嗯,挺浪漫的。” “这盆呢?” 陈逾司:“兰花。” 纪淮表情动作依旧:“啧,挺有风情的。” 视线扫过那一排,她看见差不多的三盆兰花:“你喜欢兰花啊?养了三盆?” 陈逾司手里的水壶移到中间那盆:“这盆是韭菜。” 纪淮不语。 水壶又移到最旁边那盆,又言道:“这是小葱。” 纪淮无语。 他还在介绍:“这是香菜。” 纪淮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是把中国人民传统美德爱种菜发挥到了极致。” 他收起了水壶,还拿着之前纪淮的话打趣她:“现在彻底洗清我卧底身份了?” 纪淮扁嘴:“你不是射手座的,你天蝎座的吧?” 忽地,旁边的窗户打开了,许斯昂头探了出来:“管他什么座的?谁作业做了?借我抄抄。” 下一秒,最旁边的窗户也开了,是纪淮的大姨:“一天到晚你就知道抄作业,你看看你的成绩。” 纪淮乖乖溜回房间了,门帘拉起来前对面阳台的人张了张嘴,口型很好猜。 ——香烟。 第4章 背风点烟(3) 午休,食堂的长队…… 午休,食堂的长队太让人对这个食堂厨师真正的技术产生错误的认知。 纪淮开学到现在基本都没有在食堂里看见过她表哥和陈逾司。 他们要么出去开小灶,要么宁愿在便利店里吃桶泡面,总之死活不愿意来这个让许斯昂差点被米饭嚼碎了牙的食堂。 但奔往食堂的大军依旧乌泱泱的前进,陈逾司和许斯昂挤在下楼的队伍里,两个聊着天,和学习无关,是款游戏的内容。 许斯昂搭着陈逾司肩头:“放学打csgo吗?版本更新,又削弱我awp。” 陈逾司兴致缺缺,说了声不去。 许斯昂偏头看他:“昨晚上带妹妹上分了?还是手动卸弹药?” 许斯昂笑里带着混,陈逾司瞥了他一眼,把肩头的手推掉,嫌弃他菜:“学校食堂的菜都没你新鲜。” 看到他,纪淮又想到了那盒香烟。 找了个空,偷偷问夏知薇:“你知道哪个地方有卖这个牌子的香烟的嘛?” 夏知薇看了眼包装,斜睨起她:“买给许斯昂还是陈逾司?” 夏知薇看见纪淮愣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给她解释:“这个香烟很难买的,马路对面的徐娇就靠着这么一条烟追上许斯昂,不过我听说她原本是想送给陈逾司的,但陈逾司从来不收女生东西。” 夏知薇知道的无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八卦,至于烟在哪里买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差班有个寸头家里是开烟酒店的,陈逾司和许斯昂总去找他买烟。 “喏,就是那个寸头。”夏知薇指给她看。 纪淮只看见一个锃光瓦亮的大脑门,看来她有必要重新定义一下光头和寸头的区别了。 她看着那节约洗发水的发顶,鼓起勇气想去买烟。打招呼的话在嘴里打圈,还没走近却看见他咧着一嘴的黄牙朝着排在他前面的女生脖子里吹气。 “是臭弹研发现场嘛?”纪淮犯恶心。 夏知薇拿着本巴掌大小的小说,早就习惯了寸头的这种行为:“都和你说了我们学校男生都是色胚。” 纪淮拿着那烟盒研究着:“这烟很好抽嘛?为什么非要这个牌子的?” “帅哥嘛,总想特立独行一点。”夏知薇翻着小说,吃着饭,还能分心和纪淮讲话:“简而言之,端范,装逼呗,不过陈逾司连女生送的饮料都不收,能主动叫你买东西说明有戏啊。” 纪淮戳了戳餐盘里的米饭,表情像地铁看手机的老人:“他让我破费,你居然还在想我们有戏?什么戏,武松打虎还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唐伯虎点秋香啊!”夏知薇嘘她没情趣。 食堂的饭菜没什么好回味的,吃了没几口两人倒了饭菜,去洗手。洗手池前的窗户对出去正好吃小卖部,门口的太阳伞下占了五六个男生,陈逾司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偏着头在和别人说话。 纪淮原谅夏知薇这种三天一本百万字爱情小说的‘小说恋爱脑’,看见窗外的人只是感慨:“我还第一次给活着的男人买香烟。” 夏知薇发怵:“你讲鬼故事呢?” “以前家里过节气,我外婆老叫我去小卖铺买香烟。”纪淮补充,吐出两个字——祭祖。 还得磕头烧纸,倒三轮酒,一桌子菜得等一切都完成了,请祖宗吃过了,才轮到活人吃。 小卖部门口人来人往,纪淮和夏知薇去买水的时候,他们还站在那边,手里的篮球被传来传去,对着纪淮的那个男生没控制好力度和方向,传球的时候传偏了,对面的男生踉跄了一步没来及接到,球冲着旁边路过的人飞过去。 纪淮有点好运,球离她有很大的角度偏差。但也没有那么好运,想要接球的男生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她。刚拧开的矿泉水砸到她脚背上,洒了大半瓶。 倒也不是心疼这两块五,抬眸望过去,那个被篮球砸到的女生远比她惨多了。 围过去的人全然没注意纪淮,脚下踢着踩着她的矿泉水朝着受伤的人走过去。纪淮捡起瓶子的时候,里面那点水也只剩下够淹死蚊子的量了。 陈逾司看了人群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夏知薇陪她丢了瓶子:“要不要重新买一瓶?” “算了,我带水杯了。”纪淮看着还没散去的人群:“那人没事吧?”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绵推文 “不知道。”夏知薇顺着纪淮的视线望过去:“那个女生是文科班的,叫易伽。用不着我们关心的,学校有校医,大不了就请假送去外面的医院。哎,我也好想要摔一跤,然后有正当理由逃个课。” 上楼梯的时候正巧遇见周主任,正如陈逾司检讨演讲里说的,那顶假发一点也不仿真,掉了一颗的假牙,依旧空在那里,他急急忙忙去小卖部看学生情况。 夏知薇说:“瞧见没,文科第一就是宝贝。班主任来看都不够级别,学生主任都直接过来了,不过人那作文写的真好,每次考试都贴在公告栏给全校观摩的。” 高二教室在二楼,回教室的时候,有些同学正趴在窗口远远观摩小卖部的情况。班主任教英语,午自修连着下午第一节课都是他的,早早的就把水杯放在了讲台上:“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一上课就默写,抓紧时间再多看一遍,成绩有人家好吗?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纪淮耸了耸夏知薇的胳膊,看着班主任走过来,提醒她快把小说收起来。 “上了快大半个月课了,感觉怎么样?上课跟得上老师的节奏吗?” 纪淮点头,乖巧学生的样子:“挺好的。” 夏知薇闲不住,班主任和纪淮没聊两句刚走开她就忍不住去翻刚合上的小说,被老师杀了一个回马枪逮住了。 班主任从夏知薇手里拿过那本小说:“亿万总裁……夏知薇,你六百分都考不到的人,你关心别人亿万总裁的爱情?有这功夫多背两个单词,人家亿万总裁的秘书的最低要求你都达不到。” 班主任抖了抖书,夹在胳膊下:“快点背书,等会儿默写错的多了,我就打电话给你家长了。” 夏知薇咬唇,表情可怜,那可是她租来的书。 纪淮笑她那可怜模样,只好安慰她快点背书。 拿着笔遮住英文,看着中文在心里把背熟的单词又巩固了一遍。但下一秒视线就被书上突然出现的光圈吸引走了目光。 是阳光照在矿泉水瓶上然后形成的光圈,水是从窗外递进来的,她顺着水瓶往外看,只有一个背影了。 清瘦,宽肩窄腰,步伐缓缓。身影转身走进隔壁二班,他穿这件黑色卫衣。 三中是在老校区的地址上翻新的,但整体的位置向右偏移了,所以多出来了最后一排的老教学楼不管了。还是最老的水泥墙体表面,陈逾司坐在一楼外侧栏杆上抽烟。 纪淮到的时候,他第二根烟刚点,视线朝前看,但没聚焦起来。 落在正前方满墙的爬山虎上,烟圈消弭在风中,纪淮走近,烟味不重,再怎么重的味道都盖不住厕所劣质清剂的味道。 他表哥正在站不远处和一个女生聊天,手撑着墙壁,站姿有些懒散,和那姑娘近得快要亲上了。 纪淮蹙眉,嫌弃溢于言表。 陈逾司看着她面露难色,忽地一笑,问:“找你哥?” 他抬起下巴,指尖敲着烟,把烟灰抖掉:“喏,在谈情说爱呢。” 纪淮还是那副嫌弃的表情:“他像只公孔雀一样的搔首弄姿是受什么刺激了嘛?” “可能是今天数学随堂考,第一道大题就没做出来吧。”陈逾司把烟拿到另一只手上,垂在栏杆下:“补充说明,全班唯一一个,受打击需要调**缓解一下吧。” 纪淮在他旁边的坐了下来,只可惜腿不像他那么长,坐上去脚尖连地面都碰不到。问他:“所以你在这儿给他把风?” 陈逾司笑:“我先来这里清净的。” 今天最后一节体育课,他原本准备翻墙早退的。结果就发现后面的爬墙虎又长了出来,所以点了根烟坐在这里看爬墙虎,然后就碰见许斯昂正好搂着个姑娘过来,书包扔给了他,他也没那个闲心思帮他看书包。抽到第二根的时候,纪淮过来了。 陈逾司问她:“你有什么事?” “早上上学的时候西环路封掉了,得走学府路,我不认识,大姨叫我放学跟着我表哥一起走。”纪淮再抬头,她表哥已经和人亲上了:“他还要多久?” 陈逾司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好笑,装模作样得抬起手表:“你要不自己看看时间估摸一下?” 纪淮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半明半灭的烟上,他老神在在,完全没觉得他现在坐在厕所门口看人接吻是件多尴尬的事情。 春末的风,暖中带着夏天的燥意了。 纪淮在陈逾司手里的烟快燃到烟蒂的时候起身了:“你回家嘛?” 陈逾司把烟按灭在栏杆上,走在她前面:“导游,二十块钱一次。” “你比旅游景点里强买强卖讲解的导游还贵。”纪淮追了上去。 “他们有我帅?”陈逾司笑。 纪淮微微抬头看他一眼,一脸好奇:“所以你晚上洗完澡,爱不拉窗帘穿衣服嘛?因为觉得自己帅吗?” 第5章 背风点烟(4) 陈逾司是在许斯昂…… 陈逾司是在许斯昂从他对面房间搬走的那天知道,对面要住进来一个小姑娘了。 许斯昂说,那是他表妹。 正式见面那天,多云。斑驳的光穿过云层和树叶,找准了教学楼之间角度的缝隙。上衣的绒线浸成金色,碎发也是金色的,她站在斜漏进来的阳光中,被她表哥扣着后颈,眼眸低垂。 头发别在耳后,一些贴着脖颈的弧度钻在上衣的领口里。她背着书包,站在许斯昂旁边看着他。阳光照进了眼睛里,是黑金色。 视线就交汇了一秒,陈逾司转头继续整理书包。 那一眼没有什么万河归海,也没有什么大规模雪崩,更没有无声的火山爆发。 只有微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扬起又落下,他的呼吸声快了,心跳也快了,视线也飘了。 许斯昂也在和别人亲着呢,纪淮跟着陈逾司走学府路回了家。 消瘦的黄昏,电线上停留了寥寥几只麻雀,蹲在围墙上的野猫对着无法到嘴的晚餐叫了两声。跟了过往的行人走了几步,没人丢吃的,它就走到靠墙的地方坐上地上舔着自己的毛发。 临放学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很多,今天是周五,学校的例行检查,他难得穿了校服外套,普普通通的一身打扮,还是比其他人扎眼。阳光落在世界的每一处地方,但好像只有在他肩头永存不会消弭。 十字路口的盛泰大屏幕在放最新的高奢广告,只有少数因为广告里出镜明星的粉丝为此停留。大广场上穿着玩偶衣的人发着传单和气球,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塞满了此类的废纸。 夕阳已经变成了橘红色,电线歪歪扭扭的斜在头顶,影子被拉的不成比例的纤长。纪淮被风吹起的头发和他的袖子飘到一块去了。 陈逾司问:“烟准备什么时候赔给我?” 纪淮思绪神游着突然被打断,愣了一下:“有点难买。来包普通点的可以吗?” “我不喜欢烟味。”陈逾司拒绝。 纪淮难以置信。 他解释:“我那牌子的烟是巧克力味的。” 纪淮的表情就像是那天得知他阳台上的花盆里种着的是香菜和小葱时差不多:“那你抽什么烟?” 他从口袋里拿出茶色偏黑的烟盒:“我抽的那是男人巧克力味的忧愁。” 纪淮那一声冷哼,除了声音小了点,但在表情的掌握上堪称教科书的标准。他那是什么巧克力的忧愁,那幼稚程度和小学一年级不近视但非要带眼镜的小孩差不多,纯属吃饱了撑着。 不为‘抵制烟草’,不为身体健康,约莫是因为自己花钱,纪淮异常愤懑不平。 尤其是还得找那种人买烟,纪淮缩了缩脖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刚刚吹过的风不是春末的风而是寸头嘴巴里吹出来的。 陈逾司想,约是她认得了这截路,知道了回家的方向,所以明目张胆的嫌弃了,细微的小表情有点像刚才看见她表哥和别的姑娘接吻时差不多。 纪淮和陈逾司在许斯昂家门口分道扬镳了,虽然两栋房子挨着,纪淮开了门才想起来今天大姨夫要回家。 大姨听见开门声,从客厅走了出来,只看见纪淮的一个人,又意外又觉得太合情合理了。 许家宗站在自己妻子身后,看见纪淮乖巧的叫了一声姨父后,点了点头:“许斯昂呢?” 这种时候不能迟疑,但说谎也不对。在纪淮束手无措的时候,许斯昂终于回来了。只可惜嘴角的口红没擦干净。 许家宗看了妻子蒋云锦一眼,没说话,但快二十年的夫妻了,蒋云锦能懂什么意思。 餐桌上的菜看着像是猪肉炖粉条,蟹黄炒年糕……就是这氛围怎么看都像是在吃手榴弹拌黄瓜,醋溜加特林。 “妹妹在学校里上学怎么样?” 纪淮咽下嘴巴里的饭,点了头:“挺好的,老师同学都很好,谢谢姨父姨妈。” 许家宗:“你爸爸那边有消息了吗?” 纪淮摇头:“没有,但我妈妈说两年应该能结束了。” 许斯昂没眼力见,也不知道自己嘴巴上的印子,嘴里的饭也没咽下去:“你爸妈不是都离婚了吗?小姨怎么会知道……” 蒋云锦搁下碗,语气有点冲:“许斯昂,你现在给我去厕所照照镜子,好好洗把脸。” 可能是许斯昂去厕所发现了嘴角的口红印子,等纪淮吃完饭了他还没出来。 房间里的书桌还是表哥之前那张,桌面上用硬物刻着‘讨厌妈妈’之类的话还有一个人名,人名上面打了一个叉,看上去像是男生的名字。 纪淮从书包里拿出考卷,没写几题,她表哥就在走廊上制造了不小的动静,大姨也跟着一起上楼了,可能是被关在门外,母子两个吵架的声音不小,但隔着门,没吵两句就停了。 刷完一张考卷,大姨端了水果给纪淮,看见她考卷上整齐的字迹,有些高兴也有些心塞,这才应该是她的孩子该有的学习态度:“你表哥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纪淮不好回答,只能捧着水果说一声谢谢。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懂事是建立在没有爸妈陪伴的童年里,她早就没了父亲的记忆,记事后一年只见一次,上了初中后就没见过了,对于父亲的形象,只停留在母亲的形容里,她母亲告诉她,她爸爸是爱这个家的,他也是一个英雄。 从小纪淮就被送去了外婆家里,妈妈只会叮嘱她:“你要懂事,你要乖,你不能麻烦外公外婆,你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纪淮做完最后一张理综卷子,端着没吃几口的水果拼盘敲了许斯昂的门:“表哥是我,水果吃不吃?” “不吃。”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闷。 “洗好切好的。”纪淮又说。 没一会儿,脚步声隔着门板传了出来,房门开了。 他在打游戏,书包被随意的扔在地上,一看就知道作业还没写。 纪淮把盘子放在他手边,她不好白吃大姨家的,哪怕大姨和她妈妈是亲姐妹:“表哥,我给你补课吧?” 许斯昂用叉子叉了一块蜜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还不如现在引道雷劈死我算了。” 纪淮换了一个自以为最能打动她表哥的借口:“知道吗?学霸人设也是吸引女孩子的武器。” 许斯昂:“游戏打得好也是。” 纪淮不太懂游戏,但看见没一会儿她表哥双手都离开键盘和鼠标了也能知道他应该是‘死了’。 想到有天中午下楼梯吃午饭的时候听见陈逾司怼他的话。 纪淮说:“但陈逾司说你游戏也打得很菜。” “靠。”电脑桌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女生不能忍受男生分不清今天和昨天的口红区别,就像男生也不能忍受女生说他打游戏菜。 许斯昂拿出手机给陈逾司打了个电话,电话差点要挂断的时候才被接通。 “喂。” “在干嘛?” 电话那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在穿衣服。” 纪淮一激灵,又想到了那天自己一不小心看见的身体。 “我打游戏哪里菜了?”许斯昂找他理论。 和许斯昂那激动的状态不一样,电话那头语气平平,嗓音有些低:“玩csgo用awp架点不行,玩英雄联盟代代版本只会盖伦。玩个守望先锋选个铁拳这种英雄打个抽奖流的打法,居然连个参与奖都拿不到。” 许斯昂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我……我炉石赢过你。” 陈逾司语气依旧:“一局而已,而且那还是因为你用的是青玉德。” 电话还没挂,但许斯昂说不出话了,纪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习吧。” 陈逾司那头主动挂掉了电话,当许斯昂准备关掉游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纪淮偷换了概念:“我这样的相貌和家世已经足够招女孩子喜欢了,成绩差点游戏菜点怎么了?” 陈逾司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穿着睡衣站在阳台浇花,没一会对面房间的窗前书桌旁坐了个人了。 纪淮从许斯昂房间回来了,她手里拿着的英语书,翻开的那一页是明天要默写。 陈逾司摆弄着的那盆不知道是韭菜还是兰花:“一猜就知道没成功。” 纪淮托着腮坐在书桌前,透过纱窗看着阳台对面的人,是她天真了,她表哥都不学无术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几句话就改变呢。 陈逾司将有些枯掉的叶子折掉:“知道嘛?打游戏带女生上分那被成为登天之难。你要劝动你哥学习,那简直就是凡人诛仙,逆天改命。” “富勒说过天生愚妄已够糟,学而愚妄更受不了。”纪淮叹气,视线重新落在课本上:“可能他是怕这个吧。” 话音刚落四下寂静,窗户被大力打开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刺耳,许斯昂探出头:“当我耳朵是摆设啊?” 陈逾司收起水壶,点头:“打游戏的时候,跟你说了无数遍草丛有人,你不勇往直前总要去嘛?这个症状不早有体现?” 第6章 背风点烟(5) 纪淮早起自己默写了一 纪淮早起自己默写了一遍英语,又做了一张数学试卷,再抬头,对面的人还没起。 等她又写了半个小时作业后,对面阳台的门终于拉开了。 他嘴里叼着牙刷,手里拿着剪刀正在打理那些花花菜菜。额前的碎发有些乱,眼眸隐在后面,睡衣宽松,领口很大,左肩大半在领口外,偏身看那盆兰花的时候,脖子上的痣随着皮肤肌理在动。 全因他骨相好,所以侧脸也很好看。 后来的几年,他还染过好几次奇怪的发色,但纪淮觉得这个人就是个帅哥,和发色没关系。 早上的时候家政阿姨在老菜场买到了野菜,所以大姨决定晚上包饺子,把筒子骨放在火上炖汤,用做饺子的汤。 蒋云锦使唤下午才起床吃‘早饭’的儿子:“你和陈逾司说一声,叫他晚上过来吃饺子。” 许斯昂看了眼剩下的冷菜,没什么胃口,转身就拿着手机点了外卖。上楼的时候也没有应下大姨的话。 纪淮举手:“大姨,我去和他说。” 蒋云锦如释重负,她是没脸去隔壁敲门,自己儿子带着隔壁的陈逾司抽烟逃课,要不是人家孩子意志力顽强,这成绩没差,否则蒋云锦的腰都挺不起来了。 陈逾司点开昨天睡觉前发誓这周绝对不会再点开的英雄联盟。 昨天那场晋级赛从凌晨两点一直打到三点,他打野,遇见了一个用辛德拉对线打艾克,居然前期反被压刀的辛德拉。 游戏时间被拉入五十分钟大关,最后靠他闪现进龙坑拼惩戒拿到双龙会才赢下比赛,陈逾司最后看着伤害结算面板自己甚至超过中单和ad伤害的豹女。 整整五万多伤害,他骂娘的拒绝了同队中单的好友请求,点开举报。 面无表情地在举报的对话框里打字。 【实力和段位严重不匹配,希望游戏时间的管制不仅仅针对年龄。每一个召唤师在进入召唤师峡谷之后我希望都能填写一份智力、视力和听力测试,我信号都ping烂了,他们还非要去没视野的草丛里挖地雷的情况,真希望别让我再遇见这种割草喂马或是野区采灵芝的大孝子了。】 陈逾司画十字,祈求今天的队友能正常一点,排队的时间,余光瞥见阳台上挥动的手。 他没起身,然是坐在带滚轮的电竞椅上,慵懒的挪到纪淮正对出来的地方:“有事?” 纪淮传话:“我大姨叫你晚上过来吃饺子。” 一下午陈逾司的排位赛,输输赢赢。最后还是卡在原本的段位上,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快到饭点了。 拿了件外套,下楼的时候他看见门口鞋柜上摆着的一星期前的字条。 ——儿子,爸爸有点事,两天就回来。 陈逾司坐在地上,换上板鞋,拿着钥匙出门前,伸手把那张纸条拿了起来,手一用力攥拳,那张纸条就皱在他手心里,他站在玄关口,朝着客厅的垃圾桶一丢,纸团稳稳地掉进了垃圾桶里。 许家宗今天晚上有应酬,蒋云锦包了四人份的,陈逾司来的时候,饺子刚准备下锅。 纪淮拿着三个玻璃杯和一瓶橙汁从厨房走出来,杯子带着水珠,她刚特意又冲洗了一遍:“大姨说让你先坐一会,饺子马上就好。” 她脸上的小表情跟着手一起用力,陈逾司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 饺子准备下锅,全世界的妈妈基本都需要去叫孩子吃饭,情况也基本都一样,说的话要么就是菜都凉了快点起床下楼吃饭,其实大部分时候锅还没热。 而孩子被叫来吃饭后,看见还没下锅的菜,说的话也差不多:“菜都没烧,哪里是都要凉了?” 妈妈的回答也千篇一律:“这个菜炒炒还不快?” 许斯昂下楼的时候,饺子都还没下锅。三杯橙汁倒是倒好了,许斯昂坐姿难看:“吃完了去不去打球?” “随便。”一下午输输赢赢的游戏,陈逾司也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 大姨听见了,没阻止:“许斯昂,你把妹妹带着。都在家里写了一天的作业了,也去外面吹吹风。” 许斯昂也不是不想带她,就是带她去了,她能干嘛,除了在旁边像个傻子一样的等着。那就真的只是出去吹吹风了。 骨头汤底煮出来的饺子味道很好,只是没给纪淮什么细细品尝的机会,男生吃饭狼吞虎咽,二十个饺子吃的比纪淮十个饺子还快。 没去小区的篮球场打球,他们说因为那里脏手爱垫脚的鳖孙太多。 一路走到城港的露天篮球场也消化的差不多了,纪淮看他们打篮球还不如看马路对面广场上大妈们的舞姿。 那阿姨们变幻莫测的舞步,比起小伙子运球的精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逾司脱外套的时候,许斯昂凑过来:“你瞧我妹那看广场舞专心致志的样子,她表哥不比那群发福的阿姨更加引人注目嘛?” “你要拿着那阿姨的大扇子扭起来,别说你表妹了,我都看你,只看你一个人。”陈逾司把外套扔到那一堆衣服里,转过头去看纪淮的时候,她还真如同许斯昂说的那样,津津有味的看着隔壁的广场舞。 广场舞好看嘛? 也没有多好看,只是看着不少被家长带来的孩子也有模有样的混在大队伍中跳着不熟悉的舞蹈。纪淮想,这就是国泰民安嘛? 是爸爸留下的那本日记里,在七月一日的那一天写下‘国泰民安’嘛? 球赛开始前,许斯昂使唤纪淮去买水,倒也体贴没让纪淮给所有人都买,就买他和陈逾司的,她要在便利店看见喜欢吃的东西想买也可以。 钱包不瘪,纪淮就近找了一家便利店,认真的在货架前挑着功能饮料,最后买了价格相对比较贵的那一款。 她给自己买了瓶矿泉水,又不客气的买了‘快乐河马’。 甜味的巧克力融在口中,甜食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甜食就是天使。 但开心没有持续多久,纪淮一出便利店就看见坐在电摩上的寸头,那一颗‘寸土不生’的头顶正折射着路灯的灯光,他的电摩停在便利店门口不碍事的地方,没一会儿一个店员走了出来,寸头把一条烟拿给了他。 大约是发现纪淮一直在看自己,寸头拧动了龙头,前车轮停在了纪淮脚边:“有事?” “我也想买烟。”纪淮大概形容了一下包装盒,强调抽出来的味道是巧克力味的:“请问多少钱?” “可以啊。”寸头比了个数,视线来回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年纪就不大的姑娘,隐约还觉得有点眼熟:“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时候方便拿?” “得放学之后。” 听见纪淮说放学,他才想到好像是在学校里看到过:“跟我一个学校的吧?既然是同学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叫什么名字啊,妹妹?” 他说着,还笑。 那一口抽烟的牙,着实让人想远离他一点,纪淮把钱递给他:“不用了,你就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就好。” 买烟的过程还算顺利,除了那两声挑逗的口哨声以及她付钱时候被摸了手。定好时间说是烟周五给她,纪淮同意了之后赶忙跑了。 过了红绿灯回头看,还好没追来。 回到球场的时候,隔壁广场舞都散了,篮球孤零零的滚在球场外,两拨人围在半场的三米线外,正骑在人身上挥动着拳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表哥。 “垫脚,垫脚,我他妈让你垫脚。” 一帮人正试图分开打架的两个人,陈逾司反倒不紧不慢的蹲在地上系着鞋带,只在那人被扶起来之后,抬脚往对方胸口揣了过去,将他又踢回了地上:“你要是控制不住你的脚,我现在就给你剁掉。” 纪淮嘴里的‘快乐河马’都不快乐了。猫着腰偷偷跑回了门口,没一会两个人抖着外套的灰出来了。 不远处的夜宵摊,就差没把‘吃完就拉’四个大字挂在门口。对食堂百般挑剔的两个人倒是对这种夜宵小摊位情有独钟。 “妈的,真衰。”许斯昂咬下签子上的鱿鱼须,反倒被倒刺弄疼了嘴:“打球垫脚,放屁闪腰。” 纪淮挑了看上去最干净的土豆片,上面的辣椒粉洒了厚厚的一层,她刮掉了一大半,吃了还觉得辣。 “打球垫脚,没人养老。”陈逾司一手拿着签子,一手拿着饮料,食指弯曲,勾着拉环单手开瓶。 一唱一和说完后,纪淮看着他两,想到刚才他们打人那狠劲,有点怂:“需要我接着也来一句嘛?” 陈逾司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准奏,他歪着头,被她那缩头小猫的胆小样笑到了。 纪淮想了想:“打球踮脚……” 她还没说完,易拉罐摔在了地上,饮料洒了出来,陈逾司已经站起了身,纪淮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起来。不远处一帮人走了过来,带头那个人手里拿着根棍子,不久前被许斯昂打肿脸的男生在也在其中。 一张一百被许斯昂拍在了桌上:“老板不用找了。” 她弱骨,体力不好,没跑几步就跟不上他们了。 脚步快要停下来的时候,一只手臂勾着她脖子将她往旁边的岔路上拉,昏黑的小巷子里,只剩下急促的脚步声,她表哥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纪淮很快也意识到自己拖慢了陈逾司的脚步,她跑不动了:“我没打人,我不跑了。” 手臂上的手还没有松开,他七绕八拐的走着,看上去有些慌不择路,直到最后停在了一栋老房子旁边,房子之间狭窄的过道不允许并肩走,陈逾司在前面带路,他的声音有些喘:“知道吗?黑手党一旦抓到叛徒,他们会先杀掉那个男人,然后对他的妻子进行惨无人道的……轮流侵犯后,再一并杀掉。” 这个话题在如此的背景下,被烘托的更阴森了几分。 陈逾司走在前面,一直没回头,刚说完就感觉到另一只手捏上了他外套一角。只要微微偏过头,就能看见黑外套上那只比他的手小了许多的‘猫爪子’。 没一会儿,后面的脑袋凑了过来:“不对啊,这个引经据典有问题。我们是合法公民,又不是黑手党。而且,我也不是你老婆啊。” 第7章 背风点烟(6) 陈逾司说:“都一…… 陈逾司说:“都一起跑了,听没听过同流合污?” 老街养狗的人居多,有些狗警觉的很,刚从门前路过就会叫唤。一只狗开始叫了,方圆百里的狗都‘有求必应’似地群起共吠。 那群追来的人似乎也分头找来了,老街岔路过,分头分着分着,似乎也没两个人真的追上来了。 纪淮靠着墙躲在不知道是谁家的蜂窝煤堆后面,口鼻拼命的呼吸着,但也缓解不了喉咙的疼痛感。 纪淮拉着陈逾司的外套不敢松手:“那你们刚才干嘛非要打架?你和我表哥刚篮球场打架踹人的气势去哪里了?” 她的快乐河马还落在桌上没拿呢。 脚步声近了,纪淮看着旁边还站的笔直的人,用力将他一起拽了下来。 被拽的突然,陈逾司没稳住身形,手擦过她的后腰下意识地撑在地面上,身体凑进,唇和脸颊的距离,只在毫厘。 纪淮也被吓了一跳,身体僵直间没了平衡感,为了不压坏陌生人的蜂窝煤造成居民损失,当然也不想丢人的屁股着地,她扶着陈逾司的手臂,踉踉跄跄的才没让裤子碰到石板缝隙间的青苔。 篮球场上第一次看见纪淮的感觉又一次袭来,耳边是脚步声,犬吠声,还有吹过屋檐瓦砾的风声,而在这才声音中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这次他好像还听见了铃铛的声音,仿佛从幽暗深谷里传来的铃铛声。 漆黑削弱视觉,放大其他感官,他觉得烧红的耳尖好像不是自己的。 “他垫脚。”陈逾司看着她:“人家现在手里拿了个棍子,知道世界四大傻是什么嘛?” 纪淮还扶着他的手臂,视线里是他的脖子,还有那颗脖子上的小痣,她问:“是什么?” 声音不大:“用自己生日做密码的人,恐怖电影里非要单独行动的人,还有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是四大傻之首,都看见对方手里拿着棍子还去,你哥这种游戏里知道草丛有人非要近的在现实生活中,想想刚才他跑得多快。” 纪淮发现就三个:“还有一个呢?” 陈逾司:“不知道四大傻的人。” 纪淮表情垮了,拉下唇角:“我总觉得最后一个是你现编出来的。” “证据呢?”陈逾司伸手要证据。 “含血喷人没听过?”语气像他刚才问自己听没听过同流合污差不多。 脚步声渐渐远,连狗吠也停了。视线里的喉结起伏,他说可以走了。 再走一截路,就从老宅区里走出去了。街景忽地显现,霓虹灯和鹅黄色的路灯与刚才那漆黑的老街就像是两个世界。 想起他说的四大傻,纪淮把买烟的事情和他说了:“我找寸头订好了烟,你跟我一起去拿。我付钱他摸了我的手,恶心的要死。我可以为了你才被占了便宜的。他现在就敢摸摸手,万一那天狼子野心,我怎么办?” 他没拒绝:“跟你哥说,帮你揍他。” 纪淮也不是圣母,但还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表哥万一打架出了点什么事情,到时候苦恼的就是大姨。不到万不得已,她总归是不想给大姨惹麻烦。 绕过老宅区,他们走回去就有些远了,他看着公交站台上的班次,还得几站路才到这个站台。 两个人坐在站台的休息椅上,陈逾司也不算夸她:“挺有安全意识的嘛。” “从小蚂蚁胆子,没什么优点就是特别惜命。”纪淮抱拳作揖:“早睡早起,严以律己。” “也比你哥有诚信多了。”话讲得依旧不像句好话,许斯昂说要请他吃一个月早饭,但一个月里许斯昂都不知道能不能准时上学一次。 公交车是从科技园开过来的,车里挤满了加班回家的社畜。等纪淮快数清对面这个坐在爱心专座上打盹的大哥有多少头发的时候,她表哥终于想到了还有她这个妹妹的存在。 电话是打给陈逾司的。 “喂,你和我妹在哪呢?” 陈逾司单手拉着扶手:“没弄丢。” 车子在临时停靠站靠站停下,人上上下下,没一会儿纪淮被挤到最边边上,她平衡感极差,抱着扶手还有种随时被甩出去的感觉。 车停停靠靠,纪淮也不知道在哪一站下。手足无措感比老宅区时候还强烈,心一横。 没一会,陈逾司听见了人群里特别小声的一声:“陈逾司,你还在不在呀?” 纪淮问完,除了四周看过来的人,没听见回答,东看看西看看也没觉得车窗外的街景眼熟。下一秒人群中伸过来一只手,拽着她衣领,把她拖了过去。 陈逾司:“下一站就下了。” 街景好像是突然一下变熟悉的,保安在小区门卫室里打瞌睡,零零散散的几辆车在小区里驶过身旁。 男生步子大,走着走着,纪淮就走到他身后了。 一轮满月正挂在天上,他走在一盏盏橘光的路灯下,身影从明又到暗。这个年纪,是风是月都好看,十八岁的人,干净晴朗。 当周日早上看见又准时早起的纪淮,蒋云锦百感交集。纪淮早起背了一遍语文,昨天的时候就把作业写完了,今天一整天很轻松,看看书,复习复习。 吃完午饭,要不是在纪淮的刺激下许斯昂还不会想要写作业的,在他看来,周五一回家就做作业的人都是狠人。 写了没半个小时,笔一丢,又开始打游戏。 不就几张考卷,到时候抄抄作业很快就能写完的。宁可抱着手机跟女朋友聊些没营养的话,也不肯自己做作业。 纪淮劝了一句,她表哥没听。 劝解的话被大姨听见了,蒋云锦叫她别管了:“随他去,这么混下去,他就是废人一个。” 纪淮没住过来之前虽然听闻过大姨和表哥的关系不好,但亲身体验还是和听说来得不同。 陈逾司写完作业去阳台的时候,纪淮还是那副样子,托着腮在看书。 “把这个作业拿给你表哥。” 