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贼婆子》 序 序—本来是后记(笑) 我要写短一点,摆脱长舌的诅咒。 对,浓缩,写短。 乌拉乌拉乌拉(这是什么?这是咒语)想变成一只蜘蛛,一只认真的蜘蛛。 电视虫。之前看了“幻影天使”的动画,快完稿时则迷上港剧“冒牌皇后”之后就是一看就得看一整天的世界杯足球赛。但其实我讨厌每天每天追著看。 查资料的过程真有趣,看资料也很有趣,把资料写进书里更是爆爆爆有趣。 以下是个人偏见,不代表任何真理。 一直觉得历史是写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定会有所出入,根本没人知道真假,顶多当个参考;我要是史官,定把讨厌的人统统写成猪头三难怪我当不成史官。 我死了一兆个脑细胞。因为被角色完全摆弄。 完稿以后刚好可以加入美食团,超开心。 我是那种,写快就顾及不了品质的人。不过,写得这么慢也没有什么极品,由此可见我的程度低落,幸好我有闪亮的热血。闪亮。 漫画看了好多,一焦躁的时候就会想去租书店或书局乱逛,不过写稿的时候只看漫画,不碰小说。因为不想闲暇时还得面对字字字。 什么都看,什么都租,杂食性阅读者。如果有好看的书籍可以介绍给我哟! 缺水,地震,空难唉。祝大家都多福无灾,平安快乐,下雨下在集水区。 手表该换,手机该换,电脑主机也该换,连萤幕都会无故变成淡绿色——但我还是会用到它们完全不能再用的那一天。因为懒。 偷懒去看了“恶灵古堡”这部电影。“恶灵古堡”的电动超好玩。 打羽毛球,打到全身酸痛到动弹不得。 小时候玩过的游戏。老师在耳朵边讲一句话,然后一个传一个,老师告诉第一个同学的是“用功念书”传到最后一个人的耳里,答案却是“龙凤水饺”这个跟这本书有关系吗?我想是有那么一点的。 破病了。生平第一次打针痛到我哭出来,一把鼻涕眼泪,还要换一只手再打。 蟑螂趴趴走,是夏天到了还是因为没下雨?我怕它们怕到不敢动手打的境界。 想去血拼,为什么京华城店面里面都没人?不好意思进去闲晃。 坐公车投三十个一块,声音好响亮。我是个以零钱为生的人。 变形。我是想写沉稳内敛的男主角,结果好像又变形了。 喔呵呵。该跟酒肉朋友(酒肉朋友等同好朋友,作者的独裁定义)讨论美食团要吃些什么了,不过虽然我生长台北,还是无法供给任何意见,对不起各位,请体谅只认识自己家里附近漫画店小书局便利商店和超级市场,还有盐酥鸡与鸡排摊的 哦。大路痴。 这次我会带点心。“田中家”泡芙。我爱原口味,黄澄澄的奶油超赞。 对了,这不是一本宫廷历史小说,至少作者不是以此为出发点。 乌拉乌拉乌拉(这是什么咒语?秘——密)做一只蜘蛛,可能就从这本开始。 如果看不懂序,那一定是因为某不肖作者浓缩太多的关系。跳过也可以。 惯例,谢谢大家,谢谢出版社(下台一鞠躬)。 阅卷之前 野史。意指相对正史而言,官方没有承认的历史。 比之官制所修之史书,在民间流传的野史,有时则更具神话性、故事性与传奇性。 但,不论是史官编纂,亦或者他人撰述,仍然难脱执笔者及其环境所造成的主观与影响。 因此,记载于文字、口耳间相传那些所流传下来的事迹,究竟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又拥有几分可信度? 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楔子 洪武十三年,中书省及左右丞相废除,由六部尚书分任国务,皇帝直接掌管,以期集权中央,但“人主以一身统御天下,不可无辅臣”皇帝毕竟无法一手亲自处理庞大政务,不得不另寻协助。 洪武十五年,设华盖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等诸大学士,为正五品官;以大学士担任顾问兼秘书的职务,此乃内阁制度开始形成之萌芽。 在宫城内阁中办事,实际上是替皇帝批阅奏章,商承政事;至洪熙、宣德年问,内阁由于实权贵重,地位增隆,大学士往往兼任加官至一品,一般称为辅臣、阁臣,俗称阁老。 久而演化,内阁之权逐渐超出六部以上,中央官间彼此制约、牵制。六部部权更甚至受到内阁或者宦官的限制。 是以,廷臣之中分成各党派系,互相攻讦,政体动荡,总是无歇无休。 第一章 黄沙滚滚,赤日炎炎。 一行赶路的旅人在艳阳下鱼贯而行。说看来像是商旅的打扮,但怎么个个表情端肃谨慎,架势严阵以待?那被拱在中间保护的八抬蓝顶轿,突兀至极;更别提前后高大骏马上那些个汉子,藏在衣下的腰间佩刀,随著动作若隐若现,杀气腾腾。 这商旅,还当真是诡异得紧。 山麓上,则另有十数条人影暗暗蠢动,为首坐在黑马上的人一袭藏红色披风随著旋舞的沙上飘扬著,婆娑的声响透进耳膜中,像是对仗前的战鼓。 那头子蒙著面,仅露出一双眼睛。略微淡色的眸子,冷冷地望着山下一队人。 “喜宝。” 白皙修长的手指?s地掀开了轿帘,温润润的声音从里头唤著。 一名丫头模样的小个子,本跟在轿旁四面八方地观察著,听到那叫唤,立刻紧张兮兮地胞上前。 “主子,什么事?”小个子曝晒了半日,满头大汗,抡起衣袖就是一阵猛擦,还不忘靠得近些,好用轿顶来遮个阳。 轿里的人瞧了小个子一眼,随即眼眸微弯。 “没。”回了声,而后道:“喜宝,你是不是受暑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嗓音依旧润雅,仿佛在这烈日下的一道凉沁清流。 啊,主子的轿好透风啊喜宝享受著那一小点点荫凉,合目叹息。 “你站著也能睡?”温柔的话声犹如催眠曲。 “是——是!”喜宝却反而惊醒,连忙回应。“我没睡,没睡!”哈著腰。 “嗯喜宝,胭脂水粉可是能擦掉的,你晓不晓得?”微抿唇,还是好心提醒道。 “啥?”喜宝愣了下,跟著拾起手一睇,果然衣袖上都是红红白白的玩意儿,想当然,自己的脸大概也成了一片花图。“主子,您又寻喜宝开心吗?”从怀里掏出汗巾,扁著嘴用力地抹抹抹,有点别扭。 就说了不要扮丫头嘛,瞧他身上穿的这些,飘来飘去的说什么恰似仙姿,他倒觉得如幽魂附体:还有脑袋上梳的那两个髻,重得他一路上都歪著脖子;最讨厌的是双颊涂的红粉,弄了半天,还是跟猴儿屁股有的比较。 嗟,做姑娘还真辛苦。 “是你自个儿说要假装商旅的,主子旁没个丫头,那不够逼真。”轿里的人道,带著一些笑意。 “出来行商带个女娃才不方便吧?”小声咕哝著。一定是又想整人骗人的啦,不然哪会那么好采用他小小喜宝的意见? “嗯?”低柔的疑问。 “没什么,没什么。”快快转移注意力,喜宝堆起笑容。“主子,日头好大啊,这道上根本鸟不生蛋嘛!尚书大人摆明故意玩您!”真是恶劣,主子一个娇弱弱的文人,还得翻山越岭地帮人跑腿,他替主子不值啊! 平常处理大事就已经够劳心劳力了,好不容易要到了个空闲可离开朝离开那地方喘口气休息休息,没想到还是被人差使,得绕过这荒凉山漠,去肃州送什么压根不重要的口信。 对方明明就跟他们是不对盘的,主子要是不答应,私底下的暗潮汹涌就有可能找机会搬上台面来个你死我活;但主子允了,他又觉得主子太过冤枉。 再怎么说,主子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虽然别人并不会这么认为。 “做个顺水人情,没什么不好。”轿中人轻笑两声。“横竖他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我也就委曲求全了。”悠悠哉哉,实在听不出语者哪里“委屈”了。 偷眼觑了觑轿里,喜宝心里又泛起嘀咕。没一会儿却仰高了下巴。 “不过主子,您甭担心,瞧咱们府里能叫来的护卫都跟著来了呢,就算这路途中真的有些什么,也保您安安全全地在轿子里纳凉。”神气得很。 这可是主子第一次全权授与他帮忙哩。他已经打点得妥妥当当,万无一失,让主子能坐得舒服,又不会有人随便叨扰。 “喔”微侧首,面容带有薄笑。“不过喜宝,你会不会觉得这么一大群人护著,更引人注目?”好像每个人身上都写著“这里有古怪,赶快来打劫” 还有,他们府里根本没什么护卫,这些个汉子,明明就是昨儿个戏班子里的跑腿和打杂。 “啥?”喜宝才傻住,不远处就传来冲天的马嘶声,那尖锐的程度,直要骇人头皮。“咦咦?什么什么?”吓得回过头张望,只闻声却不见人。 “啊。喜宝,你可要保我安安全全地纳凉啊。”笑语一句,轿帘接著放下,完全无视身旁的动乱。 “主子!”还在说笑啊? “是山贼!”有人突吼。“啥?”不会吧!当真好的不灵,坏的灵?喜宝愁眉苦脸地朝轿子看去。 “保——保护大人!”什么商旅的伪装也不管了,只是被抓来充数的假护卫们放声喊道。 虽然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已经收了钱就要有道德,只得摆出好看却没什么用的阵仗,纷纷抽刀出鞘,严防贼人来袭。 “对、对!你们跑了就没银子拿了!可别让他们过来啊!”喜宝忙躲在其中一人身后。 只听震动地面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来人不仅颇有规模,其态势更是奔腾汹涌,撼摇步立。 “在上面!”有人警觉大喊。仰首一看,就见十数匹壮马竟从半陡的山坡驰骋而下,直直冲向他们! “我的天!”喜宝赶忙抱头蹲下。 浓密黄沙伴随对方的侵略而大举席卷,乾燥的土尘一时间铺天盖地,刺痛了众人的眼,就在这视线不清且防备松懈的瞬间,大批贼人已经扑杀至面前。 吆喝及叫骂响起,呛鼻沙幕中,根本不及反应就遭袭,更有好些人在慌乱中敌我不分地胡打一通。 “你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目无法纪,难道不怕——”话还没说完便被踹下了马。 “是你天王老子!来教训你这爱讲道理的儿子!”这如洪钟的回应让数名山贼一同放肆大笑。 哀叫声不绝于耳,又是有人跌落在地,偶尔还听到有人大喊:“你们怎么这么大力?”之类怪异唐突又不合状况的话语。 混仗中,像给排开了条路子,在窒碍困难的能视度下,却隐约可见藏红色的厉风迅速地朝著蓝顶轿奔去,丝毫没有犹豫。 “啊。”轿中缓缓地透出话音。“莫怪打得不怎么认真,真是冲著我来的。”这么多人都只是掩护,那红色披风,才是王。 “主主子!人家杀来啦!”天哪地哪,他喜宝今年才满十三岁,是个童男,虽然有点小奸,但是也是给主子逼的,还想活久点享受享受啊!小小的个子紧挨在轿边,蒙著脸簌簌作抖。 “誓誓死保护大人!”他他他们会不会演得太逼真了?围住轿子的几人面对著那冲驰而来的强大气势,开始不能克制地抖著音节,语调虚软无力,但身体却很有劲儿地想往后跑。 “誓死?我真讨厌这句话”轿中传出幽幽低叹。 死有什么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种愚忠,是他最厌恶的。 “啥?”喜宝只听到主子开口,却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都给退下。”淡声命令著,轿帘上的流苏轻轻晃动著。 “邢不,大大大大人?”假护卫不明所以,也不知该有何反应。 “退下。”再简单不过的两字,薄然的语调,却使得几个僵硬又思考空白的人像是被下了咒般,乖乖退至轿旁。 黑色的骏马冲至轿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拉起了头,险些踏烂那蓝顶。马上的蒙面人拉扯缰绳,驭著看来似乎脾气很不好的巨大坐骑,居高临下,扫视著一旁其余人后,将目光放在翻起的帘门上。 气流中的暴乱尘沙开始沉淀而落,一著白衫的修长身影从轿中站出,仿佛沾不上周遭那厚重的黄土,温文尔雅的特质犹若无法磨灭的强烈刻印,在第一眼就轻易烙上观者心底。 白衫男子的身形十分飘逸,举止优雅;墨黑色的长发稍扬,纤细柔和,仿佛周遭急骤的气动都因他的出现而放缓屏息。轻慢抬起首,那极其俊美的面容更是几乎能让人看闪了神。 他的五官细致绝伦,却无多余的脂粉味;一双明目澄澈无瑕,流转间顾盼生姿:白净的肤色加以那显著的脱俗气质,更有凡人天仙之感。 他将美眸对上那藏红色披风的人,然后,和善地微笑。 后头有几名山贼看得一楞一楞的,大刀险些劈回自个儿身上,怎么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如此绝色的丽人! “咦咦?”不远处的一个白发壮汉就拉回自己的飞魂,惊讶地大嚷道:“糟糕!咱们搞错人了!明明是要抓阁老的,怎么会是这种毛都还没长好的小伙子?”弄错啦,弄错啦!看那长相,别说是“老”了,他怀疑,这家伙有没带把儿都还是个问题呢! 一旁躲著的喜宝抖了下,先是瞥了那白色背影一眼,然后又哀哀凄凄地把眼珠子给转去瞪著天。 胯下的马儿不耐地喷著气,那藏红色披风的头子垂低淡色的眸瞳,没有理会同伴的叫嚷,只是和白衫男子对视著。 倏地,那头子迅速地伸手入怀再抽出“唰”地一声,一道狠冽黑风在刹那疾扫过白衫男子身侧,甚至没让人来得及张口呼喊,就直袭他后头的八抬轿,喀啦声响震耳欲聋,雅致蓝轿顶立刻断成两半! 众人被这一霎时的压迫感给慑在原地,回神定睛细看,一条黑长鞭被握在那头子手上,只瞧藏红色的披风轻扬,长鞭便像是自己有著生命似“咻”地回绕上了主人的膀子,犹如豢养做来当武器的毒蛇般,诡异凶猛。 “啊!”假护卫们早就惊得坐倒在地,使不出力气逃了。 白衫男子动也没动;喜宝则没能如他主子那般镇定,吓了好大一跳,几乎是四肢跪地,用爬的远离那散落掉下的碎屑。 那头子握紧了手中长鞭,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过目光,只一迳沉默地盯著男子美丽镇静的轮廓不放。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只听男子那清雅的嗓音,不愠不火地道: “别伤害他们,如果你们要找的人是名为邢观月的,那么,就是在下没错了。” 话才落,那头子眸底闪过精光,肩膀一动,左手黑鞭再出,准确地卷上了白衫男子的腰,驾驹用力一带,才眨眼就把人给掳上了马! “天哪!”眼睁睁地目击如此粗鲁情景,其余人皆下意识地齐声惊呼。可惜这惊慌的叫唤没能让冲射而出的骏马停步。假护卫们怔愣愣地还来不及站起来跑呢,就被人挡住去路。 “还看什么?你们的对手是咱们!”几名山贼笑着拿出一捆捆绳。 啥?!这这这这些山贼是玩真的?不会吧! 一群还以为是在演戏的家伙目瞪口呆,根本没料到情势往如此发展,那什么邢公子这样给人抓了走,那他们怎办?怎办? 真的要跟这些凶恶的山贼打架吗?! “不不要啊!”之前没说会这样的!不是都作戏吗?不是吗?“哇啊啊!”只能惨叫。 “别打我、别打我痛!不要踩我的手唉唉、唉呀!”喜宝一个人匍匐爬出战场,退到安全地带后,灰头土脸地站起。 拍拍胸脯,大口大口地喘气,再收收惊,踮著脚遥望着那就要看不见的红点,他的眉头打成死结。扁著嘴,好可怜地喃念道: “您可得平安回来啊主子。” 他喜宝一定会多烧几炷香诚心祈福的,呜呜。 0q0 唉。 这种经历还真是新鲜啊。 邢观月被长鞭绑著,像是布袋一般给丢在马背上动弹不得,虽然这人驾马的技术好像不错,但是这姿势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这位大哥。”不晓得这人究竟是什么面貌,只好找了个最平常的称呼,在可怕的颠簸中试图唤道。“可否请你停一停”微弱的话声被吞没在速风之中。 藏红色的波浪在他头上飞舞著,微侧首,稍稍睇到了那披风底下的身段,轻敛眸,他道: “若是再不停,在下可能就要吐” “吐”字才出,他就感觉往后退的景物忽地整个拉住,身子骤轻,一阵天地颠倒,正想着自己大概会跌个七荤八素时,腰间的缠鞭一紧,肩处给拍了下,就让他端端正正地双足贴地站定。 邢观月顿了顿才适应过来。他轻轻微笑: “多谢。” 那头子似是皱著眉,哼了声,正待提鞭将他押上马,又听他道: “邢某不会武功,没办法和阁下打斗或逃跑,所以,可以请阁下把鞭子收回去吗?”即使是在如此糟糕的情形下,美丽的脸庞还是看不出有半分狼狈感。 头子迟疑了会儿,并无依言,只是戒备地瞪著他。 邢观月倒也没有强求,仅安静不再言语,不过却惹来头子更强烈的注视。 “可以走了吗?”蒙面布下的声音带点特别的粗糙。盯著邢观月略白的面色,头子心里甚为不悦。男人还这么文弱,简直没用至极! “大概还不行。”邢观月淡淡地蹙眉,仿佛身体多么难受。见对方露出鄙视的眼神,他一点也没在意,反而温温吞吞地笑道:“阁下使鞭的技巧当真出神入化,就算是邢某世面见得不广,但也知如此武功厉害的姑娘,应该也是很少见的吧?” 那头子明显地怔住,似是有些错愕,随即手一扬,扯掉那蒙面布和厚实的大披风,冷道: “你知道我是谁?”棕色的眸子往下直视他,如刺刀犀利锋锐。 邢观月亦凝视著她,在背光的烈阳照射下,微微地眯起温雅的眼。 骑在马背上的,是名年轻女子。她有著一副瘦削而结实的身子,一张不出色但却极为自我的面孔,以及,一头火红色的长发—— “瞧什么!”发现他一迳地看着自己,女子有些著恼。“怎么?女人当山贼很奇怪的么?”他若敢答是,她肯定抽他一鞭狠狠教训。 “不”邢观月没有说完,目光也未移开。 感觉那视线一直缠绕著自己的红发,她更不高兴了。生平最讨厌人家提的,就是她的发怎会生成这般怪异颜色! 正当女子准备让他再挂回马上时,他乾净的语音才缓缓地继续流泄: “在下只是觉得姑娘的头发好像火焰。” 犹如会自灼,更会灼伤碰触的人。 闻言,她高抬的手臂,停了。 qq0 “什么?邢卿家途中遇上山贼?” 御书房内,透出话声。 “回禀皇上,微臣已加派人马搜寻附近方圆五十里的深山,望尽快将邢大人救出。”一人恭敬地拱手答道。 “这样啊”座上人的担心神情并无维持很久,取而代之的,却是疑惑。让那禀告的将官退下,等门合上后,朝左侧招了招手:“严爱卿,刚才那什么邢卿家说的是谁啊?” 一壮年男子垂著头,半弯腰答道: “启禀皇上,邢大人为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右侍郎,是皇上的阁臣。皇上数天前才允了他去民间探访。” “啊原来如此。”没什么印象,政绩肯定欠佳。罢,这种大学士翰林院多得是可供替换,不差这一个没什么表现的。“别讲这个了,严爱卿,你刚刚说要献给朕的青铜丹炉” 那姓严的壮年男子专注地听著圣上的交代,敛低的目光闪过一丝快意,唇边更有著霜寒的邪笑。 明史列传 之中记载—— 邢观月,字乃善,兰溪人。 眉目清秀,自幼聪敏绝伦,十三为诸生。嘉靖十九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年少奇才,皆有赏识,得拔擢。嘉靖二十四年,拜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右侍郎。 然观月入阁,却隐没,独善其身之姿。 嘉靖二十九年,下乡遇贼遭劫,卒。 第二章 说她的发像火焰? 烧坏的稻草还差不多! 虽是在野外,但祖言真还是将自己惹人注意的红发包起,用囊袋蹲在溪边汲著水,不忘用浅色眼睛的余光瞥视后头那个真的没有逃跑的傻楞子身上。 书呆就是书呆,净会动嘴拽些听来漂亮的文。 这家伙不可能认识她的,当然也不会知道她捉他的理由,那么,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为什么可以如此一点都不慌乱地在傻笑? 听说他少年天才,年仅十六就中了进士,若朝中那些个大官都像他一样没有危机感,她真怀疑那捞什子的八什么文是不是会让人读坏了脑袋? 右方草丛有点动静,祖言真将装满的水袋收起,放轻动作,抓了把石子在掌中,仔细地找寻目标所在。眸一闪,将硬石弹飞射出,只听一声呜叫,猎物倒地。 她站直身,上前捞起一昏死雉鸡。 “今晚不愁没粮食了。”很快地掏出一把锋利短刀,杀之、去毛、除脏、清洗,拿根木枝将一头削尖刺串,她将晚餐挂上肩膀,走回歇脚处。 因为天色渐黑,她之前就已生好了火,只将那雉鸡搁上火堆旁,就等著肉熟飘香。盘腿坐下,朝旁边睇一眼,冷冰冰地道: “没你的份。”这鸡。“要吃就自个儿去猎。” 饿他个一天一夜他就知道怕了,不是有人说过,百什么没用是书生,就是看准了他的无能。 邢观月坐在一断裂矮干上,雅逸的气息跟背后荒野山林对比下,突兀又不协调。他缓缓地侧首,倒是不怎么担忧自己会饿死,只道: “在下与姑娘在今日之前可说是素末谋面,如果不是邢某误会的话姑娘似乎很讨厌邢某?”不论言语或态度,都充满排斥。 又来了。只要他一开口讲话,她的耳朵就生疼! “管你什么阁下在下还是地下,你也别姑娘姑娘地穷嚷,我姓祖,叫祖言真。现在只有咱们俩,除非你跟鬼交谈,否则就算不用唤名我也知道你是在同我说话。”就是看他不顺眼,温弱得像花草,踏踩即扁,这种遇到困难就只能等著别人援救的废物,她向来不喜。 “言真”他忽地喃喃。 她鸡皮疙瘩顿起:“喂!虽然我告诉了你名字,可你也别唤得这么亲密!” “不。”他亲切淡笑。“在下邢某并不是在叫祖姑娘,只是自言自语罢了。”言真言真吗?当真是个很有趣的名哪。 “呋,书呆怪癖还真多。”她没忌讳,就当着他的面如是呸道。见鸡肉已半熟,她撕下一腿,将木串转到未熟处再烤。“你难道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和现在的遭遇?我不知你是蠢还是笨。”真个是没药医的傻瓜。将烤腿放置嘴边吃将起来,肉汁四溢,弄脏了手她也没理,只伸出舌舔去。 他望着她豪迈的吃相,思考了一下,才温文道: “被掳之人,乖乖听话才是上策。”何况对方既然大费周章地将他抓来,想必是因为另有用处,所以暂时倒也还不用担心小命会不保。明亮的眼儿因笑意而眯著,一派牲畜无害。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语气中那怪怪的讽刺意味是她的错觉吗?祖言真哼一声,恫喝道: “小心我心情不好就真的杀了你!”实在瞧不惯他老神在在的言行,快点求饶或许她还能给他几块烤皮吃吃。 “啊。”邢观月皱起秀丽的眉毛,带点烦恼地道:“你会吗?” 她顿住,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反问。 “我——”不会。 奇怪不过几句话而已,怎么就有种情势往他那边倾的感觉?祖言真抬眸打量他,还是一拳就可以打死的碍眼样。难道是自己太敏感? 为什么他不双膝跪地,或者求她别宰了他?她将鸡腿骨头丢在地上。 “我警告你,反正你别想玩花样,否则看我这一路上怎么折腾你。”拖在马后面跑,或者不给他食物和水,总之方法多得是。 “嗯请问祖姑娘想带邢某上哪?”直挑重点。 “你想我会说给你听吗?”她冷冷一笑。“总之那些蠢官兵是没法找到咱们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再扯下一只鸡翅用力地啃。 “祖姑娘未曾见过邢某不担心我只是个饵,而你抓错了人?”他掩唇,丽目闪烁。 祖言真一怔,随即将木串拿起,大口咬上剩下的鸡肉,表情阴郁。 “若抓错,那我自个儿再想法子就是了。”压低了声,不晓得是因为嘴里在咀嚼东西,还是刻意不想让他听到。 邢观月垂眸,不过倒不是觉得灰心。 “对了祖姑娘骑乘的那匹马呢?”长袖依旧是遮著唇瓣,飘飘晃晃地透出话声,夜色深浓,随风摇曳的火光照在他面上,看来好似阴晴不定。 “你想抢我的马,然后半夜逃跑吗?别说我没提醒你,火儿的脾气一向暴躁,除了我以外是不可能有人驭得了它的。”火儿是她给黑马的小名,这马伴她多年,极有灵性,她向来不用绳子拴绑著它,所以歇脚时便让它自个儿喝水去了,白天自会返回,若他想把主意打在火儿身上,别被当场踹下地踩死就不错了。 唉。他斯文的笑泛著些许无奈。 “祖姑娘在下邢某已经说过,不会趁隙逃跑了”好像还是不太行,这下该怎生才好? “你讲话做啥模糊起来?”她瞠目瞪著他,发现不对劲了。 那眼神,怎么那么水润?简直比女人还娇媚! “实不相瞒邢某一到日落便会嗜睡”所以一直忍著呵欠找话说可是他低敛的长长双睫更濡湿了。 “等、等等你——”真的要睡?现在?这里?在她这个掳绑他的恶人面前?! 她还没好好地吓唬他,还没给他来个下马威,还没把津津有味的吃相完整表现,还没让他对她摇尾乞怜下跪讨饶—— 她是山贼,他是俘虏! 她是厉害的山贼,他是可怜的俘虏! 她是武功高强的山贼,他是听人摆布的俘虏! 她她她 他他他 只见邢观月放下了衣袖,倚著身旁的粗干,面容安详恬静,已沉睡而去。 手里拿著的烤鸡还滴著美味的汁液,她不管暴什么天物,一把丢到旁边,从腰间抽出黑色长鞭甩上夜空—— “你——给——我——起——来!” qq0 日阳在前方升起,表示他们朝东,走了六天,若从他被绑的地方和这脚程推算起来,这回儿应该是已经到了陕西一带。 一出林子就进村镇吗?这姑娘真是颇会玩捉迷藏呢。 除了第一天饿著肚子外,他并没遭到什么更惨无人道的待遇,凭藉著这一点,是谁在玩这种卑劣的把戏,就已经呼之欲出 邢观月察觉后方有人注目,轻慢地偏过首,对上那捧著碗发呆的年轻小弟,微微地一笑。 小弟一吓,赶忙撇开视线吃著桌上的东西,满脸通红地把头埋进碗里。 “一间房?” “没错,就是一间。” 前头传来对话声,邢观月望去,祖言真正在跟客栈的掌柜要房。 掌柜瞅瞅眼前的人,只见她一斗笠遮住了面貌,嗓音是稍粗了些,但那身段怎么看都合该是个女的。再瞥向她身后那名俊美到他以为自己眼花的男子,忍不住问道: “你们两位是夫妻?”有点不像耶。 “关你什么事?”罗嗦死了。“我说要一间房就一间房,你若是不想做生意就说一声!”别在这边多嘴长舌惹人不快。 “是是!”掌柜忙招来小二。“带这两位客倌上楼。” 她哼一声。共住一房是为了便于监视,跟夫妻有啥子关系? 官兵往山里搜查,一定没想到他们会分散逃窜,而且山寨压根儿不是在此地,会在那附近劫人,一方面是消息如此,一方面是为了要误导追捕,大胆混入人多的地方也是料想了官兵搜山的行动。慢慢找吧,就算把山都铲平也只是浪费气力。 她大字是不认识几个,但那并不代表没脑袋。往后睇了睇,幸好书呆没要对她教诲啥男女不亲什么的,只是不知道又在傻笑什么。 “晚上就让他睡地板。”她暗自打定主意。 “客倌。”伶俐的小二咚咚咚地跑近,将手里的布甩上肩。“两位客倌请这边走。”就要带路。 “大爷!大爷!”一衣著褴褛的妇人忽地哭跑进客栈,慌乱无助地跪在地上。“拜托哪位大爷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啊!”用力地磕著头,像要磕出血来。 邢观月停步,转身看到客栈外一名男子正强拉著个约莫十岁不到的女孩。 “我不要!我不要!”女孩泣不成声,朝她娘拼命地伸出小小的手。“娘!娘!”补丁满满的衣服都要给男子扯坏了。 “锦衣卫?”邢观月看着那男人衣下的象牙腰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语,一向柔润的眼神霎时间霜冷下来。 掌柜的撇过头,当没瞧见妇人额上已出现瘀血红肿,只挥手道: “快快!快把那女人赶出去,别让人看到她和咱们这里有瓜葛。” 那些无法无天的锦衣卫平常就靠著自己的身分欺压百姓,兴致一来还强抢民女,尤其喜欢欺侮这种穷苦又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就算告进衙门也不会有人理会,反倒是招致一身腥,这世道,做好人已不再能有好福报了! “别吵!”男子反手就是个扎实的巴掌,打得那女孩立刻半晕厥过去。“再吵我就打烂你的嘴!” 光天化日之下,却没人对这荒唐的行径来主持个公道。 朝中是如此,没想到就算远离了京师还是如此。邢观月面目陡然阴沉下来,予人一种极为难以靠近之感,才欲跨出,不料身旁的黑影比他更快。 只见祖言真大步上前,取走一旁客人正在使用的竹箸,朝那男人喝道: “欺负女人和小孩,狗都不如!”运气一扫臂,手中的筷子就像是利箭般飞射出去,精准插中男人的手腕,杀伤力之强大,让人无法相信那刚才还只是用来夹菜的竹筷! 掌柜呆了!小二呆了!客栈里的人呆了!连路过的野狗都夹著尾巴 邢观月亦对她这突然的一招感到有些讶异。她的忿怒溢于言表,他瞧着,修长的指抚上唇,反而退到了后方。 “啊!”男人吃痛,放开了女孩,瞪著自己流血的手部号叫:“你你你敢多管闲事?!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我可是锦衣卫!” “喔。”祖言真冷笑,充满不屑。“真是好令人害怕啊!”探手抽鞭挥出,瞄准了猎物的方向疾击,毫不留情。 察觉冷冽的黑风不留情地来袭,男人大惊失色,忙往旁边滚一圈避过,只见地面被鞭出一条深深的沟子,险差半寸,就能让他的背部皮开肉绽。 她振臂一抖,黑鞭又动了起来,男人吓得赶忙爬开,那鞭却像是她的双手般,灵巧地卷住昏迷女孩的腰部,她举腕再甩,上下一个力道恰好的震波,让那女孩安安稳稳地落入了还跪在门口的妇人怀中。 “快走。”她朝那母女道。 “谢谢谢你!”妇人抹去额上的血,抱起女儿,跌跌撞撞地离开。 “你你”男人狼狈得可以,武艺不如人,就只能目睹,却没有胆量阻止,连带把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你还不滚,是要我抽几鞭在你身上吗?”她冷冰冰地道,不是虚张声势的威吓,而是再明白不过的阐述。 “你——你这臭婆娘给我记著!等我带人来找你算帐!”男人恨恨地站起,抱著自己受伤的手咆喊而去。 祖言真收起鞭子,转过身,就见掌柜一脸怒气。 “你你们两个出去!咱们这儿不让你们这种麻烦住!”指著外面,手都在抖了。 邢观月淡瞥,整个客栈的人都以一种责难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祖言真意外地没生气,也没什么表情,挺著背脊就要走出去,一颗吃剩的馒头砸上了她的肩,滚得好远。她顺势睇去,是一个少年。 少年好像有点害怕,但还是恼怒地骂道: “你你们这些外地人,别以为这样算是帮了个大忙算是正义!那些人会回来这儿报仇的!没人管得了他们,你救了那两个人,却害了更多的人!”整个村镇都会被拖下水的! 她望着少年,拳头握得好紧。久久,才跨出客栈,连大街上围观的路人似乎也都在窃窃耳语地指责著。 邢观月跟在她后头,她沉默,他也不出声。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听她道: “啧,还以为今晚可以睡到床呢,这下子要带书呆上哪儿落脚去?”等入夜他又睡倒,她就把他丢在路边,哼。 她的抱怨不是顶大声,隐隐约约地透进邢观月的耳,他先是怔了怔,而后,唇旁挂上一抹莫名的清丽笑意。 “恩恩人!”刚才的妇人带著已清醒的女儿,在街角边唤著。 祖言真停下,她们母女立刻跪倒,边磕头边道: “谢谢恩人大恩大德,谢谢!谢谢!”她们什么都没有,除了反覆用言词表达的感谢。 祖言真一楞。“好了好了,你们可别害得我折寿。”年纪大的怎能对年纪小的跪拜磕首?真是。 “啊?”妇人傻住,就被祖言真扶起。 “哪!”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些银子,塞到女孩手中。“这给你跟你娘,快点离村,别待这儿了。”否则那帮家伙来了,第一个就找上她们。 “恩恩人,您已经帮了许多,咱们不能”妇人推辞著。 “别婆婆妈妈的,说起来,这也算不上是我的钱。”她挑眉,将笠上的薄纱翻开,用著那异色的瞳眸瞪著她们,面目狰狞道:“告诉你们,我不是什么恩人,是个专抢人财物的恶徒,没钱就去打劫,跟那些无赖没什么两样的!”语毕,根本不管那母女会有什么反应,放下帽纱后转身就走。 邢观月望了那母女俩一眼,才移步跟上祖言真。 “祖姑娘,为什么你要当山贼?”他问道。 她顿住。脑海中闪过掌柜的气忿、少年丢掷的馒头,还有许许多多人的无言控诉,没回头,只寒著声道: “因为做好人很蠢。” 若是不比坏人更坏,就只能像村里的人一样懦弱而已,她绝对做不到! “是吗”邢观月微低首,看到了她紧握的手心。 被留下的妇人先是被祖言真不同于常人的眼睛颜色吓了跳,听到她撂下的那一席话后又不觉发起怔;一旁的女孩则是握著掌中的银子,她的颊边还有著适才被男子殴打的热辣疼痛,盯著那就要远去的背影,一咬唇,抬起手圈放在嘴边,朝著祖言真的方向放声地喊叫: “谢谢你!恩人!谢谢你!”重复又重复,吸气再吸气;就算脸很疼,就算头很晕,就算其他人都怪恩人做错了事,她还是一定要说:“谢谢恩人!谢——谢——你——”连妇人也回过神来一起喊了。 邢观月瞅著祖言真,在白纱底下寻到了那掩不住的悸动,轻声说道: “其实做好人并不会很蠢。”美目因为微笑而微微眯著,倾身朝前。“对吧?祖姑娘。”和她平肩并行了。 没来由地,她笠帽下的蜜色面颊一红,使劲地撇过脸,用力地瞪住他。 “少罗嗦!别以为我没绑著你就得意了!” “邢某失礼了。”好抱歉地退下。 “你不要咬文嚼字!”听了就烦! “是。”完全没有反抗。 不只做好人不蠢;当俘虏原来也是挺令人愉悦的。 qq0 是夜。 明月给厚云遮了住,落下一片昏暗。家家门户紧闭,街上冷冷清清,连打更的也没出来,像是在防些什么似的。 祖言真俯在一房顶上,小心翼翼地观察著村口的风吹草动。 约莫三刻过后,远处逐渐有火光接近。她立刻翻下身,贴近矮墙,定睛细看那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果然在最前头发现了之前被她整治得灰头土脸的锦衣卫! “不会吧”她睁大眼低喃。 真给那家伙说中了啊事实上,她和邢观月并没有立刻离开,总之她是想,自己惹出来的祸端得收拾乾净,所以便在附近找了间荒废的破庙,准备丢下碍手碍脚的书呆,自己一个人应战。 不料—— “祖姑娘,你要去哪儿?” “你管不著。”甩下包袱就要走人。“我现在没空理你,你想逃就逃吧,运气好的话,你还回得去;不过若是被我追上了,那就算你倒楣。”都已经给了这么太好机会,要是最后仍兜在一起,只能怪老天爱开玩笑。 邢观月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笑了一笑,只道: “你想打跑那些回来寻仇的人,是不是?” 她睨他一眼。“没错!所以没法带著你了,总之你快点走吧。”回寨里以后她自会再想办法。 步伐还没跨开,又被他叫住: “祖姑娘,邢某想你现在去还太过于急躁。”他淡淡地道,下一瞬,嗓音开始带著些许深沉:“邢某认为,他们一定是在入夜后才会带人扰民。” “啥?”她回过头。“你怎么知道?”半仙啊? 他微低首,如丝的黑发缓落,点缀了那白皙的美颈。眼眸轻抬,他笑。 “我就是知道。”笑容很美,却也诡异。 她只觉自己的心口被慑了住,一刹那全身竟有种甚为强烈的压制感袭来,迫得人不禁屏息。这怎么 他见状,弯眉扬唇,化解了面上的冻人森凝,又恢复成那副文雅飘逸的模样。 “你”是错觉?可是刚才明明—— 他打了断:“祖姑娘似乎喜欢用武力的方式解决事情?” “”她没能像他那么快转移重点,看他完全不以为意,多瞧了他一会儿,迟钝下才跟著道:“你是在拐著弯说我野蛮吗?”她就是只会硬碰硬,那又怎地? “不,邢某并非那个意思。”他微笑制止她咬牙又欲抽鞭的手势。“古时有位用兵名家孙子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啊,这大意是,不用激烈的战斗,就能使敌方屈服,才是最高明的方法。”他在她的瞪视下解释道。 “就是最好别动手是不?”讲得那么拗口干啥?“你是要我对那些人渣讨饶?” 想都别想! “不”望了望逼近黄昏的天色,他道:“现下还有点时间,祖姑娘或许可以听邢某姑且说之,不过可以请祖姑娘先替邢某找来纸笔吗?” 总之,也不晓得中了什么邪,她照了那书呆的话,在天色暗下后就埋伏在村口边——也是他交代的,说什么那个爷爷的孙子讲道:先到战地等待敌人的,就能处于从容的地位。 本来是很想嗤之以鼻的,不过,还真的让他给料准了 一群汉子声势浩大地走来,手里拿著火把,把黑夜燃得亮晃晃的,摇曳的火光,更是予人一种躁动的诡谲前兆。 “祖姑娘,锦衣卫最会的把戏,就是仗持著特别的身分,藉搜查之名,行掠夺欺民之实。如果跟他们打斗起来,不但牵累更大,你也无法守在这里一辈子吧?邢某有个想法,不过,得仰赖你出神入化的鞭法。” “怎么做?”鞭爆他们的脑袋? “祖姑娘,邢某说了,他们会在入夜后才返来。” “咦!火把灭了?”前方的几个人才踏进村口,持的火把就诡谲地熄去。 “怎么回事?”没有光就看不到东西,后方的人替补上前“啪啪啪”连三声,红色的火焰应声消失,只留下飘烟的木把。“搞什么?!下雨了吗?”伸出手试探的探了探,当然一滴都无。 “喂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有人问道。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宁静的夜里却可以听得很清楚。 “有啊咻地一声,对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削过他的头,然后火光就灭了。正才觉得心底有些毛,迎面又来几道突兀的风刀:“啊!又来了!”怎么会有风吹成这样诡异? 几个人下意识地抱著头,另一边的同伴却一头雾水。 “什么风啊?”热得要死,哪有风! “你你们没感觉到吗?”为什么只找上他们? 祖言真躲在暗处,有种恶作剧的快感,让她忍不住想笑。除了打掉火把,那怪风也是她鞭出来的。因为早已待在这儿,所以把四周摸了个明白,又由于在山上长大和习武的关系,她眼力耳力皆较平常人为佳,对著黑影听声辨位不是难事,不过在黑暗中出手或许还是会有所失误,所以她也不致将长鞭甩得太过靠近,不然这人为灵异可就穿了帮。 “是哪个在装神弄鬼!快将火点起!”那为首的锦衣卫不耐烦了,直觉费了半日跑下山招来的打手都是些酒囊饭袋!不过,他可也忘了自个儿是怎生在客栈前丢脸地落荒而逃。 拿出打火石,众部下努力地想起火,但火把才一亮,又马上灭了去,不论试哪一根都是相同的结果,最后虽然好不容易燃著了,大家的心里却已都有了邪门的疙瘩。 “背后好像凉凉的”想太多? “是是吗?”旁边听到的人连脖子都觉得好冷。 才没走几步路。有人忽然指著右方大叫: “啊!那边有白影!”鬼鬼鬼鬼鬼鬼啊! “什么?!”开始自乱阵脚。 “敌乱我不乱,就已经先行赢了一半。对了,祖姑娘,找那对母女帮忙也是不错的主意。” “啊?”她才丢掉他这个累赘,又找两个揽著,算哪门子不错的主意? “让她们能尽一份心力,是极好的。”他温言道。就像是她会想收拾自己惹出来的祸端一般。“况且,只要使计得当,不论是强是弱,终归都是有能用之处。” “又是哪个爷爷的孙子告诉你的?” “”他微笑以对。 “什么白影?少胡说八道!”忍无可忍了。 “不不我真的有看到!真的!”拉过衰人同伴以求证言。“你你你你刚也有瞧见吧?”都结巴了。 “是是啊!我也瞧见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白色人影啊!抓紧了旁边人的衣裳,差点尿湿裤裆。“这这地方怪异得紧,我我不想进去了!” “我我也是。”马上有人跟腔。 “你们真是没用!”带头的锦衣卫男子气吼,大概是被他们影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眼睛不敢乱瞟,深怕见到什么多余的东西;想打道回府,却又找不著台阶好下。夺过那唯一燃著的火把,他边走边道:“全都是自己在吓自己,看,我这不就走过——喝啊!”有什么玩意儿好像打到了脸,他立刻吓得大叫。 “啊啊!什么什么?”后面的人更是全部缩在一起。 几十只眼一瞧,发现地上有个白色信笺。 “是是封信!怕什么!”大声咆哮以镇压心中的震撼。锦衣卫男子咽了咽口水,弯腰将信捡起。 “里面会会不会装著冥钱啊?”有人小声猜测。 锦衣卫男于的手一顿,指向一旁的部下:“你!把它打开,看看有些什么!” “啊?”四周的人无情散开,有多远离多远。 “啊什么!”威吓道。 被指定的倒楣鬼不得不吞下抱怨,上前接过,双手抖抖抖,好不容易才将信折翻平,没有符咒,更无小纸人,白笺上仅有极秀丽绢雅的字迹。 “户部尚户部尚书侵吞”喃喃念著。 “咦?”锦衣卫男子抢过一看,半晌,才惊讶地抬起头。“这——这上头写的是户部尚书的把柄”内阁、六部及宦官之间,势力一向拉扯得厉害,尤其最近,户部尚书又和东厂有了过节,如果这信所言属实,公公不知会怎么打赏他们! “走了走了!咱们回去!”没有犹豫,很快地下令。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不找这村晦气了?”刚才不是很慷慨激昂的么? “哼!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办呢!还管什么小村小仇!”表现得好大发慈悲。有现成台阶铺著,此时不退,更待何时!保住了面皮,也不用硬著头皮了。 一行人,排山倒海地来,什么都没做的就走。 祖言真确定人都远去后,才挺直身站起,瞅著那些人的背影,她的眉峰却皱了起来。向不远处披著被襦装鬼的母女挥挥手后,迅速地往破庙的方向奔回。 “你到底在写啥?”户吞只有简单的字看得懂。 “是法宝。”能发挥狗咬狗的神奇功效。他眨眨眼,优美的眉如月而弯。“他们看了这封信,就没多余力气来作乱了。” 真的假的?“既然如此,那直接把信给他们就好了,做啥那么麻烦?” “不。让他们惊吓是使法宝产生立即作用的步骤,省不得。”而且还能稍稍让他们对村子产生畏惧。 “也不知道你的法子行不行得通。” “若是失败了,也不打紧。” “怎么?” “因为,邢某相信祖姑娘自有办法逼退他们。”而且是只凭一条长鞭。 “你不是说最好别动粗么?”现下又要她打了。 “那是指,倘若计谋不成的话。”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你很有把握?” 他露出无害的温雅笑容。 奇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邢观月这个人,绝对不只是像表面那样简单而已! 过程、结果,他都能如此神准预料,像是被他操纵般完美结束,这不是错觉,更不是巧合! 足下几乎不点地,她一路不停留地跑进破庙,以为他应该是会走,一般人应该都会选择逃走的! 但是—— 缺了一角的旧神桌上头放了盏油灯,邢观月坐卧在稀疏的乾草堆中,俊美无俦的脸容平和、修长的身子倚著柱,完全不受处境简陋的影响,睡得又沉又香。 祖言真气喘呼呼,看到眼前的“美景”一双眼瞠得好大。 他在在在在——睡觉? 对对,不用惊讶,她干啥惊讶?他不是同她讲过了?说他今晚没办法亲自现身帮忙,因为天一黑他就要睡觉。但是,她以为他只是在找藉口,等她前脚踏出,他后脚也会走—— 不对!不对!她怎么能不惊讶? 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她抚著门柱,一手盖著脸,忍不住甩甩自己的头,从指缝中瞪著地板。 这种时候,他居然在睡觉?! 或许他有理由不想逃、不愿逃,或逃不了,但是至少也应该醒著防止可能的危险,怎么会是在睡觉? 这究竟是靠著门滑下,她坐倒在地。他的行为远远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围,她完全弄糊涂了。 她掳的或许根本不是书呆,而是个痴呆?睇向那熟睡的容颜,还是一样文弱到让她想揍两拳练练。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个家伙,若不是太笨太蠢—— 就是彻底相反!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邢观月梦中的均匀呼吸。 第三章 西倾山。赤焰寨。 大厅外,一堆人挤在窗边、门外,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大厅中央,则有几个人正在对话。 “少主你确定就是他?”一名体态极为壮硕,却白发苍苍看来像是老头的男子,指著眼前的修长身影粗声问道。 “嗯。”祖言真坐在上位,倚著下巴,盯著那细致的面容。 “去他个爸子”白发老头瞠眼咒道。这这他活到七十岁,阅人无数,绝对不承认有男人会这般貌美。 “干啥骂人了?”旁边,一个极矮小的黑发老头出声。昂首打量著陌生的娇客,而后道:“小伙子,你走在路上不会被人调戏吗?”很认真的问题。 邢观月对上他明显带有审查的注视,也很认真地思考后,对著身长只到自己腰边的黑发老头微笑答道: “不会。”因为他出入都乘轿。 “你很有趣。”黑发老头眉角一弯,皱巴巴的眼睑跟著下垂。“我姓巴,这里的人都叫我巴爷;那边那个像只白熊的,姓戚,是戚爷。” 邢观月闻言,倾首轻笑:“你们也很有趣。” “我不相信!”白发老头忽然大叫,一掌拍向身侧桌椅“喀啦”一声,木屑四飞,很悲哀地壮烈成仁。“老巴,我用我房里的陈年老酒跟你赌你房里的陈年老酒,赌他没有把!”一定是女扮男装。 “戚爷”祖言真头一垂,差点没昏倒。 “你别再破坏东西了。”总有一天,这寨子会被给他拆了。巴爷的眼神好凉。“我说,你赌的东西能不能新鲜点?咱们两人房里的酒老换来换去,你不腻啊?”可怜的是那些负责搬运的小子。 “不然要赌什么?”努力地想想想想——呃啊!太困难了!“赌金稍后再论,不行,我好奇,忍不住了,一定要先看他是不是有带——” “把”字尚未说完,戚爷就迅捷地探爪,伸向邢观月的下体! 窗外的人齐声瞪目抽气,门边的人跟著掩嘴惊呼,只听“啪”!“咚”!两声脆响,一瞬间,大家都停住了。 