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遂心如意》 第一章 刘胤 大坤·松江府·申海 嗡—— 伴随着悠扬的汽笛声长鸣,一艘烟囱里冒着滚滚黑烟的远洋客轮,缓缓驶入热闹的港口。 港口的海风吹拂脸庞,嘈杂之声在耳中乱响。 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拎着一只旧行李箱,刚一下船便怔怔地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僵直,神情略显呆滞。 他眼神迷离,言语也不曾说, 好似一根呆呆的木桩。 “瞧,那人没辫子。” “看他穿那衣裳,像是在洋行做工的大班。” “呸,什么狗屁大班,又是个假洋鬼子!在前些时,这等数典忘宗的货还敢冒出?怕不是早被侠拳的人给吊起来点天灯了!” “嘘——,小声些,现在官府到处抓拳匪,你想被砍头?” “他们不是匪,是...” “慎言,慎言,抓紧做工吧,多搬多赚,莫谈国事。” 附近一些在码头卖苦力的汉子们因青年的衣着外貌而议论,不时投过去“不屑”、“鄙夷”、“憎恶”之类的目光。 青年对于汉子们的指点没与理会,本地方言不通是其一,习以为常是其二,更因为他现在整个人心乱如麻, 迷茫又震惊! 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中土神州, 物华天宝。 诞生了璀璨的文明,也养活了无数百姓,更上演了一次次王朝的兴衰更迭。 时至今日, 大坤朝廷统治中土已有将近二百多年的光景。 数十年前,突遭噩耗。 诸夷的坚船利炮叩开了国门,让一直自诩为天朝上国,紧守着闭关锁国之策的大坤颜面尽失。 拟订条约、割地赔款、划分租界...种种屈辱不胜枚举! 上至衮衮诸公,下至贩夫走卒,皆是美梦破碎,也使整个中土诸夏吹进了洋风,山河乱象渐起。 千载变局,风云激荡。 朝中不乏有识之士,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之策。 如此,整个朝野上下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师夷运动”! 访选各州、府、县的聪颖幼童,远赴重洋学习诸夷之“长技”,便是其中一项。 而刘胤,就是在那时,在自家叔叔的安排下,被家乡族老举荐给了当时的县令,入选成了最后一批“留洋幼童”中的一员, 且还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军校生。 一眨眼, 十五年过去, 他已是青年。 此番回国,就在轮船即将靠岸之际,他整个人,应该说是想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穿越?前世?真耶?假耶?似真似幻、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他自顾自呢喃着,眉头紧锁,拎着行李箱的手也愈发握紧。 “...真特么操蛋!” 最后突兀的这么一句,俨然证明,另一重记忆已与现在两相交融,逐渐清晰明朗。 刘胤的眸子微眯,心道: ‘这是穿越夺舍了?还是孟婆汤里掺了水,以至于我现在有了前世记忆?不,我又没死,应该属于后者,是前世,前世挂了,我获得了前世的记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 怎么会这么像? 也是一个异族入关统治的屈辱朝代,各种结友邦之欢心的条约签的是只多不少,前几年也有一次水师的大惨败,也特么有一个垂帘听政的老妖婆!最近的大事件是侠义拳扶坤灭洋,导致诸夷联军入侵京师... 日!这尼玛不就是我鞑清的翻版吗? 除了一些细枝末节,其它的都大差不差。’ 刘胤的脸色稍显不自然。 多了另一世的记忆和种种知识当然不算坏事。 震惊的是,另一重记忆中的一切,尤其是那“相似的近代史”和未来时代的发展变革,都对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他”来说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迷茫的是,记忆的相融,开阔了他的眼界,提升了他的思维,所以接下来他该如何?是继续按照原本的打算,还是再做规划?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乡野小民,以往的经历使他颇具城府。 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调整自己的情绪,迅速镇定下来。 ‘先安顿下来是最重要的,其它的再说。’ 心头想法闪过,刘胤有了打算。 船上下来的最后一批乘客是一伙高鼻深目的洋人,他们之间叽里呱啦的洋语刘胤听得懂,正好也被欲离开码头的他听了个完整: “听说这就是远东最繁华的城市?” “是的,伙计,我保证你会爱上这个地方。” “可是我听说这里的人都很野蛮,不久前很多绅士和牧师都被这里的野蛮人杀害了。你瞧,他们还留着猪尾巴一样的辫子。” “我们的军队也狠狠教训了他们,不是吗?听我说,放松点伙计,他們的官府会保护我们的,在这里我们是最上等的人,那些低贱的猴子都会仰视我们。而且在租界内,你听说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希望一切都像你说的一样。” 洋人们用高傲的目光看着码头上他们嘴中所谓的“下等人”,其中也包括刘胤。 他们有理由高傲,那些被他们目光扫视时立即垂下头不敢对视,并皆露出畏怯相的汉子们,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哈,看到了没?他们都是胆小鬼!” “我很认同你的观点,查尔斯,这些家伙看起来都像是被阉割了一样,完全没有半点勇气存在。” “这个,你需要感谢他们的朝廷,你知道的,我在这里已经好几年了,了解一些这个国家的历史。当然,还要感谢我们国家的英勇士兵们。” 艹! 一瞬间,刘胤心中升起了怒火,眼里闪过寒光,拳头死死攥紧。 他很想现在就转过身去用自己的皮鞋狠狠亲吻这一伙混蛋的屁股,然后撕烂他们的臭嘴,让他们为自己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不过...虽然不想承认,但就像那洋人说的一样,这大坤的官府懦弱无能、惧洋如虎,他一旦在这人多眼多的码头干了那种事,恐怕会闹出大乱子。 因一时之愤,还不等安顿下来就被官府通缉,不智也。 ‘现在只能先忍了...’ 憋了一口闷气,这滋味是非常不好受。 又因国朝时局如此,心中更添悲凉意。 ‘查尔斯是吧?我记住你和你的伙计们了。’ 扭头看了一眼那几张洋人的面孔,随后他拎着行李箱快步离去。 ... 离开码头后,他来到了人多且繁华的街上,一边寻觅旅社,一边逛着。 西装、马褂、长衫、短打...各异的穿着尽入眼帘;洋商、货郎、车夫、乞丐...不同的人形形色色;路边的茶楼酒馆紧挨着书摊与报社;洋行的门面是街边所有建筑中最为气派的;人力车载着乘客,与小轿车并驾齐驱赶超一根根黑木街灯;金发碧眼的男人,在女伴面前随手丢入破碗中一块银元,引得衣衫褴褛的乞丐扣头不止;报童那稚嫩又竭力的呼喊,在一众喧杂的声音中脱颖而出... 此间种种,如梦似幻,像是两种完全不相干的东西给硬生生揉搓到一起似的,却又仿佛在情理之中,理当如此。 是封建与进步的交织,文明与愚昧的共生。 一股独属于这个大时代洪流的烙印和气息,扑面而至! 刘胤紧抿着唇,眸光闪烁不定。 这里是申海,一座富有魔力的城市,也是当今时代,远东地区最为繁华的大都市! 但,它是畸形的。 稍作感慨后,刘胤缓缓扭过身去,在他目光扫视之前,几道身影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充作街上路人。 ‘被盯上了?’ 他眉头一攒,方才就感觉有异,现在一看,打眼便看穿了那几人的伪态,这几个人应该就是冲着他来的。 刚下船就被盯上,这并不奇怪。 相反,记忆中的另一世,那个在血火中重生的伟大国度,于新时代的社会公共安全几乎快要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才真的叫外人不敢置信。 眼下既然被盯上了,那就需要解决,不能在找到旅社后再处理。 于是,他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快,跟上,别让那赤佬逃了!” “晓得嘞。” 盯上他的几个人意识到自己等人的行动很可能已经被目标发现,立即也加紧了步伐。 穿过人流,刘胤身影一拐,入了一条狭窄的巷子。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酸臭发霉的味道,一张张又脏又破的草席子或紧挨或相隔,一双双目光投向来者。 很不巧,这里不仅是乞丐窝,前头还是死胡同! “小赤佬,侬很会逃嘛?” 巷子口很快被追上来的人给堵住,那为首者上下打量着刘胤的背影,一双三角眼里尽是戏谑和嘲讽之意。 再会逃,这假洋鬼子还是瓮中鳖,到底是逃不出他手掌心的。 “嘿嘿...” 身边的三个手下也跟着露出阴笑之态,似乎十分喜欢见到猎物被围堵至无处可去时的绝望情形。 刘胤缓缓转过身,直视这四个货。 相比码头那些卖苦力的汉子们所穿的无袖对襟褂子,这四人的行头要好些,他们明显不属于一个社会阶层。 嗯,有活力的社会组织人员。 三角眼的手下们相继从腰后掏出短刀,随后向着这巷子里的乞丐呵斥:“看什么看,还不都给爷滚?” 明晃晃的刀子威慑力十足,乞丐们立刻躬着身子离开小巷。 不需要老大的指令,三个持刀的混混也知道该怎么做,他们轻车熟路地逼近刘胤。 令三角眼感觉奇怪的是,面前这人竟然没有露出他熟悉的畏惧面色,反而是杵在那没动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 “嗯?” 一个混混把手抓向箱子,但任凭他如何用力,却也根本无法夺过来。 这不由叫混混感到十分没面子,眼睛瞪着青年大喝:“小瘪三,给爷放手!” “呵呵。”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这一笑直接令对方恼羞成怒,另一只手中握紧的短刀凶狠地朝着刘胤的腹部捅过去。 短刀不钝,这一下若是捅实了,必然是白进红出,中刀者不死也残! “你给老子去...啊——” 混混知道有人会躺下,但他没想到躺下的人会是他自己。 在那一眨眼的功夫里,行李箱落地,一只手牢牢按住了递刀来的手臂,另一只手呈掌刀狠狠劈在了持刀手臂的关节上,以至于凶狠的口号直接变成了惨叫声。 剩下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刘胤的身影就蹿了过去,一拳正中一个混混的面门,拳头明显感觉到凹进去了,让又一道哀嚎随之响起。 紧接着手掌猛抓另一人的前襟,直接扯到身边,挥臂一甩,大力之下让对方的后背猛烈撞击到青石墙壁上,夺过短刀反握,向着一条手臂凶猛刺下,在凄厉的叫声中用短刀把血肉和墙壁固定在一起。 最后飞起一记窝心脚踢中三角眼的胸膛,令其与自己的小弟一起趴在地上吃土。 几秒钟的时间,四个凶徒全部被击倒,哀嚎声此起彼伏。 三角眼刚爬起来就见刘胤已经堵住在了巷子口,他知道自己逃跑无望,两腿不由开始打颤。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有眼无珠...” 当下这人便给跪了,惨兮兮的望着刘胤开口求饶。 碰上了狠人,这样做并不丢人。 只是,他求放过,刘胤却不打算就这样了结。 依旧面无表情来到三角眼面前,一脚给这货踢翻过去,在“哎呦”一声中朝着对方的手臂猛踩! “啊——” 唔,还有一人好像。 刘胤目光移动,落到那被他一拳打断鼻梁骨的混混身上,走过去照例也废了他一条胳膊。 敢打他的主意,对他动刀子? 那就别怪他辣手无情了。 以他的脾气秉性,没把他们全宰了,这已经是发了大大的慈悲,全看在刚踏上家乡故土,不宜杀生的份上。 随后,自四人身上摸走了全部财物,刘胤才施施然离去。 至于拷问他们为什么盯上自己? 他初来乍到根本就没得罪什么人,必然是见财起意,自然也无需废话。 ... 少顷 他找到了一家旅社下榻。 把行李箱放置在床边,刘胤躺到了床上去,闭上双眼、手抚面门,内心思衬起来。 他叔叔是一个厉害人物,在他幼时起便教他习武,以至于他有现在的功夫全赖当年打下的根基。 叔叔的眼光也比常人更广,当年认为朝廷挑选聪颖孩童留洋是个绝好机会,大力疏通关系使他入选。 这些年来他虽远在西洋,但与叔叔之间却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 叔叔不仅给他寄钱,还在信中为他各种不解之惑加以指点。 按照叔叔的指示,在他归国后要去京师报道,于朝廷新建陆军中谋职,然后培养班底、积蓄力量,静待后续安排。 这是此前的计划,现在却不成了。 因为自三年前起,他叔叔便再无音讯,一封封书信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就该毕业归国,但因所留学之国与敌国发生战争,他也被征召入伍,就给耽搁了,一直拖到现在。 ‘叔叔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我自申海下船,就是因为与他书信来往的收信地址在这里,现在紧要的就是去瞧一瞧。当然,也要做好最坏打算的心理准备,如果没有叔叔,我的路又该怎么走? 虽然那一重记忆中的近代史与现在极为相像,甚至说是大相径庭,但也不敢保证将来是一模一样的走向。 就比如说,那方历史中某些这时候搅动风云的人物,真就是没有! 所以,先知先觉的金手指就相当于废了...’ 就在他不断思衬之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处滚烫发热,不由立即睁开眼,把手放在眼前,撸起袖子一看。 热源正来自于自己手腕处的那一块长条形胎记。 刚用另一只手在手腕胎记处摸了摸,却发现胎记陡然消失不见了! “这...” 刘胤睁大眼睛。 这不是幻觉,并且他发现,就连那种滚烫的热意也已随之消失。 怎么回事?! 他深感惊奇,不得其解。 沉吟思索间,鬼使神差地就闭上了眼。 但见黑暗中,有一块通体碧玉色的如意漂浮着,散发着幽幽青光... 第二章 如意 “这是...金手指?!” 觉醒了宿慧,两世记忆相融,对于这个词汇,刘胤基本上是脱口而出,第一时间想到的合理解释也是这个。 “难不成,这就是我觉醒了前世记忆的原因?” 他更是联想到了这一点。 “嗯,很有这个可能,两者之间存在着联系, 可能觉醒记忆就是一个先决条件,然后勾动金手指出现。不然,我手腕上的这块胎记二十多年都没动静,为何偏偏就在同一天彰显神异?” 他开始愈发笃定。 而后,心神落到脑海中的如意上,自然而然的,他本能的就明白了这玉如意的作用: ———————— 如意寻宝,指点迷津。 每逢亮起,必有缘由。 心想神思,方位呈现。 去与不去,自行决断。 ———————— 就这么点信息,但却简洁明了,功效及如何使用,交代的非常清楚。 当然,这也可能是如意仅想给出的。 ‘如意?寻宝?妙哉。’ 刘胤脸上浮现出喜色,心中不仅没有什么阴谋论,反而极为期待。 这些年的经历和锤炼早已让他性格稳重、多谋善断,他以为, 人若没有价值,那才是最悲哀的。 与其恶意去揣测, 不如接受现实。 至少能证明, 自己是有价值的。 “让我试试...” 他尝试着再闭上眼, 却发现脑海中的如意已经消失不见。 但只要一想,心中就隐隐有一个方位,本能的知道“宝物”在什么方向,距离他有多远。 而这如意第一次给他指明的宝物所在,距离他没多远! “好啊,这就相当于自动导航了。” 睁开眼后,他击掌赞道,喜不自胜。 旋即把行李箱提起来,打算现在就按照脑海中如意给出的方位去寻找一下瞧瞧,同时办另一件事。 但想了想,觉得拎着箱子出去也不妥,便把箱子放下打开,取了其中几件最为重要的东西贴身收着,然后把箱子塞入床底,随后出门下楼。 ... 申海,原本只是松江府治下的一座小县城。 后来随着朝廷屡次对外战争失败而签下的种种屈辱条约,申海也同其他一些城市一样开埠通商, 由此变得繁华起来。 至今,这座城市逾有百万人! 刘胤所入住的这家小旅社虽不在租界内,但也是紧挨着公共租界一条街上的门面。 因此,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鳞次栉比的店铺、店面是一家挨着一家,条幅牌匾上写什么的都有,一幅好不热闹的喧嚣景象。 “卖报,卖报!鄂人侵占我辽地至今未还,朝廷再遣杨大人远赴鄂普斯谈判!” “卖报,卖报!和国驻申海领事呼吁,鄂普斯野心昭然若揭,昨日江东惨案犹在眼前!” “卖报卖报...” 报童在人流中穿梭,不停挥舞着报纸,高声呐喊。 刘胤只觉得心头一揪,这稚嫩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然是那样的刺耳! 他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低语:“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但为何这叶子上的纹络却如此相似...” 目光环视,行人来往,一切照旧。 报童的声音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一张张面孔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是麻木吗?也或许是失望。 倒是他自己,因脑袋后没有辫子,一身洋装,俨然一幅二洋人的形象十分扎眼,惹得人们对他指指点点。 对此他也很是无奈,只能抓紧离开人多的地方。 被人瞧无所谓,招来巡逻兵丁的盘问就不好了。 虽然被抓了也不怕,能顺势揭露留学归来这一身份,但现在他还有要事,觉得不是时候。 很快他便来到了公共租界内。 相比之租界之外,租界里则更加繁华,宽敞的马路、驰行的汽车、一座座花园洋楼,种种所见都更加贴近刘胤记忆中的那个世界。 而现在,他这一身穿着打扮就不再显得扎眼了,也没人多看他。 ... 面对刘胤的询问,这个蛊格兰人耸耸肩道:“罗兰路最多只有86号,没有你说的404号。” “什么?” 刘胤一愣,脸色微变。 申海公共租界,罗兰路404号,这是叔叔每次给他寄信所填写的地址,他牢牢记在脑子里,绝对没有错。 见他不信的样子,蛊格兰人再次道:“是的,就是这样。” “没有...” 刘胤低喃一声,对此有些怀疑。 难道是面前这洋人想戏耍他? 他往坏处想,眼中疑虑加重。 “伙计,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勇敢,剪掉了辫子,你难道不怕你们的官府把你抓起来吗?” 蛊格兰人对于他与自己那些同胞完全不一样的发型非常好奇,在申海夏人中会蛊格兰语的不在少数,那些买办比比皆是,但敢不留辫子的买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好吧,谢谢你。” 他不想与这人在其他话题上多聊,告了一声谢后便离开。 之后他又找了不少人询问,却都和之前那个洋人说的一样。 最终他去了罗兰路,一栋建筑一栋建筑的查数,发现正如所有人告知他的那样,罗兰路的尽头是86号,一家售卖百货的店铺。 “这就有意思了...” 自店铺中买了一顶礼帽戴在头上后,刘胤双手插兜,神色显得有些复杂。 事实上,他已经猜到了一个可能。 他叔叔是一个多么警惕的人,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尾巴? 虽然两人间的书信来往十分隐秘,但也要进行中途传递,这怎么说都属于留有痕迹。 对于他那样谨慎缜密的人来说,破绽再小也是破绽。 或许,这本就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地址。 “那么,这处地址并不存在,我又该通过什么方法找到他的踪迹呢?” 他摸着下巴,感觉毫无头绪。 ‘只有找同门兄弟这一条路了,或许他们会有线索和情报,也或许他們正在等着我的到来。不过也不急,偌大申海,想要找到他们的藏身所在也要看运气,还是先根据‘如意’所指点的方向去寻宝吧。’ 一边想着,刘胤一边向着脑海中指明的方向而去。 离开租界,他压低头上的帽子,快步疾行,串了几条街后,终于在一间饭馆的门口前停了下来。 “竟然...” 一抬头,他的眸中闪过饶有兴趣之色。 未曾想,如意给他指明的方向竟然是这里! 饭馆的牌匾下悬着的一只灯笼,看起来极为普通。 但灯笼的形状、样式、悬挂方式,常人视之看不出来门道,唯有悉知暗语的人,才能明白那代表的含义。 正是: 洪灯照斗是洪天,高溪庙内招兄贤。 忠心义气公侯位,奸恶之人斩灭先! “这可好了,两件事能成一件事了。” 他笑着走进了饭馆。 第三章 洪门 发黄的墙壁、老旧的桌椅、硌脚的砖石地面,甚至连有些桌子都未擦干净,上还有乌黑的泥垢和食物的残渣存留,再兼之馆子不大,里面的光线很是不充足。 光是这些缺陷,就足够能解释,此间为何只有寥寥几桌客人了。 不过对于刘胤来说,再恶劣的环境,也要好过满是血泥和蛆虫的堑壕,所以他不计较。 于是他当下便挑了张较为干净的桌子,在桌前长凳上坐了下去。 目光隐晦的扫过一把斜挂在墙壁上的木剑,那就是他脑海中方向指明的终点,然后指引感也就此消失。 ‘一把木剑?到底有多神奇,能算是宝物呢。’ 也不敢多去瞧,被人看穿端倪,而是用手指节敲了两下桌面。 毕竟是饭馆,来了人要招待。 跑堂的伙计走过来,肩上搭着条毛巾,也没低三下气的态度,就不卑不吭的问了一句:“这位大班,光临咱们小店,要切滴什么?” “噎则贰册老...” 附近有桌子食客是两个人,其中一人斜着往这边瞥了一眼,嘴里低声蹦出来句方言俚语。 刘胤不用猜都知道那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他见二人脖子上缠着辫子,身上穿的也是脏兮兮的粗布对襟短打,又瞧他们连吃饭时都是一只脚踏着凳子一手捧着海碗的模样,也没予理会。 他对伙计道:“先给我来一壶茶。” “好嘞。” 这边伙计刚应了下,那头又传来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大兴巴子。” 汉子摇摇头,接着道:“唉,么劲,算账。” 伙计很快过去,收了钱后走向伙房,两个吃饱喝足的汉子则径直离去。 自始至终刘胤都面不改色,未放在心上。 那两个汉子大抵也是卖力气的穷苦人,与刚下船便盯上他欲谋财害命的几个流氓不一样,他若连这般人物的区区几句恶语都容它不下,那还能成什么大器? 片刻后,伙计端着茶盘来到刘胤这边,把一壶茶放下,还有一只茶杯。 却在这伙计要走时,刘胤的一只手抓住了茶盘。 “先生,侬这是...” 如此举动引得伙计不解,眉头一挑,而后上下打量起刘胤。 “茶盘放下。” 刘胤没给他多解释,只是平淡道。 “嚯,好。” 伙计一乐,目光中带着莫名的意味,索性便随了刘某人的愿,把茶盘放到了桌子上。 而后,他便抱起了膀子,嘴角上扬,想看看这人要耍些什么。 那位一直躲在柜台后低着头看一卷书,穿对襟长衫,戴着瓜皮帽,似是掌柜一样的中年男人终是抬头瞧了这边一眼,旋即又继续垂下头。 在伙计目光的注视下,刘胤把其他茶杯依次从茶盘中拿出去,只留一只放在茶盘的最中间位置。 随后持茶壶向茶杯中倒茶,茶水还烫,热气袅袅升起,几片茶叶飘在上面,直至满杯。 最后,把茶壶放在茶盘之外。 这是茶阵,洪门【海底】上记载的诸秘籍中的一种,非洪门兄弟不传,非洪门兄弟不认。 茶盘中心一杯满茶,这一阵名唤“一龙阵”。 刘胤端直坐在原位,静静等待。 这间饭馆的牌匾下既悬着灯笼,那就证明此地必有洪门中人,即便没有,也一定与洪门有关联。 他叔叔是洪门中人,他自然也是洪门中人,正因如此,在来到饭馆外看到灯笼时,他才会心情不错。 这是找到组织了! 说眼下他摆出了茶阵后,那伙计直愣愣盯着茶盘看了好几秒,随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刘胤,目光又惊又异,见刘胤一直端坐不喝茶的样子,伙计的脸色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 伙计转过身,向着柜台里的掌柜吆喝一声:“掌柜的,来香了,也像白朋。” 此话中夹着隐语:香,指会中兄弟。白朋,指未入洪门却懂洪家规矩者。 闻言,本正在看书的掌柜耳朵一动,缓缓放下手中那卷书,抬起了头。 掌柜的扫了眼刘胤,没说什么,只是给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心领神会,看了看剩下的三个客人,拍了拍巴掌,对他们道:“诸位客官,诸位客官。” 待那三人看向他后,他脸上堆起了笑容,道:“可曾吃好了?” 几个顾客不明所以,有人顺着话茬点点头答道:“切好了,侬家的味道还不错。” “那就好,现在我们小店有些事,要提前打烊了,对不住了各位,请移步吧,餐费就免了,算我们掌柜的请各位了。” 伙计冲着几人抱了抱拳。 “搞什么呀?扫兴。” “哎,走吧走吧,下肚的不要银,赚嘞。” 三个客人即便有些不满,但能白吃一顿已是美事,也没想多究,纷纷离去。 然后伙计就把饭馆大门一关,门栓一叉。 这时,那掌柜的才施施然自柜台后走出,一只手背负于身后,一只袖放在身前,来到刘胤那张桌前,看了眼桌上的茶阵,又看看刘胤,沉默不语。 刘胤明白,眼前这位恐怕就是这间饭馆里能说话的正主了。 自己摆了茶阵,那就得自己开口,便吟道:“坤朝天下转洪朝,莲盟结拜把兵招。心中要把坤朝灭,茶出奸臣定不饶!” 听起来毫无韵律的打油诗,却是洪门茶阵的饮茶总诗。 接着,他继续道出一龙阵诗:“一朵莲花在盆中,端起莲花洗牙唇。一口吞下大坤国,吐出青烟万丈洪!” 前朝国号为洪,本朝国号为坤,正因要反坤复洪,所以才叫洪门。 待说罢后,刘胤双手各出食指与拇指,其余手指缩回,一共四根手指持茶杯,把那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杯底座重重磕在茶盘上。 诗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放在外人听去就是大不敬的话,敢把这诗说出来,那就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缕精芒,心下确定了几分,但依旧存疑,便开口向刘胤问道:“对面不相逢,恐畏半天风。” 相逢试探诗? 刘胤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答:“三八二十一,合来共一宗。” 掌柜的继续问:“对面不相识,今日初相逢。” 刘胤继续答:“不问自然知,个人有道理。” 问答完毕后,掌柜的立即把茶盘里刘胤用过的那只茶杯拿出去,然后从茶盘外拿起两只新茶杯,一只放在茶盘内,一只放在茶盘外,让两只茶杯并排而列。 接着,挽袖持茶壶分别给两只杯子倒满,在把茶壶放在茶盘中心,茶壶嘴朝着两只茶杯的方向,让两只茶杯和茶壶整体呈一条线的顺序排列。 做完这些,掌柜的向刘胤抱拳,盯着他的眼,问:“你是洪家兄弟吗?” 掌柜的摆出的这一阵,名唤“木扬阵”。 如此却让刘胤心里稍有不满。 我摆了一阵,也说了阵词,已是表明身份,然后你又接着拷问我一下,我也答了,这样还不能确定我的身份吗?没完了? 当然,他的不满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立即站起来,毫不犹豫答道:“我是。” “有何为证?” “有诗为证。” 说完,他把茶盘外那一只斟满茶水的茶杯拿起来,放到茶盘之内,再用双手端起这这杯茶,向着掌柜的相请,并诵道: “木扬城内是乾坤,结义全凭一点洪。今日义兄来考问,莫把洪英当外人。” 如此,掌柜的脸上浮现喜色,也双手端起茶盘内的另一杯茶。 双方茶杯向前一推,却未相碰,然后齐齐仰头饮尽。 喝完茶后,掌柜的放下茶杯,朗声笑道:“呵呵,好啊,果然是我洪家兄弟!” “呵呵。” 刘胤也笑了,然后不等掌柜的说话,便抱拳问道:“既是我洪家兄长,那可知我洪家头门联?” 都自报家门了你还接二连三的问,怕不是问上瘾了,还兼有卖弄之心吧?那也让我来考考你。 一听刘胤问话,掌柜的脸色略显一僵,面带不悦。 他没想到刘胤给他来这一手! 不过他的面色也很快恢复,且背负起了双手,胸有成竹回道:“自是知晓,我洪家头门对联为:地振高冈一派江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又二门联?” 刘胤不给他机会,再问。 掌柜的依然面色不改,答道:“天地开辟以来兄弟永合,风云会和之际忠义常存。” 说罢,面上不经然间闪过自得之色。 洪家宝典嘛,他自是精于心,熟于脑,年轻人还想反过来考他?呵呵,他是帮里的老资格,也算是洪门的老人嘞! “又三门联?” “三...” 掌柜的刚开口说出一个字,便被噎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瞪大眼睛盯着刘胤,一言不发。 心说这还哪来的又三门联?帮中秘籍没载呀! 随后他看向刘胤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心道:‘莫不是方才被我考校的不舒服了,就胡编乱造来框我?’ 就当他要冷脸质疑时,刘胤却开口了,同样背起了双手,目光微扬,口中吟道:“又三门帘:洪气一点通达五湖四海,宗发万枝到处三合横通。” 紧接着刘胤继续道:“又四门联是:白世来降皆因敬贤纳士,洪门兴发在于礼义人和。” “又五门联为:有一点忠心方可结拜,无半丝义气何必联盟。” “白碇香炉联:东边出兵去灭坤,得胜回朝转大洪。” “忠义堂联:非亲有义须当敬,是友无情切莫交。” “洪花亭联:花发半朝含宿雨,亭无终日隔重云。” 说到此,也不想透露太多的宝典,刘胤便停下了,笑吟吟地望着掌柜的,道:“洪家兄长,可晓得了?” 掌柜的:“......”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从哪座山堂冒出来的人物?’ 掌柜的面上保持自己颜色不变,其实内心中却已十足的震惊。 只因为嘛,这洪门海底、春典秘籍,谁也不知晓到底有多少。只需晓得,了解的越多之人,其在洪门中的地位必然越高! 似他所在的这帮会,连洪门的山堂都算不上,仅属于洪门分支,成员能够通晓的海底来来去去总共也就那些。 掌柜的也怀疑刘胤后面所说那些是胡编乱造,但对方之前所答也的确对上了号,非洪门中人不可能知晓这些。 而洪门家法甚严,私改瞎纂法门可是死罪... 恍然间,掌柜的忽然想起来了,刘胤最后所念的那一句洪花亭联,自家老大似乎也曾呢喃过! 如此,掌柜的对刘胤身份已经确信无误。 又因他掌握秘籍之多,当下也对刘胤的身份感到好奇起来,不由脸上添了些许敬重之意,向刘胤解释道:“贤弟莫怪,只因为近年来冒充我洪家兄弟之辈大有人在,如此才多加试探。” 若是说错了半句,恐怕就是刀斧伺候了吧? 瞄见了那伙房中有人掀着帘子往这边瞧,及那一闪而逝的刀光,刘胤心知肚明。 当然,若无这般严苛的规矩,种种复杂的接头暗号,恐怕洪门这个立誓要造鞑子反的团伙早就被灭了一百八十回了。 他看着掌柜的,笑道:“真金不怕火炼,这是我洪家法门,不会忘,不敢忘,又岂会怪兄长考问?哈哈,我贸然再问,应该向兄长赔罪才是。” “哪里哪里。” 掌柜的连连摆手,已经不敢小觑刘胤,而是相请道:“请里面内堂一叙。” “请。” 刘胤笑容满面,随之走向饭馆的腹地,目光在那墙壁上扫了一眼。 待刘胤先进了内堂后,掌柜的一手顶着门帘,一边冲跑堂伙计道:“阿方,去,让伙房把最拿手的菜都烧出来,别拿平日里糊弄外人的那些东西给我丢人,今天招待的是我洪家兄弟,是贵客!” “好嘞。” 名唤作阿方的伙计答应一声,喜气洋洋的走向伙房。 他也是洪门中人,但却属于无任何职位在身的那种,平日里只和众兄弟在此间守着,无聊的很,今日见了精彩的茶阵、对诗,可叫他是大开了眼界。 更为让他心底感到舒爽的是,这神秘青年还让掌柜的吃瘪了,实在是罕见。 刘胤先进来瞧了瞧,见内堂不大,也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屋子,里面有张独人床,看来是掌柜的休息之地。 掌柜的后进来,相请他坐椅子:“请。” “呵呵,请。” 刘胤等掌柜的坐下后,自己才后坐下。 这一点被掌柜的收在眼中,暗暗点头,心说看来这不是个狂傲之辈,对于刚才令自己尴尬一事的不满也随之消散。 “敢问兄长贵姓?” 刘胤望着对面的掌柜,抱拳相问。 洪家兄弟虽有职位大小不同,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凡入洪门者皆以兄弟相称,年长为兄,次之为弟,不似那等良莠不齐的江湖帮派有什么辈分之说。 “呵呵,免贵姓黄,名让,字德谦。” 黄让笑呵呵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刘胤再度抱拳,压了压,道:“小弟姓刘,名胤,字凤阳,见过兄长,此前失敬。”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眼前这黄让态度不错,他也当用同等态度对之。 “诶——” 黄笑摆了摆手,示意无碍,随后看着刘胤,摸了摸自己下颌那留着的一撮短须,道:“古人云,名以正体,字以表德。愿刘氏子裔如九天之凤,旭日升阳。好名,好字!” 刘胤侧首斜看眼地,表现出愧色道:“兄长谬赞,谬赞了。” 此时,那伙计也进来了,把茶杯摆放在二者面前,分别给倒上新茶,随后立足于黄让身后。 “呵呵,来,喝茶。” “请。” 不一会儿的功夫,热腾腾的菜肴便被端了上来,双方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借着酒劲儿相互摸底。 刘胤没把自己的底全部托出,隐去了关于自己叔叔的事,毕竟双方才刚认识,他始终保持应有的警惕。 他只说自己之前于海外留学时加入了海外洪门的某山,任山中一堂香主,此番归国一为探亲,二为寻找组织效力。 黄让对此啧啧称奇,一个劲儿地夸赞刘胤是人才,同时也为刘胤介绍起他们剪子帮的一些事,并说要把他举荐给帮主。 ... “在外海留学归来,晓得我洪门宝典,还自称是海外山堂的香主,这是你亲耳听到的?” “是掌柜的趁上茅房时交代我的,小的不敢乱讲。” 一间理发铺子里,阿方躬着身,低着头,神情有些紧张。 在他面前,是一张椅子。 椅子上有人仰躺,身上盖着白布,闭着眼,静静享受着身后之人为自己刮脸修胡的过程。 无人再问,阿方也不敢开口,就这样静静侯着。 片刻后,男人脸上最后的一抹胡茬自剃刀上被甩了下去,那穿着一身锦褂的中老年人才退后两步,感慨道:“老了啊,这手艺到底是不如过去了。” “嘿,义父,瞧您说的,您不老,一点也不老。就您现在这手艺,放眼整个申海,也是这个!” 一旁有位高瘦的男子一手端着托盘接过剃刀,一手对老人竖起了大拇指。 被刮脸的人也迅速自椅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旁去。 “呵呵,你们三个里啊,就你最会说话。”锦褂老年人缓缓移步,背负双手,对高瘦男子赞许道。 随着老人移步而跟在后面的高瘦男子低头嘿笑两声,没说话。 老年人的目光投向窗外,看了看,随后唤道:“阿力,你带人去一趟吧。” 一条彪形大汉自铺外走进来,面瘫式的冷硬表情,向老人问道:“老爷,是斩掉,还是抓来。” “斩了吧。” 第四章 剪会 自申海开埠,成为通商口岸以来,它就一直繁荣鼎盛。 在远东大地,不管是它的名头还是经济,都已经盖过了其他城市,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远东明珠”。 这种大都会通常具备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在光明之下有太多见得人, 见不得人的黑暗滋生。 而帮会,就是黑暗滋生的最佳温床与源头。 不管是在租界里,还是在租界外的‘夏界’,都存在着大大小小的帮会,他們的有的几个、几十人聚在一伙成团,有的则是有着成百上千号成员的庞然大物。 这些帮会组织深植这片土地,与官府、买办,甚至洋人勾结,沆瀣一气攫取利益,欺行霸市压榨底层百姓,再不就是从事营着各种不正当的行当、见不得光的生意,它们早已是申海社会中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剪会,正是其中之一,申海江湖上也俗称之为“剪子帮”。 起初,这是一个由手艺高超的剃头师傅号召同行们组建的,初衷目的是为了反抗帮会的压榨盘剥,团结起来互帮互助,维护行业环境。 可时至今日,这个组织早已经沦为与那些帮会别无二致的样子。 它们有着自己的地盘,有着自己经营的生意,也会为了利益对无辜者痛下杀手,与其他帮会发生火并。 剪子帮号称有“一千弟兄”, 在申海江湖中算得上名列前茅的大帮会,威势愈隆。 从有些喝高的黄让黄掌柜这里得知了这些情报后,刘胤的眉头狠狠皱起,一口一口嘬着烟。 洪门有“三十六誓”、“二十一则”、“十禁”、“十刑”、“十条十款”这些规矩。 就以剪子帮的这种性质,早特么违背不知多少条了! 这样一个百姓眼中的臭烂帮会,怎么能成为洪门的一个下属分支组织? 他这些年一直在海外,除了知晓一些海外洪门的事情,以及从叔叔那得知的关于洪门十大总部的部分信息之外,并不了解洪门在大坤国的具体情况,和发展分支势力的相关情报。 眼下了解了关于剪子帮的种种,他的内心非常恼火。 于是,他便又看向桌对面的黄让,问道:“黄兄,咱帮里,你可见来过洪门总部的人吗?” “嗝...” 黄让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在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道:“贤弟,别说传闻中总房的人了, 便是同属于洪门的外来弟兄, 我都没见过, 你是第一个,嗝...” 刘胤点点头,把烟头扔掉,用脚踩着碾灭火星,又蹭了两下。 “不过,不过咱帮里的老头子,他老人家,他可是正经的洪门中人,与贤弟你一样,听说也曾是一座山堂的香主...嗝。” “哦?” 一听此言,刘胤来了兴致,连忙问道:“老头子?” 黄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是借着酒意卖弄道: “是呀,老头子当年创建帮会,招揽各路豪杰,剪灭各方对手,当真是英雄了得啊!当然,他现在也是宝刀未老,风采依旧。 每一个入会的弟兄都要在老头子面前敬茶,宣我洪门誓词,所以,你我是自家兄弟没错。 你有着海外这份资历,老头子定会对你青眼有加,怎么着也会给你个堂主的位子坐坐,今后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为兄今日的举荐情分呐。” 哦,破案了,怪不得你像个傻子一样,喝点酒就往外吐东西呢,原来是打着这种主意啊? 刘胤会心一笑,知道了他为何没醉偏偏装醉,原是想方便说这种话。 忠孝仁义礼智信,剪子帮一共七个堂口,号称“七字堂”。 在这上千人的大帮会里,七位堂主位高权重,可以说仅在帮主老头子之下。 刘胤若是入了剪子帮,成了堂主级别的人物,那自然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说好了,将来必然能得到提携。 更妙的是此刻说的是醉话,即便到时失了算,帮主对这位海外归来的同门并不看重,不开什么特例提拔,他们之间再见时也不会显得尴尬。 可以说啊,不愧是能被分来当掌柜的,人家有脑子,也会用。 对此,刘胤拍着胸脯表示:“黄兄你放心,今日之情兄弟我绝对不会忘!”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黄让大笑着,醉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与期待之色。 随后他举起酒杯,高声道:“来来来,再走一杯,走一杯。” “黄兄好酒量,佩服。” “哈哈,贤弟你也不差,我喝遍帮中无敌手,今下遇到了你,真可谓是棋逢对手啊。” ... 饭馆内堂里还在推杯换盏,饭馆外却来了一帮不速之客。 虎背熊腰的汉子站在门前,身后是五六个拎着刀棍的手下。 “力爷,进。” 伙计阿方在前头把门打开,侧开身引着一干杀气腾腾的人进去。 “这是...” 因为打烊,所以后厨的几个伙夫在前堂,有的在下棋,有的正躺在并于一起的椅子上,瞧阿方领着人到此,不由十分惊讶。 “在里面?” 阿力扫了一眼遮住内堂的门帘子,冷冰冰地向伙计问道。 “对,就和掌柜的在里面喝酒。” 伙计点头应答。 得了答案,阿力便径直走向内堂,身后人亦跟随而行。 “这是怎么了?” 一个伙夫立即询问伙计。 伙计面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把自己听到的给他们描述了一遍。 方才还是贵客,现在却要成刀下亡魂? 店里的人算是明白伙计为何面色有异了。 当然,这是帮主老爷子的令,别说他们得听,掌柜的也得听。 碰上这机会,他们这些据点的喽啰也不想错过,几人立即去伙房取家伙,打算上个手,分润一二功劳。 内堂 “力爷,您这是...” 一干人的突然闯入,让正在喝酒的两个人一下子站起来,刘胤瞬间警惕,黄让瞬间清醒,但却不明所以。 阿力是帮主老头子身边的一员猛将,终年在身旁鞍前马后,虽然没有在帮中任职,但人人都不敢小觑,要巴结一二。 故此,掌柜的这个帮里的头目,叫他一声“爷”算是心甘情愿。 只不过这个阿力却理都未理黄让,而是直接盯向刘胤。 被他这么一盯,刘胤瞬间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儿,那目光又凶又厉,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熊! 并且,观其宽大的手掌,肌肉隆起的臂膀,指结上的老茧,看得出,这人分明是个练家子。 虎背熊腰一身煞气,绝不是庄稼把式的那种! 当然,要比杀人养煞,他刘胤在战场血泊中打滚,宰的人不计其数,煞气要比对方更浓,只不过他早已学会了锋芒内敛而已。 刘胤在观察他,他也在打量刘胤,上下看了几眼后,便用冷硬的声音问道:“你就是那个从海外来的留洋学生,还自称是外海洪门香主的人?” 第五章 洪拳 刘胤上前一步,微微抱拳,正色道:“不错,就是我,海外洪门柏鲁士国分会,飞猊山,胜安堂香主刘胤。” 柏鲁士国乃是西洋列强之一,西方陆地军事强国。 基本上在海外讨生活的夏人, 凡有洪门的地方都受洪门拂照,他曾在自己叔叔的引荐信下加入飞猊山,后因在军校杰出的成绩被山主看重,把他收为关门弟子,精心传授武艺,并让他任一堂香主之职。 黄让这时候也跳出来附声道:“凤阳贤弟可是人才呀,此次归国,必得帮主重用...” “住口!” 只不过这话还未说完便被阿力一口打断。 迎着黄让错愕的目光,刘胤眯起眸子的样子,阿力脸上浮现狞意,厉声道:“帮主有令,斩了他!” “啊?” 黄让大吃一惊。 刘胤内心当即震怒万分。 斩我?为什么? 难道怀疑我是冒充的? 但即便是怀疑,也还未经过审讯拷问,这就要杀,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官府抓人还要上公堂审一审呢。 关键是,这很没理由。 打手们可不会管刘胤有什么疑问,脑袋上有多少问号,他们得了命令,立即举着刀棍狞笑向前冲。 刘胤想也未想,抬起一脚猛地一踢,桌面当场被他给踢翻过去。 哗啦啦碗筷碎了一地,暂且挡住了对面人冲的势头, 接着迅速撤步,拉开距离。 黄让也接受了事实,摇摇头退到阿力身边去,心叹这次白做无用功,更心疼这一桌子酒菜。 房间不大,刘胤想退也退不到哪里去,两个喽啰怪叫着跳过狼藉地面,举着刀棍朝着刘胤劈砍下去。 在场人都以为刘胤这下必然凉透,不死的话被刀棍加身也要重伤。 但哪知退到那张床前的刘胤却猛然间似变了个人一样,目光凶厉,陡然闪过欲噬人之光,一脸狞色周身煞气升腾,出手更是快的离谱! 蹭的一下窜出去,双臂各抓住了两只握刀棍的手,左拳轰在右脸上,右拳砸在左脸上,把两个打手击倒,且还夺了一把砍刀在手。 这其中或许是有误会,但他也听见了, 这是剪子帮帮主下得令, 恐怕没有回旋余地,束手就缚才叫白痴。 因此,他果断下杀手,一刀插下去,洞穿了脚下一人的脖子,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眼都不带眨,抽刀又是一插,入了另一人后背,使其发出一声厉声的惨叫,手脚一抽一抽的还在颤动。 “啊,你...” 对面那在阿力身边的黄让脸色一白,指着刘胤的手指直颤,并失声叫了出来,而后更是退了几步。 这两人的惨死也让跟来的余下打手和闯进来要帮忙的饭馆之人大吃一惊,他們本以为杀刘胤这个看起来似文人多过莽夫的家伙会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他一瞬间就变得这么凶残。 刘胤的目光扫向黄让,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甩在地面,冷笑道:“怎么,许你们杀我,不许我杀你们?” 手下们的畏缩令阿力心头一恼,他明白自己这次看走眼了,不晓得刘胤是有本事的。 想着刘胤方才招架劈砍,夺刀杀人的动作行云如流水,暗道这不人不好解决,便决定让手下们继续耗一耗他的体力,最后自己再出手。 于是他便向着手下们恶狠狠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斩他呀!” 手下们也不傻,两个同僚凉的这般快,对面明显会武功,不是自己等人能轻易拿下的,弄不好冲上去马上就会步惨死同伴的后尘。 但帮规森严,畏敌不前、不听命令那是要受重罚的,因此虽不想上,他们也只能咬着牙硬冲。 当下这剩下的四人外加三个饭馆里的就叫着号子鼓劲,哇呀呀怪叫着持械杀向刘胤。 “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厉喝间刘胤再度出手,因地形不便的原因这些人绕不到他后面去,只能正面冲到他眼前,这就给了他大大的帮助。 那把插在死人背后的刀被瞬间拽出来带出飞溅的鲜血,持刀人横刀发力一扫,磕飞一把短棍,脚步前踏身体拉开,一抹刀锋在背后滑落劈中空气。 这短短时间内招架躲开了两柄武器,却还有阴险的一刀似毒蛇出洞一样插过来,距离他的身体不到半米。 侧身一避,险之又险躲过刀尖,而手中的这把刀却已经在横扫中精确与一人的喉咙进行了亲密接触,使一抹鲜血飞出,中刀者捂着喉咙瘫软倒下,死不瞑目。 “啊——” 顺势收刀后转身一个侧劈,又一人在长声惨叫中倒下。 而这时前赴后继的敌人又已经把刀砍了过来,来不及躲之下只能横刀猛挡。 金铁交鸣的声音响彻中,刘胤手中的那把刀已经断成了两截,他用半截刀精准推进了一人的胸膛后抽身猛退,一把刀空了他刚刚所在的方位。 “唔唔...” 被断刀刺穿胸膛的人喉咙里发着声,满嘴都是血沫子,脸部狰狞扭曲,靠着墙壁的身体无力倒下。 “啐!” 吐了一口溅在嘴上的血,刘胤怪叫一声,脚下发力反冲过去,一拳击中了一人的胸膛,令目标身体骤然失去自主能力飞出数米远,还把躲闪不及的两个同伴撞倒在地,让三人顿时滚作一团。 再然后他手臂缠住一人胳膊,反手一扭掰的那人骨骼发出断裂的脆响,也使持棍者脸孔扭曲的叫出声音,棍子脱手时被他一只手接住,握紧后抬起来以握住处猛地扫向这人太阳穴,直接又给砸死一个! 这时,屋子里站着的便只剩下刘胤与阿力了,黄让已经吓尿似地缩于墙角。 阿力脸皮铁青,暗骂了一声,立即退出屋子,刘胤扔掉手中的棍子,快步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饭馆的大堂后,四目相对。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怕你吧?” 阿力冷冷盯着他,微微扭动脖子,大有一种现在才要彰显本领的既视感。 “你说的不可不做说啊。” 刘胤同样盯着他,他倒想看看这个练家子有多高武功。 别看他方才大显神威一连杀了好多,但他根本没费什么力。杀几个人而已,就和杀鸡一样,要是没这点能力,他早就死在残酷的战场上了。 “哈!” 阿力扯后一步,双拳一前一后摆出拳架,整个人像是一张拉满的大弓,蓄势待发,气势不凡。 他之所以刚才不出手,不仅是因为想用手下消耗刘胤体力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那房间里地方狭隘,刀棍招呼不方便拳脚施展对拼。 眼下自己的手下死了,对方的体力被消耗了,他认为自己胜算非常大。 “洪拳?” 看对方明显的起手式拳架,刘胤的唇角微微上扬。 第六章 高下 洪拳! 这拳法他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到铭刻到骨子里的那种。 自幼就跟着叔叔练武的他,不管是南方拳种还是北方拳种,他都有涉猎,所练南方拳种中最为精熟的,莫过于洪拳与刘家拳。 大开大合,硬桥硬马,洪拳是南方拳种中罕见的异类, 异到不熟悉此拳法的武人第一次见都会以为这是北方的拳术。 而此拳法,正是自洪门中流传到江湖上的,传说乃是洪门老祖之一的万云龙大哥所创,特别适合身材魁梧,骨骼宽大之人习练。 所以,此人练洪拳,倒也正合适。 望着阿力,刘胤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阿力不曾答话,拳架不变,只是迈着宽大步伐向左前方移动,每一步都十分稳固,主要目光盯着刘胤的下盘,余光瞥着他的肩膀。 刘胤也动了,脸上挂着冷笑,目光同样盯着对手,向自己左前方缓缓迈着步子。只是他既没起拳架,也没固下盘,始终垂着双手,一幅优哉游哉的样子。 双方看起来像是在绕圈子,俨然套路的花样。 实则不然! 武人对垒,不说先手后手, 相互试探寻找破绽是最关键的。 只要找准了机会,哪怕是一点,便能占得先机,抢得优势,甚至一瞬间便因此分出胜负。 同样,只要露出一点破绽被对方抓住了,轻则需要招架抵御而失去进攻机会,重则被一招打死! 气氛紧张的像是火药桶一样,此刻双方只闻对方和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眼中再无他物。 绕了一圈,互换位置,在第二圈绕到一半时阿力率先出手,箭步向前猛冲,一拳拉开,一拳护在脸部与心房之间,长桥大马,异常凶猛! 他之所以先出手不是因为没多少定力, 而是他觉得不能再等,给刘胤恢复气力的时间。 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号响彻, 那刚猛有力的一拳已经朝着刘胤的面门冲来, 裹挟劲风低鸣,刘胤侧首一躲,那拳也变爪顺势撕了下去,这是洪拳里的虎形! 虎爪被刘胤抬手狠狠一架挡住了,一记从下而上的顶心肘反冲阿力的胸膛,这个距离不便出手招架,让阿力只得扯步侧身躲避。 这一退就不妙了! 既然反压了你先手那就不会给你喘息机会,刘胤足下用劲右腿猛然抬起,好似一柄狂飙突进的战斧横扫鞭上去,阿力用一双小臂抵挡,被击中时身体猛然一震而向后退步,下盘乱了。 落下这一腿的瞬间又是换腿朝着对方中门一腿猛踢上去,若中了别说血肉做的下巴,就是石头做的也要碎掉,因此阿力不得不后躬身仰头的同时做后撤。 刚躲开又见一拳直冲自己的胸膛,无奈之下双手交叉护住后如遭重击,身体猛颤时快速后退,以卸力道。 噔噔噔噔噔... 他一连退了十几步,期间一直瞄着刘胤,见他没有再欺身上来发动连环攻势而内心松了口气。 放下双手,握紧成拳,虎背熊腰的大汉面对明显比他小一圈的青年面色无比沉重。 这是高手,不是会点普通三脚猫功夫的,也不是那种练武七八年登堂入室的武人,而是真正的高手! 自己先攻还能被反制压的死死的,那一拳的力道太狠,两只膀子现在都麻了! 刘胤冲他伸出手,食指勾了勾。 赤裸裸的鄙夷和嘲讽让阿力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想他堂堂剪子帮老帮主门下弟子,平日里威风八面就连帮里的那些堂主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哪里受到过这种对待? 再加上心中不服的那股劲儿,他的气血赫然上涌。 蹬腿、扣膝、合胯、转腰,纵身起步! 怒面、瞪眼、咧嘴、狂吼,蓄力猛冲! 因势发声,以声助威,虎爪高挂,这彪悍的身形浑然似一团旋风怒号,真如一头跳涧猛虎扑过去! 啪~ 刘胤眸中有锋芒一闪而逝,动身之际传递一声炸响,两步踏出去周身又是接连响彻一连串的这种沉闷的响动,他迎上对方的虎爪,亦是浑然不怕,胆色非常! 在那一对虎爪挥下瞬间,由爪变指,寻着那一对眼插过去,好似原本凶猛的老虎骤然变成了灵敏狡诈的鹞子一样。 这一招的变化不可谓之不快,不可谓之不歹毒,乃是实实在在的杀招! 可似乎刘胤早有防备一样,在关键时刻出击的双手于途中折返了回来,双臂似灵蛇翻滚、缠绕,直接绞上了对方的两只手,扣住了阿力的一对腕子,捏住了他发力的关键。 阿力的神色骇然惊变却也为时已晚,那一个凶狠的头槌一落下,他便鼻梁粉碎,鼻孔冒血。 “啊——” 惨叫声并不能阻止进攻的节奏,再次传递痛苦的是一只手臂,额前鲜血溅落遮住眼帘,却也能看得见自己的一只手臂已经被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钻心的痛楚滚滚袭来。 紧接着凶狠的一拳击中阿力腹部,让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庙都像是被拆了一样,肠子打结发出哀鸣,更有一股子阴毒的劲力钻进自己的每一寸血肉,帮助他无限放大腹肉的痛感。 “呃...” 脸色扭曲的壮汉倒地不起,染血的脸部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双眼看着那高大的人影,失声哀鸣:“暗劲!” “是,刘家拳练出的劲。” 刘胤没必要对一个倒下的失败者撒谎。 有暗劲,那自然也有明劲,但并非小说中的层次之分,有高下之别。 这两种劲完全是根据不同拳术的练法,练到大成地步后所打出的效果而划分的。 就如洪拳,长桥大马、刚猛有力,打出的劲就属于明劲。 而刘家拳这种短桥短马、灵巧敏捷,打出的劲就是暗劲。 听了他的回答,阿力痛苦的神情出浮现一抹释然,他练武至今,还未练出劲,面对这样的对手,他输得不冤。 “呜喔...呜呜...” 嗓子眼里冒出腥甜味儿,紧接着一股脑地上来,他开始不住地呕血。 这就是暗劲,中了,你都不知道你会怎么样! 阿力现在已经很惨的样子了,但刘胤不介意再打击打击他,笑着对他道:“大小洪拳,你练的是大洪拳,那一招虎肚飞鹞,你当我没练过?” 此言一出,阿力的表情明显一滞,在他眼中好似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黯淡,变成了灰色。 第七章 杀绝 所以说,很多拳术招法有人只闻其名,未见其实,因为知道了,也就能破了,就没了威慑力,这也是很多门派、传承敝帚自珍,师父对徒弟留一手等事情的原因, 并非只单纯出于门户之见。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就算我不拆你的招,你也打不过我,我连六成功力都没用,你拿什么和我打?” 刘胤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绕到他身后,一脚朝着阿力手臂中关节部位踩下去。 “啊——” 阿力再次发出惨叫声。 “我给你一个机会,说!为什么要杀我?” 一手抓着对方的头发扯起那张痛苦的脸,一边低伏着上身靠近发问,同时脚下收了些许力道。 “哈...哈...” 阿力喘着大气,脸色苍白且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但就是没回答刘胤的问题。 “好啊,看来你不想要这个机会,想当硬骨头?而我喜欢硬骨头。” “头”这个字说出的瞬间,踩着阿力手臂的那只脚再度发力。 痛苦面具重新戴在了壮汉的脸上,这家伙继续鬼哭狼嚎。 “啊——,小,小赤佬!等着瞧...啊——” “晓得啦,但侬现在会知道激怒我的下场。” 咯嘣一声响,骨头被踩断了,叫声也变得更加凄厉。 见他死撑着,刘胤也失去了耐心, 直接上最后手段,他没时间把自己在军队中学来的那些斥候抓到舌头后审讯的方法用出来。 “死,还是活,你自己选。” 手掌一探,反掐住了他的脖子,手指开始用力。 阿力不怀疑对方的指头不能刺破皮肤、血肉、经络,因为他也能做到。 武人练功主要练的就是拳脚,拳掌不硬怎么打人? 莫说是血肉,就是木石,在刘胤这种高手的铁指下,也能被扣出洞来。 随着手指愈发用力,深陷皮肤,阿力的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阿力终于急着叫出了声:“别,别杀,别杀我!只要你答应别杀我,我就说!” 刘胤笑了。 死亡,是一切活着的生命都会畏惧的东西。 有太多人平日里总是嘴上说着“我不怕死”,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之类的豪言壮语。 但真要到了面临的时候, 谁不怕死? 就比如他脑海中前世记忆里所载的一件事,网络上爆出来,有人在境外旅游时做了敌国的间谍,后来被逮捕面对记者采访时说了自己的解释。 那是他想出卖自己的祖国吗?那是他愿意做一个永远担惊受怕的硕鼠吗? 经不住诱惑或许是一方面,但这是唯二选择之一,另一个选择就是一颗子弹,不选合作真杀啊! 当然,这并非是能够脱罪的理由,那人如果想的话,回国后第一时间自首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可惜他没有。 所以讲,对于绝大数人最简单又好用的威胁,那就是生命安全威胁! 见着汉子身上的硬气明显萎了,刘胤松开手,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说,我就放你一马。” 阿力咽了口唾沫,还想说些“你发誓”之类的话,但他又想到自己现在身不由己,即便说了也无用,便老实道:“是帮主,也就是吴瀚龙下得令,他让我来,来杀你的。” 刘胤眉头一挑,道:“我问的是他为什么要杀我,不是废话。” “这,这个我不知道,我在他身边向来只听命令,从不问原因,这也是他让我留在身边的...”一边说一边观察刘胤的反应,见青年眼皮垂了下去,脸上升起煞气,他急道:“别,别,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唔...” “你还能知道什么啊?” 来到对方身后,一脚踩着阿力一条腿,手掌又伸过去反掐住阿力的脖子,刘胤逐渐发力。 “你...你答应...过我...” 阿力的身体开始剧烈挣扎,只有一条腿能动,但一条腿无法让他起来,更无法让踩着他的人离开。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所以这无关诚信。” “呜呜...帮主...是...是...名家...他会...帮我...我...” 脸色涨红如血的阿力把最后的话留在这世上,然后在窒息中没了动静。 松手,脑袋无力一歪。 而后刘胤还不放心,抄起一张长凳,砸碎了这人的后脑,让红的白的等一大堆污秽流了出来。 “武林名家?我会有找到他问个明白的时候。” 自顾自说着,他转身去了那间内堂。 掀开门帘的瞬间,一条裹挟着劲风的黑影砸下来,刘胤就像未卜先知一样提前出手招架,握紧。 飞起一脚踢中偷袭者的胸膛,让对方脱手,并在一声惨叫中狠狠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到了墙壁而后翻滚下去。 拎着木棍步入内堂,见那捂着胸膛蜷缩在地上的人是黄让,刘胤丝毫不感觉到奇怪。 里面还有一个吓尿的人,以及一个躺在地上,因胸前被打进去一个凹陷拳印而明显进气少出气多的人。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唯一一个没受伤的家伙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了,直接就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 “贤,贤弟,饶,饶命,你放我...” 黄让努力抬起头,见刘胤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不由惊惧地开口求饶。 “不行。” 话未说完就被两个平淡的字给打断,中年人顿时间面色如土。 “你得死,因为你见过我的脸,我不能让对我有威胁的隐患继续活着,并且你已经对我出手了。” 刘胤为他解释了原因,然后在惊恐的面容中,木棍狠狠砸下去,敲碎了中年人的脑壳。 “啊——” 见刘胤根本不想留活口,那跪下的人立即爬起来,冲向门的方向要逃,却被刘胤踢起脚旁的刀,一刀刺入小腿而跌倒。 然后一棒子,也敲碎了这货的脑壳,令其惨死当场。 “你这么痛苦,也不要勉强了。” 刘胤把那最后一个躺在地上的活口给灭了,顺带查看了一下,发现这三个人之前在内堂里没写什么字,留下什么证据。 待饭馆里彻底寂静下来后,他去厨房洗了个脸,也把手给洗干净,而后开始在这里搜刮起来。 银子、银币、钞票,还找到了三根小黄鱼,铜钱太多就不要了。 或许还有隐藏更深的好东西被藏了起来,但现在没多少时间了,就都留给官差吧。 把染血的洋装给烧掉后,他换了一身适合自己的衣服,顺带想来个纵火焚烧房屋毁尸灭迹,但因这房子不是木质结构的,估计没办法做到,他也就熄了这想法。 拎着包袱走时,他没忘记把墙壁上那把挂着的木剑给摘下来,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一道道若有若无的注视,幸好提前戴了帽子并垂下头。 压了压头上的毡帽,他全速离开了这条街。 ... 不多时,衙门的差役就来了,还有附近的邻里冒出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都散了散了,别破坏现场,仵作,仵作来这边!” “码的,谁特么坏老子心情来报官?” “就是,老子和小桃红正舒服着呢。” 衙役们吆喝着,抱怨着,捏着鼻子进入案发现场。 又一会儿,一群明显让百姓畏惧的汉子们匆匆而来,为首者手持折扇,走过去与出来的衙役們说着悄悄话。 远处的阴影里,一双目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敢折返回来,就是想看看反应,果然不出所料。 “呵。” 一声冷笑后,他消失在阴影中。 那间发生血案的饭馆外,悬挂在牌匾下的灯笼微微晃动,如血一般殷红。 第八章 收获 回到了自己入住的旅社后,刘胤第一时间就退了房。 剪子帮死了人,而且还不是一个,是整个据点都被灭了,这种事发生,剪子帮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管是为了在江湖上的脸面,还是为了报仇,他们一定会追查他这个“凶手”的下落。 以剪子帮的规模和实力,搞不好还会买通官府,对租界之外进行排查,所以他不得不防。 因此,他直接钻进了公共租界,找了一家洋人开的酒店入住。 这里虽然比租界外面的旅店要贵很多,但更安全,不容易泄露踪迹,并且他相信剪子帮的手也摸不到这里来。 “来看看我都搞到了什么?” 打开包袱后,刘胤开始盘点自己的收获。 有三根小黄鱼、数百块银元、几十枚银元宝、十来张银票、几卷洋钞、一大堆碎银子。 小黄鱼不用说,这是好东西,不论国人还是洋人,都会为之疯狂。 蛊格兰的货币叫做兰镑,亚米利加的货币叫做米元,这几卷钞票有五百兰镑,两千多米元。 银票是申海本地钱庄的,共有三千两。 为了搞清楚银元宝和碎银子的价值,刘胤去酒店外面买了一杆小秤,称量过后得出:现银有五百多两。 数百块银元里有属于朝廷铸造的龙洋,也有洋人国度的银元,大概相当于二百多两银子。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刘胤十分满意,因为他还从未拥有过这么多的钱。 在他得到这笔财富之前,他兜里仅有的钞票换算成银子也就十几两而已,甚至之前在考虑主要事情时也还想过,钱花光了怎么办? 现在好了,短期来讲完全都不用担心了。 并且,这次的收获还让他找到了持续获得更多财富的捷径。 “有了钱,很多事情就都好办了...” 他感慨着,把那柄木剑拿到了手上,低下头打量。 这玩意儿,就是金手指如意指引自己找的“宝”,也正是因为去找它,他才寻至了那座饭馆,从而遭到了剪子帮的围杀。 这柄木剑不知是用什么木所制成的,剑身长三尺,也就一米左右,并未开锋,上面雕刻着古朴的纹络,看起来制作的年头也有些久了。 就当他心神都放在木剑上,寻找着木剑的不凡之时,他脑海中十分突兀地蹦出来一段信息: ———————— 【雷击木法剑】 以三百年树龄之古树,被雷击后剩余枝干材料所制成,后被供奉于道观神像前二十余年,蕴含一缕‘天雷’气息,具备‘辟邪镇宅’效果,能对妖邪魔物、鬼祟怪异造成杀伤。 ———————— 此信息一出,刘胤当场瞪大双眼。 “还带鉴定术?不,应该说是鉴宝术,寻宝得手后给鉴定一下,似乎很解释得通。” 他认为,这段在脑海中十分突兀出现的信息,就是金手指的杰作。 若不然,除此之外,还有何解释? “嗯,一柄...法剑?” 想清楚原因后,他摩挲着剑身,内心仍旧翻滚如云,不能平静。 “对妖邪魔物、鬼祟怪异造成杀伤...这么吊?”这条信息不光确认了手中木剑的确是一件宝物,更让刘胤浮想联翩。 ‘真有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我这些年可都没见过呀,不会是假的吧?’ 想到此,他又连忙摇了摇头。 ‘假不了,假不了,我都没喝孟婆汤呢,想必妖魔鬼怪也是有的,并且我还获得了神奇的金手指,这足以证明一切。应该说,很多东西存在,只是我从前不了解而已。’ 确认了这个想法后,他又萌生了猜测:‘这妖魔鬼怪和降妖除魔的法剑都出现了,那存在修仙者不过分吧?有得道升仙的修炼法门也不过分吧?’ 一时间,他有些激动,什么想法都抛之脑后了,心中唯独剩下一个念头——我要修仙! 是的,练武哪有修仙好? 而且这练的武还不是那种飞来飞去带轻功的武,又怎么比得了长生不老的诱惑力? 激动了好一会儿后,他还是冷静了下来。 修仙,虚无缥缈,或者说没地去找。 但金手指,就在眼前! 这一柄法剑是如意指引他找到的,也就是说,最大的机缘其实就在自己身上,求谁都不如求自家的金手指。 于是他闭上眼,在心中呼唤道:‘如意,我要修仙功法!’ 但是没有回应。 “难道是姿势不对?” 睁开眼,他眉头微皱。 于是脱了鞋子,来到床上,盘膝而坐,摆了个正经打坐的模样,再次闭眼心中呼唤:‘如意,帮我寻找修仙功法!’ 还是没有回应。 身子一趟,手肘一撑,呈睡梦罗汉姿势,再次呼唤:‘大哥,我也不求别的了,来本武侠版的《睡梦罗汉拳》就行。’ 依旧没有回应。 这让他有些坐不住了,猜测道:“会不会是口诀的问题?” “如意,给我一个有修仙机缘的方向吧!” 无。 “嘿,我就不信了哈,咳咳,金手指...大爷,你在吗?” “我求求你了,显显灵吧!” “如意大老爷,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再次给我指明宝物方向。” ...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打开的方式不正确?” 一连试了好多次,如意都没反应,这不禁让他变得有些惆怅。 “不会显了一次灵,然后就坏掉了吧?” 他伸出手,在自己手腕处摸了摸,原本的那一块长条形胎记自从如意彰显过一次神异后便消失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再来一次,让我想想...如意如意,顺我心意,快快显灵,快快显灵啊!” 最寄予希望的一句口诀,却还是没用。 “唉...” 对此,他也只能叹气。 金手指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他开始琢磨更为不解的事。 “那剪子帮的帮主吴瀚龙,这老家伙为什么要下令杀我?只因我是留学生?只因我是海外洪门的香主?我活着对他有什么威胁吗?但我们之前从未见过面呐,我初来申海也从未得罪过谁,真是奇哉怪也,不可理喻...等等。”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上午刚下船时,教训了几个见财起意的混混,废了他们一人一条手臂,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不像,完全不像,不说吴瀚龙没道理为几个地痞出手,就说是的话,也应该逮到抓起来,而不是直接下令做掉。 “可,不是这个原因的话,又是什么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若不解开这个谜团的话,对他绝对没好处! “按照推理来说的话,排除其他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尽管最不可能,那也一定是了。那么在这件事里,什么才是最不可能的呢?会不会是...” 思索中的他眸中闪过一缕惊异之色。 第九章 周密 “...老家伙要杀我,会不会和我叔叔有关联?叔叔神秘失踪,三年不见音讯,就连我都找不到,这其中必有重大缘由! 若他没死,而是躲藏了起来,那他的仇家想要置他于死地,因此抓住我这个他的侄子逼他现身就范,倒是不错的计划...” 想到了这一点,刘胤越捋越顺,愈发觉得会是这个可能。 洪门,起源于前朝末年。 当白山黑水之间的渔猎民族入主中原后,那些不愿接受坤廷统治的人暗中组织、秘密结社,一心反坤复洪。 一个组织的架构必有其核心存在,而“前五房”和“后五房”,这十房便是整个洪门的核心指挥机构,凌驾于一切山堂、分支组织之上,号称“十大总房”。 他叔叔刘青山,便是当今洪门第六房的大龙头! 刘青山曾与他讲过自己的故事,说他少年离乡,闯荡江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纵横南北武林,被好多江湖人所推崇,得了“义薄云天”的虚名。 后在一件大事中救洪门于危难,因此被洪门看重吸纳入会,与其他九房大龙头义结金兰,得掌大龙头位置空缺的第六房,后来外号就成了“洪门老六”。 ‘...洪门老六不好对付,敢对付他和他身后洪门的人也一定很强大,因此很可能有渠道知道他的侄子就在柏鲁士留学,还回到了申海。’ 但下一刻他又把这一个猜测给推翻:‘也不对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活着的我明显才是最有价值的,死了的我反而一丁点用都没有,可这吴瀚龙上来就要斩我,不像是那么回事...’ 思绪杂乱,疑云重重。 初至申海便遭“自家人”围杀,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笼罩而来,他就像那一头冒然闯入蛛网中的蝇虫一样,陷入围困和迷茫当中。 “哼,我不是虫子,也不能是!” 刘胤脸色一沉,目光凶狠。 “现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吴瀚龙这个老贼,把他抓起来,给他大刑伺候问上一问,然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他冷冷一笑,脑子里已经有了上百种折磨人的方式。 只不过,一想起那个被他所杀的阿力临死前说的话,他又有些踌躇,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虽然练武的之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具体境界划分,都是要双方打过了后才知道谁更强,但只要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就会被人给划到一个固定层次。 在武门中,有登堂入室、武林高手、武林名家、江湖传说,这四个层次一说,基本上已经把全天下的武人给囊括了。 那等把拳路练的精熟,能实际运用到实战当中去的,就算是登堂入室的武人。 如他这般掌握一门拳种的精髓,能熟练打出明劲暗劲的,那就算高手级别的武人。 名家的层次,他知道自己不是,还没触摸到门槛,传说就更不用提了。 若这吴瀚龙是一位武林名家,恐怕他找上门去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既然打不过,那还要去送人头吗? 况且,人家是帮会大佬,手底下上千号人马,身边的保卫力量也必然强悍,这就更增加了上门抓人的困难性。 “事情就是因这老贼而起,找突破口也必须找这老家伙!但眼下还不能轻举妄动,需要从长计议!好的是,现在是我于暗处,他于明处,这世上的事,向来是有心算无心,不是无心算有心,只要我藏的好,不露马脚,就有的是时间和他斗,有的是办法去找他麻烦,搞清楚他下令杀我的原因。 嗯,还有我这名字,不管是否已经暴露,但从现在起就不能再对外人讲了,我得换一个。哦,还需搞一条辫子,方便示人。” ... 乞丐这玩意儿,不管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始终都会有的。 即便租界的工部局三令五申,要求警务处下的巡捕房人员把涌入租界内的乞丐全部给驱逐出去,树立公共租界的整洁良好形象,但此事却一直无法做好。 巡警们也喊冤,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这件事完全禁止不了。这边他们刚发现一伙乞丐给拘捕捉拿带回了巡捕房,那边巷子里又冒出了一撮开始向人乞讨,乞丐就像地里的野草一样,割不尽、除不完。 只因为,但凡还有没饭吃的人,那就一定会有乞丐! 租界是整个申海最繁华的地方,有钱人多的是,乞丐们想乞讨,那自然也是会被引过去,就像野狗看见骨头,苍蝇瞧见破了的蛋一样,这是天性使然,就和人类趋利避害一个道理。 时间一长,巡警们也麻了,只要乞丐不在租界政府机关的附近晃悠,不在繁华的街上冲撞了贵人,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再加上,这很多乞丐也不是真乞丐,而是一些帮会的收入来源,在利益的趋势下,帮会和巡捕房相互勾结,要是能驱逐得了才怪呢! 现在也不是以前了,租界不允许夏人进入。 自当年小刀会起义一事终结后,那一堵堵防止夏人进入租界的墙多数都被拆除了。 想真正让租界里没有乞丐,那只能是再度把洋界和夏界给分开。 当然,如今租界和夏界之间各种关系相互错交织错乱,早已密不可分,有太多纠葛,那法子根本实现不了。 正因为这些乞丐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多不胜数,无人问津,所以刘胤才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头上。 一条阴嗖嗖的巷子里 “真给钱?” “给钱。” “么框人?” “么框。” 望着眼前这个压低帽子看不清脸的男人,乞丐还是有些狐疑不信,他怎么都想不清,怎么会有人来买辫子,而且还是一块银元的高价。 “不卖就走咯。” 男人说完这话,转身欲走。 “等下,卖!” 乞丐咬咬牙,还是决定割辫子卖掉。 虽然大坤朝有国法在,不允许百姓剪辫,但对于他这种饥肠辘辘的乞丐来说,国法不能当饭吃,有人花钱买辫子,为何不卖? 这里又是租界,大坤朝的国法管不到这儿,等以后长回来就是。 “唉?!” 答应的瞬间,就见那人猛地冲过来,吓得乞丐一声惊叫。 按住脑袋,小刀一割,在乞丐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辫子就被人给拿走了。 “吃顿饱的去吧。” 干脆利索的转身而去,一枚银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到了乞丐的眼前。 待乞丐抬头看去,已经不见了人影。 “嚯,么框我,真的!” 乞丐拾起银元盯着瞧了瞧后,才给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贴身口袋,而后低语一声:“怪人。” 按照这般方法,刘胤收了数十条辫子。 但他收辫子的地方,不止是一处,而是涵盖整个公共租界,每一处都相隔甚远。 而且,不止在公共租界,其他租界也去了。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就算有人找到了一处询问卖辫子的乞丐,也无法通过这一点锁定买辫人的大致活动范围。 做事必要谨慎小心,行动必要周全把握,谋而后定、三思再行,预留后手、有备无患! 这是刘青山曾多次告诫他的,始终被他严守牢记。 ... 翌日 刘胤出门,还是一身洋装,头戴礼帽。 只不过这次他脑袋后挂着一条辫子,看起来和那些洋行的买办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并且就算摘下礼帽看,也完全看不出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大坤国立国早期了,辫子的样式必须是那种金钱鼠尾,也不是前百十年逐渐演变成的阴阳头。 如今只要脑袋后有条辫子,就算整个脑袋上都有头发、有鬓角,也无甚大碍,官府不会追究。 他大模大样的离开租界,去了一条街上,来到一座茶楼喝茶。 茶楼、酒肆、赌坊、烟馆、勾栏、娼点...等,这些地方人流量大,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 他一边静静喝茶,一边看着茶楼下流动的人群,同时耳朵也竖起来,几乎一上午就这么悠闲的度过。 终于,有一桌后来喝茶的客人之话让他觉得自己来对地方了。 “嘿,也不知谁触了剪子帮的霉头,让这帮子杀千刀的疯了一样到处找人,听说啊,要找的是什么留洋回来的学生,还是穿洋装没留辫子的人!” “还真敢说呀?留洋回来的咱不知道,没留辫子的咱也不知道,但咱知道那些穿洋装的,多是洋行的大班,最好找,他们敢去找吗?” “呵呵,瞧兄长你说的,那些大班们一个个手眼通天,别说他们这种货色不敢,就是咱头上这官府也不敢乱来呐。瞧,那边不就有一个吗?帽子,手杖,这做派,啧啧,不看脸还真以为是个洋人呢,我说他八成就是个替洋人办事的。” “嘘,小声点,别惹祸上身。” 刘胤听了个真切,暗道果不其然,剪子帮这是开始发力寻找他了。 只是,做了这么多准备,只要他自己不站出来高喊一声“就是我”,怎么可能被他们给找到? 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他也不多坐了,把茶钱放在桌上,戴上帽子后径直离开。 “爷,您慢走,望您下次再临!” “嗯。” 二楼正好有伙计瞧见了他放钱的一幕,老练的眼神一下子便看清楚了那钱要比刘胤点的茶钱多,不由笑容满面,高声相送。 “我呸!假模假样的,真给咱祖宗丢脸!他怎么就不弄顶那洋人的头发给戴上呢,以为穿上了洋皮就成洋人了?” “就是,咱大坤国啊,就是因为有了他们这些坤奸,才会败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世风不古,世风不古呐。” 刚一走那两位就开始数落唾骂起来,痛心疾首的样子瞧的伙计一脸无语。 第十章 故友 “凤阳兄,凤阳兄!” 刘胤这边刚出了茶楼没多久,走在街上,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便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字。 这一叫可让他心头一个激灵,暗叫一声“不好”! 这怎么就能被人给认出来?是谁? “哎,丰之兄,你看错了吧。” “我看那背影熟悉,好像是他。” 又听见了这两句对话,刘胤立即转过了身。 遥遥的,他便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高一矮。 “你看,是他,没错!” 崔饶东兴奋的说了一声,然后快步跑向刘胤。 “还真是啊。” 熙志平嘟囔一声,也跟上。 来到刘胤身前,崔饶东一脸激动,抱拳道:“哈哈,凤阳兄,未想到真的是你!” 望着高瘦青年的面容,刘胤面带微笑,抱拳回礼道:“我也未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丰之。” 熙志平是一个微胖的青年,戴着一副圆眼镜,他走过来,抱拳笑道:“凤阳兄,我们还真是有缘。” “呵呵,茫茫人海,再度相逢,不是缘分,又是什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还未吃中饭吧?走走走,我请你们下馆子。” 他连忙相请,不想与两人在街上叙旧,因为说多了容易被人听去,暴露自己,那样不美。 “好,请。” “请。” ... 崔饶东,字丰之。 熙志平,字展图。 这二人也是军校留学生,却与刘胤的经历不同。 前些年,大坤水师惨败于和国舰队之手,此事震撼了整个朝野! 由此,民间百姓开始隐隐把和国称之为东洋,视之为与西洋诸国并等的列强。 朝廷知道,和国原来也曾受列强的欺压折辱,签订了不平等条约,至和国维新成功有了实力,那些不平等条约也就被废除了。 因此,大坤朝廷实为慕之,便一转向西洋列强学习之态,开始“卧薪尝胆”向和国学习。 而选送留学生之策就是效仿和国维新的举措之一,其中派往和国京都军校的留学生便不在少数。 上行下效,朝廷如此,民间有钱有势的人家也开始如此。 又因和国距中土不似西洋距中土那般远,于是民间子弟送至东洋留学的情况蔚然成风。 崔饶东与熙志平这二人便是在和国京都军校的留学生,但并非朝廷公派,乃是家中颇有资产,为家中长辈出资送至和国的。 前些日时,刘胤乘远洋客轮自西方归来,客轮路过和国有过几天停留。 那时刘胤正好想瞧瞧和国风土、东洋情况,便下船游览了几番。 期间,他就遇到了这两个在和国京都军校留学的学生。 二者见刘胤言谈举止非凡,又是国人,得知他在西方生活过,一番攀谈后就此一见如故,引为朋友。 只是刘胤实在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也来了申海! 酒楼雅间 “哈哈,故人相逢,一杯太少,百杯不多,千杯不醉,再干一杯!” “来!” “滋,痛快!” 放下酒杯后,刘胤看着两人,好奇问道:“丰之,展图,你们临近毕业不是还有一年吗?怎么提前回来了?而且还来到了申海?” “呵呵,我们呐,是...” 那边崔饶东刚笑着开口,说了半句,便被一旁的熙志平抢过话语接上:“家中出了急事,叫我们速归,我们两人便一起办了停学手续,匆匆忙忙归来,打算自这里下船后,走陆路归家。” 崔饶东对于熙志平抢自己话语的举动有些不解,看了熙志平一眼,但没多说什么,只是应和道:“是啊,是啊。” 刘胤眸光一转,便已知这是为何。 熙志平对刘胤问起来:“凤阳兄你又为何在申海呢?” 刘胤笑了笑,随后道:“都说大申海机会多,我呢,在西方诸国时攒下了些许薄财,打算留在这里做点生意。喏,你们看,我这副扮相,不是很方便谈生意嘛?就是啊,总遭些唾骂,被人戳脊梁骨。” 崔饶东摇摇头,替刘胤抱不平道:“凤阳兄你的为人我们是知道的,无知之辈对你的看法,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啊,实业救国,谁说不是一条路呢?凤阳兄既然有志经商,那也是好的。”熙志平也跟着道。 “嗯。” 刘胤点点头,颇为惆怅道:“总之,千头万绪,我现在还未有门路与方向,现在打算多看看,多留意再说,以免搞错。” “凤阳兄,上次我们与你讲的...” 崔饶东话说半句,欲言又止。 “哦?什么呀?” 刘胤故意装作忘记了模样,笑着道。 “就是...” 熙志平再次开口给他打断:“吃菜吃菜,凤阳兄请我们来这种好地方,不多吃一点,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今日相聚,只谈风月,不聊其他。” “呵呵,不错,只谈风月,只谈风月。”刘胤也跟着附和,笑着拎起酒杯给自己和两人倒酒。 崔饶东憋了一口闷气,但也没发作,就是不再主动开口了。 三人聊了将近半个钟头,也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要了两人暂时下榻的地址后,刘胤站起来告辞道:“丰之,展图,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些事情需办,就先走一步,有时间我会去找你们的。” “好,慢走。” “慢走。” 二人也站起来相送。 刘胤点点头,示意不必相送,随后持着手杖离开房间,顺带给关上门。 来到柜台结了账,他便离开了酒楼。 “展图,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两次三番拌我?” 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后,崔饶东才一股脑地开始质问,这顿饭他吃的实在有些憋屈,但又因让自己吃瘪的人是熙志平,更无法泄火。 熙志平缓缓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抿了一口后,方才对他道:“丰之,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这一问,却是让崔饶东为之一愣。 他收敛自己的情绪,看着坐在那儿的熙志平,问道:“展图,你想说什么?” 熙志平缓缓放下酒杯,眯着眼对他道:“刘凤阳不想与我们有过多的掺和,你要说的,恐怕他早已心知肚明。” 提到这里,崔饶东又激动起来,压低着声音道:“正是因为他不想,我们才需要争取他啊!自东南互保后,朝廷颜面扫地,威信从未有过如此低潮之时,乃吾辈中人在国内大展拳脚的好时候,好机会!” 对于他这话,熙志平摇了摇头,同样低声道:“当初在和国时,你我就多有试探、规劝,但他却一直装糊涂,现在这次几日,又岂能有例外?” “那是他没接触过我们,只要他完全了解了我们的主张,了解了先生的思想,他就...” 崔饶东还想争辩,但见熙志平一边笑吟吟地抿着酒,一边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唉...” 最终,他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神色沮丧道:“好吧,我岂能不知他一直在装糊涂?我只是想再坚持些。毕竟凤阳他游历西方,见识广阔,看到过外面的世界,不与国内那些腐朽顽固一样,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劝了他弃暗投明,既是为我民族做出了贡献,也是帮助成全了他呀。” 熙志平摇摇头,为他斟了一杯酒,接着道:“哎,难呐,你瞧他吃穿用度,明显上等,叫他放弃安定的生活与我们一样?我看他应是对朝廷还未死心。” “诶,也罢,人各有志,此间趁他未发迹时,与之结个缘也是好的。我观其对我们的事虽然不支持,但也并不排斥,算是开明人士,或许有朝一日...” “想那么多作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快吃吧,难得有人请客。他不是小气的人,必然已经给我们结了账,只有吃饱了肚子,我们才有力气做事情。” 第十一章 明志 正如熙志平所言,他与崔饶东是什么成分,接近刘胤的目的是什么,刘胤自己又何尝不知呢? 但,他们不是一路人。 一来是因为,刘胤本身属于洪门,是另一个造反团体,与他们有着天然的竞争关系。 二来是因为,在此前的刘胤看来,他们只会空喊口号,只凭一腔热血就异想天开,实在太过幼稚,属于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那种。 ‘哼哼,或许就如前世记忆中的那个,这又是一个炮党罢了。而在这个世界,恐怕他们连炮党都不如啊!毕竟,连雷击木法剑都出来了,难免也会冒出来什么妖魔鬼怪、神仙修士之类的。如此世界,却是大大加强了造反的难度,光有口号和理想估计成不了事。’ 一边悠然迈步走向公共租界,刘胤心中一边思衬着,丝毫不因为许多路过百姓对他又鄙夷又羡慕的目光而干扰心绪。 “不过呢...他们倒也值得钦佩呐!因为这个国度没有他们这种人也不行,什么都要有先行者。” 低叹一声,刘胤想到了前几年在神京菜市口被斩首的“六君子”。 那件事,真可谓是震惊中外,影响深远! 就连当时身在西方,战场堑壕中的刘胤都通过报纸看到了,他为此失神许久。 柏鲁士国官方喉舌‘帝国报’当时用一整个版面的篇幅对此事进行了介绍,最后评价为: “这是那个老大帝国经历了多次打击和失败后,尝试进行的一次自救行动。但遗憾的是,在他们内部保守势力的阻挠之下,变革以失败而告终,他们没有走上和帝国一样的道路。或许这是惊涛骇浪席卷前的奏鸣,也或许这是僵死巨人最后的落日余晖。” 无法否认当时报纸上对大坤朝廷未来的两种预测,因为按照前世记忆中的历史进程,那个相似的腐朽帝国的确崩溃了,同样也有惊涛骇浪的大变革席卷! 只是,刘胤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个有魔世界,一切还会按照那个顺序演变下去吗? 恐怕不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以眼下中土的这般情况,未来必然风起云涌,动荡不休。 如此,他稍微有了一点迷茫,不知道在未来新时代的浪潮中,有没有属于自己的位置,是随波逐流,还是风起弄潮? ‘若是叔叔在就好了,他一定早已洞察明晰,一定会有相应的计划布置,我只需按照他的部署...’ 想到这里时,刘胤忽然脸色一变,剑眉扬起的瞬间眸光中闪过厉色,低声自语:“你在想什么?现在只有你自己而已!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当今局面正是男儿大展拳脚之时,英雄用武之地,岂能迷茫不知方向?” 由此,心间的那一点迷茫被迅速抹去。 “宿慧觉醒乃是天赐,如意傍身更是无双!有这金手指在身,让我随波逐流当个看客,终其一生碌碌无为?不取也!” 这一番自我明志,倏地就让他心头敞亮万分,只觉得满身干劲,什么艰难险阻都不畏了。 “那么当下还是办这三件事:第一,查找叔叔的踪迹。第二,琢磨金手指如意的更多妙用。第三,对付吴瀚龙那老贼,搞清楚他莫名其妙要搞我的原因!” ... 第二天,他收拾东西来到了公共租界的牙行,开始寻找合适的房子。 这住酒店虽好,但太贵不是? 而且酒店里也没太多活动空间,武艺不练就要生疏,他需找个具备隐私性的地方练武。 牙行里人头涌动,商量什么生意的都有。 多是夏人,没有洋人。 因为洋人多会把要做的生意交给掮客,也就是现在的买办。 刘胤这边目光扫着,附近就有一个戴着瓜皮帽,穿一身马褂的男人走过来。 “这位先生,敢问您有什么需求的?” 男人微笑着拱拱手,嘴里那几颗显眼的大金牙就露了出来。 刘胤上下扫了他两眼,见他笑吟吟的样子,也没瞒着,道:“打算以后长住申海,寻思着在这公共租界购一所立锥之地,遮身片瓦。” 大金牙一听,心道这是位大主顾,发财的机会又来了,便立即凑上前道:“哎呦,这租界里的房产多为洋人所有,咱夏人想买,可不好搞呦。” “要不,怎么能来这奇人众多的牙行呢?” 刘胤微微一笑,说完后转身就要去别处看看。 “哎,先生!” 大金牙立即也绕过去,面对着他道:“您算是说对了,别人搞不到门路,我能啊!” 接着又把脑袋往前一靠,小声道:“正好呀,我手上,有几栋洋人委托要卖的屋子。本来要卖的,也需是洋人才行,但我见我们有缘,所以愿成人之好,给先生行个方便。” “呵呵。” 刘胤退后一步,问道:“贵姓?” “免贵姓张。” 大金牙收敛姿态,一拱手。 “那张兄,咱们走吧,带我瞧瞧去。” “嘿,您是个爽快人,走,我保准您会喜欢!” 大金牙领着他,叫了两辆人力车,不大一会儿便带着刘胤来了一条街。 这是一条居民街,前挨着条商铺街,后临着沿海的一条路,出入买东西非常方便,景色也不错。 街两侧一户户全是独栋带院子的二层洋房,大金牙手指连点着几栋挨着的洋房:“那,那,那,还有那,都是,您看您有意哪一所?不过提前说明啊,这租住和购置,价格可是天差地别的。” “放心,有钱。” 刘胤摆摆手,提出了一个要求:“进里面看看如何?” 大金牙想了想,见刘胤信誓旦旦的样子,觉得他似乎没有理由糊弄自己,便答道:“成,我就带您去看看先。” 大金牙领着他来到一栋院外,他清了清嗓子,整个人的神态立即为之一变,一边敲着门一边用盎格兰语向着院子里呼喊道:“弗兰克先生!弗兰克先生!是我呀,是我...” 刘胤看了暗暗摇头,这半生不熟的盎格兰语,叫个人都磕磕巴巴的,比他差远了。 他十岁远赴重洋,于柏鲁士政府统一安排的寄养家庭中学习柏鲁士语,这一学就是四年,之后他才正式入学军校。 这四年中他又自学了盎格兰语和凯尔特语两种语言,只因为盎格兰是号称列强第一的“日不落帝国”,凯尔特也是与柏鲁士不相上下的陆地军事强国,多学对于他没坏处。 大金牙的呼声惊动了院子里养的狗,以至于此间也开始有犬吠声响起。 “弗兰克先生!您,您在不在呀?您应小人一声呀?” “汪!汪!汪!” 两者的声音交相呼应,一唱一和,堪称棋逢对手,似是不相上下。 第十二章 购房 过了好长时间,那洋楼的门才被打开,一个留着络腮胡,年龄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中年洋人自里面走出来。 “嘿,弗兰克先生,您好,您好...” 见了洋人,这可把大金牙给激动坏了,点头哈腰一个劲儿问好,脸上堆满了谄笑,卑躬屈膝的样子看得他身后的刘胤十分不爽。 的确,在你看来洋大人很牛,官府都不敢惹,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好家伙,恨不得都快把屁股给撅上天,把脑袋埋进土里了。 估摸着,你要是能换一个祖宗,说什么也要换一个白皮的! 他瞄了一眼大金牙的后脖颈,那里是人体脆弱的穴位之一,手掌隐隐有种冲动。 名为弗兰克的洋人大胡子自院中小道走向大门,期间也未答话,但大金牙仍然热情道:“弗兰克先生,这个,这个人,他,他想买你的房子,我带着他,带着他来瞧瞧,希望没打扰您...” 磕磕巴巴的,大金牙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大胡子洋人就那么靠在门前石墙上冷冷看着两人,静静听着。 待大金牙费力说完后,高傲的洋人才点了点头,转过身回去拿钥匙。 “瞧见没,这洋人答应了,马上就带咱们去看房子。” 大金牙看向刘胤,一脸得意的样子,那眼神几乎明示了,就是要让他赶紧奉承夸赞的意思。 唔,若对其他人来说,大金牙能与洋人交流,的确是份好本事,说什么也得给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但刘胤烦透了他方才那副奴才相,也不想和他多说,直接问道:“张兄,价钱几何,讲一讲吧。” 这么痛快? 大金牙立即来了精神,对他道:“一共四栋,因为都是一样大,所以价钱也是统一的,说出来您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呐。” 刘胤点点头,示意他报价。 对此,大金牙直接在他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掌来。 “五千银元?!” 刘胤只觉得眼前这货疯了。 据他昨天在茶楼喝茶时听到的,租界之外有人卖房,那是五间大房子,还带一个大院子的那种,也就才只要一千块银元。 的确,租界里外的房价应该有差别,里面有巡警,是洋人住的地方,更安全,外面更乱一些,但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但刘胤还是小觑了大金牙的贪婪,只见他摇摇头,纠正道:“银元?那可够不着啊,是五千两银子。” 刘胤一时间沉默了。 这笔钱他能拿得出,但拿出来后基本也就空了。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大金牙在把他当一头肥羊宰! 望着那双财迷般的小眼睛,刘胤面不改色,对他道:“可以。” “哈哈,我就说先生您是个爽快人!” 大金牙笑的十分开心,开始一个劲儿地夸赞他,或许在他心中,刘胤这个财神爷的地位已经仅在洋大人之下了。 没一会儿大胡子洋人就出来了,带着他们去了隔壁。 看完了这一户,刘胤摇摇头,说采光不好,要去对面那栋看看。 大金牙婉转地向洋人转达他的意思,搞得大胡子有些烦躁,用自己的母语嘀咕着:“这些麻烦的家伙。” 不过看在生意的份上,大胡子洋人还是继续带着他们去了对面。 ‘柏鲁士人?’ 刘胤听清楚了大胡子的语言,顿时眸光一亮,心中的想法更是有了几分把握。 “不错,非常不错,一个客厅,一个洗手间,上下五间卧室,我很满意,而且还有一个小花园。” 房间里,刘胤望着窗外栽植的那些花朵,点头赞道。 “妙极,那先生您看,咱们现在就去签订合约?”大金牙笑道。 “合约,什么合约?” 刘胤一脸不解的表情,反问道。 这一问可把大金牙给问的愣住了,一时没说出话来。 几秒后他立即道:“不是,先生,买卖合约呀!您不是看中了吗?咱现在立即回去,把合约一签,这房子就是您的了!” “哦,原来是这种合约,我明白了。” 刘胤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大金牙暗暗松了口气,用手擦了一下自己额前并不存在的冷汗,他还以为刘胤被这价钱给吓住了,不打算买了呢,要是那样的话他这一上午可真就浪费了。 “弗兰克先生,这样叫你没错吧?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些情况...” 就在大金牙心里乐开花,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即将到手这件美事时,他就忽然见到刘胤转过身去,与一旁的大胡子洋人说起话来。 大胡子洋人原本一幅心不在焉的姿态,却在听了刘胤的话后瞬间亮起了双眼,略有惊讶地看着刘胤,听着他的侃侃而谈。 一旁的大金牙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他,他竟然会洋语? 而且还不是盎格兰语,是另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洋语! 又见在刘胤说完后,那大胡子洋人立即开始对他回答起来,双方之间交流的语速非常之快,叽里咕噜的还连带着一些手势,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如此,大金牙更加懵逼了。 他很想就此打断一下,质问刘胤这是怎么回事,但有洋大人在,他完全不敢。 他看看与洋人交谈甚欢,不时笑出声的刘胤,又看看同样满脸红光,露出对刘胤十分欣赏目光的大胡子洋人, 震惊之余,大金牙的内心中逐渐升起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这种预感是对的! 在刘胤与弗兰克交流完毕后,大胡子洋人看向了大金牙,本来带着笑容的脸瞬间变得无比冷硬。 “弗,弗兰克先生...” 大金牙卖笑,点头哈腰还不等继续说,就被大胡子洋人无情打断: “张,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贪婪的人,三千两银子,你竟然敢卖五千两?而且还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你这个坏东西,一点没有契约精神的家伙,下水道里的贪婪侏儒...” 大胡子洋人给了大金牙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口水都溅了他一脸,完全给他骂傻了。 “...滚出去!滚出这里!以后你都不会得到任何工作机会!我保证!滚,现在!” 狼狈离开院子的大金牙失魂落魄地站在街边。 他知道,自己完了! 洋人们找买办代理人,一来是因为语言和风土人情不通,二来是不想操心,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傻子。 如今他的事在弗兰克这里发了,整个洋人圈子也就都知道了,从今以后哪个洋人还会再用他这样的人? 只是,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现在没有令人恶心的仓鼠了,埃里克,走,去我哪里,我要请你喝几杯。” 弗兰克拍着刘胤的肩膀,高兴地邀请道。 这是刘胤在柏鲁士时起的名字,也正是因为他这一口流利的柏鲁士语,以及方才自我介绍时说出的“我爱柏鲁士”这种财富密码,才会令大胡子洋人心花怒放,十分信任他这位“半个老乡”。 “现在吗?可我们的交易...” 刘胤指了指房子。 弗兰克摊开手道:“嘿,那都不要紧,没问题的。” “哦,我以为所有的柏鲁士人都应该是严谨的,刻板的。”刘胤开了句玩笑。 “嗯哼,可能我是个例外。” 弗兰克耸耸肩,这的确是所有人对柏鲁士人的统一印象。 “哈哈,好吧,我很荣幸去你家做客。”刘胤拎起了行李箱,跟着他离开这所房子。 一边走,弗兰克一边喋喋不休地发问:“埃里克,你说你在战场上狠狠踢过凯尔特人的屁股?” 刘胤想了想,道:“当然,这没有必要骗你,自从凯尔特人亲手把他们的国王送上断头台后,他们国家的男人就全都变成了怂蛋!伟大的柏鲁士皇帝陛下在他们的皇宫加冕,更是让凯尔特人失去了斗志。就此之后,在战场上,只有我们揍他们的份!” “你说得真是太好了,我的朋友!” 刘胤的话让弗兰克更加兴奋。 列强们之间也有分歧和对抗,这种意识自然会蔓延到每个国家的公民身上去。 柏鲁士在西方大陆上一直以来就受到盎格兰和凯尔特的排挤打压,因此只要在柏鲁士人面前吹捧他们,鄙夷盎格兰和凯尔特人,那他们就会认同。 “不过有一点是我们始终都无法做到的,我相信也是今后没人能做到的。” “那是什么?” 刘胤神秘一笑,然后道:“在凯尔特人投降前占领他们的首都。” “哈哈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个家伙了。” “啧啧,那我可要离你远一点了。” “哈哈,不要紧张,我有爱人,请进来吧。卡伦!卡伦!快出来迎接我们的客人。” 来到他家后,刘胤受到了弗兰克与他妻子卡伦的热情招待。 这对来自柏鲁士的夫妇,对他这个曾在柏鲁士军校留学,并于军队中服役且参加过对凯尔特人战争的青年十分有好感。 刘胤对西方各国的见闻让夫妇二人多次惊讶,不止一次说他应该是个柏鲁士人,刘胤对此笑而不语。 弗兰克极力邀请他留在家里吃午餐,吃过后在谈房屋交易的事,刘胤只好却之不恭。 “你和我讲讲你是怎么见到元帅大人的吧?” 沙发上,弗兰克一边端着酒杯,一边盯着他问道。 面对这样一个话痨似的柏鲁士人,刘胤也没办法,只好如实道:“很简单,毕业时,他亲手为我颁佩勋章与军刀的时候。并且,我还有皇帝陛下赐予的贵族封号呢。” “哦!我的神啊!一个东方人,竟然能获得伟大柏鲁士的贵族封号?!抱歉,埃里克,我只是太惊讶了。” “我理解,毕竟这听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对吗。但这就是事实,那是我用刺刀和鲜血拼到的,也是我应得的。记得当时有一位来自宫廷的大人物暗示我可以留下,从此加入帝国的国籍,永远为帝国效力,但因为我还有事情需要回国,所以被我拒绝了。”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好吧,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贵族大人了?” “弗兰克,不要嘲笑我,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不是吗?” “是的,为新朋友,干一杯。” ... 两千八百两银子,对面那一栋带花园的二层小洋楼被刘胤拿下了,不枉费他这么多口舌来交际。 有了一处自己的宅子,他心情大好。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起了床,在院子里练武,把中断许久的习惯重新拾起来。 调查叔叔踪迹之事暂且没头绪,先放着。 金手指之事也不急,他估计如意应该会自动显灵。 那就只剩怎样对付剪子帮的事了。 所以吃完午饭后,他便换了一身较为不显眼的衣裳,去了租界外面。 第十三章 情报 想要让吴瀚龙跪在刘胤面前,老老实实的把为什么要派人杀他的原因说出来,甚至解开更多谜团,那肯定不是说说那样简单。 这样一个帮会大佬,跺跺脚,不说整个申海江湖颤三颤,那也要刮起一阵风,能量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而刘胤他自己现在有什么? 一身说得过去的武艺,仅此而已,没了。 仅靠这一点,根本无法与吴瀚龙对抗,甚至连明着跳出来都不行。 想来想去,刘胤只想到了三个办法: 第一,通过官府的力量。 帮会再厉害,也不能与官府抗衡,不过他现在都不敢暴露自己真正的名字和身份,想借助官府帮助他对付吴瀚龙,实在是有些难度。 第二,以毒攻毒。 想搞吴瀚龙的难点在于他的剪子帮,只要灭了剪子帮,他就成孤家寡人了,属于没了爪牙的老虎,那时即便他有功夫在身,也会好对付很多。 第三,打入敌人内部。 想办法混入剪子帮,最好能靠近吴瀚龙,获取他的信任,这样一来不管是暗中下杀手,还是虚与委蛇想办法套出真相,都是可以的。 刘胤最终决定第二个和第三个办法同时使用,双管齐下!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情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敌明我暗,有大把的时间去谋划。 而从死去的黄让嘴里得知的那点关于剪子帮的情报,根本就不算什么,他还需要了解更多! ... 马蹄巷,此巷因形如马蹄而得名,两个出入口相隔不远。 但它在申海夏界中最出名的,却不是因为像马蹄,而是因为这整条巷子里遍布的赌坊、烟馆、暗娼等勾当。 这里不是大申海人人向往的纸醉金迷之地,却是无数没几个钱的穷苦人心中声色犬马的场所。 巷子里阴暗潮湿不见多少阳光,逼仄的空间让人与人之间没多少距离,搂着烟柳女子打情骂俏的男人推开低矮的小门后钻进去重重关上,赌赢钱的人迈着嚣张的步伐欢声大笑享受着一道道嫉妒的目光,醉酒的汉子一步三摇冲撞他人遭到一顿拳打脚踢,蜷缩于角落中的乞丐静静看着这一切眼里却只剩下麻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由低劣的酒水味儿、呛人的旱烟味儿、独特的大烟味儿、烂菜叶子味儿、汗臭味儿、污垢味儿,以及某种不可描述的古怪味儿,共同汇合而成。 有人深呼吸,把那般味道深深吸入了肺腑,露出一脸享受之色,这就是他们喜欢的。 有人在鼻子前微微扇了扇,驱散一些味道,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入一座酒馆,就如刘胤。 “来两碗酒,一碟茴香豆。” 依在柜台前,刘胤向里面的人提出了自己需要的。 这种“大主顾”,掌柜瞧都不带瞧的,只是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算盘,嘴里出着声道:“十文钱,先付。” “哦。” 刘胤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小堆铜板,一枚一枚的放在柜台上数,然后把剩余的放回怀里。 这才叫掌柜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去给他拿所需的。 刘胤转过身,看着这不算太大的酒馆里之人,多是些与他一样,穿的都是对襟褂子的汉子,有老有壮。 “后生,做啥子的呦?” 一个坐在桌旁的老头一边端着酒碗,一边朝着他开口问道。 刘胤露出了一个自己有史以来最为憨厚的笑容,低声回道:“给人搬东西,搬东西。” 老头嘬了一口酒碗的边缘,明显没喝几滴,吧唧吧唧嘴后摇头道:“这么俊,可不像。” “李老头,你该不会是瞧上这小哥,想让人家当你那孙女婿吧?”有中年汉子见此,不由开始打趣。 “嘿,那可真好,咱好久没吃喜酒了。” “嗯,我看中,就找他哩!” “正好让这小哥以后承你的裁缝摊!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呀?” “好!哈哈...” 这里的人明显有些都是认识的,起哄说笑毫无顾忌,搞得老头一个劲儿瞪眼拍桌子,刘胤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掺话。 待掌柜的把酒和茴香豆拿上来后,刘胤小心接过,还不忘连连道谢,之后找了一个靠角落的空位独饮起来,小嘬一口酒,吃一颗茴香豆,每次还恋恋不舍的舔舔嘴唇,充分把一个小人物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当然,最重要的没忘,那就是,把耳朵竖起来! 到了接近傍晚时分,刘胤才从马蹄巷离开,期间严词拒绝了一个半老徐娘的勾引。 三绕两绕,在一条条居民街穿梭,为的就是回家的路线不暴露。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盯梢的好手能不被他发觉,那不就成隐患了么。 途见一群人围着看热闹,他不由凑过去瞧了一眼。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跪在地上低着头,头上插了根草,不说话就那么跪着。 他身边有张草席子上躺了个人,因身上也盖了一张席子而看不清样子,只见一双沾满黑污垢的脚掌露在外面。 这是...卖身葬亲人? 刘胤停了一会儿,听一旁人的窃窃私语,可怜之言,总算是给听了个明白。 原来这少年的父亲是个老赌鬼,早些年因家徒四壁而气跑了母亲,只留下他爷俩儿。 可即便如此,这老赌鬼还想着翻本,终日混迹于赌场,父子俩儿的生活全靠这孩子去码头做苦力维持,有时这老子没钱赌了,还会打骂他儿子搞不来钱,真真是令人可恨。 这不,报应来了。 昨天饮了几瓶猫尿,感觉自己运头儿上来了,就去赌场耍了一把大的,连家里那破房子也押了出去,然后又向赌场借了许多。 结果不用多说,一股脑儿全送了庄家,在酒劲的作用下还特别硬气的说要钱没有,房子也不给。 人赌场也不是开善堂的,你要低声下气告个饶,说缓些时日,赌场的人也不至于打他,那么一说,不打你打谁? 结果就挂了,赌场的人通知他儿子去领尸首,并告知房子已经不属于他了。 这孩子本身就没几个钱,又被赶出了门外,想来想去现在只有这卖身葬父的一招了,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街坊邻里替他鸣不平,说这孩子的命是真苦。 但你要说帮上一把手,出钱给他爹买一口薄棺,那大家伙儿却办不到。 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对于穷苦人来说是唯一的选择,不是他们没善心,而是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再者说这死赌鬼平日里也不是什么与人为善,受大家敬重的好汉子,谁愿意给他一个死人花那冤枉钱? 眼下少年就那么跪着,大家伙儿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没多久,到日头落下见了黑的时候,人也就都散了。 少年却还是跪在那里。 刘胤一直抱着膀子靠在不远处的墙壁前。 见人都散了,他走过去,扔下一块银子。 少年缓缓抬起了头。 “弄一口棺材,埋了吧,剩下的给自己寻个地,以后给自己活。” 撂下这话,他转身就走。 “恩人,恩人...” 待少年用嘶哑的嗓音叫了几声,强行站起已经麻木没知觉的双腿,勉强追上几步,却发现早已看不见了那道身影。 夜色下,少年呆呆望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手里攥紧了银子,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 ... 刘胤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他曾杀过向他开枪的凯尔特人,杀过欺辱他同胞的盎格兰人,杀过暗中给他使坏却属于袍泽的柏鲁士人,甚至也杀过夏人同胞。 可以说,他满手鲜血,去了阎王殿绝对属于下油锅里滚上几圈后再审的那种。 他也不觉得自己随手做点自诩为的善事就能标榜自己善恶分明,快意恩仇。 他只是想,就去做了,就这么简单,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睡一觉就忘了,第二天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一连好些天,刘胤都是一个生活节奏。 上午练拳,下午混迹于马蹄巷里的赌坊、酒馆。 事实证明,他来这里是来对了。 没用多长时间,在那些聊天打屁、吹嘘卖弄的声音中,他就搞清楚了这申海租界与夏界的江湖势力划分,搞清楚了剪子帮的更多情报。 包括剪子帮的地盘范围是哪里,剪子帮七个堂主都姓甚名谁,剪子帮的朋友和对头是谁! 第十四章 枪声(求追读!) 这天黄昏,刘胤正在家中做饭。 忙碌了一会儿后,他洗了把手,把饭菜端上桌。 一碟青瓜炒蛋,一碟素炒青菜,一碗粗米饭,简单朴素,却已羡煞这个时代的许多人。 刚出锅的菜肴还冒着袅袅飘气,引人食欲大动。 他坐到椅子上,拿起碗筷,静静吃起来。 屋里此刻只剩下吃饭的轻微声音,稍显寂寥,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独处。 只是没过几分钟,就听外面风声不断,他抬头望着窗子一瞧,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由晴转阴,乌云盖顶。 轰隆—— 一声雷鸣声响彻,拖拽着长长的尾音。 紧接着就有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了玻璃上,让窗户逐渐模糊。 这一场雨本来对他没什么影响,但脑海中那柄如意的再度出现、再放光明,却令他手中的筷子僵持在半空中。 啪。 放下碗筷,刘胤立即起身。 幸好这些日中他除了练武和打探消息之外,也还做了不少事,就比如购买各种生活用具。 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推开了房门,迎面而来一股子弥漫的水汽,滴落于门前的雨花飞溅到了他的裤脚上。 “很好,不用浇了。” 扫了一眼被雨水灌溉的院子,那些被打蔫的花花草草,他转身锁门,然后出了院子。 已经有了一次先例,这一次便轻车熟路。 脑海中那种引导方向的感觉就是最好的指路明灯。 而这一次给出的位置,又是在租界之外。 怪的是,这次不是固定的方位,而是在移动,目的地在不断移动! 他若有所思,孤影行在雨中。 ... “快,快特么点,跟上!” “这边来几个,那边去人,都给爷盯紧了,放跑了人就拿你们的脑袋来顶!” “闲杂人等都滚开,妨碍者杀无赦!” 长街上喝令之声不绝,一队队戴着斗笠型红帽,穿着刺有“兵”、“勇”二字号服,手持五花八门冷兵器的辫子兵踏着雨水,在挎有腰刀的长官呼喝下行动。 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肃杀之气,街上的人多数钻进了家里,少数人缩在躲雨处窃窃私语。 一处商铺正门檐下,刘胤靠过去,问一个正在抽旱烟的汉子道:“老哥,这是出了什么事?闹这么大动静。” 汉子狠狠嘬一口旱烟,吐出一口白雾,瞧了刘胤一眼,后道:“说是抓什么乱党贼党,多的俺们也不晓得。” 刘胤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辫子兵们。 以他的目光来看,这些兵勇们个个面色发黄、身形消瘦,都一幅营养极其不良的样子,且行动拖沓散漫,说是乌合之众都是对不起这个词汇。 他们现在把守各个街道口,似乎有封锁盘查的意思? 还有,乱党、贼党,说的是谁?是侠义拳的余党,还是... 想到此,刘胤觉得自己必须快点,不然真要开始逐一盘查,逮到他头上,那就不好玩了。 于是,他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快步离开了这里。 按照那一直都在变动的方位去寻着,他发现各条街上也都布满了兵丁,大有把整个夏界都要铺满、封锁的意思。 他没多想,小心避开兵丁,穿过几条街后,没想到又回到了公共租界里。 租界是洋人的地盘,普通的夏人老百姓进入没说的,可要是有兵丁进入,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所以,租界之外兵马啸聚,但租界里面却一个兵都没有。 只不过... 望着一群群手持棍棒刀斧,明显是帮会混混之流的人在街上晃荡,他们似是在搜查什么,刘胤不禁微微眯起了眸子。 