纪淮起身走到阳台上,接过陈逾司手里的一叠考卷。没走两步又这返回去:“你说我表哥这是什么毛病呢?” 陈逾司顺手理着自己的花,拿着喷壶又对着花喷了两下:“你总要允许一个人平凡吧。” 广播里最近播报校园绿化要进行维护,为了防止虫害,需要喷洒农药和修剪,警告学生都远离绿化带,更不要误食投放在各个角落里的治害药丸。还有全体师生努力迎对下周一要月考。 等大课间都结束了,纪淮才看见他表哥背着书包来上学,一边走路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早饭。 陈逾司在等他:“能不能带着我的考卷早点来?作业都收上去了。” “睡过头了。”许斯昂也没有想到三个闹钟都没有叫醒他。 “阿姨没叫你?” 原本一大早需要上学就有够让人不开心的,现在提他老妈更让人身心不悦,许斯昂哼唧了一声:“她说我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坏掉的,我反正早就无所谓了。” 他是真的无所谓,就连纪淮有次交作业看见他被老师劝导都是一脸‘事不关己’。 月考一临近老师压根不怕学生憋死,提前上课,拖堂下课。夏知薇起身,撅着屁股:“淮淮,你帮我看看我屁股还在不在?” 纪淮从随堂小测的考卷里抬头,卷着草稿本拍过去:“两瓣了都。” 夏知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紧张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屁股原本就是两瓣的。 她又坐回了椅子上,坐姿懒散,看见纪淮还在刷题,往她胳膊上一倒:“你都看了好久的书了,这是准备考年纪第几啊?” “总不想比我以前差。”纪淮咬了咬笔帽,脑海里整理着解题思路:“先考前十吧。” 夏知薇膝盖一疼,感觉中箭了:“小丑居然是我自己。” “下周就要月考了。你不一天到晚嚷着嫁给你男神吗?小心以后被他粉丝扒出来高中月考班级倒数。” 夏知薇翻开下课的教材,觉得纪淮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又想着:“那到时候我就趴在他的腹肌上哭,搂着他夺命三郎的腰做个嘤嘤怪。” 纪淮停笔,珍重的拍了她的肩膀:“我的朋友啊,你真富有。除了双下巴还有漫天的白日梦,以及需要重新默写的文言文一篇。” 因为是来学校的第一次月考,纪淮很重视,相比较许斯昂,他连高考都不一定有这么努力。陈逾司打着游戏,听来抄作业的许斯昂说起他小表妹的状态,笑笑:“还高考呢,就你这个成绩高三刚开学没被劝退就是祖坟风水好。” 许斯昂抄作业都抄错了,拿着水笔涂涂改改:“荣誉校董,懂不懂?老子家捐的图书馆只要没塌,我的屁股就百分之一百黏在重点班的座位上。” 他心思就没在抄作业上,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房间里,纪淮伏案刷题,一个小小的月考而已:“陈逾司,你说我妹这样对不对啊?是不是也被我妈逼疯了?” “得了吧。”陈逾司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脑屏幕,一边闲庭信步的抢了别人的buff,又一边呛他:“人家自律又乖巧,阿姨逼人家什么?倒是你,这次要再是倒数,阿姨不得疯?” “切,我告诉你,我表妹成绩很好的,小心到时候你不做早操的福利被抢了。”许斯昂看了看大题目下密密麻麻的步骤,抄了两步就懒得写了。 “是吗?” 游戏里的英雄角色正在回城,陈逾司下意识的偏过头去看阳台正对出去的方向。她头上戴着一个咸鱼头箍,眉头微蹙,大概是题目没做出来,手抚着后颈,身体一松,额头扣在桌上,磕了个响头。 成绩好不好不知道。 可爱倒是有点。 第8章 背风点烟(7) 寸头带烟的周五,…… 寸头带烟的周五,正好轮到纪淮她们那组做值日。许斯昂先走一步去网吧开座位了,陈逾司没早退,最后一节课他们随堂小测验,时间不够,老师还拖了一刻钟的堂。 等纪淮做完值日,陈逾司还没走。 他们班的人走了一半,还有一半。纪淮走去他们班的时候,他正不紧不慢在给他前桌讲着刚考的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那题正好是纪淮之前没做出来的那道。 他的前桌为差点就拿到手的分数而哀嚎,纪淮在下楼的楼梯口等了一回儿,他才出现。 书包难得不扁,大概是因为周末的作业也多了。 他三两步就迈下阶梯:“和寸头约哪里了?” “后街的网吧。”纪淮如实回答,这个地点是陈逾司定的,拿完烟他正好顺道去上网。 老远,纪淮就看见了那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心里不由得觉得可悲,真是庙里和尚看了都羡慕的程度。 他正在和人说话,嗓门挺大的:“今天这个妹妹真的漂亮……和我们一个学校的。” 陈逾司走到他身后,双手插兜:“你要不看看我漂不漂亮?” 寸头只以为恰巧碰见陈逾司,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吓我一跳,哥,你来上网啊?” 他管任何在他这里买烟的人都叫哥。 “拿烟。” 寸头就记得今天是个女生来,还以为是自己漏看了陈逾司短信,连忙从口袋那里手机:“哥,你啥时候和我说的,我没看见。” 陈逾司从他怀里抽走那条烟:“就这个。” 寸头纳闷,但看见了驻足在不远处的纪淮,等两个人走了,他摸了把头顶,可惜头发太短,他没办法抓头发:“靠,徐娇不是说陈逾司不收姑娘东西嘛?” 拆烟盒,点烟,抽烟。 一切动作他熟练的很。 陈逾司掂量着手里那条烟:“一整条?” 纪淮点头:“难道多了?” 陈逾司点头,但接着把烟揣进书包里:“我原本以为你就买一包。” 纪淮伸手:“给钱。” 陈逾司抬手,一巴掌不轻的落在纪淮手心:“没有。” 这么一想纪淮还真觉得自己亏了:“我就偷看了一次。” 又是抬手,这次是个毛栗子:“怎么着?要我晚上再脱给你看一次?” 纪淮摸着头顶被打的地方,抬眸看着他,努力地压着嘴角,小心翼翼的问:“近距离?” 陈逾司曲着手指,找到防御空隙给她没护着的额头来了一个弹脑门:“看不出来,居然像个小流氓。” 纪淮揉着被打疼的脑门:“你倒是看得出来,挺不会怜香惜玉的。” 陈逾司不再和她贫嘴,他去网吧上网,纪淮搞不懂,家里有电脑,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去网吧上网。 到了网吧门口,自然而然分道扬镳。 纪淮朝着网吧里望了一眼,真就炊烟袅袅,可惜不是饭香。 一瓶可乐,开五个小时。 陈逾司拿着卡和饮料找到了许斯昂,他已经在csgo了。陈逾司点开英雄联盟,刚上线,游戏里的私信也来了。 是之前排队遇见的那个用辛德拉对线打艾克,六级前的被压刀的路人中单,因为架不住骚扰,陈逾司被迫加了他好友。 [我是小妹妹]:单排全是蔬菜大棚那股味,孤儿不烧香全在峡谷里坑我。 陈逾司没回他,看了眼他的排位记录。 一个总打中单位的人,最近放飞了自我,鳄鱼、酒桶、豹女、寒冰、女警…… 消息一直没回,陈逾司甚至拒绝了组队邀请。结果排位一开,要死的是他们同队了。 等了好一会也没有人秒,左下角一个叫作‘我是小妹妹’的id疯狂刷屏。 [我是小妹妹]:不理我,拒绝我,结果我们还是匹配到了,这就是缘分。 [我是小妹妹]:和我双排吧,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我是小妹妹]:别理人啊,3l那个锁豹女的,看看我。 陈逾司带他赢了一局,最后数据面板他没在意,直接退了。私信还在响个没完,即便陈逾司不回,对方还在刷屏。 [我是小妹妹]:看到我那把妖姬了嘛?我也不是很菜,最后数据看了没,我们分差不多,很适合双排的。 陈逾司这回回他了。 ——段位差不多是因为我没时间打。你数据好看是因为对面中单大嘴,脑子有问题。 他敲完这行字,准备下一把的时候,看见对面从电脑显示屏之间露出的小半张面容。很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喊我表哥一声,我忘记带钥匙了。” 陈逾司拍了拍隔壁的许斯昂,他被对面的狙一枪爆了头。 对枪输掉了,有些烦躁,语气很冲,许斯昂把书包扔过去,迎面砸了过去。 纪淮也没在里面找到钥匙。许斯昂灌了口碳酸饮料,打了个充满灵魂的嗝:“我妈不在家啊?” “大姨今天和大姨夫去应酬了。”纪淮帮他把书包拉链拉上,递还过去:“怎么办?” “不知道,我也没带,你回去找个开锁师傅吧。”许斯昂重新把耳机戴上,誓要用awp找回场子。 纪淮哦了一声,神情有些低落,听着许斯昂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她也不敢开口劝他一起回去。那里又不是她真正的家,她怎么可能找开锁师傅呢。大姨又是去忙正事,她更不好打电话拿钥匙。 陈逾司看了眼许斯昂,突然觉得他莫名的不顺眼。耳机里一直传来看着不断跳出来的信息,视线挪开,挪到对面的机子前。对面那桌正打着游戏的男人拍了拍旁边同行的友人,指了指那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抬手比划着那身影的身体线条,那脸上的笑,陈逾司懂,打游戏的性致折了一大半。 下线,退了卡。 许斯昂余光看见他起身了,耳机摘了一只:“干嘛?不玩了?” 陈逾司语气不好:“你菜的辣眼睛。” 许斯昂有点懵:“妈的,你突然损我干嘛?” 彼时纪淮还没走远,追上她只需要三两步。 并肩而行的时候,余光看见了旁边人的衣袖,她有些意外。 穿过盛泰广场,发传单的玩偶还在,葱郁的樟树下碰头的情侣在等人,风捎上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吹进纪淮的鼻尖。 “不打游戏了吗?” “不打了,网吧烟味太重了。” 理由随口胡诌的。 拙劣,所以纪淮戳穿:“你自己抽烟还嫌弃烟味重?” 陈逾司:“我都说了,我抽的是巧克力味的。” 纪淮悄咪咪的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一根毛笔,用狂草写下两个字——事逼。 陈逾司视线向下,落在她身上:“要去我家写作业等你大姨回来给你开门嘛?” “可以嘛?”纪淮从网吧出来的时候都设想过自己在门口吹冷风的场景了,心里那两个狂草书写的‘事逼’被划掉,变成了‘好人’。 纪淮问:“会不会打扰到叔叔阿姨?” “我妈不在这,我爸不在家。”说罢,陈逾司自嘲:“我,留守儿童。” 陈逾司家和表哥家的格局差不多,装修风格是小区出售房子之后统一装修的风格,但家具和摆饰少得可怜,纪淮在门口换下鞋子,陈逾司穿下自己的拖鞋,没走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给她拿拖鞋。 鞋柜里只有两双拖鞋,都是男士的。 陈逾司脱掉自己脚上那双:“你穿吧。” 他直接穿着袜子往客厅里走,指着都没摆过几桌菜的餐桌:“你可以在那里写作业。” 纪淮说了声谢谢,但自己还没拖动餐桌旁的椅子,他正准备上楼了,纪淮赶忙叫住了他:“你去哪?” 陈逾司站在楼梯口:“回房间打游戏。” 纪淮拎起书包追上去:“你扔我一个人在客厅啊?” 陈逾司笑:“怎么?你写作业还需要有人在旁边给你喊加油嘛?” 纪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里是你家,我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害怕。” 陈逾司笑容更深了:“你都敢在坟场上造起的学校里上课了,你在我家客厅里写作业怎么了?” 可是说完,看她有些拘束的样子,他兀得想到她之前从网吧走出去的时候那副神情。改了口:“跟我上楼吧。” 他房间有些乱,可又很干净。沙发和床上都没有随意丢放的衣服,手办和模型占据了没放几本书的书架,从游戏英雄到动漫人物还有乐高的街景系列。 床头柜上没清理的烟灰缸里浸着不少烟蒂,上面有着他咬过的牙印。 陈逾司随手把书包扔到沙发上:“晚饭吃外卖?” 纪淮不挑。 他用手机点了两份外买,游戏开得很快,纪淮还是第一次看他打游戏,看见他手速极快的操纵着游戏里的角色释放技能以及位移,眼睛甚至都跟不上他鼠标移到的速度。 虽然不是很看得懂,但看见一个个血条都消失,角色都倒地或是消失,最后只剩下绿条的一个英雄在陈逾司的操作下半血推掉了一座塔。 后来,纪淮才知道这个英雄叫作奈德丽,而他成为了奈德丽冠军皮肤的拥有者。 第9章 私藏梦潮(1) 低矮的电脑桌,得…… 低矮的电脑桌,得盘着腿坐在地上,没做两道题纪淮就觉得腿酸了。起身走了两步,酸软地感觉从脚板底直穿背脊。 陈逾司起身拿饮料的时候,纪淮正艰难的在踱步,酸麻的感觉有些站如针毡。 “我看你做个作业,一整套残疾复健操都要做完了。”陈逾司从收纳的篮子里拿了两瓶出来,一瓶丢了纪淮。 她四肢可谓是极其不协调,接了半天还是没接住。 纪淮僵直地站在原地:“坐地上腿麻。” 碳酸饮料拧开,有气声。 “剁了。” 阳台上的花盆井然有序的摆成一排排,纪淮伸手拨弄着的那盆,她也分不出来是兰花还是韭菜:“你为什么会种韭菜?” “店家发货发错了。”陈逾司说得平淡:“也是条生命,所以养着了。” 纪淮又伸手拨了拨那盆香菜:“这样啊。” 陈逾司回头看她:“那盆香菜和葱不是。” 纪淮手一顿:“?” 陈逾司:“是种来吃的。” 他显然没觉得这是件毁形象的事情,他也不是多爱吃,主要是麻辣烫之类的外卖里没点提味的,总是少了些灵魂。 月考是按照上次月考的考试排名安排座位的。纪淮上次月考没有成绩,被安排坐到了最后一个教室的最后一张课桌。 课桌上涂鸦不少,课桌里垃圾比课本还多。一整个教室基本都是男生,签到表上许斯昂的名字在第一个,虽然都是鸡屁股上的毛,好歹是颜色最艳丽的那根鸡毛。 大概就是抱着这点自信,甚至还安慰起纪淮考试别紧张。 纪淮看他一大早就泰然自若的样子,有点好奇:“你不紧张?” 许斯昂摇头:“不紧张,我特别喜欢月考。” 纪淮能理解,考试前一天玩了一个通宵,考试的时候除了语文,其余的二十分钟不到就写完了,然后就趴在桌上睡觉。 这不的确是比平常上课轻松多了。 不过倒也好,睡觉就睡觉,总比监考老师费力盯着一些作弊的学生要来得省心。 考试结束的铃声还没响,一帮人用草稿纸就打了一场无人员受伤阵亡的‘大战’。监考也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有点同情最后一个座位上的纪淮,还能全程低着头写考卷。 考完试还得回教室看一个小时的书才能去吃午饭,两个班级的班主任正守在门口。 隔壁班的老师也在吆喝:“交完试卷都回到自己的教室去,好好看书准备下午的考试。一个个嚎什么呢,等会儿中午我们比隔壁班早放十分钟去吃饭。” 老宋也不服输:“多看看一道题,万一下午考试就考到了呢。等会儿我们也比对面早十分钟去。” “孩子们别听隔壁老师瞎说,他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班早走的,这个死老头从结婚的时候就爱骗人。” 老宋:“我怎么就骗人了?当时还是你追求的我呢?你表白的那封情书我还留着呢?要不要登报认认字迹?” “宋书骄,你翻来翻去也就这招,谁年轻时候没瞎过?” 纪淮还是头一次看这样的热闹,夏知薇说老班和隔壁班主任以前是夫妻,后来两个人好像因为感情性格不合又离婚了。 两个人有一个女儿,在读小学。 有个胆子大的在喊‘复婚’,一帮人也跟着起哄。 陈逾司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大概是考卷收上去了,前桌的人转过身和他说话,似乎在对答案。又因为突然的‘喜剧’,和前桌女生的对话被打断了。 纪淮抱着英语材料进了教室,听见有不少人在问他选择题答案。 他连笔袋都没带,两支水笔,一支还是问旁边的人借的,空着手准备回隔壁教室。一派神闲气定的模样:“忘了。” 纪淮书刚翻开,夏知薇也回来了,就拿了一本英语书,书里夹着一本小说。 “不抓紧时间多看看?” “不看,平时上课高度集中都没有记住的知识点,你叫我现在临时抱佛脚,等我考试的时候我特定只记得一个大概,到时候反而更懊悔,还不如就不会。”夏知薇老神在在的叹气,从课桌里拿出一本爱情小说,翻到上回看的那一页,继续为别人的爱情落泪:“月考那都是陈逾司和李致孟娴一那几个神仙打架的战场。这不做早操的福利就是风水轮流转成了永动机就轮不到我。” “你这歪理……”纪淮一顿:“别说还挺有道理的。” 吃完午饭,纪淮和夏知薇看见了在老教学楼抽烟的陈逾司他们,他手里转着打火机,偏着头在和许斯昂说话。 夏知薇神经兮兮的说着土味十足的话:“这点的不是烟。” 纪淮嫌弃的拉下唇角:“点的不是烟,是妹妹我的钱。” 夏知薇嗤声:“你好煞风景。” 老教学楼的不锈钢扶手上布满了被他们按灭烟头的痕迹,陈逾司比许斯昂先看见纪淮,她和同桌亲昵的挽着手臂从食堂走去小卖部。 烟灰没及时弹掉,吹到了许斯昂手边,他正在说着游戏英雄加强的无脑行为,没第一时间听见陈逾司的搭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自己表妹,没好气的开口提醒:“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我妹是个好姑娘。” 陈逾司收回目光看了眼许斯昂,冷哼了一声,不怎么表示赞同,但没解释,毕竟和一个男生说自己别一个女生看光了全身也不是件多正常的事情。 三中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在于每次月考都是周一周二,过两天成绩也出了,周五就可以带着分数回家了。 纪淮在做化学的作业,今天要出成绩,连夏知薇看小说都有些心不在焉。没了小说拖后腿,她默写订正也不拖了,跟着纪淮的节奏看书做作业:“你考得怎么样?” 纪淮翻着笔记本,在草稿本写打着草稿,随口一应:“还行吧。” 上课铃打了,各科课代表抱着大摞的考卷和习题册进来,前桌就像个没有感情的传考卷机器。老班还没来,教室就安静不下来,你一句“怎么这么多考卷”,他一句“我要跳楼”,叽叽喳喳的。 作为班长的李致没管,他从不管。他从不维护和他自己成绩学习没关系的事情,埋着头,充耳不闻的写着周末作业。 班主任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派菜市场模样,不过没真的恼,大家也都猜出来了,肯定是李致又考了全年级第一。 “首先,这次月考大家的进步都很大,当然也是因为这次月考的难度不大。所以大家的分数都咬的很紧,但是,我们班在平均分上依旧完胜隔壁班。这一次,我们班班长依旧是年级第一,各位同学要多向班长学习,大家共同进步,把隔壁班甩在身后……”班主任抬手,鼓掌。 刚说完,隔壁班班主任正巧从教室外面走过。 班主任有点贱兮:“大家鼓掌鼓大声一点。” 台下有个不怕死的:“老宋,过分了。” 成绩总排名表已经做出来了,人手一份,还得带回去给父母签字。夏知薇看着快传到手的成绩表,心情宕到了谷底:“我现在拿成绩单这么难过,以后找到了拿工资条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么难过,再老一点退休工资是不是也比不过别人。哎,人生真是从头难过到死。” 纪淮:“所以说别想着嫁给总裁,总裁又不给你缴五险一金,以后退休工资找谁要。” 前排的人先拿到了成绩单,各式各样的反应让后排等的人抓心挠肺。前桌自己拿了一张后,把剩下的传到纪淮手上,她的名字也没有多独特,但视线从头扫下来,第五个就是她。 这次考卷不难,分数很难拉开。 大家都是毫厘之差。 夏知薇也看见了纪淮的名字,下巴有点往下掉:“我一直以为你说先考前十是开玩笑的。” 纪淮看到分数大概也能猜到自己什么题目错了,目光向上扫,陈逾司牢牢的挂在第三名。成绩表翻到最后一页,许斯昂的的大名果不其然出现在上面,成绩比他们少了一大半。 能想象到大姨头疼的样子了。 今天不用纪淮做值日,她收拾完书包就准备放学,月考那时候对答案的氛围再次出现,到处都是聊成绩的。到楼梯口的时候陈逾司已经在下楼了,旁边的好像是他们班的男生。 “数学第一,陈逾司你也太厉害了。这次要不是李致理综英语爆种,谁第一还真不好说。” “不过得亏你上次随堂小测给我讲了最后一道题,结果这次正好考到这个知识点,今天你去网吧嘛?我请你。” 夸奖的话不少,陈逾司就听着。 纪淮考了前十跟在他们身后听着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就是她表哥也一副泰然自若地样子,她就觉得这人但凡想要活得自在,没点脸皮厚度和大心脏还真是不行。 许斯昂没走两步,脚步慢了,从他们的大队伍脱离了出来。 纪淮悄悄走过去,扯了扯他的外套:“表哥。” “听说考得不错。”许斯昂回头看见是她,笑了笑,还有心情恭喜她:“你可以回去叫我妈明天做顿好菜。” “那你想吃什么?”纪淮问他。 许斯昂眼眸一沉,没顾及在学校里,伸手往她肩头一勾:“干嘛?同情我就考了三百多分?” 纪淮抬起头看他,在他的视线里点了点头。小时候的暑假纪淮的记忆里有不少许斯昂的身影。雪糕的第一口,糖果的第一颗,每次都让她先的选择权…… 勾着她的手,在她左肩头拍了拍:“妹妹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连愉悦和快乐都不应该被当成在生活中追求的目标,我为什么非要把好成绩当作呢?”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出学校门口了,等肩头的手松开的时候,纪淮看见了马路对方对她虎视眈眈的女生,好像是之前许斯昂在学校老楼前亲过的那个女生。 “回去路上小心。”叮嘱的样子,像是做哥哥的人:“以后少站我旁边,影响我勾女生了。” 盛泰又开启了新一季品牌的选出宣传,楼外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宣传海报。滚屏的大银幕也滚动着视频,这才是真的一寸光阴一寸金。 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纪淮自然而然和陈逾司并排了。 说话声音有些低,在盛泰大荧幕的背景音乐下,有些不怎么清楚:“年级第五怎么闷闷不乐?” “年级第三你倒是挺开心的。”纪淮确实状态有点焉巴。 “废话。除了年级前二,谁考年级第三不开心。” 纪淮抬头看他:“你和我哥穿一条裤子,你就没想过拯救一下?” 问完,纪淮也觉得不现实:“算了,劝要真有用,我大姨劝了这么多年了,我表哥要真有上进心还至于此?” 人行灯跳了绿灯,他双手插着兜,视线落在前方。纪淮都走到马路中间了,他才迈开步子,走到她旁边:“我倒是觉得就是你大姨劝了这么多年你哥才这样。” 纪淮没想到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只好等他继续说下去。 陈逾司感觉到了纪淮的视线,忽地一笑:“看我干嘛?当我是什么排忧解难的人生导师啊?” 他没解释,但纪淮很快就懂了。 周六一大早,纪淮照常早起吃早饭做作业,大概就是这么一系列乖巧的样子,把蒋云锦刺激到了。 纪淮考卷写道一半,忽地走廊就嘈杂了起来,门被大力的敲响,没一会,许斯昂和蒋云锦就吵了起来。 “我做错什么?我有做错什么嘛,需要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提醒我比不过别人?” “我只做错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满足你的期望。但,那是你的期望。” “……对,别人什么都好。我笨,我比不过表妹,比不过陈逾司,比不过你那些小姐妹的孩子,你什么都要拿我和别人比,我是没本事超过他们,你这么喜欢他们,你努努力去当人家后妈啊。” 但一瞬间,许斯昂所有的怒吼都在一声清脆的耳光里被淹没了。 纪淮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盯着和隔壁相连的墙壁。 一整天,房子里都是超低气压。 午饭许斯昂没下楼,晚饭还是没下楼,许家宗从自己妻子口中听说了,吃晚饭还没见儿子下楼,也气:“别管他,翅膀硬了,不吃饭就让他饿着,一天到晚除了惹事什么都做不好。” 第二天纪淮忍不住去敲了门,依旧没人应。 房门没锁,她拧开门把手,房间依旧很乱,但没有人影。 ——离家出走。 这四个大字飘进了纪淮脑子里。 陈逾司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敲他阳台门,拉开门帘,不是幻听,纪淮上半身挂在阳台外,手里拿着根晾衣杆,正艰难的敲着他阳台的们。 “干嘛?”他没睡好,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没睁开。 纪淮刚想说,但又怕被大姨听见,朝着陈逾司勾了勾手指,他不太情愿的走过去。 起床气,没骂人就不错了。 他就迈了几步,纪淮还在招手,叫他再凑近些。 陈逾司又走了两步,忽地一双手伸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半拉出阳台。穿过房屋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蹭过陈逾司的脸。嘴巴呼出的热气洒在他耳边。 语气有些哭腔:“陈逾司,我表哥人没了。” 陈逾司手扶着阳台的扶手,脖子里棉质袖子布料的触感和手掌心的温热太容易区分开来了。他愣了半响,才开口:“洵川的火葬场在北面,走高架,下了高架一直开就是了。” 纪淮急了:“是不见了。” “派出所出了小区左转后直走一百米,二十四小时后可以报失踪。” 说完,脖子上的手松了。陈逾司看见了纪淮快哭的表情,连之前逃跑时候都没这样子。有些无措,改了口:“打电话了吗?” “打了没人接。” 陈逾司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让我醒醒神。” 房间外,传来大姨喊纪淮吃午饭的声音。纪淮应声后,压低声音:“我吃饭二十分钟,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来听你的作战方案。” 陈逾司被她那句‘作战方案’给逗笑了,起床气如鲠在喉发不出来,半是无奈,又想笑。 她说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真的在他家楼下敲门。 陈逾司给她开了门:“没想到兄妹关系挺好的。” “好不是很正常吗?”纪淮说起自己小时候因为某些原因被同学欺负,许斯昂暑假一去外婆家就帮她揍那些人。 陈逾司眸子暗了几分,那个和他模样有五六分相似的人此刻突然像一座小山一样出现在脑海里。他语气淡了,半是自嘲:“是吗?” 第10章 私藏梦潮(2) 找许斯昂是件特…… 找许斯昂是件特别简单的事情,陈逾司猜**不离十就在学校旁边的网吧。 到的时候透过网吧的玻璃门往里看,许斯昂坐在烟雾缭绕里,还没驾鹤成仙,但离肺部绝症然后西去估计不远了。 眼底的乌青有些重了,眼白泛着红血丝。 陈逾司一进屋先开了张座位,然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纪淮往里走。 纪淮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多大的人了还离家出走?” 旁边的空位置上还放着他吃剩下的外卖,网吧的店员正挨个位置的收拾着垃圾和烟头。许斯昂管这次离家出走叫作不屈服,不是叛逆,也不是幼稚。 “就是小时候没办法,现在有钱了我想走就走。”许斯昂游戏打的不顺,他甚至有点怀疑对面的那把狙是不是锁头哥。 拿起烟要抽的时候,纪淮已经捂住口鼻了:“能不抽烟吗?二手烟危害更大。” 许斯昂把还没送到嘴边的烟转个方向递给纪淮:“要不你抽,我闻?” “你觉得你很幽默吗?”纪淮抽走了那根烟,塞回烟盒里:“我都没敢告诉大姨你离家出走。” “说呗,反正我让她不开心也不是第一次了。” 明明刚才还说他这个反抗的行为不是幼稚,但马上说出口的话幼稚得不行。许斯昂开始下一局游戏:“反正我就是一个只会闯祸的废物呗,学习不行,从来都比不过别人。” 许斯昂看见后来的陈逾司,他刚开完机子,在他对面。能猜出来估计是他带纪淮找过来的。 纪淮劝不回他的,在网吧熏了两个小时,临走前还别使唤去给他们买了两份饭。 许斯昂目送着纪淮走出网吧门,朝着对面的陈逾司使了个眼色,咋舌:“你把我妹带过来干嘛?” “她叫我带她来找你的。”陈逾司笑:“没想到不是亲兄妹关系还能这么不错。” 许斯昂呛他:“废话,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和你亲哥那样的相处模式啊?” 陈逾司脸色垮了:“故意的?” 故意提那个人? 许斯昂说得快,话没有过脑子。 默了两秒后,才又开口:“你也别劝我,我这次是不可能低头的。” “没准备劝你。”陈逾司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爱回不回,关我屁事。三百多分的人,臭脾气倒是不少。” 许斯昂骂了:“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那时候还会安慰我的呢。” 陈逾司看着游戏里一上来就锁亚索的队友,郁闷至极。逮住撞上枪口的许斯昂,给予一个嘲讽的笑:“那你以前真是瞎了眼了。” 陈逾司和许斯昂是高中才做的邻居,对于这个勾女生极为频繁的邻居,陈逾司没多大好感。 今天牵手,明天接吻。高一他们两个短暂的当过同桌,给许斯昂送水的女生不少,他来者不拒,每隔一个月他都提着一袋子的塑料瓶送去小卖部。 小卖部的阿姨见他就欣喜。 有一次送水的女生带了杯奶茶,手不稳,洒在了陈逾司考卷上,陈逾司没好气的问他是不是缺爱。 许斯昂还能咧着嘴一笑:“当然缺啊。” 换座位的申请还没给老师汇报,有一次陈逾司开着阳台门睡觉,从隔壁传来的争吵声很快就吵醒了他。 和之后每一次吵架都差不多,妈妈嫌弃儿子,儿子顶撞自己老妈,两个人都争执不下。 陈逾司被吵醒了之后没了睡意,洗完漱之后他隐隐听见阳台有声音,打火机还有抽泣的声音。 走到阳台,许斯昂看见他了,用没拿烟的手擦了把眼泪:“看什么看?要么一块抽烟,要么就把门关上。” 陈逾司双手环在胸口,站在自己房间外的阳台上和他对视着:“我站在隶属于我家资产下的空间内,做着不侵犯法律的事情,你管我?” 然后许斯昂就哭不出来了。气闷在胸口,对面的陈逾司还颇有闲情逸致的站在他面前,甚至拿起水壶打理着那盆早就枯死的多肉和仙人掌。 知道他是存心的,许斯昂骂了一句脏话。 陈逾司的第一根烟是许斯昂递过来的,那会他还不会抽烟,但客气的接过了。余光看见还有东西丢过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接住,是个打火机。 许斯昂卸了力,靠在阳台地栏杆上:“喂,你刚才都听见了吧,我和我妈吵架。” “听见了。”陈逾司不撒谎。 许斯昂忽地一笑:“观后感是什么?觉得是我对还是我妈对?” 许斯昂保证,烟既然给了他了,就算陈逾司说是他妈对,他妈有理,许斯昂都不会把烟要回去的。 他那会儿就是单纯想找个人聊聊天。 两边的阳台离得不远,但也不算多近。陈逾司伸手就能勾到许斯昂放在干栏上的香烟盒,把香烟塞回他的烟盒里,把打火机放在烟盒上一起放回了原位。 陈逾司淡淡地开口:“两个人都挺蠢的。” 许斯昂反手抓住他领口:“滚你大爷的。” 陈逾司面不改色,继续说:“比不过别人的确是你自己蠢。” 抓着领口的手还没有松开。 “但用一套标准去要求两个不一样的人就是一件蠢事。你总不能要求张伯伦和哈基姆比盖帽技术,要求哈基姆和张伯伦比篮板分吧。比不过,那就能说明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不如另一个人嘛?” 说完,手终于松开了。 许斯昂垂着脑袋想了想:“可我好像真的什么都比不过对方。” 陈逾司从阳台离开了,走在室内,手搭在阳台移门的门把手上:“那你是真的蠢。” “滚你大爷的。”又是一句脏话。 四月的天已经算昼长了,但到九点多天还是照样那么黑,纪淮趴在书桌前,语文和英语要背诵的东西她都背熟了,不在月十六的日子,月亮缺了一块挂在天上。 陈逾司从网吧回来的时候对面的人还没睡,将水壶灌上水,走去阳台浇花:“你明天上学的时候帮你表哥把校服带上。” 纪淮听见声音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知道了。” 早上起床,纪淮特意把外套叠好放在书包里,以防止被大姨看见。她不好站队,大姨对她好,表哥对她也好。 可知道大姨到现在都没发现许斯昂离家出走,她有些侥幸的高兴,又觉得为许斯昂心疼。 把校服送出的时候,许斯昂正在抄作业,还有那个一大清早给他送作业来抄的陈逾司,倒也不是陈逾司好心,而是那一个月的早饭终于见到影子了。 多了一个面包,许斯昂拿过校服的时候从陈逾司嘴下抢出来的。 陈逾司:“我吃得下,不撑。” 许斯昂已经把面包递到纪淮手里了:“还不撑?两个鸡蛋,一杯豆浆,一个全满料的手抓饼。我有点好奇,你属饭桶的吧?” 陈逾司最不怕人抬杠,就许斯昂这点嘴皮子功夫,他喝了口豆浆:“我也挺好奇,你脑子创造出来的时候是去抛光机上打磨过了吧,一条褶子都没有。” 许斯昂下战书:“今天放学网吧见,游戏里决胜负。” 陈逾司笑,笑他不自量力:“今晚父子局。” 人世间最伟大的信任都在这里诞生。 “借我抄抄作业。” “我瞎写的。” “没关系。” 晚上父子局,所以不妨碍许斯昂终于和陈逾司一起翻后门出去开小灶。马路对面是三中的附属校区。 