巴爷负手在后,一腿隔开了戚爷的偷袭;祖言真则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正要端起使用的暗器——茶杯,丢在戚爷头上制止。 而当事人,邢观月,瞅著只差一分就要碰著自己腿间部位的恶掌,美颜像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恢复微笑道: “啊,吓到邢某了。”真独特的初会招呼。厅内厅外都是一片静默。 “噗!”四面八方忽地爆出窃笑声。 “哈哈哈”虽然是在偷窥,但还是有不怕死的笑得毫不掩饰。 戚爷从呆楞中回过神,立刻大嚷: “好痛!少主,你的茶是烫的!”哇哇哇! 祖言真简直看不下去,她撑著额,闭了闭眼:“是我不好,戚爷。不过你也别别”实在难以启齿。 他们寨里都是些粗人,从小到大她也都习惯了,但是邢观月怎么看都不能跟这地方相合这也表示,真正的麻烦会在后头。 视线不意射到邢观月面上,他察觉,也转眸看着她。两人对视著,没有谁先移开目光。半晌,她才道: “好了,戚爷,你把他带出去,别再——再乱摸人家了!”好不容易咬著牙吐出提醒。“巴爷,你留下来,我有事要问。”挥挥手,挥掉烦闷和头痛,连带地给外头偷听偷看的一个警告眼神。 “要把他关在哪儿?”戚爷搔搔头,总感觉这小子太乾净了“摆”在寨里怎么看怎么难顺眼。 “不必。准备一间房给他睡就好,不必关著他,也用不著绑。”这一路上,她看出他是真的不会武——是一点点也不会。既然没什么厉害的杀伤力,她倒要瞧瞧他还会作出什么怪。 不知为何,她开始想知道他如何能在这地方生存,又能撑得了多久。 “啥?”这小子是他们抓回来的俘虏耶,虽然他们不兴虐待这一套,不过也太礼遇了吧?“少主你该不会”被小子的美貌给迷了神智吧?戚爷简单的思考胡乱联想着。 “什么?”她挑眉,没力气和他争辩。“横竖,他不会逃跑的是不是?”最后的问句直对著邢观月。 他仅无声淡笑,无辜的模样令人心折,好似完全听不懂她语带双关,话中有话。 “去他个爸子,”戚爷习惯性地啐了句,总觉得一瞬间胸口好像变成豆腐那样软。“来吧!”忍住满腹的疑惑,一歪脖子,示意邢观月跟上。心里则暗暗打算一到没人的地方就把他剥个精光,瞧瞧是男是女。 邢观月先睇向祖言真的位置,看她正和巴爷神情凝重地在耳语,微沉吟,才转身走在戚爷后面。 厅门一开,外面一群“刚好”经过的老弱妇孺,立即让出一条路,对著他指点笑语:而更后面,则有好些青壮汉子眼睛直直盯著他不放,像是秤斤论两似的。 等他们走远了,巴爷才转回头,道: “少主,你确定是他?”虽然文气非常,但就是太娇嫩了,怎么看也不像朝廷的内阁大臣。 “应该是吧。”途中推翻了第一眼那种无能的印象,她直觉他是刻意伪装,但又是为什么?实在不知该怎么举证,她道:“那边不是给了咱们画像吗?你拿来对一对就晓得了。”而且劫轿的地方也确实无误。 “那画像”恐怕没有将那年轻人温雅的神韵和绝伦的姿色勾勒出半分。所以说,他们才会有如此困惑。 “不谈这个了。巴爷,那边的人有捎消息过来吗?”她难得地焦虑。 “没有。”巴爷摇了摇头。“咱们半途就告知那边说已经抓到了人,等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回应。” “怎么会”她皱眉,又是气又是恼:“那阿爹他——如果他们是在耍咱们,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忿忿焦急。 “是的,少主。”巴爷冷下眸,同感。“咱们已经派人尽量找方法和那边联系上,在还没有结果以前,少主也别这么担心。” 她叹一口气,往后靠向椅座,似是非常疲累。 “对了,有人受伤么?还有谁没回来?”她仰著脖子闭目道。指的是这次劫人的行动,因为大家分散开来,她没掌握住当时情况。 “大抵都是些不会死人的小伤,已经没问题了。咱们都照惯例,非到必要绝不杀人,仅打昏他们绑著。”又道:“另外,除了去打听的三水,大夥儿都回来了。” “这就好”“少主。” “什么?”唉,真想好好睡一觉,如果她也能像那姓邢的家伙一样,不管何时何地都能睡著就好了。 “你觉得”巴爷露出奇怪的笑意。“这个邢观月,相貌如何?”有没有牵动她的女儿心? 祖言真睁眼,先是瞪著房顶,而后弯下颈子瞅著他。 “做啥要知道?”很必要? “只是随意问问。”闲话家常呵呵。 她瞥他一眼。这山寨上下,就属巴爷最老奸,她可是清楚得很。 不过想了一想,她又仰头回去,合上眸,诚实说出自己的感觉: “一个男人长成那样,简直丢脸又碍眼。”她要有这种夫婿,一掌打下去先! 结束! q00 “英雄?” “是啊!”几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小声道:“咱们都觉得少主很英雄呢!她武功厉害,出去抢东西的时候,也从来不空手而回的哟!”兴奋得脸都红了。 “喔?”语气带著些微迟疑。 “可是啊!”另一个小孩往旁边瞧了瞧,摸摸鼻子小声说道:“少主不喜欢咱们说她厉害,每次一被她听到,她都会好生气呢!”有些丧意。 “这样啊”邢观月低吟,而后微微一笑。“我想你们少主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不是乱对你们发脾气的。”语调清雅,沁人心脾。 几个孩子瞪著他脸上的笑容,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啊!这个大哥哥声音真的好好听喔虽然身上的白长衫换成了旧旧的粗布衣裳,但是但是还是好像那种天上会飞下来的神仙啊知道寨里来了个陌生人,虽然被告诫过了不能和他接触,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本来只敢躲著远远地偷看,不过大哥哥好温柔的,发现了也没骂他们,反而主动跟他们谈天,不像那些大人,都只会“小鬼”或是“小兔崽子”地乱叫,不仅把他们的名字都记起来了呢,还有用树枝教他们怎么写哦。 而而且大哥哥真的好漂亮喔!数个孩子的口水已经滴在地上,对于这突然到来,又完全和其他人不同的温和大哥哥产生了无远弗届的憧憬。 似是感觉身后有什么,邢观月轻轻地侧过脸。 “怎么了,大哥哥?”张著大眼睛齐声问道。 “不没什么。”摸摸他们的头。“好了,一两、三两,还有元宝,不是还要砍柴么?今儿个就到这里为止,其他人也去玩儿吧。” 孩子们很乖巧,虽然还想待一会儿,但既然是神仙哥哥说的话,他们就听,一个个依言离开。 见小身影都走远了,他才挥挥衣摆站起,慢吞吞地往后方踱去。 在这里已经待了数天,相对于大人们对他明显表现出的戒心,这些小孩则容易让他亲近。他们有的是无父无母被遗弃而捡来的,有的是寨里的男人在外头寻欢不小心生下的,当然也有的是夫妻生儿育女那些大婶看来可是一个比一个还凶悍。 不过,从他们口中,倒也知晓了这寨里的一些事。譬如,寨主已经好久没出现过,大家隐约觉得有事情不对了;譬如,祖言真还有个十来岁的妹妹。 转了个弯到一处角落,身后就有数条黑影压近。 “站住!”一开口就表明来者不善。 邢观月迟钝了下,半回过身,面带温和问道:“请问几位大哥是找邢某有事么?” 三名男子来势不善,其中一人哼了哼,开口: “少罗嗦!”伸手用力地推了一把,邢观月纤长的身形被迫往后退了数步。“乖乖地跟大爷走就是,不然在这儿就把你宰了!”恶狠狠的语气。 邢观月撞上身后砖墙,疼痛袭上脊骨,敛著眸,他虚喘一口气,道: “你们要带邢某去哪儿?”身子有些抖,许是太过怯弱而惊吓到。 “叫你别罗嗦!”作势要揍人,却被一旁同伴拉住肘臂。 “可别打他的脸,值多少就凭这个了!” “值多少?”邢观月仿佛打了个冷颤,道:“你们要抓邢某去卖?是是祖姑娘吩咐的?” “你说那娘儿们?哈!”三人笑了起来。另一人上前箝著他的肩,像要把人捏碎似的。“谁要听个黄毛丫头的话!寨主不在,她就当起家来了,以为娃儿在玩啊!咱们是山贼!”真不知那娘儿们做啥摆个书生在寨子里,肯定是和她有勾搭,平常不许他们抢女人,自己倒是快活得很啊! 又听这看来没用的家伙似乎挺有身价,是朝廷中人,那更无理由让他在这里留著,就算没有人要花重金出面赎他,这等相貌,就算是男儿身,也可以卖得不错的价码! “你们竞这般诋毁自己少主难道不怕责罚?”膀子上的手劲加强,邢观月微偏过脸,黑发落下遮住表情。 “责罚?!”三人一顿,又放肆地笑道:“哈哈咱们不满她很久了!就算是寨主还在的时候,她也一副大小姐的模样,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杂种罢了!”瞧那发色和眸色,分明就是寨主跟外族人生的小混种! “难不成你们想造反?” “哼!你的意见倒挺实际,反正咱们是山贼,用不著谈什么道义。”这山寨自寨主不在后就意见纷歧,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跟他们一样想法?不怀好意地舔了舔湿舌,神情辟淫:“那臭丫头成天摆脸色,下次找人强了她,看看还会不会这么嚣张!”若非她功夫好,又有戚爷巴爷撑腰,早可尝尝外族人是怎生的骚味啊! 旁边另有人邪笑:“你也玩过她了是吧?与其担心那丫头,倒不如先愁你自己!如果把你卖给了有癖好的大爷,可也别怪咱们狠心哪!” 令人作呕的讥诮嘴脸,忘了节制的刺耳笑声。 邢观月听著他们粗俗不堪的话语,美丽的唇慢慢地勾起一道诡谲的弧,一反适才懦弱的模样,他缓缓拾眼,那注视锐利得有如针穿,寒冽噬人,教数名汉子皆是一呆。 只听他放低了声,语调极为冷凉,似自言自语道: “就凭你们?”?s而轻笑,他侧首唤道:“戚爷,您都听见了吗?” “什么?!” 三人心下惊愕,压根儿来不及看到人在哪儿,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巨大的身影从后方出现,爬起来想反击,戚爷大掌伸探,抓住他们的头一个甩合“喀”地一声,三颗脑袋使劲地撞在一起,登时眼前满天星辰,再无抵抗之力。 三人在昏倒之前,怎么也想不透,这最令人颤寒的戚爷明明早上就出去了,怎么现在又会突然出现? 戚爷取来草绳,将他们捆成一团粽子,站直身,再在每人身上补个几脚,才拍了拍手满意地看向邢观月。 “去他个爸子小子,真给你说中了!”原来当真会有人来找麻烦啊!“我照你的话瞧了几天没动静,差点就忍不住了。” 一方面要躲躲藏藏地跟著小子,一方面他这么大个儿,要不引人注意真是困难,幸好没提早露馅儿,不然也无法把这些污蔑少主,又想伺机作乱的家伙抓起来啊! “戚爷行事大胆但心细,邢某有信心的。”他温文一笑,暖暖和煦。 “这样啊!哈哈哈!”心里有些飘飘然,辛苦瞬间消逝。哪个不爱听好话嘛!“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知晓这些家伙有坏念头的?” “嗯”他略略思考,才微笑道:“只是一种感觉。”加上观察和推论。 他和这地方格格不入,看来又非囚犯,自会惹人闲话;另外,他的身分易有联想和传闻产生,有兴趣的人自然就会动手,即便是现在当家的祖姑娘没下令亦然。 如他们所言,山贼,是不讲道义的。 不过,也不尽然都是如此。 “这些人真是吃了狗胆!”敢对少主如此不敬?!哼哼,等清醒以后再一个个好生折磨!“喂小子,我说啊,这次算是我赌输了,但是呃,你还是让我看看啦!”戚爷有点愁眉苦脸。 “不行,说好了。”他轻挥袖,笑着走开。“愿赌服输。” “喂喂!”捞起地上的绳子,将三具“死尸”拖行,跟在一旁澄清自己的信誉:“我愿我愿,我当然愿意服输的!但是你就让我看一下你是男是女有啥子关系?”都是男人嘛,忌讳什么?就因为这样才惹人怀疑,害他更好奇,心更痒完全没发现自己很矛盾。 早知道那天把他剥光就好了,偏偏小伙子好像猜透他想法似,在他下手前就先提议要来赌一把。 说是三日之内没人找上他生非惹是,那么他会证明自己是男是女;不过若是相反,那么就当这话没讲过。 他本是想,这赌注对小子比较吃亏,所以便答应了。横竖即使是自己输了,也不需要给些什么,可是万万没料到,自个儿的求知欲会这么这么地强烈啊! “你也太过小器了,怎么说我也保护你这么多天。”虽然纯粹只是因为赌性坚强。“你好歹也要表达感谢之意”发挥老人家碎碎念的本事。 “多谢。”简单明了。 ?g?g!不是这个意思啦!”气死人了!这小子看起来挺逆来顺受的,怎么有时又这么难缠?他拍著自己不符合年龄的壮硕胸膛:“我可不是不守信用,你去问问,我戚爷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就是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南方人都生相如此?我老家乡在北方,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呱啦呱啦。 “有机会的话,邢某会和您再赌的。”邢观月微笑建议。 “咦?”白眉一飞,老眼立即张大数倍,前一刻还盘旋在脑子里的杂念清空,马上应声:“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你知道,老巴那老家伙每次都兴趣缺缺的样子,赌起来实在是很不过瘾” 三颗被拖在地上的“肉粽”已经被砾石磨得鼻青脸肿,然而前面的人还是连回头都没有。 真是阿弥陀佛。 q00 “少主,要怎么处置他们?”巴爷斜睨一眼躺在地上呻吟的三个人。“丢到山沟里喂狼如何?”白白的牙齿因为笑容而外露。 “不行啦!哪能这么便宜?”戚爷抱胸,右脚踩上一人背部,只听足下爆出惨叫。“不如,挖掉双眼来泡酒,四肢剁去给狗吃至于其它部分,想到了再利用吧!”像个杀人恶鬼般森森寒笑。 三人被捆绑得死紧,听他们俩一搭一唱,在如此任人宰割的状况下,纵使再怎么想摆出凶样,那恐惧还是无法让表情好好如意。 “放了。” “啥?”戚爷险些扭到脖子。 祖言真揉了揉眉间,低声道:“放了他们,逐出山寨。” “耶!这怎么行?要是让这些个兔崽子在外头泄了寨子的密,那咱们还混个屁啊!”戚爷一急就言不择辞。 她忽地横眼,冷道:“你以为咱们还有多少底能让人现?”武功在她之上的阿爹都会让人无声无息地给捉了去,肯定是早有内奸! 没察觉她脸色、也没发现巴爷在挤眉弄眼的戚爷,遗是像老顽童般嚷嚷著: “不行不行!少主,赤焰寨可是有名望的山寨,这次若不严惩,威信便无法建立,它日定会有人再犯!”他们的少主怎么可以被人瞧不起!“更何况,少主这么英雄神武,是很多人崇拜的——” “神武?崇拜?”她突然拍桌站起,压抑的情绪爆发,怒道:“不过是个山贼而已,算得上是什么英雄?!那些个狗官奸商收刮民脂民膏,咱们则去抢夺他们的钱财,这样很值得炫耀吗?好听点说是教训他们、让他们尝苦头,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个儿的肚皮,干的勾当有何两样!”错的事情就是错,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变成对的! 巴爷叹了口气,戚爷则当场呆了。 “少少主,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想解释,却犯了结巴。 祖言真仿佛清醒,猛地一顿,随即抿紧了唇。 “戚爷不,是我不该乱发脾气。”她软下势,万分懊恼。“对不住,我我只是心烦了些。”交握著手,她垂著头,如小时那般愧道。 竟然对戚爷巴爷发怒,她真是真是 从小看她长大的两人,当然是把她当自个儿孙女对待,看那模样,知她现下肯定深深自责了。 “不——不不!”戚爷抓了抓头,爽朗地笑道:“少主骂得对,骂得好,再多骂一些吧!”一副欠虐的口吻。 “是啊,老戚没什么长才,就是耐打耐骂,寨主不也常这么讲?”巴爷跟著轻松附和。 她楞了下,掩住嘴,而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目泛温。真拿这两老没办法啊在心底轻叹。 气氛缓和下来,巴爷转移话题: “那么少主,就照您说的,将这三个家伙立刻逐出山寨?” “嗯。交给你们了。”她点点头。有更多事等著她,寨子没了可以再建,但若是阿爹找不回来“我我去看看三水探到了什么。”神色微黯,交代后就越过他们离去。 戚爷瞅著她的背影,顺便一个大脚踢昏躺在地上的三个“踏垫”确定他们什么也听不到了以后,问道:“少主精神看来很差,寨主还没下落吗?” “嗯。她好几日没睡好了。”有时夜半都会瞧见她伫立在后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小的时候,只要一难过,就会如此。少主才不过二十,这负担果真太重?“另外还有意真少主的事也”唉。 “意真?那顽固别扭的小娃儿又怎么了?”不是才求医回来,好好地待在后山的木屋么? “意真少主她不让少主去看她了。” 000 这你的头发和眼睛怎会是这样的颜色? 哈哈!杂种!杂种!你是个杂种! 你娘根本就不爱你的,不然怎么会生下你就跑了? 不祥!她根本是不祥的孩子!小小年纪竟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妹妹都给她害得不能走路!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杂种 “姊姊。”她毫无防备地对她笑着。 猛然从回想中清醒过来,眼前呈现的是才下过雨的灰暗天色。 意真,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相对于从小被人唤骂杂种的她,意真是个打出生就受宠爱的孩子,人如其名般率真可爱,从未排斥过她这个没人喜欢的姊姊,既聪明又懂事。虽仅有一半血缘,仍是她至亲的家人。 只不过遥望远处的小屋,她摸著右臂隐隐作痛的某处,任山风吹去眼底的酸涩。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她有很多事情要做,阿爹仍未救回,至今下落不明;寨子里的内奸还没抓到,她不想怀疑,却不能不去怀疑;一些人想趁机作反,已经不再听她指挥,得想个办法压下这种气氛,直到阿爹回来。粮食虽然还够,但下次要劫商旅的路线没跟巴爷讨论好;还有意真她不信意真的腿没得治,不知哪里还有名医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就让我当一辈子的废人 淡色的眸子微敛,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了。 本以为,还是有人接纳她,不会单独一个人的。 “祖姑娘?” 温雅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她一惊,来不及擦去面上的湿意,只得僵在原地。 “你也来这儿散步吗?没想到,你们后山会有如此好风景”邢观月缓缓地踱近她身边,却发现她一直没有反应。走上前又唤了声:“祖姑娘?” 祖言真忙移动方向,就是要背著他。“你谁准你来这儿的?我虽然没有把你关起来,但是你也要想想自己是被抓来的!” “邢某失礼了。”他微笑,并不以为意。“只是顺著溪流声寻来,没考虑太多。” 如果又想绑著他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可不爱被人如米袋般丢在马上。 顿了一顿,他问道:“祖姑娘你染上了风寒?”嗓子听来较平常来得哑。 “不用你管!”她红著脸立刻反驳,只想着若是被他知道自个儿刚才在偷哭,那不知有多丢人。“你——你快点走开!”情急之下竟不小心像个孩子似的耍赖,才脱口,她就更恼了。 他略略一愣,看她始终抱著自己右臂,温声道:“你的手” “我都要你赶快走开了!你听不懂么!”死脑筋的臭书呆!她气恼大吼,又往旁边跨了步,不料足下泥泞陷滑,才想要稳住,背部先让人给扶了一把。 不扶还好,这一搀让祖言真又更往前陷去,一瞬间,只能下意识地回身抓住支撑。 “你这个笨——”才抬起脸正欲开骂,对上他如墨的双眼,话就这么梗住了。 他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能够接收到他稳暖微热的体温,近到那墨黑的发梢扫过她的颊,软软痒痒的,像是抚摸般的触感。 之前,她都没注意到过,他身上的气息,乾净又好闻,让人安心,带点沉迷。 邢观月望着她红透的眸眶,有一丝丝轻讶: “你在哭?” 她一怔,心里只想到不能被他瞧见,反射性地直接举起手盖上他的眼。 他微愕,更加疑惑。 “祖姑娘?” 他的长睫在她掌心下霍霍眨眨,她这才醒悟到自己这样更尴尬奇怪!脑袋热得像顶了盆滚水在烧,一贯的镇静却因为这突兀的状况搞得乱七八糟。 “你——你别管!”顾不得泥巴多湿多烂,又是否会跌倒,她用力地甩开手,推出一个距离,拒绝他的好心和多余的入侵。 他没避。“小心——” 她火大。“放手——” “啪搭”一同坐倒,飞泥四溅。 0qq “怎么样了?” “户部尚书因为东厂的密函和背地运作,而遭到弹劾。” “哼。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么?”即使不在朝中,也能如此计谋敌人。还以为这回儿他小子活不了,结果那户部尚书压根儿不是对手。严姓男子眼一冷,道:“他的城府果真深密。虽然这不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也罢,六部本就不太听话,这下子可有个空档让咱们的人上去夺取部分部权,他倒算是帮我除去了一个障碍物。你说他现在身在何处?” “禀大人,据密报是西倾山。” “那也该让他回来了。”阴沉嗤笑。 回到这尔诈我虞,又堂皇华丽的黑暗闾阖。 第四章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掬起溪水洗净脸上的泥,她开始死命地搓揉著自己同样遭殃的衣摆,在心里咒骂千万遍。 好不容易将块块土泥洗了个俐落,她就要给祸首一个瞪眼,不意才昂首,就看见他衣襟半开,纤长的颈项如羊脂玉膏细致诱惑,还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的白皙肩膀,虽不至于到羞死人的程度,但也著实地让她吃了一惊。 因为他的身子跟寨里那些汉子的累累肌肉长得不太不太一样。 “你你你你在做啥!”指著他大叫,忘了该移开视线才是正确。 他停下手上动作。“邢某在净衣。”虽然他照著她的手势,不过怎么好像没有办法如她那般清洁。 “谁问你这个了!”她是在说说他衣裳为啥不穿好!又说是读书人,在姑娘面前也太过无礼了——莫非他祖姑娘祖姑娘地穷叫,但心里压根儿没当她是? 一阵莫名恼怒涌上,新仇加上旧恨,她盘算著要好好惩罚他,但却终于发现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只是专注地和脏污的衣服缠斗著。 