很明显,这大批的青皮流氓大雨天出来,绝对不是为挨浇的! 只要一思考就能明白,他们一定与租界外兵丁到处封锁街道有着密切关联。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此大动干戈,黑白两道都开始发力,要找谁,要抓谁? 刘胤不知道,他也很想一探究竟。 但他明白这一定是个大麻烦,能不沾尽量别沾碰。 于是,他装作路人的模样,小心走在街边,悄悄向着自己要找的方位前进。 啪~ 直至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骤然响起了一声刺耳枪鸣。 他瞬间停下脚步,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异色,因为这枪声他很熟悉。 啪~啪~啪~啪~ 紧接着又有连续响彻的枪声,令刘胤心中更加确定。 就是那种枪——毛瑟厂的速射型军用手枪! 他在柏鲁士时,军方曾从毛瑟兵工厂购买过一批这样的手枪,下发到军队使用。 但此枪在战场上的表现相当糟糕,因作为手枪却重量过沉,射击时后坐力极大,枪身不易控制,尤其连射状态下精准度缺失,从而遭到士兵们的普遍讨厌。 这种枪他用过一段时间,也觉得不如其他枪支好用,但正因为用过,所以他对此枪颇为熟悉,一听枪声便听出来了! “在这里,应该叫驳壳枪,匣子炮吧?”记忆中某些影视剧的内容涌现,使他微微一笑。 啪~啪~啪~啪~ 刘胤的耳朵动了动,目光瞄向了一个方位。 “快!在那个方向!” “快跟上!” 街上的青皮流氓们也听到了动静,锁定了方向,呼呼啦一大片地冲向枪声来源处。 刘胤本不想掺和此事,但他却发现自己要找的目标竟然也向着枪声来源处移动,这不由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怎么办?要不要跟过去瞧一瞧? 可是,那不是打架斗殴,也不是冷兵器相搏,那是枪战!是武功再高也会被一枪撂倒的枪战! 别看他有身手,但子弹不长眼,挨上一颗不凉也要跪。 “码的,把枪带上好了。” 咒骂一声,刘胤后悔没把自己的枪拿上。 他也有一把枪,那枪与军刀、勋章等物件放在一起,一直在行李箱底下压着。 “老子风里来雨里去,战场上来回打滚,现在怕个鸟?” 他做出了决定,立即行动。 身影疾驰,到了距离枪声最近的一条街后,左右看了两眼,见四周没人,随后贴着墙壁猛地一蹿! 这一蹿足有两米,身体在空中时两只手掌瞬间固定在一口窗沿上,脚尖一蹭墙缝,双臂用力一起,整个人向上起飞,连番伸臂蹬腿借力攀爬,他竟在两个呼吸的功夫里徒手上了五六米的房顶! 蹲下身,雨水顺着蓑衣不断滑落,裤腿已经湿了大半,但他不在乎,只是小心的向前慢行。 翻过凸起的房顶,已经能看到巷子里的场景: 巷子一头有五个人,他们手持驳壳枪,不断朝着巷子里面射击,身边有两个躺着的,殷红的鲜血流在地面上被雨水冲刷成了一幅画。 巷子另一头是大批的流氓打手,他们躲在巷子口两侧不敢冒头,几具中枪倒下的尸体证明已经有人为自己的冒失而付出了代价。 巷子中间有三个人,三人持的也是驳壳枪,他们躲在巷子里一些推车、木箱等杂物堆积而成的掩体后面,一面朝巷子一头的五个枪手开火还击,一面警告似地朝着巷子另一头开上两枪,阻止混混们冲进来。 眼下这局面对于夹在中间的三人来说十分不利,一头有枪手,一头有持着刀斧棍棒的大批流氓,属于进退两难的局面。 幸好流氓那头没有枪,对方不敢冲进来,只能守在外面。 但相对的,混混们躲在巷子口两侧守着,他们手里有枪也不敢往外冲。 房顶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这一切的刘胤眉头微皱,低声自语:“是你们,那怪不得...” 第十五章 出手(求追读!) 啪!啪!咔~ “展图,我没子弹了!” 驳壳枪空仓挂机,崔饶东立即把手臂缩回来。 “我这也没了!” 熙志平一脸沉重之色。 “杜先生?” 二人看向身边这位一身长袍,头戴礼帽的男人。 却只见男人无奈摇头,随手丢了手中的枪。 “完了...” 熙志平不禁哀叹一声,内心中满是绝望。 他与崔饶东之所以从和国来到申海,目的就是为了接应身边这位刺杀老妖婆失败的义士。 双方顺利汇合,准备今夜就坐船启程,离开中土前往和国,那里是朝廷鞭长莫及之地。 但没想到,就在他们刚出门时,便被枪手袭击! 三人且战且退,奔向码头,更想不到还会有大批的流氓打手参与围杀他们,一个不慎便被堵到了这里。 “眼下只能选择一面冲出去了,这边没枪,就选这边。” 姓杜的先生十分冷静,观察了一下后,望了一眼有流氓打手的巷子口,接着对二人沉声道:“丰之,展图,你们不会武,我会,等下我打头阵,给你们杀出一条路来,你们一定要快走!” 崔饶东一听便急了:“杜先生,那怎么行?要打头阵也该我来!” 熙志平涨红了脸色,附和道:“是的,我们怎么能让您...” “没时间了,就这样搞!” 杜先生的话不容置疑,当即拍板决定。 巷子的一头,那五个枪手见三人迟迟没有再开枪还击,不由察觉到了情况,他们之间相互看了看,然后会心一笑。 于是,这五人一边持枪开火,一边小心地向着巷子里缓慢推进。 “冲!” 杜先生低喝一声,领着两人就冲出杂物掩体,朝着另一头巷口猛冲而去。 啪~啪~啪~ 子弹横飞,枪声大作。 “噗”“噗”两声轻响,血花飞溅! “啊~” 崔饶东背后中枪,双腿一软,向前扑倒在泥水中,背后一片猩红。 “丰之!” 熙志平悲鸣一声,立即蹲下身去查看兄弟的情况。 杜先生亦是停下步伐,一脸焦虑,目光中满是怒色。 “哈哈哈...” 他们身后的枪手中有人放声大笑,畅快十足。 本还以为这是他们的奸计,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三个逆贼没子弹了! 枪手们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而巷子另一头的流氓们似乎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开始试探性地进入巷子里。 “他们没子弹,不要怕!” “抓活的!对面的孙贼们给爷听好了,要活的!爷要活的!” “这三个都是朝廷的钦犯,抓活的重重有赏!要是给弄死了可要治你们得罪!” “别放跑了他们就成!” 五个枪手大声的招呼对面那些配合他们抓人的流氓,又提醒他们三人的重要性,生怕流氓们把三人弄死。 而后,这五人大摇大摆地朝着里面走去。 ‘放下枪了?放下了好啊,好啊!你们近点,再近点...’ 屋顶上的刘胤如一尊石像,任凭风吹雨打不动,但目光却死死盯着这五个逐渐与他缩短距离的枪手,两只手掌按着的那瓦片,上面已经满是龟裂缝隙。 虽然仅有两面之缘,而且双方也不是一路人,但崔丰之为人豁达有些天真,说话待人真诚不伪,所以他对此君的感官颇为不错。 刚刚见他被子弹击中的瞬间,刘胤心中一颤,又何尝不怒? 几乎都想暴起发难,立即跳下去扭断那枪手的脖子了! 还有一点就是,如意这次指明的宝物位置,就在这五个枪手其中一人的身上。 有这两个理由在,他一定要出手相助! 只是,他所趴伏的位置不好,距离那五个枪手有些远,那五人一瞧就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枪手,枪法必然不俗,若不等五人靠近他就跳出去暴露自己,下场恐怕不妙。 毕竟,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的说法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他就在等,死死咬着牙,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大弓,就等五人来到自己眼前的下方之时! “走,快走...等..等革新成功...告...知我...走...” 半躺在熙志平怀里的崔饶东双眼无神望着天空,雨水不断落在他煞白的脸庞上,他断续说着催促的话,血沫子自嘴角溢出来。 “丰之!” 熙志平抱着自己的同伴,眼镜后的脸上满是泪水。 他抬起头看看巷子两头,一面是五个枪手,一面是一群持着刀斧棍棒的流氓打手。 “走...” 崔饶东的脸上出现了血一样的嫣红,好似是回光返照忽然又有了力气,扯着熙志平衣袖的一只手掌青筋凸起,嘶声大吼:“走!走啊!” 杜先生一脸悲愤,拳头攥紧,从牙缝里蹦出字来:“展图,走!能冲出去一个是一个。” “好!” 熙志平重重一点头,站起来的瞬间,那只扯这他衣袖的手掌也跟着松开,滑落垂下。 二者向着那群流氓混混快步而去。 对方想抓活的,那这就属于机会! 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流氓这边,而不是枪手那头。 “你们几个逆贼还想逃?告诉你们,今天你们就算插上翅膀也别想给爷跑了!” “等到了神京菜市口儿,准备挨千刀万剐吧你们!” 五个枪手连连发出冷笑,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未来的下场。 把这胆大包天敢刺杀老佛爷的反贼,还有两个贼党抓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件功劳? 所以说,最好逮到活的。 ‘五个京片子,你们的死期到了!’ 见距离已够,房顶上那双眸子里瞬间杀意大盛,冒出了如狼一样的凶光。 两只手抓起已经捏碎的瓦石当做飞蝗石给狠狠甩了出去,响彻一片破空的声音。 “啊——” 紧接着便有几声惨叫响起,那五个枪手被淋了个劈头盖脸,其中三人脸部瞬间血肉模糊,身体栽倒下去。 不等剩下两人反应过来之际,一道黑影当空而下,好似苍鹰捕鼠、虎扑山岗! “呔!” 借着这股蓄力已久的冲击,刘胤怪叫一声,使一个“坠”字诀把力道灌满至手掌,精准落在一个枪手的天灵盖上。 只听“啪叽”一声,那人的脑门子塌陷,鲜血和脑浆自七窍中飙射而出,头颅自圆的变成了方的,整条脖子也都跟着歪斜变形。 这不能完,把那未消的余力使上,以下盘为轴转身挥臂,使一招铁锁单鞭甩身锤! “噗——” 被一条铁臂给狠狠抡到墙壁上的另一个枪手直接就张大嘴狂喷鲜血,胸前陷进去一长条凹痕,浑身如烂泥一样瘫软滑落。 这人不仅胸骨全碎了,脏器也好不到哪去,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相比于暗劲的阴狠毒辣,明劲的威力就是这么显著! “死!” 煞气冲天的青年杀人不停,垫步一冲,一脚踢断了地面上正挣扎的一个枪手的脖子。 砰~ 枪口冒火,雨打硝烟。 但这一枚子弹却未击中目标,而是击中了青石墙壁摩擦出了火星,被弹飞到不知哪里去。 及时躲过枪击的身影猛然杀至,两只手臂如大蟒缠身,瞬间绞断了持枪者的胳膊,紧接着游龙上身,扣住天灵,一发力,让面庞与铁膝狠狠相撞。 闷哼一声,又一人命丧黄泉! 被飞蝗石打瞎一只眼的枪手见自家兄弟接连惨死,惊惧之下强忍痛楚,竭力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枪口对准了那道身影。 但还不等扣动扳机,他那还剩下的一只眼珠子里,便见眼前视线一花,然后自己的咽喉不知被什么给钳制住了,紧接着感觉像飞起来一样,马上又撞到了坚硬物体,火辣辣的痛楚自背后传递周身,整个人有种即将散架子的感觉。 那只遏制住他呼吸咽喉的铁掌狠狠用力,那模糊视线里斗笠下的冷峻面孔毫无变化。 咔吧~ 最后一个枪手脖子一歪,死不瞑目。 五秒钟,五个人,一秒杀一个! 刘胤抹了一把脸上的热粘液甩了出去,斜射的目光里尽是厉色。 第十六章 青帮 杜先生与熙志平没有目睹到他们身后发生的惊变,但那些流氓打手们却把一切给瞧了个一清二楚,因此一个个不由地露出了惊骇的面容。 他们脸上的表情让杜先生察觉,预感到身后可能发生了什么,不禁脚步一顿,猛然一回头,便见一个头戴着斗笠的人,正举着枪朝向了自己这边。 杜先生瞬间头皮为之一麻! 啪~ 一声枪响,一个手持斧头的流氓胸前与声音同步飙出了血花,直接后仰倒下。 这一枪更像是一次尝试,一次熟悉。 在杜先生眼中,穿蓑衣戴斗笠的人把一条胳膊横在了胸前,另一条握枪的手稳稳架在了胳膊上。 然后,开火! 啪~啪~啪~啪~啪~ 连续的五枪,没有中断。 五声枪鸣后,倒下去五个流氓,且还都是眉心中弹的那种,堪称精准异常! “啊?” 熙志平看着那些倒下的流氓,也终于是一回头,瞧见了刘胤,因而露出惊容,但因刘胤始终微低头以斗笠遮脸,他倒是没认出来。 “是帮我们的,走!” 杜先生立即反应过来,大喜之下拉着还有些迷茫的熙志平折返狂奔。 而那些流氓们却被自己弟兄的惨死给吓到了,纷纷停步不敢再追。 两人逃到刘胤身后方才停下,熙志平双手柱着膝盖弯腰喘气,杜先生却冲着刘胤抱拳,一脸真挚道:“在下杜新武,多谢兄弟出手相救,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杜新武! 竟然是这个名字? 刘胤的思绪飞快转着,心道:‘难道在这个极为相似的世界里,有些人存在,有些人不存在吗?或许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面对杜新武的感谢和询问,他用平淡的声音回道:“洪六。” “大恩不言谢,洪兄今日之恩我杜新武记下了,来日一定厚报!”杜新武又是向着他重重一抱拳。 刘胤点点头,对他们道:“此地不宜久留,赶快走,我在此断后拖住他们,快!” “可...” 熙志平望着崔饶东一动不动的身体,想说什么,却被来自巷子对头传来的怒吼声给打断: “他没子弹了,他没子弹了!快冲上去弄死他!别放跑了贼党!” 流氓打手们鼓足勇气,再次挥着武器冲来。 本来杜新武也要提出把崔饶东的尸身带上,但见此情形,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果断拉着熙志平要跑。 熙志平却不愿离开,急的杜新武在他耳边低吼:“别让丰之白白牺牲,我们要留着命今后为他报仇!也别让洪兄好意浪费!走,快走。” 说罢,他又对刘胤的背影快速道:“洪兄保重,青山常在!” 刘胤伸出一只手向后一扬,没有二话。 一脸悲痛的熙志平不断回头张望,似是想要把巷子中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以及那道披着蓑衣独自面对敌群的孤寂背影永远记住一样。 待两人消失后,望着眼前这些即将冲到自己面前的流氓打手,刘胤的脸色毫无变化,再度举枪扣动了扳机。 啪! 冲在最前头的一个流氓瞬间倒下。 还有子弹?! 其他流氓打手慌忙中刹住车,乱作一团,他们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惧色。 刘胤手里的这支枪已经空仓挂机了,他趁着这空档立即去捡另外四支枪。 “上!上啊!侬们在等什么?怕什么!” 后面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但被催促的流氓们却脸色难看,踌躇不前。 上? 一句话:你特娘怎么不冲在最前头吃枪子儿! 见催促无用,那声音又向刘胤叫道:“朋友哪里来的,连我们青帮的事情都敢管?” “呵呵,青帮?青帮算哪根葱!”刘胤冷笑一声,一边出言讥讽,一边从五具尸体上摸出几枚满弹桥夹。 青帮,也叫漕帮。 一百多年前,漕运水手中建立起来的一个秘密结社。结社初衷在于保卫自身的利益,与压榨水手的官吏做斗争,因徒众皆以漕运为业,故又称“粮船帮”。 建帮立会以来,他们沿河发展、不断壮大,势力范围遍布大江南北,入帮者颇众。 他们帮内有帮规仪式,有辈分区别,完全就像一个小号的洪门似的在发展! 而实际上,青帮之所以发展的这么快,其实真就是因为有洪门在暗中相助的原因。 刘胤曾听叔叔刘青山讲,洪门为了壮大反坤复洪的力量,曾下大力帮助青帮发展。但没想到青帮在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后迅速与洪门一刀两断,而且还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成为了朝廷打击洪门等一众反坤势力的走狗、马前卒! 因此,凡属洪门弟子,无不对青帮这个叛徒组织,及青帮的白眼狼们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正所谓“由青转洪,披红挂彩。由洪转青,剥皮抽筋!” 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洪门碰见粮船就打,见到青帮人就杀,一旦手头上没事做了就去找青帮的麻烦。 后青帮各地高层实在无法忍受,经与洪门大佬商量妥协后,凡青帮粮船碰到洪门阻拦,立即将船尾放下,表示卸尾而过。 说数十年前那场南北对峙的时期中,江南地区的青帮故态复萌,私下帮助坤廷运粮,从而激怒了洪门。 洪门子弟出手发力,一连摧毁了青帮五十六个码头,斩了青帮五十六个码头官,杀的青帮人血流成河,沉重打击了江南地区青帮的发展势头。 此时此刻,对面这些货不说自己是青帮的还好,一说是青帮的,那刘胤就更没有理由对他们手软了。 “小赤佬,敢辱我青帮,侬死定了!” 把满弹的桥夹压在枪上,将子弹全部按进弹仓里面,刘胤骂道: “别人怕你们青帮,我们剪会可不怕!一群臭番薯烂鸟蛋,租界里的油水一直被你们占着,不给别人活路,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今天只是开始,这还不算完,以后都把脖子洗干净等死吧!” 嘿嘿,他之所以与他们墨迹,为的不就是给自己报这个号嘛? 不然,以他的手速,早就装满子弹开枪了! 青帮系势力牢牢盘踞在各大租界里面,剪子帮等非青帮系势力则在租界外称霸,双方一直都对对方的地盘很有兴趣,没少爆发矛盾冲突。 刘胤本就想要给剪子帮制造麻烦,也更不喜欢青帮这个洪门的敌人,现在挑拨,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机会? 若两帮因此产生大战,那他真要乐开花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想吃家法吗?!给我上,剁了这个小赤佬!剁了他!”那流氓后面的声音显然被气坏了,再度下令,甚至开始威胁自己人。 不过他这一招也的确好使,流氓们一听“家法”,本来犹豫不决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然后咬咬牙开始向前冲。 “杀!杀呀——” “他只有一个,他只有一个!” “剁了他喂鱼!” 流氓们一边冲,一边连嘶带吼,给自己等人提振士气。 刘胤毫不客气,他手持双枪,对准了这些不知性命宝贵的烂仔,狠狠扣动扳机。 啪~啪~啪~啪~啪... 枪声再度响起,子弹出膛,枪枪点头。 一时间,这群流氓们被打的是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倒在枪下,他们彻底崩溃了。 逃!转身就逃,一个个什么都不管了,丢下武器后从哪里来的向着哪里逃回去。 跑!拼命的跑,争先恐后,就仿佛生恨爹娘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一样就知道跑。 待两支枪膛都被打空后,地上又多了整整齐齐二十具尸体,这条巷子里的泥水几乎都变成了淡红色。 第十七章 初阳 缓缓来到崔饶东的身前,看着这个仰面朝向天空的清瘦男人,刘胤心里好不是滋味。 他还没死,但也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或许这口气,为的就是等刘胤走到他身旁。 当刘胤的脸庞映入眼帘,那苍白僵硬的脸皮勉强扯动,嘴角咧开,无神的眼珠里出现了一丝光彩。 “丰之,抱歉,我食言了,之前没有去看你们。” 若有若无的虚弱声音传入耳朵里:“不...晚...凤...阳...兄...谢...谢你...” 此时刘胤只觉得有什么卡在自己胸膛里似的,十分闷得慌。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知道这个男人没有时间了,所以他决定问一些有意义的,想来想去,他只问了三个字: “值得吗?” “...愿...做...六...君...子...” 刘胤懂了。 然后他扬起脸,看着阴沉沉的天幕,让雨水落在眼窝里打转,而后又低下头,对自己这位即将远行的朋友道:“我猜,你此时此刻,一定很想念这句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谢...谢。” 说完这两个模糊不清,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吐出的字后,这个清瘦男人的胸口就此缓缓陷了下去,再不见起伏。 他的眼是闭上的,脸是带着笑的。 刘胤把这个朋友扛起来,放到了自己肩上。 崔丰之,或者说他这样的人,不应该留在这里。 与此同时,一道道尖锐刺耳的警哨声在附近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租界里发生枪战,这是对租界政府的挑衅,洋人们不会允许警务处花着纳税人的钱却维护不了纳税人的人身安全。 当大批的持枪巡警赶到现场时,除了发现一地尸体和弹壳之外,再无其他。 ... 酉时 所属于青帮财产下的一座大院,内堂中,一个个浑身散发着精悍气息的汉子们呈两排,分别立于内堂的左右两侧。 他们面无表情,沉默无声,就像固定的雕塑,带给堂中跪在地上的一个男子极大的心理压力。 男人老实跪着,低着头,额前不断有汗水滴落打湿膝前地板,喉咙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剪子帮?” 里面的一张太师椅上,传来了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是,是,那人,那人是这么说的。” 终于听见这位帮中辈分最高的老人开口问话了,男人连忙回答道,只不过因神情紧张而有些结巴。 “不,不能是,虽然咱们青门与他们历来有纷争,但那也要看在什么事上。朝廷上下来的旨意,租界外也闹得那么大,他吴瀚龙那小子敢在此事上做文章?谅他还没那个胆子。” 苍老的声音继续传出来,对此给予否认。 男人立即抬起头,顺着话茬往上说:“师祖,您的意思是说,此事有蹊跷?是有人嫁祸他们,想挑起咱青帮和剪子帮之间的争斗?” “现在人也跑了,差也办砸了,你说是,还是不是?” 此言一出,男人的瞳孔微微一缩,额上的汗水更加密集。 他听出来了,老头子不仅要甩锅剪子帮,让官府找剪子帮的麻烦,从而为青帮攫取利益,还要追究他的罪责! “师祖!看在徒曾孙替帮里劳苦多年的份上,您就,您就饶了我吧!” 男人悲泣叫着,然后便一个劲地磕头,把额头磕破流出鲜血还不停下。 “唉~,就是因为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不然你还能跪在这儿说话?但,家法无情呐!老夫岂能因一己之私坏了我青门规矩?不过呢,你放心,官府那边还要你去说道,会给你留一命的。” 男人的一颗心已经彻底沉入谷底,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但即便如此,他仍要高声赞颂道:“谢师祖开恩,谢师祖开恩!” “好啦,好啦,下去吧。” 话音方落,两侧便各自走出一个汉子,一人抻着男人一条手臂,把他拖了出去。 不久,院子里便听到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 亥时,剪会总堂 大堂里虽未有洋人的电灯,却放满了煤油灯,所以也算灯火通明。 宽敞的堂内两侧各有四张椅子,共八张,椅子后的墙壁上分别贴着“忠、孝、仁、义、礼、智、信”八幅大字,有一张椅子后没有字。 这八张椅子上,现在全坐着人,是八个神情各异的男子。 他们虽然皆有所思,但目光却全部都在正中间的首座上。 穿着一身锦褂的吴瀚龙此时正襟危坐,老脸严肃,一改往日的淡然,他望着帮里的这八位骨干,低沉道:“都说说吧,你们怎么看?” 话音方落,那“礼”字位坐着的矮个青年便立即叫道:“义父,这是栽赃,这是污蔑!青帮一口咬定救走贼党的人和咱们有关,但咱可不能背这个锅啊!” 他一说完,“仁”字位的那个一脸凶相的大块头也开口了:“是啊,我还说我是青帮的人呢,谁信啊?哈哈...就说这空口白牙把屎盆子往咱头上扣,咱凭什么接?” “信”字位坐着的男人一边用茶盖拨弄茶碗里的叶子,一边慢悠悠地接上话道:“在申海,是个人都知道租界里是那帮子青皮的地盘,这次他们估计也是接了官府的活儿,却给搞砸了,所以推责任到咱们头上,不会有人信的。” 听他们三个说完,吴瀚龙又扫了一眼其他人,见他们没动静,便点名道:“师爷,你怎么看?” 后面唯一没有字的那张椅子,就是师爷的。 戴着瓜皮帽和圆框眼镜,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用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然后折扇敲在掌心中,分析开口道:“会长,现在我们有两个难处。” “嗯,愿闻其详。” 吴瀚龙对此君还是有些礼遇的,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师爷眯起眸子,继续道: “松江府里面的那些位,估计是谁也不想揽这个罪责,所以就借青帮说的由头想拿我们当替罪羊,这是其一。 青帮也想趁着这个机会从我们身上咬下块肉来,甚至一口吞下我们,这是其二。 眼下要想破局也有两个应策,一是破财免灾笼络住官老爷们,二是严防死守青帮的发难。 只要拖下去,时间一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待师爷把话说完,吴瀚龙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赞道:“好,好,还是师爷深知我心,深知我虑呐。” 见几对目光扫过来,师爷微微一笑,低下了眸子。 吴瀚龙开始吩咐,对信字堂堂主吕虎道:“阿虎,破财这件事,就要你亲自出马点账挑选了。” “请会长您放心。” 成熟稳重的中年人点点头回道。 “人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那边没问题吧?” 吴瀚龙又转过头看向忠字堂堂主吴人杰。 吴人杰是他唯一的亲儿子,忠字堂也是剪子帮七个堂口里唯一不涉及任何生意或杂事,只负责操练打手的堂口。 吴人杰下巴微微一抬,眼神里略显傲气,道:“爹,你要信我。” “好,其他人各司其职,但也要防备留心,万万不能教人趁这段时间内给钻了空子,有事情立即向我禀报。” “是。”...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灯火通明的大堂内只剩下了吴瀚龙自己。 他原本挺拔的身板缓缓靠到了座背上,眸子里一片阴沉。 他盯向梁顶,自语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谋害老夫?你,乃至你们,到底存着什么阴谋?” 有官府里的大人物亲口确认这件事,证明此事的真相与严重性,他自然不会怀疑青帮的人在编造谣言诬告。 只是他想不明白,那敢与朝廷作对救走贼党的人,应该是贼党的同伙吧?却为何要自称是帮会中人? 自称帮会中人也无碍,没人能管得了他的嘴,可他为何偏偏宣称属于自己剪子帮的人? 以至于给他惹来这般麻烦,叫他现在十分头痛。 “老夫对那帮子乱党们向来是敬而远之,没有任何瓜葛和恩怨,他们救人便救人,平白无故地陷害老夫作甚?” “不对,这其中必有缘由在!” 老头纵横江湖多年,敏锐的感知到,那人栽赃陷害剪子帮,一定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是假冒乱党之人呢?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陷害老夫?让老夫想想,哪家势力有这个可能,老夫最近又得罪了什么人...’ 他一面用那只带着玉扳指的手掌轻轻拍着扶手,一面陷入沉思当中。 “嘶——,难道...是他?” 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吴瀚龙的一张老脸上却浮现出诧异之色。 ‘可就算那个小瘪三有本事杀得了阿力,他也不敢掺和进这种事里吧?这可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漩涡,扯进去就是尸骨无存呐,他有那个胆子吗?嗯,再想想,再让老夫想想还有谁...’ ... 寅时,公共租界公墓 “在早些时有人看着,实在不好办,你不会嫌晚了吧?” 一座墓前,刘胤盘膝坐着,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也给自己身前的小酒盅里倒了一盅。 一盅酒下肚后,他继续道:“也别嫌这碑都是洋文,毕竟这本来就是人家的窝,咱有个地方住偷着乐就行了,没必要明目张胆的。” 再给自己倒了一盅,他抬起头道:“对,我说错了,这本来就是咱们的地盘,自罚一杯!” 仰头一饮,又倒一盅,把手里的酒盅向前一敬,随后道:“你说原来这里的倒霉蛋啊?我寻思着龙王爷也想瞧瞧洋人长啥样子,就把他送过去了,你瞧,他这都不在这住了,你还担心个毛线?” 喝完后,伸出手一把撕掉墓碑上的照片,不屑道:“呵,洋枪队?一群没少做恶的东西,而且长得是真几把丑。” 一盅又一盅,直到他把一瓶酒都喝完,这才把酒盅拾进兜里,拎着空酒瓶子站起身。 “死人有死人的事,活人有活人的事,我还要回去盘点我的战利品呢,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说完,转身就欲离开。 而也不知是他醉了,还是他耳朵里出现了幻听,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歪了歪脑袋。 身影停顿几秒后,继续前进融入夜色。 空气中给留下最后一句话:“他们?我上哪知道去,但估计他们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 “我们会有回去的那一天。” 渔船的甲板上,杜新武拍着熙志平的肩膀安慰道。 “我相信。” 熙志平点点头,他一夜未眠,内心到现在也没有平静。 “洪兄既然为我们断后,那他就一定有把握全身而退,而且我相信他会把丰之的尸首埋葬好的。” 正是因为要接自己,所以崔饶东与熙志平二人才会去申海,导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或许是出于心中的愧疚和自责,杜新武说出这话时垂下了脸庞。 经他提醒,熙志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背影,但他总觉得洪六兄弟的背影很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但具体却记不起来了。 摇了摇头,熙志平不去想,而是看向了远方,他招呼道:“杜先生,你看。” 此时正是卯时,破晓的光辉洒满波涛,一轮赤红的旭阳自海上升起。 海上生初阳! 这等景色常人罕有能目睹,但在两人眼中,却寓意着很多东西。 杜新武觉得,这次离开中土,前往和国面见那位先生,一定会给迷茫的他带来指引,就像这即将升起的太阳一样,永恒不失方向! 熙志平以为,旭日东升挥洒光明、驱散黑暗照亮八方,正代表着他们的革新事业会一往无前,必然成功! “丰之兄,你放心吧,革新一定会成功,等到了那一天,我会亲自告诉你。而你的精神,我们也会永远铭记!” 第十八章 秘录(求追读!) 仅睡了几个时辰,刘胤便从床上爬起来。 他照例打桩练拳,结束后,来到了自己那间简易的书房里,把昨天所得全部拿出来,摆在了面前: 一些银票和碎银子。 十把驳壳枪和些许子弹。 七块铜制的牌子。 一本被油纸包裹的厚册子。 昨个儿他出手大杀四方,染了一身血,最后到手的东西就这些。 银票的面额都不小,加在一起足有数千两,虽然有些都被雨水所打湿了,但晾干依旧能用。 “区区一些枪手,身上竟然能有这么多钱?”捏着一块碎银子,刘胤思衬说着,眼里闪过好奇之色。 “他们一人一口京片子味儿,想必都是来自京城的货,恐怕身份也不同一般。” 随后他拾起一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牌子拿在手里,仔细一看。 牌子上雕着精美图案,中间竖写着三个大字——内务府! 在这三个大字旁边又有一行竖写的小字——武备院! 最底下还有一排横着的小字:黄字·乙等·肆佰壹拾伍·怀塔布。 不看不知道,一看,刘胤心里顿感一惊,捏着牌子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这些人,竟然是...” 由不得他不吃惊,只看字面上的意思,就能理解枪手们的身份,更能得知他们来自何处。 他迅速又查看其他牌子。 无一例外,都有大字内务府和小字武备院,区别就是下面的编号和末尾的名字不同。 “丰生额、噶尔宾阿、格图肯、瑚图玲阿...好家伙,竟全都是旗人?!” 他眼里闪着莫名之色,自语道:“编号之完善,结构之分明,窥一斑而知全豹,我这是拔了一个庞然大物身上的毛啊...” 内务府,在许多人眼中并不神秘。 这是一个为坤廷皇室服务的组织,他们不受朝廷官吏管制,而是只听命于皇帝。 七个枪手既来自宫廷大内,那他们追杀熙志平三人也就说得过去了,这是属于不死不休的敌对。 也因此,申海租界外的官府能配合他们大动干戈,租界内的青帮能被他们肆意调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说呢,之前还在想,什么人?什么势力?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叫青帮冒着开罪洋人的风险在租界里搞事情。原来是替他们的主子卖命啊...哼,青帮,这是又犯病了。” 说着这话的同时,他眸中冒出一股杀意,紧接却着又诞生出可惜之色:“如此一来,这些银票就不能用了呀。” 银票虽然出自钱庄,类似外国的银行,但这并不代表钱庄的业务有多少保密性,尤其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国度! 刘胤可以想象到,若他拿着这些银票去所对应的钱庄兑取银子,恐怕前脚刚走,后脚就会有官差追至。甚至更可能,钱庄的人见了他手中的银票后,会不动声色的先稳住他,然后暗中报官来拿人! 即便是这些银票上没做什么独特的记号,但那也属于留下了隐患,今后只要有人顺着那七个枪手的方向下力气去查,就能查到钱庄头上,从而自钱庄口中得知他的仪容相貌。 “不过,若是用这些银票兑钱,到了钱庄后不需要其他的暗语、信物什么的话,我还真有办法兑出来。找一信得过之人去就可以,但那样也是麻烦,同样算细微的隐患。” 所以... 他把这些银票攒成团,攥于手心里,面色冰冷。 暴露风险不得不防,更不能为了一点钱而存有侥幸心理! “成大事者,岂能被小利懵逼了双眼?” 之后拿来火盆,用火柴点燃直接给烧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亲手报销了数千两银子,还是有些心痛的。 好在又看到了那些枪,刘胤心里稍微还有些安慰。 这一共十把驳壳枪,都属于来自柏鲁士国的货,毛瑟速射型军用手枪。 只不过其中七把是那七个朝廷枪手的,弹仓容量是十发。 另外三把属于熙志平他们留下的,弹仓容量是六发。 此外还有二十三个子弹桥夹,每一个桥夹都是满弹十发,一共二百三十发子弹。 刘胤把来自内务府枪手的那七支枪一一观察,然后略显熟练地把枪都拆了,再组装起来,赞道:“嗯,都是好枪,保养的非常不错,也没多久,有个八九成新。” 相比之下,熙志平他们留下的那三支就差劲儿许多了。 不仅枪身外表被盘磨的光滑发亮,里面零件的磨损度也较高,有一支膛线都快磨没了。 刘胤皱眉道:“这三支枪弹仓容量六发,属于毛瑟厂早期的玩意儿了,都特么快报废了。” 但想到有了这十支枪,他能办很多事情,比如说训练一批枪手,他的眉头也就舒展了开来:“凑合着也能用,而且子弹是通用的,就是少了点。” 刚把枪放下,他要检查最后一件战利品,那本被油纸包裹的厚册子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不能被忽视的问题! ‘银票上都有可能做标记,那枪上呢?’ 他立即又开始重新检查这些枪,重点是那七支。 仔细查找一番后,真就被他找到了枪身上的特殊标记! 在枪柄后面,枪号的下方,铭刻着一行小字——大坤内务府专用。 这行小字小的可以,若不仔细去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哼哼,真贼啊,得亏了老子不马虎,不然一时不慎,将来又是一个隐患!” 他冷笑一声,把枪放下,身体后仰靠在了椅子上,思索起来。 这下怎么办? 枪上都有标记。 很快他就找到了解决办法,找来一把锉刀,把上面的标记全部用锉刀消掉,后又鬼画符一样刻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符号,以此来遮盖痕迹。 做完这些后,把这十支枪全部收起来,暂藏于房间里的隐秘处,以备今后之用。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到了那本被油纸包裹的厚册子上。 扒开油纸,让里面的册子显露真容。 蓝皮书封上没有字,翻开一页后,白纸上书写着一竖黑字:府内秘录,宫外办差需知。 也就是这个时候,刘胤脑海中又出现了信息,就如上一次雷击木法剑到手后,拿在手中把玩时的情形。 ———————— 【内务府秘录】 由宫廷内高人撰写,下发内务府部分人员手中。 书中记载各地奇闻怪谈、神鬼异志,及近年来所发生的涉及非人之事、大小案例,着重强调办差人员若遇之该如何应对,及种种民间有效之法。 ———————— “哦?” 明了信息后,刘胤当即眼中放光,有了兴致。 他相信,这本册子,绝对是他昨日辛苦忙碌后,到手的最有价值的战利品。 光听这些字眼,就足够引人入胜! 于是,翻开阅读起来... 第十九章 邀请 一本书册,让他从早看到晚,竟然连午餐都忘记吃的地步! 待把最后一页都给看完,合上了此册后,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书封,长舒一口气。 “果然啊果然,就像我所猜测的那样,这个世界并不简单!” 惊叹的口吻,道出此册带来的真相。 “数千年前,还有隐士升仙问道、剑侠飞天遁地的明确记载,册中所言这些皆为真实。而后时间中,一切都慢慢无了,都变成了奇闻野史中的轶事,解释为‘天地末法,万事皆休’!直到最近几十年,光怪陆离事在有些地发生,妖魔鬼怪在有些地出现,几乎重演野史中记载之世,重现神鬼人共居之所!” 说到这里,刘胤抄起木剑,舞动两下,刷了一个剑花,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法剑道:“这是灵气复苏啊!此册中载有很多凡人面对非凡时的有效民俗之术,比如什么黑狗血破法、童子尿破邪、玄猫通灵...” “这就是灵气复苏!” 他加重语气,信誓旦旦。 因为只要是灵气复苏,那就证明修仙之事属真,若不是,那便有待商榷。 想修仙的刘某人,自然倾向于前者。 “就是可惜,此册不是什么修仙法门呐。” 眉宇间出现一抹失望之色,刘胤把册子重新包好放起来。 “但能让我得知真相,其实也算可以了,毕竟还有那么些民俗手段,诶。” 轻叹一声,他去做晚饭。 在没找到修法的路子前,他决定还是先练好武,一身武艺,现在还是他实力的最重要组成部分。 翌日一早,他便起床到了花园院子。 活动开身体后,开始站桩。 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个“功”字,有很多含义。 比如指真刀实枪的对敌经验本领,亦或指内家拳对于精气神的打磨等等,刘胤认为这些说辞都对,毕竟理念都是不错的,他觉得这“桩功”也是其一。 站桩没有许多人夸大其词般讲的多么吊,也没有很多人贬低的那么不堪。 但长久练习之下,能够磨砺精神意志,稳固下盘基础,这的确是有效果的。 半小时后,他开始打起了拳术套路。 从北派拳种的大圣拳、金刚拳,到南派拳种的刘家拳、白眉拳,长桥大马、短桥短马,他收放自如已至变化随心。 从内家拳里的梅花拳、八卦拳,到外家拳里的大小洪拳、龙虎形拳,明暗两劲、气机不定,他内外相融已至炉火纯青。 还有内外兼修的六合通背拳、五行八卦拳,以及师承海外洪门飞猊山老山主所授的灵猊拳等等... 他把自己这一身武艺,所习拳种,统统都给演练打磨了一遍! 若有趁手兵器,他还要把每一拳种相应的器械都给耍一耍才好。 正在这功夫儿,他敏锐的感知到有人到了院子外面,便立即拳势一收,招法一变,从正宗的中土功夫变成了西方拳击路数。 侧身一转面向院子里的那颗榆树,脚步协调稳固移动,两拳后收护在面前蓄势待发,左右虚晃伺机上肢用力一记直拳猛烈地打出去,击中了树身。 可怜的榆树颤了几颤,被击中的地方明显凹陷进去一个拳印,树皮裂开汁液飞溅不少。 这一拳还不算结束,只后老树就像是沙袋一样被左右勾拳打了一套连。操练完拳击又挨上了柏鲁士军中格斗术里的连环腿击,以及无规则格斗的种种招数。 “哦哦哦,你这个暴力狂、大兵,放过可怜的它吧,它还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听到这声音,刘胤才扭扭脖子,停止了粗鲁的动作,面带笑容转身走了过去。 来者是卖给他房子的弗兰克,他今天戴着眼镜,显得有些斯文,双臂叠加趴在他家大门的铁栅栏上,看着刘胤走来,眼镜后的一双眼睛瞪了瞪,然后噘着嘴微微摇头。 “早上好,弗兰克先生。” “早上好,埃里克。” 双方问候完毕后,刘胤直接问道:“弗兰克先生,有什么事吗?难得你起这么早。” 与中土之外的人交流不用绕圈子,他们不喜欢在日常对话中搞旁敲侧击那一套。 弗兰克看着他,露出微笑道:“领事先生今晚要举办一场舞会,恰好我和卡伦也在被邀请之列,我觉得有必要把你介绍给他,让他也见一见为帝国做出了贡献的英雄,你觉得怎么样?” 从之前的交流中,刘胤得知,弗兰克是个电气工程师,在公共租界工部局的相关部门中任职,他夫人卡伦则开了三家花店和一家餐厅。所以说,他们一家属于富裕阶层,有资格被邀请参加舞会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所谓的领事,应该就是柏鲁士国驻申海的领事了。 刘胤心中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但他又不想这么早暴露在申海上层人士的视线中。 所以,他对弗兰克道:“可能要抱歉了,弗兰克,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人物,并没有钱,现在这个时候去见领事先生,不好。” 弗兰克听了却摆手纠正道:“埃里克,那些都不重要,你要知道,帝国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每一个人的付出和努力!领事先生,包括我,以及任何一个帝国的侨民,都不会因为这种原因看不起为帝国流过血、做出过贡献的人!” ‘这话好特么鸡血和令人感动,要是中土子民都这样想就好了。’ 刘胤心里顿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脸上却依然表现出一幅犹豫的样子,道:“不,我不能让他们看到这样一个落魄的贵族。以后吧,等我好起来,我会组织一场舞会,并为领事先生送上一份礼物,希望到时候你能帮我。” 弗兰克摊开双手,又点点头,无奈道:“好吧,埃里克,既然你这样认为。或许这就是你们民族有趣的地方吧,有时候你们把尊严看的比一切都重要。当然,还有属于那些贵族老爷们的固执,你明明没有获得领地,怎么会有了他们的传统?这样很不好。” 刘胤知道他的意思,也就是“面子”二字。 他故意抬起下巴,表现出一幅为之骄傲的样子,道:“嗯哼,每一个贵族都这样。” 弗兰克摇摇头,叫道:“哦,这就是你们,我讨厌你们,也是我为什么会来到申海的原因,因为帝国本土的每一处岗位都被你们给霸占了!” 柏鲁士国内的贵族阶级非常厉害,几乎垄断了整个国家的军政要害部门,这一点是事实。 接着弗兰克又道:“这种同化真是难以想象,不分人种吗?看到你的例子,我想到了鄂普斯的那个自大狂君主,或许帝国能在他们之前完成‘黄色鄂普斯’,哦不对,是‘黄色柏鲁士计划’?” 对于这种不敬之言刘胤倒是没什么好愤怒的,民族疲弱这是事实,都给辫子当奴才了,还有啥好怒的? 他则是回道:“前提是,有足够的封地和贵族头衔。” 弗兰克耸耸肩,不置可否。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弗兰克才转身回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胤眸光闪烁。 这个人倒还算是不错,至少现在来看,人家觉得帮你拓宽人脉有好处,便主动来招呼你了,这是好心。 至于今后什么样子,谁又知道呢? 第二十章 火并 “今个儿,咱不讲别的,就继续讲咱申海的十三太保,细说这些位啊,那真是...” “卖报卖报,鄂普斯大力士在津门摆下擂台,叫嚣打遍中土无敌手,称诸夏人都是‘远东病夫’!” 报童手持报纸,在茶馆门前吆喝,不仅瞬间吸引了茶馆里一众喝茶听书的客人注意,更是打断了说书人刚刚酝酿起来的节奏。 “快走快走,小崽子想死呐?” 门口一个倚在墙上的汉子立即来了精神,肩负起了自己的职责,伸手欲打。 但报童却滑溜的如泥鳅一样后撤躲开,冲汉子吐了吐舌头后转身就跑。 “咳,咱继续...” 书案后的说书人轻咳一声,但还不等开口,就被茶馆里的人一阵嚷嚷声又给打断。 “他奶奶的,盎格兰人欺负咱,凯尔特人欺负咱,和国人欺负咱,鄂普斯人欺负咱,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欺负咱的,咱大坤这到底是怎么了?” “谁说不是呀,人家用坚船利炮欺负我们,我们打不过,这也就罢了,怎地一个什么狗屁大力士都跑我们地头上来撒野?” “津门没人了吗?怎就不见有人上擂台教训教训这嚣张的蛮夷!” 更有甚者,还直接望向说书人问:“评书李,你不就是津门人吗?你平日里不总是讲你们的那什么津门武行这个厉害那个厉害,现在嘛呢?” 话尾还用上了津门独特的口语腔调。 说书人一脸尴尬,这他离开津门来申海讨生活好些年了,他哪里知道津门发生了什么,为毛没人站出来应战? “啐,还真就不如我们申海十三太保!” “就是。” 一干人等因此事嚷嚷时,刘胤靠在墙角喝茶,手指有节奏敲着桌面时喃喃自语: “所谓十三太保,半仙真人,捕快、判官,伶人、花魁,乞丐、大班、龙虎鹰豹,唢呐、神甫,夺命飞刀。啧啧,吊得很,吊得很啊...” 这顺口溜他在马蹄巷时就听说过,现在又听这茶馆里的说书人说,早已耳熟能详。 说这除了第一个“半仙真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于硬添在顺口溜前的,剩下的十三个人,个个都很有本事,身手不凡。 他来了申海这些天还没见到一个,倒真是有些手痒,想会会他们。 “大伙儿静一静,静一静,咱继续讲十三太保,按着昨天的顺序,今天到...” “呀——” 这边说书人刚要继续,却再次被茶馆外传来的一声尖叫给打断,搞得他十分无语,也不知道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怎么着,只能暗道评门人易挨欺负,祖师爷赏的饭碗也不好端。 茶馆外面发生了骚乱,吓得那门外的汉子立即躲了进来,并把门给插上。 客人们一脸不解的时候,茶馆掌柜的也自柜台后面冒出来,冲着汉子问:“出什么乱子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是青帮,青帮和剪子帮的人打起来了!”那汉子看似膀大腰圆,说起这话时却瑟瑟发抖,一脸恐惧的表情。 “啊?” 掌柜吃了一惊,而后连忙道:“关上好,关上好。” 茶馆里的客人们本还想责问,一听这个解释,瞬间都理解了,然后低声嗡嗡起来: “哎呀,这可怎么是个好,我的摊子还在外面呢!” “这里是剪子帮田大爷的地盘,青帮这是要...” “这还看不明白吗?青帮的人惦记上租界外面的地盘了呗。” “哎呦呦,这可真要闹一出龙争虎斗了啊。” 众人议论着时,一个人瞬间趴到了窗子上,嘴角还溢着血,昏厥不醒的样子。 嗖! 一柄斧子又飞入窗子,落在地上发出叮当响声。 茶馆里的人被吓得是瑟瑟发抖,一个个都龟缩在了角落中。 唯有戴着草帽的刘胤站过去,一把扒开了那挡视线的昏厥者,目光看向窗外。 只见外面两伙人正在持械火并! 砍刀、棍棒、斧子、匕首...各种武器让血光不时飞溅,人影接连倒下。 长街上乱作一团,许多来不及逃走的人或被波及伤害,或躲在某处角落中如鹌鹑一样蒙上自己的眼,喊杀声、尖叫声、哀嚎声,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成了喧嚣的噪音。 ‘真就打起来了?’ 望着这场街头火并,刘胤心里一乐。 他没成想,自己的挑拨竟然有了效果。 ‘不,也不见得全是我的功劳,或许青帮与剪子帮之间本来就有仇怨,青帮对租界外众多帮会的地盘虎视眈眈。现在找到借口,那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能看见青帮和剪子帮的人狗咬狗,这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哎,哎,那人,你,你快回来,把窗子给关上呐!” 他站在窗前看热闹,里面的人却吓坏了,连忙出声在后面招呼。 不过刘胤对喊话根本不予理会,而是继续观看,很快便发现了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或者说,是人。 ... “大人。” 昌源钱庄的掌柜走进屋里,对一个坐在椅子上正喝茶的人恭恭敬敬地低下头,一拱手。 茶盏放在一旁的桌上,露出一张较为阴翳的脸庞来。 “还没有消息吗?” 这人用平淡的声音问着,掌柜的却能在这声音中感受到极为不平淡的情绪。 于是掌柜的连忙道:“大人,钱庄里上上下下的雇员,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给大人您的事误了,不敢有丝毫放下警惕。可从前些天到现在,您要找的那人,真就一次没来过这儿。” 闻言,男人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掌柜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他当即背后冒出冷汗,一个激灵,立即给跪了下去,并道:“大人,小的不敢说一点假话,不敢对朝廷有半点隐瞒啊!” 那人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直让掌柜的脊背发凉内心打鼓。 好一会儿后,那人才收回目光:“哼,谅你也不敢,下去继续守着吧。” “是,是。” 掌柜的连忙告退,转身而去时心底松了口气,并暗骂不止:‘码的,还特么要留在这儿?好吃好喝招待不止,还要给孝敬,还要挨骂,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引来这煞星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儿的腌臜货...’ 那人当然听不到掌柜的心里话,能的话现在估计活劈了掌柜的心都有了。 自屋子里只剩下一人后,那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三家钱庄,守了十几天,却连乱党的一根毛都没逮到! 这不由让他内心中生出一种预感:难道是推算有误? 不会呀,那乱党不拿他们身上的银票还好,既然拿了,岂有不来兑取之理? 这世上没人不爱财,他难不成是拿回去当纸烧吗! 他若怕有意外,那叫个人来兑,自己藏于背后也是条路子啊,这种办法都想不着么? 一时间,男人为‘乱党’的蠢笨而咬牙切齿。 第二十一章 二人 徐小虎和樊二牛不是申海本地人,而是江州人,他们自小在一起长大,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近年来青、江二州闹灾荒,便有大批人离开了家乡前往外地讨生活,有人闯了关东,也有人走了西口。 二者因父母早已在饥病缠身中去世,便也决定离开连草根都被吃光的地方,对生养自己的家乡故土叩了首之后,他们便踏上了北上闯关东之路。 只是,没等他们两个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个途径休息的老道。聊上几句后他们听说老道会批卦,便求着老道替他们俩算上一卦。 老道同意,为二人批了八字,随后说二人往西走或往北走都是绝路,只能暂且往南走,今后必然大富大贵。 两人一想,觉得去哪里都是从头开始,南方也有不闹灾的地方,便信了老道的话,调头折返南下而去。 一路到了申海地界,见这里繁华,听人说这里机会多,二人便留了下来。 初来乍到,他们什么也没有,没有保人更是什么工作也不好找。 于是,二人只能与那些在码头上做工的人一样卖苦力赚些钱,但同样因为没有保人而被工头克扣工钱,到手的子儿寥寥无几。 这点钱别说让二人租房子找个落脚地儿了,连填饱肚子都够勉强的。 白天出血汗做工,晚上他们就找一些能避风的地方睡,没少和乞丐们抢地盘,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带正眼瞧他们的。 有一天夜里在月光下,徐小虎发誓,说以后一定要带着二牛在申海闯出一番天地,过上好日子。 樊二牛什么也不懂,只能憨笑着说他相信会有这一天。 日子一天天过,但依旧很是艰难,丝毫没有好转,但也因为二者在码头干了几个月,从而被大家所熟悉。 徐小虎认为这样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便决定赌一把,去借了一笔不需要担保的钱。 当然,利息也是远超正常的高! 徐小虎见水果生意不错,便带着二牛用借来的钱买了一辆小车,收了一车梨子,到人多的地方去卖。却又因不懂规矩,没交帮会的摊位费,一车梨子被直接推翻糟蹋。 为了将来,徐小虎忍气吞声强拉住二牛,然后孝敬了一份钱给剪子帮的头目,这才换来不再找麻烦。 之后他和二牛把还完整的梨收好,然后用最后一点钱补上所缺,开门做买卖。 一大早上的,谁会买梨这种东西啊? 所以任凭徐小虎怎么吆喝,上午的顾客也没有多少,焦虑的他愁眉不展,内心更是有些后悔自己对做生意操之过急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气势汹汹的青帮流氓们来到了这条街上,见人就打,见摊位就掀,剪子帮的人自然站出来维护他们的尊严,守护他们的羔羊。 只是这打起架来,也就没人会顾忌什么了。 不少摊位被波及掀翻、践踏,徐小虎和樊二牛的梨摊也没有幸免。 徐小虎当场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樊二牛则是怒火冲天。 摊位被掀,梨子滚得到处都是,车子翻了掉了一个轱辘,这代表着借来的钱,彻底打了水漂! 东西都没了,怎么赚钱?怎么还贷? 绝望的感觉吞噬了徐小虎,樊二牛则是已经冲着两个正在搏斗的流氓冲了上去。 “撤!撤!弟兄们快撤!” 背后还插着一把刀子的剪子帮小头目悲鸣一声,然后狼狈逃向街尾。 “好汉不吃眼前亏,青皮小赤佬们,侬们等着!” “有种的就别走!” 其他还能动弹的小弟也不甘落后,连滚带爬的跑路,有人却不忘记撂下狠话。 “哈哈,吓破你们的狗蛋了,哈哈...” 带人来袭的青帮流氓头头望着对方败北的身影呲牙大笑,那股子畅快的劲儿怎么也掩饰不住。 “师兄,这还有一个!” 听身边弟兄一叫,顺着手指一看,头头顿时脸色变得不好了。 别看樊二牛一脸憨色,但发起火来,凭他那一把子力气,足像一头发疯的水牛似的,谁都挡不住!再加上他与徐小虎曾拜了一个师傅学过几年拳,所以已经有数个青帮流氓倒在他周围哀嚎。 见此情形,流氓头头暴怒,一声令下道:“码的,想不到还有个不怕死的小瘪三,给我上,砍死他!” “我入你娘的!” 只是话刚说完,就听到徐小虎的一声愤吼,然后他便扑了过去,一脚踹翻一个想要挥刀劈向樊二牛的流氓。 这下让那流氓头头的脸皮变得更加难看了,但不用他多说,周围那更多的流氓们便集体冲了上去。 徐小虎与樊二牛各自发威,在刀棍中闪躲,同时攻击敌人,一时间倒有些以二敌多、不落下风的既视感。 但这是一种错觉,没有人的体力是无穷无尽的,也没有人是刀枪不入的。 没过一会儿这两人便在搏斗中挨了不少拳脚,虽没中刀斧伤,但也是不好受,更加恶劣的情况是他们的体力也有些不支了。 二人边打边退,已经被逼到了一处墙角。 那明晃晃的刀子和粗黑的棍棒缓缓向着他们逼近,愤怒的流氓们已经把这两个胆敢对他们出手的小子视为死人了。 流氓头头自手下让开的道路中走出,盯着二人,骂道:“小赤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虎。” 樊二牛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小虎。 “二牛,别怕,我们跟他们拼了!” 徐小虎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大声说着,以示他们不怕死,想令对方忌惮。 实际上他心中却有些绝望,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围殴,就眼下情况来说,他俩儿估计要交代在这儿了。 大申海人口多的超过百万,每天死几个人实在太正常了,黄浦江里更不介意多几具尸体。 只是他徐小虎不甘心,不甘心还没出人头地,还没带着发小二牛过上好日子,就这么死了。 “给我把他们两个剁成肉酱!” 听着流氓头头的吼声,此时此刻,徐小虎紧绷着身体准备做最后的挣扎,他不知道樊二牛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你个骗人的贼道,这也是条死路!’ 或许是在心底的这一声唾骂起了作用,老道隔空施法显灵了。 对头的流氓们还不等喊着号子,瞬间就倒下了一个,紧接着左右两边的两个也跟着倒下,然后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 徐小虎渐渐睁大了眼睛! 第二十二章 招揽(上) 亲眼目睹了一场火并,以及剪子帮的人被揍得屁滚尿流之景,还有两个愣货敢对青帮出手的一幕,刘胤算是看痛快了。 