专收艺术生和体育生这一类的特长生。 跟来一起吃饭的是徐娇。 许斯昂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姑娘大抵能分为两种,这两种有典型的代表,一者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特丽莎,第二者是同文里的萨丽娜。 徐娇是典型的前者。 她最近要控制体重,碳水化合物还有淀粉脂肪类的她一律不沾。点了一份水果沙拉坐在许斯昂旁边,听着许斯昂和陈逾司聊天,尽管不太懂对话里关于游戏的内容,但她总会插话:“那是什么?” 许斯昂喜欢她问问题,特别是问问题时候看着他那副专注的样子。尽管那些问题蠢得可以。 陈逾司和他完全相反,他很烦徐娇,所以这顿饭没吃两口他就先走了,大概也因为早饭是真的吃饱了。 徐娇坐在陈逾司刚坐的位置,移到了许斯昂对面,刀叉戳着沙拉里的水果,问:“你上周五放学在校门口搂得女生是谁啊?” 许斯昂咬了口面,他名声不好,所以他赞同他老妈叫纪淮少在学校里和他来往,筷子重新挑起一筷子的面:“你管?” “问问而已。”徐娇不说话了,伸手给他倒了杯水:“你今天要去网吧上网吗?要不要我去陪你?” 许斯昂拒绝了,晚上和陈逾司父子局,输了就输了,当着姑娘的面不行:“不要。” 当着别的姑娘的面输给陈逾司不行,但纪淮就可以。大概是因为上回已经被陈逾司当着纪淮的面戳穿过实力了。 纪淮拿着便签纸记着他们两个麻辣烫的要求,反问许斯昂:“那你干嘛找虐?” “我不服气。” 这股不服气就是没用在过学习上。 纪淮写完了两个人的要求,把纸条拿给了麻辣烫店的老板,又给大姨发了一条信息说今天学校有事要晚点回去。 麻辣烫拎回去的时候,许斯昂站在外面抽烟。 全败记录,从moba类输到fps类。 许斯昂:“难道只有换装小游戏才能让我战胜他嘛?” 纪淮把外卖递到他手上:“叫了几声爸爸了?” “没叫。”许斯昂把烟蒂扔到地上踩灭:“就是输了一年的早饭。” “他傻不傻?你能起得来买?”纪淮把陈逾司那份也递给他,她要回去了,不好让大姨等她吃饭。 “所以最后一把他说赌你。”许斯昂咧嘴一笑:“以后你起床给他买,哥哥我掏钱。” 又是网吧回来,纪淮还没睡,和往常一样在阳台上看月亮。 陈逾司找水壶浇花:“早点睡,明天早自习前二十分钟我得看见早饭。你小心起不来。” 纪淮呲牙:“我剪了你花盆你的韭菜给你摊个韭菜鸡蛋饼,吃不吃。” 陈逾司不恼,笑容依旧:“可以啊,葱和香菜我也种了,你记得撒葱花和香菜。” 第11章 私藏梦潮(3) 生物钟准时在六点…… 生物钟准时在六点出头的时候叫醒了纪淮,转暖的天还是想要赖床。看了眼闹钟,翻了个身醒了三分钟的神,就立刻坐起身。 刷牙洗漱,换衣服,检查书包,也不过至少一刻钟。 今天大姨也没有做早饭,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大姨看上去就有点心力交瘁,从钱包里拿了张整百给纪淮,叫她今天早上自己去买早饭。 出门的时候,隔壁的门也开了。 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帽球衫的帽子戴着,双手揣在上衣兜里,用脚踢上了门。他说他也是想许斯昂回家的。 纪淮走在他旁边,抬着眼眸看他,他也是一脸倦意。 陈逾司清早就来了一个老人看了要打人的叹气,许斯昂考卷少拿了,所以他得今天一大早去教室补作业,陈逾司就不得不跟着一大早就起床给他送答案。 但再着急也要吃早饭。 陈逾司有套奇怪的养生标准,可以晚睡,但早饭不能不吃。 他说吃早饭对胆和胃好。 “这么养生抽什么烟?” 陈逾司不以为然:“都说了,是巧克力味的。” 手抓饼店小区外面的比学校门口的好吃。陈逾司凑到纪淮耳边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纪淮跟着他报了一遍菜单上所有的加料,老板一愣。 纪淮微微弯下腰,凑到窗口对着手抓饼店的老板说:“全加,对,就是所有的东西都加一遍。” 老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纪淮。 纪淮反问:“可以嘛?” 老板就是有点吃惊:“当然可以,你想吃我一冰柜的肉串鸡蛋都能给你加进去。” 老板觉得她是个大客户,钱也是许斯昂出,纪淮除了被排在后面的校友戳个脊梁骨,差点被打也没有其他不愉快。 今天大姨也没有做早饭,纪淮点完手抓饼在拐角的便利店买了两杯牛奶两个面包,一份是给许斯昂的。 临期的。 陈逾司看见货架上的贴着的临期商品标识,一笑:“你干脆买点耗子药算了。” “临期商品可以减少销毁食物的浪费与再加工中的环境污染和人力财力的消耗。”纪淮自己那份也是临期的。 她从自己钱包里拿出自己的零花钱递给了收银员,出了便利店,撕开包装纸,完全不介意的咬了一口:“我爸爸和我说的。” 陈逾司突然觉得手抓饼里的海鲜酱有些腻味了,冒着热气的肉串包在生菜和饼皮里面,忽地也没有那么香味十足了。 初晨的太阳,连阳光都不刺眼,灰蒙蒙的城市将一切都褪成青灰色,可她好亮。 只有纪淮傻傻的觉得她大姨什么都没发现。 那一记耳光之后的第一个电话在第二天晚上就打来了,许斯昂靠在小宾馆的床头在看电视,课本被他拿起来看了两分钟不到就扔一边了。 许斯昂接了电话,一直没开口。 直到电话那头先出了声,语气很冲:“许斯昂,我警告你,你明天给我立刻回家。” “警告我?”许斯昂只觉得搞笑:“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他的话换来了电话那头的沉默,他把蒋云锦这时候的沉默当作没理,从小到大他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蒋云锦嘲笑讥讽他。 从小每个人都说他母亲是爱他的,为了他放弃了体面高薪的工作成为了一个全职太太去照顾他。 他没有别人聪明,考不了全年级第一。他也得过第一,不过是学校运动会跑了第一,但那是没用的第一。 他没有别人厉害,学不会乐器,也不会画画。后来跆拳道兴趣班也不上了,因为这个兴趣班只能帮他打架,培养不出情操,也熏陶不了他。 数学要比过陆阿姨家的儿子,乐器要比过妈妈那个高中同桌的女儿,要比爸爸助理的孩子听话…… 许斯昂记得有一次新年去烧香,他许愿自己快乐,但被妈妈轻轻的打了他的屁股,妈妈说:“你要让佛祖保佑你学习进步。”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的。 早上晨会课开始之前,陈逾司在吃早饭,语文书倒扣在桌上,许斯昂把书包扔桌上,熟门熟路的从陈逾司那里找出作业,不急不忙的开始抄。 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你买早饭,你真好意思。” 这话说的,像是忘了完全是因为他能玩的游戏没一个能赢陈逾司,所以才导致纪淮不得不给陈逾司买早饭。 “她扬言要割了我韭菜还有葱的时候,那如的是霸王花吧。”陈逾司扔了一个面包给他。 许斯昂稍稍感动,扯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居然还想着我呢?” 陈逾司一笑:“你那如花似玉的小表妹给你买的快过期的特价面包,说叫你去死。” 纪淮第三次劝说许斯昂回家失败,灰蒙蒙的天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我要炒粉,他要炒饭。”许斯昂已经在网吧坐下了:“快去快回。” 纪淮记下了。刚走,陈逾司开了机子,怼了许斯昂一句:“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你买炒粉,你好意思?” “我小时候给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教训了七八个欺负她的小屁孩,这就是坚如磐石的兄妹情谊,你没有,你不懂,你哥就只会骗你去死。” 许斯昂刚说完,一个塑料瓶的瓶盖就丢过来了,许斯昂拿起来看了眼,瓶盖里面是谢谢惠顾。 陈逾司没理许斯昂的话,只是视线落到刚走出玻璃门的身影。 是有那么一点羡慕许斯昂,羡慕这个成绩没他好,游戏也没他打的好的人,他有完整的家庭,有个和他不是至亲却关系更要好的妹妹。 陈逾司想了想,他要离家出走。他妈不在意,他哥不在乎,他爸不知道。 目光还没来及的收回,突然一个头顶突兀假发的人出现在视线里。 “靠。”陈逾司拿起书包:“老周来抓人了。” 炒粉炒面的店得过条马路,纪淮站在十字路口,这个路口车流量不多,而且又是在居民也不多的旧街道,连个红绿灯都没有装。 纪淮左顾右盼,确定没有车要过来的时候,刚准备迈开脚步,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收住了脚。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是谁,一只手已经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到马路中央。 许斯昂伸手扯下纪淮的书包,帮她拿着:“快跑,学管主任来抓人了。” 纪淮不信邪的回过头,一顶着啤酒肚的男人果不其然追了过来,假发飘飞,样子滑稽。 旧街道,小路巷子多。 纪淮被陈逾司拽着,跑着跑着许斯昂又不见了,纪淮躲在居民楼的后门,靠着墙撑着膝盖,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次和上次情况不同:“所以你们干嘛拉着我跑啊?” 简直就像是无辜路人路过被抢劫的银行,结果收到了素昧平生的歹徒无比热情的赠送的一把加特林和一个破洞的黑色头套。 她喘着大气,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相比纪淮,就跑这么一段路对于陈逾司来说不算什么,躲在墙后面,观察着巷口的人来人往。 纪淮喉咙疼:“为什么每次我都遇见这种事情?” “刺激人生。”他一笑,带着些玩意和痞气。 丝毫没觉得这是让乖乖念了十多年书的纪淮破格的事情。 老周追来的时候假发已经掉了,纪淮还没来得及喘两口气,上身已经被陈逾司拉着跑起来了,但脚步还没跟上,踉跄了两步。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陈逾司我都看见是你了,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纪淮内心抓狂,如果不是体力不支持,她真想大喊一声,主任左转去大路,去那里抓抛妹弃友的许斯昂。 目光只有一个背影,黑色的外套,袖口扯到了小臂上,手背的青筋鼓起,偏手指瘦长。逆着光从小巷跑出来,跑上大路,也没看临时停靠在公交站台的车是哪路车,拥挤的车厢,人都站到了刷卡投币的门口。 纪淮觉得自己是挤不上了,还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怎么解释自己真的无辜,头套和加特林真是别人送的。 可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没松开,他三两步伐上了公交车,手臂一用力,把她拽了过去,纪淮脚后门擦着公交车车门收了上去。 惯性导致纪淮往前又踉跄了两步,撞到他身上。公交车徐徐起步,司机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刚上车的两个人,投币啊。” 陈逾司掏了钱包,两站距离不长,过了一个拐弯就又有人要上车。钱刚扔进投币箱,一个脑袋重重的垂到了他左锁骨上。 车厢里的人像个沙包被挤来挤去,纪淮也懒得介意刚上车的阿姨臂弯里的购物袋都把她挤到不得不挺腰避开了。 五脏六腑都疼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纪淮气还不稳,阿姨把她挤到没地方站了,陈逾司也没多余空间可以让给她。陈逾司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的脸。 她的侧脸稍稍带着些孩子的幼态,但眼尾又上挑,所以每个面部表情都像只猫。 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太强烈了,大口喘气呼出的热气透过衣服薄薄的布料和他原本的体温对冲。 第12章 私藏梦潮(4) 逃跑的速度可以说…… 逃跑的速度可以说是马踏飞燕,纪淮现在的感觉也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她的五脏六腑应该是那只被踏的飞燕。 半天了,还是只能憋出一句:“累死我了。” 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漫开来,好歹呼吸放缓了。 车厢摇摇晃晃,纪淮朝着四面八方不管怎么伸手都够不到扶手,只好拽着陈逾司的书包。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下颚线条,公交车不是回家的方向,下一站就下了车,沿途往返走。 从下车纪淮就没松手,走了几步,她步伐越来越慢,直到陈逾司书包带拉扯感愈加严重。 陈逾司低头看着黑色书包上的手:“生产队的驴拉磨都不一定有我现在费劲。” 纪淮没撒手,要不是他们非要把头套往她脑袋上套,她现在最多一个人吃一份炒粉一份炒饭。 逃跑的时候她有听见周主任叫他的名字。 “你都被周主任识破身份了,怎么不束手就擒啊?不过跑了也挺好,上回的检讨摘除第三点你还可以接着继续用。” 走前面拖着她的人只有个背影,传来一声痛心的叹息:“你比你哥还忘恩负义,我不束手就擒还不是为了给你一点绝地逢生的可能。” 纪淮瞧着他:“继续说,我看你怎么编。” “你刚走出网吧我就看见老周了,他肯定也看见你了。认不认得出不知道,但我不拉着你跑,他铁定抓的住你。” 说挺像那么一回事情。 陈逾司脚步放慢,拖着个人走,累得很。 叹了口气:“挺好的了,我还知道拉着你跑,你看看你哥呢?” 许斯昂带着纪淮书包出现在小食店的时候,纪淮已经在吃炒粉了。许斯昂瞧见了她看自己的表情,那神情不能说凶神恶煞,简直就是横眉怒目。 纪淮算是弄懂陈逾司写检讨的那次,为什么生她表哥的气了。 许斯昂挨着陈逾司坐了下来,伸手朝着柜台的老板打招呼:“老板,一份牛肉炒粉。” “好嘞。”老板应声后朝着后厨喊了一声:“牛肉炒粉再来一份,堂食。” 许斯昂把肩上的书包拿下来,递给纪淮:“怎么样跑掉了没?” 纪淮嘴里塞着炒粉没回答,陈逾司拿着筷子拌了加在炒面里的辣椒酱:“她是没事,我被认出来了。” 没有辣椒,少了灵魂。 许斯昂这就放心了:“那和我没关系了。你反正还有奥数队这个免死金牌呢。” “有奥数队这个免死金牌也架不住你三天两头买我。你看看有哪场排位一上来送五个头能打赢的?”陈逾司拌好了饭,从筷笼里拿了把勺子。 许斯昂笑他年轻:“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优秀的选手加上极致的运营能解决一切。” “呵。”陈逾司反笑他幼稚:“不可能的事情在巴西世界杯被德国七杠一之后就有了。” “看不起我德国战车?”许斯昂的炒粉端上来了,他伸手去够装着辣椒的小罐子,挖了一勺倒在炒粉上:“我也是没有想到一比零的时候我去冲了澡,回来就四比零了。” 纪淮嚼着牛肉,她安不下心,乖乖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她妈妈从来都是告诉她,少惹事。 好好念书,乖乖听话,不给长辈惹麻烦,这是她的人生教条。 看看对面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把去网吧被抓的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两不放在心上,但纪淮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 早自习温书的时候,纪淮还有点心不在焉。 夏知薇抄她数学考卷的倒数最后一题,抄的时候听见纪淮不知道重复念了多少个‘来哉’。可默写完了,纪淮就错了一个字,练笔写的字,稍微有些潦草了,被老师判了错。 一个错别字订正也快,赶在大课间之前纪淮就去交默写订正。 翻着手里的默写本,在办公室门口就遇见正在狼吞虎咽的许斯昂,早饭是包子,陈逾司帮他拿着袋豆浆一脸的不耐烦。 一个包子三口吃掉,豆浆飞快地瘪了包装袋,打完一个嗝,许斯昂比了个‘ok’的手势:“可以了,进去吧。” 纪淮跟在他们身后走进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秃头正站在第二排教室办公桌前,没了那顶诙谐的假发,纪淮多花了五秒钟认出来那是周主任。 瞧见走进来的两人,周主任气不打一处来:“高二这么紧要的关头,三天两头在网吧上网。昨天还跑,我都看见了,还有一个女生,老实交代是谁?” 语文老师探着头在看戏,手里拿着纪淮的订正,看见就一个错别字,心思又飘走了,和旁边的老师交头接耳:“这两个小王八蛋又去网吧了?” 旁边的老师也不知情:“估计是的。” 纪淮注意力没办法不飘过去,听见周主任的问题,身子跟着一抖,把脑袋低的更低了。 许斯昂开口,半吊子的样子全显现出来:“哪有什么女生?主任你看错了。” “不老实说是吧?”周主任抬手拍在旁边的办公桌上,吓得二班班主任都一抖:“别以为你爸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你就是祖宗了。在学校里你就是个学生,你爸妈叫我好好管教你,你以为我不敢罚你是不是?陈逾司你说,你拉着跑的那个女生是谁?” 陈逾司淡淡开了口:“网友,还没来得及问名字你就来了。” 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但叫纪淮评价,演技一般般。 交上订正,语文老师随手把昨天的语文考卷交给了纪淮:“你去后面的桌子找一下前天的回家作业,叫课代表发下去,今天上课讲题。” 纪淮走到后桌,很快就找到了放在里面一摞的习题册,有点困难的伸手先抱了一叠出来。 “不知道名字?你们一上公交就抱一起了?” 周主任没戴假发,一生气,脸红脖子粗,连带着头顶都充血似的泛红。 话音一落,纪淮手一抖,习题册从怀里哗啦一下全掉地上了。 陈逾司凝者眸子,看不远处躲在桌子下的人,忽地想笑。 许斯昂慢慢转过头,斜睨,有点不爽:“靠,你抱了?” “徐老师看重你一直在为你说好话,你是成绩好,那你更要为了你的前途好好考虑,人不能骄傲,要谦卑。你要补足你的弱处,而不是自我满足。” 陈逾司听罢,眉骨上挑:“我的不足,是团队协作里永远是是需要别人牺牲自我来帮助我成长。” 周主任稍有点欣慰,还没来及的夸。 陈逾司一笑:“所以我去网吧打游戏准备好好练习一些节奏型打野英雄,体验一把食草蓝领打野的生活。” 周主任的笑容垮了,指着他两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转身朝着二班班主任下令:“给我把他们两个的家长叫过来。” 纪淮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硬着头皮把地上的习题册都捡起来,偷偷看过去,他两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等到上课铃响了,纪淮才看见了他们两个从办公室出来,悠哉游哉的朝着他们班级走回去。 许斯昂还没当一回事,拍着自己的胸口:“我好想喝水,那个包子快噎死我了。” 陈逾司打趣:“正义的包子。” “滚你大爷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全然不似纪淮现在手掌心全是汗。说话的声音不小,班级里不少人的注意都没吸引过去了,讲课的老师敲了敲讲台:“专心一点。” 这话还是没把纪淮的注意力拉回来,发现的是夏知薇,都讲到下一页了,纪淮课本的页数对不起来。 夏知薇用胳膊耸了她:“想什么呢?” 纪淮回过神,瞄了眼夏知薇课本的页数,不着声色的翻到一页上。所以说人不能做坏事,一干坏事她就差把‘我是同犯’写在脸上了。 许斯昂说她心理素质太差,陈逾司说多被老周抓两次就能习惯了。 没一个能教好的。 大课间的早操从来没让纪淮觉得这么讨厌过,惦记着他们两个要被叫家长,纪淮刚走到楼下,纪淮找了个借口,说早饭吃坏肚子了,大概是因为上次月考成绩比较好,班主任同意了。 转身三两步跑上楼,楼梯口是一个背脊挺直的身影,个子很高,身体不消瘦。他的目光落在办公室的窗户里,纪淮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有点落寞。 她大姨已经在办公室里了,周主任站在那母子之间,不知道是在劝架还是在火上浇油。 陈逾司双手环在胸前,耳边检阅进行曲正从全损音质的广播里放出来。 “打起来了嘛?”纪淮声音有点喘。 陈逾司看见身后冒出来的脑袋,摇了摇头:“感觉直接跳到母子关系决裂这一步了。” 纪淮环顾了四周:“你爸妈呢?” “要找我爸不是用电话,得去警察局。”陈逾司开口,话里听着像是开玩笑:“我都找不到我爸人。” “失踪了?”纪淮讪讪然开口问。 陈逾司耸肩,语气比早上在办公室还无所谓,神情淡漠:“可能吧。可能在和他女朋友谈恋爱,也没准找的是个有夫之妇,被人原配打死了吧。” 半晌后,耳边的早操前进场音乐停了,陈逾司能看见的纪淮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楚。 纪淮看他,好久才憋出四个字:“父慈子孝?” 第13章 私藏梦潮(5)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进去,争吵还在继续。耳边是纪淮的问题,趁着早操的音乐还没有响起,陈逾司依着墙壁,似笑非笑的扬着唇角,就是目光说不出的落寞。 陈逾司语气让人感觉不出情绪:“小时候,我爸有一次带我,我因为一直哭,闹得他觉得烦了,就喂我喝白酒。” 纪淮偷偷打量着他的细微小表情,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纪淮先收回了目光,安慰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比他更惨。 纪淮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没有和我爸见过几面。” 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放不知道是第几套广播体操了,音响上的灰尘被震了下来,在空气中上上下下的飞舞着。 陈逾司学着纪淮的动作,也拍了拍她,算作安慰。 她反倒装模做样的往旁边来了一个踉跄:“赔钱。” 陈逾司眸子终于不再是那份落寞,染上一丝笑意,眼睛弯了弯:“求死个明白。” “我感觉我表哥得被扫地出门,作为表妹,心有不舍,准备给他一点接济粮。”纪淮说完就朝着陈逾司伸出手,三根手指来回搓着。 陈逾司盯着她瞧,真希望她能在这样的注视下不好意思一点:“你这做好人就是从我身上挖肉给你表哥吃?” 但纪淮没有,她用实际行动向陈逾司展示了什么叫作血缘关系的强烈羁绊。 和许斯昂差不多的厚脸皮。 “我也想自我奉献,钱不是给你买烟了嘛。”纪淮手上的动作没停。 笑意更浓了:“你的小金库财力这么薄弱?” 纪淮咋舌:“瞧不起没钱的人民群众嘛?” 纪淮没有什么金库,她妈妈不让她用外婆的钱,她也不敢跟外婆要零花钱,压岁钱大半都是用来交学费的。当然跟着外婆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花钱的地方,她没什么才艺,因为大小就没有上过兴趣班。 外婆老巷子里有个茶楼,弹琵琶演评弹的女人住在外婆家隔壁,教过纪淮一点琵琶技艺,但时间过的太久,她早就忘了。 不用陈逾司细想,这个时间点是做早操的时间,她这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不离十是因为许斯昂被叫家长。 陈逾司想,真好。 总比他被小时候被一群国外小孩骂‘chink’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词汇时候,他哥还落井下石说他其实是自己不会处理人际关系要好得多。 他没人在意,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把‘陈逾司你真是个多余的存在’挂在嘴边的哥哥。 没有蒋云锦这样关心孩子的妈妈,没有纪淮这样担心表哥的妹妹。 纪淮的手都搓得抽筋了,陈逾司就这么看着她,她在注视中败下阵来了,手刚准备缩回去,一只手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温暖。 陈逾司:“把手伸开。” 纪淮慢慢伸开五指,有点狐疑:“你不会想打我手掌心吧?” 陈逾司没说话,手伸进裤子口袋,摸了包烟出来了:“还剩下两根,等里面谈话结束了拿进去孝敬你哥吧。” 他补充,一笑:“我也是没钱的底层人民。” 纪淮看了眼窗户里的人,当着她大姨和周主任的面拿进去给许斯昂,那不是孝敬,那是送行了。等纪淮想把烟还给他的时候,这个没钱的底层人民已经踩着双联名款球鞋走了。 许斯昂没当场被蒋云锦带回家,在早操结束之前,办公室里的谈话就结束了。 纪淮回教室的时候李致正埋头看书,看来守着年级第一的宝座的确得付出很多。李致看见回教室的纪淮,那目光来回打量着她。 纪淮主动交代:“我和班主任说过了,我肚子不舒服。” 李致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又一头扎进无边的学海里。 看看李致这副好学的模样,再看看她表哥许斯昂,果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夏知薇做完早操回来,还不忘关心一下纪淮身体:“你肚子疼不疼了?” 装的,当然不疼了。 纪淮摇头。 他们做完早操上楼的时候,正巧周主任把蒋云锦送下楼。夏知薇拧开矿泉水瓶,好奇的问了句:“陈逾司爸妈来了嘛?” 纪淮还是摇了摇头。 夏知薇没那么意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朝纪淮勾了勾手指,又是小八卦:“听说陈逾司爸妈离婚了,他妈和他亲哥在国外生活,他爸好像也不要他了。” 纪淮听完心里一沉,难怪刚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听着语气平淡但又沉重。 蒋云锦猜到了,周主任口中那个女生是纪淮。 但她没当场发作。 为了防止许斯昂又不回家,蒋云锦今天难得喊司机去学校门口接孩子。因为是邻居,顺道把陈逾司也接了回家。 大课间的时候,班主任没来及和蒋云锦聊几句,今天放学既然蒋云锦来接许斯昂,班主任顺道就和蒋云锦聊了几句。 三个小孩坐在后排,蒋云锦站在校门口正在和二班班主任聊天。 纪淮看着大姨的背影:“不知道在聊什么。” 许斯昂瞥了窗外一眼,哼了一声:“多半说我没得救。” 许斯昂不在乎,他这么多年听惯了蒋云锦贬低自己。 早上刚经历了的约谈家长,他现在已经没感觉了,拿着手机刷着论坛,还能和陈逾司讨论两句游戏。 许斯昂把手机屏幕转向陈逾司:“看三国杀新出的武将了嘛?” 陈逾司看了眼屏幕:“没看,技能说明简直就是小作文。” 许斯昂找到了知己,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简直比数学题还折磨人:“我一直以为马岱砍血限够恶心,直到曹冲出现,连伏皇后都快要洗白了。你琢磨出对抗办法了吗?” 陈逾司点开微博首页游戏博主更新的游戏资讯,他已经挺久没玩英雄联盟外的游戏了,摇头:“当什么贞洁烈女,打不过就加入。” 纪淮坐在他们中间,书包抱在怀里,余光能看见旁边两部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她听不懂他们聊到的游戏内容。 三个人的后排有点挤,男生坐姿不拘着,纪淮的腿挨着陈逾司的腿。 那边聊天结束了。 蒋云锦一上车就听见自己儿子又在聊游戏了。 刚刚的谈话无非是关于许斯昂的成绩,开了后门来了重点班,但是总是那个拖班级平均分后退。 只有上帝知道蒋云锦当时听见这些话多无地自容。丢人是她的事情,自己儿子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纪淮率先察觉到大姨情绪不对,悄悄给两边的人提了个醒,示意他们别再说游戏,今天刚被喊了家长,怎么都得低调点。 许斯昂偏向虎山行,朝着前座嚷了一声:“你要看我不顺眼,你可以扔我在外面。” 车里已经慢慢启动了,蒋云锦原本生着气,这一把火一点,瞬间就炸了:“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带你妹妹去网吧。你作贱自己就算了,你对得起你小姨和外婆嘛?” 她已经不要求许斯昂能像纪淮这样成绩优秀了,可连最基本的好好做人,似乎儿子都做不到了。 蒋云锦不明白,不是儿子不听话,而是现在不要求已经晚了。 “我看你就是零花钱多了,有钱去网吧上网了。你以为你多聪明啊,你有你旁边其他两个人优秀嘛?你看看我,我和你爸爸什么样的人,你看看你,你都这么好意思的嘛?” 纪淮不敢作声,不敢看她表哥,悄悄扯了陈逾司的衣摆,朝他张了张嘴,没出声:怎么办? 陈逾司从实际行动告诉她,——装看不见,自顾自的依旧在完手机。 听着蒋云锦说着难听的话,许斯昂反倒笑得更开心,又是这样的诋毁,这样来自家长不顾及外人在场的随意诋毁。 蒋云锦的这些话合着老师有意或无意间的羞辱之词重叠在一起。 ——“许斯昂睡什么觉呢?你看看因为你我们班平均分又比隔壁低。” ——“你看看你,长大了也没有出息。” ——“许斯昂你就听一听,不管听不听得懂,装模作样行不行?好歹老师在台上讲题也不觉得你碍眼了。” ——“我造什么孽,我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 纪淮瞪了眼陈逾司,但他这样装瞎还是稍稍有点用。她刚准备全身心投入装瞎这门技术活里,忽地旁边一下子动静很大。 纪淮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转过头的时候,大姨已经在尖叫了,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她旁边已经没有人,车门开着。 脑子一下子懵了。 车刹停了,纪淮下车,只看见倒在地上的人,穿着和她和陈逾司一样的校服,腿肉眼可见的变了形,书包飞到旁边的车道。 纪淮捂着嘴站在几步外,大脑处理着飞快产生的情感讯息。 该哭?该尖叫?五官四肢该做出什么反应?她还没来得及处理大脑反馈的信息时,她的腿已经发软的差点跪到在地上。 一双手伸到她胳膊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半响,纪淮颤颤的启唇,却发出半个音节。努力的从喉咙挤出一个字:“报……” ——报警,叫救护车。 耳边汽车的引擎声夹杂着摇下车窗看热闹拍视频的人讲话的声音,这些声音嗡在纪淮耳边,有种遁入失去自我的虚无里,她感觉自己像是处在梦境里一般,有种无力感。 那搀扶着她的手成了唯一的支点。 她听见许多声音里,最熟悉的音色:“西环路,位于国行大楼外十字路口处。高中男生,从行驶的车上跳了下去,腿骨折。我们需要做什么吗?……好的,我记住了。” 陈逾司收起手机,将纪淮扶着:“没事的。” 车流里,一个男人将车停到应急车道,举着手示意过往车辆让他走过去:“请让一下,我是市立医院的医生……” 第14章 私藏梦潮(6) 肋骨骨折,左腿骨…… 肋骨骨折,左腿骨折,脑震荡…… 医生再说下去的时候,蒋云锦有点撑不住了,踉踉跄跄的被护士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两个小孩子被蒋云锦叫人送回了家,手术从准备到结束一共五个小时,许斯昂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被推出来,麻药还没过,暂时醒不了。 蒋云锦给丈夫打去电话说了许斯昂的状态,等许斯昂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了,看见房间里的蒋云锦,又把头偏过去,不去看她。 蒋云锦问他渴不渴,疼不疼,感觉怎么样,没有一个问题是得到回答的。 许斯昂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陈逾司以前揶揄许斯昂是不是缺爱,所以这么频繁的找女朋友。 许斯昂不否认:“是啊。” 他想找个喜欢他的女生,他喜不喜欢对方关系不大。 那个女生最好关心他的三餐冷热,给点赞许,给点期待,说些好话。 标准很低,简单概括就是黏人就好。原因特别简单,他在蒋云锦那里得不到赞许和期待也听不到好话。 跳车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没考虑生死,不计后果,就想离蒋云锦远远的。 躺在病床上,许斯昂察觉到蒋云锦在给他掖被子,他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月光投进住院处的高楼房间内,模糊了背光的母亲的面容。 上回蒋云锦有一个母亲的样子是什么时候,许斯昂不记得了。