他的发湿透了,束发的带子也早已解下,那长长的黑丝就顺著微微的晃动而滴落水珠,缓慢地顺著他的颊或肩颈渗入其它部分,俊美的轮廓则更似梦如幻。 打量了半响,她逐渐忽略到他无意散发的什么迷醉蛊惑,只开始注意而且觉得受不了他极度生硬而且笨拙的洗濯手法,一块地方洗了好久还在洗,她怀疑就算到了明天他还是会在洗同一个地方。 忍不住闭了闭眼,移步到他旁边。 “没有几两肉就遮好些,不要丢人现眼。”没好气地哼了声,屈膝蹲下,将他的衣摆抢过,著手努力揉洗。 闻言,邢观月登时愣住。 生平第一次,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不只是说不出话,连脑子都有刹那的空白。 只听她道: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呆子,但是后来又觉得你大概很聪明。”洗洗洗、搓搓搓。“不过,我现在又觉得你真是蠢得可以。” 甩了甩再扭个乾,他适才奋斗不休却无可奈何的污块,已轻松地随著流下的脏水带走。 他颇觉神奇,一时忘了要先整好衣冠,靠过身子细看,松开的襟处更加滑落。 真心赞道: “啊,祖姑娘真是厉害。”他就无法做得如此完美。 她瞪著他越发靠近的美颜,心头不受控制地猛跳。没想那么多便伸右掌推住他的肩,却触到了那柔细的肌肤。 “呃啊!”像是摸到烧铁似的烫著了手,她立刻收回,改而抓住他的膀臂往后一推,硬生生地隔出个楚河汉界,喘了口大气,忙道:“你你真奇怪,不过就是洗个衫子而已,这样也好由得你好大惊小怪。弄弄好了就回去吧,我会给你衣裳换的。”不知何时额上已有薄汗。 去去他个爸子!她明明就不喜欢像他这样的“弱男子”但是怎么还会觉得他很撩人?她又不是寨里那些爱上青楼的冲动汉子! 压下心慌站起身,听得后头的声响,连连深呼吸。 邢观月瞅著她的背脊,一会儿,才慢慢地探手拉整微乱的衣衫。“祖姑娘,你不是天生惯用左手?” 她一顿,下意识地抚住自个儿右臂。 “那又怎地?”语气马上有别,充斥疏冷。 “不”往前走了几步。“只是觉得,祖姑娘鞭法高超,肯定是苦练许久。”微微地笑着,没有多加追问。 她抿著唇,沉默地移动步伐。 苦练怎能不苦练?从意真伤了腿的那年开始,她就舍弃了一般孩子该有的童年天真,全心全力地练武,日夜不停。 她选择鞭,因为鞭最能将力量完全施展,而且能一气呵成打倒多数敌人,甚至不必近身,女子来使更为有利。不知失败多少次,不知被自己的鞭子反抽了多少血痕,才有今日这番成就。 人人都以为她为了取代意真在阿爹心中的宠爱,手段用尽;她这个混种的外族人是如何恶毒地陷害自己妹子,又是如此地心狠手辣,一而再不堪的耳语和指责,从没让她低过头。 她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也不管要付出多大的辛苦和代价,总之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强! “你别以为我是好人。”她忽然开口。“没有伤害你,是因为你对咱们有用途,等时候到了,就得拿你去做交换,只是把你当作物品一样在利用而已。”所以,别再对她友善,因为他们压根儿不是朋友。 “是吗?”他敛眸,温声道:“邢某倒是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一定。就如同,朝廷中并非每个官都是清官,山贼窟里也会有几个无邪的孩子。孰善孰恶,端视立场不同,也皆无法轻易定论。” “你说的好听话我不明白。”她猛地抬脸,露出严厉表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孩子再怎么无邪,终有一天他们也得去抢人财物。”在这寨里,不工作就没饭吃! 就算皇帝昏庸,奸人当道,不论日子有多难过,不论他们为何沦为盗贼,再怎么解释或者找藉口,这都绝对不是正当的事。 他垂首,状似沉思。 未久,笑出了一点点声音,然后,愈笑愈不能停止,愈笑愈是开心。 “你你干啥!”她倏地转过了头,语带薄怒。这家伙疯了吗?“有什么好笑的?”她是很正经地! “不对不住。”他调整气息。“邢某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觉得”又是一阵轻笑。 “什么?”她真的要生气了! “对不住,对不住。”他呼口气,恢复平常,才朝她温雅一笑。“邢某感觉,祖姑娘的名字很是妙趣。瞧,言真、言真,其言也真,祖姑娘说的话,也都直来直往,不会欺骗,对么?”在他的周围,没有这样表里如一,又率真性情的人。 她瞠眼,看着他,几乎目不转睛了。 他他到底在说什么啊?她前一刻才无情地告诫他,他是个被利用的东西,而她是个可憎的大坏蛋;下一瞬,他就那么愉悦地回答,说她的名字和她的言语相互成趣。 从来,都只有意真会被如此夸奖,别人只会讨论她的发色和眸色。夸她的,他是第一人。 搞不懂她真的搞不懂他的想法。 “为了这种事你也能笑成这样?”不过是一件很微不足道、很渺小不起眼,根本连她自己都不会去注意的事 “嗯?”他轻侧首,放柔了声。“那么祖姑娘又何故而泣呢?” “我——”她回神过来,惊觉自己的心防无形中让他给松懈了。 不过是个认识才没多久的人,不过是个老爱嚼拗口文言的人,不过是个她根本不了解的人,不过是个 比其他人多了一些些温柔的人 “如果我不是山贼,你不是官,或许,咱们就会比较合得来了。” 她只是轻声地这样说道。 q00 茅草亭里,和风徐徐。 “小子,你想想自己是跟谁结了这么大怨,好不好?”来吧,兵三进一。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朝中党派甚多,相互攻讦,真要邢某想出个端倪,实在是甚难。”他苦笑了下,移动盘中棋子。 “我想你也是个冤大头。”巴爷摸摸下颔,瞅著棋盘。“咱们赤焰寨抢官劫商,其实早给人盯上了,这回儿来个内神通外鬼,寨主就这么被绑走了,对方肯定是想藉机分离咱们,你也感觉到了吧?这股不平静的气氛。”卒三进一,马二进三。 “如果对方是想灭了山寨,如此借刀杀人之法,的确是很省力。”总之让他们内讧,跟著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便行。“加上又可以顺带对付邢某当真一石二鸟?”他行车,抚唇低吟。 “那就是说,你小子跟咱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了?”马八进九,呵呵。这“单提马局”成了形,就可杀他个措手不及。 “是么?”邢观月轻缓勾起温润的唇。“啊,炮二平五。邢某可是被你们劳师动众绑来的。” “马八进七。”巴爷睇他一眼,顺著棋面转话题:“你是内阁大学士,如今首辅为严嵩那个奸臣,贪污弄权,拨乱朝纲,既然你少年英才,怎么不想办法取代他?”至少让百姓好过些。 美丽的面容笑得有些为难了。 “巴爷太高估邢某了。”下手却依然没有迟疑。“邢某不过是一介文人,任职多年惭愧没有成就,宦海漂流,实在不太适应。”所以才会如此被人欺侮啊。 “哼。”年纪轻轻就得以入阁,前无古人了,岂是高估?推著相前进,巴爷细长的眼睛底闪著光。“朝廷是个勾心斗角的大染缸,最聪颖的,不是那些个夺权位高的贪婪者,而是在这腐败的朝政中取得容身位置,却还能尘灰不沾的人。”面前这小子,十之八九就是如此。 邢观月轻轻地“咦”了声,似是专注于棋局,并无多言。 “小子,你可别小看我巴爷。”少主涉世未深,或许会被他温弱的假象骗去,但他老头子可不会。 “您言重了。”邢观月敛下长睫,道:“巴爷,容小辈和您打个商量,若这盘棋小辈胜出,可以请巴爷解惑吗?” “什么?” “譬如,祖姑娘与其妹之事。” 巴爷一怔。 “你怎么知——”是了,老戚那混帐!肯定不是说溜了嘴就是被套了话!“你想知道做啥?难不成对少主有意思?”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咬回去。 邢观月不答,只道: “那就表示答应了?”抬起丽眸,他弯唇而笑。修长的指点向棋盘中央:“巴爷,您令卒一进一,接下来会走炮八平六,车一平二,士四进五,使其连环结形,欲成单提马布局攻得邢某将死,但这单提马虽从容,中线却甚为薄弱,邢某只需设当头炮直冲中兵,夹马盘头,便能直破要害您说对么?”他轻言细语,已将数步之后的发展全尽揣猜而出,连对手会怎么做都一清二楚。 巴爷楞了好半晌,才完全清醒过来,挑高了眉毛:“?恚你阏庑酉缕逭媸俏蘖摹!共宦墼趺醋撸?盟贫蓟岜凰?榔瓶创你br /> 下了几个时辰,虽各有胜败,但赢得一点也没价值。小子不是故意输,但却也没特别想赢。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小子享受的,不是棋盘上的捉对厮杀,而是—— 那种操控的乐趣。 除了自己手上拥有的棋子外,对方会如何做、下一步是什么,从第一子开始,就层层思考,引线牵局,就算结果是败,也一定是败在他所料想的最后一著上,分毫不差,令得胜者同样灰头土脸。 “你真只是个书呆?”巴爷哼道。他虽老眼,但不致昏花,不会看错人的! “失礼了。不过是棋谱多读了些罢,不足挂齿。”还是一副谦逊的模样。“巴爷对政事及谈吐间也是极有见解的。”如温水般的语调。 “谁说山贼就得没学问的?我年轻的时候干啥跟你讲这个,真是。”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本是要从小子那儿得知些什么,不料却被拐了一招。巴爷不甘愿地背过身,有点闹别扭了。 邢观月微笑,斟了杯茶递到他面前。“巴爷润润嗓,歇息歇息吧。”不急著问问题,他反而像个乖孙般问暖。 巴爷用余光瞥他,瞧他笑意柔雅纯净,心中忍不住付道:老戚大概就是给他这样抓著弱点收买了去,就连自个儿明明知晓他另有所图,还是会心软又无法抗拒 皱了皱眉,他转回头道:“好吧好吧,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你可也别指望我什么都会回答!”还是有所底限。 邢观月轻侧首,笑眯了眸。 “谢巴爷。”好声好气,教人一口怨怎么硬也给咽了下去。“听戚爷道,祖二姑娘的腿不能行走了?” 果然是老戚露的底。“没错,从六岁到现在,七年没站起来过。” “会受伤是因为祖姑娘?” “算是吧。”模棱两可。 “那,祖姑娘的右手呢?”也有关系吗? “也受过伤。”所以天候一变就会酸疼。巴爷端起茶,啜了口。“总之,那算是少主忏悔的一个自我提醒。”不过真令人心疼。 “是么?”没再多语。 巴爷认真地看着他。“小子,你为啥问这些?不会是真的对少主”若真如此,少主前途真堪忧虑。 “啊您说呢?”低低一笑。 只不过是有些好奇,就这么简单而已。 好奇看来刚强的她,竟然也会落泪,他想知道那个原因,没有特别目的。倒是真没想到,原来他是会毫无目的地去关心一个人啊官情纸薄。为官数年,每每都得深虑对方心思或行事真意,步步为营,谨慎小心,时刻不忘猜忌,还以为自己早已败内僵化,遗失了这种单纯的人情。 视线移往后山方向,仿佛在沉思什么,未久,他启唇: “巴爷,可以再告诉邢某一件事吗?” “什么?”还有啊? “那个脸上有著疤痕的男子是谁?” 巴爷持杯的手打了个停,而后,错愕地张口。 “——咦?!” q00 有人在观察他。他知道。 当然,对方是故意现踪的,否则,凭那来去总无声无息的功夫,他这半点武也不会的人,在没有任何线索下,是不可能会察觉的。 是个高大的男子,气息冷凝,五官端正,但脸上却有一道可怖的伤疤,从左额延伸到右颊。 不过奇异的是,当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心里并无特别的警讯,也没主动告诉戚爷。或许,是因为没有感觉到对方身上存著什么恶意的缘故。 那男子只是在远处看着他,然后消失。 虽觉疑惑,但他想,男子还会再找上他的。 问过了巴爷后,他更加确定。 邢观月拉开房门,外头天色已微曦。虽然他日落就得就寝,不过幸好不会睡到日上三竿。 喜宝刚入府的时候就念过,说他这个主子太没气魄,只会睡觉又成不了事,镇日都在微笑,受了欺负也不敢吭声,当真是男人之耻辱。 固然是经过时无意听到的,但因为他是个挺赏罚分明的主子,所以,便让喜宝离了打杂的工作,转而成为他专属的小厮,这“惩戒”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哪 近半月睡木床,住茅屋,吃食只求温饱,穿得也并非绫罗绸缎,但是好像,也不会怎么不开心。是他容易习惯,还是雕梁画栋的大宅子早已徒具空壳? 其实自己心底,不是根本有了答案?无声地笑了笑,他带上门。 才走了没几步,一人影忽而挡住了他的去路。是那个有著疤痕的男子。 邢观月仿佛早就预料,仅停顿了一刹,便道: “请吧。”清清淡淡,一点也不意外。 男子眼神闪了闪,好像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选择沉默,而后转身带路。 隔著一段距离,邢观月如散步般跟在男子身后,无视于前面人功夫了得,步伐轻快,他时而瞧瞧东、时而望望西,悠哉游哉,硬是让男子必须慢下速度配合他。 “今儿个天气真不错。”叹一声,享受著早起的清新之气。 男子斜睨他一眼,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邢观月见状,只是挂著浅浅的笑。两人就这样,二刚一后,走到了后山的木屋。 男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自己先进到屋去。 邢观月也不急不慌,只是打量著这约莫可让四人居住的木造房子,喃道: “倒挺雅致的啊”屋前有空地,摆设简单桌椅,可供赏月观星;溪流从后方而过,清澈沁凉,附近还有个绿竹林,不像山贼窝里会出现的如诗场景。 不过,却也很明显地感觉到,是刻意区隔开来的。 正当他被飞过的彩蝶引了注意去,屋里也出来了两个人。 其中之一当然是那带著刀疤的高大男子,另一个则坐在可动的木头轮椅上,慢慢地让男子推出来。 那是一名衣著素衫的少女。长长的黑发没有盘起束起,没有簪子发饰,只是直直地,沿著她的面颊垂落于胸前。 或许是因为那如瀑的发丝太黑,导致她的脸色看来极为苍白,纵使五官颇是清秀,也让那病态感给尽数掩盖。 轮椅被推到屋前的方桌旁,男子不发一语地退至少女后方。 少女双手放在自己覆有软垫的细瘦膝头上,才算开始正眼对上邢观月。 如漆的瞳眸没有任何感情,充满著排斥,半晌后,她总算开口: “你”嗓子仿佛突然沙哑,她皱眉,表情不悦地探手抚著过喉的袍领,压低声道:“你跟我姊姊是什么关系?”开门见山,一点都不打弯。 “啊请问你是祖二姑娘,意真吧?”邢观月斯文道,随即睇向高大男子。“那位则是二姑娘的护卫,苍降公子?” 被唤苍降的男子没动作,少女则眯起眼。 “要不要顺便把祖宗十八代告诉你?”祖意真冷道。虽然还算是半个孩子,但言词却尖锐异常,一点都不打算客套。“你跟我姊姊是什么关系?”重复再问,语调更寒。 “我跟你姊姊,是朋友。”邢观月淡笑道。巴爷曾跟他说过,寨主失踪的事情并没让年幼且带著伤病的祖意真知道,那他也只好顺著答腔了。“是吧,苍公子?”加一句话,就看见对方高大的身躯轻微地怔了怔。 祖意真沉下脸。“你别跟我打哈哈!” “不,二姑娘别误会,邢某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邢观月温语:“苍公子查探我多日,他最是能了解。”不过,由二姑娘的反应看来,有时谎言也是必须善意的。他静静地瞅著面前的两人。 她一顿,并没有转首询问。因为,她一直都相信,苍降是不会瞒她任何事的。 “好。就当你跟她是朋友。”她面无表情。“那你又是怎么认识我姊姊的?”听苍降说,这人跟朝廷有些关系,这可离奇,自古贼官不两立,总不会无缘由地跑来跟他们穷混吧? “嗯是来教书的。”不算胡说。“祖姑娘觉得寨里的孩子得开始习字,便请邢某来了。”但是有点牵强。 “瞎扯!”她怒道,本来带点模糊的声音清晰起来:“就算要念书,也该是巴爷去教,怎会找个外人?你这般乱诌,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我姊姊?!” 邢观月抬手,缓慢地抚唇,漂亮的双眼里明白有著轻视。 “如果说,邢某的确是这么想的呢?”慵懒地笑着,神情轻佻。“那头发、那眸色,邢某觉得很是新奇呀,耳闻外族人都是茹毛饮血之徒,如今见识,才知晓不仅是生性粗野,原来竟连大字也不识几个。” 话才落,苍降就敏锐察觉邢观月正后方的草丛似乎有奇怪动静,正待移步细探,却先见祖意真垂著首,指尖抓紧了两边扶把隐隐颤抖,然后,只是一瞬间,她顺手抄起木桌上的茶壶就用尽全力地朝邢观月掷出! 不知是没来得及还是其它原因,邢观月毫无闪避,那只壶就这样又直又重地,准确砸上他的头,将俊美的脸容打偏过去,在额面留下一道渗血的瘀痕。 “你闭嘴!闭嘴!”祖意真气极,激动地倾身,嘶哑怒吼:“她有外族人血统又怎地?她不识字又怎地?容得你如此出言羞辱!你们每个人都这样想她,头发红、眼睛淡,那又怎样?她不吃人,不是妖怪,更不供人赏乐!你给我滚出山寨!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不怀善意接近我姊姊,我就叫苍降杀了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的!姊姊又没做错过什么,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多罪过?! 就连她的腿也——她心一颤,没有再深想下去。 只冰冷地挤声:“苍降,你同巴爷说,把他赶出这里!” 苍降锁眉,看着邢观月足边的茶壶,又睇向有段距离的草丛,略微停顿住,才转回目光,对著祖意真点头。 她伸出手指著邢观月:“我会让苍降监视你,要保命就别玩花样!”撂下狠话,她手微举,苍降便推著轮椅,慢慢地进屋。 在合上门之前,苍降多看了邢观月一眼。 才隔绝掉所有外界光线,就听祖意真道:“我累了。” 苍降上前,没有犹豫,非常熟悉地抱起她骨柴般的身子,任凭她纤瘦的手臂环上自己肩膀。 她将脸埋入他的颈项当中,贪心地吞息著他的呼吸,还在他后颈处咬了一口。这举动太突然,她明显感受到他背部一僵,不过很快恢复。 她的眼神,在狭小的室内飘远。 “苍降,我喜欢姊姊,我喜欢阿爹,我喜欢戚爷和巴爷,不容有人伤害他们。” 他的喉头滚动著,一直无言的薄唇,终于发出十分低沉的话声: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不让其他人接近,就像是在隐瞒什么。 她将冰凉的颊面贴上他的炽热体温,良久,掀著唇瓣,无声道: “那个理由,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结果,还是只有她自己听到而已。 000 被单独留下的邢观月始终沉静地侧著脸,直到他们掩上门许久,才缓缓地转过身,走向那有数十步之遥的长长蔓草。 有个人蹲在那里,如焰般的发丝对比著身边的茵茵绿草,更突显出那赤色的波浪飘扬耀眼。抱著膝盖,祖言真将头埋在自个儿臂弯中,听得了脚步声的接近,她还是没有抬首。 邢观月走至她身边,用著稍稍轻松的口吻道: “二姑娘的手劲真不小,邢某的头有些疼呢。”毫无半点回应,过了一会儿,他才倾首向前,轻声道:“祖姑娘,你是习武之人,耳目比我这平常人该好得多,虽然隔得远了点,但是刚才还是都听得到吧?” 她仍是动也不动。 他笑了一笑。“看来,二姑娘并没有如祖姑娘所想的那般,不要你这个姊姊。邢某觉得,二姑娘年纪甚轻,似乎也冲动了些,可能造成误会。”柔声低语:“所以,祖姑娘还是有机会好好跟她谈谈的。” “你为何这样做?”她依旧是抱著双膝,好不容易才闷声问道。 她不懂,他把她叫到这儿来,只是为了演出戏,让她知晓意真的真心。为什么要这样无缘故地帮她?为什么要插手这些事? 他不过是个俘虏,为什么不怨她,为什么要对她好? “嗯”他美丽的笑看来有些伤脑筋了。“并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邢某偶尔,也想做些没有特别原因的事吧。”他说了真话,脱口自然,几无任何防备。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 “你真没用,还给砸伤了。”她哑了嗓。一定很痛,像他这样娇贵,居然连哼声都没有。 “啊,不碍事。”他探手压了压那瘀血,是有些热辣,不过还挺有醒脑作用。“邢某本是笨手笨脚,祖姑娘不也体会过了?”他泛著柔笑。 “没错你蠢得要命”不仅行动迟缓,又嗜睡成性,连洗个衣服也好大惊小怪目眶湿了,不是伤心,而是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意真并没有恨她不是恨她!真是太好了。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如此脆弱,但是但是 “我讨厌你满口文言讨厌你多管闲事”终究还是忍不住,她双肩微颤,紧紧地抓著自己衣服,隐声低泣。 邢观月微微而笑。慢踱开去,唇边轻吟著不知名的小曲,走离数步,体贴地让她有个自己的空间。 他的嗓音极温和极清雅,轻轻地飘进耳里,仿佛有人抚摸著她的头安慰。 其实她根本一点也听不懂,或许是有名的乐府,或许只是他随意轻哼,但不论怎样,她都觉得 好温柔他到底聪明还是愚笨?究竟真诚还是虚伪?有个念头在她心底生了根。她想多认识他。 第五章 “喜宝,你在做啥?”老总管站在门口,瞅著趴在地上磨磨蹭蹭的小个子,一脸疑惑。 “啊?”喜宝昂首,骨碌碌的大眼睛眨了眨,鼻子上尚有黑灰。“我在打扫啊。”把地板擦得光亮些,免得又被人嫌了。 “这种事,交给别人就好,你忙个什么呀?”这一段日子,府邸上下都愁眉苦脸提不起劲儿,就属这小个子这么勤快。 “咦咦?”交给别人?那怎么行!“总管,您想害我被剥皮啊?明知主子不喜欢人家进他房间的。”呃不过,现在仔细想想,或许主子不是特别信任他喜宝,而是故意在整人? 啊!又被骗了吗?喜宝很哀怨地扁著嘴。 “唉。”总管忧伤地叹了一口气。“主子现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亏得你这般记挂著。”拉著长袖拭泪,哀凄的语调说得好像人已经确定嗝屁了一般。 “哈哈!”喜宝乾笑两声,心虚到自己是拿著抹布擦汗都不自知。 主子失踪第二十天,他才进房来打扫这一次,是不是记挂,他自个儿最清楚了。 唉,优闲日子就要结束了喔 他偷偷地扮了个鬼脸。 q00 “少主回来了!” 