他当然不会让青帮流氓们把这两个好小伙给剁成肉酱,因为他看上了。 嗯,不是因为欲壑男填! 他要对付剪子帮,因此研究出了里外两策,唯有先布置好外策,才能实施里策。 这外策首先需要的,就是自己人。 所以这十几天来,不仅青帮和剪子帮之间开战在各处打得欢,他这边也没少为物色人手的事情操心。 不算他们俩儿的话,他已经招募了一些合适的。 而眼下这两人不仅敢拼命,且还有功夫在身,又不似有跟脚来历的样子,正是他想要招揽的人。 所以,他就出手了。 “你,你是谁?!敢管我们青帮的事!” 流氓头头眼底有着惊惧之色,不住地向后退去,指着刘胤惊声质问。 眼前这个因压低草帽而看不清脸的人,几秒钟的功夫儿里竟然赤手空拳打倒了他十几个兄弟,这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这样厉害的身手,只怕不比他们青帮的八大金刚差了。 “还不走?” 刘胤理都未理他,冲有些看呆的徐小虎与樊二牛道。 “哦,哦。” 这突如其来的救兵让徐小虎瞬间理解了什么叫做“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立即欣喜万分地应了两声。 “混账...” 流氓头头咬牙切齿,却见刘胤猛然转过身。 这一转身,不仅吓了他一大跳,更是让他手下那帮还站着的弟兄齐齐一退,拿着武器的手都在颤。 “哼。” 冷哼一声,刘胤招呼徐小虎和樊二牛:“跟我来。” 说完就冲着一个方向坦然走去。 青皮流氓们哪敢拦他,纷纷手忙脚乱的让开道路,唯恐靠近被他打,落得与周遭躺下那些弟兄一样的下场。 樊二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徐小虎拉着匆匆跟在刘胤身后离去。 一群站着的青皮流氓就这样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躺在地上的还在哀嚎不止。 见人走了,流氓头头心底松了口气,但同时巨大的屈辱感又忍不住浮上心头,他肺都快被气炸了,却也只能对着一干属下们怒道:“侬们怎么不拦着他?怎么不上!废物!都是废物!” 属下们也不傻,都低下头不说话。 但心底却把这货的无能狂怒牢牢记住,暗骂他是蠢驴。 你这么有勇气,怎么不见你上? 宣泄了一下后,流氓头头意识到这种情况他们已经无法面对剪子帮很可能会到来的反扑,便立即下令:“码的,带上受伤的弟兄走!” ... 领着两人绕出好远,离开那片区域,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街角后,刘胤停下脚步转过身,缓缓摘下了自己的草帽。 锋眉、锐目、薄唇,五官立体,神色泰然,尤其是那一双眼眸,似深不见底的幽潭,如夜中璀璨的星辰,好一个英武雄毅的男子! 一时间,见得刘胤真容,又念及方才他出手时所展现的厉害武艺,徐小虎脑子里陡然联想到的就是演义话本中的那些英雄人物,或说书先生嘴里的大侠好汉。本能自相一比,他心底不由生出些自惭形秽之感。 但这种感觉也仅存了片刻,在刘胤眸光看向他脸庞时,徐小虎就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学着自己曾看过的戏曲中的场景,冲刘胤抱拳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您出手相救,我们感激不尽。” 说罢,他还扯了一把身旁只顾着憨笑摸后脑勺的樊二牛。 “多谢大侠。” 樊二牛虽然憨,但不是傻,也明白了过来,便跟着向刘胤道谢。 “哈哈,两位兄弟,不必客气。”刘胤笑了一声,又接着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什么好谢的。” “还是要谢谢您的,要不是您出手,我们哥俩今天恐怕死定了。”徐小虎摇摇头,再次抱拳道。 一想起方才的险象环生,他便心有余悸,从而看向刘胤时眼中的感激之情就更多了。 “大侠是好人。” 樊二牛憨憨一笑,给刘胤竖起一根大拇指。 “诶,无需叫我大侠。” 刘胤一摆手,徐小虎十分机灵的问道:“那敢问您尊姓大名?” “我姓洪,家里排行老六,叫我洪六就好。” 刘胤笑着回答,樊二牛点点头道:“洪六?我叫樊二牛。” “哎呦。” 樊二牛的话引得徐小虎对他脑袋后来了一巴掌。 “小虎,你干嘛打我?” 面对一脸委屈之色的樊二牛,徐小虎呵斥道:“你怎么敢直呼恩人的大名?要叫六哥,听到没?” 樊二牛垂下头发出声音:“哦,我知道了,叫六哥。” “六哥,二牛不懂事,望您海涵,我叫徐小虎,是他的兄弟。”徐小虎给刘胤道歉,同时介绍自己。 “不碍事。” 刘胤示意自己并不在意,随后故意问他们:“我正巧路过,见你们被那些青皮流氓围攻,只是不晓得,你们两个看起来正经的很,也不像混江湖的样子,怎么会招惹了他们?” 徐小虎一听,委屈感就涌上了心头,给刘胤解释起来:“唉,六哥,是这样的...” “嗯。” 听徐小虎大吐苦水,明白了二人更多的底细,刘胤不断点头,心中对于招揽二人为自己做事的想法更甚。 咕噜噜... 恰逢此时,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 刘胤与徐小虎的目光齐齐投向樊二牛的肚子。 樊二牛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刘胤一眼,然后对徐小虎说道:“小虎,我饿了。” 徐小虎一听只觉得十分无奈,这时候喊饿,完全破坏了自己二人在人家眼中本就没多少的形象。 但他又一想,自己与二牛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人也就吃了一个饼子,刚刚又打了一场,体力更为消耗,二牛喊饿,这并不怪他。 “哈哈,既然饿了,那自然该吃东西!走,随我一起去,我请你们。”刘胤笑道。 徐小虎立即就听出了刘胤要请他们俩儿吃饭的意思,瞬间涨红了脸,急道:“这,这怎能行呢,您救了我们,理应我们感谢您...” “茫茫人海,相逢即是有缘,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六哥,那六哥请你们吃一顿也没什么吧?走走走,不要矫揉捏扭,大丈夫要有大丈夫的样子!” 这番话说的豪气十足,十分真挚,令徐小虎内心当即一震,各种情绪五味杂地涌上来。 第二十三章 招揽(下) 他只觉得刘胤的身影在他眼中变得更加高大,以为面前的这位就是从古书中走出来的豪侠壮士,那正是他早已尘封于内心中对自己未来的向往! 而且,天见可怜,他们二人自来了申海后,就没少遭白眼和挤兑,从没人帮助过他们,也从没人对他们这样平等说过话,给过他们尊严。 因此,徐小虎现在内心中满是对刘胤的感激和敬意! 面对刘胤的这般邀请,他只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那就真是不识抬举,不认好人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也真饿的不行了。 于是,徐小虎当即脑袋一低,重重一抱拳道:“麻烦六哥了。” 三人来到一处比较清冷的街上,找了一个饭馆进去坐下。 刘胤大显豪爽风度,直接招呼伙计把饭馆里最拿手的好酒好菜拿上来。 酒菜上来后,在得了刘胤笑眯眯的首肯下,樊二牛立即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 徐小虎倒没他那么放开,但吃相也好不到哪去,一边吃一边与刘胤聊着。 吞下一块肉后,徐小虎小心地拿起酒盅,真挚地对刘胤道:“六哥,虽然说了好些遍,但我还要说谢谢您,您是除了我们父母之外对我们最好的人,我敬您一杯。” “干。” 刘胤保持着微笑,只说了一个字。 “滋。”放下酒盅后,刘胤看着徐小虎,毫无隐瞒道:“说实话,小虎,我请你们,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徐小虎微显惊异地看向刘胤,但没有说话,而是静待下文。 一旁左右手各抓鸡腿的樊二牛亦是短暂的一顿,然后继续啃食,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望着徐小虎,刘胤说:“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你明白吧?” 徐小虎非常认可的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母亲活着时也对他讲过,还拿猎户与财主之间发生的事举例子说明。 人活在世,这天底下,除了自己父母亲人之外,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这点绝大多数时是对的。 刘胤看着他继续道:“小虎,二牛,其实我也是来申海讨生活的,比你们好不到哪去,仅是手上多几个钱而已。这些钱,用完了,也就完了,所以我一直想成一番大事...” 成一番大事! 这可是说到徐小虎的心坎里去了,他何尝不想成大事,过上好日子,从此以后不再让别人看不起? 只是事实证明,他似乎没那个能耐。 又听刘胤的话:“...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落篱之下独木成林焉能存?根也好,好汉也罢,古往今来无一单能成事,单枪匹马岂能称王?” 着啊! 徐小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有种醍醐灌顶,聆听人生导师指点的感觉。 “六哥,您是说...” 他急着刚要开口,却被刘胤竖起一只手掌制止打断:“先别急说。” 徐小虎非常听话,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听刘胤又讲:“所以我召集了一批弟兄,最近打算领着他们一起做点什么,成与不成全看天意,但至少是尝试过了,不会将来垂垂老矣时哀叹自己碌碌无为一生,为蹉跎光阴而难过。” 徐小虎一个劲儿点头赞同,表示自己非常愿意。 刘胤拿着酒盅把玩,眼眸低下去道:“本来呢,也没想着与你们深接触,只是一想到你们二人身手不错,是块好料子,就觉得想让你们帮我。此言或许有些唐突,但我向来光明磊落,也就开门见山说了,要是你们觉得有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就当六哥我说错了话。” 这话说得妙,不是我给你们机会,而是想让你们帮我! 话都到这份上了,徐小虎哪里还有不同意之言? 他立即开口道:“六哥,您这是哪里话?我们兄弟两个的命都是您救的,要是您不出手,我们现在都闭上眼了!您能看得起,抬举我们兄弟,我们心里高兴的要死,又怎么会怪您呢?能跟着六哥您混,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求六哥您千万要收下我们兄弟俩儿!” 徐小虎之所以这般说,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正如他自己所讲,若无刘胤出手相救,他们俩儿现在都凉透了,救命之恩大过天,所以他心中怀着无比的感激之情。 第二:刘胤为人真的就光明磊落,没有挟恩图报,也没有故作试探,而是直接说了目的,愿不愿意看他们自己的选择,这更是让他对刘胤的好感倍增。 第三:他和樊二牛现在本来就啥也不是,兜里没剩几个铜板更没工作,吃了上顿没下顿,且还得罪了青帮,未来渺茫不定,所以别提有多烦心了,跟着刘胤这种一看就有前途的人那自然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徐小虎碰了一下樊二牛的胳膊:“二牛,说啊,是不是?” “哦哦,只要能吃饱,愿意,我愿意。”樊二牛擦了一把嘴巴道。 刘胤看着他们倆的眼睛:“呵呵,真愿意?” “真愿意!” 他又问:“不管我要做什么,都愿意跟着干?” 徐小虎没有犹豫,抱拳道:“命都是您救的,不管做什么都愿意跟着您干!” “哈哈,好,小虎、二牛,你们不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的。” ... 吃完了这顿饭,他便带着两人来到了租界。 两个土包子本就是乡下来的,之前最多也是在夏界码头及穷人居住的地方晃悠,哪里见识过这等街道宽敞、车水马龙的繁华之景,一时不住惊叹。 “六哥,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啊?” 徐小虎左顾右看,睁大了双眼,不时询问刘胤。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刘胤安慰他们一声,然后继续顺着这条街走。 不久后,他在一处百货商场旁停了下来,径直走入一个没招牌的店内。 身后的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跟上去。 里面很宽敞,桌椅等杂物成堆,一些人在里面到处忙碌。 “六哥。” “六哥。” “六哥,您来了。” 三声招呼,三个人相继放下手头上的活计,走向到来的刘胤。 赵大山 本是码头工人,家里有高堂二老全指着他一个人在码头出苦力赚的钱维持,日子过的非常艰苦。 前些天他母亲卧床不起,需要钱治病,但他家里的情况导致亲戚都怕这钱借了就有去无回,所以没人愿意借。 而他个人又因为沉默寡言的性子没朋友,所以他只好去找工头借支,结果工头非但不通融,还怕他影响了队伍,就给他开了。 走投无路的赵大山把家里唯一值钱的物件,祖宗留下的一幅画拿出去卖,却遭到帮会分子觊觎,在路上就给他堵住了。 在被围打的情况下赵大山死死抱着画不松手,正好让刘胤瞧见了这一幕,从而出手相助,更是拿钱帮他母亲看病。 他是这些天来刘胤收的第一个手下。 周阿平 早年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靠着一条小渔船打渔为生。 不久前在出海打鱼的时候,他父亲的小船触礁而翻,被浪冲到滩上捡回了条命,但也因此受了不轻的伤。 因父亲急需钱看病,他便把家里晒干的鱼都给拿到鱼市上去卖。 只是顾客还没到,那鱼市的鱼霸就先到了。 鱼霸要求即便卖鱼干也要分出五成交给他,周阿平苦苦哀求鱼霸这次不要抽成,说出自己父亲生病需要钱的原因。 结果嘛,鱼霸根本不同意,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呵斥。 双方争执中,周阿平怒从心头气,抄起剔鱼鳞的刀子就给鱼霸来了那么一下,从而惹下大祸,因为鱼霸是帮会的成员。 在他被堵在家里,帮会成员要用火把烧房子的时候,刘胤实在无法看下去,出手相助,并让他退租把自己父亲带离那里。 由此周阿平视刘胤对他恩同再造,他是刘胤收下的第二个手下。 罗远 无父无母,在一间钟表店做学徒,因模样清秀被洋掌柜给看上,明里暗里示意他卖自己的后面,罗远自然没有同意。 结果,他不仅失去了这份工作,还被洋人找来的帮会分子殴打。不堪忍受之下的罗远用随身的剪刀杀了一个,却也遭到了帮会的追杀。 他在被追杀的途中也是被刘胤给瞧见,然后刘胤出手相救,便成了刘胤第三个手下。 这三人都是经过刘胤考察的,品行上现在看都不错,也很听话。 刘胤帮他们三人安顿好后,便把自己剩下的财物拿出来,盘下了这处地方。 这里原本是一家经营不善的咖啡厅,他打算给改成歌舞厅,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小都会歌舞厅’。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徐小虎,这是樊二牛,从今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刘胤让出身后的两人,对赵大山他们介绍道。 “诸位,我是徐小虎。” 徐小虎露出笑容,冲三人抱拳道。 “樊二牛。” 二牛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四处看这里。 “哈哈,我是周阿平。” “我叫罗远,六哥既然说是自家兄弟,那就不是外人。” “赵大山。” 双方现在算是认识了。 瞧了瞧还在忙碌的工人们,刘胤看向周阿平问道:“阿平,晚上想好给这些工人弟兄吃什么了吗?” “六哥,托您的福,晚上咱们吃大棒骨。”周阿平扬起笑脸,回道。 “听起来还不错,走,我们上面去说话...” 到了二楼的房间后,刘胤叫他们五个都坐下,随后与他们谈起了未来对于歌舞厅的规划,对他们的安排。 “...反正呐,你们按照我说的搞就好了。” “我们听六哥的,六哥说怎么就是怎么。” “对,听六哥的。” “没错。” 刘胤点点头,正要再说时,他脑海里忽然亮起了光芒。 如意再次给指明了宝物所在方向! 经此一扰,他决定立即去看看。 “小虎,二牛,你们就和阿平他们一起住在这里吧,能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 这铺子很大,有上下两层,再多十几个人也能住下。 “好的六哥。” “二牛听话。” 刘胤又看向周阿平,道:“阿平,早上也带他们去,我就不过去了,能操练好吧?” “六哥您放心吧。” 周阿平拍着胸脯保证。 刘胤教了他们三个几天,其中就周阿平对玩枪最有天赋。 “那好,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第二十四章 当铺 兴隆典当 这是一所坐落在一条较为繁华街上的铺子,门面占地看起来很大,漆黑的牌匾上书这四个鎏金大字。 牌匾之下,正堂门口两侧,还有一副对联: 东西当铺当东西,南北客商来南北。 “不当破损残缺,不当来路不明,不当危险物品...在这里么?”念着那门联两旁用大大白字书写的提示语,刘胤驻足不前。 他的金手指如意亮了两次,给他指点了两次。 第一次,让他得到了【雷击木法剑】,但过程很是麻烦,被剪子帮的人莫名其妙地围杀。 第二次,给他搞到了【内务府秘录】,但危险程度不用说,若他无手段现在都被埋了。 两次的验证,都让他对寻宝这种事情非常小心。 或许,这就是想要得到宝物的代价? 也因此,方才如意再亮指明方向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取了一把驳壳枪揣在身上,然后才一路按着提示寻了过来,并且路上充分保持应有的警惕,最终寻到了这家当铺门前。 望着这家当铺,看着不时有人进出的场景,他不断思考,徘徊犹豫。 里面会不会再有危险? 而里面的危险又会是什么? 想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瞧瞧。 做事有时候需要三思而后行,但有时候也要有必要的果断。 反正枪在手,怕什么? 于是他压了压头上的草帽,缓缓进了当铺。 当铺内的空间还算大,就最里面的柜台整个被木栅栏给挡住,只留一些四四方方的窗口。 柜台后有不少人在忙碌,正中间坐着两个大掌柜,他们二位两侧坐着两个二掌柜,其他的都是店员、徒弟、杂役等人。 有人摆弄算盘发出声响,有人持笔书写账目,有人接待客人递拿东西,有人坐在老爷椅上闭目养神连带喝茶。 养着这么多张嘴,迎来送往的客人必然很多,就说眼下,算上刘胤自己,这当铺里就站着五六位客人,后面还有进来的。 他望着这里面的种种场景,目光扫过柜台,暗暗搜着自己要找的东西位置。 眼睛余光可见一处栅栏后面,当铺的伙计隔着窗口,对一个胡茬满脸的汉子道:“这位当客,您少来当铺不是?” 那汉子斜了他一眼道:“怎么着,有什么问题吗?” 伙计微微一笑,指了指汉子手中的拿把伞道:“也没啥,就是啊,咱这生意,有‘三不当’,您可晓得?” 一听这话,汉子脸上露出了不满之色,道:“哼,我知道,你们外面写着呢,但我这东西既不是破损残缺,也不是来路不明,又不是危险之物,没犯你们忌讳啊。” 伙计摇摇头:“非也,我说这‘三不当’啊,是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低潮手饰不当!您看你这...呵呵。” 各行各业都有规矩,当铺的规矩更是极多。 伙计的意思是说,他们家这买卖做的大,别那这些琐物来开涮,当铺不想收! 汉子即便不明白这其中关窍,但也听出了送客之意,不由怒道:“好你们兴隆典当,不当就不当,以后在特么来老子是你孙子!” 说罢,汉子负气而走。 而伙计则是一直保持着笑脸,甚至出手示意相送,然后对后面的一位继续问道:“这位当客,您要典当什么?” 看得多,听的更多,种种声音进入了刘胤的耳朵里。 有人不满价格,高声叫起来:“你们瞎了眼啊?我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好物件,要不是急用钱,才不会拿出来呢!就是当,也只是暂时放在这儿,不到几天周转过来就赎回去!” 当铺的人回:“当客您息怒,您这宝贝啊,活当就值这个价!您自己也说了,过些日子就来赎回去,我们只是替您保管好,我们从您这儿赚不了几个子,所以价格自然也不能再高了。” 有人苦苦哀求:“不能够,不能够啊这价,你,你让二掌柜,哦不,让大掌柜在瞧瞧,我这可真是好砚,当初可是花二十两银子买到手的,现在怎么就只值五两银子?” 当铺的人回:“哎呦我的当客啊,这都过去多久了,还值二十两?且不说您用了这么久,都给磨损成了这样,就说这砚还摔出了纹,光凭这两点就大大降低了价值。若不是看着这所用材质还不错的份上,五两都不值啊!” 若生意成交了,当铺里的人是这样吆喝的: “破挡风(袍子)一件,虫吃鼠咬,活当,当金一两四钱银子!” “烂大毛袄(狐皮袄)一件,光板无毛,活当,当金三两!” “黑牌子(古书)一册,缺页少皮,活当,当金铜钱五十!” “圆子(珠子)一颗,无光有坑,死当,当金半两!”... 总之,对于当铺的人来说,不管是死当还是活当,当客拿来的东西就没有好玩意儿,不是这破就是那破,不是这坏就是那坏,极力压低东西的价值。 更有江湖传言,开当铺的一旦遇到上门来的好东西,他们就尽量不会让当客走。 若当客坚持要高价,双方不能达成协议时,他们便用当客识别不出的手脚,把当客的衣物等给整理好。 比如把衣服上身的一只袖子反叠,袖口朝下,裤子折三折;如是金货,就用试金石轻磨一下;如是金表,则将表盖微启一点。 这样一来,待当客不死心,去了附近另外的当铺一看,那另外的当铺也就有数了,所给的当价,就会与第一家差不了多少。 最终,当客若是想当,还是只得用低价当出! 当然,这一切都与刘胤没多大关系,他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当东西的。 这边排队到了他时,窗口后的伙计站在柜台里头向下瞧着他,问道:“这位当客,您要当些什么?” 当铺的柜台特别高,站在柜台前看不见柜台上的物件,柜台外的当客也得抬高脑袋去看里面的人,这是为让典当者产生敬畏感,不敢和当铺争价。 刘胤心知肚明,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内心敬畏当铺。 他也不抬头,正好用草帽遮着脸,压低声音道:“手里有了些闲钱,想买些有价值的东西,就来你们这了。” 那伙计一愣,是没想到刘胤竟不是来当东西的,而是来买东西的。 当然,当铺也做这种生意。 但通常是,他们会把绝当的东西统一收集起来,等东西多了找个时间,邀请什么估衣铺、金银楼的东家前来,开价竞拍,而不是单卖给个人。 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这等情况,恰好就被伙计给碰上了,他回头望了一眼里面半躺在老爷椅上的大掌柜,大掌柜连眼都不带睁的,只是微点了下头,握着折扇的手一扬。 伙计得了令,便转回头来对刘胤道:“那您这边来。” 他引着刘胤去了柜台的最边侧。 这边就有意思了,竟是学着那洋人店铺里的样式,栅栏后搞得是玻璃制成的柜台,柜台里分了个三层,每一层都摆着不少东西物件,有金银首饰、有衣袍裘子、有珠宝翡翠等等,整个一个展览柜的既视感。 如此,可显这家当铺的雄厚实力! 但也因为要展示,要给客人看个清楚,所以这边的柜台就变得低了,伙计站在后面也不再是俯视姿态,而是与客人对等。 刘胤第一眼就锁定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就是它! 第二十五章 规矩 那是一枚玉佩,整个呈一圆形,上面纹络古朴,光泽暗淡,被一根红绳拴着,静静躺在玻璃柜台中的第一层角落。 刘胤的目光在这枚玉佩上,他也没想着怕被宰而言其他物来打掩护,就直接开口道:“把这枚玉佩拿出来给我瞧瞧,看着不错。” “客官您可真有眼力,这玉佩雕纹精致,内里放光,乃是采上好玉材所制,是一等一的上品物件...” 伙计满口胡话,把一枚看起来并不怎么样的玉佩夸的是天花烂坠,但只是嘴巴动,身子却不动,不给刘胤拿出来看。 “直说吧,要多少?” 刘胤没时间跟他在这儿耗着,就打断他的话问价。 那伙计眼光毒辣,心思缜密,因常见人识客,心中以为面前这个草帽男要么就是玉佩曾经的主人,这玉佩对他有很大的意义,要么就是真看中了想要买。 因此,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好宰上一笔的机会! 于是乎,伙计便眼球一转,心里思索着玉佩的价码,又想想该出多少能赚多少等等,沉吟的片刻功夫定好价位,对刘胤低声道:“若您诚心想拿走,咱们当铺就也诚心卖,一口价,五百两,您拿走。” 五百两?! 刘胤听了后,内心非常伤心。 为何而伤心? 因为他觉得,这世道实在是黑暗,人与人之间真的就没有一点信任了。 就这枚玉佩,别说五百两,就是一百两,那都大大超出了它的价值! 这伙计是真把他当大肥羊了,可以随意欺瞒? 他这已经不属于狮子大开口了,而是属于要扒皮拆骨榨干油,非要把人给吓死不可! 当然,刘胤也明白,买卖就这样,对方漫天要价,他也可以往下谈。 只是,谁也不喜欢被宰。 见他不说话,那草帽盖着脑袋也看不清脸,只能勉强看到下颌,这伙计便继续开口,劝道:“客官,您可千万别以为我们这是在宰您呐,我跟您讲,这枚玉佩可是大有来历的...” 这一招,叫“包装”。 刘胤没说话的原因是在心中衡量价值。 之前他买了房子,花费将近三千两银子。 帮助自己手下的那几个弟兄,又是花了几百两。 而为了把“小都会歌舞厅”搞起来,他把那三根小黄鱼、五百兰镑、两千多米元,以及剩下的银子,全给投入了进去,勉强是够了。 现在,他手头也就剩下一百多两了。 所以说,伙计要价五百两,他手里的钱根本不够! 但要他不买,放弃,那也是他办不到的。 所以他对伙计道:“一百两。” “一百两?” 伙计眉头一皱,不满的同时心中有些明确,能出这个价格也不是普通人了,看来眼前这人是真的想要这东西。 有了结论他便更有了信心,决定今天一定能从刘胤身上榨出大油水! “不成不成,一百两可不成,当初收这玉佩的时候都用了四百五十两,现在一百两就卖出去,别说我不同意,就是我们东家也不会同意,我要是给他卖了,那他不得拿鞭子抽死我啊?” 伙计连连摇头,说的可真像。 但在刘胤看来,他这就是满嘴胡言,谎话连篇! 做生意可以有的赚,却也不能卖了良心是吧? 于是他的语气冷了几分,对伙计道:“抽死你,还是打死你,那是你的事,就一百两。” 这话可就狠了,几乎比叫骂都过分。 伙计一听先是一愣,旋即心中大为光火。 你一个来我们这买东西的,来求着我的,不好好遵循讨价还价的规则,竟敢辱我?当老子是泥捏的啊! 不过他也未露出怒容,心底不断暗骂,面上却依旧挂着笑意,就是语气重了几分:“客官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 见刘胤不答,伙计继续道: “知道安商吗?做典当生意的,咱们安商是最头号的!而在安商里头,咱兴隆典当又是其中翘楚!您放眼整个申海,去瞧,去看,要是能找到和这玉佩一模一样的拿来,话放在这儿算数,咱到时候就把这白给你!” 话锋一转:“当然,咱生意做的这么大,可也不是谁都能来讹的,欺的,您现在晓得了吧?” “呵呵...”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刘胤不是见不惯别人欺负人,他是特见不惯别人欺负自己。 伙计拿话顶他,意思是警告,更是装批,他对此很有意见,便决定让伙计开开眼。 “也就是说,你们的生意,只认规矩是吧?” “对喽!” 听刘胤这话,伙计扬头应了一声,随后得意道:“规矩,就是规矩。” 他瞥一眼刘胤,心道:‘别以为老子只是店里的一个伙计,但你既然求着爷,那就得给爷把姿态放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接下来刘胤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你来看看,认识这个不?” 伙计打眼去瞧,瞬间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啊——” 陡然,伙计发出了惊声尖叫。 “别动,动就让你脑袋开花,魂归地府!” 刘胤拿着驳壳枪,把枪口顶在那瓜皮帽下的额上,同时冷声威胁。 “啊啊...饶命...” 伙计脸色惊恐,两腿直打哆嗦,在死亡的威胁下真就是一动不敢动弹。 他也算见多识广,知道刘胤手里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虽不认识具体型号,但也知晓这玩意儿杀人就跟杀鸡一样,非常容易。 当铺里的惊变瞬间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些买卖完成的或者未完成的顾客立即抽身走人,生怕被这位爷用枪指着给扣下。 一眨眼的功夫儿里,当铺里头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们自己的人,但每一个人都心里害怕,十分畏惧。 那里面的一个二掌柜当即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然后颇有胆色的向前两步,朝着刘胤拱拱手道:“大爷,这位大爷,您,您勿手抖,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呀!” 刘胤却不理他,依旧指着快吓尿的伙计,道:“规矩,就是规矩,那我来让你认识认识我的规矩!” 第二十六章 宝玉 “好汉,我是这家典当行的大掌柜,要是有什么对不住您的,您跟我讲,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 又来一个内心慌得一笔,却表面强撑,不得不站出来的。 刘胤一瞧,见是那位之前一直躺在老爷椅上喝茶一幅享受姿态的老头。 老头心里苦,说好好的,怎么就引来一个煞星呢? 现在耽搁不耽搁生意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可千万别出了命案,那可就麻烦了。 刘胤依旧不理其他人,只对伙计道:“不是谁能来欺你们的,那它行不行?你认识它吗?” “认,认识,认识,爷,大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真神,小人有罪,小人有罪!但您别开火,可千万别开火啊,我求您了!小人上有八十老母需要伺候,下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照料...” 千古艰难唯一死,伙计倒是把这份人之本性给发挥的淋漓尽致,要不是枪正顶着他的脑门子,他现在估计就给跪下了。 而此时此刻,刘胤不得不承认,他自己现在心里竟然涌现出了一种极为舒爽的快感! 这种快感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是看见别人痛哭流涕哀求自己放过而诞生的。 正所谓利刃在手,杀心自起! 当你掌握权利,别管大权小权,那都会有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掌控感,尤其是生杀夺于的那种掌控。 就比如眼下,只需他轻轻扣动一下扳机,面前这个胆敢装比的伙计就会一命呜呼,死的不能再死! 不过经历多了,刘胤当然不会为这一时的嚣张快感迷失,他直言告诉当铺的人:“以后做生意,把眼睛睁开好好看,别惹到阎王爷头上,别欺到太岁爷脸上,不然那就麻烦了。” “是是是,大爷您说的是,说得对啊!是我们没做好,是我们有错,求您给个机会。” 二掌柜连忙跟着附和讨好,就怕他杀了伙计,更怕他连带着这整个当铺的人都给宰了。 “哼。” 刘胤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久留等来麻烦,便对伙计道:“把我要的玉佩拿出来。” 见伙计被吓得都不敢动弹,大掌柜立即呵斥:“听到没,还不快给这位爷拿出来?” 伙计颤颤巍巍的把手伸进柜台里,然后一阵摸索,把玉佩取出来双手奉在眼前,看都不敢看那草帽,颤声道:“爷,给,给您。” 用另一只手把玉佩拿到手后,刘胤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丢下,并道:“我现在不是匪,拿东西要给钱,说给一百两,那就是一百两,现在咱们钱货两清。” 说罢,收了枪,扬长而去。 而见他走了,当铺里的所有人终于是长吁了口大气。 那伙计已经瘫软倒在了柜台后面,两眼无神的放空,身子下是一滩又腥又黄的秽物。 没过多久,三个官差进了这家不少人围观指点的当铺。 二掌柜小心伺候在身前,询问道:“班头,可有了线索?” 为首的横了他一眼,道:“你们连脸都看不清,让我们怎么有线索?” 随后他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脸疑惑的表情:“再者说,你们这算哪门子事?我这些年可从来未听说过,有抢东西还留下钱的匪。” “呵呵...” 接着不等二掌柜回答,官差又冷笑道:“莫不是你们狮子大开口,把人家给惹毛了,所以才亮了马王爷的眼吧?” “我的班爷啊,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当铺这些年可都是买卖公平,童叟无欺的!” 二掌柜当即凑过去喊冤叫屈,同时把一块银子悄悄塞进了官差的手中。 “您老人家是谁啊?您可是十三太保里的捕爷啊!整个申海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您老人家出马,什么贼子能逃得了缉拿?”二掌柜一面恭维着,一面退后一步,向着官差微微躬身拱拱手,继续道:“还望您老出马,给咱们当铺把这杀千刀的贼子捉拿归案,弥补了损失。” 官差也没藏着掖着,就明面上掂量了两下手中的银子,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摇摇头道:“不好办呐,这人家留下了钱,你怎么能说人家是匪呢?” 这话一出,二掌柜瞬间明白。 得加钱! 无奈之下,二掌柜忍着心中的肉痛,又过去掏出两块银元,递到官差手上:“弟兄们出马,万万不能劳累了,这算是给弟兄们的茶水钱。” 一旁跟来的,抱着膀子的两个差役对视一眼,同时心道:‘上道儿!’ “啧,火器啊,取人性命轻而易举呀,这麻烦呀。” 怎料官差继续掂着手里的钱,却说出了这话。 还不够? 二掌柜的脸绿了,感觉很亏。 他寻思着,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反正,那匪徒抢走的玉佩当初收时就用了几十两,他留下一百两也算是当铺赚了,现在找官差无非就是求个面子而已。 可这面子要用的钱,看起来远超预料啊! 见二掌柜一时无言,官差也瞧出了他的心思,当即果断的把手中钱揣进腰里,随后对他道:“就回去给你把事情报上吧,怎么处置,看上头的决定。” “我们走。” 一声吆喝下,两个差役跟着他就走。 嘿,没说办不办,钱反正没得退。 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二掌柜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蠢到家了,直接就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啪! 哎呦,真疼。 这特娘的他们要是不抓住那匪,而官差来的消息也让匪徒知道了,那不就... 总之,一个字,亏! 离开当铺的官差三人,一人向自家老大询问:“头儿,怎么不继续榨一榨?难得这帮子掌柜的求上我们。” “是呀头儿,这开当铺的,啧啧...油水大了去了啊!”另一人也跟着煽风点火。 官差看都没看他们,只是迈着八字步继续走,边走边道:“急什么?当铺进了匪,劫掠之后不见踪影,此案情之复杂岂是一次两次能查出线索的?” 很明白的示意了,别着急,油水要慢慢榨才好,那样才又香又甜。 “高!实在是高!” “头儿,咱对您的佩服真是五体投地了,不愧是咱申海十三太保里排第一的!” “呵呵,十三太保的排序不分先后,这话说得可是过了啊。”官差否定了属下的赞誉,但脸上却也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 他接着道:“不过咱们也得小心点,身上带着那种家伙的匪,可和咱们手里的刀剑不一样,那玩意儿咬人,一咬一个洞!” “那头儿,咱回去不上报?” “糊涂,兴隆典当怎么也不是一般货色,不上报,万一他们找到几位大人那里去,我自然不怕,你们不怕?” “那...” “我说你们,要小心些,管好自己就行。倒是我嘛...对这个匪有点兴趣...” ... ———————— 【武神宝玉】 古时,有人自山中发现奇石,草木触之即萎,为一农户得之。 此事被一武人知晓,武人寻之买走,深感怪之遂凿石,得玉,又寻种种草木尝试,终于发现神奇。 此玉能吸食草木之属,留下草木精气,尤为药材效果最佳,附近生灵可轻易吸之。 武人大喜,把玉雕琢后佩于身上,常买药材吸食,从此一身武艺突飞猛进,名满江湖! 后秘密流传,导致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此玉也在动荡中下落不明。 ———————— “好啊,好啊,好东西!哈哈哈...” 刘胤手握玉佩,兴奋之情简直难以言表。 他真没想到,这玉佩竟然是这样一件好宝贝! 第二十七章 效果(求追读!票票!) 自古以来,武人练武,辛苦努力虽然重要,但外力的帮助同样重要! 比如讲,服食丹丸、浸泡药浴、食用药膳、贴揉膏药等等。 武林中的各家各派,那些传承稍微老一些的门派,基本都会有密不外传的方子。 不可小觑这些方子,因为有着这等‘外力’帮助的武人,绝对要比没有的进步速度更快! 所谓“穷文富武”,也正是如此。 刘胤就有不少方子在手,都是刘青山曾经教授给他的,也有他师父飞猊山老山主教授给他的,所以他才能在这个年纪有一身高超的武艺。 此前他还想着自己搞点药材,熬制一些对自己练功有帮助的汤药、药膳来服用呢,只是因为身上还有点药丸没吃完,所以没有付诸于行动。 眼下宝玉在手,描述效果还这般神奇,令他不由十分期待。 于是,他立刻换了行头,去了药房一趟,把最后几十两银子给花了个干净。 这些钱买不了多少药材,尤其是对武人有帮助的那种,也就一小堆,其中最值钱的就是两支几十年年份的人参。 回到家的刘胤搓了搓手,把一只人参抓在了手中。 然后...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把【武神宝玉】拿过来,贴到了人参上去。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嗯?不是说可以吸食草木精气吗?怎么没反应?” 刘胤面露疑色,感觉自己的期待直接落空。 “难道是传导方式不对?” 他尝试着自己一手拿人参,一手握着玉佩。 可却仍然不见有半点反应,那人参好端端的还在手中,玉佩也没展现出什么灵异。 “不会吧,这是让我自己猜怎么用,怎么找出方法?” 金手指的鉴定刘胤当然不会怀疑,他知道这【武神玉佩】一定不会没效果,只是这打开的方式,似乎有点隐蔽。 当下他便只盯着手中玉佩研究起来,搞了许久也没找到激发玉佩神奇的诀窍,他只好用最后一种方法来尝试。 “希望有用吧。” 他拿出小刀,轻轻划开自己的手指,往玉佩上滴了一滴血。 没错,就是滴血认主! 得了前世记忆,说他是本世人也好,说他是另一世人也行,反正性格也没多大变化,更没有什么精神分裂,最多就是在言语习惯上有些不同。 前世记忆里他看过浩如烟海的书籍,堪称骨灰级老书虫,所以面对这种空有宝物却无法开发的情况,他当然会想到这一招。 这一次他还真就猜对了,当他手指尖挤出来的那一滴血滴落到玉佩上时,这原本黯淡无光的玉佩突然就冒出了些许微光。 紧接着,玉佩开始颤动,更大的光华也自玉佩上盛放! 然后他突然就感觉到自己与这玉佩之间有了一种独特的关联,似多了一个额外器官一样的那种感觉。 更准确点来描述,就比如人的大脑与头发,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头发在头上,但想让头发如手臂眼睛等器官一样动起来,却办不到。 不过,当玉佩在他身上时,他却可以本能的操控玉佩开启、关闭这神奇的能力! 他迫不及待地把玉佩揣进兜里,然后手掌抓起了人参,心念一起:‘开!’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那被他抓在手中的人参立即开始变得枯萎,眨眼的功夫没超过两秒钟,直接就变得渣渣都不剩! 然后,一股子热感便自他手臂传递至四肢百骸,周身上下。 经常服用药膳、汤药的他当然明白这种感觉,这是药力发挥效用了! “竟然来得这么快?而且感觉这一支人参带来的药力,竟然比平时用同样四支人参一起熬汤药带来的效果更要好!” 刘胤大呼不可思议。 他甚至觉得,这好像不是那种单纯用方子熬制药材而得到的药力,而是药材最本身,对人体完全无害的精元力量! 他不多想,立即蹿到了院子里去,直接开始耍起了拳。 这武功,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那种,有什么内功心法,服用丹药之后打坐就好,虽然也可以。 但最好的方式,还是操练起来效果更佳,在运动中让血髓流转,从而完全吸收力量。 随着他不断打拳,这支人参的精元持续融入了他的身体当中,让他变得精神奕奕,身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耳朵微动,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内血液流动的那种轻微声音。 直到他打完一套拳,他感慨自语道:“好,好得很,虽然力气增加是一种错觉,但身体的元气,必然是补充的足足的了!” 他趁这股余力未消之际,直接找上了院子里的槐树,没有木人桩沙包等工具,他就拿老树来练。 “铁拳!鹰爪!金刚手!大力掌...” 各种外功、硬功,就需要时常打磨才能不懈。 可怜老树被他打击的那一大块面积,已经完全没了皮,露出了里面的白嫩,但也被蹂躏的惨不忍睹,凹陷极深。 等这一番运动之后,他终于消停下来,这支人参带来的精元力量也完全被吸收。 “呼...” 长吁一口气的他收拳走回屋子,眼里满是兴奋之色。 “这就是玉佩的效果,能完美吸收药材的力量,然后完美传递给我,远比那些什么方子秘籍等等带来的效果要更好,更妙! 也就是所谓的‘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吗?” 他点点头,非常认可这句话: “不错,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总算是明白为何这玉佩会被称为【武神玉佩】了,因为这玩意儿对于一个练武中人来说简直就是无上宝物啊! 哦不,外挂,是外挂!真就可以把它当成加点器了! 虽然只针对于药材有这种吸收的能力,但也是非常厉害了,放在一本小说里,足以单挑大梁成为主角的金手指!” 他的兴奋是可以理解的。 武人练拳,强化自己的筋骨、皮肉,壮大自己的气力、本源,这就是一个修行的过程,需要付出不懈的努力。 但现在冒出一个外挂一样的玉佩,可以帮助武人加速这个努力的过程,谁不喜欢? “好好好,再来,再来!” 他继续利用玉佩吸食其他药材的精元,直到自己开始流鼻血,身体连操练时都有种吃撑了的感觉时,方才停下。 一身汗的他进了浴室冲澡,一边冲还一边思考着事情: ‘没想到这次寻宝,竟然没有危险,那我之前的断定就不对了。如意每次指明地点坐标,是风险半参吗?似乎这种不明,比直接指明有危险更吓人啊... 嗯,关于这一点,虽然可以松口气,但不能放下警惕,以后再试试,看到底有没有规律。 这些药我用不了几天就会没,最重要的是钱也没了,必须想办法搞点钱花花了... 再观察剪子帮几天,看看他们和青帮之间的形势,到时候就按照之前那个想法插进去,同时这几天里,把搞钱的事情也给解决了...’ 第二十八章 行动 “啊谁~” 周阿平瞬间惊醒,迅速上身坐起。 “嘘,阿平,是我,别吵醒了他们。” 一盏煤油灯靠过来,手掌搭在他的肩上,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了刘胤的那张脸庞。 “哦,是六哥啊...” 周阿平松了口气,心道还以为进了贼呢,想想也是,这铺门锁着,没有钥匙怎能悄无声息地进来? 然后他便有了疑惑,这天都没亮,六哥怎么就来了,还这样小心翼翼的? 周阿平站起来,望着刘胤,没说话。 “走,下去说。” 刘胤举着灯,带着他去了楼下。 借着灯光可以看到,歌舞厅的装修工作进程不慢,中央的舞池和酒水吧台现在已经完善。 刘胤坐到一处材料板子上,示意周阿平也坐下,然后问道:“阿平,你把他们操练的怎么样了?” “六哥,弟兄们现在把瞄准和射击都练得很好,拆装枪也做的不错。”周阿平想了一下,这样答道。 刘胤看着他,笑道:“就是都不如你,对吧?” 周安平嘿嘿直笑,摸了摸后脑勺,没反驳这话,却也解释:“六哥,您知道的,我自小跟着我爹打渔,就属于鱼叉练的最好,所以也愿这种带准头的东西。” “练得再好,但没用枪子打过人,效果还是不一样的。” “嗯,六哥说的是,的确不一...” 周阿平刚接上话说了半句,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用带有惊异的目光看向刘胤。 能被刘胤暗中观察后出手相助招揽的,都不是傻子。 周阿平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吐沫,说:“六哥,难道要...” 他之前自己心底就有过猜测,六哥带着他们,要是做正经生意,那练什么不好,非要练能轻易取人性命的火器? “你有什么顾虑不成?” 刘胤依旧面带笑容,问道。 “没,没有顾虑,也不会有,六哥你说做什么,去杀谁,我周阿平二话不说,其他弟兄们也不会含糊!” 周阿平摇摇头,眼光里闪着杀气,语气中带着坚定之意。 他现在说的这话属于真心实意。 自当初他用那一柄剔鱼鳞的刀子给欺负他的鱼霸来了一下,他便已经没有退路,让潜藏在骨子里的渔民狠劲生了出来。 六哥帮他和他爹躲过一劫,然后给他爹安排了住的地方,又给他工作钱财,他对六哥满腔感激,就是杀人越货,他也决定跟着六哥干到底。 见他表态,刘胤满意点点头,笑着道:“好,我没看错人,一会儿我们就去行动,你跟着我。” “成。” 周阿平刚答应,但又疑惑起来:“不叫他们?” “你我足矣。”刘胤摇摇头,接着又说:“先不提这个,你和我讲讲,这些天你探听来的结果。” 这五六天中,刘胤一直缩在家里嗑药练功,把歌舞厅的事情交给周阿平他们,同时让他小心观察着青帮与剪子帮之间的战事状况。 周阿平来了精神,立即汇报道:“六哥,这几天里,青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动,剪子帮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根本就没多少还手之力,他们连着丢了一处码头、两座赌场、还有三条街的地盘,看起来很不妙。” 他说的情报与刘胤自己的猜测有些吻合。 青帮虽然不是一个整体的帮派,其内部有分各山头老大、各路人马,但从他们能牢牢盘踞在两大租界里,不给租界外的其他帮会任何可乘之机便能瞧得出,剪子帮与青帮的体量不是一个级别。 所以,这个结果并不在预料之外。 不过刘胤还是问道:“剪子帮不是有七字堂主吗?说是个个厉害、本领高强,就没一点出彩的地方?” 周阿平嗤笑一声,回道:“六哥,那青帮也有八大金刚啊,瘸子秀才坐地虎、佛爷恶鬼地头蛇、横刀立马、****!这八个老大,可是和十三太保齐名的人物,剪子帮的七字堂主跟他们完全比不了呀。听说这次,就是有几大金刚带着人出手的,才把剪子帮打的屁滚尿流。” 刘胤点点头,然后吩咐:“嗯,这事我知道,那你准备一下,麻袋、厚一点的绳子,咱们现在就走。” “哎。” 周阿平虽然奇怪刘胤为何要准备这两种东西,也想知道刘胤是不是想对付青帮或剪子帮,但他这人自知自己有一处优点,那就是听招呼不多问。 不一会儿,周阿平就把东西攒好带上,跟着刘胤出了门,来到了街上。 离开前,刘胤看了下自己的怀表,现在是寅时二刻,所以街上十分清冷,若不是有些路灯亮着,恐怕会漆黑不见五指。 刘胤一路走,周阿平一路在后面沉默跟着。 他们从公共租界里的一片街区来到了另一片街区,最终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了下来。 “沃...沃什么?钟什么...” 周阿平抬起头,努力看清识别牌匾上的几个字。 刘胤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叫沃伦钟表店。” “嘿,还是六哥您有学问,我就小时候上过半年私塾,老先生教的现在都丢了。” “以后我教你识字,现在先把这个戴上。” 周阿平顺手接过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块漆黑的面巾。 他又想想刘胤要求自己带的东西,以及他们现在来的地,瞬间联想到了什么。 打家劫舍?绑票? 不等他问,发现身边的刘胤已经从腰后掏出一根铁制短棍。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让自己十分震惊的一幕: 刘胤把棍子对准这家钟表店的门缝处,一手扶持,另一只手在棍尾处猛地就是一推,那铁棍直接就钻了进去,嵌入了门里面。 紧接着刘胤抓住露在外面的棍子,双臂发力往下一压,就听一声闷响,那门豁然开了! “这,这...” 周阿平一脸惊色,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快把面巾戴上,这没有窗子只有木,门后面上了横木,不然岂用这么暴力?” 刘胤说着,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立即把面巾绑好的周阿平也跟了进去,抬腿迈步时看了一眼那断成两截的挡门横木,不禁暗暗咂舌。 小臂厚的横木,竟然被六哥用一根铁棍给压断了? 这可不是光有力道就能做成的事儿啊! 他望着刘胤的背影,内心中更是佩服到了极点。 当然,如他所想,这不是用力气就能来的,因为不是劈柴,刘胤能轻易做到是用了一股暗劲。 两人这边进了钟表店里,虽然没点灯看不太清,但两侧架子上摆满的的钟表都能说明这间店铺的财力。 “跟上我。” 刘胤似乎早有准备,啥也没碰,绕过柜台,推开了一扇门走进去。 这家钟表店外面是对外商铺,里面就是用高墙围起来的小院和洋楼。 院里面有两块修剪整齐的草坪,没有养花栽树也没板凳桌椅什么的,看起来与夏人院子的风格不一样。 此间月光挥洒照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来到了正对着店铺的小洋楼前... 第二十九章 火焰 沃伦是一个盅格兰人。 他祖上没富过,家庭条件一般,为人更是孤僻。 和绝大多数从盅格兰本土来到申海,或是其他殖民地的盅格兰人一样,他们都属于混不下去的那种。 十年前他来到申海,那时候他身无分文。 幸好他还有这张洋面孔。 当时这家钟表铺子还不叫沃伦钟表店,而叫“李记钟表行”,属于一个本地商人。 老掌柜对于他的毛遂自荐很是满意,觉得有这样一张面孔坐镇,不仅有面子,更能让自家招牌变得更响,于是就把他给收留了,还任命他为二掌柜。 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短短一年之后。 老掌柜突发恶疾,留下的遗嘱上竟然写着是让他来继承自己的一切财产,而不是自家的女儿和女婿! 这当然是沃伦做的,他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这样一个高贵的盅格兰人整天臣服在一个夏人老头之下,每次遇见同胞时他们的那种眼神更让他无法接受。 那么,如果他成为了一家钟表店的老板呢? 一个有着自己资产的商人和一个为夏人工作的工人,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或许会有很大改变。 这样的结果让老掌柜的女儿女婿非常震惊,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直接就给报了官。 非常拙劣的下毒手法无法蒙蔽当时验尸的仵作,但主导此案的县令却神奇的被蒙蔽了,那一纸验尸公文上原本的内容出现了变化。 当然,也可能是县令老爷非常不想在自己的任期之内发生“涉洋案件”,因为那样不仅他捞到的雪花银会不翼而飞,他的乌纱帽更可能不保。 我大坤与友邦之间向来非常友好,友邦之人怎么可能会犯下这等骇人听闻之罪呢? 不,友邦之人不会那样做,也绝对不能那样做! 就这样,在衙门那头,此案盖棺定论,老掌柜的遗嘱也属于合情合法,沃伦成了钟表行新的大掌柜。 老掌柜的女儿和女婿被沃伦赶了出去,他才不会在乎他们去哪里呢,只要不出现在他眼前就行。 此后的日子里,确实都如他所料,他被自己的同胞正式接纳了,融入了在申海盅格兰商人的圈子里。 并且,他还通过第一次做那种事后夏人官府不敢追究而得出经验,从此在生意上更加顺风顺水。 只是这些年里他总是会做些噩梦,为此他特意去教堂接受了洗礼,家里还摆上了十字架。 今天,他又做噩梦了,他梦见了两只恶鬼闯进了他的家里,对他进行了各种折磨。 “啊——” 在折磨的痛苦中,沃伦当场惊醒,并大叫了一声。 嘶... 光芒有些刺眼啊! 沃伦揉了揉眼睛,抹了一把额上,发现全是冷汗。 等等,我睡觉之前明明已经把灯给关了啊,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被打开? 直到他的眼睛看到,在自己床前不远,有一个蒙面人坐在他的椅子上正盯着自己,卧室里还有另一个在翻箱倒柜似地找东西。 沃伦瞬间暴怒,自己的家里竟然进了窃贼! 但紧接着他又非常恐惧,连忙向着那坐在椅子上的人叫道:“你们...” “嘘...别叫,我想你应该认得它。” 黑洞洞的枪口比任何东西都有说服力,沃伦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一样,瑟瑟发抖的同时闭上了嘴巴。 “头儿,这家伙是真有钱啊,我地乖乖,不仅有银元,还有金条、洋表,您老人家发财了!” 用黑面巾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兴奋出声,之前他特意被提醒过,只能叫“头儿”。 “那当然,你以为我踩点是白踩的?” 坐在椅子上的蒙面人回了对方一声,沃伦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中带着喜悦。 但沃伦很愤怒,因为那些都是他的钱,属于他的财富,现在这些被他放在家里的财富竟然被翻了出来,这两个该死的窃贼!强盗! 若不是因为那黑漆漆的枪口威慑,现在他一定会站起来和两个窃贼展开搏斗,守护自己的财产,展现盅格兰男人的勇气! 咽了口吐沫,沃伦决定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至少应该让强盗承诺不伤害自己。 嗯,他认为这是一定能做到的,毕竟他可是这些低贱夏人嘴里的“洋大人”,即便是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恐怕也不敢轻易伤害他,从而得罪他们的官府吧? 于是,沃伦就操着一口蹩脚的本地语言道:“你,你们不能这样做,这是触犯你们官府法律的,这是...” “你给老子下来吧!” “啊...” “住嘴!不然送你去见你们的神!”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上就迎来了一只大手,那只大手的主人扯着他的头发直接把他从床上拖了下去。 那位坐在椅子上的蒙面人眸中闪过浓烈的杀意,然后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 “偶吼吼...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都说了,我都已经说了啊...呜...” 被绑在椅子上的沃伦痛哭流涕,不断哀求,但刘胤心中完全就没有半点怜悯之意,直接把一团布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哼,条件简陋,只能用这种方法招待你了,不然非要让你尝尝老虎凳和辣椒水的滋味。” 他一面说着,手中把玩着一柄见了血的匕首,脚下还有几块被割下来的血淋淋皮肉。 踩点之前,他就听说这座钟表店的洋人不正经,便选了这头肥羊开刀。 谁道这一番拷问下来,才知这家伙所做过的伤天害理之事,要比他想的更多! 所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眼了,让他过来制裁此贼! 从地下室回来的周阿平双眼里冒着火儿,恶狠狠地指着洋人道:“头儿,你让我把这洋鬼子给千刀万剐!” 刘胤摆摆手说:“有你出手的时候,先告诉我你看到的。” “您...您自己看看吧。” 周阿平攥紧拳头,跺跺脚,让开了身位。 两个脸色苍白,看起来有八九岁大小的男童趴在门口处不敢进来,向里面张望,当看向被绑起来的洋人时,他们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之色,身子瑟瑟发抖起来。 “码的!” 猛然看向那被绑起来的货,刘胤眸子中的寒光迸射不停。 周阿平又悲愤道:“头儿,据这两个孩子说,他们是被这混账王八蛋刚从兄弟社手里买来的,还没被他给祸害,那笼子里还有几个,全都是皮包骨头的尸体啦!” 一听这话,刘胤更是怒火冲天,他不仅恨这个洋人,更恨这助纣为虐残害欺压百姓的兄弟社! 兄弟社,申海租界外的帮会之一,他们中的成员一般自称‘仁义社’。 