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你死了你让我和你爸怎么办?” 多搞笑的话? 许斯昂笑了,胸口起伏,全靠着麻药他尚且没觉得疼痛:“你不是总说我废掉了吗?不是老是后悔有我这么个儿子吗?既然有我没我都一样,你现在猫哭耗子干嘛?” 蒋云锦脸上挂着泪水,她不懂儿子为什么要这么说:“那是我说的气话,你是我儿子啊。我怎么可能舍得你死啊。” “我多希望我不是你儿子。”许斯昂看着蒋云锦。 他没有什么感觉了,母亲的话,母亲的眼泪,在此刻激不起任何涟漪了。 那些话他记了好多年,他好奇蒋云锦怎么就能用这么简单的‘气话’就一笔带过。 小时候他宁愿挨骂,也不想被蒋云锦打手打屁股。 可现在,他宁愿跳车,都不想多听一句责备。 有些话听着身上不疼,心里疼。它们郁结扎根在心脏上,开出有毒的果实。 全身的纱布和固定夹板让许斯昂动弹不得,他没办法抬手擦去流出眼角的眼泪:“我也努力过了,我也偷偷用工过,我试过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背书,可我背了六七遍还是记得七七八八,我就是比不过陈逾司看两遍就能记住。” 越说抽泣越明显,他哽咽着望向蒋云锦,问:“妈,我一定得优秀吗?我不能普普通通的开心吗?” 陈逾司比平常早起了十分钟,二楼的房间门,关着的依旧关着,他不死心开了主卧门,床上的被子整齐的叠好,电视机上已经铺了一层灰了。 一个月多没人住了,明明留言说一个星期回来的,常食言。 陈逾司早出门,所以在买早饭的包子铺等了纪淮五分钟,纪淮到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正在吃一份,手腕上挂着另一份,他付过钱了。 远远的就看见她迈着无精打采的步子,走路慢的连早起散步的拄着拐杖的奶奶都快比她有朝气了。 “昨天晚上没睡好?”陈逾司把早饭递给她。 纪淮点了点头,蹙着眉:“担心了一晚上。” 她和许斯昂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关系特别好。就比她大四个月的许斯昂总能担着哥哥的样子拿着他的零花钱带纪淮去吃各种好吃的。 小学的一个暑假,她期末考试没考满分,躲在房间里哭,结果许斯昂拿着他那张堪堪考过八十分的考卷,改了分数,改了名字,硬是给纪淮做了一张假冒的一百分考卷。 分数改的拙劣一眼就识破了,更别说许斯昂还把她名字写错了。 但,纪淮就是破涕为笑了。 陈逾司听她说起那些事,看着她,喃喃了一句:“关系真好。” 许斯昂给陈逾司说过为什么他总是无缝对接谈恋爱,以前他没羡慕过,垂着眼帘看着旁边的人,到底还是羡慕的。兀地,也想要这么一个人关心他。 关心他三餐冷暖,吃了什么,今天做了什么事。 纪淮咬了一口,豆沙包。 看他手里的,是鲜肉包。 纪淮愤懑地吃了一口:“我请你吃手抓饼的满汉全席,你就请我吃个豆沙包。” “许斯昂都住院了,少吃点荤腥给你表哥积点福。”说着,他自己就咬了一大口肉馅。 听着像那么一回事情。 陈逾司特意带着她走了另一条路,避开了昨天许斯昂跳车的西环路。问起许斯昂的情况,纪淮早上起床的时候给大姨发了信息,大姨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我决定放学还是去医院看看。” 他吃着早饭,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纪淮没想到许斯昂出事的消息比她还早来到学校,夏知薇问她知不知道,纪淮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传闻就是传闻,什么因为谈恋爱,因为去网吧被抓,因为要被退学所以跳车,各种传闻满天飘,就是没一个猜对的。 中午吃饭,纪淮倒完餐盘洗手的时候,陈逾司也正巧吃完饭,拧开她旁边的水龙头,不急不徐的挤上洗手液。 纪淮跟他吐槽听到的关于许斯昂跳车原因的传闻。 他把带着泡沫的手放在水龙头下,表情写满了无语:“这些传闻已经挺贴合现实了,还有一个问我是不是你表哥是不是从警车上跳下去的。传到我这里的版本已经是无证驾驶,当街飙车,被交警抓了个正着。” 陈逾司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手。纪淮看见了,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给他。 纸巾上带着印花,是棕色泰迪熊的图案。 夏知薇最后三两口吃的特别快,等她倒完餐盘过来洗手的时候,陈逾司刚接过纪淮递过来的纸巾走了。 她还惦记着八卦:“你说陈逾司知不知道许斯昂为什么跳车?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的吧。” 纪淮提前抽出一张纸巾,预备给夏知薇擦手:“你那边听到的最终版本是什么?” 一说八卦夏知薇就来劲:“许斯昂放学去网吧上网,结果被抓到了,抢了辆车开了就跑,结果无证驾驶还超速被警察抓了,上演了一出跳车逃跑的戏码。” 纪淮摆出陈逾司刚才那副无语的表情:“你的版本的比他的版本还进化了一零点呢。” 但夏知薇很快就发现了盲点,挽着纪淮走在教学楼后面那条人不多的路:“你怎么知道他的版本?” 纪淮一愣:“刚洗手的时候问的。” “果然送烟还是有好处的,这话都开始说了。”夏知薇忽地朝纪淮的方向顶了一下腰胯,屁股朝她一撞:“姐妹,有信心拿下吗?” 纪淮以为夏知薇说得是成绩,拍了拍胸口,握起拳头:“我会努力的。” 纪淮这么直接夏知薇都没想到,握着拳头,用握拳的手敲了两下胸口:“我是你坚强的后盾。” 小路走的人少,过道也窄。她们两个说说笑笑,步子也就慢了。 “借过。”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回头,是二班的孟娴一。 孟娴一买了两瓶矿泉水回了教室,陈逾司仰着头正好在喝可乐,视线和她撞到了。孟娴一不动声色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把两瓶矿泉水塞进桌兜里。 窗外,纪淮和夏知薇说说笑笑的走了过去,陈逾司拧上瓶盖,视线下意识地跟着纪淮走了。 孟娴一拿着考卷想问陈逾司题目的时候,他视线还没收回来。 题目没来得及问,化学老师提前一刻钟就拿着水杯进了教室:“今天去隔壁楼,我们去做实验。” 陈逾司胳膊夹着本化学书,走在班级的最后面。进了教室随便挑了一个后排的位置,刚坐下,孟娴一抱着一摞化学考卷在他旁边坐下来了。 提前给他发了一张。 “这是今天的回家作业。”孟娴一说。 陈逾司哦了一声,将考卷扔到旁边,回家作业,回家做。 孟娴一就不是这样的人,上课铃还没打,班级里闹哄哄的。她拿着笔心无旁骛地开始做考卷,但没写两道题就开了口,问陈逾司:“你和上个月考第五的纪淮很熟吗?” 前缀有点问题。 通常会说隔壁班纪淮,说月考第五,倒是会让人想到她上个月月考第二,是第一时间会比下去对方的前缀。 陈逾司点头:“还行。” 是挺熟的,都被她看光了。 孟娴一解着化学公式,笔没停:“她喜欢你,好像要追你,我中午吃饭听说她和朋友夸下海口说要拿下你。” 听罢陈逾司一愣,眉骨一挑:“是吗?” 孟娴一写字的手停了,扭头去看他,唇角带着笑,他手里转着笔,那样子没觉得烦躁,更不是无所谓。 能归结在期待那一类。 期待啊,居然是期待。 第15章 私藏梦潮(7)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拖了堂,要讲一道大题,陈逾司给纪淮发信息的时候,藏在书包里的手机一震,把纪淮吓了一跳。 她没胆子回,做贼心虚的瞄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偷偷摸摸把手伸进书包里,直接把手机按关机了。 “再给你们三分钟,有没有人能做出来?”说罢就传来让人熟悉的喝茶吐茶叶声。 拿起笔重新做题的时候,照进教室的余晖在纪淮草稿本上投了一个倒影。 陈逾司班级准时下的课,他来等纪淮下课一起去医院看许斯昂的。黑板上那道题,正巧是他们班级上午教的,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课程进度也差不多,坐标系与参数方程。 他瞄了眼纪淮的草稿本,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是对的,就是她写的有点慢。 再要看下一步的时候,讲台上的老师看见他了:“陈逾司,干嘛呢?” 唰的一下,全班的视线都看过去了。他在一片目光中淡定不已,到底是在全校面前念过检讨书的人,瞅见了纪淮仰着头看他,迎着她的视线朝着教室的老师打招呼:“等人呢,这不要等的人给您扣着了嘛。” 老师也不知道他等谁,也不想知道。把手里的粉笔往黑板的粉笔槽里一丢:“那你进来给大家讲讲你的解题思路,我瞧有些人心思都飘回家了,正好查查你上午记住没记住。” 他到底是他,不计较说话好不好听,是不是有别于师生关系,就仗着成绩好,虽然老去网吧让老师头疼,但学习实打实是的就是比其他人优秀了一大截。 他笑着:“你要找我当代课老师,我进去第一句话就是下课了。” “你敢。” 懒洋洋的双手揣着兜进了教室,陈逾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四个步骤。 很简洁明了。 老师提了提眼镜:“看黑板吧,知道你们写不出的也写不出了。心思都收一收,讲完这道题我们就下课。” 陈逾司站到门口,手指搓着粉笔灰,动作漫不经心。橙黄的太阳余晖在空气中借着玻璃开出七彩的光晕,四周一切被淡化,他模样专心的看着老师讲题,他全身浸在阳光里,余晖弱化了侧脸的棱角,镀上些许少年的清净。纪淮遥遥看着,心思飘飘。 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才让纪淮重新集中注意力,只是目光还没收回,他忽地抬眸朝她这边看过来,视线交汇,他笑了笑,又扭过头去看黑板上写下的板书。 这道题还好纪淮会,否则听个一知半解下回考试要是遇见就糟了。 听到一半,夏知薇悄悄把草稿本挪了过来,一行小字画着标记重点的双下划线。 【你说陈逾司是不是来找你的?】 纪淮抬起笔,想在夏知薇的草稿本上回一句,但是拿起笔又不知道要怎么把答案回的不让人遐想。 彼时,题目也讲完了,放学下课的消息一宣布,班级欢呼的声音也不在乎老师是不是还在场。纪淮埋着头整理好书包,检查了一遍作业都带全了,她才背起书包,朝着夏知薇打招呼:“我先走了。” 抬头,陈逾司已经不在教室门口了。 纪淮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他,走出教室左顾右盼,他站在不远处西边的楼梯口。 纪淮三两步跑了过去。最近天气转暖了,夏季的校服都穿了出来,他一直不是个按校规穿衣服的人,黑色的短袖,灰色的运动裤,除了件为了应付昼夜温差的外套是校服,连校牌都不带。 他说校服难看,很嫌弃:“这个年纪,一生一次的青葱时光,我才不要套在校服里。” 纪淮笑他话里的字眼。 “还青葱时光呢,你一看就是没喜欢的人,多少人在青葱时光里穿着校服假装和自己喜欢的人是情侣装。这种年少心思才是青葱时光,好吧。”纪淮说着拍了拍裙摆,她倒是很喜欢三中夏天的裙子。 女孩子嘛,喜欢很正常。 陈逾司垂着眼眸,看她整理裙摆的动作,想到孟娴一的话,又细细咀嚼了一遍她刚才的话,眉尾一挑:“想让我穿校服啊?” 纪淮有点不解:“你要穿,该感恩戴德的是你们班主任,周五察仪容仪表你不穿,扣的是你们班主任的绩效。” 陈逾司听完蹙眉,怎么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只是,纪淮又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带着些阴谋,笑得似个反派,其实要她说,更想看他不穿。 陈逾司眯着眸,看见纪淮脸上的笑:“你该不会又从脑袋里把我上回没穿衣服的片段拿出来回忆了吧。” 纪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愣愣吐出三个字:“读心术?” 纪淮去医院的时候,给大姨发了信息,大姨在住院部楼下等她,姨父许家宗还没下班,蒋云锦等纪淮来正好抽个空回趟家拿点衣服在吃个晚饭。 医院里,许斯昂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这车一跳完,他就是祖宗。 看着电视,不用想着抄作业应付,也不用担心考试和默写了。护工刚给他喂了点流质食物,躺着吃,他也没习惯被人喂饭,吃到嘴角都有些脏了。 瞧见陈逾司和纪淮来了,他也开心。护工收拾完餐具就走了,许斯昂起不来,让他们自己随便坐,说起自己的感觉:“就是有点疼,回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 纪淮把书包放下,就拿着面盆去倒了些温水,将毛巾放在温水里,揉搓了几下,拧干后,给许斯昂把脸擦了擦,又给他擦了擦手。 所以许斯昂和她关系好,这些事情她远可以不用做。 陈逾司站在一旁,看纪淮给许斯昂擦完脸又擦手,细心耐心的样子像是让世界按下零点五倍速慢慢进行。又给许斯昂倒了半个小时后吃药的温水,她考虑了很多,很周到。纪淮做这些得心应手,以前和外婆住在一起,她也做这些。 就是看得陈逾司有点莫名的不爽。 又不是手断了,不就是手臂上扎了个留置针嘛,擦手还不能自己擦了?洗脸怎么就不能自己洗了? 陈逾司弯下腰,看着缠在许斯昂腿上的纱布,又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护颈夹板,不由自主的刺他:“你这要去埃及旅游,衣食住行能全免吧?不对,怎么说也要抓起来,好好查查是哪个金字塔里的法老王丢了个倒痰盂的太监首领。” 许斯昂哼了一声,也演上了:“愚蠢的平民,要不要听听法老王的故事?” 陈逾司不客气的从床头拿了瓶高钙牛奶,用吸管戳开盖子,递给了纪淮,自己又伸手拿了一瓶:“听你讲风干肉条的制作方法?” 纪淮想从果篮里找了几样水果,切给他吃,许斯昂叫她别忙:“我吃不了。” 陈逾司已经把果篮递过去了:“我能吃。” 许斯昂白了他一眼:“你来看望病患不整捧花来就算了,你惦记我的吃的,两手空空你好意思嘛?” “楼下那绿化带有保安看着,采不了菊花送你。”陈逾司伸手把自己书包拿过来:“再说,怎么可能两手空空?” 许斯昂坐不起来,看不见陈逾司往他书包里要掏出什么东西来,想要伸长脖子看,但护颈不允许,嫌弃陈逾司动作慢,忍不住催他:“什么好东西?” 陈逾司卖关子,等纪淮苹果都削完皮洗干净要给他时候,他才把东西拿出来。 “今天一天的课堂笔记回家作业。”陈逾司把东西放到许斯昂被子上,伸手拿过纪淮手里的苹果,不客气的咬了一口。 真甜。 “靠。太不是人了。”许斯昂恨自己现在不能抬脚把他从十一楼踹下去:“陈逾司他不做人了。” 后半句是对着纪淮说的。 明天他们两个还要上学,蒋云锦没花多久的时间就回来了,站在门口听见里面儿子说说笑笑全然不似只有他们两个时候的那种压抑。 纪淮说周末可以过来陪他,陈逾司想了想也开口:“周末我也来陪你。” 许斯昂受不起了:“拿上你的作业,快走快走,周末都别来了。” 星星挂在天上了,天空还剩下最后一点亮度,像微软经典蓝色屏幕壁纸。直到夕阳彻底降下地平线,但四周还是很亮,钢铁森林专属的霓虹灯,来往车流的车灯,路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行迈靡靡,但夜风照旧徐徐。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出售了两份加热后即食的便当和一瓶去矿泉水一瓶可乐。 纪淮坐在陈逾司对面,照旧用脸拧着瓶盖,没有在男生面前估计形象的打算。 等便当加热的片刻,她还抽空写了两道题。 没和他说话,更没看他。 全然不像孟娴一说的那样,不是要追他嘛?给点行动啊。 陈逾司想着,这时候她终于抬起了头,便利店的白炽灯落在她眼睛里,比启明星还亮。对视了两秒后,陈逾司没等到她开口说句话,她突然茅塞顿开,低头继续写着解题步骤。 “纪淮,你不和我说点什么嘛?” 第16章 白色橡树(1) 陈逾司到便利店的…… 陈逾司到便利店的自动门外抽烟了。 传说中巧克力味的烟被他衔在嘴里,白烟从一明一暗的红色火星中产生,向上飘着,还没飘到门的高度就在夜色中消弭殆尽了。 服务生将热好的便当拿出微波炉,给了防烫的瓦楞纸,纪淮端着两份饭回座位,收起自己的考卷,等她咬了一口便当里的猪排,她依旧没搞懂陈逾司为什么生气? 难道就因为自己说了一句‘这题我会’,还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正想要努力考试超过他? …… 生气? 陈逾司想,干嘛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就为了三分钟前的事情生气? 没必要,他是这么容易就生气的人嘛? 三分钟前陈逾司还是忍不住开口:“纪淮,你不和我说点什么嘛?” 陈逾司说完,纪淮抬头,她正在做今天放学前讲的那道题的同类型题目。一样的知识点,她会做。用拿着百乐水笔的手挠了挠下颚,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嗯?我要说什么?” 垂下眼帘,她看着坐标系与参数方程的知识点,纪淮努力回忆了一下。难道是因为他放学时候来她们教室讲了这道题的解题思路,那时候被他发现自己在看他没看黑板,让他误会自己没掌握? 纪淮赶忙解释:“题目我会的,坐标系与参数方程我掌握的还可以。” 陈逾司蹙眉,谁管题目和知识点了:“不是这个。” 那纪淮就更不懂了。 瞧纪淮一脸不解的样子跟真的一样,为了防止她存在装疯卖傻的可能,陈逾司挑开说了:“我听说你说你要拿下我。” 纪淮记得自己说着话是和夏知薇吃过午饭回教室,当时身后跟着的是他们班级的孟娴一,被听到倒是不意外,但知道孟娴一转达给他就很意外了。 纪淮不好意思点头,虽然她是想着要考过陈逾司,但下战书似的承认她还是有点怂,她本来就只打算暗暗努力,和夏知薇那样说也只是开玩笑。 陈逾司说完就看见她表情变了,她脸上的不解没了,多了些忸怩,虽然不太像害羞,但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明孟娴一没谎报军情。 他没多想为什么少了些害羞,虽然女生被戳穿暗恋总要害羞一下,但想想她都能在阳台上偷看了,没害羞也能理解。 纪淮想着他应该不是那种只允许自己考好成绩的人,一咬牙点了头。 就像她想的那样,陈逾司嘴角一扬,没生气。 纪淮看见他是这样的表情,也松了口气,按压式的百乐水笔,没节奏的被她按着盖帽,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毕竟以后是竞争对手了。 纪淮看着他,目光坚定如炬:“所以,下次月考请全力以赴。” 陈逾司一愣,嘴角的弧度变平了:“嗯?” “我一定会超过你,把你拿下的。”纪淮重新提笔开始做题。 陈逾司:“……” 椅子脚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纪淮从刚写了一步的方程式里抬头,就看见他径直走了出去。 …… 烟蒂被他咬出好几个牙印,转头看向便利店里的人,正吃着炸至金黄的猪排,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猜着他为什么突然出便利店抽烟了。 所以说,生气嘛?他可是爱打游戏的人,游戏里多少托儿索,多少幼稚源,多少搞人心态的青玉德大军,他可是经历过这些的人,生气? 可能嘛? 当然可能,排位遇见四个演员他都不一定心态像现在这样崩。 他心态崩了。 和着人家压根没喜欢自己,对自己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心里装着圣贤书,不想和他谈恋爱,就想着和他拼成绩。 走在小区的路上,她的影子落在他旁边,被风吹起的头发和裙摆碰到了他的影子,可她明明离自己很远。 陈逾司揣着一肚子闷气回了家,到家看见满屋子的昏暗之后,找不到出口的怒气在身体里乱蹿,最后书包被他摔在地上,才算泄愤。 第二天,他故意错开和纪淮上学的时间,踩着铃声到了教室,懒散的坐在位置上,没看见桌上有早饭,伸手摸着桌兜里也没有摸到,问了四周的人,没人看见有人给他送早饭。 孟娴一抱着化学作业走到他座位旁,他不死心的低头看桌兜里,除了他的几本漫画书,没别的了。 陈逾司叹气,把书包从身后的椅背上拿起来,放在桌上,拿出所有的作业叫孟娴一自己翻。他托着腮看着窗外,心里郁闷。 喜欢这件事不受人控制,它由一个诱因开始,然后潜藏在朝气蓬勃的血液里,随着血液流淌过四肢乃至全身各处的经络。于是乎,听见她的名字,看见她的人,血液就开始加速,他就跟着开始心跳变快,耳舟发烫。 隔天,陈逾司上学看见了桌上的手抓饼,全料的。心情晴转多云,刚咬了一口,前桌拿着他的考卷转过身问他写的那是什么字。 看见陈逾司吃得津津有味,问完了字,打趣了一声:“真是良性竞争。我要是孟娴一才不给你买早饭,给你两个鸭蛋,祝你下回考试零蛋。” 咀嚼的动作停了。 孟娴一抱着其他组的化学作业来收陈逾司的考卷时候,看见他将才咬了几口的手抓饼收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她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孟娴一知道他不收女生送的东西,伸手将头发别在耳后,尽量说得无所谓:“昨天看你一直在找早饭,今天顺道就给你买了,虽然只吃了两口,但记得给钱,不是送你的。” 纪淮没察觉到陈逾司不对劲,只知道省了好几天早饭钱。 她高兴,兜里揣着省下来的早饭钱,和夏知薇放学在学校门口喝奶茶。 拿着号码小票站在旁边等叫号,夏知薇不忘忙里偷闲看着小说,小说已经进行到追妻火葬场的阶段了,距离完结不远:“我肾和□□还有骨髓都在,你说我能不能当个总裁夫人?” 纪淮佩服她天马行空的想法,笑笑:“这个不知道,你嫁给一般人,一般人也得要求你器官健全吧?” “哎,什么破学,居然还要未来的总裁夫人亲自来上。”她叹了口气,抱着那本书,将下巴搁在纪淮肩头:“又要月考了,又要受到你们这些学霸的降维打击。” “哪有这么夸张。”纪淮耸了耸被她靠着的肩膀:“好好努力,考试前都不要看小说了。” 夏知薇斗志也被点燃了,直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五秒后斗志的火苗被浇灭了。她重新靠回纪淮的肩头:“算了。” 夏知薇努嘴,她叫纪淮朝校门口看:“看,是陈逾司。人与人的差距,他打游戏上网吧能考第三名,我看小说一不留心成绩都要被踢出重点班了。” 纪淮看过去,他身边少了许斯昂,但也不缺人跟他一起吃午饭,体育课结伴。他还是没穿校服,校服外套系在书包上,身上那件是穿黑的长袖,就带了一个品牌的logo,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偏着头在和旁边的男生讲话。 没一会一个女生穿过马路朝着他跑过去,刚和陈逾司说话的男生立马就走开了。 纪淮认得那个女生,还是那个和她表哥在厕所门口接过吻的女生。 两个人不知道在讲什么话,纪淮没继续盯着看,耳边传来服务员叫号的声音,正好是她手上那张。 陈逾司是懒得打理徐娇,说了好几遍他没空。徐娇还是在今天放学的时候把他拦下来了,她是从马路对面跑过来的,有点喘。 伸手拦住他:“你要觉得我耽误你放学回家,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陈逾司见她烦,干脆开门见山的直接说了:“许斯昂要和你分手,原因我不清楚,但和他上回在校门口搂的那个女生没关系。” “因为你喜欢她是吗?”徐娇不依不饶:“我听说了,你这种从来不收别人送的东西的人,收了她一条香烟。” 徐娇没问到什么,他已经抬腿走人了。 许斯昂身体状态稳定了,但骨折打底没有一百天的恢复不了,入了五月,这学期是没机会再去上课了。 蒋云锦怕耽误纪淮学习,让她平时别到医院来,等周末再去。 但许斯昂也没在医院躺过久就出院了,脑部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骨折可以呆在家里慢慢养,定期去复查就可以了。 因为行动不便的问题,许斯昂的房间搬到了一楼,蒋云锦今天炖汤,叫了陈逾司来吃饭。卡在周末,许斯昂出院回家静养,纪淮趁大姨去医院给表哥办手续,主动把一楼的房间打扫了一遍。 陈逾司到的时候,就看见一道背脊的弧度,娴熟的展开床单,将床单的头端塞到席梦思下,这样睡觉就不容易把床单弄皱。扯平床单上的褶皱,再把枕头套好。 陈逾司双手环在胸口,身体依靠在门框,有点不爽:“给你哥圈个草席睡睡得了。” 纪淮转过身看见是他,嗤声:“听听这是人话嘛?” 陈逾司看纪淮铺好床了,不客气的就着身上的衣服直接坐到了床上:“你哥还没回来啊?” “在办出院手续了,中午前能回家了,你来得挺早的,午饭都还没开始做呢。”纪淮转身刚准备把椅子上的被子抱到床上,回过身看见他穿着外裤就这么坐在了刚洗干净晒干的床单上:“脏不脏?你穿着裤子就坐上去了。” 陈逾司愣了,把手伸到腰上,手指缠上了运动裤的系带,微微仰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纪淮,唇角扬起:“怎么着?要我把裤子脱了嘛?” 第17章 白色橡树(2) 害羞? …… 害羞? 纪淮会害羞?能站在阳台上看他一件件穿衣服的人会害羞? 治陈逾司的办法就得比他更厚脸皮。像是回到了纪淮去三中报告的那天,他们两个为谢不谢这件事拌嘴。 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电灯泡子要玻璃。只要纪淮不要,陈逾司就说不过她。 看他的动作手指绕着系带,纪淮把被子放在床边,一笑:“可以啊,看看是我眼睛先疼,还是你屁股先觉得冷。” ——没救了。 这话是周主任每次去网吧抓陈逾司和许斯昂之后,在学校里找他们两个谈话时候会说的。 现在说纪淮也能用。 许斯昂坐着轮椅回来的时候,纪淮和陈逾司坐在沙发的两端,纪淮样子神清气爽,倒是陈逾司一副不知道怎么就吃瘪的模样。 蒋云锦最近都不多说一句,生怕许斯昂又干出什么能要了她半条命的事情。下午,陈逾司帮他把楼上房间的电脑搬到一楼的新房间,娴熟的给他装好。 “你和徐娇分手了?”他没抬头,开机检查着分屏能否照以前那样使用。 分手这事是许斯昂前两天躺在医院病床上临时决定的,他没有好好喜欢过对方,所以也谈不上什么难不难过。 许斯昂两只手没多大事,把玩着手柄,等陈逾司给他装完电脑。看着手柄上的按键,恩了一声:“突然想到,我不能成为某个人的男朋友,我得单身,我要做一个女孩芳心猎手。” 许斯昂猜到了,他一说完,陈逾司肯定会骂了一句。 事实也是。 “傻x。” 许斯昂还是多说了一句:“她原本是想要追你的。” 陈逾司把电脑调试好,拿起另一个游戏手柄,随便开了一局游戏:“和我没关系。” 许斯昂选定好角色,等待着开头动画的播放:“其实你们也挺适合的,你也缺爱,可以试试。” 陈逾司依旧开口骂了他一句,这次多了一个字:“大傻x。” 纪淮把切好的水果拿到他们房间的时候,就听见陈逾司在骂她表哥。她把果盘放到桌上,看见两个人手里的游戏手柄,警觉的斜睨着许斯昂:“这次没打赌吧?” 许斯昂原本就没有陈逾司厉害,现在半残不死的状态更打不过了,没几下就连败了两场了,有点窝火:“没打赌,就切磋切磋。” 陈逾司坐在坐垫上,后背靠着床侧,表情轻松,修长的手指拿着手柄,操作着角色根据许斯昂的进攻按下不同的按键。 纪淮虽然不了解游戏,但看着两个人完全不同的表情,又看看屏幕上一个总在挨打的角色,还是能分清赛果的,不是惜败,大概率是被血虐。 叹了口气:“干嘛找虐?” 陈逾司放了两秒的水,这个机会,许斯昂还是没抓住。陈逾司又赢完他一局后,把手里的手柄递给纪淮:“过来,让你表哥在你身上找找自信。” 许斯昂生气了:“羞辱我呢?” 许斯昂不准纪淮接,正巧纪淮也不想玩,她提醒他们记得把果盘吃了:“不要,我要去做理综考卷了,你好好沉迷游戏,我努力学习。” 许斯昂这回把好好学习听进去了,但也不知道自己踩在了雷区上:“对,好表妹快去写作业,努力考试拿下他,加油!” 陈逾司没说话,舌尖舔过后槽牙,不爽。 前些天便利店里的回忆又出现在脑子里,生气没随着时间变弱,他拿着游戏手柄,抬了抬手,示意许斯昂继续,撸起袖子:“继续吧。” 有了上次月考的成绩排名,纪淮五月的月考更努力了。夏知薇刚吃完饭,又拆了一包贪嘴解馋的奶糖,看见纪淮认真的看着错题本:“要适当休息。” 说着,递了抓了几颗放在纪淮课本上。 纪淮笑着道谢了:“我没在写题,只是看题目,这已经是在休息了。” 夏知薇指着第三组的李致:“淮淮,你这是和班长学的一套走火入魔的功夫吧。” 李致的认真程度,纪淮还是望尘莫及。她至少只是午休和大课间努努力,课间十分钟时不时的还会偷个懒和夏知薇在走廊上散散步放松一下。 反观李致一天到晚除了必要的上厕所,其余时间屁股基本没从椅子上离开过。 虽然认真,但已经认真到连老师都害怕。班主任宋书骄还时不时的劝他要放松放松,他却抬起头,推了推方框眼镜:“老师,我不累。我是一个学生,努力学习是学生的本分。” 这话把其他班级的老师都感动到了,还纷纷问老宋是在什么庙里烧得高香,能把李致这样的好学生分到自己班上。 宋书骄害怕,这样的学生万一那天成绩一个不稳定,应激反应也大。 但想想怎么都比自己前妻班级里隔三岔五就闯祸的学生好。 今天往水杯里泡了去年买的还没喝完的金骏眉,颇有闲情逸致的走到自己前妻办公桌旁边:“两人成虎,少了许斯昂之后,我看魏老师你们班里另一个大爷也挺乖了嘛,这几天我都没看见周主任来骂人。” 对方没好气的回了句:“宋老师还是继续去庙里烧烧香,保佑你们班级的好学生保持好成绩,让你每个月能多两百块。” 宋书骄不可能就这么吃瘪,刚准备还击就看见来办公室交作业的纪淮,笑着朝纪淮招了招手:“马上要月考了,上个月考了年级第五吧,我看分数差距都不大,下个礼拜好好努力,朝李致学习,名次个进步一两个,给我们班级争光。” 魏书舫瞥了他一眼:“滚。” 宋书骄嘴巴上占了便宜,也不生气:“魏老师说话粗鄙了,太粗鄙了。” 纪淮胆子不大,所以没办法大声喊出‘复婚’。 走出办公室,五月下午的太阳已经热了起来,穿堂风没在教室停留,翻动书页,又从开着的门窗跑走了。二班下节是体育课,碰见陈逾司的时候,他正从楼梯口往下走今天穿了条校裤,上身还是件黑色的短袖,今天的这件背后多了一个涂鸦插画。 一到月考的时候,学校可能是觉得学生的压力不够大,隔三岔五就宣传一遍早就听烂考试的规章制度。 天越热,早操就越遭人嫌,同理在冬天也能被认证。纪淮已经够偷懒了,还是出了一身薄汗,小卖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形围墙比长城还屹立不倒,纪淮放弃了买水,每天自己带水杯,还能泡点红茶或是柠檬水带过来。 不去小卖部人挤人,走回教室的路上人都少了,路过二班,陈逾司正拿着一本漫画书,颇有闲情逸致的吹着穿堂风。 这大概就是第三名的好处。 纪淮一咬牙,回到教室就开始做考卷。五月的天早操就难为人,更别提入了六月或是九月刚开学。 夏知薇去一楼倒水,一回来就看见纪淮在做作业,下巴都快掉了:“这么努力?” 纪淮点头,手里算题的手没停:“我一定要拿下陈逾司。” 夏知薇八卦的少女心再一次绽放,握拳拍胸口:“淮淮勇敢飞,姐妹永相随。” 月考前一天,纪淮的错题本都翻了两遍了,睡前过了一遍语文以往的背诵范围。 等她准备收拾书包去睡觉,一抬头,对面房间的阳台上亮着灯,一个打着哈欠的男生手里提着一个水壶,特别有闲情逸致的在月下打理着他的花花菜菜。 看见了也还没睡的纪淮,抬眸看过去:“紧张?” 他刚洗完澡,准确来说是打了三场排位后被没长脑子的队友气到下了游戏去洗了个澡。一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对面没拉上的窗帘后坐着个人,伏案认真的看书。屋里很亮,亮的能看清楚她发绳上的卡通图案是橙黄色的胡萝卜。 十分钟的时间,她蹙了两次眉,用笔抵着额头四次,他也像个白痴一样看了十分钟。 纪淮打了个哈欠:“还好吧,刚看完书准备睡觉。” 陈逾司浇完花了,伸手理着那盆韭菜,眉梢一挑,投了一个眼神过去:“不多看两道题?我等你把我拿下呢。” “你这是给我下战书呢?”纪淮把最后一本错题本放进书包:“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去睡觉了,我们现在是对手。” 说完,窗帘也拉上了。 拉上的窗帘是浅粉色的,蒋云锦因为纪淮要来住特意换的新的窗帘。 对手? 陈逾司想着,一生气手一用力,揪下来一片好的韭菜叶子,嘀咕了一句:“对个锤子手。” 因为上回月考第五名,纪淮月考是在自己教室,就在自己座位的前面一个位置。考试前的巩固阶段,班主任来盯梢,考前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遍认真阅卷读题,比隔壁班晚了一会,半数的二班的人已经在教室等了。 陈逾司没和任何人站在一起,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就拿着一支水笔。纪淮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得见外面的对话。 有个男生突然叫了陈逾司一声,问他复习的怎么样。 陈逾司因为那一声,偏过头,眸子里藏了些倦意:“没复习,昨天晚上游戏打的太晚了。” 