一声响唤,让邢观月慢慢地转过脸,移动视线放在那一袭藏红色的披风上。 “啊!是少主耶!”身旁的几个小孩子拿著习字的竹枝,蹦跳地跑上前,希望和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拉近距离。 不远处,祖言真翻身下马,等在那儿的巴爷睇著她不太顺畅的动作,皱眉道: “少主,你受伤了?”左腿上有血迹。 没等到回答,就看她转过身子,倏地伸手拉扯住一人衣襟,阴沉道: “我叫你别追上去,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那人撇过身子,甩开她的质问,哼了声: “当然是因为想抢多一点东西!这有什么不对?”难得有人抱个箱子落单逃跑,他当然要独吞。 “你没瞧到那是个陷阱吗?若不是我赶到,你现在早给他们的人逮了!”她极气忿,若是出了差池,连累的不会只有她,而是所有兄弟!“你要是再不听我命令,就滚出这里!” 那人面色一僵,随即撇头就走,嘴里念道:“自个儿都管不好自个儿了,还管别人?收养个男人在寨里不说,现在还坐大起来了!谁睬你!”一番话说得不挺大声,但却就是教众人恰恰听见。 后到的**鞠侣恚?叛裕?话鸦鹁蜕狭死矗骸溉ニ?霭肿?你说什么!”要不是少主救了他,他能在这边放屁? “不要!”祖言真出手挡住戚爷,低声制止,握紧了拳头忍下,忽视那些打量的目光,才硬声道:“你们把东西放下,让巴爷清算。”简单指挥著。 “少主,你不要紧吧?”巴爷在她走近身边时询问。 “不”忍著腿上的疼痛,她挺直了腰杆,让自己脚步不致蹒跚。 “少——”戚爷欲跟进,被巴爷拦下。后者摇了摇头,两人便开始动手做好自己本分内之事。“还杵在那干啥!不用干活了?”转身吆?4チ恕?br /> 祖言真走到空地后面的柴房,先是在附近拣了些不知名的杂草,才进屋坐下。 撕开小腿处染血的衣布,是刀伤,虽不见骨,却也寸寸入肉。 她先将血迹给擦乾净,然后把杂草放进口中嚼碎抹上,待从怀中掏出乾净的布,额上却已布满薄汗。 有些手软无力,或许是因为流了血的关系。喘了几口气,忽然觉得好累。 伸长了臂想将巾布绑上腿,但那痛楚让她无法如愿,艰难地试了几次,怎么也弄不好,她颓丧地低首,索性放弃。 “祖姑娘?” 一句温声的轻唤,从外头飘进,好似一瞬间让她的双肩轻松了些。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只道: “你来得正好,帮我一下吧。”晃了晃手中布条。“过来帮我包扎伤口。”头一仰,她就趴向身边叠放整齐的柴堆。 对于她首次的主动,虽然情况好像不太有礼,但邢观月并没有拒绝,行至她面前坐下。默默地接过布条,他微弯身,动作漾柔。 她从自己手肘中睇著他,忽道:“你换回来了?” “嗯?”将布面压上,他感觉她的腿细微地震动了下。 “我说衣裳。”她伸出手指指,轻快道:“你被我绑来的时候,就是穿这件白衫的。”比她丢给他的合身多了。 “啊。是元大婶帮邢某洗好的。”他微笑,手上动作轻到不能再轻。“元大婶真是个好人。”还说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连元大婶你也收服了?”她语气微吃惊。那悍大娘,可是连戚爷都得敬上三分的。“一两三两元宝不说,然后是戚爷巴爷也都卖了面子,亲近我的人一个个都靠了你,不仅男女通吃,还老少咸宜,你可真够厉害。”连苍降好像也在私底下和他有了默契,不论是给抓住弱点还是被收买人心,短短时间内能渗入如此,这样下去,整个山寨易主都不用太稀奇。 他轻轻地“嗯”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垂首全神贯注。 瞅著他片刻,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一点声音。 “你虽有过人的聪明才智,但是,其它部分实在不太灵巧。”只见那布在他手中怎么也不听话,压著左边,右边就松了;弄妥了右边,左边却掉了。“手真的好拙”看得人都不禁心焦。 他仅笑了一笑。“祖姑娘懂医理吗?” “咦?”顺著他的目光望见自己抹上的草泥,她道:“我哪懂什么医理,不过是小时候发现这种草有凉性能止疼,就一直都这样用了。”她练功弄得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却又不想让人发现,只好自己学著处理。 不过,还好是她,还好不是意真。这种苦,她一个人受就够了,她比较坚强,比较忍得住。 “小时候”若有所思地喃著。“你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这样不爱惜自己,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什么?”太小声了,她没听清楚。 他不语。察觉她又颤了下,才微微侧著纤皙的颈子,柔声道: “若是痛,就不要逞强。”像哄孩子般轻语。 她一怔,刚好对上他抬起的眼眸,立刻撇开。 “我不痛。”咬著唇。 他淡淡而笑。 “是么?”在尾端打上一个结。“你总是逼著自己不示弱。”不知为何,他省去了一贯的敬语。 她瞪著那丑丑的布结,不太习惯。 他?s道:“看来邢某的存在,似乎会造成困扰。” “你——”听到刚刚那番争吵了? “邢某留在这儿,并没有益处。” “你想要求我放了你?” 他没有回答,仅站直身,和雅地扬起温温的笑。 她却只能望着他美丽的脸,如坠五里浓雾。 只听外头脚步声来得急,她转首一看,戚爷态势汹汹地朝他们奔来。 “少主!少主!”在门边停了住,他粗喘连连,才辛苦地吐出话:“探到了!三水探到了!寨主寨主的下落有消息了!” “咦?”心头一跳。她第一个念头,是欲直视邢观月。 但一刹那间,却居然僵硬地动都动不了。 是两天前的事。 她想着要多认识他,不过,才是两天前刚决定的事而已。 q00 “你说什么?!”祖言真简直不敢相信,急声道:“再说一次!” “少主,这是千真万确的。”大厅里,名唤三水的矮瘦男子道:“抓走寨主又要胁咱们的那方是朝廷里的人,最近却因为被人密告贪渎遭到革职,现在正蹲在大牢里听候审判。至于寨主被关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也被押进了大牢,这真的不是容易知道的事。”他试了好多方法,没有门路或者银子,就打不通这关。 “怎么会被抓了”她震惊地喃语。绑人的人被抓了,那么被绑的人呢?在哪?会在哪? 也一起被抄了吗?! 一旦被关进大牢,那要怎么救?那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她能做得到吗?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握紧的拳头不自觉地隐隐颤抖,她表面上虽力持冷静,却真的已失去了方寸。 “一定要想办法才行。”快想,快想啊!她抚著额,颊边却倾泄冷汗。 “少主?”巴爷见她情况不对,出言安抚:“还不一定的,再急也没有用,咱们得先弄明白寨主是不是真的入狱,才能从长计议。” “我我知道。”她知道,她知道,但是——“要怎么弄明白?跟官府打交道?这些贪钱的地方官会知晓京城里的事么?就算自己走一趟京城,只凭咱们,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啊!”如果这是陷阱的话,那又该如何?不就给一网打尽了? 她忧急如焚,心头大乱,一时间,只能想到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我我上京!”她即下决定,严厉道:“就我一个人,你们谁也不必跟。” “不行的,咱们怎能让少主一个人冒险?”巴爷制止。“倘若这是个计谋,那更是不可送上门!” “那要怎么办?”她的情绪绷紧到极限,不容拉扯地激动道:“我一定要救出阿爹的!”不管多危险,她也不能放弃。 “寨主当然要救,可也不是这样的救法!”戚爷跳脚。简直乱来! “我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挥袖,就往外走。“戚爷巴爷,寨子就交给你们,我若一去不回,对对寨子也是没差的。”她咬牙道。 巴爷愕然。“少主你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心疼之余,他露出长辈的威严,斥道:“那意真少主呢?她没了寨主、没了你,也没差吗?” 她的脚步顿了一顿。杵在门前,僵直了背脊,未久,才低声道: “她有苍降。”而她什么都没有,所以不必在乎。 “少主!”连戚爷听了也生气。“你你你对咱们也是很重要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好胀红了脸放大声。 祖言真抬起的手在门上搁了住,唇边有著好淡的笑容。 “谢谢你们。”用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著,她一把推开门。 不料,却早已有一个人在外头候著。 邢观月负手在后,睇见她面上的错愕,扬起微笑。 她回过神。“你你在这做啥?” “偷听。”还是那样温雅。 “偷偷听?”这个回答让人接不下话,如此正大光明的承认,反倒没什么可以质疑。“你全部全部都听到了?”好像脑子停摆了,她只能下意识问。 “是的。”毫不避讳,他越过她跨进门槛,还顺手将门带上。对著她温道:“祖姑娘,邢某有个想法,你愿不愿意听听?”扫视著大厅里的数人。 巴爷看到他,忽然“啊”了一声。 旁边的戚爷被吓了一跳,连忙抚胸。“去他个爸子!老巴,你干啥?”中邪啦? 邢观月向前走几步,平稳的嗓音缓缓清朗: “你们若是想探听皇城内苑里的事情,这里不就有个很好的媒介可以利用吗?”他转身,直望着反应不过来的祖言真,轻轻地笑道:“没有人再比邢某更适合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利用”那两个字竟刺耳地让她说不出半句话。 这是她自己曾对他讲过的话,他一点也没说错,一点也没错的。 “对啊!”戚爷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还打什么通关、走什么门路,你小子不就是皇宫里的人嘛!”笨笨笨!去他个爸子,他们怎么会那么笨? 巴爷比较实际。“你要帮咱们?”当真同一阵线? “对方已不能交换人质,那么邢某留在这里就不再有任何帮助,这样的话,不是放了就是杀了,但你们不会下手,那么,就只有释放邢某回去这个选择。”他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一般,表情始终温和。“既然如此,何不善用呢?” “这事已经是跟你没关系了,你真要帮?”巴爷再问。 “怎么会没关系呢?”他徐徐而笑。“赤焰寨虽与官对敌,招致报复,但主事者也是为了要对付邢某啊,那么多多少少,邢某还是要负起一点责任的。”话中条理有序,令人无法反驳。 与其毫无目的地像是无头苍蝇般闯入别人地盘,有熟悉的人能做帮手是再好也不过了,只是大夥儿互瞧了一眼。 邢观月明白,仅道: “只要让邢某回去,邢某定当尽力而为。至于会不会就此断了联系邢某只能说,请各位相信。”他点出众人疑惑,也给了答案。 “少主,你认为呢?”巴爷请示。虽然邢观月是个外人,但是也不知怎地,他就是想相信,这将近一月来的相处,是主要原因。 一双双眸子等著她开口,但她自始至终,却没有把目光移离过邢观月身上。 这样的情况,就像是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她能说不接受? 她应该恫吓他一番,然后要他绝对遵照她的命令,可是她所做的,却只是看着他温和的笑意,久久无法启唇。 本来就是如此的,不是吗? 她将他掳来,只是为了要交换阿爹,这段日子里她不曾亏待过他,已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是现在他不再有能换回阿爹的价值,但还是有其它的用处供她使唤啊! 跟一开始一样啊! 明明是相同的事,怎么她会觉得喉咙这么样地发乾 为什么要对她好?为什么要如此友善? 他们不是朋友,不是根本就不是。 淡色的瞳眸里映著他俊美的面容,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成拳。道: “要怎么样让你回去?” 000 “只要带邢某出了西倾山,自会有人来接迎的。”马车车轮喀隆隆地滚动著,邢观月掀起门帘,朝著前面的直挺背脊轻语。 “你确定已经联络上你自己的人了?”祖言真握著缰绳,没有回头看他。 “邢某修了封短信,三水兄台也确实送达,其余的,自会有人处理。”已过了七天,喜宝也应该到了。 “信你说送给了那里的客栈掌柜?”她一直觉得奇怪,他要了笔墨,却是写信给客栈?还以为他会找上衙门。 “不只是客栈掌柜。”他侧首一笑。“那大叔是喜宝是邢某身旁小厮的亲戚,正好住在岷州一带,为人极好。”是亲信。 “原来如此。”她应声,睇著前方的道路,沉默了一阵,才又道:“我说你,至少也该学会骑马吧?本来两三个时辰的路,像这样老牛拖车地慢走,得花上半天,还劳驾别人当马夫,未免太麻烦了。”本来是想一人一骑直接下山,爽快点了事,没料他连怎么上马也不会而作罢,这拉长的路途真难挨。 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里的粗绳,突然希望来接头的人立刻出现,因为她实在搞不懂搞不懂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难受的感觉 从决定让他走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像是被块石头压著似的,沉甸甸地教人提不起劲。 尤其是想到或许此次一别,再也无缘见面。 她真奇怪,他们本就是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只是回到原点而已,有什么好在乎的? 不用听人在她耳边弄文,不用再面对一些莫名的指责,很好啊!她轻松多了! 应该是这样子才对的应该是这样子啊不过是少了他的温言温语和多余的柔和笑容,为什么她要这么失落一点都不像她了。 他们的身分不同,环境也天差地远,会兜在一块已是奇迹了,如今他回去他的阳关道,她依旧走自己的独木桥,这样才是正常的、正确的。 所以以后再也不见面压根儿就没什么大不了。 “祖姑娘?”一声轻唤,让她如梦清醒。 感觉背后的注视,她忙道:“怎么?你要记得,回去以后,至少要学会骑马,这样出门在外也才方便。” 他似是低声一笑。 “是。”瞅著她红色的长发,他轻吟:“不如,有机会的话,请祖姑娘教教邢某吧?” “咦?”她怔怔然地转首,语调有些窒凝:“教教你什么?” “不是说要骑马么?”他笑眯了漂亮的眼眸。“邢某可是个很笨的学生,到时还请多担待了。” 到时?到时?干什么讲得这么容易?她抿著唇。 “才不会不会有那个机会的。”也不会有那个到时的,他不懂么? “是么?”他不是顶在意地轻笑,那模样就好像刚才那番言语只是句客套话般。注意力放在不远处的一点。“看来是到了。” 她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就在正前方,已有数条人影和一顶轿子在那候著。 终究是得分手了啊。本来念著好长的路,一瞬间,居然变得如此短。 短到她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咦咦?来啦来啦!”马车还没停下,就见轿旁有个小个子跳来跳去。“没错没错!是主子啊!”正是喜宝。 他小跑步地迎上前,祖言真也拉住了马。 “咦?你是那个山贼头!”看清来人眼眸颜色,喜宝大叫一声,祖言真觉得好吵,眼一瞪,瞪得他赶紧后退三步,缩著肩膀咕哝著:“原来不只是个凶婆娘,更是红毛怪!”还知道要举手护著头,毕竟她使鞭的粗鲁景象还历历在目。 “喜宝。”门帘下透出声响。 被那熟悉的温雅声音这般一唤,喜宝登时背脊发麻起来。 “是是!”转瞬间换了个嘻皮笑脸,凑上前,将自己主子稳稳当当地扶出来。“啊,主子,这么多天不见,您仍旧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华绝代——”代代代代,要接什么? “喜宝,这么久不见,你不会说些诚实点的话么?”邢观月下了马车,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 喜宝只觉一股寒意让人惊颤,咬咬牙,小声道: “主子,您看起来还是这么难伺候呀。”回来做啥呢?扰人安宁嘛。 邢观月微笑,不再理会。转回头,他道: “祖姑娘,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邢某在此拜别了。”行了个礼。“令尊之事,邢某不会忘记。” 祖言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拱手,算是答了。 “什么什么?”喜宝紧张地直嘀咕:“令尊什么事?主子又想做什么了?”不要啦!到时候倒楣的都是他们这些下人。 邢观月当没听见,只是走向轿子。 她则是一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移不开视线。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得往完全不同的方向,一个天一个地,不再见面不再见面永远也不再 一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话语就梗在喉中冲口欲出,她正要启唇,他却快了她一步。 “祖姑娘。”在要入轿之前,邢观月侧过了身,清丽的面容有著愉悦的笑意。“待令尊的事情结束,别忘了咱们一块骑马。” 祖言真闻言登时顿住,下意识地对上他温柔的眸,不自觉地低声念道: “不是已经说过了” 没有那个机会,也不会有那个到时的为什么他他—— “啊?”喜宝则是呆了下,就看邢观月弯身上轿。骑马?主子连怎么把抹布扭乾都不会,不要说笑了好不好?“起轿!”一头雾水地举著手,四个轿夫就听令行动。 喜宝跟著,不忘偷眼瞥瞥那个凶巴巴的红毛怪咦?凶婆娘怎么好像看起来不凶了?啊啊,脸跟头发一样红去,她也擦粉了? 不过刚刚明明就没这样啊,什么时候给擦上的?真神奇的紧哪! “喜宝。” 他忙回神,又往后瞄了几眼,才小快步追上。“是,主子。” “要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当然当然!”办不好的话,可是会被人罚的。他宁愿跑腿累一累,也不想让可怕的主子当成玩具玩弄。 “那就好。”温润的嗓音迷人心神,却忽地缥缈:“真不想回京师哪”轻轻敲著膝,他的眼神转冷。 那繁盛荣华的地方,对他而言,不过只是一缸烂泥而已。 明文别传第四十七回 之中写道—— 邢观月,字乃善,兰溪人。嘉靖十九年进士,任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右侍郎。自幼聪颖过人,面目清秀,容姿飘逸;为人谨慎,心思尤其缜密,入阁数年与时臣少有往来,为一派独身也(下略) 初邢观月遇贼,囚于西倾山赤焰寨月余,时人以为下落不明,然实于寨中平静度日。赤焰寨大王姓祖,名言真,擅使鞭,鞭法高超难敌,寨中一戚爷一巴爷为其爪牙。 (中略) 观月被擒,而与祖言真相识,知交为友,是岁七月,还观月回京 第六章 顺天府,邢府。 老总管行经长廊,见一修长白影走过,霎时呆住,待望清其面貌,整个人更是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揉揉眼,再细看,人影依旧存在,不相信地举首睇著天。日头分明极大,莫不成人老了就容易会有幻觉? “总管?”喜宝的呼唤让老总管低下头。“您这么认真,天上有啥子好看的?”有神仙还是有怪鸟?学著他昂起颈子,却只觉日阳刺得人头昏脑胀。 “喜宝?”见到是活生生的来人,老总管一愣,心头放松了些。跟著讶道:“你不是去岷州看亲戚了吗?”说那个亲戚得了什么什么会掉毛的大怪病,要是不趁现在快去看一看,确认光头后的样子,怕以后就再也不认得了。 “呃,是啊,回来了嘛。”喜宝擦著流至下巴的汗水,日夜兼程地赶路赶了数天总算安全抵达,可以稍稍松口气,轿子从后门进,所以也没让人通报了。 “你叔叔还好吧?”老总管心有戚戚焉地问道,哀悼自己也日渐稀疏的白发。看来他也得去给大夫治治,顺便问问这种病是不是还会引起眼花。 “啥?”喜宝张嘴,而后才猛然想起自个儿之前的胡诌:“好好好,怎会不好?我已经把我家大叔没毛的模样记得一清二楚,放心吧。”笑得好勉强。连他随口的唬弄都这般牢记,不知该喜还是忧。 “那就好”一抬眸,却睇见那抹白影朝他们走近,老总管咽了口口水,道:“喜宝,咱们府邸风水一向很好,尤其是后头那个荷花池,更有画龙点睛之妙,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前几日才让人去清得好好的,期盼能改运,但是” 喜宝是愈听愈迷糊:“但是?” 白影没有离去之象,老总管不敢再乱瞄,抓住喜宝瘦小的肩膀,面换个方向,死命盯著他,抖著声问道:“喜喜宝,你有没有瞧瞧瞧瞧瞧见什么怪东西?” “啊?”干什么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喜宝动弹不得,只好转著脖子瞅瞅四周。 “没有啊,哪里有什么怪东西?”不得人心的主子倒是有一个。 “呃?”糟糟,喜宝看不见,他却看得见?肯定是大白天撞了鬼。老总管冷汗涔涔,背脊开始发凉:“不会的,不会的,打娘胎出生,我就不曾见过这种东西,如今怎么”天眼开? 喜宝觉得他好古怪,退了两步挣脱他的手,却见他还是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他也不想管了,只快速地道: “总管,我是来请您吩咐厨房煮一些热食,然后送到主子房里,我现在要去准备乾净衣物”小跑步地走开,又突然想起:“对了对了,还有主子喜欢喝的茶也别忘记啦!”一溜烟地办事去了。 老总管张口结舌,瞪著他消失的背影,身后让人发毛的足音则刚好停下。 “总管,一回府就得麻烦你了。”温和的轻语,实在让人跟可怖的鬼魅连不上关系。 老总管很僵硬地回过头,对上一张甚为美丽的带笑脸庞。双目发直了好久好久,才艰难地吐出话: “主主主主主主主子?”老总管逼迫自己进入状况,心里有个明白了。眸子随即泪湿蒙胧:“您您回来了这般地千里迢迢”错了,错了!