江湖传闻,当年有十三个兄弟闯申海,喊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义字当头、仁字为先”的口号,很快就聚拢了一票人马,在申海立足发展起来。 至今兄弟社已有正式成员七八百人,是三大帮会之下众多二流帮会之一,他们和其他帮会一样做着众多阴暗的勾当,但做得最好的生意就是贩卖人口,是整个申海最大的人贩子组织。 “总有一天我得灭了这狗屁的兄弟社!” 说着这话的同时,刘胤也已经冷静下来,随后对周阿平道:“你带着钱还有这两个孩子先回去,把他们安顿好,交代清楚别乱跑,然后再来一趟。” “好。” 周阿平应了一声,用目光剜了洋人一眼,随后走到两个孩子身边:“乖一点,跟叔走。” 两个孩子也很乖巧,明白这是好人,就跟着他离开了。 “来,把你在银行的账户密码告诉我,再给我把这张不记名支票也给签了,还有...” 刘胤说了很多,准备非常充分,这让沃伦内心渐渐绝望。 “...如果你同意的话,那就点点头,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就杀死你!但你要知道,不是一刀下去解脱的那种死,而是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的那种死亡方式!神可以为我作证,那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死法。” “呜呜...” 望着面前这个恶魔,沃伦痛苦的点了点头。 “好,非常好,看来我们的先生现在已经学会了游戏规则。” ... 周阿平回来了。 见到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刘胤,一记手刀敲在沃伦脖子后面,让这家伙直接晕死过去,然后对周阿平道:“麻袋,装上,到外面去等我。” “好的头儿。” 周阿平扛起洋人,问都没问刘胤要做什么。 他当然是要毁灭现场! 起初想的是把痕迹消除,但想想那样做太麻烦了,而且善于侦察的高人肯定有,倒不如一把火来的痛快。 唯独就是可惜,这座钟表店,还有这小洋楼没法弄到手。 “呵呵。” 没多大一会儿,望着那座即将被毁的铺子和洋楼,刘胤冷笑一声,转身带着周阿平消失在了夜幕中。 ... 不久后,火光冲天,映红了一片夜空! 剧烈燃烧的火焰让附近高喊“走水”和“救火”的人十分慌张,也让赶来的巡警脸色非常难看。 他们不知道,这火焰,不仅见证了正义的伸张,燃烧的还是罪恶! 第三十章 教导(求追读!) 卯时一刻,天方微亮。 周阿平领着四人来到了一片荒地里,这里距离最近的村落都有几里地,可以说是渺无人烟。 “六哥?” “六哥!” 当发现一道熟悉的人影时,他们非常高兴,因为也只有最初几日中是刘胤天天带着他们来这里练枪,后来他就把这项重任交给了进步最快的周阿平。 “哎,那是...” 徐小虎有些好奇,在背负双手的刘胤身旁,有这片荒地里唯一一棵树,树不奇怪,奇怪的是树上还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当他们走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被绑在树上的人,头上还套着麻袋。 “六哥。” 周阿平叫了一声,刘胤看过去,点点头。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余下四人,赵大山、樊二牛、徐小虎、罗远,张嘴道:“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考校你们近日来练习的成果,同时给你们一点小惊喜。” “六哥,您瞧着吧,我一定练的最好!” 徐小虎第一时间出声,跃跃欲试一幅恨不得立马表现的样子。 刘胤伸出一根手指,冲着他们晃了晃,笑道:“先别说的太早,你们看。” 然后他一把扯掉沃伦头上的麻袋,露出了那张惊恐的脸庞。 因为被破布堵着嘴,所以他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目光中满是哀求之色。 赵大山、樊二牛,还有徐小虎,他们三个人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是满头的雾水。 周阿平路上没有与他们说凌晨的事情,所以他们也不晓得刘胤这是唱的哪出戏。 唯有罗远,当他看到沃伦面孔的瞬间,整个人的身躯就是一震! 他的两只拳头死死地攥紧,随后脸色不停变幻,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就是这个洋贼! 自己原本在他的钟表店里当学徒,但他却对自己心怀不轨,威逼利诱强迫自己答应他的那种无耻要求! 他罗远虽然自幼无父无母,在备受欺凌中长大,但他自问是一个正常男人,试问哪个正常男人受得了那种觊觎和窥探?又有哪个正常男人受得了那种侮辱? 而且洋贼威逼利诱不成便恼羞成怒,竟然还花钱买凶要杀人! 他与这个洋人,可以说是有仇,有着大仇! 刘胤缓缓来到他身边,对他问道:“阿远,六哥给你带来的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罗远缓缓转过头看向刘胤,本来狰狞的脸孔瞬间变得感动起来。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刘胤竟然亲手把他的仇人给抓到了他的眼前! 一时间,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曾经的种种回忆: 幼时爹娘饿死自己成为乞儿独自在街上流浪...苦苦哀求路人赐食活命...因误入其他乞儿地盘被围着殴打蜷缩于角落...与野狗争食被咬的遍体鳞伤... 这份回忆最终定格在那一天...他身后是众多帮会成员持着刀斧追杀,他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剪刀拼命逃窜,然后前方出现绕路过来的帮会流氓,他陷入到了绝境当中,直到那个戴着斗笠的身影自一栋房上一跃而下,面对众多持械流氓还抱着双臂全然风轻云淡之色,犹如天神下凡! 再之后,就是穿最暖的衣裳,吃到饱的饭,不仅有钱花,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 尽管罗远自小便体验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但他那颗被冰封的心仍旧被融化了,因为自他父母死后就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那一天,那道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他永远也忘不了,更忘不了夕阳下两人间的那几句问答: “你是谁?” “好人。”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想救。” “你要让我做什么?” “以后,跟我混吧。” “我...该叫你什么?” “就叫六哥吧。” 思绪回归当下,罗远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微有点哽咽道:“六哥...” “我在。” 刘胤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贴近他的耳边道:“你这几位哥哥可都在这儿呢,别让他们看了笑话。” “嗯。” 罗远重重一点头,把自己强烈的情感压抑住。 又听刘胤的声音:“报仇吧。” “好!” 罗远的目光望向那道身影,眼里再度浮现出杀意,伸出手便从腰后掏出驳壳枪。 “等等。” 刘胤却伸手轻轻在他枪上一压,然后把匕首拿出来:“太便宜他了吧,用这个试试,别让他就那么痛快的死了。” 罗远没有犹豫,他心中也是恨不得把沃伦这个洋鬼子给千刀万剐,现在刘胤既然开了口,那他当然不会拒绝。 当下,他便把枪交给刘胤,然后接过匕首,一脸煞气地走向沃伦。 此间,在刘胤目光的示意下,周阿平也把他们两个早上摸进钟表店后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其他三人。 得知了情况,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周阿平带回来两个孩子,却不说是哪里来的呢,只说是六哥带回来的。 而后三人也对沃伦这作恶多端的洋鬼子恨得咬牙切齿,纷纷破口大骂不停,然后一起围上去观看罗远对这个洋鬼子的行刑。 “啊——” 罗远还特意把那家伙嘴里的布拽出来,让他能喊出来,听他的惨叫声。 哀嚎了半个时辰后,沃伦终于在凌迟的折磨中咽掉了最后一口气。 罗远毕竟不是刑门中人,第一次做这种手艺完全不通,传说中那些吃公家饭的刑门高人,对犯人进行凌迟,那是能割上三千六百刀不叫犯人咽气的。 不过这也算不错了,是此人罪有应得的下场了! 之后刘胤把他们叫回来,让他们离远些用枪打尸体,考校他们练习射击的成果。 刘胤首先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单手迅速地拿起枪,看都不看直接朝着尸体的方向扣动扳机。 啪! 只听一声枪响,尸体的脑袋开花。 “好!” “六哥好枪法!” 五人为之喝彩,随后他们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枪声在这片空旷的荒野里连续不断地响起。 背负双手看着五人表演,刘胤心中思绪不停,开始对五人分别评价起来: ‘赵大山,年龄乃五人中最长,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十分稳重,意志力也很坚强,这是藏慧于心,大智若愚,而且他还是个孝子。似乎他骨子里还藏着执拗,认准的事就不会变,若是无我,想来他以后不是大器晚成,就是泯然于众。嗯,是块良材,只缺少领着他走的人,带好了能为总揽全局之统帅,此人,今后可托大事!’ ‘周阿平,也是个孝子,骨子里藏着狠辣,敢打敢拼,并且不缺少为人处世的脑筋和圆滑,遇事也很会变通,是一员大将!’ ‘徐小虎,肯吃苦、肯卖力,也对接触新事物很感兴趣,心有鸿鹄之志,重兄弟情义,有大丈夫的气度和成为领袖的潜质。他要是调教好了,绝对是一条好汉!’ ‘樊二牛嘛...虽然人憨不傻,但玩脑子恐怕还是不行的,就一幅好身板不错,有点天生神力的架势。这个放在古代就是陷阵冲锋,斩将夺旗的悍将、猛将!啧~把他调教好了,也是条好汉。” ‘罗远!这个不得了,别看他年龄是五人中最小的,只有十八岁,但他深得韬晦之术、中庸之道。之前看似是周阿平练枪成绩最好,可实际上我看得出,他才是练习成果最好的那一个!而且我之前给他摸骨时,发现他练武的资质也属于极好的那种。 因他自幼之经历而打磨成型的性格,让他变得非常冷漠,不仅是对别人冷漠,对自己也是冷漠,这种漠视一切的天性一旦被转化成狠意、杀意,那真的会令人恐惧。就比如眼下,都是第一次看脑浆、肠子,他们四个都有干呕的正常反应,就他没有,虽然有是仇人的缘故,但也能说明他的性格问题。 若不遇我,另有际遇,他将来恐怕会成为一个最为冷血的杀手!但我却不希望他变成那样一把没有感情的刀,那会伤了他自己...总之,希望能带好他。 哎,虽说知人善用,此乃王道!可没养成之前当大家长兼职老师,实在是不好当的啊...’ 就在刘胤独自思衬之时,众人打完了枪。 罗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转过身高喊:“六哥,我是第一,十发全中!” 见他如此表情,刘胤识人观面的本事分析,发现似乎他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不再那么冷漠了,心说这是好事,便笑道:“哦?是么?” “这阿远的进步可真快,我才中了八枪。” 周阿平有些郁闷的说了一嘴,替他证明了事实。 “十发中了一半,我还是可以的嘛。”徐小虎美滋滋的说着,对自己的这成绩很满意。 “哎呦!” 刘胤走到他身边,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这就满意了?打枪,要指哪打哪,不然和敌人交火时,死的人那就是你!” “不是还有武功嘛。”徐小虎嘟囔一声,但被刘胤一个眼神给吓得缩了缩脖子。 刘胤教训道:“我问你,七步之外,是枪快,还是刀快?” “那肯定是枪快喽。”徐小虎耸耸肩,这个动作是他从街上那些洋人那里学来的。 “嗯。” 刘胤点点头,又问:“那七步之内呢?” “七步之内...” 徐小虎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看刘胤,一时间不好说。 “我告诉你,七步之内,枪,又准有快!明白没有?武艺傍身,可以强身健体,也能近身搏杀,是安身立命的护法手段。但当你遇到的敌人是枪手,你接近不了他们时怎么办?当你遇到武功比你高的人,你完全打不过他时怎么办?那时候,枪加武功,就是最好的办法!枪是男人胆,绝对不能让这颗胆是瘪的!” 面对刘胤的呵斥和道理,徐小虎虚心接受道:“知道了,六哥。” 刘胤满意点点头,然后看向罗远,见这小子一幅“赶快来夸我”的神色,他觉得很好笑,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赞许道:“不错,进步这么快,值得鼓励。” 罗远的脸上露出了小猫被撸时一样的表情,高兴的眯起了眼睛。 “但要切记,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有一山高,这世上高人无数,不能有点成绩就洋洋得意!需不骄不馁、知进知退、思得思失,时时去想自己还有哪里能做得更好,还有哪里需要完善,这样方为长久之计。” 话锋一转的教育,让年轻人瞬间有些蔫了,但还是记在了心中,对他道:“我会的,六哥。” 刘胤又看向赵大山,问道:“大山,你十发子弹中了几发?” “六哥,我...中了四发。” 赵大山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连年纪最小的罗远都比他强,这让他感觉有些窘迫。 “还不错啦,以后继续保持,我对你寄予很大厚望。” 听了这声音,抬起头正好与刘胤目光对视,看得出那张脸庞上真心实意的期待之色,赵大山心头一暖,想说什么,但又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便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二牛。” “二牛?” “二牛,六哥叫你呢!你特娘低着脑袋干什么呢?” “哦哦,六哥,我,我肚子饿了...咕噜——” 刘胤:“......” 看着他,刘胤非常无奈地问道:“你十发子弹打中了几发?” “额...我,我打中了一发。” 樊二牛似乎也知道自己做了很丢人的事,又把脑袋低下了去。 “你...唉,以后我还是多传授传授你武功吧,但你这枪也还要继续练。” 一听要传授他武艺,樊二牛立即来了精神,武痴一般急着问道:“六哥,你要教我什么武功?是不是比我师傅教给我的拳法还厉害?就像那天你打那些坏蛋一样的拳法?” 其他人对此也很感兴趣,他们知道,六哥不仅枪法如神,武功更是厉害,也想听听他要教樊二牛什么功夫。 看着他,刘胤沉吟片刻后,道:“你嘛...走大开大合,刚猛无二的路子就非常好,你原来练的劈挂拳虽然正确,但似乎你师傅没给你教完整,藏了许多,完全发挥不出你的天赋。我这里有一门最适合你的拳法,虽然我对此拳法的钻研不是太过精深,但教你是绰绰有余了,这拳法的名字就是——” 见他们的眼神颇为明亮,都是抓耳挠腮想知道的样子,刘胤笑了笑,也不卖关子了,道:“巴子拳,又名八极拳!” 五人中就徐小虎和樊二牛练过武,但他们也没多少武林经验,完全不晓得这八极拳的名头,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只是不明觉厉。 刘胤见此,正想与他们解释一番时,眸光一瞥,瞳孔瞬间微缩,冷汗自背后渗出来! 远处那棵树,就是那棵绑着被打成蜂窝般尸体的树,一张苍白怨毒的脸庞正死死盯了过来! ... ... 感谢“破山真人”、“墨羽凡天”、“20180323194244262”、“terminaloss”四位兄台的打赏。 第三十一章 鬼物(求追读!求票子!) 那张苍白扭曲的面孔,正是明明已死的沃伦之脸! 他的目光中满是怨毒和仇恨,似乎是要牢牢记住这个杀害自己的仇人一样! 刘胤心中‘咯噔’一声。 他屏住呼吸,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惊骇,再仔细去瞧。 那棵树还是那棵树,绑在树上被打烂的尸体一动不动,没有什么脸庞,没有什么目光,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瞬间产生的幻觉而已。 难道是眼花了? 如果按照科学的解释来说,的确应该这样想。 但刘胤并不这么认为。 ‘不对!不对劲!老子这是见了鬼了?!’他内心大吼,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尾椎骨升起,遍及全身。 “六哥?” 见刘胤把话说了一半,然后就变得跟发呆似的一样,周阿平叫了他一声,其他人也是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走。” 刘胤微微退后两步,嘴里呢喃出声。 “六哥,你说什么?” 罗远望着他,皱着眉,他觉得就在刚刚一瞬间,自己六哥好像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化。 “走。” 刘胤再次退后两步,旋即缓过神儿来,然后立即看向他们五个,大声道:“走,走!快跟我走!” 说罢,也不解释,转身就撤。 五人虽然不解,但也只好跟上。 片刻后,荒野再次变得寂静起来,一阵风轻轻吹动树叶,老树下一只无力的手掌也跟着晃了晃,这是一棵槐树。 ... “咕噜...” 回到了还没装修好的歌舞厅,刘胤跑到水缸旁抄起舀子盛了一舀子水,仰头就喝了起来。 他的这幅样子令跟在身旁的徐小虎一脸忧心忡忡。 “六哥你...” 喝完水压惊后,徐小虎刚问他,就被他摆摆手打断,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向二楼,徐小虎跟在后面。 “六哥,工人们问今天还开不开工。” 他们也都在二楼的房间里,见刘胤和徐小虎上来了,周阿平立即问道。 坐到办公桌后的那张椅子上,刘胤扫了眼站着的五个人,道:“都坐吧,阿平你告诉工人们,今天给他们放一天假,工钱照给,让他们都先回去吧。” “是。” 周阿平点点头,然后离开房间去了楼下。 接着,刘胤便重重一仰,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额头,闭上了眼,沉思起来。 房间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六哥突然间就变得很古怪? 他们不理解,因为他们方才没像刘胤一样看到脏东西。 此时,刘胤的脑海中正在回顾自己看过的那本《内务府秘录》。 按照上面记载的说法: 万物有灵,一切活着的生灵更是都有属于自己的魂魄。 而末法时代之前,人一旦身死,灵魂就会离开躯壳前往幽冥,进行转生。 进入末法时代后,灵机不存、万物皆休,多数人一旦身死,也就完全死了,魂魄消散、肉身腐朽,尘归尘土归土。 如今灵潮复起,天地逐渐重归旧时,很多东西自然也就跟着重现了,就比如说——鬼。 或者说,是“鬼物”! 因为此类不光单指人死后形成的恶魂,那只是其中之一,诸如其他的邪灵、妖魔等等,也可称之为鬼。 ‘册上还记载着,现在虽有重归旧世之兆,但还完全达不到旧世之时,也就是标准,所以多数人死后之灵魂是无法成为鬼的。只有那种含冤而死、枉死横死、被折磨而死,死前有着极大怨气的尸体,才会生出鬼来了,且这种鬼一出现就会害人...’ 随着不断思索,刘胤的眸光渐渐明亮起来。 他通过这些知识来印证,发现被自己等人活活折磨而死的那个洋鬼子,完全就符合种种鬼物形成的条件。 他死的不甘心,死的非常绝望,死前充满了怨恨,种种条件下,令他亡灵不息,变成了鬼! ‘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之前我见到的绝对不是幻觉,那是货真价实的鬼物,鬼脸!’ 刘胤内心坚定道。 想明白事情后,他的眸子不断转动,眸光不停流转,扫了眼弟兄们,见他们都安静看着自己不说话,也不敢乱发问,便对已经回来的周阿平问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说起孩子,周阿平就有些感到头疼了,回道:“六哥,这俩儿小孩很乖巧,正安静待着呢,但...” 刘胤知道他的意思。 现在他们这还没装修完,也没开业,本就养着一群嘴,又冒出来两个小孩,虽然这俩儿孩子很可怜也吃不了多少,但谁愿意照顾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两个孩子送福利院去。 不过,那样却不行! 刘胤对周阿平道:“这俩儿孩子就留在这吧,他俩儿虽然小,但也是知道事的,不管送到哪里去,都容易说一些不能说的话,你明白吧?” 周阿平点点头,孩子知事,不能留在他们身边管着给送走的确容易说漏东西,而他们还不是和那洋鬼子一样的畜生,不能丧心病狂的灭口。 “嗯,等开业了,就把他们两个安排当学徒,或在后厨,或在前面,让他们俩儿自食其力还能学到本事,也算我们不白养着他们了。切记一点,要常常嘱咐,让他们两个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说!” “好的六哥,我明白了,等下找时间我就告诉他们两个。”周阿平再次点点头,他认为刘胤的安排没有任何毛病。 刘胤接着又吩咐道:“大山、阿远、小虎、二牛,你们四个分别去帮我买些东西来。” 徐小虎立即问道:“六哥,都买什么?” “朱砂、黑狗、桃木、柚叶、剪刀、葫芦、镜子、五谷...”刘胤一一把自己需要的东西道来。 五人听得莫名其妙,不晓得刘胤要买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但刘胤还在继续讲:“朱砂,要那种不含杂质的,最干净的,多买,越多越好,最好有个十斤八斤;黑狗,要毛色纯的,浑身上下一根杂毛都不能有的那种,不管大狗小狗,也一样,越多越好;桃木,要老桃木,最好是桃符、桃木神像、桃木剑这类制成物件的;剪刀,要年头久的,那种有的人家用了几十年的...” 他们越听越迷糊,感觉刘胤需要的这些东西都很古怪。 唯有赵大山和周阿平相继心中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他俩儿要比徐小虎他们年长,一个与刘胤同岁二十有五,一个小一岁二十有四,所以很有阅历,更曾从老一辈那里听过一些传闻。 说眼下六哥要的这些东西里,有的是能够辟邪的! 当然,他们俩儿虽然心中明了,甚至猜测到了一些情况,但却三缄其口只当没疑问。 说完具体要求,刘胤又大手一挥道:“快,你们都去,我知道有些东西难买,但在中午前,一定要都给我买回来,不要在乎多少钱,尽力而为!阿平,你把钱分给他们。” 早上做了一票大的,自洋鬼子那里到手的财物,现在暂时放在周阿平手中呢。 “明白,六哥。”周阿平应了一声,立即去拿钱。 不明情况的兄弟尽管越听越糊涂,但不妨碍他们服从命令。 于是,一群人分别行动,按照刘胤的要求去寻找东西。 刘胤自己也回了家一趟,把【雷击木法剑】拿在了手中。 把剑竖在眼前,他看着剑道:“法剑啊法剑,我得到你这么久,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不错,他要做的就是——杀鬼! 既然结了仇,那就要不死不休! 你个罪有应得的洋鬼子,不好好滴去死,还敢变成鬼? 变成鬼也就罢了,还敢叫你六爷知道,用鬼脸来吓唬你六爷? 这是想以后报仇?那还了得啊! 刘胤虽然很疑惑,为何死掉的沃伦在大白天的就能变成鬼,不怕阳光,与《内务府秘录》中对鬼的相关描述记载有冲突,但他绝对不会因畏惧而就此躲在家里,对真·洋鬼就此不闻不问。 可以想象,若光天化日之下那恶鬼不能行动,但到了晚上,直接来敲门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就需要解决它! 所以,他按照学来的知识,叫属下人去大肆采购能对付鬼物的辟邪之物,要做好充分准备灭了这阴魂不散的洋鬼子。 鬼又如何? 你活着的时候老子都能虐杀你,你死了老子又有何惧! 就算你变成鬼,老子也要你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第三十二章 准备(求追读!) 两小时之后 “六哥,我回来了!” 罗远挑着一个扁担,快步疾行,一边喊着一边进了门。 “好。” 刘胤迅速给他把扁担接过来放下,扁担两头是两只水桶一样大的罐子,陶制的那种。 这些东西不轻,可把罗远给累坏了,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上半身有些地方也都被汗水浸透了。 “给,给,给您。” 两个十岁的小孩跑出来,一人给罗远递着毛巾,一人给他盛来一舀子水。 “呦。” 罗远一瞧,当即一乐。 他把毛巾接过来擦了擦脸,然后又“咕咚咕咚”地大口喝光了一舀子水,最后放下东西,用两只手在两个孩子头上揉了几下。 “这两个小家伙,我给他们分别起了新名字,一个叫洪平,一个叫洪安,以后你就负责照料他们俩儿的事吧。” 刘胤一边与他说着,一边掀开罐子盖,伸出手从里面抓了一把朱砂出来打量。 很好,不错,几乎全都被磨成了粉,颜色暗红,闪烁细微光泽,气味清淡。 “啊?为什么是我啊。” 一听要让他来照顾两个孩子,罗远当即神色一萎,撇着嘴露出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照他的心思,他在六哥面前还是小孩呢,他还没享受够照顾呢,现在让他来管孩子? “六哥,我是实在...” 罗远要拒绝这个麻烦的工作,但话还没说完,他便见到了那两个孩子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牙齿咬着下嘴唇望着自己的样子。 罗远的嘴唇蠕动两下。 得,他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一来他可怜两个孩子的身世而心软了,二来他看着这两个孩子就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自己今日有幸遇到了六哥,那他们俩呢? 这时候刘胤开口了:“就你了,因为你年纪最小,懂孩子的心思,知道怎么照料。”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叫他照料两个孩子,也是为了去去他心中的戾气!这小子自从杀完人,又练完枪,骨子里的狠辣已经被激出,一旦有人激怒他出手,恐怕厉害得很。 有狠劲儿不是坏事,人不狠站不稳,但若心中完全只剩下这个,那就不成了,属于阴阳相济失了阳,全剩下阴,后果很不妙。 “成,六哥我听您的。”已经改变主意的罗远借坡下驴,望着这两个孩子,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两个孩子因此破涕而笑,罗远心中叹息不停,被人贩子从千山万水之外弄到这里,这要不收留,外面的街上恐怕又要多出两个乞儿。 随后他看向刘胤,道:“六哥,这是上好的朱砂,我把好些家铺子都给掏空了,东西是真难买。哦,对了六哥,还有这个,有一户用了八十多年了。” 一把老剪刀被他掏出来递给刘胤。 “汪!汪汪汪!” “汪汪汪...” 外面传来一阵犬吠之声,是徐小虎怀里抱着几只狗,手上也牵着几只狗,回来了。 定睛一看,他弄到的这些狗的确都是黑狗。 “六哥,这些狗好难买呀。” 徐小虎开始和刘胤抱怨,身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狗不难找,但黑狗却难找,这一个多小时里他几乎跑断了腿,足足找了十多条街,终于弄到了这些黑狗。 “辛苦了。” 刘胤一边检查着这些黑狗身上有没有杂毛,一边安慰了句。 “呜...” 一条最大的黑狗直盯着刘胤,正与他龇牙咧嘴憋着嘶声。 “哎呀,六哥你离这条狗远点,它可是五条街里最凶的一条狗啊,堪称狗王!要不是那家主人把狗绳子交到我手里,这狗根本不走,我拖都拖不动,之前还差点没把我给咬到。” 徐小虎一拽狗绳,用力把狗拖了拖,也才挪动一点距离。 “是么?” 刘胤扭头看向大黑狗,与一双狗眼对视。 他微微一眯眸子,这大黑狗立即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身上直接炸了毛!但却不叫了,也不呲牙裂嘴了,而是不断后退趴在了地上,缩着脑袋看都不敢看刘胤。 “真神了啊,六哥,您,您这是怎么做到的?” 徐小虎大惊,都说畜生与人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人兽语不通,怎么现在一看,感觉这大黑狗好像知道六哥身上有枪一样? 罗远在一旁也是啧啧称奇,甚至伸出手去挑逗大黑狗。 大黑狗畏惧刘胤,可却完全不惯着他,狗嘴大张猛然一咬,咬了个空,幸好罗远及时后退了。 “呸,狗眼看人低。” 罗远指着大黑狗骂骂咧咧道。 面对徐小虎的疑问,刘胤给他回道:“你啊,把功夫练上去就成,到时候别说是条狗,就是条虎,站在你面前也要惧你三分!” 徐小虎懵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 在这之后,其他人相继把刘胤所需之物都给带了回来。 “二牛,你把这条,这条,这条,还有这条狗,拖到后面去都给宰了,血放干净,收集好喽,我要的是血,听明白没有?” “哦,二牛明白了。” 樊二牛把刘胤所指的那几条狗全给带到了厨房。 “六哥,它怎么不给拿下?” 罗远指着之前对他凶的那条大黑狗,明显是记仇了。 “汪汪。” 大黑狗似乎很是懂人性,一听这话,瞬间用凶狠的狗眼瞪着罗远,甚至还叫了两声,然后就跑到刘胤一旁摇尾巴、吐舌头卖好。 “它啊,就留着看门护院吧,也能防个蟊贼什么的。” 刘胤扫了一眼大黑狗,觉着这狗品相不错,本土犬,不是被他招呼二牛带下去的那几条串。 “真是便宜它了。” 罗远嘟囔两声,但脑子里一想,今后有的是机会报复一下这条狗,脸上便露出了坏笑。 “来,告诉我,你们至今还有谁是雏儿?” 把枪掏出来,子弹放了一桌子,一边给子弹涂抹朱砂,刘胤一边向他们问道。 “?” 他们摸不着头脑,听不懂这话。 还是周阿平脑子转的快,脸上旋即露出了猥笑,对刘胤道:“六哥,您指的是...男女之事的那种?” “嗯。” 刘胤点点头。 既然准备杀鬼,那就要万无一失,把能准备好的全部做到极致! “嘿嘿,那我肯定不是,我之前没少去马蹄巷子里转。” 周阿平一边笑,一边比划了两个下流的手势动作。 ...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杀鬼(上) 赵大山接着周阿平的话道:“六哥,我也不是,虽然我没去过马蹄巷,但我之前有过一个女人,后来...” 后来的他没往下说,但从他脸上呈现着复杂的神色可以瞧得出,那一定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 唯剩罗远和徐小虎二人面面相觑,两人似乎也明白了,所以他们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哈哈,小虎、阿远,你们俩儿一看就是雏儿。”周阿平拍着两人肩膀笑道,弟兄之间的那种开玩笑。 这一点他俩儿还真不好反驳,两人纷纷感觉很害臊,低下了脑袋。 “是不是啊?” 刘胤对二人郑重地问,这一点可不能马虎。 “是,六哥。” “嗯。” 他俩儿勉强回答,脸色已经跟猴屁股一样红了。 “嘿嘿,等哪天你哥哥我,带你们去找找乐子,让你们俩好好体验一下咱男人该懂的事儿。” 周阿平在一旁坏笑说着,引来刘胤的一瞪眼。 他却没住嘴,而是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望着刘胤,低声问道:“那...六哥,您,您呢?” “什么我,你想说什么?你看我像吗?” 刘胤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心中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在海外诸国时的一些美好经历,想到了那些带给他温柔和快乐的西洋小姐姐们。 哎,说起来也算往事如烟了,他在那头留下的情债可还不少呢。 周阿平缩缩脖子,冲他竖起大拇指,努努嘴道:“六哥您一看就阅尽风花雪月的风流人物,您是这个。” “别提了,你们俩儿现在就喝水,能喝多少喝多少,给我憋尿,憋!” 不想聊这些,刘胤一声令下,让徐小虎和罗远瞬间感到有些懵。 这是对他们俩儿说的? “别傻了,赶快去喝水啊,六哥的话你们还听不到吗?”赵大山碰了一下罗远的手臂。 二人本想说什么,但想想还是憋进了肚子里,照着话去做。 “六哥,二牛呢,除了他,咱们这里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吗?”周阿平提醒了一嘴。 “嗯,你去问问二牛,问他是不是,如果是的话,让他和两个孩子也给我喝水,憋尿。” “得嘞,您老人家瞧着吧。” “呵呵,快去吧你!” ... 还是那熟悉的荒野,还是那棵树不远处。 不同的是,这一次刘胤他们身上大包小包,准备了很多东西。 “你们不是奇怪我之前为何要走得那么急,为何要采买这些东西吗?我告诉你们,就是因为这狗日的洋鬼子阴魂不散,还露出鬼脸来吓我,你们说该怎么办?” 刘胤指着那棵树,给弟兄们解释道。 徐小虎挠挠脑袋,他有些不信。 这世上有鬼?他活了二十几年可也没见到过啊。 赵大山与周阿平则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罗远听后立即是变了面孔,扭曲狰狞,脸上浮着一层煞气,恶狠狠地吼道:“敢对我六哥不敬,我管他是人是鬼,都要给他碎尸万段!” “二牛要打死他!” 樊二牛也跟着暴躁吼出了声。 在他的世界观里,刘胤就是他现在美好生活的根源,谁要是敢动六哥,那就是想让他回到过去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里去,那他就要和谁拼命! “二牛,我们俩儿先上!” 罗远掏出枪来,提着一柄被朱砂洗过的柴刀,径直走向那棵树,看样子还真有去碎尸的意思和决心。 樊二牛亦拿着枪,跟着他一起去。 “等等。” 刘胤却把他俩儿给拦下,他虽然知道既然自己收了手下就别犯傻,事事还当独行侠,让手下白收,但他也不会把自己手下当炮灰。 面对罗远疑惑的眼神,他道:“别冲动,按照我之前说的做,这你们都听着,如此这般...” 听了刘胤的话后,他们立即行动,把带来的东西都取出来,各自拿好。 然后六个人缓缓向着那棵树靠近。 越是靠近,就越能看清那具被绑在树上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 在距离那棵树还剩下十几步时,陡然吹起了一股子凉风,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叫人感觉冷飕飕的,众人心里也是有点发麻。 尸体不可怕,真生了鬼的尸体,那可就不一般了,没见过不代表没听过,是个人都会心里有点反应,这不奇怪。 “停。” 刘胤说了一声,示意大家停下脚步。 然后他给了赵大山和周阿平一人一个眼色,他们相继点点头,看刘胤的眼色行事。 两个人,一个人拿着朱砂,一人拿着黑狗血,把朱砂与黑狗血洒在地上,绕着这棵树转了两大圈。 “槐树啊,怪不得呢。” 望着那树叶,刘胤方才明白,为何这鬼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出来,且还没被第一时间晒死。 槐树属阴,招鬼也养鬼! 《内务府秘录》上载有一件实事: 说有个老汉与老妪相依为命几十年,后来老妪病死了,老汉觉得孤单,就把老妪的尸骨埋在槐树下。谁料之后他每晚都能梦到老妪,与之在梦中生活就仿如昨日。 因此老汉一扫伤颓,整日面上红光一片,引得周遭邻人啧啧称奇,十分不解。但没过个把月,老汉直接死在了家中,邻居去看时发现老汉的尸体苍白发青且干瘪,非似正常而逝,那院中本是半枯的槐树却老树逢春一般开了花,叶子更青,更加枝繁叶茂。 此事,乃是那本秘录上最近记载,就发生在去年,川州。 “但你是鬼又如何?” 望着老槐树,刘胤大声下令道:“给我打!” 其他人早就准备好了,人人掏枪,对准了老树和那具尸体,不断扣动扳机。 啪~啪~啪~啪~啪~啪~ 本就不堪的尸体被打的更加糜烂,骨肉成渣,黑血飞溅! 隐约的,众人能在枪声中听见一声别样的声音,似是尖叫,然后直到他们把子弹都给打空也再没听见。 众人的枪口都冒着青烟,等候刘胤下一步命令。 “你是不是躲到树里面去了?以为这样我就不能奈何你了?”望着烂尸,刘胤冷笑不止,一挥手:“上黑狗血!” 第三十四章 杀鬼(下) 赵大山和周阿平,两人持着那装有黑狗血的竹筒,竹筒口朝着那槐树就是一泼。 刺啦! 黑狗血与槐树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了一道怪响,好似水遇火,光融冰的那种怪声,随后众人耳中又仿若听到了一声尖叫。 狗本属阳,狗的血具备浓烈的阳气,黑狗更是其中之最,用黑狗血来破邪,是民间凡人能用的最厉害的几种手段之一。 同时,黑狗血还能破法、破术,属于蕴含阳气的污秽之物,据《内务府秘录》上记载,但遇妖人做法,只需用黑狗血浇他,一下必破妖术,两下必让妖人使不得妖法! 紧接着,一张较为虚幻的脸自槐树中露了出来,万分怨毒的盯着他们,双眼中似有三江五湖之水也不能冲刷掉的恨意。 除了刘胤之外,其他人皆大惊失色,内心一颤。 鬼,真有鬼! 他们竟然看到鬼脸了! 见他们脸色发白,刘胤立即提醒:“还等什么?给我泼它!” 赵大山咬牙心一横,听刘胤的话,立即是把手中这竹筒里还剩下的黑狗血全都给泼了出去。 刺啦~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却不似方才似的隐约,而是真真切切听在耳朵里,听起来令人有些瘆得慌。 鬼脸被泼了个正着,扭曲的不成样子,像是戴上了最顶级的痛苦面具。 然后这鬼脸便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向后一藏,消失在他们眼中不见。 “六哥,怎么办?” 徐小虎快速问道,这玩意儿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让此刻有点慌的他看向在场唯一懂行的人。 “去另一面泼,给整棵树都给我浇上。” 刘胤却一点也不急。 因为根据脑海中的知识他晓得,鬼物刚诞生不会太强,即便有着强烈的怨气,能成厉鬼恶魂,但那也是潜力,而非第一时间就成厉鬼了。 若真那样,是个人到了绝望之时,直接就自刎而死多好?立即就能报了仇。 “好嘞!” 罗远望着那树,眼中杀意浓烈,立即是取了所有装着黑狗血的竹筒分给其他人。 “变成鬼也别想活!” 六个人一人一个方位,围着那树,就把黑狗血全都泼上去。 “啊——” 那凄厉的尖叫声连续不断,响彻不停,但刘胤他们听起来却爽的一批。 这鬼...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众人心头大定,本因见到鬼脸,而心中生出的那一丝畏惧感,现在彻底荡然无存。 叫吧,叫的在大声点,叫破你的鬼喉咙都没人来救你啊! “上童子尿!” 刘胤又是一声招呼,他们黑狗血用完了,就开始泼童子尿。 为了这憋出这些尿,可是把徐小虎和罗远,外带两个孩子给憋坏了,那水是喝个不停,尿完了还让尿。 所以,泼尿的时候,尤这二位泼的最欢! “啊——” 这玩意儿的杀伤力甚至比黑狗血还要强上几分,就听那凄厉的惨叫声中都没了之前的怨毒仇恨意,只剩下了痛苦的感觉。 “朱砂,朱砂,不要停,都给我招呼上!” 刘胤自己抄起一把甩出去,打在整棵树上,还叫弟兄们一起来玩。 一人一个袋子,真就不把这朱砂当花钱买来的,各种甩,各种扔,狠狠地全部砸在老槐树上。 “不,不,神啊,救救我!啊——” 洋鬼子血肉模糊的半身人影呈现在树前,疯了一样要冲出去,却在离开槐树阴影的瞬间被阳光照到,鬼影上瞬间冒烟,疼的他当场翻倒打滚。 “给爷回去吧你!” 刘胤一把朱砂,使一手‘漫天花雨撒金钱’的暗器手法,全部甩出去,犹如一张赤红色的法网,卷的那半个身子的鬼影痛苦哀嚎,连滚带爬地退入了树中。 “吃桃符!看小爷我降妖除魔!” 徐小虎抄起几只桃木制作的物件,直接甩到树上去。 这下让鬼影在树上的空间都被压缩,开始拼命地躲闪,但凡碰到桃符一下便会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叫声。 “还有五谷杂粮!” 周阿平也来了劲儿,从一个口袋里抓起一把粮食甩出去。 “扔扔扔,不要停,二牛你去把浇了汽油的柴给我搬过来。”刘胤继续指挥,命令下个不停,堪称稳扎猛打、步步紧逼。 他要让这头鬼死的不能再死,魂飞魄散! 开什么玩笑?这都凝聚了半个形体,能被常人目光给瞧见了,这等鬼物不早早给除了,那还能留着它过年? 嗯,真要留着,到时候就是它过年了。 一根根木柴被点燃,全部甩到老槐树底下,没多久便让熊熊火光亮了起来,整棵树笼罩在火焰和烟雾当中。 “烧死你!烧死你个无恶不作的洋鬼子!烧死你个敢阴魂不散找我六哥麻烦的西洋王八蛋!” 罗远破口大骂,宣泄着心中的愤怒。 “呀——” 在那火焰中,能看见一道已经模糊不清的影子惨烈哀嚎,蹦蹿挣扎。 只不过,在场的人没一个心生怜悯的。 死了就不要作妖了,还敢出头,真当活人是好欺负的? 再者说,你一个外来的洋鬼子,还不是本地鬼,也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嚣张? 这个下场好,这个下场非常适合你,赶紧魂飞魄散吧,哥几个还等着回去喝茶呢。 火光映红了刘胤的半边脸庞,他始终镇定自若,面色一如往常般冰冷。 见那鬼影已经消失不见,声音也再无出现,他心中松了口气,背负着双手对身边人指点道:“记住了,以后要是折磨犯人拷问情报,然后不小心给弄死了,那就给尸体灌上一壶童子尿或黑狗血,再烧了尸体,这样能尽最大程度避免厉鬼作祟。” 周阿平的内心里真是服了,他实在想不到,六哥不仅枪法好、武功高,堪称双绝,竟然还会这种逮鬼治鬼的手段! 想这被弄死之鬼那般凶恶的模样,一定是极厉害的,换成他们绝对没有对付它的办法,也做不到这样周全。 可即便是这等凶厉的恶鬼,到头来却还是被六哥给收拾了! 一个字——强! 当即,他用无与伦比的敬佩目光望着刘胤,对他道:“六哥,您真乃神人也。” 最后,待这棵槐树被彻底烧成了灰,只剩下焦黑的树根后,刘胤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把剩下的材料全部往烧焦的树根上扔、灌。 “六哥,咱还有一捆炸药,怎么说?” “嗯?那还留着做什么?当然是炸他娘的啊!” 轰隆—— 一声爆炸响彻后,尘埃漫天,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第三十五章 突袭 “哎,听说了吗,昨天晚上,也就凌晨的时候,租界里有条街上,一间洋人的铺子起了火,全给烧了个干净!等火被扑灭后你们猜怎么了?” “怎么了?” “那洋人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是被给烧成了灰啊!” “嚯!”“诶呦!”“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真的吗?”“谁干的?”... 长街上,一干小贩们聚在一起说着事儿。 此间是午后,街上也没多少人,大伙儿的生意都不好,但他们也不能就此收了摊子回去,只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所以尽管能聊的天早就被聊完了,但唯一解闷的法子还得继续,有点事就能让他们扯上一整天。 一个菜摊后面,小板凳上坐着老汉,老汉一边手持烟袋嘬着烟,一边看着旁边水果摊后躺在地上的年轻人,闷声闷气地问道:“哎,我说小六子,你怎么跟大家伙不一样呐?也不过去聊上几句,整天一没了生意就躺在那,年纪轻轻比我这老头子还显老。” “我?我没兴趣,再说您老人家不也没凑过去么。” 躺在水果摊后面的正是刘胤,他双手在脑后交叉,脸上盖着一顶草帽,嘴里叼着跟草,翘着二郎腿一幅好不自在的样子。 老汉悠然道:“嘿,我不过去,那是我觉着没啥好聊的,因为啊,我晓得这件事是谁做的!” 你要是能知道,除非是那鬼没死,托梦告诉你了! 刘胤心里吐槽一句,并不接他这句话,继续保持姿态假寐。 他来这条街上摆摊卖水果已经有五六天了,对于附近这些摊贩们也都有了基本的熟悉。 就说身边这陈老头,最喜吹嘘卖弄,他的话能信? 见刘胤不说话了,老汉一愣。 这年轻人,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吗?怎么还不来问他? 老汉心中有些不爽,他便又等了一会儿,可刘胤依旧躺在那像是睡着了一样。 见刘胤还真没有过来求问的意思,老汉心里更加不舒服的同时还有些坐不住了。 他不禁主动靠过去,看着刘胤道:“小六子,你真没兴趣?真不想知道这件大事是哪个好汉做的?” 刘胤也不想刺激老头,就只好无奈地道:“我说我的陈老爷子诶,您要想告诉晚辈后生,您就快点说吧,可别卖关子了。” 这回终于挠到了老汉的搔痒处,不禁令他笑的满脸褶子,摇头晃脑道:“真想知道?” 刘胤默不作声。 老汉见状又咳了两声,道:“我老人家嗓子干,有些渴了。” “有梨,自己拿,只许拿一个,再卖关子就不用讲了。” “嘿嘿。” 老汉心满意足地伸手自刘胤摊子上拿了梨子,擦了擦便啃起来,一边吃一边为刘胤讲道:“我告你呀,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两个人做的!” 吆喝,你蒙都能蒙对? 他这话还真叫刘胤有点惊讶,但刘胤依旧不说话,就怕这老头见他有兴趣而继续卖关子。 也正如刘胤所料,老头说完话后停顿了下,见刘胤没反应,只好继续道:“依我看,那两人必是十三太保里的,不是那铁面判官判官爷,就是龙虎鹰豹里的侠豹子!” 十三太保,半仙真人。捕快、判官,伶人、花魁。乞丐、大班,龙虎鹰豹。唢呐、神父,夺命飞刀。 这十四个人里,就属凑顺口溜的“半仙真人”,以及“判官”、“豹子”,他们这三位最神秘。 前者在传闻中属于游戏风尘的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就没多少见过他,申海很多富商名流乃至洋人想见他也见不着,全看机缘。 后两者是真正的不露真面目,叫人无法得知他们的真正身份。 判官号称“铁面判官”,每次现身脸上都带着铁面具,专门惩奸除恶,诛杀欺压良善的坏人,尤为最恨那些作恶的洋人,以及替洋人办事祸害百姓的二鬼子们。 以至于有段时间里,那些买办和洋人们十分恐惧,曾集体出资“一万两银子”来买他的项上人头,但判官却依旧活得好好的,该出手还出手,没见他停下过。 那“龙虎鹰豹”里的豹,是个神出鬼没的大盗,经常劫富济贫,只杀浪费狗肺之徒,被害怕他的人称为“杀人豹”、“大盗飞豹”,但百姓却称他为“侠盗”、“侠豹子”。 相比之判官,这位的手段则更加酷烈,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都没人知道,因为他只去找恶人,而那些人都死了。 这两位在申海民间的声望极大,好些受过他们恩惠的人都在家里给他们二位立长生牌,祈祷二位能长命百岁,继续为百姓出头,伸张正义、替天行道! 这些关于十三太保的传闻刘胤也知道,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老汉猜测这件事是他们干的,那刘胤就放心了,他彻底闭上眼,不再继续听老汉的唠叨。 “...判官爷专门惩治洋人,这很可能是他老人家做的,但他一般不会下这样的死手,又像侠豹子的手段...” 老汉却似说上瘾了一样,把梨子啃得只剩下梨核后还在继续说。 半天后,见刘胤一直没反应,老汉不由摇摇头,搬着小板凳坐回到自己那边,又拿起了大烟袋一口一口嘬起了闷烟。 时间就如平静流淌的水一样缓缓流去,天色渐暗,一下午就快结束了。 刘胤和其他人一样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把水果装上小推车,准备明天继续。 不过一群凶神恶煞之人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份安宁。 这帮人出现在街头,人人手持刀棍斧棒等钝器利器,一看就不好招惹。 眼尖的商贩见了他们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有人加速收拾起来,有人则是直接撇下东西就跑。 这条街是属于剪子帮的地盘,街上的商贩们都要给剪子帮交“物业费”,平日里则是有一些剪子帮的喽啰在此转悠,一来“保护”商贩们的安全,二来负责维护治安。 听了动静的几个剪子帮喽啰一出来,看到那些人便脸色狂变,惊叫道:“你们...青帮?!” “嘿,就是爷爷们!给我上,砍死他们!” 为首的青帮流氓狞笑一声,大手一挥,身后的众多弟兄就蜂拥而上。 “啊——” “救命...” 有两个剪子帮的喽啰狼狈地跑了,有几个却不那么幸运,被当场砍打的血肉模糊,直接去世。 “砸,全都给我砸了!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青帮流氓们对街上的商贩们也毫不客气,见人就打,见摊子就掀,反正就是大搞破坏。 ‘总算是来了,不枉爷演的这几天戏啊...’ 刘胤嘴里叼着这根草,看着那些蛮横凶恶的青帮流氓们,眼里闪过寒光。 申海租界外的众多帮会里,有“三帮十一会”的说法,这剪子帮就是三大帮之一。 他认为,青帮就是再强,也不可能一朝就给剪子帮灭了! 有很多原因,主要的是两个: 一个是剪子帮实力不俗,七大堂口,一千多弟兄,并非是吹嘘。 另一个是租界外的帮会们内斗可以,但不可能放任青帮把势力扩张到租界之外,他们虽然不算同气连枝,但高层必不是蠢货。 果然,刘胤一直观察着,一切也都如他所料的那样,就在这几天剪子帮快撑不住的时候,“三大帮”中的另外两家,铁手帮与豪杰会出手了,他们帮助剪子帮迅速稳住了阵脚,还夺回了不少地盘! 由此可见,想等着青帮灭了剪子帮,让吴瀚龙成为孤家寡人,然后在找上门对付他,这是没可能的了。 所以刘胤继续搞打入剪子帮内部的计划,谋求靠近吴瀚龙身边获得情报,或是瓦解分裂剪子帮。 这条街靠近三大帮与青帮的交战处,他认为青帮一定会对这里出手,时间早晚的,便算好日子提前到来。 瞧了一眼身边,发现陈老头人已经不见,连摊位都不要了,地上还有他的大烟袋。 “溜得比兔子还快,真不愧是大爷。” 刘胤笑了笑,随后推着自己的小车离开,一幅“担惊受怕想快跑”的样子。 “码的,给爷站下!” 一个手持木棒的流氓见这小贩还想推着车跑路,立即拦在他前面就开始逞威风。 “哎呀!” 刘胤的表演活灵活现,惊惧地叫了一声,抛下车子转身就跑。 “呵,还想跑?打断你的狗腿!” 那流氓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照着刘胤的后背,一棒子就敲下去... 第三十六章 失算 这一棒子没有结结实实地砸中,反而被一支强有力的手掌给握住,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道充满愤怒的声音:“你们太欺负人了,砸了我们的摊子,还要打人?” 刘胤的这幅姿态,像极了一个受到欺负而爆发的老实人,有一把子力气,却依旧是熊样,不敢动手。 因此,这个流氓虽然惊讶他能转身接住自己这全力砸下去的一棒子,却并非太过在意,而是更加嚣张的骂道:“老子打的就是你这小瘪三,臭泥腿子!” 说罢,一只脚就踹过去。 “我和你们拼了!” 老实人爆发,悲愤喊着号子,神奇地躲过那一脚,直冲进对方怀里,一记老拳命中流氓的眼眶。 “啊——” 这一拳直接把流氓给打翻在地,双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脸部在地上打滚发出惨叫声。 这边发生的情况,当即引来一道道好奇的目光,这些目光又在瞬间变得凶厉起来。 “居然还有个不长眼的敢反抗?” “码的,在我们面前装大,兄弟们砍死他!” 流氓们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立即围逼上去,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收拾这种泥腿子,泥腿子们越是反抗,他们就越兴奋。 面对明晃晃的砍刀与势大力沉的棍棒,刘胤不仅不退,反而捡起地上的一支棍子,迎头举着棍子便冲了上去。 “哎呀,小六子!不就是一个摊子吗,你怎么...哎呀啊!”远远躲在一处巷口里的老汉目睹了这一幕,急的是猛拍大腿,老脸非常难看。 他心想,算了,人各有命,他这老胳膊老腿可救不了这自寻死路的孩子。 其他一些各自躲起来的人,观望着街面上发生的场景,亦是心中叹息。 这人呐,就怕没有自知之明! 像他们这样的商贩,天生就是贱命,不是受衙门官吏的盘剥,就是受地痞流氓的欺负,还有连这两种人都惹不起的洋大人高高在上,让他们躲着走,他们也早就认命了。 今天这被掀了摊子挨了打,忍住就是,以后多辛苦下把今天的损失赚回来不就成了?何必要与这些他们惹不起的青皮流氓较劲,白白枉费一条性命? 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这下真是连吃教训、长阅历的机会都无了... 可就是他们眼中的这个愣头青,却在冲入流氓群中的第一时间,直接就用手中的棒子敲翻了两个流氓! 而后他抬起一脚把一个流氓给踢飞出去,又是翻手一挡招架住了一柄砍刀,身子一冲使另一只手肘猛顶对方胸膛,一下子便把对手顶的吐血飞出去。 那伤痕累累眼看就要断了的棍子也被他换成了砍刀,一刀便从一人的脸部劈到了胸膛,惨叫响起的功夫又是一人中刀。 刀在手,跟我走! 刘胤就像是一头猛虎钻进了豺狗群,砍的这群流氓们血肉横飞,哀嚎不止,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不是被他砍翻在地,就是在被他砍翻的过程中。 最关键的是,他的身法灵敏、步伐矫健,每一次都能或躲避或招架攻击,甚至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还能预知身后偷袭,导致他自己现在还半点伤势都没受。 这一番操作下来,一人一刀连砍翻十几个流氓,遍地都是哀嚎惨叫的身影,鲜血把他那一身衣裳给染的通红! 青帮流氓们被吓坏了,他们简直难以置信,刚才还是一个小商贩的人,现在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天上降下来的猛男? “别,你别过来...” 一个个流氓用手中兵器指着刘胤,身体颤抖着不断后退。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刘胤就像是杀红了眼一样,甩手就把那柄已经砍卷刃的刀给丢出去,撸起血淋淋的袖子,迈着大步走向剩下的这群流氓。 实际上,若是放在他前些日,未得到【武神宝玉】之前,让他身陷重围对付一大帮流氓,他还真要提起三分精神,就比如出手救罗远那一次。 但经过这些天的嗑药练功,他的气力得到大大提升,武艺也比之前更为精深了几分,现在对付眼前这种货色,他连三分精神都不需要。 这边的景象入了那些躲起来围观之人的眼,方才还以为他是个愣头青,这次死定了的一群人们,个个瞠目结舌! 什么情况? 这,这结果好像和我们想的有些不对啊! “水果阿六”不仅没有惨死在那些青皮的刀下,反而生猛的把青皮们给砍翻了? 他才只有一个人呐! 截然相反的结果,大大超出了这些人的预料,更是令他们被震惊的无以复加,难以置信! 但这就是发生的事实,刘胤用行动让他们认清的事实。 他们这些人,回想起方才自己还在心中叹息、鄙夷,庆幸没像刘胤一样愣头青去找死,现在个个都有些不是滋味,更有甚者感觉自己的脸有些骚红发热。 “想不到...这小六子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老汉我真是看走眼了,厉害...” 老汉的脸色依旧保持着震惊,只是缓缓摇头呢喃。 “废物,一群废物!区区一个人,就把你们给吓成这样?” 青皮流氓们后面响起一声怒斥,他们赶紧让开一条道路,一个穿着短打布衣,双臂挽着袖子的男人走出来。 这人一脸煞气,块头魁梧,目光死死盯着走来的刘胤,手指一指,喝道:“兔崽子,活腻味了吧!” “既然你们欺人太甚,那老子就和你们拼到底!” 刘胤还是保持着那一幅“被压迫后奋起反抗要起义”的面容,大步向前进,浑然不惧敌人深浅。 “哼,跟我青帮作对,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这壮汉扭扭脖子,随后嚣张跋扈地喊出来,攥了攥拳头,一点也没有把刘胤放在眼里的样子。 是的,他练过。 要不然,面对刘胤这样一个刚砍翻十几个人的猛人,他敢站出来? 现在刘胤空着双手,他有着强大的自信,刘胤在拳脚上不是他的对手,他只需要几招就能把刘胤给拿下。 要知道,他可是青帮八大金刚中一位金刚的徒弟,除了八位大爷,青帮里还真没几个人能单挑胜过他的! “五爷,弄死他!给咱弟兄报仇!” “五爷,看您的了,让他瞧瞧咱青帮五爷的厉害!” “五爷能把这小子给活活打死,你们信不信?”... 流氓们一见自家这位五爷没下令让他们上,反而自己出马,一幅见猎心喜的姿态,他们心中松口气的同时也是不再紧张,再度拽了起来。 “杀啊!” 在快要接近这五爷时,刘胤狂吼一声,脚下迅速发力,狂奔冲过去,一点也不像个高手,反倒像个喽啰的既视感。 他这脚步,在刚练武的人眼中扎实无比,在真行家眼里,那就属于下盘不稳! 因此这位五爷一瞧,心里顿时生了轻视之意。 你小子使刀子有点本事,但这拳脚功夫可与使兵器不一样啊,看你五爷怎么收拾你! 五爷一只脚向后一撤,一只手向后一拉,摆出一个“清风迎客”的起手拳架,真有一股高人风范,老师傅的既视感。 