靠近纪淮窗边的男生背对着陈逾司翻了个白眼,朝着旁边的人张了张嘴,嘴型一眼就看懂——装逼。 第18章 白色橡树(3) 陈逾司眼底有点乌…… 陈逾司眼底有点乌青,看他这样子昨天肯定没睡好。那几个男生嘀咕了两句,转身又厚着脸皮问了他几个公式的解法。 陈逾司不卖关子,和他们说了优算转换的办法。 纪淮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忽地有点为他愤懑。像是小时候得知自己特别要好的朋友开玩笑说她去演电视剧,演《三毛流浪记》,因为她爸妈不在身边。 陈逾司远远的朝纪淮递了个眼神过去。 ——有信心嘛? 纪淮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认真复习和认真听讲了,她把能做的全部都尽善尽美了,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 信心仅仅维持了一上午,考完数学,纪淮废了。 最后一道题,她磕磕绊绊的写了一半就打铃收卷了。那道题有点超纲,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最后一小题的解题思路。 食堂原本就不好吃,纪淮胃口一没,没吃两口饭就倒了饭菜。 小卖部照旧人多,纪淮站在洗手池前洗手的时候,陈逾司正好手里拎着个面包从食堂对面的小卖部出来,他满脸倦意。 似乎是习惯了他旁边总有人,现在看他一个人拿着一个面包走出小卖部有点落寞。 困,又累又困。 昨天晚上浇完花,他本来打算睡觉了,但临睡前陈逾司又想到了最后一把那个凯南闪现过去挑衅那个满血的船长。被杀了之后,队友凯南在公屏上打了一行字。 【既然不肯投降,那我就让比赛快点结束。】 越想越不服气,他又起床排了一把。 事实证明,排位一旦连跪会一直跪下去。最后,他带着五连跪和一肚子怨气睡觉了。 小卖部的面包也不怎么好吃,面包夺走了嘴巴里的水份,里面夹着的肉松吃着一点味道都没有。 老教学楼前的爬墙虎绿着,长满了半面墙。 忽然,一罐罐装的咖啡摆到了他手边。 陈逾司嚼着面包侧过头,先看见撑在围栏上的一双手,然后是灰色的校服裙摆。 纪淮的脚压根碰不到地面,帆布鞋在空中晃着,她是来问题目的:“你数学最后一道题写出来了吗?” 陈逾司拉起易拉环:“写出来了。” “那完了,我估计是考不过你了。”纪淮说完,表情跨了,有点委屈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咖啡。 陈逾司把咖啡递到嘴边,在纪淮的表情下还是没能喝下去:“怎么着?准备要回去?” 纪淮摇头,颓丧的表情好转了一些:“那倒没有,就是想喂你吃安眠药了。” 一想到六月份顶这个大太阳在操场上舞动青春就觉得热,可考不过他也没有办法。 陈逾司还没接话,她倒自言自语的开始自我安慰:“还有三场考试呢,我还有机会。” 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安慰,仅在下午考前复习开始的半个小时就被打破了。 数学第一个满分出现了。 因为是按照月考成绩排的,第三张考卷,一猜就能猜到是陈逾司。 这个打击有点大,纪淮回到大姨家,朝着沙发上一倒。 许斯昂还是头一回看见纪淮这么垂头丧气:“怎么了?” 纪淮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半死不活:“陈逾司数学满分。” 许斯昂想起来了今天月考,他现在很懂纪淮的心情,毕竟自己打游戏被陈逾司虐来虐去不知道多少次,万般同情:“我能理解,你说这种人上帝不降他智商别人能活?” 纪淮撇嘴,很是赞同。 许斯昂用手转着轮椅的轮子,来到茶几前,拿起一个血橙丢给纪淮:“晚上多看几题,不到最后不要轻言放弃。” 夕阳的余晖从屋外照进来,照到许斯昂身上,这就是大自然赐予的哥哥的伟大光辉吗? 纪淮鼻子一酸:“表哥,你真好,太会安慰人了。你是不是因为被陈逾司虐的次数太多了,你都学会自我调节了?” 许斯昂嘴角一扬:“没有,我这是事不关己,说话不腰疼。” 纪淮:“……” 陈逾司今天浇花没看见书桌前的人,伸长脖子又朝里面看了看,这才看见她肩头披着毛巾,头发湿漉漉的从浴室出来。 纪淮脑袋想破也没有想出最后一道数学题要怎么做,考一门丢一门,结果化学看了几题,有些磕磕绊绊。 视线和窗外浇花的人撞到了一起。 纪淮没什么复习的心思了,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看着他架子上的一排花花菜菜:“难道我和满分之间的距离是没种上一盆韭菜和一盆香菜嘛?” 漆黑的夜里,对面传来很轻的笑声。 他举了举手里的水壶:“要不从今往后我这盆能带来满分韭菜由你来浇水?” 纪淮灵光一闪,眯着眼睛盯着那盆绿油油的韭菜,挑眉:“既然是满分韭菜,吃了不应该效果比浇水好吗?” “没有科学研究表明韭菜对开发大脑有效,它只是一盆韭菜,不是机智豆。”陈逾司笑容没了,伸手护住:“别打坏主意,明天我起床发现少了一片叶子我和你拼了。” 第二天的早饭纪淮买手抓饼还特意要了一根香肠和两个鸡蛋。陈逾司照旧是他的‘满汉全席’。并且狠狠的嘲笑了纪淮的封建迷信。 纪淮不理睬他的嘲讽,咬了一口热腾腾的手抓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陈逾司笑:“但某些人似乎忘记英语满分是一百五。” 仿佛一道天雷劈了下来,纪淮石化在原地:“晚了,完了,怎么办?” 陈逾司转过身,看她束手无措的样子:“单脚原地蹦三下。” “哪只脚跳?” “男左女右。” 纪淮抬起左脚,人有点不稳:“这样就能破除魔法了?” “不会,只会让你封建迷信的行为看上去更蠢。”陈逾司终于不憋笑了,眼睛弯弯:“叫你打我韭菜注意。” 被他捉弄了,耳尖泛着红,纪淮把抬起的脚放下来,忍着没踢过去。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但陈逾司看那想吃人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嘀咕的不是什么好话。 人就是这样,只喜欢听自己喜欢听的话。纪淮这时候就同意陈逾司的观点:“封建迷信要不得,新时代的接班人不能信奉这种东西。” 含着泪吃完了香肠和两个鸡蛋,纪淮还忍不住的闭眼在胸前画十字:“菩萨佛祖,保佑保佑。” “你倒是挺会的嘛,中西融合啊。”陈逾司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防止她闭眼画十的时候被高出一截的人行道绊倒。 纪淮有抬手对着空气拜了拜:“都求求,总没有错。” 拜完还不忘斜睨了他一眼,警告他:“你成绩够好了,你不准拜。” 成绩出的那天,正巧赶上学校要办夏季运动会,班会课需要安排运动会,所以月考的成绩中午就贴在了公告栏。 夏知薇吃过午饭挤进公告栏,最后挤到发绳都松了,在附近转了一圈没看见纪淮的身影,回教室发现纪淮终于没有在看书,而是趴在桌上。 课本盖在她头上,夏知薇把英语书拿走,看见纪淮眼睛睁着,脑袋旁边还有一长条的机智豆。 “淮淮,你第四名哎。”夏知薇把她扶起来:“激动一下,欢呼一下。” 纪淮在公告栏贴出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成绩了。 比陈逾司少了五分。 他语文没考好,她数学没考好。 但人家就是比她高五分,能坐在教室里,不用在太阳下舞动青春挥洒汗水。 夏知薇带动不起来纪淮的情绪,摸了摸她的脸,帮她理了理衣领:“不是你没考好,是他们考太好。你第四名都这么颓废了,我这种四十四名的岂不得喊个唢呐队来表演。” 是有那么点道理,放别人眼里,第四名还这样就是装了。 扯了一包机智豆给夏知薇:“吃吗?” 夏知薇接过:“你怎么买这么多?” 纪淮自己也拆了一包:“陈逾司买的。” 机智豆是陈逾司买的。 因为他不用出早操,被老师喊去登记分数,他先知道排名。纪淮吃午饭前去交作业,正巧碰见他从办公室出来。 春风得意的样子,纪淮没等他开口就猜到了结果。 爬满爬墙虎的老楼前多了个人,纪淮坐在围栏上,靠着旁边的柱子,两只脚垂在空中。陈逾司从腕上的购物袋里拿出一个面包,剩下的连同袋子一起递给了纪淮。 一个面包,一瓶牛奶,还有一长条的机智豆。 粗略数了数,大概□□包。 “你这是在嘲讽我嘛?”纪淮拿着包机智豆,有点委屈。 “我这是在给我的韭菜降低被害风险。” 纪淮把机智豆塞回袋子里,又从袋子里拿出面包,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发现是红豆味的。纯牛奶解了面包的甜味,纪淮还是有点颓。 这个状态也不是没道理,你认认真真的看书背书复习,然而别人随随便便上课听听,考前打游戏不复习分数还是比你高。 纪淮啃着面包,看着旁边的人:“陈逾司,你真的好聪明啊。” 她能懂为什么奥数带队的老师非要他了,他看上去像是街头聪明,但其实是脑子更适合读书。 陈逾司听到她的话,扭过头。 一阵风吹响了爬墙虎,吹动了衣角。 恍惚间,陈逾司好像听见一个十岁小孩的声音,那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但好像就在耳边。脑海里浮现出北约克郡哈罗盖特的一个雾天,有一双手牵着他来到河边,对他说:陈逾司,你愚蠢的可怜,你什么都比不过我,妈妈一点都不喜欢你,她只喜欢我。 他看向纪淮的眼睛,在他自己眼眶微红的时候移开了视线:“说得这么真诚?再夸两遍。” 第19章 白色橡树(4) 陈逾司小时候住在…… 陈逾司小时候住在英国北约克郡一个叫作哈罗盖特的小城市,那是一个多雾的小城,他那时候住在距离‘龙道’不远的地方,在阿什维尔学院念的小学。 家里有一个比他大五岁的哥哥,叫陈逾钦,两个孩子都随母姓。 父母在陈逾司小升初的时候离婚了,对于爹妈要离婚这件事,陈逾司没多大反应。 这一切要从半个月前,他老妈清点衣帽间发现丢了两个爱马仕包和一块卡地亚的腕表说起。 不得不说他老爹很蠢,蠢到直接拿他老妈的东西去送给小三。 原本就是吃软饭嫁给他老妈的男人,乖乖夹起尾巴混吃等死才是标准答案。 这是陈逾司和他哥的想法。 陈逾钦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跟老爹?” 陈逾司当时躺在床上拿着游戏手柄,耳机没戴,而是环在脖子里。 随着通关的提示占据了屏幕,他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键,继续下一关。 陈逾司说:“我怕我不走,有天死在你手里。” 他哥哥看着地上的行李箱,笑了笑:“那些我是开玩笑的。” 陈逾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算过了很多年,陈逾司还是弄不懂陈逾钦那时候为什么脸上能扯得出笑容,他问:“哪些是开玩笑的?是把我关进烤箱还是把我推下河?” …… “我小时候给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教训了七八个欺负她的小屁孩,这就是坚如磐石的兄妹情谊,你没有,你不懂,你哥就只会骗你去死。” 许斯昂这话说的没错。 他哥会骗他烤箱里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会骗他屋后那条河是一条有魔法的河,人会飘在水面上。 一直以来,陈逾钦都比他优秀。比他聪明,比他更会处理人际关系。这个哥哥像一把标尺横在陈逾司过往十年的时间里。 和蒋云锦不同,他们的妈妈并不会要求陈逾司多优秀,他只要不犯错,听话就够了。小时候陈逾司不太懂,后来他才知道这不是开明,而是无所谓。 无所谓他优秀不优秀,因为大儿子已经足够完美到能成为一个被她拿出来炫耀的名牌高奢。陈逾司再优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为什么从奥数队退出,因为陈逾钦获得了一场全英规模的比赛冠军,他可以到hsbcholding带薪实习一个月。陈逾钦在ig上发着他获奖后和指导老师的合照。 陈逾司手滑点了赞,直到陈逾钦找他,他才发现。 【听说你也要参加奥数竞赛了,加油。】 不管表面看上去是多么鼓励人的话,但从陈逾钦嘴巴里说出来,感觉就是会变。 许斯昂和纪淮的关系让他很羡慕,蒋云锦对许斯昂的管束也让他羡慕。 可他抽烟逃课也没有人管,他考第一也没用,因为他哥能做到,而且比他做得更好。 …… “陈逾司,你真的好聪明啊。” …… 理科班女生少,抓壮丁的体育委员逮到时间就来游说运动会报项目的事情,没一个女生跑得掉。 做完早场回来,女生从书包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小型风扇。 纪淮一热,脸就会烫,小电风扇怎么对着脸吹都解不了身上那股燥意。最近温度不降反伸,汗水顺着脖子滑进内衣里的感觉特别不好。 体育委员那个报名单走到纪淮那桌,朝着她们打招呼:“两位美女有兴趣代表我们理科一班征战运动会嘛?” 纪淮也想在绿茵操场奔跑,但之前两次逃跑的经历已经无情的把她是个运动废物这个真相揭示在她本尊面前。 就在纪淮决定报个铅球标枪一轮游的时候,班主任笑眯眯的把她喊出教室:“是这样的,学校领导看你成绩又好又长得漂亮,这么良好的象形非常适合成为颁奖的礼仪小姐。” 这种事情向来不给学生拒绝的机会,嘴巴上说着想让你如何如何,但没有推脱的可能。 夏知薇吃午饭的时候知道了她运动会要当礼仪小姐的事情,一时间表情复杂的,让纪淮不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 夏知薇安慰她:“其实挺好的,就是往年裙子比较难看。” 纪淮咬了口四季豆,问:“难看到能让我丧失一整个高中择偶权的那种程度?” 夏知薇没办法昧着良心,只好点头。 纪淮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有顺上来,等她看见去年那条胸口大红花的人间富贵花时,那口气顺上来之后,差点咽不下去。 幸好去年深受其害的女生联合抵制,最后学校方面换成了青花瓷样式的批发旗袍。 素雅倒也比俗雅的好。 周主任带着她们去国旗下彩排走位和站姿,纪淮像个服务员一样端着个‘空餐盘’。 红色橡胶跑道上,陈逾司他们班正在从七个报名一百米的人里选出三个。他不在其中,背着个书包站在不远处足球门框前,不知道谁从器材室借了一个足球,球传来传去,传到了他脚下,他用脚将滚过来的足球挡在了门框外,前脚掌踩在足球场,看清了来不远处踢球过来的人。 脚微微用力将足球勾起来,随后一脚朝着刚来球的方向踢了回去。 操场上的人嗓门挺大的,喊着陈逾司的名字:“踢足球嘛?” 他没回答,而是直接把书包从后背上拿下来,随手扔到场边。 纪淮没看过他踢足球,没看两眼就被周主任点了名,一起被喊名字的还有另一个女生。 “那边那两个女同学,看什么呢?到你们走过来了。” 那个文科班的女生不害羞,回了一句:“看陈逾司踢球呢。” 虽然陈逾司是个成绩好的学生,约莫是周主任抓他去网吧抓多了,一听见这么名字火气还是蹭蹭的就上来:“有什么好看的。” “大帅哥,肯定好看。”那个女生捧着圆盘走到指定的位置,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眼睛也弯弯的很漂亮。 纪淮照着流程走了一遍,最后站到旁边休息。刚和她一起别点名的女生走到了她旁边,伸出手:“匡从筠,文科一班的。” 纪淮也伸出手:“理科一班,纪淮。” 那个女生听完,一瞬间表情有点失落:“啊?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啊。” 纪淮点头,佐证她的话。 不过失落只有片刻,匡从筠抱着圆盘又聊了起来:“不过他好帅,好想和他谈恋爱,但男色误人,人家也看不上我。” “学校也不准早恋吧。”纪淮又补了一句:“怕恋爱影响学习。” 刚说完,纪淮一愣。脑袋里的小灯泡一亮,朝着匡从筠握拳打气:“但不谈恋爱的高中生活是一定会充满后悔的,喜欢就去追。” 谈恋爱会影响学习。虽然想让陈逾司成绩下滑这个想法很罪恶,但是五月的大太阳挂在头顶也很罪恶。 快去谈恋爱吧,陈逾司。也好让她体验一把教室头顶的电风扇呼呼的吹风,而他在操场上流汗流泪的日子吧。 纪淮眯着眼睛看着绿茵草地上运球的人,足球在他脚边按照他的想法滚动着,脑袋里自动为他配上足球解说群情激昂的一声‘禁区内一脚射门’。他带球过人,球在慢下来的几秒后,被他稳稳地踢进足球门框了。 匡从筠看见他进球,连忙鼓起了掌:“你这么看好我?” 纪淮点头:“万一他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匡从筠的眼睛转了一圈,稍加思索:“要不我试试?” “冲!”纪淮头点的更重了。 进球后,陈逾司没了一半踢球的兴致,一抬头和纪淮视线撞到了,她又偏过头和旁边的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劲的在点头。 班主任出了个乌龙,他报的四百米不需要班级选拔,他白等了半个多小时,正要走的时候,纪淮她们也彩排结束了。 几个女生也不客气,圆盘都交给纪淮送回去。 纪淮从行政楼的仓库出来,陈逾司在楼梯口等她,丝毫不在意还在学校,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手游。 放学原本就晚了,又因为运动会的事情,现下白昼再长,走回家的路上,天也暗下来了。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只能照亮五分之一的天空,那五分之一是橙红,另五分之四是深蓝色。 红与深蓝交汇,天空半明半暗,云朵已经不再是白色,而是成为灰色的云飘在天空。 再过一会,天就会彻底暗下去,而洵川这座城市却会亮起来。 “陈逾司,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纪淮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问了一句。 车水马龙在眼前,她在自己旁边。 陈逾司一愣,心跳快了,但想到上回的‘拿下’的那个乌龙,他不敢往好处想:“怎么了?” “想要了解一下。”纪淮朝着他卖乖的眨了两下眼睛:“说说呗。”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逾司斜着眸子打量着她。 纪淮将自己的小九九美化:“你说了我知道了之后万一遇见你的理想型,我也好介绍给你。” 陈逾司才不信她的说辞,起了逗她的心思:“我喜欢成绩比我好的,游戏打的比我好的,爱做家务的。” 纪淮没发现他在逗自己,摸着下巴认真的思索了起来,成绩比他好,游戏比他擅长,还要爱做家务…… “那不就是……孟娴一埋头苦练游戏技术,和你结婚之后退隐电竞圈成为一个全职主妇。”纪淮分析完了之后,觉得不现实:“你觉得可能嘛?” 陈逾司表情无语,真不知道她怎么扯上孟娴一的:“这话的可能程度等同于你哥考上首府大学,我那盆韭菜被你浇水浇成真兰花。” 绿灯已经亮起,五月的夜风还带着白天的热气。 裙摆被风吹起,纪淮走在他旁边,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突然开口:“陈逾司,换装小游戏可以嘛?黄金矿工行不行吗?” 对视的时间里,他点了点头,行的,如果是你就行。 但陈逾司还是搞不懂她要干什么。 没两天,陈逾司知道她想干嘛了。 当天早上买早饭的时候,纪淮叮嘱他晚上放学一起走。结果放学那天她和一个女生一起来了。 那女生自我介绍说叫匡从筠。 认清现实只需要十秒钟,十秒钟之后陈逾司发现这是纪淮给他介绍的女朋友。 打野buff开局,他被辅助抢了buff都不一定有这么生气。 陈逾司他的拒绝也特别直截了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扔下匡从筠一个人,陈逾司加快脚步走了。抓到纪淮的时候她刚在盛泰的麦当劳甜品站买麦旋风。 纪淮拿着钱站在窗口外:“奥利奥麦旋风,一个……” 没说完,旁边凑过来一个人:“两个,谢谢。她一起付钱。” 还吃麦旋风,吃个冬瓜糖。吃吃吃,还好意思吃麦旋风。 纪淮从出货口把两个麦旋风拿了下来,递给他一个,还没来得及心疼自己的钱,先问了情况。 “怎么样?我特意问了,匡从筠小时候的童年玩过很多类行的换装小游戏,黄金矿工单人三十关卡不是问题。成绩在文科班也名列前茅,很符合你的标准。” 她还笑着呢,就差没在脸上写下‘快夸我’三个大字。 陈逾司用勺子挖了一半的麦旋风,把手里少了一半的那份给了纪淮,拿走她还没吃的全满的另一份,吐出两个字:“憨憨。” 说完就走了。 纪淮蹙眉,看着手里只有一半的麦旋风,小跑着追上去:“陈逾司,你骂人。” 花了钱,还挨了骂,好心当成驴肝肺。 有点委屈:“如果不是因为在大街上,我都哭出来了,还好我坚强。对了,麦旋风记得给钱。” 陈逾司拿着勺子又从她那份麦旋风里挖走了一勺,咬牙切齿:“傻。” 第20章 白色橡树(5) 这两天纪淮一直耿…… 这两天纪淮一直耿耿于怀,心里不太痛快。 但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她摸不准是自己被陈逾司骂了,还是因为麦旋风他既没给钱还挖走了她那份的两大勺。 五月的太阳毫不手软的烘烤着大地,早操抬了两下手,人就开始出汗。可惜纪淮跑不过那群如同出圈野马的校友,只能看着汹涌的人潮叹了口气。 陈逾司看她像个小老头皱着张小脸时,他刚在雪糕上咬了一口,显摆得瑟的还拿了一瓶冰可乐从她面前走过。 夏知薇问纪淮还买不买? 纪淮看了眼前胸贴后背的男男女女,摇了摇头:“挤成这样,转过头都能随便找个人的校服擦把汗了。” 早上还算好,一到下午太阳光从考走廊的一侧直直地照进来,纪淮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吸热吸得,今天在头顶煎个鸡蛋没有问题。 许斯昂听说了学校运动会的事情,他也只是听过拉到,来蹭饭的陈逾司敲了敲他腿上的石膏,对许斯昂反应淡淡的样子不意外:“毕竟不是残运会。” 运动会批发的青花瓷样式的旗袍买来了,纪淮带回去,洗了一遍。 五月末,入夜也不凉快,她忍着蚊虫叮咬站在阳台上,把衣服从装满水的塑料盆里拎起来。 陈逾司没看门外,直接拉开移门出来浇花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大晚上拿着一条白裙子站在阳台上,有心脏病的都能告你有谋杀嫌疑。” 纪淮嘀咕了一句:“胆小。” 因为是件便宜货,布料不吸水,怎么拧都拧不干,水珠顺着裙摆的边缘一直在滴水,滴在她脚背上,夏日的凉拖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怎么不扔洗衣机里机洗脱水?”陈逾司拎起水壶,动作娴熟的打理起他那盆韭菜。 “这种便宜货,扔进洗衣机之后拿出来,我都怕布料和盘扣都各过各的。”纪淮拧了两遍了,还是拧不干,只能滴水的挂在晾衣杆上。 陈逾司抬眸,看着晾衣杆上那件旗袍,普通到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廉价,学校抠门程度还是原来的配方:“挺好的了,学校至少给你们换掉了那条人间富贵花。” 纪淮甩了甩手上的水:“我怎么听你语气有点遗憾呢?” 陈逾司一笑,样子有点欠:“能掌握一个人社会性死亡程度的黑历史,难道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嘛?” 纪淮弯腰端起水盆:“来,我请你儿子们喝点水。” 学校抠门,也不要脸。 运动会两天,有一天还是周六。许斯昂周五要回医院复查,有个项目约满了,只有周六一大早有空,不想来回折腾,许斯昂干脆住两天院。蒋云锦给纪淮发了条短信,让她晚上自己在外面买点吃的。 运动会赶上高温的开头,气温蹭蹭往上长了四度。四度听着没什么感觉,但足够把纪淮热化在马路上。 纪淮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把遮阳伞,关院子铁门的时候,陈逾司正巧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纪淮手里撑开的伞,眯着眼睛又看了看头上晴空万里:“天气预报虽然是被叫作天气乱报,但也不至于你这么大个太阳还带把伞防患于未然吧?” 纪淮前两天胳膊差点晒脱皮,导致她痛定思痛,每个课间都不得不补个防晒,防止自己晒成包拯:“我不想冒充是包拯后代。” 陈逾司想想也是,走到伞下,幸好没有厚着脸皮让纪淮给他举着伞。 就是…… 纪淮抬头看着离自己头顶快有三十厘米的伞面,摸了摸发烫的头顶,自己全身上下都浸透着清晨的阳光。 再看看他,也差不多。 “陈逾司,你是在给寂寞打伞嘛?”纪淮走出伞下。 他听罢,把手放下了一点。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谢城市绿化部门对在马路边种树的执着了,巨大的樟树,枝繁叶茂,比陈逾司那撑伞技术好太多。 他还撑着那把粉红色印有派大星图案的伞,伞柄搭在他肩上,他转动着把手,挺有兴致的:“我一直觉得打伞就是精神上的降温。” “明明就是你不会打伞。”纪淮指着旁边的手抓饼店:“你的满汉全席,还要不要了?” “带你去吃个别的。” 学校西门有一排商铺,陈逾司走在前面带路,找了家买冷面凉皮的店。 茶壶里装着的是大麦茶,水温已经冷下来了,喝着能解清早的暑气。 纪淮还穿着校服,今天要穿的旗袍被她叠好装在了袋子里。 陈逾司看见了那个袋子,问:“所以你一个项目都没参加?” “对啊。”纪淮喝着大麦茶,也不美化自己:“我又不是完美的天才。宣传口号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本来就是一件搞笑的事情。大部分的人都只能做到一两点,有甚者连那一两点都做的不够好。我就是那种人,成绩稍微好点,其他的嘛,要才艺没才艺,要运动没运动。” 纪淮又反问起他。 陈逾司给他自己也倒了杯大麦茶:“就报了一个四百米。” 还是班主任强制要求的,要求全班每人至少一个项目。 没一会儿老板端了两份凉皮过来,纪淮加了一勺辣椒,拿起筷子搅拌:“那你加油,到时候我给你颁奖。” 陈逾司拿过刚被纪淮放回去的辣椒酱:“我原本都打算预赛一轮游。” 凉皮一半在嘴巴里,不方便说话。纪淮睁大了眼睛,不解的眨了两下。 他解释:“这种天难得不用上课,不逃个课去网吧上网都觉得在虚度光阴。” 纪淮没嚼两下就把嘴巴里的凉皮咽了下去:“你不认真点跑了四百米才是虚度光阴。去跑呗,我递水。” 良久,对面的人点了头:“好啊。” 班主任在教室里叮嘱里,就算没有比赛项目也不准私自离开学校。 但对于真要跑的人来说没什么用,前桌听完就转过身问陈逾司:“跑不跑?” 陈逾司用书桌上摞的特别高的教科书挡着自己那本漫画书,听见前桌的话,懒懒的回了一句:“有比赛呢。” 前桌听懂了他的意思——不去。 嗤他:“你不就报名了一个项目还打算一轮流嘛?到底跑不跑。” 一本王道热血漫,愣是在打架的时候嘴遁了整整一话。陈逾司看的有些头疼了,把漫画书一合,塞进许斯昂的课桌里,重新找了一本,随手翻开一页,手托着下巴:“我也想啊,但实力不允许。” 纪淮本来关注一下陈逾司四百米的比赛情况,结果她被轮到第一天上午当礼仪小姐,纪淮马不停蹄的跑去厕所换掉了校服,站在厕所门口努力做着心理建树。 等后来的匡从筠收拾完自己,纪淮还没从厕所出去。她理着裙摆,关心起纪淮:“怎么了?” 纪淮脸有点红:“头一回这么穿,有点不好意思走出去。” 匡从筠还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呢,挽着纪淮的胳膊,半拉半推的把她带出了厕所:“怕什么,这件衣服已经不错了,我去年还穿过人间富贵花呢。你要自我催眠,老娘披个麻袋都是漂亮的,抬头挺胸走出亲妈都不认识的脚步。” 她还说尴尬怕什么?她前两天还表白被拒绝呢。 这心态,真是人间能得几回闻。 三中的漂亮女生分成两种,一种是马路对面的艺术生,那种从气质到外表都挑不出毛病的,美的很上镜,且各有各的美法。 纪淮是另一种。第一眼是漂亮,但让人觉得漂亮得没特点。因为三庭五眼太过标准,五官一点瑕疵都没有所以才会丢失记忆点,可优点胜在耐看。学生不让化浓妆妆,素淡的样子完美的把五官比例的优点放大。 “再说,你很漂亮啊。”匡从筠忽地凑近到纪淮面前:“真的。” 班级列队成方阵,表面样子得做好,得绕着操场走一圈,还得学生代表宣誓,宣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但每个班主任都清楚,这也是个和绩效挂钩的大项目。 操场上排着队伍的人顶着大太阳前后交头接耳着,不关乎绩效考核,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逾司被太阳照的有些睁不开眼,所以说,好好读书有用这话不假,否则他就得一周五天这么的站在太阳下。 耳边的窃窃私语在闷热的太阳下也显得呱噪。 隔壁那一列是普通班。在陈逾司旁边交头接耳的两个男生,其中有一个高一没分文理之前还和他当过同班同学。 “这次的旗袍比去年那条奶奶裙好看太多了。” “看见了吗?倒数第三个女生超漂亮的。” “哦哦,看见了。好像是新转来的,月考还考很高很高的那个,叫……纪淮?” “靠,我他妈要背叛千反田爱瑠了。” “你不是喜欢栗山未来嘛?” “京都动画出老婆,我不是花心,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 很显眼,稍微侧过头就能看见最旁边穿着旗袍的一列队伍。 纪淮背脊很薄,人清瘦但不见骨,很适合穿旗袍,头发低低的绾了起来,但还是有几缕未扎起的头发不听话的被风吹起。 她也在和别人讲话,似乎是被身后女生的话给逗笑了,梨涡淡显,伸手把被风吹起的头发别到耳后,之后剩下的陈逾司没在看了。 ——妈的,别说,长得真好看。 第21章 白色橡树(6) “……用饱满的热…… “……用饱满的热情参加本届运动会,严格遵守比赛的各项安排,遵守比赛规则和赛场纪律,服从裁判,尊重对手,团结协作,公平竞争,赛出风格,赛出水平……” 司令台上几个学生代表正在宣誓,上面说一句,下面的人跟着念一句。 旁边的前桌举着手宣誓到一半,转过头,又问了一遍陈逾司:“真不溜走?” “不溜。”陈逾司没改口,还开始好言相劝:“人生只有一次的高中生活,都高二了还不好好体会校园生活?一天到晚想着上网,没出息的。” 前桌的表情像是听了‘屁闻了不仅可以抗衰老还可以抗癌’似的,抽着嘴角,表情神似地铁上看手机的老人:“只要我留级,我就可以体验很多遍。” “可以的,六十岁的高中生,到时候高中毕业证和养老退休金一起领。”陈逾司笑着损他:“没上岗就下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你在高中不仅能陪你儿子了,你再努努力,孙子跟你一起考大学。到时候大学刚上就老年痴呆,留着口水躺进棺材,还不忘拉着你儿子的手,临终时说,儿啊为父英语四级还没过。” 前桌说不过他,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好了,闭嘴吧陈逾司。你都要把我说的两眼泪汪汪了。” 四百米的预赛在上午,前桌看见陈逾司真去热身了,正纳闷的时候看到终点线附近手里拿着水的女生,大概能明白了原因了。 就像男生打篮球,多少是为了那种被女生围观的自豪感。 可转念一想更纳闷了,陈逾司是不收别的女生东西的,那他还跑什么四百米,体验什么高中生活嘛,他又体会不到被女生送东西的快乐。 四百米预赛竞争压力不大,一共四组,每组前四晋级半决赛。 陈逾司是第二组,比赛开始在吃午饭前,纪淮她们刚结束今天上午最后一个比赛的,几个女生走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她被发令枪声吓了一跳,看了眼跑道上的人,很快就在旁边等待的人群里找到了陈逾司。 等陈逾司那组各自调整助跑器的位置时,纪淮已经不在操场上了,他没多想,站在第五道做着准备。 四百米不比一百米电光火石之间就结束了,但也不比三千米那么漫长,但一分钟也比完了。陈逾司是小组第二个过线的,进入下一轮没太大悬念。 只是,他喘着气环顾四周。 没有纪淮。 倒是有一个面生的女生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功能饮料:“学长,喝水嘛?” 陈逾司看了她一眼,没讲话,径直路过拿着水的学妹朝自己开赛前扔衣服的地方走。心里有点闷,不知道是跑步导致的还是被纪淮气的。 拎起草地上的外套,抖了抖上面的沾到的草叶子。陈逾司从操场走出去,纪淮正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她的校服,被一个男生拦在了旁边楼的楼门口。 离得有点远,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对方把花送给了纪淮,纪淮也收下了。 等他走过去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小跑着走远了。 “我说怎么没等到你送水呢,原来是在这里收花呢?” “我都指望你给我送水呢。”纪淮先听见他声音才看见他人,本来以前读书她就嫌大课间做早操太阳晒人,现在她还傻不啦叽的当什么礼仪小姐隔三岔五就要在太阳下站一站。 把手上的小高跟还有那束花交给了陈逾司:“我找洗手间换衣服呢。” 操场最近的那个厕所人满为患,她不得不跑到行政楼这边来。