他根本一直都弄错了主子被绑之后没有立刻遭到杀害啊! 原来啊原来今日才是主子的头七呀!呜呜。 000 收回木盘上的碗碟,祖言真抬头,多朝木屋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每日她都会亲自送饭,但意真还是不肯见她,有些泄气了。不过,现在她知道意真并不是因为恨她才如此做,所以即使灰心却不致丧意,她还是会再来的。 走回寨里,马上面对的是一连串的处理和状况。 “少主,昨日又有三个人出走了。”巴爷报告道。“从寨主失踪之后,离寨的总共有一十八人。”拿起毛笔,在册子上做个记录。 “嗯。”祖言真点头,没有特别生怒,仅问道:“他们拿走多少东西?” “就咱们放在内室里那些。”巴爷笑道。他们一定觉得这寨子真差劲,白花花的钱财也不顾好。 “那就好,他们想走,就走吧。”赤焰寨不会强留。 “少主,我觉得你对那些叛徒太好了。”戚爷在一旁抱胸。“他们这样算是背叛了咱们耶,怎么你还故意准备好银子摆著,让那些个混蛋当盘缠?”虽然说主要的粮食银两已移到别处安放,但他就是不明白少主为何要特地挪出一些,放在那儿给人取用。 “戚爷,咱们寨子里有许多是农夫,会来做山贼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他们觉得不适应想走,那么硬要他们留下也没什么作用。”朝廷赋税极重,有些地方的农家几乎快无法生存,在生存的本能及对朝廷的不满之下,难免走上此途,若是愿回头,她不会不给机会。 “你少主,你这样不是摆明了让人利用吗?”戚爷不平道。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找个垫被靠一靠,等清醒过来突然大彻大悟到自己做错了事,要拍屁股走人之前还不忘拿些值钱的玩意儿,当这里是善堂?天底下有这样便宜的事么? 祖言真微顿,才低声道:“咱们也是利用了别人啊。” “啥?” 巴爷插了嘴:“老戚,你就别穷嚷嚷了,我让你去盯著人,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盯人?”祖言真闻言疑惑。 巴爷随即答道:“少主不晓得吧,我这边有几个名字,都是意图想要趁机作乱的家伙,我让老戚看着,有歹念的就立刻丢出寨。” 她一愣,随即掩住额,遮去眸里的酸涩,轻声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她心里知晓,其实这寨早已四分五裂了,会这样?沃你俏?似渌?坏胤饺サ娜耍?褂腥冒5?苡幸桓龌乩吹拇λ**钦庋?患苹乇u匕锼你娌恢?萌绾蔚佬弧?br /> “不辛苦,我也只是照著那小子说的做而已。”巴爷微笑。 “咦?”她从手中抬起视线。 只听巴爷道:“几个名字都是那邢小子要离开前给的,我跟老戚只负责办事而已这小子挺关心咱们的,不是吗?”他笑。 小子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将这里的情况摸得如此透彻,本以为他只是爱装傻所以跟人亲近,不料却在旁人完全无所觉中观察了这么多消息。若是问他巴爷为什么要接受小子的意见,倒不如问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如此细密的心思,真让他臣服。再说,这姓邢的小伙子若是欲加害他们,绝对会在离寨之前的最佳时机动作,结果他没有,那就表示至少他现在是可以相信的,这点东西他巴爷还看得出来。 祖言真有些反应不及,想到邢观月离去之时对她说的话,她不禁又面上发热。她真怪,这样好怪。 “这那真是谢谢他了。”一时间,脑子里只能挤出这句话。“对了,巴爷,不是收到消息要讨论吗?你说地形很险要的,快把地图拿来吧。”转移话题回到正经事。 她不知道自己心底那种浮动的情绪是什么,好乱、好杂,缠绕得她难以脱身。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做,没有时间好好厘清,她得缓缓,再缓缓。 巴爷瞅著她,戚爷则望着两人,搔了搔头,压根儿搞不清楚。 “去他个爸子。”他啐一声。 又打哑谜?他不懂啦! 00q “主子,您这回进宫,一定吓死大家。”喜宝背著手,煞有其事地踱来踱去。“因为每个人都以为您死了嘛,一个死人突然出现,没有人不会惊讶的啦,就像总管嘛!还说您是头七亡魂归呢不过这也不一定,因为您太没存在感,可能不会吓著人,反而会被误认为新上任的官咧” 邢观月一身朝服,绋袍翠玉更衬得他白净无瑕,俊美不可方物。一点也没被杂音影响,他只是端正地坐在椅上,垂眸静待。 喜宝不甘寂寞: “主子啊,您怎么不喝茶?人家好心端来的,虽然已经冷去不过我说,这皇宫真漂亮,就算是偏殿,也真是金碧辉煌的紧,不管来几次都觉得好漂亮哪”伸出手摸摸大红色的柱子,上面还有华丽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雕花,他暗啧一声,呸道:“民脂民膏。” 回过身子,主子还是动也没动,他受不了了!大步走到邢观月身旁,他站在他面前叉著腰: “主子啊!咱们到底还要等多久?每回进宫都得等上大半天还不一定能见著皇上,为什么您不生怒啊?”人人都说主子是只病猫,所以任著欺负,不知被讲了多少坏话,主子不气,他气啊! 主子明明明明比别人都还有脑袋、明明高人好几等的! 邢观月不言不语,双手整齐交握,长睫依旧半垂。 “主子!”他恼叫了一声。是主子允的,要他当小厮,要他有什么想法都诚实地说出来,被罚他也认了! “我用不著生怒。”邢观月姿势未变,优美的唇瓣微启:“因为有人会帮我出气。” “啊?”喜宝皱著眉。这么自私自利的地方,谁会帮他? “你上回在宫里跟小太监打架,是不?”缓缓问道。 “那那又怎样?”这么久的事了,现在还要算帐? 他半敛的美眸轻抬:“理由呢?” 喜宝一怔,回想了想,旋即满脸通红。 “我我可不是帮你!”可恶啊,主子居然连这种事情也晓得,他到底是神通还是神算?“只是看那个小太监太骄傲不顺眼而已!才不是因为他说话太难听去替你抱不平的!”一急起来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喔”邢观月淡淡扬起优美的嘴角。“喜宝,我一点也不生怒,因为有别人会帮我出气的,知道么?”好美好美的笑容。 喜宝看到他那代表得意的笑就恼,红著脸颊走至旁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我不管你了啦!”去给人骂死好了,讨厌的家伙! 才告一段落,门外就有人欲进,喜宝一瞧见来者,赶紧起身,恭敬地站到邢观月身后。 邢观月也站起,朝那人拱手:“严大人。” 被唤严大人的壮年男子已有半头白发,年纪约莫六七十。此人就是现今内阁首辅,严嵩。 “邢大人,别来无恙啊?”一副有礼。 邢观月淡笑道:“托严大人鸿福。” 严嵩掀起袍摆入座,外头立刻有小太监进来斟上一杯热茶。 “耳闻邢大人遭劫,严某甚为担心,即使是邢大人死讯传得满天飞,严某也不甚相信,如今看来,邢大人当真是福星高照。” 嗯呸!黄鼠狼给鸡拜年!喜宝在心里不屑。 “不敢当。”邢观月跟著坐下,始终低著首。 “呵呵”严嵩笑了笑,道:“咦?邢大人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是要面圣。”仍然有礼。 “哦?是该是该,人安全,的确该上报一声。”不过没经他同意,谁敢引见?严嵩眼神一变:“皇上以为邢大人已死,正要翰林院择才递补,邢大人得赶快哪不过,这两日皇上在西园静养没上朝,怎么没有人通知邢大人么?” 不是你故意让咱们等的么?喜宝愈听愈觉得反胃。 “这样么?”邢观月依旧没有看着对方。“多谢严大人告知,邢某告辞了。喜宝。”行了个简单的礼,就要移步。 “是!”听到可以离开这像是囚牢的地方,喜宝精神都来了。 “邢大人,何故走得如此匆忙?严某很想和邢大人叙叙哪。”他端起茶杯啜饮。“毕竟,严某和邢大人的义父也是旧识啊。”抖著肩膀轻笑。 邢观月闻言,停下步伐。 跟在后头的喜宝差点一头撞上,偷眼瞧着他,只见美丽的侧面失去笑意,凝结的表情让人感觉有如般霜雪冰冷,冻结人心。 只听严嵩道: “若是严某没记错的话,邢大人家乡天灾不断,自小失去双亲,两岁之后被带到京城收养,得以重新开始。邢大人的义父对邢大人真是恩重如山哪!”不过,好人通常活不久的,尤其是,居然胆敢和他严嵩作对。 想上书弹劾他?未免太自不量力。皇上只顾著研究方术丹药,如今朝政几乎他一人掌控,朝廷里有多少他的同党,和他斗?哼! 放下茶杯,他不再客气,续道:“我看邢大人也别见外了,你不倚靠任何一边,就算再低调也会遭人攻击。连没用的户部尚书也因为明白自己有把柄落在你手里,而教唆他人对你进行掳绑,给予警告;没有杀了你,是因为他太犹豫怕事,担心一发不可收拾。可惜的是,户部尚书不仅生性胆小,还很愚笨,自以为找了该死的山贼当替死鬼就不会被联想到,不仅一箭双雕,更只需旁观静待。却没料你早就心里有数,反而给了你充分的时间机会和理由反击。”他查得一清二楚,令户部尚书入狱的密函,笔迹就是出自他手。 那囚于牢中的户部尚书,大概到死都想不通为什么最后是被东厂阉党所害。 只要做个小动作,便能让敌人完全失败,还用不著弄脏自己的手。这是他在意邢观月的原因,这样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他根本不能预料。 一大串复杂的推论让喜宝听得眼都发直了,拼命地瞪著前面的人。 邢观月慢慢地回身,他没抗辩、没解释,甚至可以说没听进去。仅仅微笑地问了一句: “令郎好吗?” 严嵩眯起眼,瞧不出他的真意。 “听闻令郎位居要职,肯定表现十分之好,而非如外传严大人运用关系,使得宾客满朝班,姻亲尽政要的了?”邢观月笑得好和善,又突然移开话锋:“对了,严大人,鞑靼俺答汗屡次南侵,北方军情紧张,后援军粮百万又到哪里去了呢?” 短短几句话说得温温文文,却一针见血地暗喻严嵩通引私人入朝为职,又将重要军粮给贪污掉了。 “噗!”喜宝喷笑出来,赶忙捂著自己嘴巴。 严嵩脸色本就难看至极,连一个小童也在他面前放肆,他愠怒道: “邢大人,这狗奴才看来是欠缺管教,哼,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说他是狗?他还真想咬他个头破血流呢!喜宝鼓著颊,捏紧了小拳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反唇相稽。 “啊。”邢观月一笑,道:“的确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不过喜宝虽年幼,但也还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啊。严大人此言深奥,原来,贵府中的奴才都是畜牲?”美颜带著些许困惑。 所以这个姓严的奸臣就是个大大大畜牲了?哇哈哈哈哈!喜宝举手压紧了嘴,忍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主子好!主子妙!主子呱呱叫! “你!”被当面给上难堪,严嵩简直气煞! “既然皇上在静养,那么邢某不便多叨扰了,告辞。喜宝,别这样笑,多没礼貌?咱们走了。”很敷衍地稍稍斥责。邢观月头也不回地跨出偏殿门槛,一点面子也不给。 严嵩在他离去之前撂话:“你竟敢如此?朝中大臣多投靠于我,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我,就等于得罪了整个朝廷?”不是妄言,而是事实。 “不知道。”邢观月答得俐落。拾起眸,对上严嵩的视线:“奉劝一句严大人最好别再惹我。”他的语气瞬间森冷,温雅的双目也在霎时变得阴沉无情,让人无法克制地打从心底发毛起来。 不再多语,他带著喜宝离开。 严嵩忿忿难平,一掌击向身旁的精致木几。“碰”地一声,震人耳膜。 这个邢观月,若不能收为己用,就一定得除! 000 “主子,您刚刚说得真好啊!”简直漂亮极了!喜宝边挥拳边道。他就说嘛!主子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他抱著胸,学道:“不要再惹我。啊哈哈哈哈哈!您没见那个老头的脸多扭曲。”他做了个像是上吊的鬼脸。 “你觉得很有趣么?”邢观月望着前方,淡淡问道。 “很有趣啊!看他被您堵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真爽快!”喜宝击掌笑道。 “是么?”邢观月垂眼,睇著自个儿身上的朝服:“我只感觉再也没比这些更无聊了。”勾心斗角、明争暗战,这一切,他不仅倦,更厌。 他想要更简单、更纯粹想要一个单纯且直接的人淡淡地扬起唇,适才不悦的情绪渐渐模糊了。 咦?喜宝没漏掉他周遭柔和下来的气流。 “喜宝,上次交给你的信送到了吗?”他望着远处问道。 “是。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他可是嘱咐快马送抵,到了好些天了吧。 “这样啊”邢观月倾首,轻笑道:“她一定会很欢喜吧。”真希望能看到她毫不矫饰的表情。 喜宝呆呆地瞪著他,眼也不记得要眨了。 因为主子那么温柔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主子平常虽然一直在笑,但总感觉不是很真心,背后一定都会有某种含意,像是对他喜宝,要不恶戏玩弄,要不整人耍人。 从没见过这样乾净的笑容! 她?她是谁?那个女山贼红毛怪吗?主子在那山寨里,到底发生了啥事让他这么愉悦? 邢观月无视他打量的视线,像是突然想到般,道:“喜宝,你知道么,下棋除了要会布局,更要有耐心。” “啊?”没头没脑的,谁听得懂? 他微笑不答,擅自做了结语。 “咱们回去吧。” 他会很有耐心。这几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点点时间。 090 “主子,水还可以么?”屏风后,小喜宝探头问道。 “行了,你下去吧。”邢观月一挥手,让他退下。 待喜宝带上门后,他解开自己衣裳,进入还冒著薄薄白雾的大木盆中。温热的水流包覆住他的身躯,很快地便将肌肤染上红潮。 回京后难得的放松,让他几乎舒服地叹息。 连续九日,他天天进宫,却因严嵩的从中作梗而始终无法顺利面圣,看来,他那一天的确是激怒了他。 也罢。其实见不见皇上没什么差别,他只是要让严嵩认为他急于挽回内阁大臣之职而已。目的已达到,他也可以静观其变了。 他不会这么轻易忘记忘记这朝政有多么腐化。 他的义父为一监察御史,亲如他的生父,一生尽忠效国、鞠躬尽瘁,就如同教养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儿子般,从不求半点回报。 严嵩知皇上奉道教神仙且喜好方术,便投其所好,进而得到宠信,成为内阁首辅:皇上逐渐不早朝,在皇宫里炼丹,政权则落入严嵩手中。严嵩却贪赃枉法,专国弄权;此后,朝廷更是走向腐败。 在他被拔擢入阁前,义父决定上谏弹劾严嵩,却不料在众臣之前被羞辱,当庭杖打,虽没有命丧皇殿,但伤势严重,加以忧怨难消,回府后半年就抑郁而终。 在榻前,义父悟到当朝被侵蚀程度已非独力可以挽回,在极痛心下去世。 而后他入了阁,冷眼旁观所见所遇之事,不争斗不出声,也不加入任何一势力党派。 这种无聊游戏,他们去玩就够了。 每个人都说他软弱,只有严嵩老谋深算,没有对他放下过戒心。严嵩一方面网罗党羽,另一边铲除异己,丑陋的事态,他看得不能再多。 别说什么螳臂挡车,即使他的确有那个能力取代严嵩,但只要有那样听信谗言且荒废政事的皇帝,就会有第二、第三个严嵩,他仅有一人又能撑多久? 这样的在位者,根本不配让他这个臣子效忠,所以他不想费力气改变任何事。 他是不义、是不忠,也是对整个皇朝的失望和了悟。 义父穷尽一生只为国,却是那般的下场,这样的愚忠,究竟哪里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是么? 史书总列忠臣奸臣,他没那么伟大想救天下,也不必名垂青史,只要替义父找回一个公道。 有些凉意,水冷了。 “啊。”他还真是愤世嫉俗啊,邢观月回神,无声地笑了笑。他开始怀念被掳的那段日子、不用接触这些事,不用面对这些人他更想念那“其言也真”“可别著凉了才好。”卧病在床那种感觉,他不喜欢。 从大木盆中起身,他将湿发从颈后撩至左侧,拿起一旁喜宝早已备好的中衣套上,正待唤人进来服侍,不意却听到了有怪声音。 他拉整好衣襟,走出屏风,听得是从内室那边传来的。 慢慢地?夭剑你挥芯?牛?埠廖藓e拢?皇窍胫?郎?衾丛词鞘裁础r话闳酥豢此?さ梦娜酰?涫邓?ㄗ硬唤龇浅4螅?跋辗改训木?窀?俏奕丝杀取?br /> 才踏进没有烛火照明的昏暗内室,一阵凉风就吹抚进他衣衫单薄的身子。他顺势看向窗户,没有明显被破坏的痕迹,却是半开著。 喜宝做事细心,不会忘了关,那么—— 一道黑影从他右边疾疾窜出,立刻贴上他后背! “别吵!”不速之客微喘,箝制住他的行动,压低了声道:“告诉我——邢观月在哪里?”嗓音有种独特的沙哑。 邢观月闻声一顿,窗外的月娘慢慢地从云后露脸,他也就著那清明的月光望见了来者的面貌 “咦?”“啊?” 四目交会,两人都同样惊讶。 第七章 回房才点上灯,门外就有人出声。 “少主!姓邢的小子有信到!”是巴爷。 祖言真在房内,闻言急著换衣,牵动到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她喘口气,道: “你等我一回儿。” 将沾血的衣裳迅速褪下,她穿好外袍就拉开门。 “巴爷,你看吧。”她不太识字,总是要请巴爷念的。 “是。”巴爷瞅见她发微乱,面色稍白,暂时压下疑惑。 打开带有薰香的信笺,白纸上有著雅致绢丽的字迹,简单写道: 寨主安好,现安全无虞,勿念。余等伺机,再议。 “少主,邢小子找到寨主了!现下安全无虞!他会再联络,跟咱们计画如何将寨主带回。”巴爷喜道。 “真的么?”祖言真赶紧拿过信笺一看,上面好多字她都不懂,但那秀雅的笔迹就是让她安了心。“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强忍著激动道。几十个日子来的不安和紧绷,一瞬间整个都卸下了。 谢谢他谢谢,谢谢他! 紧紧地捏著手中的纸笺,她心里有说不出波涛翻涌,复杂的情绪充斥著,在她压抑了那么长的一段日子,现在好想好想 巴爷瞧她像是连怎么喜悦都忘记了,实在替她难受希望,以后一切都会开始好转。看到她手腕有血丝沾染上白纸,他问道: “少主,你的手” 她拾起脸,忙将右手藏起。“不不碍事的。是我自个儿不小心。” “是意真少主么?”巴爷叹道。少主晚膳时送饭菜过去,却比平日都晚回,一定是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她怔了怔,随后低声道:“是我不好。阿爹久未露面,意真开始怀疑,结果纸包不住火她对苍降发了好大的脾气,我瞧见了,替苍降挡了一记,不小心给碎盘子划伤了手。”她不该不该牵连苍护卫。 自以为是的隐瞒,说是为意真好,要是立场倒换,她也会生气的。结果还连累了苍降 巴爷又叹了声。这实在不是一下子就能化解的事情。 “巴爷,你别怪意真。她会这样子,是有原因的。”其实,最受苦的人是意真,她若能替她分担,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你小时候常因为红色的头发被欺负,只有意真少主不嫌弃。”巴爷负手在后,若有所思地道:“十三岁那年,差点给人拖上马带走,意真少主扑上去救你,所以给踏断了腿,你也伤了手,后来虽然寨主赶到,但是意真少主却再也无法行走。”所以,少主一心让自己变强,不再只能等人来救,而且怎么也放不下意真少主。 祖言真不语,只是盯著自己地上的影子。 巴爷也不再多说什么,看着她: “善待自己一些吧。”语重心长地讲完,慢慢地踱了开去。 她杵在原地,良久都没动作。 今夜的月色好似特别地亮,瞅著脚边的黑色倒影,仿佛会摇晃,一左一右间,将她的思绪都给吸了进去。 月月那家伙的名字,就是这个天上的月吗? 真想问问他想问哪 缓慢地抬起手,笺上透著极淡的馨香,覆住了她手上的血腥味。把皱掉的纸再次展开,轻声念著:“主安勿念念”不懂啊,写的什么天书,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识几个字 咦? 总算发现纸好像厚了些,刚才被她那样一搓揉,本来黏著的两张纸分了家。她奇怪地撕开一看,那第二张纸,上面没有写字,却画了图。 先是一个有著胡子的人头,然后是一间房子,接著是个大笑脸,左下角则画了个圆圈。 “这这是什么啊?”小孩子的涂鸦么?她瞠大了眼。想到巴爷读给她听的消息,她瞪著这画得好丑的图,半晌做不出反应。“才不是这样一点都不像”阿爹的胡子才没那么少呢! 再忍不住,她噗哧笑出声,愈笑愈好笑,腰都打不直了。 “笨书呆”她抚著额,笑着笑着,眼眶微湿。“真笨”又为她费心思了她又不会报答他。 好似瞧见他真的在案前努力地想着怎么画图,她睇著最后的圆圈,停了住,又抬头,望了望天。啊十五圆月,十五圆月这个是表示他的名字吧?是吧? 她想问啊! 那那就去问!对了,就去问吧! 一种上头的冲动无法克制,她将两张纸都揣入怀中,开始往马房跑去。 别犹豫,别迟疑,不要再考虑! 她不想等了,也不要缓了,她想谢谢他! 像是要飞奔起来,把沉重统统丢弃,她怕自己再多想一刻,就会停下脚步。就这一次,让她任性一次吧! 000 她一定是发了失心疯,一定是。 连个包袱都没有,除了火儿和身上的一点碎银,她两手空空,也没有半点计画,独自一人来到了顺天府。 她发了疯才会这样,从遇上他以后,她就变得奇怪,连自己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明白了。这样匆忙地离寨,不晓得戚爷巴爷会不会担心 火儿似乎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连连踏蹄喷气,她拍著安抚。好像感觉有人在看她,她压低了笠帽,牵著火儿朝边巷走去。 这样不行,火儿太引人注目了,她得找个地方让它待著。 走向客栈,却因为火儿实在看来让人害怕,加上她又戴著斗笠引人疑窦,连碰了几个软钉子,好不容易才有个好心掌柜帮忙,得以将火儿牵进马房。 “火儿乖,我知你不爱这狭小的地方,得委屈委屈了。在这儿待著,乖乖的。” 拿了几把乾稻草喂著它,不知是因为听懂了话还是累了,总之,那种浮躁的情绪安歇许多。 再拍拍它,她才离开。 京城大街上,样样都是她没见过的新奇事物,喧闹叫卖,拥挤人潮,她生于山长于山,难免觉得绑手绑脚。 