五爷通过观察刘胤的下盘,已经明白了他的发力手段、下路水准,更是看穿了刘胤打算出右拳的套路,内心稳上加稳。 还有十步、八步、五步...到了双方只有两步距离时,五爷一声怪叫,脚下猛地一蹬、腾挪而起!收臂运力瞄准了对手心窝打出去! 砰! 一声闷响,一道人影重重砸中五六个人,与他们一齐倒在地上翻滚。 “呜...噗...” 那五爷抬起头,眼睛睁大盯着已经立足不前的刘胤,他一声闷哼,喉咙里涌上的鲜血已经从嘴角溢出来,终是没忍住一口全给喷了出去。 爷中这小子的奸计了! 尽管此刻他胸中传递着无与伦比的痛楚,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但脑子里却唯有这一个念头不断环绕。 这哪里是什么拳脚不精的假把式? 根本就是为了骗他不全力设防,而故意装的假样子! 武人对决,瞬间出结果,这就是绝大多数单挑比武的样子,更不用说刘胤还以伪装骗过了对手的眼,关键时刻变了招,使了全力。 五爷双手艰难的按着地面要爬起来,却低头瞧见自己胸口深陷进去的血窟窿,当场泄了气,直接倒了下去,直勾勾盯着天空,嘴里一边冒着血,一边断续冒着音:“使,使诈...爷...爷...不服...” 撂下这句遗言,他脑袋一歪,眼睛大睁着,已凉。 “啊?” “天老爷啊...” 青皮流氓们大惊失色,面孔比之前刘胤一人砍倒他们十几个兄弟还要震惊。 从刘胤与他们五爷在相撞的那一刻,到结束,仅仅只过了不到十秒钟,而这短短十秒钟里,就分了高下,决了生死! 只是这个结果,却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的。 “五爷这是...死了?” 流氓们心中万分惶恐,连率领他们这次出来的五爷都死了,还有谁能是这人的对手? 那些偷偷观看的人也很是惊讶,有些人正面面相觑。 他们方才见那流氓头子冒出来,整个人高大魁梧,摆出的功夫架子也是非常漂亮,以为他将会是“水果阿六”的劲敌,甚至“水果阿六”也会在他手上败北! 却没想到,一招下来,就这么死了? 你威风连半刻钟都不到啊! 得,他们这又被打脸了一次。 “跑,跑啊!” 也不知是哪个流氓叫了一声,然后瞬间引起了大溃败,这剩下的流氓们连那位五爷的尸首都忘记了,一个个全都转身跑路。 刘胤本欲追上去,再揍翻几个,把自己这“我是老实人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既然逼我我就跟你们拼到底”的角色诠释的更加完善。 但脑海中突然亮起的如意,却令他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又一伙拿着刀棍的人马蜂拥赶来,到场时人人喘着粗气。 “这时候来了?” 他微微一皱眉,目光望向一个方位,没有去看这些新到来者,却一语双关。 第三十七章 戏精 来的这群人瞧见一地尸体,以及有些还在哀嚎惨叫,却没被同伴带走的青帮成员,纷纷大惊。 他们也见着了刘胤,便立刻把他给围了起来。 一个剪子帮的成员持刀指着他,喝道:“你是什么人?” “你们也要欺负我?” 刘胤红着眼,怒视着这些人,声音中带着一些疯狂。 对于这些人的成分,他心知肚明,他等的就是他们,但眼下他是“水果阿六”,必须演好。 “误会!误会啊!大家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就在此时,有焦虑的声音响起,自一个木板车底下钻出来一个人。 “你是大头?” 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人是他们帮里的一个老成员了。 “是我,是我。” 名唤大头的男人连忙挤入人群,左右对别人说着,望向刘胤时的双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哦?是什么误会呀?” 一位单手背负,一手把玩着两枚铁胆的中年人慢悠悠走来,剪子帮的成员们立即给他让出道路。 此人国字脸、眉毛厚,穿着一身锦缎褂子,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样子。 一见来者,大头立即给跪了,仰头望着男人,带着哭音悲怆道:“堂主大爷!” “诶,起来起来。” 被称作堂主的男人示意他不要这样。 “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弟兄们,呜...弟兄们惨呐!” 大头一边哽咽说着,一边站起来,手不停地擦眼泪。 “我们收到那些青皮来袭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而来,你跟我讲一下,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大爷,是这样的,真是多亏了这位兄弟啊!要不是他,我大头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您啦...” 大头把自己亲眼目睹的所见所闻,当着大伙的面,全都给这位堂主讲清楚了。 当他说完后,来的这些剪子帮的人一片哗然,个个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也包括那堂主。 堂主也不背着手了,脸上带着惊容,伸出一只手指着大头道:“你,你说,这一切...” 又把手指指向了刘胤:“都是他做的?!” 大头奋力点点头道:“我亲眼见到的,您要是不信,还可以去问问这街上的其他商贩。” 那堂主向前走了几步,惊异地上下打量了几眼刘胤,随后正色起来,对刘胤微微拱手道:“这位兄弟,是你出手,击退了青帮的人?” “是老子干的,那又怎么样?你们要是一伙的,那就来吧,想欺负老子,老子就把你们全杀了!” 刘胤化身愣头青,十分桀骜地叫嚣,更摆出了一幅“放马过来”的姿态。 “混账!” “大胆!” “敢对堂主大爷不敬,宰了你!”... 他的声音刚出口,就引来一片声讨,这是小弟应该做的,不说上不上,老大被辱你必须发声表示出来。 堂主却竖起一只手掌,示意手下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带着极感兴趣的目光瞧着刘胤,竟和颜悦色地与刘胤解释道:“这位兄弟,你不要误会,我们和青帮可不是一路人。相反,我们是死对头!你帮我们打跑了青帮的人,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找你麻烦?” 他说完后,身后一个手下走过来,贴近他耳边小声道:“堂主,我看了下,都是青帮的人,有一个还是青帮佛爷手下的麻五,胸口有一个血窟窿,像是被人一拳给打进去似的...” 说到这里时,手下的话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刘胤,又接着对堂主道:“问了那些商贩,他们说这小子是从北面逃荒过来的,刚来咱们地头上卖水果没几天,大伙儿都叫他‘水果阿六’。” 听了这些话,堂主眼中闪过精芒,头也不转地回道:“让弟兄们把尸体处理了,把活着的都给押回去,去告诉衙门的人不用来了。” “是。” 那手下应了一声,听命去招呼人行事了。 紧接着,堂主盯着刘胤道:“敢问兄弟,你这一身功夫,是从何而来的?” 刘胤扬起下颌,小农般炫耀道:“自然是老子师傅教的,你想说什么?” 堂主对于刘胤的不敬姿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愈发面色祥和,再次拱手道:“哦,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想说,兄弟你这一身功夫,真是厉害得很呐,佩服,佩服!” “哈哈,厉害有什么用?这特娘申海这破地方,不长眼的王八蛋忒多!咱只想老老实实做点生意,却连条活路都不给,真是欺人太甚!” 刘胤破口大骂,吐槽的同时眼睛又红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极为愤怒。 那堂主上前两步,赶忙道:“兄弟,这世道就是这样,你有本事,就能独占鳌头,你没本事,就要被别人骑在头上!怨天尤人,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 刘胤表面露出一幅听了进去,开始深思的样子,心中却想:‘此人说的倒是不差,很会讲道理。’ 见刘胤如此,堂主连忙趁热打铁:“这申海啊,是个好地方,只不过,是对有本事的人好!兄弟你有这样的好身手,只是贩卖水果,岂不是埋没了自己?再者说,摆摊子卖水果你又能赚几个钱?又何时何日才能在这申海立足?” “咱可不是傻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刘胤盯着他,一幅“别骗我”的样子。 看起来有点智慧,但实际上就这神态,在阅历广的人眼中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很是好忽悠。 自然,堂主就是这样认为的,他以为自己看穿了这个“乡巴佬”,于是也不卖关子,对刘胤直说道:“好说,加入我们,从今以后跟我混,如何?” “跟你混?” 刘胤上下打量着他,语气中带着怀疑,很想对他说“你有几个师?”,当然这是不能讲的,他策划了这么久的目的就是为了现在。 “兄弟,千万不要错过了好机会呀!” 这时候那个叫大头的又冒出来了,在刘胤一旁劝道:“这位,是我们剪会孝字堂堂主田大爷,在会中位高权重!堂主大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呐。只要跟了堂主大爷,今后你就了不得了呀!” 堂主也配合性地挺起腰板,微微眯起眸子,手中的铁胆转悠的更快。 刘胤有些不信道:“跟你混,以后能吃饱吗?” 堂主手中的铁胆立即停止,突口而出道:“能!当然能!不仅能吃饱,而且吃的都是大鱼大肉、美味佳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天南的海北的,就没有你吃不到的!” 似乎知道这是忽悠人的关键时刻,不能松气,堂主的话接连不停道:“光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够?你还有大把的银子花,有漂亮的女人睡!要什么就有什么,想什么就来什么!只看兄弟你,愿不愿意跟我,只要愿意,我保证说的这些,都绝不是空话...” “好,我答应你了,加入你们,从今以后跟你混!” 他的话被刘胤给打断,虽然是想要的结果,却也让堂主瞬间诞生了疑惑。 还以为这人愣的很,也会很轴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给答应了? 却听刘胤开口,也是给出了解释:“我只想不再在被人给欺负,任何人!” 说着时还配上了死死攥紧拳头,一脸怒色的神态。 着啊!妙啊! 堂主心中为自己收获了一员猛将而大喜,畅快笑道:“哈哈,以后呀,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绝没有人欺负你的份儿!谁敢欺负你,就是和我剪会一千弟兄过不去,就是和我田康过不去!哈哈...” 他拍着刘胤的肩膀,丝毫不晓得刘胤内心是怎么想的。 傻帽,以后你就会知道,这绝对是你有生以来做过最让你后悔的决定! 第三十九章 寻找 吴江镇,距离申海不过数里之遥,属于松江府治下的一个镇子。 据说从前这里只是一小村庄,后因申海的蓬勃发展而带动了这里。 也有人说,是因为许多外来人在申海那种地方根本无法立足,便就近扎根,和周遭其它的那些村镇一样。 以刘胤的脚程,他没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这处小镇。 这镇子沿河两侧而建,一条宽河笔直通向大江向东而去。 河面上有不少船只,船上的艄公一边唱着吴语小调,一边熟练地操着船缓慢行驶。偶尔还能看到几条满载着货物,烟囱里冒着黑烟的小火轮,在劈破斩浪地前行。 河边绿柳成荫,花香四溢,鸟鸣不绝,有妇人们端着洗衣盆在河边洗衣裳,有孩童们在树下欢声笑语玩耍打闹,还有老人们聚在一起唏嘘着时光的流逝。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祥和、很美,宛如江南水乡般自然。 不过,街道上一些来往喊着“卖报”的报童,拉着客人的人力车,穿着洋装的人...等等现象,还是证明,这座小镇已经被它隔壁的那座畸形大都会给影响到了,正走在一个变化与保守的十字路口。 “这位先生,侬留步一下好吗?” 有人在刘胤身后叫住了他,刘胤转过身去。 他发现叫住他的是一个女子,更准确点来说是一个女孩子。 她年龄看起来不大,应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刚过耳的短发,齐刘海儿,一身蓝色到小腿的臃肿长褂,穿着双花鞋,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白色围巾,怀里有一沓报纸似的东西。 观察完这位少女后,刘胤笑着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先生,这是我们的报纸,能开阔眼界的,侬愿意花一点钱,买一张吗?” 少女的声音细软甜糯,很符合吴侬软语的特征,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刘胤,或许是怕自己的推销让人反感,又跟着补充一句:“真的只需要一点钱,一个铜板就好,我们只收最基本的印刷费。” “呵呵。” 刘胤笑了,对她道:“可以先让我看一下吗?毕竟,一个铜板也是钱,赚钱不易需要珍惜,我需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样能开阔眼界。” “当然。” 少女没有犹豫,直接从臂弯中抽出一张递给刘胤。 刘胤接过来,快速地上下扫了两眼。 这报纸的材质虽然略感粗糙,但上面的内容却很是不错。 比如,什么海外和国的维新崛起过程,什么大洋彼岸亚米利加国的行政制度。 并且,这张报纸上还有着现阶段,申海本地其他报纸上没有的插画。 他看得清楚,那就是漫画! 用简单的黑线笔描绘而出,与文字配合,生动形象的为读者传达信息。 刘胤看向少女,对她道:“的确很不错,我买了。” 少女稍有些激动,然后更加期盼地望着刘胤道:“谢谢侬,先生,那侬愿意为我们宣传吗?” 刘胤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递向她。 “不不不,这太多了,不合适。” 少女有些懵,然后连忙摆手拒绝。 刘胤微笑道:“这算我支持你们的,同时,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报纸是出自哪位大才之手,所记所载实在令人耳目一新、惊叹不已,方知世界之大。我想见一见这位高人,与之促膝长谈一番。所以,你可以告诉我吗?” 是的,他对做出这报纸的人十分感兴趣! 这上面陈述的东西,隐隐透露的思想,非常人能够了解,即便学富五车的大才,也不可能知道。 而能写出这些的人,不说留过洋,那也一定在海外待过。 “这...” 少女眉头一攒,有些犹豫。 看起来她不想说,或许觉得说出来,会带来隐患。 但紧接着她的眉头又舒展开了,伸手揣进衣裳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 “如果先生侬想了解更多,那就来这个地址吧。” 说罢,少女抱着报纸转身就走,一路小跑。 “哎...接着!” 见她连钱都不要了,刘胤也不想白嫖人家东西,屈指一弹,银元在空气中响着细微声音,高高划过弧线直接飞过少女,正好落在她臂弯当中。 待少女一愣,转身一看时,发现刘胤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 “教堂...怪不得呢...” 一边走,一边看着小纸条上的一行娟秀字迹,刘胤算是明白了原因。 胆敢发行刊印这种报纸,必然是有着底气的。 咱大坤的官府,咱大坤的官员,谁都不怕,就怕洋大人,凡是与洋大人能沾碰上一点关系的东西,他们都会极为忌惮,能躲就躲。 小小一个报纸,既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也没有煽动民众造反,就算官府知道了,也就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把小纸条收入兜里,刘胤打算找时间去这纸条地址上的教堂去瞧瞧。 他认为,虽然地址是教堂,但这出报纸的人,一定不会是洋人。 因为报纸上的内容的确没有太多洋人的私货,多是开阔视野的有用知识,洋人不会费力不讨好做这种开民智的事,还是其他国家的民。 “嗯,当下啊,正事要紧。” 收起了报纸,刘胤按照脑子里自带的导航向着目标前进。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自己要找的目的地。 怎么说呢? 荒芜! 没错,可以用这两个字来概括。 这里位于小镇的南侧,没距离很远,就是小镇的边缘地带,照理来说这里的土地都应该被耕种才对,但却没有。 杂草丛生,土地荒废,最多能看见一些坟茔。 诶?不对,还有一些建筑。 他走过去,看在眼里。 那是一座似是庄园的建筑,占地面积不小,但在这片荒芜之地仍显得孤零零寂寥。 围墙已经倒塌的不剩下几面了,多是残砖断瓦,仅剩的几栋房屋看起来也是破败凋零,唯剩一座破烂的高阁还屹立不倒。 刘胤止步在附近,望着那座高阁,抱起了肩膀。 又是要做出决定的时刻,是进去,还是怎么说? “哇——哇——哇——” 一只老鸹落在高阁之上,伸出两只翅膀扇了扇,发出令人讨厌的嘶叫声。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刘胤停止思考,目光一凝,盯着那老鸹自语道。 再一看那废墟里的建筑,大白天都感觉阴森森的,他只觉得莫名有种凉意出现在肌肤上,眉心有些发紧。 “嗯...还是算了,从长计议一下吧。” 第四十章 秘密 “你,你这个坏了良心的死小子,你快滚,快滚!” 一个老妪指着刘胤的鼻子破口大骂,搞得刘胤一脸惊愕之色。 他只是询问这老婆子关于镇子南边那废弃宅子的事情而已,也很是和颜悦色,没得罪她呀! 刘胤很不解,但这老妪却不依不饶,抄起拐杖就要砸他,他无奈只好迅速消失在老妪眼前。 待刘胤消失后,老妪喘着粗气,缓缓瘫坐到了地上,双目失神地望向南边的方向,嘴里低声呢喃着:“良心...” “真晦气,想我堂堂六哥,竟然也有被人追着打的一天。”刘胤低声吐槽着,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为何问个话,这老太婆就有这么大反应? 为何刚一开口,那老太婆的脸色就变得那么难看?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甚至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么,又会是什么呢? 扬起脸,刘胤的眸子微眯,愈发对此感到好奇。 那么,接下来,再找人询问就知道了,如果下个人还是同老婆子一样反应的话... “你是谁?干什么的!来我们镇子想做什么?” 听完刘胤的问题,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头并没有给出解答,而是自门前站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刘胤,对他充满了敌意。 “我,我是报社的记者,想采访您老一下,想知道那边的宅子里原来住着什么人,后来为什么又被废弃了,现在还...” “住口!你给我滚,滚出去,这个镇子不欢迎什么狗屁的记者,滚!” 他的解释与问题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老头的态度极度恶劣,堪称与那老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嗨嗨嗨,不接受采访也用不着拿石头扔人呐,你,哎,我尼玛老不死的,行,算你狠!” 望着刘胤狼狈而逃的背影,那双浑浊的老眼不由自主地朝着南方看了看,目光中流露着追忆、悲悯、痛苦...等等复杂之色。 ... 刘胤又失败了。 但这次,他笃定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嘿,小孩!对,别看了,就是你,过来过来,叔这里有糖果,想不想吃啊?” 这次为了避免前两次的翻车遭遇,他找上的是个孩子。 小孩虽然对陌生人有些畏惧,但在糖果的诱惑之下,他还是跑到了刘胤身前。 “想吃吗?” 刘胤把一颗糖剥开,用手指捏着,放在小孩眼前晃悠。 小孩咽了口口水,努力点点头,伸手就要去抓他手中的糖果。 “诶——,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吃到的哦。” 刘胤把手往后一缩,让小孩抓了个空,小孩的脸孔变得有些委屈起来。 “想吃啊,想吃的话,你就要告诉叔一件事情,怎么样?”他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诱惑道。 小孩再次点点头,觉得这个交易很公平。 “那好,你先告诉我事情,我再给你。” “你,你问吧。” 小孩也没多想,怯生生地回答道。 “好,那你知道,南边那座废弃的宅子是怎么回事吗?就是那边...” 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语言组织能力和理解能力都有些差劲儿,刘胤费了好半天劲儿才让小孩知道他所指的地方是哪里。 小孩一只手指点在嘴唇上,歪着脑袋道:“阿娘说,那里住着吃小孩的鬼,不让我过去。” “鬼?” 刘胤皱起了眉头,这个字,可不是说出来那样简单的呀! 对他来讲,现在一听,他就会想起来那个被他和弟兄们杀死的洋人所变之物。 又问了一些话,发现这小孩真就知晓这些,其余的什么也掏不出来了,刘胤打算转身离开。 “哦,对了,这个给你,张开嘴,啊——” 小孩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张开了嘴巴:“啊——” 那只捏着糖果的手缓缓伸向小孩,就在糖果即将放入小孩嘴巴里的时候,那手迅速抽回来,屈指一弹把糖果弹进他自己的嘴巴。 “嗯嗯嗯,好吃,真好吃。” 刘胤咀嚼着糖果,露出一副品尝美食的样子。 小孩闭上嘴巴,呆愣愣地看着他,而后一屁墩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所谓老债幼偿,小鬼,这就是我对你们镇子上的老人欺负我的报复!” “哇——” 小孩哭的更加激烈了。 他直接转身,扬长而去,丝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因为自己对一个孩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而诞生愧疚。 来到一处街角,见四下没多少人,刘胤直接用手揽住了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 “小赤佬,你...” “嗯?” 那男子立即要发火,刘胤立即一瞪眼。 “哎呀哎呀,大爷,这位大爷,有话好好讲嘛。” 让男子改变态度的不是目光,而是刘胤手中不断把玩的一柄匕首,就在男子胸膛附近比划来比划去。 “认识这个吗?” “认识,认识,这可不得了,这是阎王爷呀!” 刘胤点点头,冷声道:“既然你认识,那就好办了。” “大爷,我和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您,您...” “少说废话,我问你个事儿,说好了,就放你一马,说不好,哼哼...” 男子苦着脸求饶,却被刘胤发话无情打断,并作威胁。 “我晓得,我晓得!我对侬啊,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被威胁的一方努力点头,万万不敢拒绝。 “那就好,你给我听着,你知道...” 逼问了半天,也没从这男子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男子只说他们镇子上当年似乎发生过一件事情,就与镇子南边的废墟有关,但老人们对此集体闭口不谈,后来的年轻人们也没几个知道的。 也曾有如男子这般游手好闲的货色想着要去那儿探探险,看能否找到些值钱的物件。 但下场不是很好,回来的人不仅两手空空,还被吓疯了,吓傻了! 有了前车之鉴,从此之后就连年轻人也对那里十分畏惧,没有人再敢去打那里的主意。 “唔...” 一记手刀砍在男子脖后,叫他晕了过去。 刘胤二话不说,立即离开镇子回去。 他要去拿自己那些能对付鬼的装备,同时也考虑着,要不要叫上自己的五个弟兄一起过来。 第四十一章 警示 “六哥,这洋茶的味道真怪,你怎么能喝得下去?” 一家洋人开的咖啡厅里,刘胤、徐小虎、罗远三人坐在一桌,徐小虎喝了一口咖啡后,苦着脸吐着舌头道。 罗远拿着咖啡勺不断在咖啡里搅拌着,淡淡道:“不加糖,当然苦喽,你要像这样来。” 徐小虎一瞧,又看看刘胤,发现他也是如罗远一样的动作,不由问道:“六哥也没教你,你怎么会?” “我之前在洋人铺里时见洋人喝过。” 罗远动作优雅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那我也试试。” 他把一旁的糖罐拽过来,挖了两勺放进杯子。 徐小虎尝了一口,眼前一亮道:“嗯,还别说,这回味道就不错了。” 瞅他那模样,刘胤笑了:“等歌舞厅开起来后,有大笔的银子进账,到时候你想喝多少我给你买多少,喝到你腻为之。” “嘿,谢谢六哥。” 歌舞厅现在已经快搞好了,距离开业也就在这几天,他们五个人最近忙得可谓是脚不沾地,一直就没闲下来过。 接着,徐小虎的脑袋左右转瞧了瞧,见四周卓位上没人,才低声向刘胤问道:“六哥,这几天,我听到,那剪子帮里也冒出来个六哥,我想...不会就是您吧?” “呵呵,你说呢?” 刘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旁罗远的面色却平淡如常,似是一点也不好奇一样,只顾着低头喝咖啡。 “这我,我哪里能知道呀。” 徐小虎眼珠一转,道。 见他这样子,刘胤知道他必然已经笃定,就也不隐瞒,低声道:“不错,就是我。” 徐小虎睁大眼睛,神情中隐隐带着兴奋之意:“六哥,您可真行,刚加入剪子帮就闹出这么大名头!就以您的手段,以后您还不得成为申海滩第十四太保啊?” 刘胤努努嘴,随后对他道:“敢不敢胆子再大一点,把目标放的远一些?十三太保算什么?我要做,也要做这申海地界上的头把交椅,一手遮天!” 听了这话,徐小虎的神色更加兴奋,呼吸急促道:“那...是什么?” “是什么?” 刘胤先是反问一嘴,随后似是开玩笑般答道:“申海王。” “申,海,王...” 徐小虎呢喃低语,咀嚼着这三个字,越想越觉得兴奋,浑身热血沸腾,只觉得这就是六哥此前说要带着他们做的大事! 见他一幅当真了的样子,刘胤笑笑摆了摆手:“当然,有志气是好的,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没做成之前说出去就让人笑话,你就当开玩笑好啦。” 徐小虎却摇摇头,随后坚定道:“不,我相信六哥,以您的本事,一定能成!再说,您也讲了,一个好汉三个帮,您不是还有我们呢吗?有我们帮您,跟您共进退,什么实现不了?” “哈哈...” 刘胤笑着指了指他,说:“你这话呀,我爱听。” “那么说,六哥您要混帮会,从帮会做起?”一直没说话的罗远开口了,目光望着刘胤。 对于他这个问题,刘胤先是沉吟一下,随后道:“嫖院、du坊、烟馆、码头、鱼市、菜市、粪市...还有很多的我没说,就这些来讲,见得人,见不得人的生意,到底有多少?到底蕴含着多么大的利润,你们应该比我明白。想把这些搞到手,不从帮会下手,又能从哪里下手?” 说到这里时,他自己内心中也是有些激荡。 如此之多的利益,若能全部掌握在手中,到时候财源滚滚,用这些数不尽的灰钱,来买军火、办工厂、募人手、建军队... 想想美滴很,也远的很。 思绪回归当下,他瞧了一眼二人。 徐小虎一脸崇拜之色,罗远亦是听得入神。 他便继续道:“你们只管放心,别以为我会抛下你们不用,我加入剪子帮只是计划的开始,有用上你们的时候,以后不管剪子帮也好,还是青皮们也罢,都是我们敌人,到关键时刻,你们别给我掉链子就成。” 加入剪子帮不是为了给他们卖命,以后还要反? 这是另有谋划,搞不好要借鸡生蛋呀! 见刘胤竟然把这种要命的事对他讲出来,徐小虎瞬间联想到了更多,同时心中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信任,当下十分感动,立即向刘胤保证道:“六哥,您放一万个心吧,我一定努力训练,到关键时刻绝不给您丢脸。” “六哥,我现在就能杀人!” 罗远却攥紧拳头,一脸狞色,现在就试图要出手帮刘胤。 看着小伙子满腔杀意的样子,他无奈道:“你们啊,现阶段的任务就是给我把小都会歌舞厅弄好,这家歌舞厅对我以后的计划有着非常大的作用,知道吗?此外,随时听我招呼就行。” 罗远重重点了下头。 “对,叫你们来说这些话倒是其次,主要的是麻烦你们去给我跑一趟,就把那天我需要的材料给我再弄一份来,朱砂、童子尿、黑狗血、牛眼泪、柳树枝、柚子叶...” 徐小虎从兜里掏出本子和一支笔,把刘胤所需的给记下来。 待他们俩儿把他所需要的东西都搞来后,他便又杀回了吴江镇。 想来想去他还是没叫上他们,只因为他觉得他们现在很忙,自己一个人就好,别让他们太劳累了。 其次是,他准备充分,觉得真遇到鬼,自己一人也有把握给收拾了。 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人多眼杂,五六个外人去了那小镇,难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还是独自行动更为不惹人注目。 呼~ 再度踏足镇子南头的荒野,来到这片废墟庄园前时,一股子阴风不知道从哪吹来,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哇——哇——” 听声音,一抬头,发现竟又是只老鸹站在那废墟中央的高阁上大叫。 不知道还是不是之前那一只,但刘胤很不喜欢这种兆头。 ‘可能你是在提醒我什么,那真是谢谢你了,鸦兄。’ 心里说着,刘胤缓缓向前踏足,跨过了早已倒塌的院墙,靠近了那几栋还屹立的宅邸。 “哇——哇——” 老鸹又叫了两声,甚至扇起了翅膀。 似乎是见刘胤铁了心不听劝阻,那老鸹直接飞走了。 “管你是人是鬼,有什么好东西,你最好还是给我交出来。” 他狞声说着,手中所持罗远给他搞来的那把长刀,手腕缓缓转动,刀身折射的光芒锃亮! 这废墟中还没倒的几座宅子他根本不管,看都不看,径直走向中间那座高高的楼阁。 第四十二章 尸怪 两层台阶上长满了苔藓,紧闭的门窗落满了灰尘,可以见得,此处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嘎吱~ 与想象中的紧锁有些不同,这门被刀子一顶,便向里开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是楼阁的最底部,当阳光照射进去,目光能看到空气中存在的无数灰尘,以及里面老旧的陈设、物什。 刘胤缓缓迈着步子进入其中,小心警惕的同时,目光不断扫视,观察着一切。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可怖,这里看起来最多就是长久无人居住罢了。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眼眸瞄向那条通向楼上的木梯。 给出的指引,就在上面,不在这第一层! 他缓缓走向楼梯处。 就在这时,只听“嘭”的一声,堂内再度陷入灰暗中,唯有少数光芒能透过缝隙进入。 刘胤猛然回头,发现那门莫名其妙的就被关上了! “艹!” 他心中瞬间一惊,紧接着把身体赶紧靠着墙壁,紧抿着唇,握紧手中的刀。 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他多想,此间空气里的氛围也变得诡异起来,光线莫名地开始变得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什么,更有一股凉意渗上心头。 刘胤立即自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个竹筒,筒口给打开,把液体倒出摊在手掌,于眼里一涂。 忍着刺眼的感觉,他把手掌拿开,再度观察。 这是牛眼泪,按照《内务府秘录》上‘辟邪方子篇’中讲,用牛眼泪涂抹在人眼上,能开阴阳眼。 这玩意儿,罗远说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搞到手的,开始时他用刀子 在一头老牛面前比划,老牛却一点也不接受恐吓,直到他吓唬了半天后无奈拿来了一捆草。 也正因为有了牛眼泪,刘胤他才敢独自一人进入这处未知之地。 人怕鬼,无外乎是神秘,再就是人肉眼不能视之,能看见了,也就不神秘了。 只是,用牛眼泪涂抹完后,刘胤看四周,却发现一切如常,这里除了他自己之外,什么也没有。 要不要先撤出去在从长计议? 这个念头在心里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 开什么玩笑,之前还信誓旦旦一幅胆气十足的样子,现在鬼东西给你关个门就怕了? 不行,不把宝贝抢到手坚决不走! 刘胤一手拿着刀,一手缓缓自包里掏出一根柳枝,然后踏上楼梯。 每一步,都能激起灰尘,还会令楼梯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很担心,自己还没等见着这里的正主,就因这年久失修的木梯子不堪承受而摔下去。 一步...三步...五步...十步... 最后一步踏上二楼时,刘胤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 因为,他看到,在这二楼的正中间,摆着一具棺材! ‘难不成,有东西在这里头,突然关上门,就是它在搞鬼?’ 刘胤心中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他小心的观察着这棺材,目光看向通往第三层的楼梯。 导航提示,宝贝还在更上面。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希望你也别跳出来打扰我。’ 刘胤贴着墙,绕过那棺材。 咔嚓! 棺材盖似像被沉重大力击中了一样,猛然飞起来。 刘胤也被这发生的一幕惊的靠近身后的墙,手中长刀举起来,横于胸前。 砰! 在棺材盖重重砸在一旁的瞬间,那棺材里直接坐起一道身影。 刘胤的瞳孔微缩,暗叫一声不妙。 只见那坐起来的“人”,浑身上下腐烂的不成样子,尤其是那张脸,叫人看的真是直犯恶心! 腐肉横生,五官不在,分不清是男是女,一只眼珠挂在脸庞中间,另一只眼珠子已经瘪进了肉里看不见,绿色的汁水滴落,那张黑漆漆的嘴巴打开吐着肉眼可见的白气。 这非人的玩意儿缓缓站起来,两只手臂僵硬的抬起来,爪子朝着刘胤,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步踢出就让棺材四分五裂,行动有些迟缓。 鬼东西!僵尸吗? 一瞬间,刘胤想起《内务府秘录》上记载的一个故事: 说那是光启二十一年的时候,坤廷与东洋和国打了几年,最终被揍得是屁滚尿流,然后割地赔款。 赔的那两万万两白银,自然不可能是宫里的老佛爷和诸王公大臣们掏,乡绅们也不愿意拿自己的钱来给朝廷的失败买单,那最终结果自然是一分不少的全部摊到了百姓的头上。 当年豫州一带正值荒年,百姓本就颗粒无收,又来了要账鬼,那真是一个惨字怎么说得了,反正闹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也就是彼时,一府治下某村所有人在一夜之间死绝,事后经官府的差役查看,一口咬定整村的人是被猛兽所杀。 可关键是,什么样的猛兽能在一夜之间杀死一个村庄的人? 百姓饿的都快疯了,那半夜闯进来的猛兽能全身而退?就算全村的人拼上去也能给反杀了吧? 经当地内务府一位统领多次查证后,终于在附近山上见了真凶的真容。 遍体白毛,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类接吻嘘气,血腥贯鼻! 回忆对僵尸的描述,再看眼下,也不像啊? 这倒像是一个会移动的腐尸,好像还没死多久的样子。 没时间给刘胤多想,这尸怪已经朝着楼梯处的刘胤过来。 手里准备对付鬼物的柳枝,这一刻似乎也没了作用。 “我去尼玛的,老子有枪!” 幸好他没忘记把自己的家伙给随身带上,枪口瞬间对准了尸怪。 啪!啪!啪!啪!啪! 一连五枪,每一颗子弹都打在了尸怪的胸膛,溅出一道道白绿汁液。 被击中的尸怪退后两步,身子晃了晃,嘴里的“嗬”声嘶吼大了几分,停顿了片刻,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朝着刘胤前进。 “没事?” 见如此,刘胤继续扣动扳机,但这一次瞄准的却是尸怪的脑袋。 啪!啪!啪!啪!啪! 就是铁做的脑袋也该被打成筛子了,而子弹也不负他期望,尸怪的脑袋已经没了。 “果然,就是邪祟鬼物面对枪也不行啊,如果一枪不行,那就一百枪,把子弹用辟邪之物浸泡洗刷或涂抹,鬼也照杀!” 只是他这边刚笑,那边没了脑袋的尸怪竟又继续前进,双臂直勾勾伸着,距离他已经很近了。 刘胤脸色一变,猛地侧前方一蹿,在尸怪扑过去之前闪躲了开。 他收起枪,掏出了一个竹筒。 第四十三章 惊骇(求追读!) 尸怪的这一扑,扑了个空,没逮到刘胤。 在它刚转过身来的瞬间,一摊乌黑腥臭的液体直接就覆到了它的身上。 刺啦~ 似水与火交融发出的声响,也像是硫酸腐蚀物质造成的动静,黑狗血果然没有辜负刘胤的期望,让尸怪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身体被黑狗血覆盖的地方不断有白色烟雾升起。 见这一幕,刘胤便能看得出来,它现在一定很痛苦! “这就对了,再让你喝一壶!” 眼见生效,尸怪因痛苦和愤怒冲过来,刘胤不慌不忙地把手中那支竹筒一丢,又掏出一支来,直接把里面的黑狗血洒出去。 刺—— 身体被腐蚀,大量的乳绿色汁液飞溅,尸怪像是触电了一样不停颤抖,不断挥舞手臂。 “不要急,慢慢来,黑狗血尝完了,咱们来尝尝童子尿的滋味。” 刘胤一边退,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尸怪。 你说你就乖乖地躺在棺材里面,咱不把你揪出来,你也别跳出来惹咱,那多好? 非要跳出来品尝一顿套餐? 那来吧,试试就逝世! “呦,生气啦?生气那就给老子喝尿吧,帮你顺顺气儿!” 刺啦~ “哎,逮不到我,老子气死你,再来!” 刺啦~ “龟儿子,你给爷躺下吧!” 刺啦~ ... 凭着自身的灵敏性,刘胤闪转腾挪,把这头尸怪给耍的团团转。 只是... “特码的,怎么感觉不对劲儿呢?” 望着浑身上下到处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露出骨头,却仍没有躺下的无头尸怪,刘胤脸色发沉。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手头上的黑狗血、童子尿、朱砂等物皆已经用完了。 无头尸怪虽然已经步履瞒珊,但这份对入侵者进攻的毅力真可谓是不依不饶,还伸着爪子朝向目标前进。 到了这种地步,刘胤只有两个选择了。 战略转移,或者,猪突猛进! “呀~喝!” 他选择继续,旋即双手握刀,腰胯发力,脚下猛地蹬地而起,声如雷、人如电,身似离弦劲矢疾射。 这一猛子蹿出去,正与无头尸怪交错而过。 噗~ 随着一声尖锐物切割柔软物体的闷响在空气中传递,一只流脓发臭的手臂也跟着在天上飞舞,飙溅大量的汁液。 砰。 那手臂落地时,刘胤已经转过了身来。 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刀,上面沾了不少尸怪的汁液,他不由露出嫌恶之色。 先不说这玩意儿有没有毒,就说既视感,就足够恶心,他可不想自己身上沾上半点。 只剩一只手的无头尸怪依旧没有放弃,转过身再度朝着刘胤袭来。 不能说袭,它的速度完全就是一个缓慢的老人,对刘胤来说半点威胁性都没有。 “嗨——” 同样的步法,再次冲锋,斩落尸怪一臂的同时迅速闪身,避免被尸液沾碰。 这下,无头尸怪已经没了手臂,只剩下两条腿加一个身子了。 “给我死!” 尸怪还不倒,那他就再助力一把。 刀锋斜劈,一缕寒光乍现! 半具尸身,一大坨烂肉与身体分离,污血飞溅,那红的白的绿的等一些腐臭脏器也跟着掉出去一些,一根肠子上面挂在身腔内,下面连着烂肉。 “还不死?” 见只剩下两条腿和半具身体的尸怪竟然还试着向前移动,刘胤感到有些惊悚了。 这特么到底属于什么尸? 反正不太像僵尸。 再来一刀! 这一刀把那半具尸体从中间剁开,让更恶心的秽物撒了满地,也让那两条腿再也无法站立。 如此之下,残尸烂肉终于没了反应,一动不动地分散躺在地面上。 “早知这样轻易就能搞定,就没必要浪费了呀。” 刘胤龇龇牙,开始初见这尸怪时他把这玩意儿想的太厉害了,发现枪打不死更是加深了这一想法,导致他就没想着近身出手,用刀来解决。 随着自己的辟邪之物差不多用光了,又发现尸怪的速度无法对自己形成威胁,他这才反应过来。 但反应过来,却也已经晚了些。 “算了,不过一些辟邪之物,用了也就用了,能得到宝贝就好。” 他甩了甩刀上的污血,随后踏向三楼。 这宝贝不在第二层,而是指明在第三层,想必就是被尸怪所守护。 现在尸怪被他所斩杀,阻拦已经没了,他心情大好,脚步都为之轻松了些。 “宝贝近在眼前了,让我瞧瞧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能让一头尸怪誓死守护。话说,这尸怪又会不会是被人给放在这的?嗯,照记忆中的某些桥段,很有这个可能呀...” 当他登上第三层楼时,目光看去。 只是还不等他看清什么,眼前就倏地一下,全部变成了漆黑! 唰! 刘胤本能的持刀横在身前,身体紧绷,做出防御姿态。 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却也不等他想清楚,眼前的漆黑中就出现了影子。 仔细一看,那影子逐渐出现轮廓,逐渐显现,是人形。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影! 当这些人影全部展露真容之际,刘胤当即内心一震,自尾椎骨有一股子寒意诞生,而后急速上升传递周身,让他汗毛瞬间立起! 有人脸部血肉模糊,不成样子;有人缺胳膊少腿,身上满是流淌着殷殷鲜血的洞孔,面色苍白冰冷;有人一脸痛苦的表情,勃颈处有着割喉伤痕;有人面孔狰狞,浑身受创,眼中流露着极度仇恨的目光... “你们!” 刘胤惊骇出声,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他因这些一个个看起来就非人更像鬼的玩意儿而震惊,更因这些人他似乎全部都认识而遍体生寒! 当下,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全力地跑! 开玩笑,脑子只要不傻,就不会逞英雄一样留在原地。 感觉不妙选择逃跑,这不丢人。 明知事情不对头还硬挺着装批,那是蠢到家了。 只是,他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不是上来时的楼梯口,而是一片黑暗,仿佛自己整个人都已经置身于了一处黑暗空间。 此时此刻,身后传来一道幽冷的声音:“凤阳兄,你见了我,跑什么呀...” 第四十四章 险恶 (求追读!) 听到这声音,刘胤的嘴角狠狠一抽。 他转过身,发现自己跑了数百步,本以为已经甩掉的那些人,竟然还在眼前! “凤阳兄,我死的好惨呐...” 一个面部血肉模糊的少年,自人群中缓缓飘出来,声音听起来特别凄苦。 他双手缓缓举起来,两只手上全是鲜血! 刘胤咬咬牙,面上闪过厉色,喝道:“那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少年的面部扯动起来,瞬间怨气沸腾,声音凄厉怒啸:“你我同一批远渡大洋,来到异国他乡,一路扶持、一路相倚,本以为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却杀了我!你知道我心间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在幽冥之下过的何等日子吗?你把命还给我,你把命还给我...” 少年逐渐靠近,刘胤目光复杂,不断向后退去。 直到他感觉身后撞到了无形墙壁,退无可退时,他才猛然一惊,旋即从背后抽出雷击木法剑指向对方。 幸好,这宝贝还一直绑在他背后。 也正是被这剑一指,那少年当即不敢再逼近。 “你想知道答案?” 刘胤盯着他,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你应该知道!” 唰! 木剑在他手中耍了一个剑花。 “我们被人瞧不起,他们骂我们是留着猪尾巴的野蛮人,我们决定剪掉辫子以明志,刻苦发奋读书训练,让那些人瞧瞧,瞧瞧我们来自中土大夏的男儿,并不比任何人差!他们能行的,我们也能行!” 说着,刘胤向前一步,那少年退后一步。 “而你——!” 一手握剑,一手呈剑指状指着对方,怒喝道: “你不仅视我们为异类,还唾骂疏远我们,更试图向中土拍电报告发我们!你又不是不知道,留美的那一批,就因剪掉辫子而被朝廷整体召回,从而断送留学生涯,更被打入监牢问斩! 我们苦苦哀求你,你就是不为所动,就是不知变通,甚至拿此事敲诈勒索们,之后还不打算遵守已经答应我们的承诺,如此恶劣行为,你有把我们当兄弟吗?啊!” 最后这充满怒火的一吼,又让对面的少年又是退后一步。 刘胤缓缓向前,继续道:“这些还不至于我对你动杀心,直到你竟敢偷看我叔叔给我的信件,想一并把我红门身份的事情检举。即便是如此,我也给过你机会,请你加入红门共谋大事,你严词拒绝!求你保守秘密,你拂袖而去!那么,你告诉我,你还有活路吗?” 望着那身体不断颤抖的少年,他冷冷一笑:“你当我刘凤阳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威胁我,挡我的路,还想谋我!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不把你碎尸万段,而是让你在一场演习中发生意外,这种体面的死法,就已经是看在你我曾经交情的份上了。” 唰~ 停下脚步,又一挥剑,刘胤咆哮道:“狗贼不仅愚忠,且心肠万分歹毒,安敢与我称兄道弟?杀你,不过斩一条毒蛇尔!” 此间话了,那少年被怼的是再无话可说。 “埃里克,我的学生,你才是一条毒蛇,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又有一个站出来了,这是个穿着军装的白肤男子,他的脸上纵横交错全是伤痕,身体上有数十处被刀子捅出的血洞,死状极惨。 “哈哈。” 见是他,这个自己曾经的教官,刘胤当即一声大笑,斜着眼道:“是你呀?我的费力克斯老师。” “你知道的,我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女儿,你让她们失去了我,可以想到,那对她们来说到底是多么巨大的打击?你折磨我,杀死我,简直没有任何人性,你就是...” “住嘴!” 一声怒喝,打断了白肤鬼的话。 刘胤瞪着他,手臂一动,剑尖指向了他:“敬爱的先生,你有没有搞错?你还记得你做过的那些事情吗?你还记得你所犯下的那些罪吗?你居然还有脸站在我面前来质问,这真是一个好笑的笑话。” 旋即,他回忆起往事,说起来: “第一,你对我们这些来自中土的学生,不仅在嘴巴上用各种恶毒的语言欺辱,而且还赋予行动,对我们体罚辱打,完全就没有用公平的方式对待我们。你教唆你们柏鲁士的学生孤立我们,欺负我们,还以各种理由向我们进行敲诈勒索。 第二,你用自己的权利,叫我的伙伴单独去你居住的地方,对他做那种肮脏下流的事情,最终导致他含恨自杀。 第三,我的一位伙伴有远房叔叔来看望他,被你瞧见,你就借机威胁敲诈了一笔钱,然后不满足的你竟还勾结当地的暴徒抢劫枪杀了他! 第四,你故意在我们的成绩单上批示不合格的评价,还上报了上去,导致许多人认为我们根本不行。 第五,你贪污本应该属于我们的薪水,全部换成了你包养情人的资本。 第六,你...” 说了很多,不止六条,刘胤最后给他判定一个评价:“像你这样的人,要怎样改变?不,你不会改变,永远不会,就算是变成了亡灵。你的下场唯有一个,那就是死!” 当年,他找准机会,趁这男人外出幽会情人时把他给绑了,永远也忘不掉这货色在面对酷刑时瞬间软掉的骨头。 原来,他那一直以来保持的硬汉做派,仅是一层虚伪面具而已。 原来,他那一直以来严酷冰冷的面孔,仅针对外国留学生而已。 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潜藏着那么多肮脏龌龊的想法,有着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罪恶! 活活折磨死他,刘胤一点也不为之后悔。 “堂主,我为堂口的发展...” “你也给我把嘴闭上吧,可别说了,你个混账王八蛋!” 一个经受三刀六洞之刑而死的汉子刚开口,就被刘胤给打断。 剑尖移动,指向了那汉子。 “咱红门的规矩你忘了吗?‘三十六誓’、‘二十一则’、‘十禁十刑’、‘十条十款’,你告诉我,哪一条上记载了,杀兄霸嫂、陷害忠良、欺行霸市、滥杀无辜,可以不受到惩罚?啊?告诉我! 你再告诉我,同是在海外生活的同胞,你为什么要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事情干了还杀人灭口,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还记得你在加入红门时,向天地父母许下的承诺吗? 还记得你在入我洪家时,对皇天后土所立下的大誓吗! 呵呵,都特么忘到狗肚子里了吧? 我把你这等鱼目混珠的狗货押至堂前,你的下场是经我胜安堂诸兄弟认定的,你还有什么怨言? 事后堂内赡养你全家老小,只对外人讲你为兄弟而死,从不言你所犯罪行,这样,已经仁至义尽! 如此,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我面前狺狺狂吠!” 一番话说的这汉子哑口无言,本就苍白的脸皮又青又紫,目光中满是怨毒之色。 “刘堂主,你...” “老贼休要叫我!被你叫一声,我都嫌耳朵被污了!你这奸商勾连外贼,压榨我同胞,欺辱我姊妹,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你还有脸张嘴?我没灭你一家十几口子,只诛你一人,已经是看在同胞的份儿上发慈悲了。” “还有你,给老子滚回去!你这白肤鬼畜,做人没有人性,居然还是个教徒?你家神明要是晓得你都做了什么,估计要一发雷给你劈死!” “你,把那张臭嘴关上!疆场鏖战,不问是非,只有各为其主,被爷半夜摸上去割了你的脖子,那只怪你本事不精,警惕不高,你特娘还来讨债?” “还有你,狗日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把你的皮拔下来套在稻草人上,虽然有些不人道,但这是一报还一报!还记得那个被你们俘虏后押在堑壕前折磨致死的老兵吗?他是我炮兵科的教官,你们敢那样对待他,我这样对待你,你有什么话说?” “瞪眼,你有什么好瞪的?你死前老子给你留了一只眼,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不光傲慢无礼、目中无人,还克扣前线士兵补给,导致我的很多兄弟没有死在敌人手里,而是在病魔的折磨中倒下。他们对我说,埃里克,听着,如果有机会,帮我弄死那个狗娘养的!正巧敌人突袭,那是神的旨意,也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 越说越来劲,越骂越提气! 刘胤此刻就是一个终极大喷子,目光不断巡视,来回踱步,看到谁就喷谁,见谁想开口就给谁怼回去,整个黑漆漆的空间中只剩下他的声音在不停响起。 当他喷累了,停下的时候,漆黑的空间中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偿命...” 直到有的恶灵目不转睛盯着他,脸上不断渗出鲜血,嘴里发出幽冷的呢喃。 “偿命...” “把命还给我!” “你欠我的,我的命。” 它们越来越多开始张嘴,越来越多变得狰狞,本来被逼退,现在又开始围上来。 一时间,阴风呼啸,鬼气森森! 刘胤心凉半截,不想自己这些唾骂,对于一心讨债的鬼魂们来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也好...’ 内心轻叹一声,刘胤缓缓把另一只手握上了剑柄。 蓦地,他目光中杀意前所未有的盛放。 “来吧,你们是来找我的,那就让我们来做个了断!我能让你们离开人世,就能让你们连鬼也做不成!” 面对群鬼,孤身一人,他无处可去,所以选择向死而生。 他要做的是,在自己倒下之前,把这些货色再杀死一次! “凤阳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只见身后一片光明,有不少人正望着他。 叫他名字的人,是崔饶东。 “凤阳兄,是我,快,快来,现在你能过来了,快退过来,有我们保护你!” 崔饶东一脸担忧之色望着他,眉宇间满是关怀之意。 “丰之?!” 刘胤睁大眼,他不光看到了崔饶东,还有一些熟悉的人。 “凤阳,谢谢你能为我报仇杀了那个畜生,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此间事了,我们来生再会。” “堂主,弟兄们能跟着你一起杀那些作恶的洋人,救同胞于水火,乃此生最为畅快之事!多谢你安顿我们的二老姊妹,多谢!” “大侠,您仗义行仁,颇有古之豪侠风采,我一家老小多亏您保全才免遭歹人毒手,小老儿死也瞑目了。” “凤阳,老夫果真没看错你,不愧是山主的关门弟子,不愧是红门老六的侄子!履我红门之誓,行我洪家之义,真有你叔叔当年风采!老夫好后悔,当年没有追随六哥留在中土,不能再睹一次六哥音容,此为至死憾事呀...” “刘兄弟,虽然某死了,但你救了那些同是被蒙骗卖来挖矿的弟兄,某万分感谢。” “谢谢侬啊,帮我买了棺材,让我崽有安身之处。” 这些人的声音响起,他们都已逝世,乃是刘胤曾经帮助过的,或是熟悉之人。 他把头扭回来,面对的是那些张牙舞爪、面孔狰狞的恶鬼们。 他又扭头去看,见到的是一张张满是光辉和笑容的脸颊。 此间一幕,真宛如天堂与地狱之隔,阴德与罪孽的报果! “别跑,把我的命还给我!” “快,快过来呀,凤阳兄,别等了!”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我们要把受的苦全部还给你!” “过来!有我们护着你,它们伤不了你!” “啊——,我要杀了你这个虚伪卑鄙的小人!” “兄弟,有我们在,你休要怕。” 嘈杂的声音灌在双耳里,刘胤呆愣住了。 下一秒他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喃喃道:“假的,都是假的啊。” “凤阳兄,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假的,快过来!” 崔丰之把手伸过来,大声道。 “哈哈哈哈...” 刘胤忽然大笑起来,待笑声减弱时,方感慨道:“我少年立志,受他指引感染,一心想成为他那样名满天下的英雄豪杰,或是纵横世间的枭雄霸主!所以,半生行事,虽所作所为从来无愧于心,但作风阴狠毒辣、手上沾满鲜血!却未想到,竟还有人会记得我的好?” 目光看向那些即将扑到自己面前的恶鬼们,背对着那些大声叫嚷要他回头的朋友们,他双手握紧了剑,低声自语: “真也好,假也罢,吾心甚微,但我的路,我还没走完,就不需要你们来掺和了。” 说到此时,他记起秘录记载: 若遇妖邪幻法,若碰鬼魅魇阵,武人当咬破舌尖,以一口精阳热血破之! ... 刘胤的确陷入了幻境当中。 他现在的身体,背后紧贴着一堵墙,双手持剑,双目无神。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掌,缓缓靠近了他的脸,修长的手指停在空中颤了颤,距离他的面部不过半尺之遥。 停顿片刻,又向前摸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女鬼 就在那只苍白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刘胤脸上时,一股子肉眼视之不见的淡红色光芒陡然出现,烫击手指,令其如触火般猛然缩了回去! 这武人身强体壮,阳气鼎沸,本就远超正常人,近来更是不断嗑药令一身气血十足充沛,所以即便是陷入失神状态,肩头阳火衰减,却也非阴邪之流能轻易接近。 下一刻,刘胤张嘴猛喷一口舌尖热血,双目大睁,眸子里恢复了清明之色。 目光所及,兰室内一尘不染,物什摆放整齐,纱灯伴着绣床,妆台铜镜折射微光,空气中传递着一缕缕淡雅幽香。 这好似是闯入了一个女子的闺房! 刘胤只是扫了一眼,而后目光迅速锁定在妆台上那面巴掌大小的铜镜上。 那就是他要寻找的宝物! 至此,导航指引结束。 只是,面对宝物,刘胤却没有迫不及待地去取,而是盯着妆台一旁的位置,冷笑起来:“好厉害的幻术呀,让我都着了道儿。” 他的一双眼中有绿光一闪而逝,这正是牛眼泪开阴阳眼的功效! 阴阳眼一开,视肉眼不可视之物,睹凡夫不能睹之事。 在他眼中,那床头妆台一旁,正静静立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一袭白衣,身段颀长婀娜、腰如细柳,朱唇皓齿、臻首娥眉,不说天香国色,也是有着艳若桃李般的绝美姿容。 只是...她脸色苍白、肌肤胜雪,在刘胤看来,绝非人也! 面对着这样一个非人之物,即便是她再美,刘胤心中也升不起半点心思,反而缓缓移步,余光扫见自己脚下的刀,然后盯着女人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方才我所见那楼下的尸怪,也是幻觉吧?” 