关键还是这天热的不行,纪淮一上午颁奖的次数不多,但旗袍有点贴身,她锢里面,气闷又嫌热。 她原本打算换了校服就给他送,谁知道厕所的隔间全被征用了。 没给陈逾司拒绝的机会,纪淮踩着她的帆布鞋麻溜的跑去了女厕所。 行政楼人来得少,厕所也干净,纪淮随便找了个隔间,手摸到身侧的拉链,一用力,拉链纹丝不动。 狐疑的嗯了一声,她再使劲,结果还是不变。 陈逾司看着手里那束花,学校统一批发的,价格便宜的不得了,舍得花钱就不是三中了。花束由桔梗康乃馨玫瑰还有满天星组成主体,剩下的都是一些绿叶和包装纸的装饰。 花还没他种出来的好看。 有什么好看的,摆在家里都嫌丑,陈逾司看见旁边的垃圾桶,犹豫着要不要扔掉然后假装这花被那个男生要回去了。 正打算这么干的时候,陈逾司看见从女厕所探出来的脑袋. 她说:“我裙子脱不掉了。” 她抬着一边的胳膊,侧着站在他面前。是因为拉链把布料卷在里面了,所以拉链拉不下来。陈逾司困难的把布料一点点尝试着扯出来,拉链还是纹丝不动,又不好使用蛮力。 纪淮胳膊抬累了,稍微往下垂点,胳膊内侧就碰到了他的手。 胳膊垂下来,有点碍事,温热的手掌心抵着她胳膊肘往上抬了些。 空举着手太容易酸胳膊了,纪淮自作聪明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陈逾司拉链越弄越烦躁,偏把手搭在他肩头的人还没感觉。批发的旗袍布料很薄,指尖隔着布料碰到她身侧的皮肉。 肩上的手很白,腕子也特别细,他一手抓两个没问题。 想到一手抓她两个手腕没问题,想法又扩展开,他干嘛要抓她手腕,想到特定的场合和情节之后,陈逾司感觉自己坏掉了。和许斯昂差不多了,打娘胎里出来就坏掉了。 拉链拉开的瞬间,陈逾司尽可能的没去看,但突然进入白皙肌肤还是让他慌了几秒。 纪淮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觉得身上一松,拉链终于拉开了。她赶忙伸手捂住拉链的位置,道谢着重新进了女厕所。 再出来她换回了校服。陈逾司站在楼门口,还没走,手里拿着一束花和她的小高跟,样子有点滑稽。 下午端花端奖牌的就不是她了,所有人被分成两组,纪淮明天下午还有一个半天就结束了。 运动会期间,校门出入查的不严,纪淮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陈逾司一起吃了午饭。她喝着解热的冰水:“我还不如个饭店服务员呢,人家好歹端个菜能下饭,我端着捧花像个托塔李天王。” “你不挺喜欢的嘛?吃个饭还带过来。”陈逾司看着摆在她旁边的花就觉得碍眼。 结果面前的人还怕气不到他,拿起来抱在怀里理着那几朵难看得要死的花。 纪淮:“我人生头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我虽然不喜欢对方,但要好好对待别人的表白。” 那男生把纪淮拦下来的时候,先是支支吾吾的自我介绍,当时纪淮满心都是怎么把自己从那件贴身的旗袍里解救出来。听见对方的表白,她有点意外。 没人非得喜欢另一个人,对待别人的表白得表现出感谢。哪怕是要拒绝对方,也得拒绝完了之后再说一声谢谢。 这个道理是外婆教她的。 外婆说:“就像是一个人给了你一个葡萄味的糖果,即便你不喜欢吃葡萄味的东西,你也要在拒绝别人之后对别人说一声谢谢,谢谢对方想要给你一颗糖。” 纪淮拒绝了他,但收下了他的花。 这个道理陈逾司不敢苟同,他信奉快刀斩乱麻,不能给对方任何一点遐想的余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给对方留的一点点面子和余地会被联想成什么。 老板把荞麦面端了过来:“两份凉面,齐了。” 纪淮食言没给他送水,午饭她请了。站在店门口时候,陈逾司不准备回学校了:“我去上网了。” “四百米半决赛明天吗?” 陈逾司想了想:“下午。” “那你去不去?”纪淮问。 陈逾司又想了想,逗她:“不去了。” 说完,他已经朝着网吧的方向走了。纪淮拿着花两三步追上去:“为什么啊?都进半决赛了,跑赢了一半人,放弃多可惜。” “跑赢了也就拿个劣质的奖牌和这么一束难看的要死的花。” 纪淮看了眼自己怀里的花:“我这样的女生给你端来的花唉,不一样的。” 陈逾司垂着眼帘,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人:“知道嘛,运动会的班级成绩是和班主任的绩效挂钩的,班级不同就是竞争对手,你这说服我去跑就不太对了,你不应该为了你们班级男生说服我不去嘛?” 纪淮点头,这个她知道。 “知道还劝我?”陈逾司笑。 怎么?拯救他积极向下的灰色高中生活?他是不是可以期待,有那么一个人能管着他,管他上网抽烟逃课? “你不是一直嫌弃这个花难看嘛,你要跑赢了就把花给我呗,我能收集两朵玫瑰泡个脚,到时候里面撒点花瓣。我和我们班男生都没有和你熟,我不好意思找他们要。”纪淮咧着嘴,一笑,露出一排牙。讨好似的扯着他的袖子,眨了眨眼睛:“拜托拜托。” 她是笑了,陈逾司的笑垮了。 不仅不想笑了,还更气了:“是啊,我们熟。你都看过我光着全身穿衣服了,我们多熟啊。” 第22章 白色橡树(7) 陈逾司跑四百米了…… 陈逾司跑四百米了嘛? 跑了,第二。 纪淮还特意挑了花保存最好的那束给他,她强调了:“这束花最好。” 陈逾司把花丢给她,纪淮抱在怀里在他们教室外等他。 最后一个是四乘一百米,大部分人都去围观了。他们两个就是小部分没去的人,教学楼人去楼空,操场人声鼎沸。 “怎么着?还要我谢谢你嘛?”陈逾司背起书包,从教室走了出来。 说得阴阳怪气,纪淮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朝他撒娇,笑得很甜:“哎哟,我知道,我得谢谢你,你真棒,真知棒的棒。” 陈逾司晃开视线,她脸上因为笑容显出梨涡,视线向下,灰色的制服裙摆下一片白皙的皮肤,他只好把视线再往下压,低帮的帆布鞋被她踩着后跟。 脚后跟红着,被小高跟磨得。 “鞋子磨脚?”陈逾司问。 纪淮下意识的低头,抬起后脚跟看了眼:“对啊,所以晚上要泡着脚放松放松。” 行吧,这个理由陈逾司勉强能接受。 踩着鞋子走路,所以脚步声轻不了,纪淮又说了声谢谢。 陈逾司每次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像个乖小孩的模样就有些想笑,脑袋里飘出卡勒德·胡赛尼在《追风筝的人》里写下的话:“别谢了,请我吃麦旋风。” 纪淮表情立刻变淡漠,捂着口袋:“那我还不如自己去花店里买一支玫瑰算了。” 陈逾司想开口再说时,和楼下上来的人视线撞到了,拐角台阶下的孟娴一看着他们,视线扫过纪淮怀里的花,没打招呼,侧着身路过了他们两个。 被孟娴一的出现一打断,陈逾司刚想说的话忘了,开口:“总之,强制消费。” 盛泰广场的人不少,麦当劳的甜品站门口的排队队伍自从入夏气温飙升之后人再也没少过。 纪淮拿着钱包抬着头看着面前这个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男生。 小嘴一撇,双眸剪水,楚楚可怜的表情说来就来:“陈逾司,如果我只买一份麦旋风,等会儿我看着你吃,你会心软嘛?” 陈逾司抬起眼皮,打量着她脸上的小表情,一点也不上当:“不会。” 装可怜的表情说没就没,小嘴一噘,能挂酱油瓶了:“陈逾司花女生的钱,叫女生请客丢不丢人。” 陈逾司神情从容:“小时候家里穷,我已经把廉耻拿去捐掉了。” 纪淮来大姨家住了没几个月,表哥许斯昂没向她学会认真读书,她之前住在许斯昂隔壁听他打游戏骂脏话,倒是学了一些。 大约是个女孩子,也不常说,骂起来说脏话都挺好玩:“去你三舅姥姥的,我不咽不下这口气。晚上我翻阳台去偷了你花盆里的玫瑰,拿来泡脚。” 前面排队的人频频回头看他们,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年轻真好。 陈逾司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怎么?自从我两第一次见面你偷看我穿衣服,你现在都不满足了,准备要采花了?” 采花这次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道。 纪淮脸红了,排在她前面的两个人笑得都憋不住笑声了。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点,前两次比不要脸,她都没输过。 不能考试考不过,比不要脸还比不过他。 纪淮扯出一抹笑,笑得咬牙切齿:“难怪你在花盆里种韭菜呢,是不是提前预料到我会去采你的花?怕身体不好,所以提前补补?” 韭菜补肾壮阳。 所有男人有三样东西不能被质疑,一个是奥特曼的存在,一个是鞋的真假,最后一个就是身体素质。 陈逾司脸黑了,看他不开心了,纪淮就开心了。笑着对窗口里的店员说:“我要两份奥利奥麦旋风,谢谢。” 纪淮满脸高兴的抱着陈逾司的花回了家,许斯昂看见她怀里那束丑不拉几的花:“昨天不是拿了一束回来了,这么丑,怎么又拿一束回来。” 纪淮把花束里的玫瑰拿出来,剩下来拿出来插进花瓶里,昨天那束被她重新插花打理后摆在了许斯昂的房间里。 纪淮找大姨又要了一个空花瓶,在里面灌了些许清水,把花根部泡在水里,摆在她书桌旁。 晚上,纪淮坐在书桌前把脚泡在温水里,脚趾动着,充分放松,拿起两支玫瑰,颇有闲情逸致的扯着花瓣扔进去。 陈逾司洗过澡出来,对面的窗户关着,窗帘门帘都拉上了。嘴巴里麦旋风的甜味已经没了,但想到纪淮那些话,看见地上花盆里的韭菜,来气的踢了一脚。 今天不给喝水了! 周末,蒋云锦照常叫陈逾司过来一起吃午饭。许斯昂不能久坐,肋骨上的伤得在床上躺着,一开始这样居家不用上课的感觉爽的飞起,但时间久了,他在床上躺的是头晕眼花。 家里通常也只有蒋云锦在,能和他说话的没什么人。 许斯昂坐在轮椅上,随意的问着他关于学校的事情:“都办五月的夏季运动会了,马上要高考了吧?你们今年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不知道。”陈逾司虽然是个客人,但看着许斯昂腿上的石膏,反客为主的给他倒了杯果汁:“可能暑假还要补课吧。” 许斯昂哦了一声,不算太意外:“毕竟马上就高三了。” 陈逾司看他:“是啊,那你呢?原本成绩就不怎么样,现在又不去学校上课,你高三开学怎么办?” 许斯昂嘴硬:“走一步看一步呗。” 陈逾司敲了敲他腿上的石膏:“没事,不行就坐着轮椅去要饭,总有出路的。” “妈的,你有天因为你这张嘴被打死,我一点也不意外。”许斯昂就觉得无语,但有羡慕:“靠,嘴遁无敌的感觉是不是很棒?” 无敌? 昨天刚输。 陈逾司喝了一大口果汁,心里还烦着呢。结果纪淮正好穿着拖鞋‘踢踏踢踏’的从二楼下来。 看见陈逾司郁闷的表情,她偏笑得特别甜,朝他挥了挥手:“你来了?” 陈逾司嘴角一拉,转过头闹别扭的动作特别明显。 许斯昂虽然没和陈逾司认识十几年,但对陈逾司这样的人为人处事特别了解。他对姑娘从来就两种态度。 只要姑娘不追他,不向他表白,他就能特别带着基本的礼貌和对方相处。 但姑娘要是喜欢他,那陈逾司恨不得当着对方的面翻个白眼,然后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 前者是以同班孟娴一为代表,后者以徐娇为代表。 可现在对纪淮这态度就好玩了。 许斯昂偷偷打量着两个人,眉头一蹙,他是个男的,而且感情经历丰富,一猜一个准。 蒋云锦下午有事,这些天她一直在家照顾许斯昂,今天纪淮在家也有人和照看着,她能走开一会。 纪淮帮忙盛饭,听见大姨的拜托,立刻就答应了:“大姨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今天就在家里写写作业,也没有别的事情。” 看着厨房里的两个身影,许斯昂朝着陈逾司抬起没绑石膏的腿踢过去:“陈逾司,你他妈别是喜欢上我表妹了。” 陈逾司刚拿起果汁杯,被他忽然的一脚,手一抖,果汁撒了一些在桌上。听见许斯昂的话,心头一紧,但外表还是不动如山,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洒出来的果汁。 考试的时候选择题怎么没见许斯昂他猜这么对呢? 许斯昂不准他以沉默不回答就蒙混过去:“那束花是不是你送的?” “第一天别人送的。”陈逾司开口:“第二天那束她找我要的。” 许斯昂抓住另一个重点:“谁?哪个小子?哪个年级哪个班级的?” 陈逾司抬手把吸了果汁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看他跑偏了,也乐意顺着许斯昂说下去:“怎么?你这个半残准备找人打架去?你现在除了能和林黛玉过两招,你打得过谁啊?没准人家林黛玉都和鲁智深学一招倒拔垂杨柳,人给你直接从轮椅上拎起来。” “你以后老婆没点心理素质能和你过日子?”许斯昂轻抚胸口顺气:“我表妹从小到大被我外婆一家捧在手里长大的,听话又懂事。你这种嘴,当你女朋友她还小,承受不来的。你别嚯嚯人家知道吗?” 是吗? 陈逾司第一反应就是不苟同。 但第二反应他又在想,自己是不苟同许斯昂对纪淮听话懂事的认知,还是不苟同纪淮不适合当他女朋友这件事。 还没想清楚,纪淮已经端着饭菜出来了。 居家所以她穿着私服便装,和学校里的裙子不太一样,到脚踝的长裙,因为她的有些急的步子飘了起来,她把汤碗端了出来,有些烫手。 碗一放下,两只手捏着耳垂又跑回了厨房,继续端菜。 许斯昂坐在陈逾司对面,看着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纪淮身上,拿起餐桌上的纸巾盒砸过去:“眼珠子收起来,鱼头汤里的鱼头眼睛都没你的大。” 陈逾司把接住的纸巾盒放到旁边,没生气,只是说:“她要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这事你就别管,我反正肯定对她好。” 第23章 旷野听风(1) 陈逾司说完,许斯…… 陈逾司说完,许斯昂一直没说话。 也不怪他,当有个男生在你面前说要泡你妹,但凡有点兄妹情,文明的说个‘滚’字。不文明的就砸鸡蛋叫他滚。 蒋云锦下午出门,纪淮把许斯昂推回房间,再把他扶到床上,空调徐徐的吹着冷风。骨头受伤的人,纪淮怕他这么吹,不养好以后年纪大了膝盖就疼。抖了抖薄毯,给许斯昂重新盖起来。 许斯昂躺在床上,看着纪淮熟练的动作,鼻子一酸。 倒不是多感动,就是一想到万一纪淮以后和陈逾司在一起了,那真是月老不干好事。好歹猪拱白菜还留点渣留个坑,现在总有一种陈逾司要给他把菜园子都挖走的错觉。 时序进入六月,食堂空了不少,高三的学生在各个休息时间里奋笔疾书。连大课间的早操都不参加了,这才是让纪淮最羡慕的。 纪淮拿着一张湿巾贴在自己额头,站在人满为患的小卖部门口,望而却步:“不用做早操的好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夏知薇也挤不进去,两个人望着冰柜解馋解热:“等期末考试吧,努力!” 最气人的不是和福利之间差距过大,而是明明毫厘之差就是得不到。更气人的还是自己全力以赴,对方闲庭信步,但名次分数还在自己前面。 “要不我下回期末考试前请陈逾司吃个饭吧。”纪淮望着冰柜,咽了口唾沫。 夏知薇脑海里第一时间就蹦出‘美色、诱惑’,在光线昏暗的西餐厅,纪淮穿着亮片抹胸裙,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用如杯中红酒香醇的声音喊着陈逾司的名字,桌下的高跟鞋擦过西裤,眨着美眸,说‘陈逾司,让让我呗。’ 前些天看的那本小说里囚禁追逐爱情的男女主角突然有了脸。是个男人这时候就会搂着女人的腰肢说,用肯定哑着的声音说“宝贝,什么好处?比如你?” 大戏在夏知薇脑袋里演完了,最后她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太香艳了。 “被吓到了?”纪淮看见她打哆嗦,有点纳闷:“你是不是也觉得鸿门宴有点恐怖了?” 夏知薇脑海里的幻想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从一个缺口变成面屏的裂缝,最后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愣着,甚至不太敢相信:“鸿、门、宴?” 她在想他们暗流涌动的爱情,结果纪淮却在这想着取陈逾司小命。 “也不是非要了他的命,什么安眠药,感冒药磨成粉洒在果汁里是上策,再不行就偷偷把他家门从外面上锁。” 夏知薇幻想崩塌后,吐出四个字:“恐怖如斯。” 纪淮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回教室:“我要不做早操,我就可以提前去小卖部给你买雪糕吃了。” 夏知薇权衡后:“我家小区外面有药店,商量一下作战计划?” 原本夏天就懒得动弹,下午体育课上要体测,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纪淮和夏知薇第一组做了仰卧起坐,带着酸疼的上半身去了小卖部吃早上没买到的雪糕。 学校里有猫,小卖部的老板娘说前几年三中高中强制要求住宿的时候,附近的猫来得也多,都喜欢在宿舍门口要吃的。 最早是在男生宿舍楼前,最后又全跑女生宿舍门口了。 小姑娘爱猫的多,会给它们喂吃的。 屋后的树荫下,一只狸花猫在打盹。老板娘说它没有名字,因为一直在学校里,所以一点也不怕人。 附近还有几只没断奶的小猫。 纪淮买了一些小鱼干,怕猫妈妈吃了放了加工香料的鱼干不舒服,她又用清水冲了一遍。 老猫不怕人,大概是吃了纪淮的鱼干,看见纪淮去摸小猫也没护着。自己惬意的躺在草地上舔着毛,幼猫叫唤了两声老猫也没动。 纪淮从老板娘那里打听到了,老猫一般中午会去食堂觅食,里面的阿姨会剩点剩菜剩饭给它,晚上那顿就不知道了。 因为是流浪猫,所以连睡觉的窝都是老板娘给的纸箱。 小的时候外婆家养过一条狗,结果有一天跟着她出门上学被车流卷进了车轮下,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巷子口那家人装上了餐盘。往后,外婆家里再也没有养过猫狗。 老板娘只以为纪淮是突然来了兴趣,结果第二天她抱着一袋子猫粮过来了。 倒是吃惊:“还是你们小姑娘有爱心。” 纪淮给猫盆里倒了一些猫粮,好在老猫不挑食。纪淮摸着它的后背,它也不护食。好一会儿纪淮才发现猫脖子里的项圈,昨天看还没有的。 老板娘捧着把瓜子站在后门和纪淮聊天,不记得人叫什么名字:“也是个小姑娘给它买的。” 陈逾司最近放学总看见纪淮往小卖部跑,把手里的篮球传回给对方,准备下场。 有人叫他:“陈逾司,不打了?” 陈逾司嗯了一声,抬眸远远的望见从教学楼走出来的人,手里撑着把粉红色带有派大星图案的伞。没有平时总和她一起的女生,只有她一个人脚步轻盈的朝着小卖部跑过去。 伸手拿起旁边的书包,没看递水过来的人是谁,他也压根不关心,就像没看见那只手和那个人一样,径直出了篮球场。 明天就要高考放假了,纪淮不来学校。 今天准备去一趟小卖部看看那几只猫,给它们加点餐。 买好鱼干和鸡腿,拐出后门就看见一个身影蹲在猫窝旁边,齐耳的短发没有别在耳后,挡住了大半张脸。 猫盆里已经填好猫粮了,纪淮估计是她加的。 她听见了纪淮的脚步声,扭头朝着站在自己后面的人望过去。脸显现在眼前,额头上带着突兀的擦伤。 纪淮觉得有点眼熟,很快就记起来,是刚来学校没多久,她在小卖部买水结果碰见一个被篮球砸了的女生。 夏知薇那时候告诉纪淮的名字,被她想了起来。 纪淮记得,她叫易伽。 她站起身来,解释:“老板娘说猫粮是你买给猫吃的,我来得时候看见还没喂,以为你不来了,所以私自给猫加了。” “没关系,反正就是给它吃的。”纪淮把买来的鱼干和鸡腿放进猫盆里:“它脖子里的项圈是你买的吗?” 她点头:“嗯。” 陈逾司在冰柜里拿了瓶可乐,先从后门走出来的是易伽。易伽这个姑娘挺特别的,和她名字一样很少见。 话不多,但也不像个把‘生人勿进’牌子挂在身上的高岭之花。说她文静,但脸上身上总挂彩。 陈逾司高一和她坐过一个月的同桌,那时候文理还没分班,那段同桌时间陈逾司少数怀念的时光。 倒不是怀念姑娘,只是怀念话少事不多的同桌。 没一会纪淮也出来了,看见小卖部里站着的陈逾司还挺意外的:“放学还没走?” “准备走了。”陈逾司拿着可乐朝收银台走去。 纪淮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也没挑,从冰箱里随便拿了一块雪糕:“他一起付。” 依旧是盛泰那条路,随便聊起小卖部后门地事情,纪淮把猫的事情和他说了,还说了易伽那部分。 陈逾司不意外:“去年秋天吧,她在网吧那条街上还用校服将一只淋雨的流浪狗裹起来抱在怀里。” 纪淮咬了一口雪糕,眼睛一亮:“是不是特别善良有魅力?” 善良倒是挺善良的,陈逾司没在意,关于易伽的事情也没特别仔细听,正准备点头的时候,瞥见纪淮的表情,那表情里带着不该有的期待。 他猜到了七八分了:“你不会又准备给我介绍女朋友吧?” 纪淮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他戳穿了,咬了口雪糕,蹙着眉,表情严肃的盯着他:“我觉得我很有理由怀疑你是超能力者,你会读心术。” 陈逾司不得不长叹口气,他也有理由相信自己要被气死。 自己喜欢她,她倒好,一天到晚想着给他介绍女朋友,陈逾司拿着可乐瓶轻敲了她的脑袋:“听着脑袋声音,你里面是装着东西的。” 纪淮抱住脑袋:“你怎么开始骂人了呢?” 陈逾司朝着她没护住的额头,屈指一弹:“读心术对你没有用,你没有心,小没良心的。” 纪淮揉着额头:“我在给你找幸福呢。” 陈逾司还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怎么?想让我沉溺谈情说爱,成绩下滑?”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这都能猜到? 走过盛泰广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更迭,夕阳已经在钢铁森林的背后沉下一半,余晖依旧将天空熏得红透了。 望过去的一切,如同剪影一般。 陈逾司和纪淮一起停在十字路口,面前车水马龙,半蓝半橘红的天空在头顶。他侧过身:“纪淮,你就没想过自己来找我谈情说爱?拉低我成绩这种事情你放心交给别人做?” 雪糕已经没了,雪糕小木棍子上还带着甜味,纪淮从他叫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抬着头看着他。 太阳慷慨的将余晖落在她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现在看着他。 纪淮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再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太对劲。 纪淮警觉了起来:“我们谈恋爱,万一成绩都下滑,岂不是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不可能谈恋爱!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没想过共同进步?” “你天天打游戏不看书,共同进步什么呀?我注意力容易分散,到时候反倒我成绩下滑了。”纪淮再一想:“差点被你策反了。” 还是鸿门宴更靠谱。 绿灯亮了,纪淮已经在过马路了。 陈逾司扶额,好不容易没像上次在便利店里那样跨服聊天,结果他忘了英雄联盟的一条定律‘菜鸟克高手’。 “靠!” 第24章 旷野听风(2) 高考三天,纪淮放…… 高考三天,纪淮放假呆在大姨家里。因为六月有期末考试,月考就不再考一次了。 纪淮不想再输给陈逾司,放假的三天每天照旧看书复习。 一上午刷卷子,中午午休之后,起床刷错题。 反观陈逾司第一天打游戏,第二天打游戏,第三天终于不紧不慢的开始写作业。 吃饭的时候蒋云锦询问起了纪淮最近在学校的情况,许斯昂的事情已经够蒋云锦操心了。母子两个谈不上和解,话还是像以前一样说不了几句,但好在现在没有以前那股剑拔弩张感了。 期末考试的时间在月中旬出了日期。 六月二十七号。 考两天。 养在小卖部后面的猫也一天天的长大,纪淮有几次放学过去还会遇见易伽。她们两个之间倒也没有因为一起照顾小卖部后面的猫而走得亲近。她额头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了,但手腕上的淤青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上去的。 “我们要不要给猫取个名字?”纪淮问她。 易伽用手挠着小猫的下巴,摇了摇头:“名字,意味着权力。亚当命名了飞禽走兽,飞禽走兽便听令于他的呼唤。如果它们听命于我,我觉得我就需要对它们负责,但我不想负责。” 前半句是珍妮特说的,后半句是易伽的想法。 一下子庄严感就弥漫在四周,这大约就是文理生之间的差别。纪淮原本想唤猫的‘小黑、小白、小花’这些词一下子都憋了回去。 最后还是全球统一称呼‘咪咪’。 纪淮有天随堂小测去晚了,到小卖部的时候易伽已经喂完猫了。 “我们今天和隔壁班一起模拟考数学,来晚了。”纪淮随手抱起一只刚打盹的小猫,肚子吃的鼓鼓的。 那天没像往常一样易伽先走,她反而问纪淮:“暑假小卖部也不开门,食堂更别说了,这些猫怎么办?” 要不是易伽提醒她,她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纪淮现在自己都寄人篱下,她大姨从小就对狗毛猫毛过敏,外婆家那只狗还是大姨出嫁后外婆外公养在家里的,让纪淮把猫带回去实属不太可能。 易伽说她也不能带回家。 这件事分散了纪淮复习的注意力,直到吃饭的时候蒋云锦随口说了一句:“明天喊隔壁小孩一起来吃晚饭,一个人再家不容易。” 许斯昂哦了一声,大概是因为不关于学习,关于陈逾司,所以他理了蒋云锦:“不过陈逾司都习惯了,他爸一年都回不来几次。” 第二天早上,陈逾司有点困。 昨天排位很顺,顺到他忍不住多打了一盘。三十五分钟的一局结束时,已经快一点了。今天早上起床脖子有点酸,手揉着后颈,睡眼婆娑的出门。 恍惚间看见一个身影从旁边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牛奶还有一份梅子饭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偏她还是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此地无银三百两,昭然若揭。陈逾司打量着她,伸手接过了饭团牛奶。 “这么客气?”陈逾司用吸管戳开牛奶。 纪淮带着笑,梨涡在脸颊上:“哪有,我大姨今天多做了,给你带来的。” 陈逾司信她这么说就有鬼了,嚼着饭团也不开口问就看她能憋多久。直到饭团都吃完,牛奶也快喝完了,纪淮还没开口。 陈逾司不知道她是真沉得住气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等他把牛奶盒子扔进垃圾桶,纪淮拿了张纸巾给他,还特意问:“吃完了?” 陈逾司真坚信前者,她绝对是沉得住气有事求他。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事情,难道就为昨天的数学考试? 可都已经考完了,现在给他喂安眠药,请他吃再多鸿门宴也没用。 心里纳着闷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没一会儿,袖子上传来拉扯感。 纪淮扯着他袖子,眨眼的动作尽显谄媚:“你应该知道小卖部后面的猫吧,这不要放暑假了,我和易伽又不能天天去喂它们,你看能养在你家院子里吗?” 陈逾司看了她两眼,将袖子上的手腕握住,牵着她的手,掌心向上:“我现在就扣嗓子眼,把早饭吐给你。” 纪淮从他手掌心里挣扎着把自己的手腕抽出去:“强买强卖,听过没?” “偷学到了?”陈逾司笑。 纪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教得好。” 关于劝说他暂时把猫养在院子里这件事,纪淮很上心,晚上放学都没跑去小卖部。 上回两个班级的数学考试成绩出了,陈逾司没什么意外的还是第一。纪淮错了大题的最后一小题,还有一个填空题。 最后一节课他在趴在桌上睡着了,除了几个被留课堂的零零散散坐在教室里,一层楼都格外的安静。 入夏的风都闷热,她穿着夏季校服,站在窗外,手臂撑在窗框上,挡住了穿堂风。 陈逾司睁眼,是白色的短袖制服,布料隐隐将里面的内衣透了出来。第三颗纽扣的线头还在,纽扣间隔之间的非礼勿视区勾人遐想。 他顺着视线向上,是一截白皙的脖子,她没扎头发,手绳套在她腕子上。皮肤很白,藏在皮肉下的血管,就像是隐在制服下的内衣。 陈逾司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还在醒神:“又来?” 说话的声音把教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吸引走了,纪淮没注意看教室里有谁,她来是游说的。把带着水珠的冰可乐递了进去:“哪有,等你一起放学啊。” 陈逾司不信,手托着脑袋。他坐着,她站着。 微微仰着头,睡意浓着,人有点慵懒:“不说了?” “说的,等你把可乐喝了我就说。” 陈逾司装模作样:“刚睡醒,手麻了拧不开瓶盖。” 纪淮会意,把可乐拿回来,拧松瓶盖又递了回去:“服务必须到位。” 陈逾司笑她这溜须拍马奉承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是越看越觉得她可爱:“不仅渴,还有点嘴馋。想吃哈根达斯,两个球。” 纪淮笑容没了,有点委屈:“不求你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 陈逾司起身从窗户里探出上半身,叫她:“真不求了?真走了?喂。” 他偏是犯贱,看她这样气鼓鼓的样子都觉得好玩。伸手从课桌里拿出书包,无意间瞄到黑板上,他的名字写在上面。 陈逾司忘了他今天是值日生。 “孟娴一。”陈逾司已经走到教室后门了,看见隔壁组回过头看他的人:“跟你换一天值日,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陈逾司刚走,想到桌上还没喝的可乐没拿又折返了回去。 孟娴一拿着黑板擦站在讲台上了,看见突然折回来的人,他脸上带着笑,从教室外把桌上的可乐拿走了。 风姿绰约是他,温文尔雅也在他身上。陈逾司是帅的,运动学习都好,身材偏清瘦但不显得羸弱。 让作为理科生的孟娴一形容陈逾司,一句话。没有文科出身的女生写给他的表白情书那么文艺,但重点抓的好——她是个俗人,食色性也,所以她喜欢陈逾司。 可现在他收了一个女生送的可乐了。 陈逾司同意把学校那几只猫养在他家院子里了,但铲猫砂,喂猫粮,洗澡这些事得纪淮去做。 许斯昂看纪淮热情的切水果倒果汁,忍不住问了陈逾司原因,听说了养猫这件事。 他拿着游戏手柄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陈逾司,有点无语:“你就惯她吧,学校流浪猫你都让她养在你家里。” 陈逾司没说话,吃着切好的蜜瓜,随手选了个英雄,反正英雄随便选哪个都能虐许斯昂。 纪淮隔天放学后把猫暂养的事情告诉了易伽。 易伽没多说什么,第二天带了一些玩具还有给小猫的项圈颈环。夏知薇都好奇纪淮怎么和易伽认识的,纪淮简单把小卖部事迹和她说了。 夏知薇爱心一泛滥买了一袋猫粮和一袋猫砂给了纪淮。 那些东西陆陆续续的都搬去了陈逾司家里,纪淮准备最后一天考完试就把猫带走,为此易伽特意又买了两个笼子暂放在小卖部,好让纪淮那天装猫。 期末开始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少了高三的学校空了不少。 座位顺序还是按照上个月月考的成绩排的座位,因为在自己班,纪淮比陈逾司先坐到位置上。临考前纪淮还翻了一下错题本,直到前座有了动静,她抬头看见陈逾司标志的缺眠状态。 “昨天又打游戏?” 他点头,转过身问纪淮借了两支笔:“没作业的日子适合打游戏。” 看他疲倦的样子,纪淮不知道该担心还是庆幸。 开考的铃声一打响,纪淮的神经也紧张了起来,她特意留意了陈逾司做题的速度,一开始翻卷的时间毫厘之差,但做到大题目,她的速度明显被陈逾司甩开了。 匆匆忙忙写完最后一道题,没来得及检查考卷就被收走了。 陈逾司转过身把笔还她,看见纪淮半惆怅的神情,挑起眉骨:“要不要对个答案?” 纪淮捂住耳朵摇头:“不要不要,邪魔退散。” 期末考试赶上食堂断电了半小时,最后午饭都没做好,大批大批的学生涌出校门。 夏知薇挽着纪淮的胳膊,忽然发现走在前面的是孟娴一,小声道:“等会儿看孟娴一去什么店吃,我也要去吃,我还要和她吃一样的,力求拉近我和学神之间的距离。” “封建迷信要不得。”纪淮劝她:“再说李致还在小卖部吃泡面呢,人家第一,法力更强大。” 夏知薇找借口:“男男女女不一样。” 孟娴一那一行人去了一家买凉皮冷面的店,夏知薇心一横也进去了,偷听着孟娴一的菜单,最后真就要了一份和孟娴一一样的普通招牌凉皮。 纪淮要了一份干拌牛肉凉面。 夏知薇想怂恿她点一样的:“这样我就能法力翻倍了。” 孟娴一看见了后进店的纪淮,第一次主动和她打了招呼:“你数学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吗?” 和一个第一次讲话的人说话,纪淮有点拘束,尤其是一开口就问她题目。 