几天的路程,明明有机会返回,但她就是没有,反而只要有此念头就更加快了赶路速度。反正,她是想等找到了他,就可以去信通知巴爷了 不过,城里这么大,要上哪儿找? 她行事向来有条序,可这唯一的一次冲动,就让她没了头绪。 “咦?这位姑娘,要买些东西么?”走过一小摊,小贩唤住了她。虽遮了脸,但这身段应是女的没错。“瞧瞧呗。”不管对方看来有一小点诡异,只要有可能的赚钱机会就不放过。 祖言真下意识地低首一瞧,摊上尽是些胭脂水粉,她用也没用过,买了做啥? 正想着这大街人太多,得想办法绕过,眼角却瞥到摊子边还有几块玉佩。 其中一枚系著红绳线的圆玉,约莫铜钱大小而已,质地白润翠葱,看上去就暖。 一种莫名的反应让她直接伸手拿起,像是她数日前夜半跑向马房,什么也没思考,她道: “我要这个,多少钱?” “这位客倌,您当真是好眼光,真识货,这玉可是蓝田来的传世玉,所谓蓝田日暖玉生烟,指的就是——”拿出唱卖本事。 “多少?”谁管什么花田兰田的,她听不下去,直接打断。 小贩很是会察言观色,知晓自己要是再罗嗦下去,银子就甭赚了。省去了那一串褒词,他搓著手,曲腰笑道: “不多不少,正好二两。” 不想自己身上剩余的银两还撑得了多久,她掏出钱袋一倒,铜钱滚著,碎银四散,很勉强地刚好凑著了二两给小贩。 “谢谢客倌!” 点了下首,她取玉就走人。勾著玉上的系绳,她从笠帽下瞅著,玉面透著光,薄薄温温的,好美。 其实,她根本不会分辨什么好玉,会买下它,是因为这玉,让她感觉有种“他”的感觉 “等和他见了面就当个见面礼好了。”她喃念著。没有想到女子上门送男子东西其实是有些怪异的。 前方有著推挤,她抬眸,就见几个锦衣卫,反射性地低下头,她正欲行至一旁不起眼的路边,却见那几个锦衣卫还抓了个正挥舞著双手的小个子。 只听那小个子气忿地嚷道: “放手!快放手!可恶可恶!你们这些家伙,我又没犯法,干啥要抓著我?” 他不过是不过是弄了坨“黄金”陷害他们踩到不过又没有证据,自己走路不看路,怪谁啊! “哼!你别再嚣张了,等会儿有的你一顿好打!”拎著小个子后领的那人,脱了沾粪的靴子拿在手上,表情狠毒。 “放开我!放开我啦!”被拖到小巷子中。 祖言真将玉佩塞进怀里,跟了上去。 她记得,记得那个很吵的小个子,是邢观月身边的人!叫什么来著跟元宝名字很像的 对——对了! 叫八宝! 00q 哎哟我的娘啊。 对方手一挥,整个人就被丢向墙角,几名男子即刻团团围住,凶神恶煞。 喜宝抚著背脊,恨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表情扭曲。敌人的块头不仅是他两倍三倍,人数也多,面对著如此恶劣的状况,他虽然人小,但志气大得很!深深地提了口气,他挺直了腰对著眼前数人道: “对不住,小的错了,放小的走吧。”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呜呜,好痛喔。 右边一人呸了声,一脚踢倒他:“说什么笑,平常我就看你不顺眼,今天有这机会,定要好好教训你!”抡起袖子。 喜宝灰头土脸地再爬起。拜托,不过是偶尔在城里或宫中会打到照面,这样就看他不顺眼?这些人也未免太无聊了吧! “什么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只能拖拉了。 “你不认识咱们?咱们认识你!不仅你,还有你那个懦弱无能的主子!”话才落,一个个就嗤笑起来。 “主子才不懦弱呢。”喜宝咕哝反驳著。 “你那个主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欺侮了也默不吭声,我要是变成他那样子的男人啊,早跳河自尽啦!”又是一阵轰笑。 “就不会讲些别的么?”喜宝撇过脸,蠕动嘴唇。刚刚就是听到他们边喝酒边聊著这些东西,才会放了个狗屎让他们踩,现在把他带到巷子里,还是同样的台词,没新意。 “你这小子嘴巴里在念些个什么?想讲就大声讲出来!还是说你跟你家主子一样,都只会缩头缩脑?”和旁边的同夥互瞄了眼,吃吃地大笑起来。 “我说——”喜宝真应了他们放大声量:“我说你们才没用!我主子弱不禁风又怎地?哪像你们的主子,假男人!”公公、公公的!一群阉党! 几名锦衣卫楞了下,随即动手就给他几拳。“你这小子胆子不小!竟敢说咱们公公不是?” 喜宝闪躲著拳打脚踢,还是吃了好几记。 “什么不是?假男人就假男人,明明就是事实!”好痛好痛!“大欺小,强欺弱,你们这些人好丢脸好丢脸,比我丢脸太多了!”一个重脚踢上腹部,他登时跪倒在地。 “你这张嘴实在讨人厌,看来要找些东西塞住才行!”带头一人道,手中拿著那沾粪的靴子。“大爷好心肠,也不让你断手断脚了,就赏你些好吃的,可得舔乾净啊!”喜宝肚子痛得要命,流著眼泪,趴在地上看着他们摩拳擦掌地准备架超自己。那靴上的屎好臭好臭,是客栈前大白的,他常找它玩,他们两个是好夥伴哪 “开什么玩笑!”喜宝用力提气,大叫一声,在被抓住前跳了起来,抢了那靴就往他们头上丢“黄金”落雨,弄得人人有分:“这是大白赏你们的,你们自己好好尝吧!”有机可趁就往外跑! “臭小子!今天非打你个半死不可!”抹去头上的污物,真的是彻底被惹毛了。“别跑!”五手六脚地,几个人咆哮地追向他。 喜宝只觉自己肩处被人紧抓入肉,他一阵吃痛,还没叫出声,后肩上的握力骤失,另外一道力量将他整个身体往前推去,顿时趴倒在地。他下意识地想回头看,却被一个巴掌给压住了脑袋,吃了满嘴土。 “趴下!”带著点沙哑的嗓音在他头上命令著。 “咳咳咳!啥?”喜宝眨著眼,被沙上呛得泪水直流,腋下突然一麻,霎时动弹不得。“咳怎么回事?”他动不了了啦! 祖言真点穴克制他的行动后,才收回手,缓缓地站直身,直视著跟前数名锦衣卫。 “什么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最靠近的人立刻斥?5馈u獯髦?敷业募一锸谴幽亩?俺隼吹? 祖言真没有回应,举手解开笠帽,然后轻轻一掷,那笠就盖住了喜宝的头。 “喂喂!干什么?”当他死人啊?喜宝动不得,只能出声抗议。 其余人瞧见了来人的样貌,却是吃了一惊。 “你!红”红色的头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倏地一道强劲黑风在瞬间击上颈部,像是被突然切断呼吸,一口气提不上,双目一黑,倒地! 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来,也不晓得又是如何地出手,但他们都清楚地看见,那红发姑娘使的是——一条黑鞭。 几个人顺著祖言真的左手,往下瞪著那暂时安分在地上栖息的长鞭,仿佛见到凶蟒在吐著蛇信,对著敌人虎视眈眈。 “还有谁想试试?”她低笑道,难得的好心情。因为,已经不愁找不到那家伙了。淡色的眸子扫向在她脚边一只将要负责引路的“小乌龟” “你——你敢瞧不起咱们!”他们是什么身分,怎容得人这样看轻?互相交换个眼神,团结力量大!数条身影顿时一拥向前。 “一起来也好。”省得她费力气。手臂一抖,黑鞭迅速舞动起来,狭窄的巷弄中闪避空间小,别说是近她身了,那些人简直是给她打好玩的。 只听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脆响没停过,拍搭拍搭鞭鞭到劲儿,凄惨的唉痛声跟著不绝,最后慢慢地,一个接著一个熄灭,直至完全没有人再能喊叫为止。 下手好像太重了。睇著昏死过去的几人,她收回鞭子,挑了下眉。 明明她就很节制啊,这些只会作威作福的锦衣卫,简直不堪一击。移动视线盯著趴在地上的喜宝,她拿回自己笠帽戴上,轻声说了一句: “快回去吧,八宝饭。”快些带她去找人啊。伸手一拍一点,解了他的穴道。 八宝饭? “什么八宝饭?”一发现四肢恢复平常,喜宝马上抬起头,却只感觉清风抚过面颊,身旁的人已经消失。“见鬼了?”抱著肚子慢慢地爬起来,才看到地上“尸横遍野” 刚刚才想着这回儿要被打得头破血流,没料一下子对方就全数倒地不起。哪里来的高高手,这么闲地救了他? “发了白日梦?”站在原地发呆半天,他摸著身体,被打的地方很痛啊。“怪哉”管不了那么多,总之没事就好。 正要打道回府,忽地想到些什么,他转首瞅著那几具不省人事的“尸身”然后两步并三步地跑出小巷,没多久就带了一只大白狗回来。 “大白,晌午吃得很饱吧?”他嘿嘿地笑着,不怀好意。弯身摸摸狗头,他在大白耳边道:“脸上或嘴巴上,对准一点哦。” “汪汪!”大白摇著尾巴,很兴奋似的喘气,蓄势待发! “嘻嘻”看他喜宝大爷赏他们一顿饱,哼! 不远处,祖言真在墙后偷瞧着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喃道: “你主子到底怎么教你的啊”别玩了,快点带她去找人啦! q00 实在太不安全了。 皓月盈盈,祖言真在陌生的庭园里走着。 她跟著那个八宝饭来到这府邸,翻过墙就潜了进来,如果有刺客的话,也是这么容易? 是他的生活太安逸,还是他做人完美不会有仇家? 反正她猜不可能是后者。 宅子出乎意外地大,每个厢房又都长得差不多,别说上面没提字,就算有提,她也辨不出他究竟是在哪里。 四周安安静静地,她突然想到,或许自己该等天明再来访?就算现在找到他,也应该是在熟睡的吧?唇边不自觉地勾起笑,柔化了她面上一贯的倔强。 绕了好些个圈子,她总觉得这地方好清冷。 不是因为地广人少的关系,而是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疏离感。不知该如何形容,就像这府其实是空著心似的。 廊上有人影过,她压低身,躲进暗处。 老总管拿著三炷香,在长廊尽头朝著天地拜了拜。口中念著: “谢谢老天爷让主子平安归来,希望就这样顺顺利利,别再起任何波涛” 一阵凉风忽起,刮著树叶唰唰作声,他握紧了香,忙道:“也恳请老天帮忙镇著这宅子,别要有什么什么东西跑进来”从主子回来那天被吓到以后,他胆子好像变成虫子那般小,真糟糕。 很虔诚很虔诚地一拜再拜,将香插上地面。他垂头丧气地走回长廊。 唉—— 主子连续几天进宫,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真是为了自己将要官位不保么?虽然主子总是藏著很多事,但却从没隐瞒过他有多么厌恶进宫。 每回一归来,那晚必是夜半才得以入眠。一开始他还以为主子终于振作转了性,不再天才黑就昏昏欲睡,后来有次下小心给他看到,一向带著微笑的主子,面无表情坐在书房里,好晚好晚都没回房休息。 瞧,一定是在宫里受了许多气,气到晚上都睡不著了。幸好,也不是得常常去的,否则主子这么娇弱,弄坏了身体可不好。 连连再叹,老总管烦忧的,始终还是只有自己主子的身心,至于其它的什么麻烦事,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想去厨房看看炖品好了没,准备送到主子房,不意才转个弯,却瞅见了一个黑影挡在自个儿面前。 老总管一呆,在月光映照下,察觉那黑影有头红发。 这这这这这他烧的香不够多吗?怎么又有怪东西不对不对,上回是他搞错,主子没死,所以不能用“又” 不过,怎么会是个外族的红发鬼啊老总管在心里哀凄地呐喊。 “不不,这宅子风水一向极好,尤其是后头那个荷花池,更有画龙点睛之妙”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他边走边像念咒一样僵硬说道。正闭著眼准备越过,却被抓住脖子:“啊——唔!”给一把捣住了嘴。 “别吵!”祖言真低声警告道。“邢观月在哪里?”毫不拐弯。 “啥?”摸得到,有温度。原来原来不是鬼。老总管虽然怕,但也没有依言,如果这人是要对主子不利,他是万万不能让她寻著人的。 想呼救,又怕给人扭断颈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睇见喜宝从前方房里走出,老总管心下一惊,赶忙收回视线,却已不及。 祖言真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微一思量,而后快手点了老总管的穴道,教他动不得、也发不出声。 “得罪了。”转移目标往喜宝的方向而去。 几个跃步跟上,却见他在回廊上绕来绕去,一会儿端著盆,一会儿拿著衣,又转进了一间房,她有些弄不清楚方向了,行至一窗边,恰闻有水声透出,她轻轻地撬开木窗跨进。 里面没有烛火,只能就著外头的光稍稍能视。有脚步声逼近,她一楞,下意识地就躲入暗处。 只看一个高瘦的人影在黑暗中出现。好像不是那个八宝饭,也罢,这人或许会知道邢观月在哪里。 她起身,敏捷地扣住来人咽部。 “别吵!告诉我——邢观月在哪里?” 那人缓缓地转过头,发是湿的,水珠甚至滴在她手上。靠著月光望见她,俊美的面容微讶,轻启唇: “咦?”祖言真闻声先是一怔,和他对视著,当真是错愕得忘了该说什么。 “啊?”怎么怎么 在没有预想到的情况下见面,她脑子是一片空白。 赶紧收回自己无礼的手,瞥见他薄衣覆体,她只好瞪住他后头的柱子。 不是夜黑了,他怎么没在睡?为何他又衣衫不整了?发还是湿的不不她得说话,说些话 “我不是不是在偷看”天,她在说什么?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可以讲才对啊! 是先问他的名字怎么写?或者要先道谢?她会这样单枪匹马又翻山越岭地来到这里;会这样完全没有准备地站在他前面,是为了什么? 她她买的见面礼呢? 略带仓卒地探手入怀,她握著市集上买来的暖玉,却开始感觉头好热,热到她什么也记不得,热到所能想到的字句全糊成一团。 “祖姑娘。”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如同印象中那样温和。 她慢慢地转眸,总算凝视著他。久久,说出了一句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的话。 “我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他仿佛顿了住,随后,表情看来有些困扰。 抬手抚著额半晌,他侧首淡淡地笑了。又似叹息又似无奈,却笑得好自然,毫无虚假和莫须有的隔阂。 “你果然总是其言也真啊。”他多么向往,多么喜欢。 这般直接无畏地到来,为了见他? “咦?”她不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都不懂了。 邢观月缓慢地伸手,轻搭她的左臂,然后倾身,以极近的距离,在她唇前垂眸轻吟: “你可别对我动鞭啊。”低笑一声。 “你——”那教人耳疼的敬语呢?一种早就无形存在的奇怪信任,让她对他没有防备,甚至在他靠近时也没后退。 他的睫好长,他的气息好烫,他的鼻尖碰著了她。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她握著的玉掉在地上。 他 吻了她。 第八章 干什么?他干什么这样? 这这简直 “贵客?贵客?您在哪儿?” 远处传来呼喊,祖言真忙从花丛中站起,结果被逮个正著。 “啊!贵客!”老总管瞧见她,气喘吁吁地招手。“别跑,拜托您别跑,等等我啊。”一把老骨头,实在追不上。 “你别跟著我!”好烦人!从昨晚到今天,就是没放过她。 “贵客为什么您要一直跑呢?”呼呼呼,累死了。他停下步伐,昨天被“罚站”了一两个时辰已经很累了,现在又这样我追你逃,真是去掉他半条老命。 主子交代要带她到处逛逛,绕了大半个府邸,也算完成任务吧?“您别走啊主子备好茶点准备款待啊”呜他真欣慰,主子居然会有新朋友来访,虽然这朋友有点怪,但他还是好感动。 “真烦人。”听到“主子”二字,她脑子就忍不住发烧。低咒一声,她从腰边拿出长鞭,运劲甩出,卷上了棵树,借力一拉,身子便半腾空地飞越了好一段距离,教那老总管看得目瞪口呆还不忘鼓掌。“跟不上了吧。”一落地,振臂收鞭,才回过头,眼前就多了个人。 她是没注意,所以吓了一跳,更因为突然地看到对方,让她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所以,邢观月趁机牵住了她的手,免得她又玩起捉迷藏。 “你昨儿个到现在没休息过,来吃些东西。”面露微笑,态度平常。 她简直呆住了,他的手心暖暖软软的,十分细致,犹如上好的绸缎,抚在她指间的粗茧上,好舒服好舒服。 “你你干什么?”她满脸通红,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又不肯松。“你你放手!”其实她大可把他粗鲁地推开,可就是动不了。 渐渐被他牵著走了。或许不只是身体。 发现她并没有激烈挣扎,他微微一笑: “你躲了一整晚,现下好不容易抓到了,我怎么能放?”别要又不见人影,他可怕累坏了有些年纪的总管。 他一直恭敬的语气变了,连用词也都简化,她听得不习惯,却又矛盾觉得这样才适合他。 被他拉到一凉亭中坐下,桌上已备有数盘吃食。她本想这下他该把手收回去了吧,却不料他举箸夹著点心,左手还是牵得紧紧的。 “你你这样我怎么吃?”她只得找理由化解尴尬。 他在她碗里放了些糕点,笑道:“你不是双手都能使用么?” 他没说错。 她有些恼了:“原来原来你这么霸道。”怨怨地下定结论。 “没错,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喜宝捧著一壶热茶上前,在经过她身边时,小声嘀咕。转瞬又换个笑脸,道:“主子,请喝茶。”将茶杯斟个八分满。 邢观月甚为有礼,道:“谢谢。” 这再平凡不过的谢语却让喜宝浑身抖了起来,背脊像爬满蚂蚁似的。 “主子您今儿个还真真是客气。”完蛋,一定是刚刚那句话被听到了啦。 他淡淡一笑。“你去把西厢房腾出来,让祖姑娘能够歇息。” “啥?”喜宝脸一垮。“这红毛祖姑娘不是要住东厢么?”总管已经安排好了啊。 “这茶有点涩。”邢观月淡蹙眉,懒懒地放下杯子,扬起美丽的笑,道:“你去是不去?”温温软语,却暗暗藏刀。 “去!去!我现在就去!”天哪,他不要爬天山采茶叶,上回去一趟,他差点累得命都没了!“我一定把房间打扫得乾乾净净,一定!” “咻”地一声奔向西厢,勤劳得不能再勤劳。 祖言真望着那冲锋而去的背影,好半晌才调转视线看着邢观月,在心里付道:不知他平常到底是怎么欺负那八宝饭的?居然会怕成这样。 “你不吃么?”即使被人瞪视,他依旧温文笑语。 瞅著他,她好不服气。她一个晚上的心慌意乱,他却若无其事,如什么也没发生般,笑得这样云淡风清,相较之下,她就好像个傻瓜一样。 垂首睇了睇自己和他交握的手,她不甘心自己的情绪遭他任意摆弄,他既然不在意,那她也要不在意。 深深吸一口气,她拿起桌上筷子,夹了块白糖糕一口?w下。 甜甜的味道在她嘴里散开,入口即化,清爽不油腻,她证道: “好吃!”整块都吞下肚,表情直率开心。她真的饿了,别说她一路上只啃馒头,就连在山寨,她也不曾品味过这样的精致美食。 邢观月吃了一点便停下,倚著下巴,微笑地看她用一只手狼吞虎咽。 “只有你一个人来?”他轻声问道。 “嗯啊。”她抬起头。“我把火儿放在客栈里,得把它牵来还有” 欲言又止的。 “还有?” “能不能”她面皮发烫。“帮我写封信回寨里,告诉戚爷巴爷,说我在这里?”她微窘,再一次觉得自己这回真是太冲动了。 他倾首,轻轻勾起唇角。“好。” 思量了会儿,她认真地问道: “我可以见我阿爹么?”见他好似面带迟疑,她赶紧补充道:“我不会坏事打草惊蛇的,只是想看看阿爹而已。”不论是被关在哪里,她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这个么”他顿了一顿,道:“时机还不到,现在不行,不过如果你能多待几天,是可以想些办法。” “真的?”她好高兴,真的好高兴!拼命地感激道:“谢谢你!”她真没想过,他能够这么帮她的忙。 尤其是他们初识的情况是那么样地糟糕。 “不用谢。”他薄笑。“邢某也收到你的谢礼了。”从腰间掏出一块铜钱大小的玉,他柔声道。 她一楞,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怀里,真想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落了这东西的。 “昨儿晚。”邢观月好心地提醒:“你昨儿晚头也不回地跑走了,掉在我房里。”他轻笑着,水漾的眼眸轻眯。 本来还告诉自己平常心的,被他这样一说,她又忍不住忆起他吻了她的情景。 他的唇好软。 看他还牵著自己手,他的肤色比起她,不仅白皙许多,触感亦非常柔细,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她 实在不喜欢这般模糊彷徨和胡思乱想。他是吓到她了,但她祖言真天性就不是个被动的女子。直视著他,她道: “我是一个粗人,不懂你在想些什么,如果你是在开玩笑的话”吸了一口气。“就赶快停止。”好端整严肃。 邢观月瞅著她认真的模样,又露出了那种稀奇的困扰笑意。 能把谈情说得像是谈判,真是很有趣哪。观察她的反应,猜测她的情绪, 每一回都有新发现,该怎么说呢真可爱。 祖言真大概一辈子没想过有人会认为她“可爱”吧。她只道: “你究竟在笑什么!”她是她是烦恼了一个晚上,才决定厚起脸皮问出口的。 “不”他支著额,慢慢地才顺了气。抬起眸,他缓缓伸手,轻撩起她红色的发丝。“老实说我还真怕配不上你。”他不够真,又是个不忠不义之徒 待她知晓所有真相之后,可别要嫌弃他才好哪 “咦?”她怔住,瞪著他将自己乾燥的发丝掬近优美的唇边,轻轻地细吻。“你你干什么?”这又这又是干啥?调情么?她抢回自己头发,被他这样稍稍一挑弄,又立刻面红耳赤。 真是太危险了。她开始了解,他看中的人,才会有这种令人心惊的“待遇” 他一笑,恢复那闲雅,道: “得问问戚爷和巴爷,商量一下怎么救出你爹。你就先待在这儿,伺机行事。”漠视两人之前还未有结论的话题,他只道:“你寨里的信差能帮忙吧?”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硬生生地转移话题,虽然心底似乎感觉失望,但阿爹的事比她自己的事重要多了。 她一整思绪,道: “你说三水?”总觉得他的语气怪怪的。 他缓慢地勾起唇,莫测高深。 “正是。” 00q 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三水将信送达,等戚爷巴爷来到,等时机成熟。 她想见阿爹,也得等。 希望一切事情能尽快结束 那么结束之后呢? “总之啊,主子那个人怪异至极,你都不知道我让他虐待得有多惨,成天被吆喝来吆喝去的,除了要跟在他旁边受气,兼顾打扫,他要整人的时候,还让人下厨,不合他胃口,他就会想另外的花招,我上回就为了采茶叶,差点啊”叽哩呱啦。 