这话音刚落之际,他脚尖猛踩刀柄端头,让长刀飞起,手掌一把抓住刀柄。 “看刀!” 用力一甩,长刀脱手而出,飞射向那女子。 女子似乎也知晓,这刀上涂抹过朱砂、童子尿等物,轻飘飘一闪躲过。 而后她终于开口了:“公子,你真是好狠的...” 这边还未说完呢,那带着一股劲风的木剑便已当头劈下! “呀——” 女子躲避不及,被这一剑给刮到了衣角,当即发出一声尖叫,使房间里顿时刮起阴风,气温骤降。 这一次是真的了,不是幻觉! 刘胤脑海里思衬着,已经来到妆台前,立即把那面铜镜给抓在手中。 好,到手了! 他心中一喜,紧接着如意给出的鉴定信息更是令他欣喜若狂,忍不住有些颤抖。 把宝贝拿到手的他没有选择留下斩妖除魔,而是迅速朝着楼梯口的方向奔去。 抢了就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虽然他这样想,但那女子不同意,一身白的鬼影瞬间飘至楼梯口处,挡在了他的面前。 刘胤停下脚步,把铜镜揣入怀中,手持木剑对准女子,沉声道:“我能看见你,想灭你也不过多费些手脚,劝你不要自误。” 这话说出来,多少让他自己心里有一点愧疚,毕竟你是上门抢人家东西。 只不过一想到这宝贝铜镜的作用,他就什么愧疚都不想了。 所谓世道弱肉强食,大发慈悲也好,行侠仗义也罢,这些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利益没有受到损失,并且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才能做的事情。 更何况,他这还不是对人下手,而是对一头鬼下手! 那女鬼听了他的话,用一脸幽怨的神色看着他,朱唇轻启:“公子...” 你公啥也没用,我还能陪你玩一手倩女幽魂不成? “给我让开!” 不想当宁采臣的刘胤怒喝一声,准备动手。 “公子...公子...” 女鬼不断摇头呢喃着,眸里满是哀怨。 “...不,你不是,你不是!” 下一秒,这房间里的阴风更为剧烈刮起,隐隐传递着呼啸,凉意侵袭而至。 刘胤把手挡在眼前,微微斜视。 再一看,那女鬼已经露出了真容! 她披头散发,一双白眼凸出,舌头自嘴里伸出来,虽不见血,但惨相亦十分渗人。 是个吊死鬼啊?! 他心头一突,这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第二个鬼了。 “啊——” 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一双手伸出,指甲很长,上面泛着幽光,整个人飘起来猛然朝刘胤扑过去。 刘胤二话不说,面对来袭以攻对攻,他相信自己手中的这柄剑,号称‘雷击木法剑’,难道对付区区一头女鬼还会搞不定? 果然,正如他所料的那样。 法剑在手,配合他的剑法,只是纵身跃起一记斜劈,便劈中了女鬼,令其在惨叫中瞬间被弹射到房间角落去,身体不住颤抖。 刘胤看得清,有一丝蓝色的电光在那缩成一坨的鬼躯上一闪而逝。 女鬼抬起头来,看向刘胤,脸孔上闪过阵阵狞意,但没有再度发动攻击,似是已经被那一剑给重伤。 瞧出她的几分端倪,刘胤的眸光闪烁不定。 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为何不铲除隐患再走? 有了这样一个念头,他便持剑缓缓走过去。 方要举剑诛鬼,便见那女鬼面容一变,又恢复成了最先见到的样子,只是嘴角留着一缕鲜血。 她有气无力地举起一只手,娇声道:“公子,不要。” 见那一脸楚楚可怜的表情,刘胤心中冷笑不止,根本不想听鬼话,持剑就劈下。 女鬼见状竭力飘开,躲到了另一处角落。 “外面正值白昼,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冷声说完,男人准备再度过去,彻底了解这头女鬼。 缩在角落中的女鬼用皓齿紧咬着下唇,然后轻轻一扬手。 霎时间,刘胤眼前又一次出现了幻觉。 不过相比于之前整个人都堕入无尽黑暗空间,意识被完全笼罩,这一次却更像是在看电影,就如他之前在第二层时遇到的那尸怪一样,房间内其它的都没有被改变。 “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见她居然还有余力施展幻术,刘胤心中十分警惕,他嘴里这般讲着,身体却缓缓退到了楼梯口处。 他打算,只要一有不对劲儿,就立刻逃走! 如果不能轻易拿下这女鬼,那不与她拼命,稳健一些是没毛病的。 等回去之后就叫人,弄些汽油来把这里给浇上,放火! 他不信,外面是大白天,在这里放火把整个楼阁给烧掉,这鬼到时能躲到哪里去? 四十六章 人心 这个女人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定居在这座小村子附近,没人知道,也没人了解,人们只知道她的名字,听说她叫安娘。 安娘好像很富有,从附近的县城找来工匠为她建造一座园子。 当这座园子修建好时,震撼了村子里所有人,这种江南水乡风格的园子,村民们从未见过。 安娘很善良,她总是会拿出饭菜来接济一些老人、乞丐,那座园子里仿佛藏着数不清的金银和粮食。 但尽管如此,村里对她的议论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只因为她很美! 美到村子里的男人都对她魂不守舍,美到每次她现身时都会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美到每次那座园子里传来琴声时妇女们都会低声咒骂。 没多久,战火烧至了这附近。 听说有人起兵反朝廷,一开始占尽上风,现在朝廷的天兵来了,已经把反贼团团围困了? 村民们庆幸不已,若是他们之前没听村里老秀才的话,而是受另一个村子的人蛊惑一起加入反贼,那恐怕他们现在就要倒霉了。 只是,老秀才的威望才刚升至顶点,便跌落泥坑。 朝廷的天兵,为何要抓人?听说还杀了不少人,抢了好些个村镇! 这和你这个秀才说的不一样啊! 老秀才失魂落魄,整个人都傻了,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有狼狈逃命至此的人告诉村民们,朝廷的兵抓人是为了让百姓攻城当替死鬼,杀人是因为军饷不足他们要自筹。 跑! 也只能跑,如果不想被当成牛羊一样宰杀的话。 但又有满脸是血的人跑来告诉他们,跑不掉的,朝廷的骑兵到处游荡,见人就杀,那死不瞑目的脑袋被插在长枪上嬉笑怒骂,那尸体被挂在马尾上耀武扬威,到处都是死人,一个惨字怎么说得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其他人一样,进入洋人住的地方去,那里是朝廷的兵无法肆虐之地。 村民们这样做了,但面对的却是洋人叽里咕噜的鸟语,还有洋枪的射击。 死了不少人,退回村庄的村民们绝望了。 便在这时,有穿着洋装的人跑到他们村,对村民们讲,他在洋人那边有路子,只要愿意掏钱,他就能说动洋人网开一面,让大伙儿都进入洋人的地盘躲避。 可是,凑来凑去,所有人加在一起的银子,也就只够两个人进入洋人的地盘! 这条路行不通,还是等死痛快点。 关键时刻,安娘来了。 “我有钱,只要你的话当真,我愿意拿出所有的财产。” 她的这话,让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 那穿着洋装的人推了推眼镜,似有些不相信。 村民们眼里流露出了种种光彩,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安娘竟然会选择这样做。 随着一阵阵夸赞与感激的声音,那穿着洋装的人指天发誓自己一定能办到,求洋人放开阻拦。 就这样,他走了,带着安娘交给他的那些金银珠宝,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大家由兴奋转为失落,由失落变成绝望,全部堵在洋人建起的高墙前下跪,苦苦哀求,但洋人们无动于衷,甚至不时对他们指点说笑。 有一个洋人军官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安娘,瞬间惊为天人。 洋人军官觊觎安娘的美貌,便告诉她,只要她答应嫁给他,他就可以做主下令,让这个村子的百姓全部进入他们的地盘。 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找人翻译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安娘沉默了,村民们也沉默了。 但村民们沉默没多久,便有人用期冀的眼神看向了安娘。 他们的意思不言而喻。 安娘什么都没说,就回到了自己的园子里去。 哪知道,第一批下跪恳求她答应洋人要求的,就是她园子里的那些下人。 然后,村民们相继而来,一个个苦口婆心地劝说。 劝说没得到答复,他们也开始跪求,不管是村里的男人还是村里的妇人,甚至就连那些她曾经接济帮助过的老人也来求她。 最终,安娘同意了。 相比那个骗了钱再也没有回来的家伙,至少这个洋人还是比较守信的。 他立即下令士兵放开一条通道,让村民们进去。 然后派出洋兵包围了整座园子,防止安娘逃走。 当天晚上,安娘就上吊自缢了。 她早已心有所属,不想嫁给那个趁人之危的洋人。 等战火平息后,村民们回到了他们原来的家。 至于那座园子? 园子里再也没有传出过琴声,再也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对乞丐施舍,一切都静悄悄的。 没有人提出要去给她收个尸,也没有人提出要去祭拜她一下。 村民们仿佛集体失忆了一样,忘记了那座园子的存在,忘记了园子里的那个主人,他们从不敢靠近,即便路过时都不敢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多看一眼。 因为,他们似乎就是逼死安娘的凶手之一。 而且,有时候,当恩情远远超出偿还能力时,就会变成一种负担,然后恩达成仇。 就如后来几年中,有外来者对那园子产生好奇时,有的村民就编造了一些故事,说那里的人如何如何,遭到了怎样的报应如何如何。 结果没过几天,那些用恶毒语言诋毁过园子和它主人的一些村民,皆是于夜中离奇死亡。 从打那之后,那座园子就彻底成了村子的禁忌,没人敢再提及一丁点。 就这样,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直到现在,村子已经变成了镇子,很多人也已经不在了。 曾经发生的事,也更是尘封在了过去的岁月当中。 ... “好,杀得好啊!” 看完发生的那一幕幕故事,刘胤大声叫好,并对她询问道:“怎么不把那群忘恩负义的人全部杀死?” 他个人恩怨分明,若把故事里的主角换成他,他绝对会把那一整个村子的人都给送走! “何必要牵连无辜之人?” 女鬼摇摇头,叹息道。 刘胤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她,道:“叫我说,只凭他们集体得了失忆症时,他们就都不无辜了。” 为何?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话刘胤认为说的很多。 做善事和做坏事,这两条路是自己选择的,谁也不能阻止。 但如果作恶还被褒扬,做好人却永远被冷眼旁观,甚至恩将仇报,那么以后谁又会做好人? 所以说,人间正道是沧桑! 似乎古人也早已用自己的智慧给出了解释,是为: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见女鬼沉默不语,刘胤又道:“想必你就是安娘吧?真是失敬,果然,人若为鬼,必有冤屈!这般委屈,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今日上门无礼,实在对不住了。” 他向安娘抱拳一礼,表示歉意,而后转身便走。 他看到的那个故事,那一幕幕,或许是真的,但也或许是假的呢? 所谓鬼话连篇,这也是古人留下的智慧,说鬼这种东西是没人性的,绝对不能相信。 “公子请留步。” 刘胤刚一转身,便听到安娘的呼唤。 他身体一僵,想立即带着宝物跑路,但左思右想,感觉如果这女鬼的故事是真的,那自己这样做可就太不是人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转过了身。 只见安娘站起来,望着他,眼神里闪烁着复杂之色,柔声细语道:“不求公子把镜子还我,只求公子把一物给我留下,便在那镜子中。” 哦? 听了这话,刘胤当即脑子一转。 按照《内务府秘录》中记载,鬼物有很多种,有那种有实体的妖鬼,也有那种无实体的鬼魂,后者中分类更多,如地缚灵、孤魂野鬼、冤死横死鬼... 其中有一些鬼物不同寻常鬼物一样,它们在诞生时会有执念寄托之物,只需要把它执念所寄托之物毁掉,那鬼就凉了。 现在听安娘提出恳求,刘胤本能以为,这镜子中会有安娘寄托之物存在,那是她的根本。 望着那对充满哀求之意的眸子,刘胤沉吟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了。” 说罢,他把镜子从自己怀里掏出来,向着安娘一丢。 安娘接住这面失而复得的镜子,没有半分犹豫地就把手伸进了镜子当中,她的手臂神奇的钻入镜面,然后从中取出一幅画来。 她用手掌在画轴上小心地摩挲,似乎是对待一件极为心爱之物似的,目光焦聚于上面,眼中满是怀念之色。 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也没必要表现得多迫切。 刘胤就那么站在那儿,抱着肩膀,静静看着她。 片刻后,安娘才缓过神来,持着画卷和镜子缓缓走向刘胤。 即便这时候,刘胤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警惕,他随时准备拔剑。 直到安娘把镜子递向他,并说:“多谢公子手下留情,这面镜子,今后就是公子的了。” “我感到很奇怪,这样的宝物在你看来竟然不如一幅画?所以,我能看看这幅画吗?” 刘胤收过镜子,心里头是相当的好奇。 安娘闻言,怔怔看着刘胤的脸庞,看了几秒钟后,才退了几步,对他点点头,缓缓打来了这副画卷。 当这幅画打开后,刘胤看清楚时,当场瞪大了双眼。 “这,这怎么可能?!” 他惊呼出声,退后了两步。 他死死盯着安娘,情绪十分不稳,对她道:“告诉我,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安娘也是用十分复杂的目光望着他,道:“正是妾身当年亲手所绘。” 刘胤沉默了,目光一直盯在那画上。 这是一幅人像画,画中有一个青衫男子一手持扇,一手背负于身后,其人立足船头,面露微笑,目光斜向上望去。 画师的功力不俗,把画中男子的潇洒风姿完全描绘了出来,堪称栩栩如生。 刘胤为什么会为一幅画所震惊? 因为这画中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叔叔刘青山十几年前的样子! 虽比记忆中的年龄好似还要年轻一些,但他敢确信,那就是他。 刘青山是刘胤的亲二叔,刘胤与他年轻时的样子,有着四五分的相像... 第四十七章 青山 ‘二叔,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为何自三年前起,就再也不见音讯? 剪子帮悉知我洪家一点海底,就算不是红门下属组织,也一定与我红门中人有关系,但为何我刚露出身份他们就要杀我这个自己人? 以至于我不得不隐姓埋名,甚至连此前制定好的,混入朝廷加入新军的这项计划都不敢再执行了,生怕自动送上门。 多日于街头巷尾间查探,也不见其他洪门兄弟,仿佛这偌大申海,就只有一个剪子帮与我红门有瓜葛! 难道说,在这三年里,整个中土红门真的遭遇了什么巨大的不测不成?’ 都说睹物思人,古人所言实在不虚,刘胤现在就是。 他看着这幅画,脑子里乱糟糟的,眼前全是叔叔刘青山的音容相貌,以及对他耳提面命指点教导时说的那些话... 幼时,他母亲病故,父亲也因此变得郁郁寡欢,后来更是一病不起,长于床榻之上。 终是在那一个冬日飘雪的季节里,父亲奄奄一息。 刘青山顶风冒雪归来,脸上饱经沧桑,身上还留着披星戴月的痕迹。 父亲眼含热泪,用瘦皮包骨的手握紧了自家亲弟的手掌,目光一直留在那三个哭泣的儿子身上,直到闭眼的那一刻。 从那以后,刘青山就留在了村中,照顾起了三小只。 老大听话乖巧、为人耿直,刘青山教他读书写字、诗词歌赋。 老二聪明伶俐、一点就通,刘青山教他买卖生意、经商之道。 老三虽小,却最为调皮捣蛋、无法无天,在村里堪称猫憎狗厌,驴见了都摇头! 可偏偏就是这个老三,被刘青山一眼看中,白昼教他武艺把式、拳脚刀棍,夜下传授他兵法韬略、权谋心术,尽得刘青山一身真传。 直至十岁那年,老三挥手依依惜别坐上了前往海外的大船,刘青山也离开了村子。 至此一别,就是十年未见。 虽如此,刘胤对自己这个叔叔的感情却从未淡薄,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浓,在他心中,那张脸庞,早已替代了父亲的面容。 “看来公子,的确是认得我这位画中的恩公。” “嗯?啊。” 安娘的声音叫刘胤反应过来,他左右晃晃脑袋,又见对方那苍白面容上的一对灼灼目光,沉默几秒,随后点头承认:“是的,这个人正是我二叔,刘青山。” 闻言,安娘略作惊讶,随后道:“果然,妾身就想,世上即便有极为相像之人,但眉宇间的英姿又岂会有所相同?公子在这里一立,真就仿若恩公于眼前一样。” 其实在刘胤第一次抵临园子外观察时,她便发现了。 因为外面是白昼,她一鬼身,实在不方便出去接触。 等刘胤做足准备再来,她发现刘胤似有敌意,这才以幻术困他,却未第一时间全力出手害他。 “恩公?你...此话从何讲起呀?” 刘胤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安娘,已经脑补了好多她与自己叔叔刘青山当年的故事。 听了这问话,安娘双颊上竟然浮现出微红,模样含羞带怯,刘胤也不知这鬼怎么还会脸红。 就见她舒展开眉头后,似是回忆着道:“妾身本名安玉卿,小字安娘,原本也生在大户人家。后来家父开罪了当地的坤人老爷,举家被官府破门抄家捉拿,幸得家父在江湖中的好友舍生忘死搭救,妾身这才得以获救。叔父从未亏待过妾身,把妾身当自家女儿养,还请来先生教妾身琴棋书画。后来叔父一家需要大笔银两救命,妾身为报答当年救命之恩,便私下做主把自己给卖了,做那清倌人去...” 听得这话,刘胤暗道:‘看来也是个苦命人。’ “...流落秦淮后得了些许名气,也有了些自由权利,直到那次去另一州回来的路上...” 说到这里时,她笑了,即便苍白的脸色也遮掩不住她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而且笑得很美。 应该是讲到刘青山了,刘胤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 “当时车队遭遇了一伙山大王,就当所有人六神无主之际,一彪人马杀至,把这些山匪全部降服。随后马蹄声响彻不绝,脚步声震动山岗,一支旌旗猎猎、甲戈林立的大军临至。自中军大纛之下,有一位英武绝伦、绣袍金甲的将军乘马而出,彼时众军皆拜,口呼千岁,便是恩公。今思之,当年山呼海啸之景,依如历历在耳,犹在眼前。” ? 刘胤一脑子问号。 首先,你不是应该感谢救你的兵卒吗?是他们降服了山匪,他们才应该是你的恩公啊! 怎么“恩公”这顶帽子,净往最牛最帅的人头上去扣? 其次,你说的这是...刘青山? 搞错了吧,他不是混江湖的吗? 要说他在江湖上有偌大威名,以一个大侠的身份仗义出手救你,那无话可说。 可他怎么会与什么军队扯到一起去,还被称千岁? 刘胤迅速转动脑筋,回忆起来,还真没记起刘青山有和他说过统帅千军万马的事情。 “恩公叫我们快离去,并劝告妾身最好离开江南。可是妾身家在金陵,实在不能听之。后来没过多久,妾身再见恩公,便是在秦淮河上,他带着几名随从,一身青衫,英姿勃发...” 刘胤深深看了她一眼,见这女鬼已经沉浸在回忆杀当中,嘴角满是甜蜜的样子。 “...他这次入城是为联络人手,打算与不日兵临城下的大军里应外合破城。见到妾身时恩公也很是惊讶,并再次相劝妾身离开金陵,不然到时晚矣...” “等等!” 刘胤忽然伸出一只手,叫出声打住。 他一脸疑惑道:“不可能,如果是这种要命的大事,他不可能告诉你!” 小时候他向往刘青山口中的江湖往事,一心想要成为江湖豪侠。 而刘青山教授他权谋心术时却不断给他灌输“成王败寇”、“人不狠站不稳”、“不能为我所用尽杀之”、“想当好人要比坏人更坏才能当得”...种种之类的思想,一心把他往枭雄boss的那方面培养。 正因如此,那样一个人,正在做大事的时候,怎么会随随便便对一个女人透露底细?不怕被卖的裤衩都不剩吗? 谁料安娘狡黠一笑,然后道:“恩公当然没有告诉妾身,一切都是妾身暗自猜得。于当时,太平军已经席卷江南大地,能被军卒呼为千岁者,其地位可想而知?以这样之尊,亲自入城,要办的必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金陵城高墙深,为南国之首,想强攻硬取必枉费不少士卒性命。联想恩公身份和入城之举,妾身便已猜到恩公的目的。” 刘胤略显惊讶,没想到这女人,哦不,是女鬼,在智略上倒有些不差。 “临行前妾身求为恩公作画一幅,恩公想想后便答应了,然后妾身带着金银细软离开了金陵。果不其然,几日之后,大军到来开始攻城,又过几日传来城破的消息,那时候妾身便已经在北上的路上了。” 顿了顿,安娘的眼神暗淡下来,继续道:“北上后妾身本想前往京城,但听说北边路上也在打仗,便留在了这里,准备战事一了,便回金陵。” 后面的事不用说了,小刀会响应太平神国举旗反坤,朝廷派兵围剿,然后就是刘胤之前所见那画面中的一幕幕。 “想不到,你竟然有这番遭遇...” 刘胤摇头感慨。 安娘亦是感慨道:“妾身也未曾想到过,时隔几十载,今日却能见到与恩公有关之人。原来恩公名讳是叫刘青山呐,青山,青山,真是一个好名字...” 见她一脸相思畅想的样子,刘胤真不知道该说啥好。 你才见过人家两面,就变成这样了? 安娘很快就反应过来,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对了,敢问公子,可知恩公今在何处?” 刘胤摇摇头道:“说来话长,而且事关重大,现在我也在找他,但毫无头绪,毫无线索,不知他是生是死,人在何处。” 闻之,安娘身子一颤,一脸哀色,低声喃道:“这样么,看来这是上天注定了...况且我现在也...” 见她哀愁的样子,刘胤也不好说什么宽慰的话,原来这女鬼和自家叔叔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单纯就属于...说单相思吧,好像也太伤人了。 反正他很庆幸,双方不是真有什么亲密关系,不然他会感觉很头疼。 第四十八章 入伙 “这位安,安姑娘,之前实在是抱歉,我感知到此地有宝,便动了心思想要夺之,却不曾想...总之,受我一拜。” 刘胤把法剑插回背后,随后说着,便对安娘长揖一礼,以示歉意。 至于铜镜? 他道歉归道歉,却没露出归还的意思。 只因为这件宝物,实在是令他怦然心动,爱不释手啊。 ———————— 【山河镜】 古修士山河子,见人间有变,窥卜天机得知天地末法之劫将至,为渡过末劫,永享逍遥,山河子穷尽半生穷之力锻造此镜。 可惜,宝镜虽成,能擒妖收人,能藏山川大河,却不能汲取灵机奥妙,亦成不了坐看外界风雨内在逍遥的洞天福地。 寿数将至,坐化之前,山河子含恨把此镜抛飞,唏嘘天道不公。 千秋万载,岁月悠悠,山河镜终于在灵机复起之初再显灵异。 ———————— 这是之前握住铜镜时,如意给出的信息。 以山河为名,听起来就非常霸气,介绍信息中的功效,更是强的离谱! 不说收妖拿人这功能,就说能藏山川大河的能力,刘胤瞬间联想到的是什么? 不错,就是标配储物戒指啊! 有了这种手段,能给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帮上大忙! 他怎能不心动? “叫妾身安娘就好了。” 对于他的道歉,安娘笑了笑,一幅无碍的样子,道:“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你也是不知内情。相反,若你不来,你我还不得相见,妾身也见不到青山的侄儿呢。” 刘胤一囧,他怎么感觉这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劲儿呢? 唔,好像莫名矮了一辈的样子。 “安娘你风光霁月,实在是令我自惭形秽。” 刘胤再度一拜,打伤了人家,心中确实感到不好意思。 她微微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刘胤,又说:“公子真的无需自责,其实妾身方才本意也是想把画给公子瞧瞧,若公子与青山真的不识,是妾身预想错了,那入夜后,妾身便会把镜子招回。” 刘胤一听,更加尴尬。 原来有后手啊! 不过,招回镜子?山河镜已经认你为主了?还是按照小说里的讲,你已经把它给炼化了? 他想着,便把铜镜拿出来,递给了安娘,并道:“还是物归原主的比较好。” 只见安娘手掌轻轻一动,宝镜便化作一道流光似地飞入了她的袖中。 刘胤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若是他今日不留步,抢了镜子就跑,回到家后洋洋自得,恐怕待人家施法招回后,那就要傻眼了。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刘胤眼珠一转,心中冒出了更妙的想法:‘既然宝贝是抢不成了,那换一种方法,有没有可能呢?’ 他没敢先说出来,打算探探口风再讲,便对安娘问道:“安娘,我有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 “公子但说无妨。” “嗯,就是,就是说,你是怎么...” 安娘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反问道:“公子是想问,妾身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是吧?” “嗯,是。” 刘胤有几分不自然,毕竟这属于揭人伤疤。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讲的。” 安娘一扬手,她这闺房内被打乱的一些物件再度变得整齐,指了指那绣****子请坐。” 刘胤也就不客气了,坐下后竖起耳朵。 这事儿,甚至比他想知道关于自己叔叔的事情还要迫切! 安娘也坐了下来,就在他对面,秀气端庄,双手一叠搭在自己裙上,若不知情者见了,还真以为是位优雅从容的花魁大家。 她描述起来:“妾身自缢后,本以为能得长眠,却不知为何,竟在长眠中苏醒,看到了自己的肉身。那时,妾身方知自己已经非人。因实在憋闷,白昼又不得离开阴暗处,妾身便于夜间出行。恰逢听闻村中某些人之言,妾身当时怨怒交加,不能自已,为恨意所操使,一夜间便杀了那些人...” 说到这里时,她眼中露着复杂之色,或许变成鬼后害了人,这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刘胤安慰地摆摆手,道:“那些都是忘恩负义的货色,被你杀的那些更是可恶恶毒之辈,杀得好,你无需介怀。” 安娘继续讲道:“手上染血之后,妾身便更加不能自拔,满心都是害人之念,且力量更是暴涨不受控制。幸好妾身生前多有礼佛诵经、悉知经意,在关键时刻勉强控制住了自己,便飞回了这里。之后妾身坚持阅览生前所留的藏书,静坐修行,以洗刷自身怨气,终得自控...” 原来如此。 刘胤点点头,含怨而死的人化成鬼后非常凶,怨气不消,只知嗜血食灵。她能用这种方法来压制自己的怨气,使自己不被操控成为只知道害人的厉鬼,的确有些了不起。 “...妾身凭本能汲取灵机,于夜间修炼,白昼读书静心,便这样持续了数十个年头。至于这面宝镜,妾身本以为无甚稀奇,直到有一次妾身法力愈增后,才发现了此物的不凡,便收之以法力祭炼,成为了此镜之主。” “那你那幻术,可有人教得?还是成了阴躯之后自行领悟?” “哪里有什么自行领悟,只不过是妾身藏书中收录的一个小册,册上载有的便是这门法术。当年妾身还在世时也看过,却根本修不成,只当是古人编纂来糊弄后人的。后来于这里静修时,闲得无聊又拿出来,却一下子修成,方知此术没有法力是施不成的。” 刘胤比较失望,他还以为安娘手中会有什么修炼功法呢,没想到她只是凭鬼躯的本能自己修炼,而且就连她的幻术修炼都需要法力的前提。 不过这口风倒是探的很好,安娘能把这些私密之事都对他讲,证明她对自己的感官还好。 于是,刘胤沉吟了一下,组织好语言,看着安娘道:“安娘,今日你我相见,真乃缘分。讲实话,我怀疑我叔叔出了事,现正欲寻找他的下落,只是我一人孤立无援,恰逢遇你,便斗胆开口相请,想让你随我身边,我们一起找他如何?” 为了得到山河镜的使用权,更为了找一个免费打手,他直接把刘青山搬了出来,用这样的借口来忽悠安娘。 什么月下佳人、红袖添香,学宁采臣许仙,那不重要。 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安娘可以去搞定他搞不定的对手! 想想看,他想搞谁,对方人多势众,明面上很难搞,那到了晚上让安娘半夜上门,吓也能把人给吓死了,嘿嘿! 而且,还附赠一个储物空间。 ‘叔叔,别怪我,为了我今后要成的大事,你就委屈一下,把名头给我拿来用用吧。’ 在心中抱歉一声,随后刘胤十分期待的看着安娘。 面对灼灼目光,安娘露出笑容,真挚道:“只要公子不嫌弃妾身,妾身今后愿随公子左右。” 好,成了! 吴瀚龙,老子现在又有一种方法来对付你了! 刘胤有点激动,差点没喊出来,幸好憋住了。 他强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看,我们是等到了晚上,你方便出行时再走?” 安娘摇摇头道:“妾身白昼虽然不能现身,但有一把伞也是可以的,当然,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说罢,安娘的身影便消失不见,绣凳上只留一面铜镜。 “公子,你持此镜随身,我们也可以离去。” “哦?” 见那镜子中传出了安娘的声音,刘胤既感到有趣,又有些感动。 进了镜子,到了外面,若他心生歹意,那一切可就由不得安娘了啊!她这么相信自己? 刘胤拿起镜子道:“多谢信任。” “公子无需道谢,毕竟你我也...也不算外人,妾身一定助你找到青山。” 额,真信了啊? 话说,几十年了都,你成了鬼,他要是没出事,也是个糟老头子了,还能搞什么?况且他当初就没对你有啥想法。 哄堂大孝刘某人心中腹诽着,把镜子揣进了怀里,然后又问了一嘴:“你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不用,妾身最喜的那些藏书,已全在镜中。” 倒是忘了,这镜子还是储存道具呢。 刘胤看了一圈,随后下楼而去,然后果然见楼下什么也没有。 离开这片废墟园子时,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这安娘,也是有这个意思呢,她在等着我开口带她走呢! 眸光微沉,刘胤也没再多想。 毕竟,免费打手和储物空间到手,他是赚到了。 ... 等回了家,刘胤把二楼的门窗关好,让房间里没有阳光,安娘这才从镜子中出来。 她亭亭而立,打量着四周,道:“公子这间居所,还算别致。” 这时候牛眼泪已经失效了,刘胤赶紧道:“安娘你能主动现身吗,现在我瞧不见你了。” 安娘讶然道:“还以为公子也学了一些术法本事呢。” “民间土法,比不得你的法术神奇,再说我也没有法力。” “但公子一身血气之充盈,煞意之惊人,却是妾身这些年来仅见,若非妾身修炼这么多年,恐怕根本不敢靠近公子百步之内。” 安娘主动现身,果然靠刘胤不是很近。 刘胤自己虽然瞧不见,但在安娘的视线中,他整个人被一层猩红似血的煞光所包裹,内里还有一层赤红的浓烈气血波动,肩头三把阳火烧的极为旺盛! 听了这话,刘胤心底松了最后一口气,秘录记载:人有阳气,肩头有三把火,一般鬼物靠近会被灼烧。某些人更是为鬼物惧怕,如终日屠宰家禽家畜的屠夫,疆场纵横的兵将,视人命如草芥的土匪...这等人身上即便阳气不重,那也有一身的煞气,能伤鬼物。 虽然养鬼,但反遭其噬可不是他想要的。 “你且等着,我去买些酒肉,为你接风洗尘。” “公子买来酒菜即可,妾身愿下厨。” “还有这手艺?好。” 他出门没多久,酒菜便买了回来。 果然如安娘自己所言,她在厨房中忙碌一阵,不久后便把菜肴全部端了上来。 “来,你我不打不成交,请。” “公子请。” 双方举杯敬酒。 刘胤有很多话想问,比如她所在的那个年代的风俗民情、时局情况,比如鬼躯修炼时如何感受,又比如她当年遇见叔叔刘青山时的更多细节,等等情报。 安娘知无不言,也问了刘胤许多问题。 刘胤言无不尽,与她讲解当今时代情况,中土及西洋的变化,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处境。 当然,安娘更想知道的,还是关于刘青山的更多故事。 第四十九章 仪式 翌日 剪子帮·总堂 吴瀚龙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中首座上,左右分别坐着八个会中高层,七字堂主和师爷。 宽敞的大院中站满了人,两侧立足的,全是维持威严与秩序的帮会老成员,中间上百号人都是新入会的成员。 刘胤就站在为首第一排的中间,他把那九个堂里坐着的人全部收入眼底,尤其是观察吴瀚龙这个人。 两鬓斑白、胡须不长,圆脸大眼、鼻梁微塌,这张脸虽然看起来无甚稀奇,但那双老眼却炯炯有神,整个人往那里一坐气势十足、极具威严。 “嗯,不错。” 看了一眼这些即将入会的新成员,个个精壮,没有看起来萎的,吴瀚龙对此很满意。 “开始吧。” 他转过头看向师爷,对他说了一句。 师爷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随后站起来,自堂中走出,来到堂外的台阶上,清了清嗓子,手持折扇高喊道:“给新丁贵人倒茶!” 新丁贵人,指新入会者,原是洪家海底中记载的密语。 但再严密的制度也难免不被泄露,两百多年的发展,密语制度,早在洪家还是天地会时期就被江湖中人学了去,形成了独特的“江湖黑话”、“南北春典”。 自然,作为密语制度的起源,一些洪家人常用的密语,也被各江湖码头多采用,多数时间里“新丁贵人”这四个字都代表着“新人”的意思,也就是“萌新”。 此时,听了师爷的一声吼,早有准备的老成员立即自两侧走出来,给这百十来号新人,一人发一个小碗,然后有人拎着大茶壶逐个给倒茶。 当人人手中有茶,人人举起茶碗时,吴瀚龙从椅子上走下来,走出堂,师爷为其让开道路。 紧跟着,那七字堂主也纷纷站起,依次列在吴瀚龙左右,横成一排。 师爷这时又喊:“入会仪式,启!” 早有被交代的新人们,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那手中端着茶碗的汉子大声道:“陈大有,江州殿城人,会中保兄,坐堂大爷许江河!” 智字堂堂主许江河立即沉声道:“身家清白,心存忠义。” 第二个人立即跟着大声道:“王二锤,吴州泗县人,会中保兄,坐堂大爷吴义!” 义字堂堂主吴义道:“身家清白,心存忠义。” 就是这个流程,从头到尾所有人报出自己的名字、籍贯,会中保荐之人在其后说话证明,并评上一句。 到刘胤时,刘胤装模作样,高声道:“洪六,江州榆县人,会中保兄,坐堂大爷田康!” 吴瀚龙及八个高层纷纷把目光看向他,上下打量。 这个人厉害,正式入会前就为剪会立下大功,整个帮里都知道他这号人物,大伙都想见识见识。 刘胤自然表现得有些激动,当戏精他也不是第一回了。 田康见此心头一喜,毕竟刘胤是他发掘出来的,脸上与有荣焉,便立即道:“武艺高强,忠肝义胆!” 众人听了都点头,忠不忠不晓得,但武艺的确可以,要不然也不能在三天里就闯出这偌大的名声。 吴瀚龙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评语,示意继续下去。 师爷心领神会,给了刘胤后面之人一个眼神。 “张阿五,荆州泸田人,会中保兄,师爷陆文忠!” ... 直到最后一人说完,入会仪式中的报名号才算结束,茶都快凉了。 这时候,吴瀚龙后退一步站在台阶上,看着台下众人,大声问道:“你们何故要来此地?” 众人都被吩咐过,也知道现在该答什么,立即齐声道:“愿充剪会兄弟而来。” 吴瀚龙又问:“谁教你们来的?” 众人答:“出于自己本意。” 吴瀚龙又问:“我会中的规矩,你们知道吗?” 众人答:“全仗保兄的戒摩。” 吴瀚龙再问:“进我会后,犯了条款,就要洗身,你们不怕吗?” 众人答:“若是犯了条款,私通马子(敌人),或是不忠不义,愿受三刀六眼之处分!” ... 这番问答又臭又长,说个没完,但刘胤心中却极为愤怒。 这的确是洪家的入会仪式,但在一些字眼、话语上,却被改了,改的其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如把洪门改为剪会,把洪门宗旨“反坤复洪”改成“忠于剪子帮”之类的。 不过从另一面也可以看明,吴瀚龙这个人,能熟知红门这么多章程规矩,那他的确与红门脱不开干系,正如刘胤之前所猜测的,他此前不是红门中人,就是与红门中人熟悉。 如此,让刘胤更为迫切地想知道这个人的秘密,他,曾经到底是什么身份? 真如当日那个黄让的说法,他曾是红门内某座山堂的堂主? 这就需要他自己今后继续挖掘探查了,好的是,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回归当下,待问答完毕,然后是敬茶。 先敬皇天后土,再敬会首大爷,再敬诸位坐堂大爷,最后敬会中兄弟。 敬完茶后,人人持一炷香,斩鸡头、念诗号,互称兄弟,此后礼成。 如此复杂之章程,从头到尾充满仪式感、威严感,源自红门,但相比真正的红门入会仪式,依旧缺少很多步骤,比如拜五祖、歃血为盟等。 或许正是因为吴瀚龙这“剪子帮”只是个冒牌洪家,不是正规的,他不敢把红门五祖搬出来让大家拜,就删减了很多。 也或许是,很多章程他也不知晓。 不过,虽说照猫画虎,但吴瀚龙还真是画的像! 刘胤以眼角余光去看,能看到这些新入会的成员此刻个个神色激动,一点也不似做伪。 他知道,剪子帮的这场入会仪式举办的很成功。 这就是举办仪式的妙处了。 按照他记忆中的一个说法,那就是群体效应。 比如说,让你一个人在大街上走队列,你会觉得大家都在看你,你就像是个特立独行的傻子,自我羞耻,感觉很中二。但当一群人整齐划一走队列时,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反之会被队伍感染,自信挺胸。 秘密结社、歃血为盟,或聚众时假托鬼神传旨意,这种种方法,为的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增加一伙人的归属感,把人团结起来,凝聚集体的力量! ‘如果此世不是超凡世界,或许今后主导世间格局的,真的就是在这种方法上诞生的更高级方式了,所谓的思想...’ 摒弃脑中的某个想法,刘胤不去想太多。 “报!会首大爷!” 这边仪式刚结束,吴瀚龙坐下刚要歇歇,然后把新入会的人分配到各堂口时,有人匆忙地闯入大院里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吴瀚龙有些不悦,横了一眼,道:“什么事,说。” 来报之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咽了口口水道:“会首大爷,诸位坐堂大爷,师爷,那,那清帮的人,在菜市口摆下大擂,集了好多人手,叫嚣咱们剪会都是胆小鬼,有胆就去与他们较量!” 第五十章 摆擂(上) “砰!” 吴瀚龙一巴掌拍下去,椅子左边的扶手应声而碎。 紧接着他站起来,一脸怒色,冷声道:“清帮,真是欺人太甚!” 哗啦~ 他屁股下的那张椅子稀里哗啦散了架子。 这一幕被田康身边的刘胤看在眼中,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吃惊,老贼这一手,分明就是把暗劲练到炉火纯青的一种表现,也不知道他主要练的是哪种拳。 这帮中传言,说帮里的七字堂主虽然个个名头响亮,但真要打起来,他们七个一起上,也绝不是老帮主的对手。 现在一看,不是空穴来风。 吴瀚龙真不愧是十三太保龙虎鹰豹里的龙,尽管是头老龙,但这份功夫不是盖的! “义父,让我出马,带人去平了他们!”吴仁第一时间跳出来,一脸狞色,抱拳请命。 “义父,我去!” “还有我。” “爹,我也去!” 吴义、吴礼、吴人杰,吴瀚龙剩下的这两个义子和亲儿子也不甘示弱,立即附和。 吴瀚龙却没有理他们,而是把老眼看向来报信的人,继续问道:“在菜市口摆下大擂的,是清帮的什么人?” “义父,管他什么人呢,把他们全都给扔进江里喂鱼去!” 仁字堂堂主吴仁,身材魁梧块头大,性子极为暴烈,且果然目中无人,这话说的大有清帮任何人都不是他对手的意思。 此言引得三人响应: “就是,我们得去,不能让整个申海的人看了笑话!” “去去去,把他们的脑袋都给拧下来!” “正好新丁贵人入会,也给他们瞧瞧我剪会的威风!” 那回来报信的人看看不断叫嚣的坐堂大爷们,又看看吴瀚龙,见老头示意他讲的眼神,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道:“是清帮的瘸子、恶鬼、佛爷、铁冒子王,这四大金刚都在。” 此言一出,当场寂静。 刚刚还叫嚣如何如何的人瞬间闭口不言,个个变了脸色。 尤其是吴仁,龇牙似是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到底是说不出来,脸上难看的表情好像吃了屎一样。 那一直不曾开口的孝字堂堂主田康,智字堂堂主许江河,信字堂堂主吕虎,还有师爷陆文忠,四人亦是脸色沉重,眼神交流。 见到这一幕,刘胤感到很想笑。 这可真是把你们给能的,咋不继续跳了?刚刚一个个不是很牛很吊的样子吗?哦,一听清帮四大金刚都在,瞬间偃旗息鼓了? 也是,七字堂主们要真是清帮这四大金刚的对手,起初也不会被揍得节节败退,更不会去找豪杰会和铁手帮求援才勉强站住阵脚。 “哼!” 或许是吴瀚龙也瞧出了自家手下这些人的忌惮,还有隐隐的一丝畏惧,不由冷哼一声,而后道:“他们这是要和我们一战定胜负呀。” “会首。” 师爷向前两步,来到他身边。 “文忠,你有什么看法?” 吴瀚龙也看向了他,问道。 师爷刚刚已经有了腹稿,现在便直言道:“清帮在菜市口摆下擂台,明显是要当着整个申海人的面来折辱我们,若我们不去,必让整个申海耻笑,再则我会中军心士气大跌。” 他的分析不错,吴瀚龙也是这样想的,不由点点头。 又听师爷道:“我们得去,但不能我们自己去,何不派人去请铁手帮阎帮主,豪杰会云会长?” 吴瀚龙听了沉吟不说话,他有他的考虑,之前为了请这两帮出手相助,便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利益与人情。 师爷也明白他的顾虑,劝道:“三帮十一会,面对清帮时同气连枝,这个道理,阎帮主和云会长一定知道,只需遣人去把此事讲明,他们必然会出力。” 吴瀚龙被他说动了,立即开口道:“好,派人去请,现在就去。” 师爷陆文忠?是个人才呀! 他与吴瀚龙的对话自然被附近之人都听在耳中,也包括刘胤。 刘胤的目光看向这个头戴瓜皮帽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眼镜男,师爷预感到了,看了看他,微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阿虎,江河,这件事,就有劳你们了。” 吴瀚龙把目光看向吕虎和许江河,意思很明确,是要他们二位堂主亲自出马去搬援兵。 “是。” 吕虎和许江河对视一眼,齐齐抱拳,随后各自领着人离开。 “其他人。” 吴瀚龙把目光看向剩下的堂主,沉声道:“给老夫调集人手,做好准备,随时杀往菜市口!” ... 申海之地虽夏洋杂处,但明确的划分就是洋人在洋界,夏人在夏界。 这洋界自然就是那些林立的租界,夏界嘛,就是包括申海县在内的所有夏人居住区。 在夏界有很多菜市口,但最大的就是离着申海县衙门不远的那个。 此地是闹市街区,属于夏界中最为繁华处之一。 一座已经架好的擂台附近,站着大批的清帮弟子,数不清的老百姓离他们远远的,不时朝着那擂台指点,议论纷纷。 说是擂台,其实就是被划出的好大一片空地,四四方方的,周边被人用破木头杆子围上,木头杆与木头杆之间缠着破布条。 那些清帮弟子的前头有数张八仙桌摆放着,清帮四大金刚正翘首以待,静坐喝茶。 “我说,佛爷,你们清帮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啊?这里,可不是洋人的地盘。” 手按在刀把上的捕头,领着两个衙役施施然到来。 这话警告的意思很明确,衙门不想看到两个帮会之间发生火并,尤其是在这里,距离衙门不远的菜市口。 “捕爷。” 郑南天见来人是这位,笑了笑,向他拱拱手。 此人是十三太保里的捕快,名头甚大,非一般捕头可比,所以他会卖个面子,便对走来自己面前的捕头道:“捕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清帮向来忠君爱国,不会给朝廷添麻烦。今日只会与那剪子帮的人比武分个高下,保证不会乱来,不教县尊大人和捕爷失望。” “这可是佛爷您说的。” 捕快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 郑南天的笑容愈发浓郁,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捕头立即应出下半句,并赞道:“佛爷的大名在申海滩谁不晓得?那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言出必行,现个有您这话,我就放心里了啊。” “哼,都怎么回事?瞎了眼吗奴才们?捕爷驾到,还不快给捕爷看茶?” 看茶是假,不屑是真。 捕头自然也能听明白,立即是把目光转移。 说话的人仰靠着椅子,一只脚还踩在椅子上,侧着脑袋叼着手中长烟枪,斜着眼瞧着捕快。 “哎呦,贝子爷,您吉祥。” 捕头也不恼,微微躬身,笑眯眯向这位爷打千儿。 这位可了不得,名唤富灵阿,京城里来的,人家乃是世袭罔替铁冒子王的后裔。听说是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当朝老佛爷给削了爵位,一气之下去了津门,拜在清帮理字辈那位老头子门下。 待清帮入申海时,这位就跟着一起来了,位列申海清帮八大金刚之一,外号“铁冒子王”! 虽是被削了爵位,但却没人敢小觑他,也没人敢在他面前不叫上一声“贝子爷”,不说申海的知县,就是松江府的知府也得礼敬他三分。 所以,尽管捕头很不喜这吊人的姿态,但却不能表露出来。 富灵阿鄙夷地看了眼捕头,道:“免了吧,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早就不是什么爷了。” “呵呵。” 捕头也没说什么,笑了笑便转过身,目光一眼就瞧到了比自己提前来的一张熟面孔。 第五十一章 摆擂(下) “呦,秦老爷子,您也来了?” 捕头走了两步,来到一撮人前,对这撮人为首的一个老人抱抱拳问好。 老人一身绛色长马褂,虽然年纪颇大,但看起来精神矍铄。 此人姓秦名泰,身份非同一般,乃是十三太保龙虎鹰豹里的“鹰”,昔日一手鹰爪功名震夏洋两界,在申海开了不少武馆,门下弟子颇多。 见是李贵生这个衙门里的捕班快手班头,秦泰虽然心底不喜,但也不好展露出来,便僵硬一笑,回了句:“李班头,我人老了,就喜欢来这种人多热闹的地方凑凑热闹。” 这话刚说完,就有讥讽的声音接上来:“嚯,既然老了又何必出来乱跑?也不怕摔断了老胳膊老腿。” “你说什么!” “想死是不死!” 秦泰门下的弟子们听了这话立即是怒不可遏,纷纷对说话之人怒目而视。 捕头李贵生也看过去,发现又是自己的一个熟人。 此人是一个中年男子,名叫季云山,乃是三帮十一会,十一会里“半两帮”的帮主。 之所以被称作“半两帮”,是因为但凡有人想加入他麾下,那就需缴纳半两银子。此帮会号称有五百多人,在申海夏界里除了三大帮外,也算是横着走的一方势力。 “想动手是吧?来,试试!” “敢和我家公爷这么讲话,老子看你们才是活腻味了!” 拥簇着季云山前来的一干手下们立即也叫嚣了起来,有人甚至直接从腰后抄出了刀斧等家伙。 双方剑拔弩张,一个个互瞪着眼,只等着上头的指令,就要上演一场火并。 李贵生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此前半两帮的人堵门向一对孤儿寡母追债,砍伤了两个路见不平的年轻人,没想到这两人是秦泰武馆里的弟子,双方因此产生了矛盾。 秦泰的弟子们纠集起来,打算找半两帮算账,半两帮也集合人手,打算扫平多管闲事惹人烦的武馆。 最终眼看两方人要打起来的时候,被其他帮会的一位大佬出面请吃茶,暂时给调节了,但梁子还在。 因此,季云山出言讥讽秦泰,也就没那么不合理了。 “做什么,都要做什么?当着捕爷的面还敢造次?都给我住手。” 季云山一声令下,跟在他身边的打手们这才勉强压抑住怒火,但看着那些武馆弟子的眼神依旧极为挑衅。 见此,秦老爷子亦给自家弟子使了个眼神,叫弟子们退后一些,与那些帮会货色拉开距离。 “呵呵,多谢季先生您卖我这个面子。” 李贵生向季云山拱拱手。 “瞧这话讲的,不卖谁的面子,也得卖捕爷的面子呀。” 季云山笑起来很和善,完全不像一个帮会头子该有的凶狠相,他话锋一转,又用斜眼去看秦泰:“不像有些人呐,以为自己混了个什么名头,还真就把自己当回事了。” 尽管秦泰养气功夫还行,但被这接二连三地讥讽,也是绷不住了,冷眼看过去道:“怎么,季帮主打算先和我这把老骨头上擂台,过两招,把你我之间的事情算清楚?” 季云山皮笑肉不笑道:“过两招?不不不,我季云山再怎么说也不能欺负老人啊。况且讲,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搞单枪匹马那一套?那是逞匹夫之勇而已。” “哼。” 秦老爷子冷哼一声,料定他不敢。 谁料这季云山下一句话就戳到了秦老爷子的痛处。 “咱就说,当年拳打南北两京,脚踢黄河两岸的马永贞,马大英雄,他又如何?厉不厉害?呵呵呵...” 昔年有拳师马永贞来到申海,一出场就击败了在申海横行霸道、无人克制,号称“无敌”的西洋大力士,从而大涨国人志气,名震申海滩! 只是可惜,马永贞最终遭了算计围杀,命丧一洞天。 秦泰与马永贞昔日是至交好友,两人时常交流武艺,探讨民族未来,对于他的死,秦泰每每想起来都感到极为悲痛,更愧疚的是马永贞之死背后有一只幕后大手在操控,他却根本不敢查下去为好友报仇。 季云山知道这件事,拿这话来说,就是为了刺激老头。 秦老爷子一脸铁青之色,胸膛起伏不定,但想到今天的场合,到底还是忍住了,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擂台。 见老头不说话,季云山冷冷瞧了他一眼后也不再挑衅,而是带着人去了擂台另一边。 作为三帮十一会中的大佬,他自然是得为即将到场的剪子帮站台,而不是跑到清帮那边去。 ... ‘公子,吴瀚龙虽然人多势众,还是武林高手,但妾身知你有那洋人的火器在手,那你为何不用火器来对付他呢?偏偏要这般忍辱负重。’ 剪子帮的一行人马前往菜市口的路上,安娘的声音在刘胤的脑海里响着。 刘胤不动声色走着,心中对安娘回道:‘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训练好小虎他们,只要摸清了吴瀚龙的住址,六个枪手足以冲进他家并杀死他的护卫,然后把他给逮住,逼问出我想知道的东西。但后来一想觉得这样做实在太便宜这老家伙了,所以我要让老家伙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帮会分崩离析,到时候在他寡家孤人的情况下再拿捏,那他必然就没有坚持不说的信念了。况且,剪子帮必须消灭,或是为我所用。’ ‘公子深谋远虑,妾身佩服。’ ‘嗯,之前你感觉如何,到了晚上你上他家,能不能拿下他?’ ‘公子,此人气血虽衰,但阳气依旧旺盛,煞气也是惊人,是手染无数鲜血之辈。这种人,妾身只能用幻术困他,却也不知他意志是否坚定,能否挣脱。想近他身的话,想来也是不行的,就如妾身不在镜子中,就不敢近公子你五十步之内一样。’ ‘好吧,对付这种武人,还是需要我亲自出手。那么,找时间你悄悄去他家里打探一下,看能否探来一些秘密,这总成吧?’ ‘这个自然可以。’ ‘好,还有一个问题,你能把话传至我脑中,不会也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吧?’ ‘咯咯...’ ‘你笑什么?’ ‘公子是怕妾身窥知公子你的秘密?’ ‘...’ ‘公子放心,妾身还做不到那种传说中的他心通,能与公子对话,也仅是把意念渗入公子灵台,公子不排斥方可。’ ‘哦。’ 下一秒刘胤就把安娘的意识排斥出自己的脑海外,手拍了一下自己胸前衣服下的铜镜。 山河镜内的安娘手托香腮,坐在一堆杂乱物件当中,感受到一阵天摇地动,不由无趣地撇了撇嘴。 “阿六。” 附近的田康唤了一声他。 刘胤听到后立即靠过去,道:“田爷。” 田康低声对他道:“一会儿,若是咱们与清帮混战那就罢了,若是他们拉开架势与咱们比斗...” 话没说全,但意思刘胤理解。 他同样低声回道:“您放心吧,田爷,若是混战,我必护您周全,若是单挑比武,我一定给对面斩落马下,不给您丢脸。” “嗯。” 田康满意地笑了,伸一手拍了拍刘胤的肩膀,另一手中转着的铁胆更是悠然。 这阿六,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体贴人意,除了脾气爆点鲁莽一些外,哪里都好。 能把洪六这个厉害角色招揽至麾下,实在是他近年来最为得意之事,有时他都会觉得这是上天安排。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就是如虎添翼! 第五十二章 比武 菜市口 “来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郑南天猛地睁开眼,看见了对头浩浩荡荡而来的一群人。 “嘿,真敢来呀,爷还以为他们是被吓尿了裤子在家龟着呢!”富灵阿一眯眼,甩过辫子瞧过去。 “不光吴瀚龙他自己,还有阎振东和云克平。” 瘸子王仲把靠在椅子旁的铁拐拢到腋窝里,嘴角泛起冷笑。 这菜市口是个大十字路口,除了剪子帮的一行人马自正对面那条道上走来,左右两条道上也来了人。 “意料之中,没有铁砂掌给这头老泥鳅撑腰,没有云克平给他站台,他怎么敢来?” 恶鬼于魁扯了扯自己的领子,一张嘴露出口大黄牙,那张凶恶的脸庞变得更是狰狞。 “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得好好会会了。” 郑南天一脸肃穆,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缓缓站起了身。 本来他是不想搞这一场擂台的,又不是津门武行的规矩,申海不兴这个。 可他们清帮既然没有一口气把剪子帮给灭了,还让剪子帮联手了另外两大帮会一起对他们,使局面形成了拉锯战,那就坏事了。 码头街道上整天发生大规模械斗,严重影响了夏界百姓的生计,衙门虽然对此事非常不满,但有富灵阿这个贝子爷出面还能压着点儿,可就不知道是谁走了知府的门路,让知府下了令,这就兜不住了。 他很怀疑是吴瀚龙搞的鬼,因此在知府大人勒令申海夏界休止干戈后,他不得已才想出这种方式,打算最后恶心一下剪子帮。 如果吴瀚龙不应战,那剪子帮就会名头扫地。 如果吴瀚龙应了战,那更好,在擂台上斗败他们,也能让剪子帮丢大脸。 只是,让他稍有些意外的是,没想到阎振东和云克平居然还来帮衬,也进来蹚浑水,这就不晓得吴瀚龙许了他们俩儿什么好处了。 对面,三大帮会的人相会,都有默契地停下脚步。 “阎帮主,云会长,多谢二位前来助场。” 吴瀚龙走在最前头,朝着铁手帮帮主阎振东,豪杰会会长云克平相继拱手致礼。 “吴老说的哪里话,额们三家同气连枝,阎某自然不会坐视你们一家独战这群青皮流氓。” 阎振东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两撇八字胡,穿一身合体劲装褂子,看起来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刘胤注意到,此人对吴瀚龙抱拳说话时,他那两只手白净净的,完全不似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双手。 ‘这人说是早些年从西北过来的拳师,练的是铁砂掌这种至刚至硬的外家功夫,虽不在十三太保之列,但却无人敢小觑,可谓是十分了不得。现在一见,我是信了,这双手,估计就是师父当初讲过的,把外功练到返璞归真地步的特征...’ 他在心中点评时,那边的云克平也对吴瀚龙说话了:“阎帮主说的是,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青皮们想在我们的地头放肆,这可不成。” 这人看起来更年轻些,像三十来岁的样子,一脸儒雅,面白无须,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西装,戴着白色礼帽,品味不错。 ‘云克平,豪杰会的会长,据说他创建帮会到现在才仅仅有五个年头,就把帮会发展到了今天这等地步。他本人不会武,手底下却有着九个高手,号称‘三豪六杰’。唔,看他腰间鼓起的一丝轮廓...不是揣了枪吧?’ 三大帮会的首脑寒暄一二后,便集体面向着清帮那边走去,看起来声势浩荡,气势十足。 郑南天四人也纷纷带着清帮子弟缓缓前进,双方碰面,间隔距离不超过十步,大有针锋相对、一触即发的架势! “哈哈,吴老前辈,久违了。” 郑南天一马当先,出人意料的大笑一声,向吴瀚龙抱抱拳,而后又左右看了下,故作惊讶道:“哦,想不到阎帮主和云会长也来了?” “哼。” 阎振东眯眼打量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看样子对青帮没有任何好意,敌意颇大。 云克平则一脸笑意,拱拱手算是回礼,但也没说话。 吴瀚龙盯着郑南天,脸皮扯动,一阵冷笑。 此人因乐善好施,只要清帮弟子有困难求到他头上,他必然出手相助,无论贫富贵贱,所以在得了“江州小孟尝”、“万家生佛”这类的虚名,渐渐被人传颂称为“佛爷”。 