纪淮朝她摇了摇头,撒了个谎:“没有。” 孟娴一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她扯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那道题挺简单的,就是上次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的难一点版本。第一次解公式就可以了,第二题定点坐标是(4,1),第三小题比较难,要证明外接圆和抛物线的准线位置关系,需要用到第二题的答案……” 纪淮打断她:“那祝你考个好成绩。” 纪淮倒是不讨厌别人给自己讲她不会的题目。 外婆从小就教育她直面自己的不足,对任何人都要虚心接受。她也一直听话的这么做,但她还是头一回被别人指导的有点不爽。 用脚勾开椅子,纪淮还没坐下,旁边来了个人把她朝里面推了推。 陈逾司是和他前桌一起来吃的,他先一步纪淮坐下了,把纪淮挤到里面的座位:“拼个桌。” 伸手越过纪淮拿筷子的时候,看见她眼底藏着的一丝不悦。 陈逾司手臂搭在在桌子边缘,将纪淮的小表情收在眼里。转过头,视线越过过道,看向旁边桌的孟娴一:“定点坐标是(2,0)不是(4,1),第三题……你第二题就已经错了,第三小题和你也没有多大关系。” 说罢,陈逾司补了个笑容,学着纪淮对孟娴一说:“祝你考个好成绩。” 第25章 旷野听风(3) 纪淮不懂自己斜对…… 纪淮不懂自己斜对面那个男生一直在不怀好意的笑什么,视线交汇后,他伸出手:“郑丞,幸会幸会” 纪淮手里拿着筷子,刚把筷子放下,还没来及的握上去。 陈逾司瞥了眼马上要碰到的两只手,不动声色的伸手从他们两只手中间伸向摆在靠墙的筷笼,嘴里嘀咕:“筷子不太好。” 见他们两个手还伸着,陈逾司又拿了一双筷子,再一次挡住:“品控不过关。” 空中两只手被挡在两侧,郑丞还能不懂吗?很有眼力见的把手缩了回去:“突然想到中午考完试没洗手,不握了,我的手有点脏。” 嘴上这么说着,但郑丞一看他和纪淮把手放下了,陈逾司也不拿筷子了,忍不住找刺激:“终于找到好筷子了?” 陈逾司懒懒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男生吃饭快,一碗凉面没几分钟吃完了。 郑丞做了个抽烟的姿势:“走不走?” 陈逾司抽了张纸巾跟着一起走了。 没一会,纪淮她们也吃好了,结账的时候老板拿着两瓶酸奶给她们,说是刚才有个小伙子请的。 夏知薇那样子像是想要拿个香案供起来:“今天不仅和第二名吃一样的午餐,还收到了第三名买的酸奶,我这次期末考试不考进前三十我都对不起他们了。” 纪淮看着手里的酸奶,是很普通常见的牌子。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握在手里凉凉的,和这炎热躁动的六月末风马牛不相及。 陈逾司和郑丞吃过饭没直接回学校,两个人在店外的巷子里抽烟,茶色的烟被他衔着,他和旁边的郑丞在说话,忽地转过头,朝着纪淮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越过八米宽的马路,落在她身上。 夏知薇看见纪淮的视线一直落在酸奶上,用胳膊耸了耸她:“陈逾司是因为请你喝,才请我的吧。” 纪淮笑:“这么不自信,万一我是沾你的光呢?”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夏知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嘴角沾了一些白色的奶渍:“我虽然喜欢看言情小说,喜欢看闪闪发光的男生于千万人之间就注视一个女生。但我知道,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首先自己就要成为那样的人。别人的爱情是别人的爱情,我不像小说里女主角那样优秀,或许善良、或许勇敢,我不是那样的人自然遇不到同样优秀的人。” 突然一本正经的夏知薇让纪淮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夏知薇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她天生乐观,心情和状态调整的也快:“但你们就不一样了,郎才女貌,实力相当。我们学校的人爱脑补李致和孟娴一相爱相杀,这个剧本你和陈逾司也能演啊。” 纪淮蹙眉,表情和地铁上看手机的老爷爷差不多:“怎么就相爱相杀了?” “表面是天作之合的两人的不出早操福利之争,但颉颃间,背地里情愫疯长。”夏知薇扭腰,朝着纪淮一撞:“就比如送送酸奶啊。” 纪淮恍然大悟。 瞧见纪淮这表情,夏知薇欣慰,还没来得及大喊官配必胜,就听见纪淮说:“看吧,颉颃之间,这个人怕不是觉得我要撼动他第三名,万一酸奶里加了安眠药呢,万一把我的那招鸿门宴学去了呢,这酸奶不能要。” 末了,又补了一句:“我瞧陈逾司就面有反骨。” 夏知薇欲言又止:“……” 过了半天才郑重地拍了拍纪淮地肩膀:“我突然不羡慕你了,这个优秀的学习成绩是拿情商换来的吧。” “你在骂我?”纪淮没跟上夏知薇的思维。 夏知薇:“我在心疼陈逾司。” 郑丞先看见马路对面的纪淮,提醒了陈逾司一句:“纪淮在马路对面。” 陈逾司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 “这不就是蛮久以前我们在操场上打篮球,来找过许斯昂的女生嘛。”郑丞还记得,那天是陈逾司带着纪淮一起先走了。 陈逾司目送着纪淮和夏知薇走远,烟已经燃掉了一截,风从房屋之间吹过,吹散了白雾,吹掉了烟灰。 陈逾司揶揄他:“你记性不错嘛。” 郑丞一听就发现话里带酸,八卦也不是女生的专利。可再要问什么,陈逾司都不理他了。 陈逾司这个人搞不懂爱,因为原生家庭。 他小时候没得到这种东西,没得到过爱,没得到过关心,所以到这个年纪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去处理别人给予他的爱和关心,甚至不知道怎么把爱和关心给别人。 无视是他处理被人给予爱和关心的办法。 迁就是他给予别人爱和关心的表现。 他不懂因为爱和关心会导致的情愫发酵公式,很多年后二十四岁的他,还是不明白十七八岁那时候懵懂到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感情为什么能叫他这么念念不忘。 第二天最后一门课考完,班主任要留大家开班会。 各科课代表抱进来的考卷够回收废品的大爷乐开了花, “不要觉得放了暑假就懈怠了,高三还要重新分班。到时候分班考,考出七十名外了就要掉去普通班了。回去该看书还是看书,暑假作业好好做,这次期末考试自我感觉考得都怎么样?好的就继续加油,不好得就抓紧复习等分班开再战……” 宋书骄站在讲台上说着,底下的学生都像个没有感情的传考卷机器,没一会儿考卷堆得老高。 “各科课代表把暑假作业都写在黑板上,下面的同学都数数看考卷少没少。都给我数起来,别等到开学和我说少了哪张。” “这是怕我多活一天嘛?” “这么多张考卷,老师们可真是一点的都不关心环保问题。” “我去,还有十篇语文作文,英语还有抄写?十本名著阅读?我现在就回家叫我妈把我塞回肚子里,给我多生两只手和一个脑袋出来,哪里写得完嘛。” 下面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声音也大了起来。 宋书骄拍了拍旁边同学的桌子,让他把过道的垃圾捡起来:“少说两句你们就写的完了。今年暑假,我们八月二十九号报道,三十号正好是周一开始上课。开学过来就是高三了,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这是高中最后一个暑假,让不甘和后悔留在这个暑假,带着全力以赴的拼劲冲刺高三。” 下面回应的是懒洋洋的一声好。 宋书骄不满意:“少年人们,朝气呢?” 有个抖机灵的:“多写两张考卷就没了。” 知道学生的心思都飘了,宋书骄也没有继续留他们:“好了,三天后出成绩,到时候会发在班级群里。现在收拾好东西,大扫除过后,滚蛋。” 纪淮出教室的时候,隔壁班的人都走的没影子了。 陈逾司已经在小卖部等她了。纪淮过去的时候他和易伽各坐在一张长椅上,一个喝可乐,一个吃雪糕,画面很和谐又莫名的怪异。 “你们班主任真能拖,难怪我们班主任受不了了要和他离婚。”陈逾司把猫笼子递了一个给纪淮。 易伽见她来了,就准备走了:“那就辛苦你了。” 文静这样的词放在易伽身上真的一点也不适合,她先走一步,纪淮看过去只剩下六月末里一个清瘦的背影。 纪淮作为一个理科生脑海里蹦不出什么形容词,想了好久,等她带着猫走到陈逾司家门口才想到两个字,淡漠。 猫到了新坏境也不拘束,没一会儿满院子的开始撒泼打架。 六点的天,已经有点闷热了。他颇有闲情逸致的靠在门口看纪淮满院子的追猫给它们带易伽买的颈圈。 她伸手捞起一只小猫,朝着他喊了一声‘陈逾司’:“快看,可爱嘛?” 余晖从她的后方照来,在她的身躯四肢处散开,那些光越过她朝他奔来,和哈罗盖特比起来,更亮,更耀眼。 他开口想回答,刺耳的刹车声在屋外响起。 院子里的猫都安静了,他望向停在门口的车,看着那个本该在一个多月前就回来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纪淮,你先回去吧。”陈逾司脸上没了刚才的柔意,彼时目光淡淡。 纪淮应声,把小猫放在地上,偷瞄了一眼门口的男人,低着头赶忙跑了。 “家里没有饭嘛?” 对方问这句话的时候,陈逾司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厨房里的人低着头开锅揭盖。 陈逾司看着他,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是你爹,我回家来有什么问题吗?”赵骅放下锅盖从厨房走出来,他现在站在儿子面前已经矮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坚实,现在才想到问陈逾司:“最近过得怎么样?” “在看见你回来前的那一秒钟还是开心的。”陈逾司不给他留面子,挣脱他的动作没收敛。 “刚才在院子里的小姑娘是谁啊?”赵骅收了手:“女朋友?” 陈逾司不想和他多说纪淮,反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会把钱都败光了吧?” 赵骅已经习惯了被儿子看不起,以前还在英国的时候就是这样,孩子的妈看不起他,因为他没本事赚钱。 大儿子也看不起他,觉得他连英文都不怎么会说。 “我最近准备和一个朋友在隔壁市合开一个厂,接下来很忙,所以准备入工期之前回来看看你。期末考试考完了吧,暑假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去隔壁市走走看看?” 赵骅说完儿子脸上没什么欣喜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留下一句“不去”,就上了楼。 他们一家人都是彼此的施暴者,从哈罗盖特开始,也没有能够在洵川被终止。 许斯昂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电脑前待够了。入了夜,但七点的时间离睡觉还早。他突然想出去走走。 纪淮给他拿了块雪糕:“那我推你走走?” “去吧。”一开始许斯昂对自己半残坐轮椅外出这件事还挺抗拒的,后来想着又不是永久残疾,而且出门遛弯还不用走路,这得让多少被迫配爸妈出门的人羡慕。 好的心态对恢复也有帮助。 许斯昂问她:“今天期末考试考完了?” 纪淮给他手腕上戴上驱蚊手环,又给许斯昂脖子、没绑石膏的腿和露出来的脚上喷上驱蚊喷雾:“对啊,暑假作业发了好多。” 许斯昂被纪淮推着出门,看见了停在隔壁门口的车,狐疑:“陈逾司爸爸回家了?” 纪淮下意识地看向二楼房间的阳台:“嗯,好像是的。” 那时候陈逾司没介绍,只是让她走,她也不好判断是不是他爸爸。她临走时偷偷看了一眼,陈逾司和他长得并不像,五官要比那个男人优越很多。 但风华正茂的十七八岁,不能和四十多岁的男人比。 许斯昂盯着那辆车看了好一会儿,扭过头对纪淮说:“你去把陈逾司叫出来,让他和我们一起去散步。” 纪淮原本想去敲门的,但想了想还是转过身跑回大姨家,上了二楼房间的阳台,手撑在栏杆上,身子前倾:“陈逾司。” 没一会儿,对面阳台的移门拉开了。 陈逾司没说话,等她开口继续说。 “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陈逾司和轮椅上的许斯昂对视了三秒后,嫌弃的表情丝毫不掩盖:“为什么你在?” “废话,当然是我聪明。猜到了你爸回来,知道你不愿意和他相处,所以叫我表妹喊你一起去散步。”许斯昂不怕他,现在他是个病号。陈逾司除了在游戏里虐虐他,还能怎么欺负他。 还补了句:“再说了,没我你以为我表妹乐意跟你散步?” “呵?”陈逾司想笑:“等我跟她在一起了,以后天天推你出来散步,你就在后面自己滚轮子,我牵着你表妹的手走你前面。” 许斯昂来气:“靠,老子诅咒你以后打英雄联盟把把对面四buff开。” 陈逾司幼稚:“诅咒反弹。” “你有病吧?”许斯昂抬脚想踢他。 陈逾司看着两个人的距离,一眼就知道许斯昂踢不到他,连躲都不躲一下。 纪淮手里拿着驱蚊手环,刚走过去就听见他们两个在对骂,蹙着眉开口:“你有病吧?” 许斯昂指着他自己,看着纪淮,又指了指陈逾司,愣了半天:“你替他骂我?” “你自己要喊他下楼散步,现在你又和他吵架,你是不是有病?” 许斯昂转着轮椅的轮子往回走:“我不去了,我生气了。” 纪淮看着许斯昂真头也不回的回了屋,手里拿着驱蚊手环的袋子。虽然叫陈逾司下楼散步是许斯昂的主意,但是是她去喊得人,现在当着面放鸽子,纪淮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只好把决定权交给他:“还散步吗?” “他不去,我们走吧。” 既然要去,纪淮把手里的袋子给他:“驱蚊手环。” 一共三种颜色,黄色、蓝色还有纪淮手腕上的粉色。 陈逾司拿了一个印着hellokitty的粉色手环,和纪淮手腕上一样的印花还有颜色。 夜风徐徐,小区里路灯昏暗,节奏感十足的音乐从广场上传来,再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阿姨们舞动的心。 飞蛾绕着路灯打转,就像马路边的小孩看见气球就走不开。 纪淮看见广场上阿姨拿着扇子在跳舞,驻足看了许久,陈逾司也没催她,陪着她站了好一会,直到她看够了,才继续走。 “我明天早上起床就过去喂猫。” 陈逾司随她:“事先说好的,我不帮忙。” “我知道,就是想说你能不能给我开院子的门。” “我醒,然后下楼给你开门,和我醒了下楼喂猫有区别吗?”意思很明显,不可能。 纪淮在直白的向他要钥匙和在监控摄像头下翻围墙犹豫,最后怕被抓,也怕被保安把监控画面公布,贴在公告栏里配字:请业主和猫咪不要随意翻越护栏墙。 纪淮选择厚脸皮的问陈逾司能不能把钥匙给她。 “我家指纹锁。” 纪淮一愣:“剁你的手指是不是太残忍了?” 陈逾司呸:“残忍?你压根就不能这么想,好吗?” 砍他的手?这是压根就是一件不对的事情。 纪淮一愣,不能这么想? 她看着陈逾司,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叫我砍的时候别有心理负担?” 马路两旁的樟树已经很多年了,长得和路灯一般高,树叶枝干将路灯围在里面,如同树上长出一个月亮。 陈逾司看着那像是会发光的树,沉思,他看上纪淮什么了? 看上她什么了? 是他自己有病,他犯贱,他找虐。 纪淮木讷的看着陈逾司忽然加快了脚步,挠了挠头,小跑着追上去:“你生气了?” 站在他旁边,侧着脸,瞧着他。 陈逾司迎上那目光:“是的,你要怎么哄我?” 哄人这事,纪淮还真没做过。扯了扯他的衣摆,南方小姑娘说话尾音上扬,软语和洵川不一样:“陈逾司,你别生气了呀。” 陈逾司听着吴话甜糯,他也不说话,等着纪淮继续哄,可好一会儿后,纪淮就这么看着他,手拉着他的衣摆,没下一句了。 红绿灯换了一波,九九六的技术员还没有下班,盛泰广场的大荧幕一分钟四位数起跳的播放价格已经烧掉了文员一个月的工资。 陈逾司:“就这样?就这么一句?” 纪淮不解:“这样一句还不够啊?” 何止不够,他更气了。 冷哼在喉间打转,但视线里这张脸上写着的‘我不知道’四个大字,最后出口就变成了一声长叹:“行了,我不生气了。” 于是衣摆上的手收回去了,纪淮沾沾自喜:“原来哄人很简单嘛。” 陈逾司扶额,妈的,又生气了。 便利店里甜筒第二个半价的标志很显眼,纪淮拿着双色甜筒吃掉了甜筒的尖尖,便利店里冷气十足。 纪淮慢悠悠的吃着甜筒,他一直没说回去,也没问纪淮还要散步散多久。 巧克力偏甜,原味不甜但奶味很足,融合在一起的双拼,在甜味和奶味上达到了新的美味。只是纪淮看着对面面无表情吃着甜筒的陈逾司,看他那表情似乎还没有领会到双拼的美妙。 纪淮给他介绍了其中奥妙,陈逾司坐在她对面,懒懒的抬起眼皮,她是真就觉得一个人嘴巴上说不生气就真的不生气了呗。 外面自动贩卖机投出了一瓶汽水,拿着篮球走过的学生,三两成群。纪淮百无聊赖的看着,突然想到了表哥一看见他爸爸回来就让她把陈逾司喊出来散步。 按道理久别重逢的父子不应该在家里聊聊天嘛,这副不着急回去的模样,八成是和自己爸爸关系不怎么样。 纪淮又点了点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陈逾司看她那小表情,比某些演员还丰富:“想什么呢?” 纪淮想问,但怕涉及他**,他要生气:“我问了你别生气。” 陈逾司笑:“你还怕我生气呢?” “那我问了。”纪淮看他点头了,才又开口:“你和叔叔关系不好?” 问完,果不其然是一阵沉默。陈逾司改了坐姿,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旁边空位置的椅背上。 “想知道?”陈逾司反问。 在纪淮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的时候,他起身:“边走边说。” 他爸爸是入赘,后来出了轨,在父母离婚的时候,他选择了跟着赵骅,他哥哥跟着母亲。其实原因不止他哥那么对他,还有一个原因。 破腹产的刀疤在母亲的肚子上,但只有赵骅记得是哪天划开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原因,他选择跟着赵骅回了国。但第二年,连赵骅也忘了是哪天。房子里慢慢开始只有他一个人,赵骅一开始是三天不回家,然后一个礼拜,再是一个月。 回家的路上,陈逾司神情平淡的和她说着哈罗盖特的雾天,龙道的房子,比他优秀的哥哥,他被关过的烤箱,那条没过他头顶的小河。 甜筒融化的很快。 那天晚上的一切像是黏在她手上的甜筒,在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在那个暑假开始的前一个晚上,纪淮看见了那个放肆招摇的陈逾司藏在无所不能下的酸苦。 第26章 旷野听风(4) 风吹过藏着路灯的…… 风吹过藏着路灯的树木,枝干晃动,从树叶之间倾洒出来的灯光一明一暗。 天上的云遮住一湾月亮,今夜没有星星。 他们两个在一盏灯丝烧坏的路灯下等十字路口的绿,路口有几辆打着转向灯的小轿车。鹅黄色的转向灯一闪一闪的,手里的甜筒已经只剩下甜味了。 陈逾司看见了纪淮脸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那是同情他的意思。 他笑了笑:“怎么?要安慰我啊?” 纪淮吃着已经发软的甜筒皮,想了想:“我爸爸妈妈也离婚了,我也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但你和我比起来,你成绩比好,你打游戏比我表哥厉害。” 听她分析完,陈逾司一愣:“要不,我安慰你?” 纪淮眨了眨眼睛,强压着唇角上扬的弧度:“如果你愿意给我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一个哈根达斯的话,我就觉得我不可怜了。” 刚说完,她的脑门就受到奇袭。 陈逾司赏赐的一个弹脑门。 绿灯已经亮了,他在过马路。 纪淮追上去:“要不你明天请我吃个手抓饼的满汉全席?这个我也可以接受。” 陈逾司拒绝:“起不来。” 纪淮:“那我请你吃。” 陈逾司:“几点?哪家店?” 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纪淮也体验了一把。和他并肩踩在斑马线上:“你好意思……” 还没来得及说完,一股力量将她拉向旁边。脚步停顿在下一秒,一辆疾驰的电动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陈逾司看了眼已经开远的电瓶车,表情不太好,直到交警在下一个路口把人拦了下来,他拉着纪淮走过了路口才松开手。 看向她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朝她唉了一声:“灵魂可以招回来了。” 纪淮低头看向自己的鞋,还好脚还在。头微微朝着陈逾司的方向偏过去,他穿着的那件黑色短袖上沾到了白色和棕色的甜筒。 是刚拉她的时候,纪淮不小心蹭上去的。 纪淮看着他身上那件黑色短袖的那块污脏:“要不你脱了,我给你洗?” 陈逾司看了眼,不太在意。但随后又想到了她转学来的前一天在阳台上偷看他的那件事:“我觉得你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哪有。”纪淮立马否认。 虽然是这样的。 但,她还是辩解:“你,我都从头到脚都看过了,光个膀子而已嘛,我会心潮澎拜嘛?” 好吧,她会。 食色性也,老话说的不无道理。否则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颜控呢,帅哥的身材和脸蛋那都是造物主恩赐给众人观赏的风景。 她一说完,额头被双杀了两次。 纪淮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跟上陈逾司的步子朝着小区走回去:“我觉得你在物理降低我智商,赔钱。” 她伸出手。 陈逾司抬手往她手掌心打下去:“渣男,就不爱负责。” 纪淮嫌弃的看着他,脚下的步子没停,她没看路,被路边人行道因为树根也导致不平的花纹石砖绊了一个踉跄。 幸好他打她手掌心的手还没放。 看她那心有余悸的模样,陈逾司没说什么,手也一路上都没松开。 青春期的爱恋其实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一旦来了还会异常热烈,从未有过悸动经历的人因为青涩的情感不知所措。 相握的两只手,像是外婆家夏天雨季的房子。 潮湿、闷热,但雨落屋瓦的声音,让人喜欢。 纪淮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连指甲修剪的很整齐。他拉着她,步子比她跨的大,走在她前面,路灯的灯光先照到他,尘埃在光里面飘。 光停在他的发稍,是金色的。 炸开在纪淮心里的那束烟花,是五彩斑斓的,但似乎都没有他现在这样逆着光那么耀眼。 她不知道自己加速跳动的心是因为刚才的心有余悸还是因为被牵着的手。 一直走过许斯昂家门口,陈逾司的手还没松。最后他们在他家门口停了,纪淮一路的小鹿乱撞在被他拉进他家大门的时候停止了。 “唉……不是,我们就牵个手,你现在就带我回家过夜是不是坐高速列车了?”纪淮重心向后,不肯进去。 陈逾司回头看她,脸上带着笑:“想什么呢?给你录指纹,难不成你还等我每天给你下楼开门啊?” 纪淮窘了,还有些会错意的不好意思。 他不见好就收,又打趣了一句:“第一次见面就全程观摩别人穿衣服的小姑娘还有嫌高速列车快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脚下都踩着火箭呢。” “我就偷看了你一次,你至于翻旧账翻到现在吗?”纪淮被他拉着手指按在指纹识别器上:“这说明你黔驴技穷了。” 她一说完,额头再次一疼。 弹她额头的手还没垂下呢,他沾沾自喜:“就这招你到现在还没防住,黔驴那点技还能显摆很长一段时间呢。” 纪淮揉着被打的地方,挺疼的:“你下回再弹我脑门,我就不和你讲话了。” 指纹录入好了。 纪淮说着,他就又给了一个毛栗子:“小朋友,请问你今年几岁呀?我幼儿园之后就没听过这种威胁了。” 最后她带着‘头疼’回了家。 陈逾司站在门口,看着她气鼓鼓的走了回去。噙着笑,开口提醒:“小朋友,看着点路。” 纪淮听见他的声音,注意被吸引走的时候,脚下一个踩空,差点摔了。 “叫你看着点路了呢。” 夏日的燥热经过一夜的沉淀,在清晨到来之前,一半已经被前夜消磨掉,幸存的另一半卷着初升太阳的热浪继续余烬重起。 一大早纪淮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是用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的,那时候她还睡意朦胧,直到听见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 “妈妈最近去警备署了,你在大姨家要好好读书。等你爸爸那边结束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见面了。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大姨的话,人也勤快一点,别给你大姨惹事,有空就给你表哥辅导辅导作业。” 因为电话那头越说哭腔越重的话,纪淮鼻子一酸。 “我知道了。”纪淮拿着手机,一开口声音就发颤,眼泪有点忍不住的往下掉,可她只能强忍着哭声。 总不能叫妈妈再为她担心。 “等你爸爸的任务完成,我们一家人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电话没有打多久,纪淮等电话挂了,倒回床上捂着被子又哭了一会儿。 最后两眼通红的洗漱完,坐在阳台上醒神。 昨晚可能起风了,陈逾司的衣服不知道怎么就吹到了她阳台上,衣架很有难度的正好卡在阳台围栏之间。 陈逾司起的不算早,等他拉开阳台门准备浇花的时候,纪淮眼角的红还没退下去。 一看就知道哭过了,陈逾司拿着浇花水壶,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就是昨晚上没把衣服脱给你,至于让你一大早就偷我衣服还大哭一场嘛?” 大约是因为早上接了妈妈的电话,一想到她爸爸,她心情高兴不起来。听见陈逾司的话也不觉得好玩,把衣服卷着衣架就丢了回去。 陈逾司一看,没笑。看来是真难过着,想着期末考试成绩是明天公布,他就真猜不出原因了。 把花盆里的花花菜菜都浇了一遍,随手把水壶放下。 朝着阳台上的纪淮偏了偏头:“下楼,请你去吃满汉全席。” 许斯昂一出房间就看见纪淮在玄关处穿鞋,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出门了?” “跟陈逾司一起吃早饭。”纪淮把鞋带重新系好。 许斯昂不懂了,怎么就昨天晚上散了个步回来,今天一大早两个人还出去吃早饭。昨晚和陈逾司吵架的场景在他脑海里重新演了一遍。 …… “等我跟她在一起了,以后天天推你出来散步,你就在后面自己滚轮子,我牵着你表妹的手走你前面。” …… 许斯昂转着轮椅轮子飞快飘了过去:“我也要去。” 昨天还停在门口的车,今天早上已经开走了。这个家又仿佛恢复到以前只有他一个人住的时候,鞋柜上照旧贴着一张字条。 陈逾司看见字条上开头的爸爸两个字就没继续看上去,随手拿起来揉成纸团。 他今天是被短信震醒的,一条转账信息。英镑现汇,他妈转来的下半年的生活费还有高三的学费。 在门口换好鞋,纪淮比他先出门,现在正在屋子外面给猫加粮。 水洗蓝的裙摆不长,她扎着一个马尾,和一群猫呆在一起的画面,很养眼。但视线一放远,看见门口坐在轮椅上的人就觉得碍眼。 纪淮让他等一会:“我弄完猫就好了。” 陈逾司没催她,迎着许斯昂那仿佛要吃了他的目光走过去:“瘸子,你出来干嘛?” “死人渣,你问的就是废话,我当然是来阻止你泡我妹的。”许斯昂说完的那一刻感觉照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夏天炎热的太阳,那简直就是正义的光芒。 陈逾司给他一个白眼:“我不生气,等会儿一路上有的是台阶和上坡制裁你。” 等纪淮喂完猫,许斯昂已经回家了。她不解,刚刚还吵着嚷着非要跟她一起去,怎么突然说回去就回去了。 陈逾司从她手里拿过那把粉色派大星图案的遮阳伞:“管他干嘛。” 第27章 旷野听风(5) 暑假对于纪淮这样…… 暑假对于纪淮这样自律的人来说,很轻松。 对于许斯昂这样不自律的人来说,也很快乐。 纪淮不想浪费电,一到下午就拿着作业跑去相对阴凉很多的客厅写作业。许斯昂出来拿饮料就能看见她伏案写作业的样子,倒也不能刺激他抛下游戏,就是看了让他心里不舒服。 不是因为别人太努力,只是自己的懒惰和不上进一下子被摆到了明面上。 纪淮也不是没想过要给他补课,他兴致缺缺,书翻了没两页就困了。 许斯昂还以为要被纪淮在耳边念叨好几天好好学习,但没有。第二天纪淮自己就焉巴了,来找许斯昂借游戏手柄的陈逾司知道原因。 “今天下午期末考试成绩要出了。” 陈逾司还顺了瓶果汁,看见她坐在客厅里,枕着数学考卷,嘴巴能挂酱油瓶了,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说:“我感觉我这回期末考试肯定考不过你。” 陈逾司把从许斯昂房间里拿走的果汁放在她面前:“你怎么会有能考过我这种错觉?” 眼眶里的眼珠子转动,给了他一个白眼:“做个天才是不是很快乐?” 陈逾司挺好意思的,直接点了点头。一只手撑在桌边,一只手从她脑袋下随手拿起那份考卷,就看了没几秒:“这题错了。” 把考卷放回去,拿起她的笔,给她改了一下公式。 动作导致他将趴在桌上的人虚虚的搂在怀里,纪淮一转头,就能闻见他上衣摆上洗衣液的味道。 这就是她跟陈逾司的差距,总有些人随随便便做一件事比别人拼尽全力都能做得更好。 许斯昂看见吃晚饭前还颓废着的纪淮,一猜就知道:“没考过?” 纪淮点头,还是和陈逾司差了一些。 他这次数学和语文分数都很高,纪淮和他差了六分。 全是数学拉的分数。 但转眼纪淮就恢复了,许斯昂还挺欣慰:“这就对了嘛,跟你表哥我一样,面对失败顺其自然。” “不一样。”纪淮戳穿他:“我上课认真听讲,好好复习,竭尽全力之后面对失败不强求不后悔,这才叫顺其自然。你是敷衍了事不作为。” 许斯昂承认纪淮说的很有道理,但依旧坐在轮椅下不为所动。现如今社会,鸡汤文学充斥在网络之中,叔本华的大作到处都是。 快餐时代,用一分钟的抑郁去感同身受就够了。然后大拇指向上一滑,看见大神的游戏操作集锦,挺着一分钟前为鸡汤留下的‘必须奋斗’的感悟泪水,点开留言板,留言评论一句:艾欧尼亚,昂扬不灭。 垂死病中惊坐起,打开电脑,登录游戏,选择英雄刀锋舞者·艾瑞莉娅,最后顶着0-7的战绩被队友喷下线。 脑海里还残留着队友的问候:老子玩个人马打野,蹄铁跑掉都救不了你这个奶奶怪。 这才是大多数人的心路历程。 晚上,纪淮洗过澡去了阳台,她手上脚上全是驱蚊手环,盘着腿坐在藤椅上纳凉。陈逾司洗过澡,头发还在滴水,纯色的上衣,宽松的及膝短裤,头顶这条毛巾来了阳台。 最近太阳大,他在浇水的水里滴了些营养剂,看见对面的纪淮,拿着喷壶,对着她滋了两下:“练功呢?” “感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纪淮双手合十:“每天向苍天求一个打败你的小妙招。” “谈情说爱啊。”陈逾司笑话她:“你自己想的小妙招没实践呢,怎么就知道不行。” “可我给你介绍的姑娘你都不喜欢。”纪淮在藤椅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用手托着脑袋看向他:“你对性别有要求吗?” 陈逾司猜**不离十是她表哥,嫌弃的开口,一次性断了她所有的路:“有,我对物种也有要求。必须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人种,女的。” 纪淮泄气了,重新仰躺回藤椅上。焉巴了一分钟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陈逾司,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浇花的手一抖。 陈逾司慢慢抬起眼眸看着她,他向上帝保证,逆风局他闪现下龙坑抢龙都不一定有这么紧张。 他颤颤开口:“什么?” “和我一起学习试试,你看你脑子特别聪明就是不自律,但我就特别自律。相互监督,共同进步,我不一定非要考过你,我只想不做早操。我们把李致和孟娴一挤下去,取而代之。” 她在阳台那边说的像誓师大会上的领导,眉飞色舞。 陈逾司叹了一口气,都这么多次,他怎么还能期待,他还指望能从纪淮嘴里听到什么他期待的话呢。 她朝着对面的人挑眉:“怎么样?谈情说爱太影响学习了,我从今天起不给你找女朋友了,我要督促你好好学习。” “……”就他妈无语。 她还特意说明:“我们两个谈恋爱影响学习,但可以一起好好学习啊。” 纪淮说完半响也没等到陈逾司说话,看他放下水壶,黑着张脸,没回答她的话。 他现在有点生气,偏她还没眼力见的问他这个计划好不好,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逾司转身回房间,只觉得头疼。 