但他可是知道,这个人大奸似忠,骨子里透着坏,最擅长阴谋诡计,一副虚假的面孔非常惑人,十足的笑面虎一个。 两帮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吴瀚龙也不想与郑南天说过多虚假的客套话,盯着他直接道:“郑南天,今天老夫带着会中弟子全都来了,你们清帮有什么花招就使出来吧,老夫都接着!” 此前他暗中遣人去拜访松江府知府,以庶民百姓的身份哭诉清帮挑起夏界纷争的种种罪行,并意外落下一点申海本地的土特产。 结果就在昨天晚上,来自衙门的勒令下来了,到了他手上。 他相信郑南天手上绝对也有一份,更料定郑南天绝对不敢再擅启纷争,今日只是虚张声势的花招而已。 因此,他的话说的十分有底气,让不少瞧热闹的都暗暗竖起大拇指,只觉得这老头气势很强大,压过了对面。 ‘老匹夫,跟老子玩暗度陈仓,打不过就使银子,好,你好得很。’ 郑南天心中一阵暗骂,但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 他摆出一幅纳闷的姿态,一脸惊奇道: “诶——?此话怎讲呐,吴老前辈怕是误会我郑某人了吧?今日相请,只是想与老前辈商谈一下,怎么解决我们两帮之间的这点小矛盾而已,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结果您看您,就这么简单点事儿,您怎么还把阎帮主和云会长给请来了?还带了这多弟兄,哎呦,多麻烦人呐。” 说的非常好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鄙夷吴瀚龙叫人。 而看热闹的这么一听,又突然觉得佛爷是个敞亮人,一心想解决矛盾,并非寻衅滋事,反观气势汹汹的老头就显得有几分逼人的态势了。 “呵呵...” 吴瀚龙冷笑不止,这好话还真是都让你给说了,明明就是你们清帮先打过来的,现在又恬不知耻地摆出这样一幅姿态? 他看穿了对方的把戏,也懒得计较,不想多费唇舌,直接道:“那你说吧,到底想怎么解决?” “吴老前辈真是痛快!解决的方式很简单,见着这摆下的擂台了吧?你我双方各出本帮三人,以三局两胜为约,如何?也免了叫手底下的弟兄上阵厮杀,徒增伤亡。” 不等吴瀚龙开口,郑南天又继续道:“若你们胜了,我们兄弟四人立即把吃你们的都给吐出来,绝无虚言!而若我们胜了,那你们就得承认我们占了的,今后不得再来骚扰。” 三局两胜,这是欺负他剪会只有他一个高手? 吴瀚龙心如明镜一样,眼珠转了转,余光扫了一眼刘胤,回想起了田康对他讲刘胤的武艺如何如何厉害,不弱于清帮八大金刚那些话。 而后他又扫了眼郑南天身旁的三个清帮金刚,心里决定答应这个赌约。 本来他就通过走知府的路子想结束与清帮的战事,没想着继续打下去,既然现在还有机会把那些被夺走的地盘拿回来,虽然没太大把握,但他觉得可以一试。 “好,老夫答应你。” 吴瀚龙痛快的迎战,令郑南天四人相互间看了看,觉得这有点不正常。 因为在摆下擂台前他们商议过,觉得这老头会决绝挑战,或对此提议考虑很久。 想了想,郑南天脑子一转,似乎明白了原因,于是笑着提醒道:“哦,吴老前辈,您可别忘了,我刚才讲的规则是,你我两帮,本帮中人各自选三人,至于阎帮主和云会长他们...呵呵,可是不算数的。” 出人意料的是,云克平张嘴了,笑道:“当然,这很公平。” 阎振东想了想,觉得这属于吴瀚龙自己答应的,没与他们商议,自己跳坑里,不是他不仗义,于是便也赞同云克平的话,道:“阎某对此没有意见。” 吴瀚龙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内心非常不爽。 但他仔细一思考,觉得身边两者能来帮他站台面,这就已经算是够给他面子的了,他没给两者更多的利益,他们不想掺和上擂台的事儿也属正常。 嗯,真要让他们各自出一名高手上擂台,他们还不一定讨要什么好处呢。 想到这些,吴瀚龙便沉默以对。 吴瀚龙身后的刘胤算是看出来了,或许在智商上,吴瀚龙这老家伙不下于郑南天,但若光论嘴皮子,老头十个也比不上人家一个! 今天吴瀚龙若是没有自己这张底牌,估计他是不敢答应比武的,要遭好一番羞辱和讥讽。 第五十三章 胜负(一) 既然约定好,那双方就各自拉开,来到擂台两侧。 “阿六,你可有信心替老夫赢下一阵?” 吴瀚龙首先看向田康身边的刘胤,笑呵呵地问。 老子很有信心用枪指着你的脑门,看着你这老匹夫跪地求饶的样子! 这是刘胤的心里话,但身为一个戏精,他是专业的。 所以面对老贼的询问,他当即摆出“洪六”这个身份该有的样子,立即是歪嘴一笑,露出一幅不屑的样子瞧了瞧清帮那头的人,然后扭过头对吴瀚龙道: “会首大爷,您老人家想让我摘下哪一颗脑袋?” 有了这句话,吴瀚龙尽管对刘胤还有些疑虑,但也是心情瞬间畅快了几分,笑道:“呵呵,这是比武,不是战场。” 刘胤却道:“比武?我学的东西,只杀人,不表演!” 听闻此言,吴瀚龙一双老眼中绽放出精光,他现在才相信田康手底下的这个洪六有点东西。 当即便对刘胤道:“好,说得好,只杀人,不表演,武林中人不当戏子!嗯,你既然有这份心...” 话说到此顿了顿,吴瀚龙也瞧了一眼清帮那边,然后转过头对刘胤继续道:“那就帮老夫宰了郑南天那个笑面虎。” 似乎觉得口说无凭,没有空头支票还是不能激发出手下的斗志,吴瀚龙紧接着又道:“不管你对上的是谁,只要你能胜一场,那老夫必然重重有赏!” 接着他环顾一下周围的人,来了一句:“咱会里的堂口,只有七个是不够的,也该再添一添了。” 说完后,伸出手在刘胤的肩膀上拍了拍。 这话一出,听得不少剪子帮的弟子热血沸腾,一个个都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刘胤,大有恨不得能取而代之替刘胤登擂台的样子。 倒是周边的堂主们听了,脸色各有些异样,相互间眼神交流。 刘胤就瞥见了,自己头上的这位田康田大爷,他此时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看自己好像不如之前那样友善了。 ‘呵,一句话就未雨绸缪掌控了一切,离间下属、相互制衡,老头能以如此高龄还主掌这么大一个帮会,看来不光是武功高的缘故啊...’ 刘胤瞬间就领教了吴瀚龙的手段,他想了想自己接下来准备对付剪子帮的方法,又觉得这也不错。 ‘虽然被这些堂主忌惮、敌视不影响我的目的,但也不要紧,真要能成一堂之主,计划反而会进展的更加顺利。’ 这边给刘胤打完鸡血,吴瀚龙又对堂主们道:“对面那四个都不简单,这你们也清楚。一共三场,阿六预定了一场,那老夫也要亲自出手会会他们,算一场。所以讲,还剩下一场...” 目光扫过自己麾下的八个人。 师爷陆文忠文人一个,叫他出谋划策是把好手,让他上擂台搏命真是难为他了,所以面对吴瀚龙意有所指的目光,师爷显得极为光棍,非常坦然的面对。 田康、许江河、吕虎,这三位帮会元老个个面不改色,任由目光扫过自己的脸庞,看起来十分镇定,也不知道他们心中是否如表面一样。 吴人杰、吴仁、吴义、吴礼,这四个家伙,他们平日里叫的最欢,争宠争的最厉害,但到了这时候,却一个个开始眼观鼻、鼻观口,没一个主动站出来的。 清帮八大金刚,八位老大,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些年里,他们从津门、江南等地,一步步发展到申海,凭的是什么? 四人心中一清二楚,他们更清楚自己四人的斤两,还真不配与对方四大金刚叫板。 因此,默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是,尽管明白,尽管知道,但当瞧见这一幕时,吴瀚龙还是难免心中一阵叹息。 要是自己的阿力还在就好了! 是他的话,明知不敌,但只要自己下命令,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上。 一想起阿力,他就又想起杀了阿力的那个小瘪三,到现在还没查到踪迹,也不知是不是离开了申海... 吴瀚龙不愿多想那些窝心的事儿,思绪回归眼下,沉着脸看着沉默的众人,最终是把目光落到了吴仁的头上。 “阿仁...” 一听叫自己,吴仁心里本能的一个激灵,看向了自己义父的那张老脸。 他心中哀嚎一声,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义父。” 其他三个吴姓人则是纷纷松了口气。 “阿仁,你向来悍勇,是他们几个里的老大,所以就由你登台,打上一场。” 后面没有加上“如何”二字,不容置疑的意思很明确。 吴仁咬咬牙,抱拳道:“义父,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面子的。” “嗯,那就好。” 吴瀚龙对于他的表现还算欣慰,至少还有点勇气,没被吓到。 “这就由老夫来第一场,给你们搏一个开门红吧,阿仁你第二场,阿六你第三场压底。” 说话间,吴瀚龙瞄了一眼自己亲儿子吴人杰,瞧见吴人杰一幅“幸好不是我”的样子,他不由心底又是长叹一声。 “嘿!剪子帮的,准备好了没呢?咱佛爷可是恭候已久了啊!” 对面传来一声叫嚣,他们这才发现清帮上场的第一位竟然就是郑南天。 吴瀚龙脸色一冷,他说到做到,说自己第一个登场,就自己第一个登场。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擂台,快要接近那木头杆子的时候老头脚下用力,五步之内一跃腾起,并着双臂上扬,好似一只大鹤扇起来翅膀,脚尖不碰木头杆就直接入了场,听沉闷一声响,稳稳落了地。 一跳一米多高? 我滴个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吧! 当即,不少围观的眼睛都看直了,被吴瀚龙露的这一手给震住了,而后剪子帮这边立即响起了喧嚷的叫好声。 ‘这老货的轻功的确不俗,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做到这等程度的轻身提纵,想来年轻的时候没少下苦功。’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吴瀚龙这一手虽然惊人,但在刘胤看来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 他能不借力只凭那一跃就跳的那么高,一来是他提纵时的窍诀高明,二来是他一定习过轻身方面的本事。 练武的,但凡下了苦功,那就没有不出成果的。 叔叔刘青山就与他讲过,说江湖上有那一种人专练轻功,打小就开始练,在腿脚上绑上负重物,持续不间断辗转腾挪上房走檐、长奔猛跑,再学会精妙的发力运力窍诀,那日头久了,所谓的飞檐走壁便成了家常便饭。 他不惊讶,擂台上的郑南天自然也不会惊讶,对方笑呵呵地看着吴瀚龙,道:“吴老前辈好俊的功夫,真叫晚辈我大开眼界。” “不用恭维我,老夫早就听说你的八卦游身掌师承北方武林名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打人不见血,一日断肝肠’的好大名头,今天老夫就要好好领教一下。” 吴瀚龙冲他说完,便起手做出一个“请”字诀。 “呵呵...” 听到这话,且已经上了擂台,郑南天便也不掩饰什么了,笑吟吟走起步子,一边走一边说:“既然老前辈听说过,那便好...” “让佛爷送送你,一路送到西!” 这“西”字出口之际,郑南天就已经杀了出去。 吴瀚龙怪叫一声,势不弱,人更不弱。 这两道影子就此碰了上,无数人努力睁大眼要看清,不想放过一分一毫的精彩。 第五十四章 胜负(二) “砰!”“啪!”... 就听那空气中源源不断传递着各种沉闷响声,吴瀚龙与郑南天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已经缠斗交手了数个回合。 二者都是武艺高强之辈,打起来那当然是真功夫,不是花架子。 但他们交手的场景,却没有许多人想象中的那样赏心悦目,有的只是最合理情况下的攻防手段、凌厉拳脚,从而让交手的两人看起来比较狼狈,远没戏台子上来的精彩。 碰了数十招后,这两人拉开距离,吴瀚龙用手拂了拂自己臂膀上的灰尘,咬牙忍着痛,老脸上却强撑着不显一丝异样。 实际上,他的这条膀子,衣服下现在已经青肿一片,就只是被对方的手沾了那么一下! 郑南天看起来更不像样子,因刚刚闪避的时候他使了滚地龙这种不雅观的招法,从而导致他现在一身都是土,头上还沾着两根杂草。 他龇龇牙,从半蹲的姿态中站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吴瀚龙,大口喘着粗气,一条腿隐隐发抖,只因中了一脚便成了这样! “这怎么回事啊?这就是比武?” “是啊,还以为...” 有人大失所望,他们没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场景。 “还以为什么?真以为和那连环画上的一样,你一下子我一下,小人在原地吼上半刻钟才发出一招?得了吧,你我街上打架又是什么姿态?” “嗯,说的还真对。” 也有人会点把式,明白武人之间的较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如此,但围观的眼睛们还是看的目不转睛,尤其是那位开武馆的秦老爷子,他是瞪大了一对眼珠子死盯着擂台里的情况,心里头不停大叫精彩。 好些年没瞧见高手之间的比武了! 申海虽然繁闹,但武人却不似津门那样多,只因为什么纯粹的武人到了这里都会被花花世界给侵染,最后多的都是进入帮会。 并且,在这里开武馆的也很难立足,基本都会被帮会给挤兑垮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就他立住了脚... 顺带想起了更多烦心事,秦老爷子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杂念摒弃掉,不去多想,只盯着眼下这场比斗,这也是他不愿意与帮会掺和却忍着恶心来凑热闹的原因。 ‘郑南天用的是正宗的八卦掌,滑毒多变、刚柔并济,这个年纪就有这等功力,真是厉害呀...只是这吴老鬼,开始用的是龙拳,后面怎么又变了呢,变得那拳是什么?我怎么一招也不识得?’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吴瀚龙所用拳法的来路。 不光他想不起,在场的其他行家亦是如此。 阎振东皱着眉头,云克平手底下的三员大将交头接耳,清帮的王仲、富灵阿、于魁这三个金刚也在讨论... 在场唯独一人识得此拳法,那就是刘胤。 ‘青山拳,错不了,他使的就是青山拳!尤其是最后那几招,顺天应人、天命所归、天下太平!’ 刘胤的眸子里是大大的惊讶和疑惑。 青山拳,这是他叔叔刘青山,在他幼时传授给他的诸多拳法中的一种。 那时,他还问过刘青山,说为什么这套拳法的拳招听起来都很霸气,这拳法又叫什么名字? 记得当时刘青山被这一问后微微一怔,随后他说这门拳法是他所创,就叫“青山拳”好了。 刘胤自幼习武,每一种拳法的招式及套路他都已铭刻在骨,根本不会记错。 因此,当现在见吴瀚龙竟然使出了这门拳法,不由得他不惊讶! ‘吴老鬼,你是怎么会这套拳法的?你和我叔叔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的消失到底和你有没有关联!’ 望着擂台中的吴瀚龙,刘胤眸光闪烁,拳头攥紧,恨不得现在就把这老头拖下来逼问。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到这里,会让他发现又一个值得自己探究的秘密! 加上原本要追查的事,算在一起,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甚至隐隐还有一种预感,或许这其中的真相要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惊人,当揭开秘密的那一天,他绝对会大吃一惊! 擂台里的交锋又开始了。 吴瀚龙不光会使龙拳、青山拳,还会其他不少拳种,但每一种拳法他都使的十分精湛,每一招在他手上都信手拈来,合时宜的打出去,合时宜的防护住,是真的把各种拳法融会贯通,各种本事都练成他自己的了,这就是经验丰富的武林名家! 郑南天的拳也不差,虽然从头到尾都使一手八卦掌,但他完美的发挥出了八卦掌的精髓,应对吴瀚龙的各种招法根本不成问题,还能多次给予凌厉的反击。 这两者相斗,在技巧上根本属于不相上下,分不出胜负的那种,唯独郑南天可能靠着年轻力壮的优势再耗一耗吴瀚龙,趁他力疲时寻找破绽。 但吴瀚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根本不给对手机会,他抓住一个间隙杀过去,用以伤换伤的打法给郑南天来了一下,自己也挨了一下。 “咳咳咳...” 双方再度拉开时,郑南天捂着胸口不断咳嗦,口水一个劲儿往外喷,脸部表情相当不好看。 中明劲的滋味非常不好受,他现在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有股子火辣辣的痛楚,每咳一下都像是要把肺咳出去一样,两条膀子也快要失去知觉了。 对面的吴瀚龙一言不发,但也没动,就那么冷冷盯着郑南天。 “吴老前辈老当益壮,晚辈佩服,这一场,就算我们平手怎么样?”郑南天试探性地问道。 “好。” 吴瀚龙出人意料的答应了,随后转身就离开了擂台,毫不拖泥带水。 这叫郑南天皱了皱眉,或许老鬼比他先受不了了,只是表面硬撑而已? 当然,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后悔。 因为他天性谨慎,不想再冒险了。 于是,他也缓缓走出了擂台,走向清帮那边。 清帮与剪子帮第一场的擂台交锋竟然是以这样的结果而告终,令很多人大跌眼镜。 “爹,坐。” 吴人杰搬来椅子,扶着吴瀚龙坐下。 “咳咳。” 吴瀚龙这时候也咳了两声,引得一旁坐着的阎振东,和云克平的三个手下不断往他这里瞧。 “吴兄?” 阎振东微微眯眼问了一声。 “不碍事。” 吴瀚龙伸出一只手挥了挥,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贴在自己嘴前又是连续咳了几声。 “咳咳咳...咳咳...” 一抹黑血从他嘴里咳出来染在手帕上,却被他捂紧不露,他对阎振东道:“怪不得近些年八卦掌的名头在北方越来越大,真是又贼又滑,教人防不胜防!这拳法,的确厉害。” 阎振东点点头,他既是帮会老大,也是武人,自然清楚武门中的是是非非。自从八卦掌一连出了好几位宗师,这拳种算是彻底在北方发扬光大了。 “咳咳...” 事实上正如郑南天所料的那样,吴瀚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果两人不罢手,继续再打下去,那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吴瀚龙被打死! 在两人实力水平不相伯仲的情况下,那就是拳怕少壮啊。 幸运的是,郑南天很谨慎,也很惜命,受了不轻的伤后不愿再斗,这场算平手是吴瀚龙赚了。 为了这张老脸,差点没把自己老命给交代了,吴瀚龙心头很不是滋味,更反省自己小觑了年轻人。 ‘所谓的武林名家,也就这等程度?看来之前是我太高看他了,也把自己低估了呀...’ 从头到尾看完这场比斗,刘胤通过与自身的对比,瞬间感觉自己稳健过头了,也彻底探明了吴瀚龙的虚实! 别说现在他不断嗑药,气血已经变得凶猛澎湃,实力比此前更胜一筹。 就说他没嗑药前,以他全盛的状态,似乎也不惧这种实力的吴瀚龙,绝对能与之一较高下掰手腕。 ‘当然,也有这老鬼人老了,气血衰败,气力不如年轻人的原因在。总之这是件好事,等到该拿下他的那天,似乎我连枪都用不上了!倒是这个佛爷郑南天...’ 他目光望向擂台,发现清帮的二号选手已经上场了。 铁冒子王,富灵阿! 第五十五章 胜负(三) “谁来挨打?” 富灵阿站在擂台里,抱着膀子,目光睥睨,神态显得极为嚣张。 “你别狂,我来会会你!” 响应他的是吴仁,他指着里面的富灵阿暴吼一嗓子,引得后者挑挑眉,露出饶有兴趣的样子。 既然到吴仁该上场了,那他想躲也躲不掉,除非他叛出剪子帮,所以他暗暗咬牙下决心,要全力以赴,就算打不过,也要输得漂亮。 这厮想学着他义父的样子来个漂亮的动作登上台面,耍一手白鹤展翅! 只是,他好像实在没有这个难耐,也跳不起来那么高。 他那全力奔起的一跳,上半身的确超过了木头栏杆,但下半身却过不去,他便只能把白鹤展翅耍成泥鳅翻墙,用上半身前蹿翻过木头栏杆,落地后于地面上滚了两滚呈半蹲姿态,双臂一前一后拉开亮出架子。 唔,姿态不雅是不雅了点,但落地后的架势也算弥补了些,倒还像是个小高手的风范。 “吴老鬼手底下没人了?我还以为他敢再上来,也跟爷比划比划呢,没想到竟派出这种货色,阿猫阿狗也配和爷过招?” 富灵阿站在原地未动,嘴巴里说的话却饱含羞辱,连看吴仁都不带看的,眼睛直盯着外面的吴瀚龙。 “码的,我艹你姥姥!” 吴仁听了这话肺都快被气炸了,他什么时候遭到过这般无视?即便对方是名声赫赫的八大金刚之一,但他也不是泥捏的! 当下,张嘴怒骂时兼脚下用力,尽全力冲向那道瘦弱的身影。 的确,相比之下,从外表看,富灵阿这个大烟鬼不论是身高还是外形,都比吴仁差远了,吴仁简直能把他在身体里套一圈似的。 但功夫这东西,有时候根本不看这些。 就如眼下,那吴仁冲过去,势大力猛的一记飞脚,照常理来讲,就是一棵小臂般粗的小树,也要被他这借惯力猛踢的一脚给踢断! 但,他这一脚偏偏就不可思议的被富灵阿简单伸出一只手臂轻松给挡下了,人家站在原地连动都未动。 “哈哈,你给爷起来吧你!” 而后那瘦小的身影向前一顶,马步一跨手臂向下一抄一抓,另一只手扯着汉子的衣领子,两手齐用力,直接就把汉子给翻到了身后摔过去。 “啊——” 汉子疼的叫出声来,倒不是被摔的,而是被那伸入胯下的爪子抓的,不说鸡飞蛋打,但也让他疼的抽筋,双腿无力而狂颤。 “什么玩意儿也配吆五喝六儿,给爷继续倒,倒过去!” 富灵阿一面唾弃着,一面又给吴仁扯起来,然后一个过肩摔。 “哈哈,摔死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接下来,吴仁就像是个破布娃娃一样,任由富灵阿各种蹂躏。 “就一招?!” 剪子帮那边,吴人杰等人惊呼不止。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性子暴烈、横行无忌,还有不俗身手的吴仁,在这位清帮金刚手上竟然没走过一个回合,然后就成了人家手中被玩弄的物件。 吴瀚龙脸皮铁青,怒目盯着台上虐耍吴仁的富灵阿,老拳死死捏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又瘦又矮的,力气倒是很大,使的好像是蒙古跤法,还夹着倭寇的摔柔技...’ 刘胤瞧出了富灵阿的一点门道,心里盘算着若自己与这人交手,该怎样取胜。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用亚米利加传武是最好的方式。 ... 菜市口附近的一座茶楼 “啧啧啧,贝子爷这一身好本事,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不去效军中效力,反而跑到这儿混江湖。” 男人坐在雅间靠窗子的位子上,一手持着单筒望眼镜看着戏,一边嘴里连连感慨。 “主子,贝子爷这是心被伤了,不能怪他。” 男人附近站着一个人,含腰驼背恭敬说着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捕头李贵生,他之前还在菜市口,也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这儿来了。 坐着的那男人一听,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过脑袋来瞧着李贵生,呵斥道:“你这奴才,净说些胡话,不是他的错,难不成还是老佛爷的错了?” “嘿嘿。” 说是呵斥,但话音里也不见怒意,因此李贵生也没诚惶诚恐的模样,就笑嘻嘻地回道:“那您说呢?” “诶...” 男人叹一声,然后道:“这事儿要我说,贝子爷愿意娶,那女的愿意嫁,就把人给弄回来呗,祖宗的礼法这玩意儿也不能太僵硬死板不是?咱再说贝子爷,他也有错,为了个娘们就敢顶撞老佛爷,还是个倭寇娘们,这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天下的娘们不有的是?这下好了吧,不光耽搁了他自己,还连累了他那一家子。” 李贵生感慨道:“情之一字,就是伤人呐。” “得得得,不提他了,说正事。” 男人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李贵生立即收敛颜色,然后郑重道:“主子,容奴才告个罪先。” 男人一听,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不由瞪着眼道:“你别告诉咱,你到现在还没找着那贼子的线索!” 李贵生一脸委屈,摊开手道:“真没有啊我的主子。” 见男人脸色越来越不好,李贵生连忙解释:“主子,您是了解我的,也知道我有多大能耐。奴才我多日以来明察暗访,把能用上的人脉、手段都给使上了,把整个申海滩给翻遍了,真就是没找着那个胆大包天敢杀害各位爷,当清帮人面儿嫁祸剪子帮的凶手。” 砰! 男人的手重重一拍茶案,脸皮阴晴不定。 李贵生瞧了他两眼,又道:“奴才估摸着...这贼党必然是不蠢的,犯了这等大罪,他还敢留在这地界?应该早就跑了。” “那你的意思是,爷这些天就白忙活了?在钱庄外整日守着的伙计就白等了?你让我怎么向江州大统领交差!” 男人开始吼起来,李贵生低眉顺眼不说话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房间里的气氛寂静的跟死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李贵生才听到话说:“哎,实在没辙,也就只能这样儿了,但爷要是挨了板子,你们这些个做奴才的,一个也都别想好!” ... 砰! “呜,啊哈啊——” 重重地一声响,吴仁被摔出了擂台外,蜷缩在地上不断发出哀嚎痛叫。 “哈哈哈,贝子爷赢了!赢了!” “狂,再狂啊!剪子帮的,你们怎么不叫了?” 清帮的人欢声笑语,同时向对面发出各种奚落与嘲讽。 打输了,当然没资格叫,剪子帮这边鸦雀无声,一个个跟打蔫的茄子一样无话可说。 吴仁那被摔打的模样十分凄惨,鼻青脸肿不说,手脚也被掰扭的不成样子,几个去照看他的人都露出了极为不忍的表情。 “阿六,老夫的脸面,就靠你了。” 刘胤主动走向擂台时,吴瀚龙招呼他,待他转过脸时说了一嘴。 “您老放心看着吧,不管他是谁,我都让他躺在地上。” 刘胤嘴角上扬,从牙缝里蹦出这等嚣张的话来。 吴瀚龙点点头,闭上了双眼。 他没像吴瀚龙那样装批,一个大跳白鹤亮翅,也没像吴仁那样傻,来个泥鳅翻墙,他就直接走过去把布条一按,跨过了木杆,因此引来对面一阵嘘声和质疑。 “你这小子好像有点东西,比刚才那兔崽子强些。” 富灵阿上下打量着刘胤,眯了眯眼道。 “京片子,你要继续跟我打?” 刘胤也打量着这货。 “嘿,兔崽子,怎么跟爷说话呢?”富灵阿一听就怒了,骂了一句,后又指着他的鼻子道:“爷虽然没玩够,但爷守规矩,以后爷再找你这兔崽子好好聊聊。” 说完他转身就走,要出擂台时他又转过头来了一句:“记住了,魁爷是个鬼,他可不像爷一样心慈手软会手下留情,你最好在被他打死前求个饶,不然以后爷想找你都找不着。” 第五十六章 胜负(完) 就在富灵阿这边刚从擂台中走出来之际,郑南天身旁的于魁猛然间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后快步疾冲向擂台,一个鹞子翻身人在空中扭转了数圈,之后平稳落地。 “好!” “鬼爷这一手漂亮!” 清帮的人立即爆发出一连串的叫好声。 “鬼爷于魁?” 望着这个长相丑陋的男人,刘胤微微皱眉,因为他看起来的确能吓坏小孩子。 于魁没答话,只是扭了一圈脖子,两只手掌伸攥发出了一连串的骨节响,那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刘胤。 “有人告诉我,魁爷是个鬼,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听刘胤又问,于魁咧开嘴笑了。 他爱杀人,尤其是话多的人,哪怕这个场合不宜把人杀了,他也要把眼前这个给弄残掉。 “看来你是个哑巴啊。” 刘胤说着,向他走去。 于魁冷笑一声,也动了步子。 两人间距离越缩越短,距离不过几步时于魁停下了脚步,终于说话了:“佛爷托我问一嘴,是你杀了麻五?” 刘胤却不停,边走还边说:“是你爷爷我。” 唰! 一脚飞起,饱含怒意的脚法凌厉,踢向刘胤的小腿。 不过这一脚没踢中,被刘胤侧身一转躲了过去,同时反击已至,转身一鞭手抽了过去。 手臂与手臂相碰带来的是一声闷响,于魁整个人被抽了个趔趄,步子凌乱退了几步,抬头瞪大惊异双眼时看到的是一只拳头,他只能快速双手交叉一挡,马上就感到有一股沛然大力传遍身体,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以泄这股力量,并重新稳固下盘。 刘胤没追,就冲他挑了下眉,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行。 “你...” 感觉自己小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两只膀子又酸又麻,于魁难以置信。 他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简直不比天生神力的富灵阿要差,甚至犹有过之! 当下,他不敢再有小觑之心,开始小心地使步伐绕着刘胤走。 坐在外头看着的富灵阿才刚抽了两口烟,就见了擂台里于魁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惊愕道:“鬼爷这什么意思?” “怕是这人,有些扎手啊。” 郑南天眯起眼来,回答了他的话。 “鬼爷练的是刚猛有力的老猿拳,向来喜欢以硬碰硬,能一招逼得他退,的确不简单。” 怀里搂着拐的王仲也插话进来,言外之意是很可能这局要输。 郑南天脸色一沉,盯着擂台里的刘胤满是敌意。 富灵阿摇摇头道:“话是这么讲,但咱还真不信,这小子能是鬼爷的对手。” 他们说话间,擂台上的情况已经有了变化。 刘胤随意的样子满身都是破绽,于魁怎么看都是如此,所以他就直接抓住一个间隙冲过去,拳头照着刘胤的太阳穴招呼,如一柄榔头,拳风也异常猛烈。 这一招叫“老猿掏洞”,招如其名,就像是一头猿猴伸出自己的长臂向侧前方抓东西一样。 刘胤一瞬间就从毫无防备的姿态变得满身是刺,眼疾手快三根手指死死扣住了那只拳头的腕子,指头发狠力下压直扣。 于魁的变招是“灵猿上树”,另一只闲着的手自腹下穿上来,拇指弯进去四指并拢向上戳,戳的地方就是刘胤的下巴壳子。 刘胤没让他得逞,右手扣着对方的腕子,左手伸出精准一抓,直接抓准了对方这只要自下而上的手,膝盖抬起来弹腿发力准备正面窝心脚给对手来一下,却被对手预料同是用一膝给顶住。 但被抓着手的是于魁,主动权在刘胤,他双臂使力回撤一拉,瞬间就把对方的两手扯成交叉状,对方欲撤他不让,双方使力之下六只手指在于魁的手臂上留下了六条血印子。 于魁不断退后,脸色因惊骇而扯动变得十分狰狞,手臂上的血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他却感觉到自己手臂中的经络不断痉挛从而给他带来阵痛。 场外围观的行家们都瞪大了眼,秦泰猛然站起来,令身后的弟子一惊。 “怎么了师父?” 他的徒弟很不解,自己的师父一直都好好坐在自己给弄来的椅子上,不知道他为何要突然站起来。 他不晓得,有人却知道,比如那练铁砂掌的阎振东,就诧异地瞧过来两眼。 场中,刘胤胜了一筹后开始追进猛打,于魁不甘示弱还要针锋相对硬碰硬,却在接连对了几招后吃了大亏,人差点撞到木头栏杆上,幸亏躲得快及时闪过跟进的一脚,才与刘胤拉开距离。 “你不是鬼么,怎么见了人就跑?” 刘胤大声嘲讽着,腿脚的动作却极快,压上去后招法凶猛多变,打的于魁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于魁实在心里憋屈,因为他不仅在招法上一上来就被对手压制,在力气上更是比不过,现在的负隅顽抗招架也是仅能做到的。 ‘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赤佬这么能打!’ 心里叫苦时,于魁的瞳孔猛然一缩,用尽全力使身法去躲,压低身子蹿出去。 咔! 一声脆响,两根木头杆子一起被鞭腿扫成了两半。 于魁趁此机会反击,却不成想运满力的拳头被五根指头牢牢抓住了,他瞬间脸色一白,亡魂大冒,想躲却无处可躲,被一拳击中腹部,整个人飞出去几米远。 “呔——” 刘胤脚步用力一踩,跳起来时吼一嗓子助力,一脚朝着窝在地上吐血的于魁砸下。 于魁连连翻滚躲过,趁势起身,望着刘胤的双眼里恨意十足,暴吼一声全力冲过去蓄力出拳。 接他拳的是一掌,然后手掌变爪,寸劲向上一撅! “啊...” 不等惨叫声响完,五指爪已经在他脸上狠狠留下了血痕,叫他脑袋如被重物击打一般,直接撇过了一旁,口水连带着血自然喷出来。 这脑子空白失神的功夫,他的脖子就已经被掐住,一条腿也被五根手指死死扣进了肉里,整个人不由自主被举到了天上,脑袋无意识垂着。 “什么...” 富灵阿失声看着这一幕,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正好瞧见刘胤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他站起来了,秦泰反而缓缓坐了下去,眼中露出了然之色,老脸上微微浮现了笑意。 富灵阿明白,刘胤这样做,专门就是给他看的,因为他刚才就是这样把吴仁给抛出擂台外的。 “老于!” 王仲拄着拐,一脸愤怒。 郑南天脸色阴冷,拳头死死攥紧。 还有那些清帮的弟子们,此刻他们的面孔同样不好看,一个个都似被掐住喉咙的鸭子,没得话说。 “六哥,好样的!” “哈哈哈,青皮们怎么不叫了?赶紧滚回你们津门,滚回你们淮扬老家去吧!” 果然,刘胤就这样举着于魁,在擂台中心缓缓转了一圈,瞬间引得剪子帮的人马欢呼沸腾,随后他把于魁向着擂台外一抛,给人重重摔在了地上去。 那边清帮的人赶紧去照看于魁的伤势,刘胤则手拄木头杆轻松翻到擂台外面去。 “这位兄弟,厉害呀!在下蒋大通,佩服佩服,敢问兄弟尊姓大名?”云克平身旁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立即迎过来,抱拳赞道。 “原来是力豪蒋老大,区区在下,不值得蒋老大盛赞,我叫洪六,人都叫我水果阿六。”刘胤认出了这人,停步拱手笑着回道。 豪杰会云克平手下有三豪六杰,其中三豪是酒豪慕当雄、力豪蒋大通、色豪孙规,这些情报几乎谁都知道,就和所谓的十三太保一样。 “水果?卖水果可卖不出这么好的身手,更卖不出这么大的力气啊!哈哈...” 云克平身边的慕当雄手中一直有个精致的小酒壶,他喝了口酒,然后对自家老大道:“大通这是见猎心喜,想和这位比比力气了。” “快叫他回来吧,别搞不好丢了人。” 孙规一脸鄙夷之色,他向来与蒋大通这个莽夫不对付。 明眼人都知道,也都看见了刚才的情况,全程刘胤就是压着对手揍,当场把青帮八大金刚之一的恶鬼于魁打成那副熊样,差点恶鬼没变死鬼,他的武艺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云克平无奈的摇摇头,没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阎振东开口道:“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深藏不漏,真是了不得呀!尤其是那拳爪功夫,呵呵...” 这话刘胤听到了,也听出来阎振东似乎意有所指什么,但他没去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抱拳示意了下,而后来到吴瀚龙这边复命。 “会首大爷,您老说,如何?” 依旧是嚣张的样子,在击败了于魁后神态更显桀骜。 “好!” 吴瀚龙只有一个字,满眼里都是对刘胤这个后辈的欣赏之色。 之前他还隐隐担心,这次自己的老脸要丢尽了,没想到刘胤这么给力,给他带来来了莫大的大惊喜。 ... “呦,这家伙武艺很顶啊!” 茶楼上,放下单筒望远镜的男人一脸惊讶之色,感慨道。 “主子这是起了爱才之心了?” 李贵生体察上意,笑呵呵地问道。 “嗯——,咱的确是有这个心思。” 男人点点头,摸着下巴道。 李贵生笑道:“呵呵,那就容奴才找时间去与他聊聊,让他给主子办事,也算送他一场富贵。” 男人却奇怪了,上下看着他道:“人有这一身本事,到哪儿不能吃香的喝辣的,要是他不愿呢,你怎么讲?” “瞧您说的,给他一个做奴才的机会,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多少人抢还来不及呢,他能不愿意?” 李贵生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只要自己找到上去,把身份一摊,那刘胤必然抢着求他。 “唔,好像有点道理,这小子看起来应该不傻,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诶呀,咱有时候真在想,要是有天咱被调走了,像你这样办事卖力,使起来又顺手的奴才,咱该在去哪里找啊?” “主子您自有鸿运当头,到哪里都会有像奴才这样的人用,您就别烦以后的心啦。” “嘿,就喜欢你这张会说话的嘴,下去办差去吧。” “得了爷,奴才告退。” 第五十七章 不公(求追读!) 吴瀚龙与郑南天战平,富灵阿战胜吴仁,刘胤战胜于魁。 这三场比试下来,清帮与剪子帮双方各胜一场,又平一场,最终的结果就是平局。 这样的结果是双方都不想要的,尤其是清帮,郑南天逼吴瀚龙出来打擂,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剪子帮的声势,他根本就没想到会输这结果,还让刘胤踩着于魁而扬名! 现在陷入僵局,两家之前的赌约如何? 难道再比一次?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于立即开战,把全部的人手都给压上去? 这也行不通,一来是因为官府已经严令两帮在发生大规模械斗影响民生,二来是对面不仅有剪子帮的人,还有阎振东和云克平两伙势力。 于是,在一片嘈杂议论声中,清帮的人含恨离去,也没说之前地盘划分的事情到底该如何解决。 见清帮的走了,有人也撤了,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来给吴瀚龙祝贺。 只要不是傻子都瞧得出,虽然双方是平手,但这次剪子帮赢了。 吴瀚龙拖着伤体,脸上堆起笑容,与自己熟络的这帮人寒暄。 秦泰带着几个弟子来到刘胤面前,引得后者心中疑惑。 “小兄弟武艺非凡,功力深厚啊。” 面对抱拳的老头,刘胤回礼笑道:“听人说,老爷子乃是十三太保里的秦老前辈?” “诶,虚名而已,在小兄弟这样的人杰面前不敢托大。” 秦泰摆摆手。 刘胤搞不清楚这老头对自己讲话的意思,只能依旧说些没用的:“秦老爷子的威名早就如雷贯耳,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秦泰笑眯眯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既然薄名有幸被小兄弟所知,那找时间,请小兄弟来府上坐坐,还万望不要推辞的好。” 刘胤一愣,想了想后说:“老爷子只要相请,必去拜访。” “那就好,呵呵,告辞。” 看着老头几人离开的背影,刘胤对于此人的示好邀请有些捉摸不透,思来想去没找到原因。 此间事情已了,围观的人逐渐散了,剪子帮也带队回了总堂。 一回来,吴瀚龙就宣布在总堂大院中要大摆酒席,庆祝挫败清帮的阴谋,如此引得帮会弟子们人人称赞拥戴,士气大涨。 帮会弟子们忙碌起来,帮会高层却召开了会议。 吴瀚龙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八张椅子中少了一个吴仁,其他的都在。 刘胤站在堂中,他知道吴瀚龙这是要给自己论功行赏了。 吴瀚龙笑眯眯地看着刘胤,然后对其他人道:“此番交手,保老夫面子不失,我剪会威风不堕,阿六居功至伟,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这一点也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于是吴瀚龙接着道:“文忠,记。” 师爷早有准备,持起笔来准备在一旁茶案的册子上写。 “赏阿六五百两银子,玉镯一对、金佛一尊,以作嘉勉,持老夫手令从会中大库里支取。” 陆文忠立即给记下,然后抬头看向吴瀚龙。 刘胤反应很快,当即抱拳道:“谢会首大爷赏赐!” “嗯。” 吴瀚龙笑着点点头,又张嘴道:“至于你的职位嘛...” 在场人一听,重头戏要来了! 不久前,吴瀚龙为了激励刘胤,从而模糊地提出,说只要刘胤能在擂台上战胜清帮高手,那就再添一个堂口,让刘胤当堂主。 虽然没有明确,但意思毫无疑问就是这个。 对于此事,这些堂主们是非常反对的! 毕竟,多加一个堂口就会多瓜分一份帮会中的权利,还要多一个同起同坐的人。 他们为帮会出力这么多年了,也才爬到这个位置上,现在随便冒出一个才加入帮会没几天的人就能与他们同列,这实在让他们心里很不平衡。 若刘胤在擂台上输了也就罢了,大家就当那是笑话,没人在意,可他偏偏胜了,还是大胜! 如此,堂主们就不爽了。 现在吴瀚龙召集他们开会的意思明确,就是为了封赏刘胤,封赏一些黄白之物无所谓,区区五百两银子,一对破镯子和一个破佛像,这算什么?哪有权位重要?他们这些人各自把持着堂口生意,几天就能给赚到手。 可看吴瀚龙这意思,这是要兑现承诺了,因此他们个个紧张起来,纷纷竖起耳朵,甚至有人在心中正思考马上吴瀚龙说出这话后该怎么表示自己的反对意见。 “你为帮会立下大功,有功不能不赏,老夫一向是赏罚分明,所以就提拔你为在场任意一堂的副堂主,你看你选哪一堂?” 吴瀚龙这话说完,看着刘胤。 不是“你看如何”,是直接“你选哪一堂”,这话很明确,就是说你只能这么选,充分体现了吴瀚龙在帮会中一言九鼎的地位。 刘胤心中冷笑:‘果然是画大饼,我就猜到你不会这么轻易地履行承诺,这一点都不意外。不过我没意见,反正你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来你这也不是真的为了给你干活。’ 虽是这样想,但刘胤不能表现出一幅“我很听话”的样子,而且这遭遇落到谁头上谁都会不爽。 哦,你之前说好的,给我打鸡血、画大饼,结果我拼命做到了,你又改口不答应?还不是改口不承认,是你根本就不提之前的承诺了! “这...我...之前不是说...” 当下,刘胤就露出一幅“万般不服,一脸憋屈”的样子,左右看向堂中的其他大佬。 堂中的七个人面上无异,但心中都十分满意,松了口气的同时纷纷感叹帮主英明。 “阿六兄弟。”吕虎立即开口,吸引了刘胤的注意力,也打断了刘胤要说的话,他道:“副堂主,仅次于坐堂大爷的地位,咱们会中可从来没有这一职,足可见会首大爷有多么看重你,对你寄予多么高的厚望,你要珍惜呀!” 说完,他瞧着刘胤的表情,余光看了眼吴瀚龙,得到吴瀚龙一个赞许的眼神。 刘胤愣住了。 他这表情很到位,有点疑惑,有点不信,有点迷茫失措。 但在他心中,实际上已经破口大骂:‘我可去你吗的吧!你特么可别叭叭了,忽悠小孩呢?一个堂口就一个老大,我这个怎么说都是副的,权利能比得上堂主吗?这特么不就一个虚职嘛,想让我纯当个打手就直说得了!’ 第五十八章 心机(求追读!) 看他的面色不停变幻,智字堂堂主许江河立即加把劲儿道:“不错,此非常人能胜任也,唯你阿六兄弟方可,我看行。” 吴礼迅速接上话:“对对对,阿六兄弟立下大功,重挫了青皮流氓的士气,大大扬了我剪会的威名,应当得此职,应当。” “这职位就该属于阿六兄弟,下面的人谁敢不服,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是吴义说的,说话间他还环顾了一下四周,露出一幅“阿六我挺你”的样子。 而要说谁是最担心吴瀚龙成立一个新堂口,让刘胤当堂主的,那绝对是吴人杰! 此前他负责的忠字堂本应该是在与清帮的较量中表现最好的,结果却被清帮人马揍得屁滚尿流,让吴瀚龙大失所望的同时,他于帮中的威望大减。 紧接着今天清帮摆下擂台邀战,他作为吴瀚龙的亲儿子,却躲在后面看台上敌人殴打自己的老父亲,就连吴仁这个义子的表现都比他强,虽然后果也很惨,他在帮中的威望又是跌了。 因此,吴人杰最怕刘胤这个年轻人异军突起,今后在帮中占据重要地位和威望! 眼下既然吴瀚龙没有做出他最担心的决定,又有一干队友相帮补刀,他当然也要插嘴。 于是他便对刘胤道:“副堂主责任重大,阿六你今后要用心啊,不要辜负了我父亲对你的栽培。” 这帮子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来一段我来一段,若非刘胤心如明镜,恐怕已经被忽悠瘸了,忽悠的怒火与委屈全无了。 自然,他也是这样表现得。 装作听了一众堂主们的劝说后已经理解的样子,以为自己很受看重,以为对自己的这个赏赐其实非常不错。 然后他便看向吴瀚龙道:“谢会首大爷提拔,我一定做好,绝不辜负您的栽培。” “好——” 吴瀚龙满意地点头拖了个长音,然后又说出了一段令人有点懵的话来:“这样,你可愿做我的第四个义子?” 吴人杰急了,吴义急了,吴礼也急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是老头子因自己反悔承诺而对这个洪六给出的安抚? 他们焦虑万分,谁也不想多一个非常能打的竞争对手。 倒是其余四人没什么说的,帮主想认洪六这个武功高强的人为义子,也很正常,只要不现在就让这个年轻人与他们同起同坐当堂主就行。 ‘我不想当吕布,老头你就别费心思了。’ 刘胤心中直摇头,他没想到吴瀚龙竟然会提出这个提议。 于是,他的表现是,脸皮一僵,抽搐两下,然后对吴瀚龙道:“谢会首大爷赏识,但阿六生父尚在老家,暂还没有再拜义父的想法。” 此言一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吴瀚龙的一个亲子与两个义子,他们又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吴瀚龙皱起眉头,对于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但他也不好说什么。 你要认儿子,人家不答应,这不很正常? “那好吧,此事今后再议,你说你愿为哪一堂的副堂主?” “属下愿继续在田大爷麾下做事。” 一问一答,田康内心大喜。 他本以为自己把刘胤引入会中,刘胤立下大功后已经翅膀硬了,心中对刘胤开始有了疏远。 没想到刘胤竟然还愿意在他手下,这疏远瞬间便荡然无存,只留喜悦,情不自禁下不由对刘胤笑道:“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你,阿六,武艺高强、忠肝义胆,说的就是你呀!真是个好兄弟!” 其他人亦对田康投去了祝贺的目光,也同样觉得洪六这人不忘本,很不错。 最重要的是,现在刘胤对他们的威胁暂时没了! “那就这样吧,先散了,对接下来如何应付清帮的事,酒宴庆祝之后再说,咳咳...文忠你随我来。” “是。” 陆文忠随着吴瀚龙步入后堂。 待他们走了后,众人皆来向刘胤祝贺。 反正是虚情假意,刘胤也就与他们好一阵寒暄,之后他走入忙碌的院子里。 “六哥好。” “六哥,您今天可真霸气!” “六哥...” 刘胤拍拍这个兄弟的肩膀,对那个兄弟安抚两句,背着手闲逛,表现出一幅“高层权利欲立即需要展现”的样子。 他的举动落入堂内众人眼中,他们相互对视,露出了十分默契的笑容。 ‘这个老头真是的,答应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 怀里山河镜中的安娘开口了,声音在刘胤脑海里响起,她十分不齿吴瀚龙这种行为。 刘胤抱着膀子靠在一面墙上,对她道: ‘我对此早有预料,恐怕他也没想到我会赢,只是一时冲动的许诺。并且他当时也没把话说死,任命我为新堂口堂主的意思很模糊。 我要是硬揪着这一点要求他履行承诺,不仅属于不智行为,他反而会说自己并没有答应任命我为堂主,只是说要增加一个新堂口而已。 至于后悔?那是因为他需要平衡内部的势力,安抚其他元老,我初出茅庐就立此大功,现在就赏堂主的位子,那今后呢? 若他还有心为自己的儿子吴人杰铺路,那就更得暂时压制我了,未来可以把提拔我的事交给他儿子去做...’ 刘胤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都是对此事的分析和他自己换位思考的理解。 山河镜内的安娘侧躺于一张绣床上,皓腕撑着自己的一颗臻首,柳眉一皱,露出诧异神色,对刘胤道:‘公子。’ ‘怎么?’ 望着忙碌的剪子帮弟子们,刘胤心中回了一声。 ‘你的心机真的很深。’ 这是安娘的实话,现在她对刘胤有了更深的认知,感觉自己这个故人的侄子根本不像是一个青年,而像是一头狡猾的老狐狸! ‘多谢夸奖,没有这点能力,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几百回了。’刘胤嘴角上扬,随后又道:‘以后这段时间的夜里,你需要忙起来了。’ ‘嗯?请讲。’ ‘跟踪他们!暂时除了吴仁这个在床上躺着的人之外,吴瀚龙,还有剪子帮这六个堂主和师爷,他们晚上一般都住在哪里,都会做什么,有没有常去的地方,身边都有多少人,有什么小秘密...这些,你都尽量帮我搞清楚。’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这样做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连对手是谁,对手的基础状况都不清楚,那和瞎子没什么区别。魔鬼永远隐藏在细节当中,我要知道这些人都有什么优缺,最好能抓到他们的把柄。有了这些准备,当正式出手的那时候,就能一举定胜负。’ ‘我知道了公子,既然我能做到这些,那你还加入剪子帮做什么?’ ‘之前不是没遇到你嘛!况且,我想知道的还远远不止这些,还有剪子帮的大库在什么地方,他们大烟的货源何在,他们还有没有秘藏银库,他们每次与其他帮会交易的地点,他们每次运货有多少人护送...等等很多情报。之前无你时,本应该都需要我自己来搞清楚,这些可不是光盯梢就能盯出来的。’ ‘原来如此。’ ‘理解了吧?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你别看我现在手下只有五个人,但只要我把该知道的情报都知道了,到时候这偌大的剪子帮,一千多号人,距离树倒猢狲散根本用不了多久,我已有了全盘计划!’ ‘不愧是青山的侄子,这般谋划、这等心计,实在非常人所能及也。’ ‘我怎么感觉你有言外之意呢?’ ‘有么?公子你多虑了。’ ‘...’ 第五十九章 反应 后堂 “咳咳...” “会长?” “咳...不碍事,不碍事,文忠,老夫只是受了些内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吴瀚龙挥挥手,示意陆文忠坐下,不必过来。 陆文忠一脸忧心地坐回了椅子。 又咳了几声后,吴瀚龙叹息道:“新堂口的建立事关重大,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搞好的,阿六这么年轻,只怕胜任不了,需要好好磨砺磨砺才行。况且,一旦我允了他,就算他有功在身,怕也不能服众,所以老夫只好不提呀。” 陆文忠想了想,道:“您这番考量,相信阿六会理解的。” “哎...老夫之前想认他做义子,就是为了安抚他,消解芥蒂。但他的拒绝,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嫌隙的。” 陆文忠沉默。 别说洪六了,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他头上,他也一样会心存介怀。 见他不说话,吴瀚龙又道:“我这把老骨头恐怕也没几年了,遇到这么一个好苗子,只能尽力把他留在会里,希望将来他能辅佐人杰,把这份基业给守住。” “我会找时间,去和阿六聊聊的。” “嗯,文忠,还是你明白老夫的心意。” ... 清帮 “奇耻大辱!他奶奶的,真是奇耻大辱啊!我们纵横申海滩这么多年,还没被受过这样的屈!” 富灵阿破口大骂,把房间里的东西一顿摔打,引得王仲不停皱眉。 “此人不除,将来恐是我们清门的心腹大患!”郑南天冷着脸道,他看了眼一旁在床上昏迷不醒正等大夫来的于魁,马上又改口:“不,他现在已经是了。” 他刚才检查了一下于魁的伤势,发现他没受多少外伤,但内伤非常严重,是被暗劲打的! 他估摸着,就算大夫来了,于魁能不能挺过来还是两说。 “王八羔子的,爷我现在就带人去宰了这混蛋!他就算再能打,爷就不信他还能和枪子儿叫板!” 富灵阿一边骂,一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把撸子来,拿在手里,然后就准备出门去召集人手。 “不可。” 郑南天立即叫住他。 富灵阿转过身盯着他,一脸怨气道:“怎么,佛爷,擂台计是你设的,现在计不成,咱们还丢了这么大的人,你想就这么忍了?” 郑南天脸色一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富灵阿这话让他无言以对。 “哼,你能忍,但爷我可忍不了!” 咄咄~ 王仲忽然用拐杖敲了敲地板,不悦道:“贝子爷,你有火儿也别冲自己人发呀,叫外人看了笑话不是?” “瘸子,你什么意思?你说爷就会窝里横是不是?” “你...” 王仲虽然外号瘸子,但他是最讨厌别人当着他的面这样叫的,当下直接就被富灵阿给怼的邪火儿蹭蹭往外冒,气的脸皮直抖,手掌死死握住了拐杖。 “好了!” 眼看自家人真要来一场窝里斗,郑南天立即喝声制止。 然后不等富灵阿先说话,郑南天就对他道:“街面上动明火,搞不好会惹来麻烦的。” “衙门的人敢来管爷?” 富灵阿一脸不屑,别看他虽然因事被消了爵,但他到底还是宗室,是世袭罔替铁冒子王的后人,他还真就不信自己拿枪出去杀个人,衙门会来人拿自己。 “那内务府的呢!” 正南天此言一出,富灵阿脸色立变,嘴角不停抽搐不停,张嘴欲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见他如此,郑南天站起来,来到富灵阿眼前,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对他道:“我的贝子爷啊,你要知道一件事呀,自拳乱国难以来,洋人跋扈、太后西巡,我大坤早已威风不在当年啦!” 说起这个,富灵阿的脸皮又是不断抽动,眼里闪过浓郁恨意,胸膛不停起伏,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枪握把。 郑南天继续道:“这申海,现在啊,说到底是洋人的天下!洋人已经被拳匪杀怕了,这个关头他们的神经非常敏感,一旦街面上的枪声惊动了他们,让他们以为是拳匪,你说他们会不会严办?也可能屁事没有,他们不会管租界外面的枪声,但万一呢?” “洋鬼子,爷草他们姥姥!” 虽然富灵阿对消了他爵的太后老佛爷心藏怨气,但他对朝廷可没有,现听郑南天提起这些,他心里越想越憋屈,竭力骂了出来。 “是是是,洋鬼子们都不是人,是畜生!可现在的情况就是人洋鬼子兵强马壮势大。在这个关头,咱就别给朝廷,别给老佛爷添麻烦了,您说是不?” 郑南天苦口婆心:“其实说到底,洋人那头也不怕,要紧的是内务府那头!你自家人知自家人事,太后老佛爷下令剿拳匪,现在内务府的人到处查,你希望把他们引过来,从这儿抓走几个乱党立功?已经办砸一次差了,别让师爷他老人家犯难了好不好?” “诶——” 想起老头子的难处,富灵阿最终是长叹一声,把手中的枪给甩到一旁去,坐回椅子上自己生闷气。 通过一连串的劝说,硬生生把暴怒的富灵阿给劝住了,郑南天不愧是清帮八大金刚里名头最响亮者,智计心术远非常人可比。 安抚好了他后,郑南天这才转过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道:“咱们现在是知己不知彼,之前小觑了他,对这个人不太了解,没把他当回事,所以今天才吃了大亏。” 王仲闻言,点头应和:“说得对,一个吴瀚龙就够难对付的了,现在又冒出一个洪六,这简直就是让老鬼如虎添翼。” “那就查!” 郑南天一击掌,微微眯眼,精芒流转。 “查他个一清二白,查到他祖宗三代!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算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也要知道那块石头长什么样!只要是人,那就有弱点,就有见不得人的事儿,查清楚了,就知道该怎么收拾他了...” ... 吃也吃的开心了,喝也喝的尽兴了,总堂的庆祝席结束后,刘胤跟着醉醺醺的田康回到了他的地盘。 “你们给老子照看好大爷,我出去潇洒别管我,大爷醒了就这么告诉他就成。” “是,六哥。” 把田康送进分堂大院后,刘胤晃晃悠悠地走了。 待他离开了剪子帮的地盘后,本来醉醺醺模样的人立即清醒过来,而后迅速消失于街上的人流当中。 一连拐了好些弯,绕了许多路,在确认没有人跟盯自己后,刘胤才出现在租界里。 ‘公子,妾身有个建议。’ ‘哦?什么建议。’ ‘您应该多准备几套行头放在镜子里。’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感谢感谢。’ 被她这一提醒,刘胤差点忘了这件事。 他现在已经有了标配的随身空间,需要利用起来才对,而且不光要放几套行头,家当什么的都可以扔进去。 与安娘边走边聊着,他很快就来到了小都会歌舞厅外面。 抬头一瞧,发现门面上已经挂好了招牌,只是被红布遮着,但还是能看见一些露出来的霓虹灯。 这一点,就能充分地证明此方世界与刘胤记忆中的那个近代不一样之处了。 因为在记忆中,霓虹灯诞生的年代要比现在晚,而不是在光启二十七年就出现。 他推开门走进去,立即引来一对对警惕的目光。 “都在呢?” 看着里面的五个大人、两个小孩,刘胤笑道。 “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