许斯昂早上起床后看见客厅里做作业的两个人,重新回到房间,开了一次门,但门外的一切没有变化。 他做着轮椅挪到陈逾司旁边:“你……是不是有毛病了?” 陈逾司只懒懒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笔没停。 纪淮找他练数学,她每次考数学都觉得时间不够,如果能跟上陈逾司的做题速度,有他那样的正确率,成绩是还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只是,她次次都输。 蒋云锦给他们两个榨了果汁,她当然是欢迎纪淮和陈逾司给这个家里带来一点学习的气氛,没准就能带动了许斯昂。但后者百毒不侵,别人写作业,他刷视频,别人讨论题目,他打手游。 问他要不要一起学习。 他回不学。 就在许斯昂觉得自己也就这么混到开学的时候,许家宗为了应酬,结果酒精中毒,司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面色铁青了,送去医院抢救的还算及时,再晚一点,后果难说。 直到许斯昂有次四五点醒了,他住在一楼,听见了客厅的动静,开门探头张望的时候,是已经从外面买完菜回来的蒋云锦和家政阿姨。 “这个排骨你做成汤煮给小孩吃,今天抽个空帮许斯昂把床上的四件套换一下,男孩子比女生脏,妹妹那床过两天再换。今天的护理师要来,你记得不仅要让他看看许斯昂的腿,他现在一天到晚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还要看看他的脊椎……对了,许斯昂昨天随口说要吃血橙,你给小孩做完早餐之后去买。我今天要很晚才回来,你记得等许斯昂洗完澡再下班。” 当天他坐在客厅等蒋云锦从医院回来,他问蒋云锦:“你总要我成为更好的人,但如果现在这个我就已经是最好的我呢?” 蒋云锦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看着他:“我希望你努力去成为更好的人,是想你以后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你如果抵触,我现在不逼你了,我就求求你好好的健康的长大。” 长大懂事似乎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他才十七岁,他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我要复读高二,转文科。 纪淮和陈逾司坐在一边,对面是许斯昂。 面对他刚刚宣布的消息,纪淮张了张嘴,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伸手扯了扯陈逾司的袖子,又抬手捏了一把,听见陈逾司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她知道自己没在做梦。 陈逾司回了他一句耳熟的,他第一天来找纪淮做作业的时候,许斯昂对他说的那句话:“你……是不是有毛病了?” 他们两个甚至开始打赌许斯昂这个十年脑梗的决定能持续多久。 陈逾司抢先下注:“我赌十分钟吧,不准跟押。” “那不赌了。”纪淮耍赖。 “你可以赌半个小时,稍微久一点。怎么?看不起你表哥?” 纪淮拉着嘴角,摇了摇手指:“不是看不起,是太了解,这压根不可能。” 结果许斯昂像模像样的开始制定学习计划。 暑假重整学习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找个认识的人借文科高二一整年的笔记,提前预习起来。 陈逾司和纪淮吃惊过后已经找到今天要比赛做的理综考卷了。 纪淮开始前上了个洗手间,跑开了。 陈逾司看许斯昂突然没了动作,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许斯昂捏着鼻梁:“我突然发现我没有认识的女生是读文科的。” 陈逾司照例解下手腕上的手表,慢条斯理的调倒计时时间:“你泡了过那么多妞,还没有吗?” 许斯昂掐指一算,有点失策了:“我们学校里的,我找的好像全是马路对面的。” 陈逾司:“看来老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是这么有真理。” 他调整好手表的时间,这是他和纪淮刷一张考卷的倒计时时间,手表刚放下,他注意到对边投来的视线。 许斯昂将希望寄托他身上:“别说没有啊,我记得你还收到过文科女生写的情书呢。那个请书我都印象深刻,里面有一块手帕子,附了一首诗:不写情词不献诗,一方素帕寄心知。” 他不买账:“忘了?那封信你看完之后我就直接扔垃圾桶了。” 许斯昂肯定没忘,那送信的小姑娘都没走远呢,陈逾司就给当着人面扔掉了。但他不管:“你帮我去借。” “找你表妹,她可认识不少文科的女生。” 那个带到他面前介绍给他的女生,还有一起照顾猫的易伽…… 许斯昂狐疑:“她怎么可能认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就像他始终没办法告诉许斯昂,自己被他那个小表妹从头到脚看光过。告诉这个幸灾乐祸的人,自己被他表妹介绍过女朋友也不是件好事。 纪淮听见了,小跑着过去了:“我认识啊,我还给他介绍过对象呢。” 许斯昂看着陈逾司那瞬间变黑的脸色,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两个小时后,陈逾司和纪淮刷完一张理综考卷,他和许斯昂去了阳台抽烟,纪淮在对一一比对两个人的答案。 许斯昂看了眼客厅里伏案的人那认真的模样,笑着问:“我妹是不是缺心眼?你喜欢她,她给你介绍女朋友?” 既然被他知道了,陈逾司倒苦水,把跨服聊天的经历都和他说了遍:“你们家缺心眼是祖传的吧。” 许斯昂:“没准装疯卖傻,她就是不喜欢你呢。” 陈逾司不信,把烟递到嘴里,伸手理了理有些长的刘海。 见他不信,许斯昂笑:“这么有自信?” 陈逾司视线越过阳台的玻璃门望进去,里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桌上,焉巴的样子,一直没变,不用猜也知道,估计这张考卷还是没考过他。 听见许斯昂的话,陈逾司嗯哼了一声:“我人见人爱,这特么就是事实。” “去你的吧。”许斯昂出声打断了他的臭美:“不过,你保证是来真的,那我就帮你了。” 第28章 旷野听风(6) 纪淮理综最后一道…… 纪淮理综最后一道大题亡了,她侧着脸枕在考卷上,想着陈逾司的答案,在脑袋里整理解题思路。 还没想出来,他就抽完烟回来了。她听见了阳台移门的声音,拖鞋踩过地砖,再踩过沙发附近的地毯,最后走到她身后。 携着那股她都已经有点熟悉的巧克力烟味。 头发散在他的考卷上,陈逾司伸手还没碰到她就坐直了身体。眼神很专注地看着他,也不说一句话。 陈逾司不上当了,他猜这注视反正和男女之间没什么关系,清了清嗓子:“想到哪步卡住了?” 见纪淮不说话还是就这么看着他,陈逾司知道这打击不小。 打击能不小吗? 纪淮看过陈逾司的课本和笔记本,课本干干净净,最多有几条横线,还是用一只黑笔从课本第一页划到了最后一页。至于笔记本?压根没有那东西,课本最后一页那张白纸写写补充就够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人记性就是好到听过就不忘。 纪淮也好奇过:“你没有错题本?” 他一笑:“我没有错题。” 笑得样子真的很招人,嚣张又自信。她看着,心头一颤,偏过脸没再看他。 她呢?课本上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画的特别好、笔记也用红笔黑笔圆珠笔字迹整齐的书写,便签纸辅助。 考前认真复习,还不如别人就上课听听的。 许斯昂比陈逾司后进来,他回去的时候,陈逾司在给纪淮讲那道大题,两个人靠得挺近的。第一眼看着挺奇怪的,明明是给纪淮讲题,但考卷摆放的位置靠陈逾司那边。 “由玻意耳定律可得……” 直到许斯昂看见纪淮脚踩在椅腿之间的横杠上,因为主动倾身过去,人没稳住,一下子半摔在陈逾司胳膊上。陈逾司那个老狗贼还内心狂喜、表面淡定的欲擒故纵:“矜持点。” 靠,真会。 纪淮聪明,陈逾司给她讲一遍她也会了。她重新用修正带涂掉答案,订正了一遍。 许斯昂问她要文科生的联系方式,纪淮只有易伽的,不好直接推给他,还得先问问易伽本人肯不肯借。等回复的时候,纪淮忍不住好奇他怎么想到转了文。 他沾沾自喜:“我高一的时候历史很不错。” 陈逾司在等纪淮改完理综考卷的错题,等她改完再做下一张考卷。他靠在椅背上,玩着手机休息,听见许斯昂的话,损他:“你不是历史不错,你是其他太差。” 易伽消息回的不快,纪淮和陈逾司一起做英语的考卷的时候,搁在旁边的手机响了,纪淮不想被陈逾司甩开进度,便叫许斯昂自己用她手机回复易伽。 许斯昂看对面两个人做考卷,就像他ob围观陈逾司玩游戏时他的手速和预判一样,都让他望尘莫及。 纪淮的手机密码就是她的生日,消息列表最上面的就是易伽。如果不是备注,许斯昂都不敢相信那个用风景当头像的人是易伽。 先是纪淮之前找她时候发的。 【纪淮】:在吗,小姐姐。我一个表哥想找你借一下高二整学期的全科笔记,可以吗?可以的话我把你好友推给他。 【易伽】: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我明天把笔记拿去给你,你转交吧。 【易伽】:明天你有空吗,我们给猫洗个澡。 许斯昂随手点进易伽的朋友圈,动态不多,一些书籍推荐,日常店铺打卡,还有些小姑娘的碎碎念。只是那碎碎念就很有意思了…… 【不一定姓日向的都会翻白眼,但所有姓我妻的绝对都是战神。】 比如。 【跳票这么久终于来了,结果腚社你就给我看这个?】 也比如。 【众所周知,京都出老婆,骨头社出老公。】 更比如。 【这约战三先行上映会播放的第一集是什么?我将用一辈子去安抚我那刚刚看了十几分钟的约战三的眼睛。】 许斯昂是没想到:“用阿姨头像的居然是个老二次元。” 陈逾司的英语作文也写完了,伸手从许斯昂手里拿过纪淮的手机,手机壳像个小姑娘的,上面印着一只抱着蜂蜜罐头的小熊。 随手翻了两下,就把手机还给纪淮了:“没去公告栏前围观过她的作文啊?” 易伽的作文都是和考试成绩一起贴出来了,许斯昂才不去那晦气的地方,自然也没看过易伽的作文。 陈逾司给他解释:“她有一回写作文,开头是海贼王,中间是银魂,结尾用亚人升华主题一下。满分作文。” “就看不起你们这种拿动漫台词和游戏语音乞讨作文高分的。”许斯昂哼了一声。 陈逾司瞥他:“你不也用过盖伦的台词嘛,装什么小白莲。英雄联盟那么多好台词,人生导师卡密尔的发言你不写,非写‘人在塔在’。” 许斯昂还特别好意思的为自己辩解:“我当时去考试前通宵了一个晚上,写作文的时候两眼都发黑,脑子里除了人在塔在,就只有fireinthehole和主人请尽情吩咐妲己吧,前者写在英语作文里了,后者写的时候忘了妲己的妲怎么写了,我是被迫无奈才选了人在塔在。” 纪淮在旁边听着,有点心疼大姨是要多么坚强才能给许斯昂去开家长会,她现在就差那个扫帚和簸箕过来把她和陈逾司掉了满地的嫌弃扫一扫。 扶额:“就这?你怎么好意思转文科?” 陈逾司把考卷给纪淮,让她对答案,想了想原因:“你哥理科题目看不懂,至少文科题目能看懂题意。虽然都还是不会,但选了文能死个明白。” 纪淮不厚道的笑了:“你太损了” 易伽来得很早,但许斯昂还没起。纪淮让她进来小坐,自己跑去一楼的房间把许斯昂叫起床,怎么说也要让他亲自给易伽说声谢谢。 趁许斯昂洗漱的时候,纪淮给易伽倒了杯果汁。 许斯昂是她表哥这件事学校里除了陈逾司基本没有什么同学知道,纪淮怕她等会儿吃惊,就先给她坦白了。 易伽喝着果汁,一脸平静的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高一的时候许斯昂成绩不怎么样,有一次老师家访,她当时做为学习委员和班主任一起来过这栋小洋房一次,昨天看见纪淮发给她的地址她就知道了。 许斯昂洗完脸还是困,他和易伽真说不上多熟,除了一声谢谢也没什么好说的。易伽也不指望从他那里收到三跪九叩,尴尬的气氛漫在四周,率先打破氛围的是易伽的手机。 打她电话的人就像那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一样催着她。易伽出门接完后,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今天要和你一起给猫洗澡的,但我临时有事。这里是猫猫专用的沐浴露还有几条毛巾,要继续麻烦你了。” “没关系。”纪淮送她:“你借笔记已经很帮忙了,等会许斯昂报答,你有事就先走吧,路上小心。” 等易伽一走,许斯昂拿着那袋笔记头也不回的准备回房间,纪淮及时拉住他:“干嘛?不帮忙啊?” 他困着呢,回房间还要再睡一会儿,现在为了偷懒什么话都能说:“我瘸子,瘫子。” 陈逾司胳膊下夹着考卷出门的时候,纪淮蹲在草坪边的水龙头旁给猫洗澡。七月的日头毒辣,九点多就能烤掉人一层皮。 她穿了件衬衫款式的及膝裙,裙摆被她用膝盖后侧夹着,没垂到地上。随便挽起的头发将耳后白皙的皮肤露在空中,她挺开心的,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在逗猫。 水池里有一个放不进水槽的大塑料盆正在装水,放水声盖住了陈逾司的脚步声。先是一个影子盖在了她身上,盆里的小猫抬着头朝她身后叫了一声。 陈逾司背着光站在她身后:“要葱姜蒜嘛?” 纪淮听懂他的打趣:“要你的韭菜。” “你一个小姑娘一天到晚惦记我韭菜,你让韭菜怎么想?”说着,他挪了挪步子,尽可能地给她挡掉点太阳:“要帮忙吗?” 纪淮哄着猫,回头看了眼陈逾司,她用手臂挠了挠下巴,但难度有点大,朝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声:“陈逾司,帮我挠一下下巴。” 要求挺少见的,陈逾司那股子心潮澎湃感又出现了,虽然他知道这回百分之七八十又是她的无心之举或是缺心眼行为。 但他可不就总是鬼迷心窍。 在她旁边蹲下身,缓缓伸出手:“哪边?” 指腹轻轻触碰到她的皮肤,随着她口中指挥的上下左右移动着。他手指间收着力,不敢用劲,可怕轻了没用,重了她疼。 纪淮就这么看着他,满手泡沫,说话时颤动的喉咙就在他指边。 不知道她有怎么样的感觉,陈逾司觉得一道夏日的惊雷朝他劈了过来,电流沿着他的四肢百骸奔走逃窜。 直到纪淮的那独特的南方尾音的甜糯调在他耳边响起:“好了,谢谢你。” 她没收到不客气,陈逾司在她说完的一瞬间起身。 他不知道是这天七月毒辣的日头,还是指尖短暂的触碰。 可脸上是汗,耳尖是红,心头是乱。 陈逾司想了想:噢,想来想去,原因是她。 第29章 旷野听风(7) 猫的脾气各不相…… 猫的脾气各不相同,有两只特别乖,虽然害怕但洗澡的时候很安静,两只前爪抱着纪淮的手臂,相对的有一只小的就特别调皮。纪淮给它洗澡,听着小猫骂骂咧咧的喊叫。 等纪淮把它从水里捞出来,它还甩了纪淮一脸一身的水。 原本拿来给小猫各只一条的毛巾也只好被陈逾司拿来先给纪淮擦了把脸。 纪淮有记忆开始就是和外婆住在一起,外婆小时候给她用毛巾洗脸就像她现在被陈逾司这样擦脸。 下手有点重,她随便被擦擦就忍不住叫陈逾司住手了:“我这脸但凡有点不真实都要被你给重新塑性。” 她脸白,陈逾司是用自己平时擦脸的力度,不知道她怎么就皮肤泛着红。 听她开玩笑,陈逾司装模做样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下巴和鼻子:“我小时候过年老是在华人社区里帮忙包汤圆,搓圆的手艺可好了,要不要体验一下?” 纪淮嘴上没说什么,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朝着后面倾。 他拿下毛巾,抓着毛巾两侧摊开拿在手里,等着纪淮把那只骂骂咧咧的小猫递过来。他没干过这种照顾小猫小狗的时候,不是很熟练的给猫擦着水。 看他给小猫擦身的动作虽然不是很熟练,但能擦干就够了。纪淮重新回到水盆旁边,嘴巴里唤着老猫,扭过头看了两圈还是没看见,等她要起身找猫的时候,一声猫叫是从斜上方传来的。 纪淮抬头,看见老猫跳到了水池上,对放水的水龙头特别好奇。大号的洗脸盆放不进水槽里,三分之一在水槽外面,它爪子捞了两下水,下一秒,整只猫跳了进了大号的洗脸盆。 脸盆受力从水池上掉了下来。 一只猫一盆水,将她浇得湿透了。 陈逾司听见响动的时候,纪淮已经半个身子湿透的站在他身后,怀里抱着受惊的罪魁祸首。 七月是属于燥热、台风、暴雨和雷电的。 这晴空万里的七月是前者的,知了少见,但麻雀踩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她扯着因为湿透而贴身的裙子,欲哭无泪的看着他和猫。 笑着,又委屈着望着他:“今天晚上割了你的韭菜,我们喝猫汤,一荤一素都有了。” 许斯昂被陈逾司叫醒之前,他马上就要和回笼觉里的梦中美女牵手了。棕榈树,黄金海岸线,还有那个美女的白色裙摆和她被海风吹起的黑色长发。 他伸出手,突然光晕放大,天光乍现,一切都变得虚无。 许斯昂睁开眼,不是梦里的马尔代夫,而是在他的房间里。梦里伸出的手在现实中也伸着,只是手抚上的不是美女,而是坐在他床边的陈逾司。 后者嫌弃的看着黑色t恤上的手。 “思女呢?”陈逾司把他手打掉。 被他打搅了美梦,许斯昂烦躁的翻了个身,卷着毯子,恶狠狠地看着床边的人:“你一大早叫我干嘛?” 陈逾司看着他,一言不发,但下一秒,他嘴角向上扬。 想到了刚刚帮纪淮挠下巴的感觉,他扯了一句:“我高兴。” 许斯昂看他这样子,只觉得离谱。本来想翻个身继续睡,可闭上眼,他再也想不起刚和美女之间的画面了。 气不过,骂了句:“傻逼。” 一个上午被他被纪淮吵醒了两次,睡意已经跑没了。他磨磨唧唧的起床,客厅里的两个人正盯着倒计时的手表准备做题。 易伽的字很好看,但丝毫不妨碍许斯昂抄了一页笔记就不想再抄了。 晚上吃过晚饭,他开始使唤纪淮,他坐在轮椅上这些日子也使唤习惯了:“帮我找家店直接复印算了,要我亲手写完这些笔记,我腿上的石膏拆了可以打手上了。” 纪淮没拒绝,她还挺喜欢饭后散步的。伸手找他要钱:“多给点,我顺路去买个冰淇淋球。” 许斯昂拿出他的钱包,给了两张红的,说话的语气倒是像给了两百万一样:“拿去随便花。” 陈逾司把水笔还给纪淮,将他自己的考卷整理好带走。纪淮把易伽的笔记本都放好,自己上楼去找驱蚊手环。 许斯昂看见陈逾司都整理完了还没走,有点好奇:“站在这里装雕塑呢?” 陈逾司伸手:“再给点,两百块给你复印完了,够我们两个吃什么啊。” “你可以不去啊。”许斯昂怼他。 陈逾司瞥他:“我是给你跑腿呢。” “放屁。”许斯昂不信:“你是想泡我妹。而且现在还打着算盘准备用我的钱去泡我妹。杀人诛心了,陈逾司。” 他还伸着手,曲了曲手指示意许斯昂快点给。 许斯昂不肯:“万一我妹不要你去呢?” 他当然有办法,下楼的脚步声已经响。陈逾司装模作样的把系好的鞋带重新解散,坐在玄关处开始重新系。 “许斯昂听说了嘛?小区物业群里说最近外出要小心,有条流浪狗不知道躲在小区哪里了。” 拙劣至极的借口,许斯昂听完就开始翻白眼,小声朝他吐槽:“你说有暴露狂在附近都比狗好。” 陈逾司笑出了声,她还能怕暴露狂呢?她能把暴露狂看得不好意思。 许斯昂自作聪明给他改了:“是暴露狂。” “流浪狗。”陈逾司不准他改戏。 然而他两在玄关口争执不下,纪淮只是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换上室外拖鞋,准备出门。临走前看着门口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要不要打架?公证人马上要出门了。” 陈逾司跟着一起走出了门,他失算了,纪淮没喊他一起去。 他重复了一遍:“有流浪狗。” “没关系啦,我过年的时候被邻居家的小狗抓破皮了,当时打过狂犬疫苗,现在一年还没满,还可以被咬。” 还可以……被咬? 陈逾司:“……” 纪淮想和他挥挥手,然后再走,但他那表情挺丰富的。 “你什么表情啊?” 陈逾司强扯出一个笑:“敬你是个英雄。” 走着小区的健康步道,广场上是舞动迟到青春的阿姨,两个身影被路灯照到了一起,交叠着半深半浅。 阿姨们有了新曲目,是领舞的阿姨去隔壁碧桂院里偷学来的。 陈逾司还是跟着一起来了,纪淮不是不想带他一起,只是想着他那么喜欢打游戏,现在白天能和她一起刷考卷已经有点迁就她了,晚上妨碍他打游戏似乎说不过去。 只是想到在他们之间用了‘迁就’这个词就很奇怪。 外婆是妈妈的妈妈,所以迁就体恤妈妈,将纪淮养在身边。 许斯昂是她表哥,所以从小在吃穿用上都迁就她,事事都让她先。 妈妈是爸爸的妻子,所以在任何事情上迁就爸爸,一个人守着他们的女儿。 那他呢? 像数学和理综最后一道大题,她总是磕磕绊绊才能写出一半。 纪淮解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纪淮:“等会儿多的钱我请你吃好吃的。” 小区外面那家文印店关门了,他们只好再走过一个街区去找另一家。空调间里虽然阴凉,但老板正在吃饭,饭菜是辣菜,香味重,漫在房间里一直不散就让人有点反胃。 易伽的字被复刻到了打印纸上,几百张,还全是彩印。 纪淮看着手掌心的找零,还多一块钱。 一块钱能买什么?公交车起步价都快不止一块钱了。 便利店里什么都买不到,只能找特别小的小卖部,最后纪淮买到了两根棒棒糖。虽然有些丢人,但纪淮保证:“等我骗到我哥下学期泡妞的启动资金,我请你吃好吃的。” “是不是有点过分?”虽然陈逾司这么问了,但他还是转脸爽快的答应了。 两个人各抱着一摞复习材料回家,随口聊着今天考卷题目,纪淮没注意,和从旁边店铺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易伽,露在外面的眼睛是易伽很有特色的下三白。她的衣服还是今天来给许斯昂宋材料时候穿的,但衣服上有些灰渍。 “正好我这两天也要找你,这是你的笔记。”纪淮遇见她就正好顺道还给她,省的到时候还要再联系再挑时间 易伽急急忙忙的准备正要回家,没和纪淮多说两句,接过那袋资料跑了。 纪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奇奇怪怪。” 从公交车上下来,朝着家的方向一路跑回去,顾及不了右膝盖上的淤青紫斑,还有后背的隐隐作痛。 一路上狗吠声不断,随着她不断加快的脚步越叫越响。 她再跑过一个拐角,最后站在堆满空酒瓶的屋子外,人还没又进去就能听见里面的咒骂声。 易伽掏着钥匙,手随着屋里的响声正不停的发抖,隔壁的邻居看见回来的易伽,赶忙叫住了她:“好闺女,别进去了,进去你也要跟着一起挨打。” “王姨,里面那个人是我妈妈和哥哥。”易伽把钥匙插进钥匙。 “好闺女,不行就报警吧。” 门打开的瞬间,一切的咒骂和皮肉击打的声音混着熏人的酒味扑面而来。门口正对的走廊上,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人额头流着血,起伏的胸口代表着他只是昏死过去。 易伽深呼吸,一步一步的朝着客厅走过去。 视线里餐桌已经被掀翻在地,下酒菜浸泡在白酒之中,妈妈倒在她昨天挨打的地方,整个人蜷缩着,挥动着拳头的男人面目可憎。 她不敢去看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哥哥,也不敢去看妈妈。 用毛巾裹着玻璃瓶,她压低着脚步在地上匍匐着,直到绕道那个男人的身后,朝着他的脖子稳准狠的打下去。 随着一声倒地声,满是酒气的屋子终于安静了。 易伽摘下口罩和帽子,那露在空气中的脸,精致漂亮,因着眼睛的下三白多添了一分无神,她五官的比例不正,但正是不完美的五官比例造就了这张脸独特的记忆点。 可眉骨上的不是眉笔眉粉,而是结痂的伤口,挂在唇角的不是口红,是被打破皮的红肿。 她是这场暴乱的受害者,也是这场暴乱的善后者。 她是个和平年代的难民。 这方方正正的房子,框着一家四口,框着家徒四壁的亲情。 第30章 山海向阳(1) 易伽爸爸是出车祸…… 易伽爸爸是出车祸离世的,她脑子里已经没有父亲的长相了。当时她才两岁,是个在灵堂上看着遗照,一直叫着‘爸爸’,不知道悲伤和哭泣原因的小孩。 改嫁是她妈妈应琴那样带着两个小孩的普通工人唯一的出路。 但没有人愿意要她。应该说有人愿意要她,但没有人愿意要易伽和她哥哥。 最后找个现在这个。其貌不扬,但看着敦厚老实。牵线的红娘说:袁费那人家里也没钱,但肯吃苦。正好他要不到孩子,你带着孩子,两个人搭伙不要太好。 后来日子也好过了,袁费跟着一个人开货车,虽然苦,但赚到了钱。 带着袁费开货车的男人也带着袁费赚了钱,也开了眼界,尝了赌博的滋味。他从来没想到以前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人有一天也能坐在一群老板中间喝喝酒。 学坏三天,很快,袁费身上唯一的优点‘吃苦肯干’也没了。赌博又把家里也败光了,他也不肯再去拉货。 要易伽说就是‘没有公主命但有公主病’,当了没几天人模狗样的款,就真把他当个有钱人了。 应琴身体越来越差也没有办法再管束他。 酗酒成了袁费逃避的最好办法,第一次打完人后,等酒醒了他会跪在他们母子三个面前,痛哭道歉。 他说他会改过自新的,他说他会重新去赚钱。 经济不景气的前两年,同样的辛苦也赚不到以前那么多钱,袁费的酗酒更严重了,但她和哥哥要学费,应琴要医药费。 …… 易伽默不作声的将一片狼籍全部都收拾好,打碎的相框找不到可以替换的了。她把照片从碎玻璃后拿起来,抚掉上面的碎小玻璃,放回壁柜的抽屉里。已经发旧的抽屉里是厚厚一叠病历,全是应琴的名字。 易昊醒的时候,在他自己床上,易伽刚做好早饭给他端了进来。 头有点疼,穿过窗户的阳光刺眼,他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问:“昨天怎么收场的?” 易伽把小菜倒在了白粥上面,筷子搭在碗上。转身在床头柜里翻着东西,眼眸垂着:“老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昏了袁费扔在那边。 在床头柜里翻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酒,放在碗边:“有自己涂不到的地方挨打了吗?” 易昊坐起身,掀起自己的上衣,将后背展示给易伽看:“有吗?” “没有。” 易昊从床上起来,浑身酸疼的起身去厕所洗漱,兄妹两个隔着一个厕所门,忙着自己的事情。易伽站在衣柜的镜子前,看着额头上的伤,伸手捋了捋头发。 等易昊洗漱完出来,易伽拿着把剪刀,给她自己剪了个刘海。 转身对着易昊,问:“奇怪吗?” “挺好看的。” 易伽转过身又照了照镜子,挺奇怪的,但能把她额头上的伤挡住。易昊端着碗,看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好奇:“要出去?” “表姐开了家奶茶店,叫我过去帮忙,开工资的。”易伽戴上帽子和口罩。 出了房间门,袁费已经醒了。主卧的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了他们都太熟悉的道歉,每次都是这样,等一顿毒打之后又是这样的保证。 保证再也不喝酒,再也不动手。 “我不是人啊,我打女人打孩子,下次再这样你就报警,你就骂我……” 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知道他们不会。 屋前买菜回来的邻居拿着手帕擦着汗,有说有笑的经过他们门口。易昊昨天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就他就闻见了酒味,然而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到吃晚饭的点。中午的酒味到现在都没有消掉,可想而知袁费是喝了多少。 他妈妈支支吾吾,还是邻居悄悄和他说,中午易伽回来已经挨了一顿打了。 易昊把妹妹送出门,日光洒在门口,他一路把易伽送去了公交站,看着游5号公交慢慢开来,:“我明年大学毕业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斯昂这人看书还像个小孩子,捏着一整本,先飞快的让纸张的翻一遍,然后随手翻一翻看看有没有图画,再返回第一页,看两行叹了口气,开始跑神。 这个时候,是风是花都有趣。 陈逾司的考卷比他的笔记好看,看纪淮做他看都看不懂的题目也比看认识的中文字有趣。 于是,伸长着脖子看陈逾司在草稿纸上给纪淮推算,看了半天,他没懂,点了点头。 纪淮听懂了,也点了点头。 两个若有所思的样子出奇的一致,陈逾司摸着口袋里的烟盒,看见许斯昂那和纪淮一样的小表情。 笑了:“怎么?你也听懂了?” 许斯昂没回他,而是问纪淮:“你听懂了吗?” “当然。”纪淮解题的大方向没有错,听陈逾司给她捋一遍她就能懂了。 许斯昂看纪淮下笔真就在那边写题了,还是不太信:“这数学就离谱,全是英文,你们怎么算出的数字?” 陈逾司可不怕打击他的积极性:“知道吗?就算转了文科你以后还是要学数学。如果你努力的考上了一个大学你还有微积分高数。” “所以我读什么书?还不如去艾欧尼亚当adc算了。” “我觉得你会被人口贩子拐卖去祖安下水道卖烤串。” 纪淮听见‘拐卖’两个字,心头一颤,写字算题的手也停了,抬头时候,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去了阳台抽烟。 一根烟的功夫,回来的时候两个在拌嘴。 陈逾司损他打团技能乱放,说话的时候视线扫过还坐在座位上的纪淮,她眼帘垂着,手虚虚的握着笔,发呆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发呆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她题目没有写完,不太像她这样在学习上认真的人会做出来的举动。 等纪淮回过神来的时候,陈逾司给她从许斯昂那里坑来了一瓶奶茶。就一杯,他们两个不是爱喝这种的人。随手点的奶茶,开在学校那边,但味道还不错。 纪淮看了眼奶茶店的牌子记下了。 没两天许斯昂的奶奶打电话来说想孙子了,许家宗正好出院爷俩一个虚着一个残着,蒋云锦想把纪淮也接过去住,但是大姨夫那边的亲戚,她去住会有些别扭。 许斯昂知道她拘束,开口帮她推脱:“我要能一个人住在家里,我都开心的飞上天了。老妈你不用担心她,给她钱,她能照顾好自己。” 临走前偷偷给她泄了底,告诉纪淮,他下学期泡妞的启动资金藏在了他二楼原本房间的衣柜的鞋盒里,钱不够用就去拿。 周日陈逾司不和纪淮一起刷考卷,生产队的驴还有休息日呢。纪淮的生活很单调,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只会好好读书,没有培养过什么兴趣爱好。 毛笔字是外公教的,读书的爱好是外婆给她培养的。 陈逾司早上起床在阳台上给他的韭菜浇水,那样子真像理发店里给顾客做完头发喷定型喷雾的发廊小哥。 同样的‘理发手法’他对着兰花也来了一遍,:“那也是发廊古天乐。” 纪淮托着腮,她没开空调,吹着上午的自然风,人也有点懒散没劲了:“你说没有学习的一天应该干嘛啊?好无聊。” 陈逾司从花架后面抬头:“你把刚才的话往班级群里一发,马上就有事可以做了。” 纪淮:“?” 不解的样子就差问为什么了。 陈逾司将浇花的喷壶对着她:“挨骂。” 他是知道许斯昂去了他奶奶家,问她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风吹进房屋之间,解着热。最近台风要来了,手机和电视上都报着台风预警。等刮到洵川已经是造成不了什么破坏的程度了。 “那也不是我奶奶。” 纪淮想到了她奶奶,一个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老人。脊椎已经有些弧度的弯在那里,每天开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去服装厂里帮人干活。 陈逾司浇完花花菜菜的时候,她还托着腮坐在书桌前发呆。 他把水壶放回原位,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带你玩个好玩的。” …… 纪淮看着第三次十秒内被解决的战局,拿着手里的游戏手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电脑屏幕。 他放的是连招,一套连携技下来,纪淮选的角色都没动就倒地了。 纪淮:“这是只用看着,还是需要我按按键玩的?” 拳皇这一类的的确不适合纪淮这种游戏菜鸟。 只是换了个赛车类型的,她还是被套了一圈还多。埋怨质疑的小眼神还是那样,看着他扭过头看着电脑屏幕:“你在羞辱我吗?” 不能让她输的唯一办法就是当队友一起赢。 五分钟后,纪淮所有的复活机会都用完了,从楼下帮他拿了瓶可乐上来。 十五分钟后,纪淮仔仔细细的观摩了一遍他书架上的手办和乐高模型。 二十分钟后,纪淮倒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 半个小时后,陈逾司一个人通关了。 陈逾司放下游戏手柄,回头在房间找她,她懒散的躺在沙发上,一截小腿垂在沙发边。 坐起身来看他的眼神依旧,像个被坑的小孩:“骗人,一点都不好玩。” 第31章 山海向阳(2) 男孩子吃饭快,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