祖言真忍不住闭了闭眼。她从窗外移回视线,盯著那趴在地上碎念的小个子。 “你都不会累么?”讲了好些个时辰了,内容不外乎是,他主子虐待人、他主子爱整人、他主子欺负人、他主子戏弄人,还有,他主子压根儿是个表里不一的大坏蛋。 来来去去,反反覆覆,还不是在讲同一件事? 喜宝苦命地擦著地。呜西厢的地板怎么也擦不亮。 “我我是在警告你,可别被他骗了都不知道。”他抹去鼻头上的灰,索性不忙了,神气万分地坐在地上。 她瞅著他一会儿。“是这府里没人听你讲这些吧?” “咦咦?”喜宝跳了起来。“你当我喜宝什么人,要落魄到找你聊天?”她以为她是谁,他稀罕和她熟么?哼哼。 他是看她救了他,所以好心提点,免得啊睇著她摆在桌上的斗笠,他盘腿一屁股坐下。 总算肯安静了?祖言真挑眉,不知道邢观月是怎么忍受得了的。 不料他却突道:“喂,红毛怪,我知道主子为什么对你有意思。” 祖言真眼一眯,两指折断桌上红烛,朝他弹射而去。 “哇!”正中他额心,像被打了个爆栗,劲道不小,疼得他往后翻倒。“你你——你干什么!”凶婆娘! “你要不是邢观月身边的人,我就抽你一鞭!”她冷道。 “啊啊?”要打是么?喜宝翻身坐起,用力地揉著额头。“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又没说错!” 本来就红毛啊! 见她一手探腰,他见风转舵,连忙道:“好嘛好嘛,你是黑毛,是黑毛!跟咱们一样是黑毛!”行了吧? 她轻哼一声,搁臂上桌。其实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我刚说到哪儿?啊,对了,我知道主子为什么对你有意思。”他放下手,额头上一个红印看来十分滑稽。“以前有公主郡主啊喜欢主子,不过却从来没让他动心过,主子说什么人家只是喜欢他的外在,这种喜欢不算真正的喜欢,而且他不要那种只会娇羞绣花的女子我知道嘛,就像胖子会向往瘦子的身材;而瘦子会希望变胖一样!主子老是扯谎,所以就喜欢人家诚实;他自己心机重,就爱那种直肠子的人” 他愈讲愈起劲,愈讲愈像大师,指著祖言真,一口断定道: “还有还有啊,他长得像个女人貌美,所以就选了个容貌不怎么样的男人婆。”哈哈哈!很有道理吧? 她不生气,真的不生气。只是不想理他了。 当作没听见,任他口沫横飞地胡说八道著,几刻钟过去了,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她抚著眉间,不禁开始觉得,这个八宝饭的年纪明明跟意真差不多,怎么能多话到这种程度? “你跟主子在一起,会不会感觉很自卑啊?”他很好奇这一点,而且这也有可能影响到他的未来。 “自卑?”祖言真总算有了反应。蹙著眉,仿佛完全没思考过这两个字。 “不是都这样子的么?因为怎么看都觉得你跟主子不配。”岂止,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块儿的人种。 他喜宝若娶到个贤慧又美丽的妻子,可能会抬不起头好一阵子。 祖言真瞅著他,看不出在想什么,不过却带点薄愠道: “如果他选择了我,就是要我,我干啥要多余的自卑?”不然他可以选别人,像刚才提到的,什么公主郡主,别来招惹她不就好了。 她很直接,因为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气。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让他乱了心神,这样才算扯平。 啊?她这么有信心?羞不羞啊?喜宝哑口,主子的眼光果然与众很不同。 不过她说的听来也没什么错。 眼睛转了圈,他又开口: “你喜欢京城么?”好关心。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答道: “不喜欢。”虽然繁华,却不适合她。 “果然跟主子一样。”他一点也不意外。 “什么?” “没有啦对了对了,你们山寨好不好玩啊?是不是有很多人?”然后都跟她一样野蛮?他在心里补充一句。 居然连山寨的事情也问了。那不协调感让她顿了下,转头睇住他久久,而后似有似无地点著头。 喜宝见她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心里一跳,赶紧假装低头收拾著水盆。 “八宝饭,你为什么主动在我面前讲一堆话?”好像想跟她打好关系似的。 “咦?”喜宝惊出一身汗,但还是力持镇定道:“你你你少往脸上贴金了!我只是无聊,所以想说说话而已我平常也会对柱子说话的!”跟之前的言论完全矛盾。为了增添真实,他摸著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梁柱,对著它道:“阿柱啊阿柱,我没抛弃你喔!”呜,好呆喔。 她撇过脸,头好痛。 “我以为只有你主子异于别人,没想到住这府里的没个正常。” 喜宝的脸胀红,瞪著旁边的墙壁,终于再也撑不下去,把地上的抹布木盆全捡了起来,抱著就往外跑。还边叫道: “算了算了,我管以后会怎样,反正我跟凶婆娘红毛怪合不来啦!”根本没办法好好相处! 还有啊!到现在还把他的名字叫成八宝饭!可恶可恶! 祖言真一头雾水,却也庆幸耳根子总算可以清静了些。他离去的嚷嚷还余音绕梁,她困惑地自语: “做啥那么激动?”以后会怎样还能怎样? 难不成八宝饭会喊她主子? 她可不要。 0q0 瘦矮男子搓著手,战战兢兢地被带到大厅,候了许久,才见严嵩出来。 “大人。”立刻一个恭敬的鞠躬。 严嵩入座,在位上垂眼看着男子。 “有什么新消息?”摸著指间的玉戒,他问道。 那矮瘦男子,也就是三水,道: “祖言真到了京城,来找姓邢的家伙。还有还有”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姓邢的家伙叫了寨子的弟兄,说是要接少主回去。”这信可是邢观月亲自派人转给他的,不会假。邀功似的想将信呈上,却被一旁护卫挡住,只得两手高举转交。 严嵩从护卫手中取来信件,那绢丽文雅的字迹,的确是出自邢观月之手。 “你们寨主至今还是下落不明?”他可不要有程咬金出来坏事。 “是啊,大概是死了吧。”三水不痛不痒地答道。至少目前是都没有声息的,至于是谁跟户部尚书买通绑走了寨主,他这个同样身为内奸的人则没有兴趣。 反正,人为财死。 他贪婪地笑道: “大人是不是可以”黄金五十两!就算他一辈子做山贼也不可能如此富裕!就算现在被人发现是内奸也不要紧,只要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远走高飞,再也不必回去了! 严嵩睇著他,而后才道: “当然。咱们谈好的,五十两黄金。” 做了个手势,一旁护卫马上理解,摸著佩刀,将三水带下。三水脸上有著得意的笑容,完全无察身后残忍的眼色。 待他们走出厅后,严嵩才冷嗤道: “哼,黄金五十两。下地府去拿吧!”可别怪他心狠手辣啊。 再把信拿起一阅,他森然冷笑。 他要邢观月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要逼得他穷途末路,将他赶尽杀绝! 0qq 马车在石路上行驶著,祖言真掀开车帘,外头景致已远离大街。 “还有多远?”怎么大牢是在荒山野岭的么? “别急。”邢观月替她翻好帘子,徐缓道:“就快到了。” 她能不急么?总算能见到阿爹,她多想亲眼瞧瞧他人是否安好。 “你前一个时辰也是这样说的。”有些耐不住性子,她一把抓住前面倒楣的马夫:“喂!你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嗄?”马车夫好无辜,这山路难走,他也不是故意要慢的。 邢观月见状,轻笑两声。举臂压下她的手,将和车夫之间的帘门也一并拉下。 “你吓到人家了。”轻柔地握了握她的手心才放开。 他这略带亲昵的动作却引起她的不满。 “干什么?”又来了,这人。“你别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这样很奇怪。 他微笑不语。突然间一个颠簸,他身子不稳,便倾向她。 祖言真反应极快,下意识地揽住他。有温热的呼吸喷息在她颈间,蜜色的肌肤起了一片酥痒,她心头猛跳,用力推住他肩膀,隔开距离。 “你你小心点。” “抱歉。”他扶柱欲坐回原来位子,却又忽地震了下。 一阵手忙脚乱,祖言真只想着别让他撞到,就抱住了他的腰。一时间,狭窄空间加上暧昧的姿势,让两人都停了住。 前头的马车夫听闻声响,忙探头进来。 “对不住,刚好有块石啊?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赶紧将脸给转回去。天哪,最近的男女真是大胆! “什么啊?”祖言真回过神,尴尬地放手,立刻迁怒。“你乱嚷什么!教你快点了!”可恶,他身上乾净的味道真好闻,身子也好柔软。 邢观月腰上的玉佩掉在车板上,他拾起,抬眸正好对上她的眼。 “别为难人家。”他笑着,将玉系回去。 “我——”正要说些什么,她看见他拿著那玉,那般小心翼翼。低声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不对?”小摊子上买的玩意儿,亏得他这样重视。 邢观月侧著首,抚摸著系绳上的流苏。 “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他轻轻地露出温吞的笑。 她先是愣住,面上跟著发热。低声啐道: “你真厚脸皮。”能把羞人的话说得这么自然,她又没没说过喜欢他。 咿!这么恶心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说的。 嫌弃地别过头,她顺著车窗外的清风拢了拢一头红发,吹去颊边的热烫。 就快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阿爹了,以后他和她会怎样她不愿去想,只要现下把困难解决了,总是有办法的。烦恼就要慢慢散去,她难得地有著笑意。 他凝视著她愉悦的神色,良久,才朝她伸手道: “你把随身的鞭子给我吧。等会儿要是给人搜到了,就难解释了。” “快到了么?”她完全没有怀疑,十分信任地将鞭子取下递给他。在交给他时,还诚恳地道:“我真谢谢你,真的。” 邢观月瞅著她,眸色转深。 把那黑鞭搁下,他缓慢地抬手,将她微乱的发丝勾进耳后。轻声道: “慢点谢吧,不然可收不回去了。” “咦?”她没有再斥责他亲密的举措,只怔怔然地望进他藏有深意的眼底,不明白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笑,黑眸转为真实,道: “如果如果我惹你生气,你会驾著马来找我报仇么?” “啥?”她听不懂,他究竟在讲些什么? 外头有些嘈杂,马车停了下来。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门帘给人粗鲁地扯了开。 数十名官兵排开在面前,绵密的阵仗,将他们的马车包得滴水不漏。 其中一名带头的男子上前,嘿嘿笑道: “多谢了,邢大人。这次能抓到山贼,多亏了您的鼎力帮助。” 祖言真闻言,用力地瞪著那男子,仿佛他是什么妖魔鬼怪。 没有多余犹豫,那男子喝道: “还不拿下!” “是!”身后的手下即刻行动。 她想回击,手探往腰处,却是空空如也。 汗水滑落她的面容。 好似所有的动作都变慢了,她望向邢观月,看见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就跟她的 脑子一样空白。 他不言语、不反驳,也不试图阻止。 她没有反抗力地被带出,门帘放下,阻断了她的视线,他的沉默,还有两人才靠近的距离。 “喀嚓”清脆的声响打碎脆弱的心跳,她被铐上囚犯的手链,长长的链子垂著地上拖行,自始至终,她都如木偶般失神。 是骗人? 是骗人? 一定是骗人的。 “走!” 一声令下,她被带往远离他的地方。 第九章 「喂,我问你,你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天上那个月?」 她进京找他的第二天,指著天空这样问著。/www。qВ5。com\\ 「你说呢?」他坐在亭里,轻轻地微笑。 「我不识字才问你的!」这家伙,又不是不晓得。「不过,如果你是十五圆月的话,那我就会写。」简单的字她会。 「是么?」他望著她不自觉天真的脸庞,用著温雅的嗓音缓道:「我名为观月,观,乃看之意。观月的意思,就是看明月。你以後,只要在夜晚抬头望望天,就可以瞧见我了。」他似真似假,带些调笑。 「啊?」她回过头,对著他俊美又朦胧的丽颜,居然忘了本来该说什么。 那是第一次,她觉得一个人居然可以这么符合自己的名字。 细细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刻划出一条一条的深深黑影。 祖言真坐在陰暗的角落,低垂著头,就像是尊石像般,动也不动。 有人的交谈声传来,不是很清晰。跟著,脚步声接近,一个官兵模样的人手里端著木盘,走到她的牢房前,拉著锁门铁链敲向栏杆。 「吃饭!」 她没有立即反应,官兵不悦,更用力地敲打著,刺耳的噪音回绕在空荡的监牢里,令人头皮发麻。 祖言真抬起脸,只是木然。慢慢地爬向门边的木盘,她拿起碗,也不管上面放了筷子,直接抓起里面的饭菜就吃。 那官兵嫌恶地道: 「你这红毛鬼,该不会是喝人血的吧?」跟野兽一样。 她猛然狠狠地瞪著他,淡色的眸子闪著怪异的忿怒,那官兵吓了跳,想起传言外族人的眼睛多有诅咒,霎时噤声。 祖言真收回目光,并没有加以吵闹,饭菜弄得双手油腻,她依旧是大口地吃著。 官兵啧了一声,正要走开,却看见前方有来人,立刻跪下行礼道: 「大人。」 来者是一名六七十岁左右的男子。只见他挥了挥手,那官兵就退了下去。 随行护卫搬了把椅子放好,严嵩拉起袍摆坐下,睥睨著用手吃食的祖言真。 「你倒有趣,一般人受了刺激,会不吃不喝好一阵子,可你这女山贼却恰恰相反,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他道,眼底带著轻视。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饭馆? 她置若罔闻,毫不理会,专心地吃。 「大人在跟你说话,听到没有!」一旁护卫用刀鞘扫掉她捧著的食物,怒斥道。 她停是停了,却还是不发一语。仅用手撑著地,维持同样姿势。 严嵩笑道: 「你很恨吧?居然被背叛了,他在外头锦衣玉食,你就被关在这儿暗无天日,怎么?是不是很想一刀杀了他啊?」 她似乎颤了下,严嵩见她有所回应,更是不怀好意。 「真是可惜,要怪就怪你识人不清,错信小人。」-风点火著。 她抵在地上的拳头紧握著,仿佛要捏碎什么。 严嵩在心里冷笑。 「你是没法活著出去了,就在这儿待一辈子吧。」他起身,临走前不忘补充:「你们赤焰寨还真是恶名昭彰哪,光是逮住你这个少主,就给他带来不少功禄,我就代他,多谢你了。」 极尽讽刺地说完,他笑了几声。在经过看管官兵身旁时,命一旁护卫递了锭黄金给他,并低声嘱咐: 「十天後,找个机会假装放走她。」 官兵一呆,不明就里。这么大费周章抓来,又要放? 严嵩只用著极低的音量道:「照做。」 「是。」只得领命。 在步出牢门之前,他回首望了一眼。面上表情煞是狠毒得意。 再也没比「背叛」更让人愤恨的了,虽然好像有人从中予以阻扰,使得他无法再加诬陷将邢观月问斩,不过,一旦他被逐出京师,届时,不论他逃到哪里,都将被人擒杀! 一甩袖,他移步而去。 牢间,祖言真只是垂著首。 她紧紧地握著拳头,全身轻颤著。瞪视地上那抹月光,良久良久,她抓起地上的石块,用尽力气地朝窗外扔去。 丢不到那明月,也无法宣泄她心中涨满的怨怒。 她昂首望著好一会儿,喃道: 「可恶……真是可恶……」 可恶! 她的低语,被风吹散,只能融进黑暗之中。 000 「邢大人,别来无恙啊。」皇宫内院中,严嵩假意巧遇,带笑问候著。 邢观月行礼,轻「嗯」了一声。 将他沉默的态势解读为陰郁灰败,严嵩好心地微笑道: 「又来面圣?」明知故问。 「是的。」他也仅是简单地回了一句,眼神却似好远。 「皇上身体不适,邢大人又是无缘面见龙颜了。」他已经被当成和盗贼勾结的贼臣了,现在才想求皇上,已经太迟了。严嵩在心里冷道。 「邢某知晓。」淡淡地回答著,他仍是不看对方。 哼。严嵩微微抬起下巴,道: 「你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即便是到了如此地步,依旧这么目中无人!」 「……严大人多心了。」说是这样说,但他美丽的双眸却低垂著。 「哼!」他极不悦,眯趄眼道:「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替我做事,那么我将帮你撤掉所有罪名。」 邢观月轻轻地倾著细致的颈子,仿佛听不懂他究竟在讲什么。 未久,才缓缓道: 「我也可以给严大人一次机会,劝你不要再惹我。」他说得轻声细语,却让人听得出来非常认真。 被送上了个冷屁股,严嵩脸色铁青。怒道: 「那你就回府等著接圣旨吧!」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就让他彻底地吃个够! 甩开袍摆,越过邢观月走离。 廊上,只留著邢观月一人。他伫立片刻,才低声道:「出来吧,人都走远了,你还想偷听什么?」 根本没人注意到的梁柱後,忽然有一身影现出。那是名面貌极俊逸的男子,气质玩世不恭,但动作举止上,却隐隐有著一种雍容尔雅的气度。 男子挥了挥身上的华服,笑道: 「你看到那老头脸上得意的样子没?他真以为姜是老的辣,把你完全给扳倒了。」真可惜,老姜是颇呛人,但不会比辣椒更辣。「他都没注意到你其实看来很开心么?」 邢观月抬眸,只问道:「我的罪刑是什么?」 「我想想。」男子抚著下巴,一拍掌,道:「和盗贼串通,抄家流放,永世不得返京。」唉呀呀,好可怜。 「不得返京……么?」邢观月轻声念著,唇角慢慢地牵出一抹笑。 「看看,我就知道刚好中你下怀。」男于叹了口气,摇摇头。「别人嘛,想尽办法要享受荣华富贵,偏你这人脾气怪,不爱当宫,连京城也不愿意待。」算了,当官当久了,人格可是会扭曲的。 邢观月没理他,续问:「俺答已经率军南下了?」 「是啊,就快到古北口了。」等於攻到家门前了,大概不出五日,消息就会传开了吧。男子抱胸,忍不住道:「你这么料事如神,以後可以去做半仙。」不过是个文官,居然连军情也能了若指掌,他怎么会跟这么恐怖的人做朋友? 不不,他们或许不能算是朋友。 「北方军粮不足,鞑靼溃我方军势南下,是迟早的事。」邢观月淡道,而後语带警告:「你想要继续在这烂泥里打滚随你,但如果你敢坏我的事……」 「不敢,不敢。」男子无奈地摆手,原本嘻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锐利。「咱们还得合作好长一段日子呢。」 他绝对不会与他为敌的,这样的过人才智,日後要是有了需要,能让他如虎添翼。 男子又道:「不过我说,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栽在一个女山贼手里。」这可真是始料未及的。 邢观月一笑,带著些许无奈:「只可惜……她可能很生气吧。」 「是啊。」男子打了个呵欠。「你没想好怎么解释?」那姓严的老奸贼这招的确高,离间了邢观月与山寨,重重地给了一狠棍,这样不仅切断对手的退路,更增加了对方得应付的敌人。 「不。」他徐缓道:「我不解释。」如果信任产生嫌隙,那么怎么解释都还是会有疙瘩存在。 「你不解释?」男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那她可就会杀上门喽!」是玩真的喔,不是在说笑。 邢观月半抬迷人长睫,用著温温的嗓子,低声道: 「给自己喜欢的姑娘追杀,也是挺不错的。」 那是只有你才这样觉得吧?男子眨眨眼,一脸诡异。 「反正我也管不了你。」而且跟他无关。 邢观月没有接下去谈,见不远处有一青年走过,他道:「那是?」 男子顺著一瞧,耸了耸肩:「那是前几年的进士,听说资质不错,也是少年英才,十五为诸生,最近表现甚佳,以後可能也会入阁吧。」好像姓张……叫居什么的吧。 「是么?」邢观月敛眸。「希望他……能别被这皇宫给吞噬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男子见他转过了身,撇撇嘴道:「你要去哪儿?」准备跑路么? 他回首,绝美的脸上有著诡谲的笑。 「我得回府等圣旨。告辞了,英爷。」也没等人回应,就先走一步。 被唤英爷的男子挑眉,有些不满。 「喂,我是宽宏大量,所以不跟你计较,否则你这么无礼,太过分了。」只能对著他的背影碎念。 邢观月什么也没听到,他只知道,他要离开这皇宫,这烂泥。 然後,永世不返。 000 邢府。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啊!」 老总管很神奇地在长廊上奔跑,嘴里连连念经。 「什么糟了?」喜宝从外头走进,才回府呢,就看总管跑得像在飞,还以为自己眼花。 「喜宝!」彷佛遇见救星,老总管上前,激动地抓著他的肩膀。「喜宝,你去了哪里?我找你好久!」 啊啊?喜宝满脸困惑。 「-,总管,你别老揪著我。」很难过耶!扭著身子挣脱,他道:「我出去看看大街上有什么动静啊,鞑靼都攻到咱们城外了,外头现在人心惶惶,乱得很,总管,你可别没头没脑地上街买菜啊。」到时倒楣给人劫了抢了,就别怪他没记得提醒。 「什么?」内忧外患了啊!老总管痴呆了一下。 「总管?」喜宝挥手招著魂,还拉回话题:「您刚是说什么糟?」会比外面更糟么? 「啊!对对!」老总管又激动地抓著他,念道:「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啊!喜宝!」还附带猛烈摇晃。 「不要摇……不要摇了啦!」喜宝被弄得七荤八素,险些一脚踹出去了。「我就是在问什么糟了啊!」大叫一声。 「喜宝!刚刚来了道圣旨,说主子与盗贼勾结串通,要将主子去官流放,明日就要来抄家了!」 「啥?」喜宝张大了眼睛。难怪刚才看到门口站了官兵,他还以为是英爷又溜了来,原来是来监视他们的!「主子居然……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可恶!」他甩掉老总管的手,拔腿就跑。 「咦?你要去哪儿啊?」老总管讶道:「喜宝!」方向弄错了吧?如果是想要逃的话,那里没有门啊! 「你还不快点!」笨总管!喜宝快速地叫道:「再不回房收拾包袱,主子就要丢下咱们了!」他一定不会让主子一个人走掉的,一定不会! 「咦?」老总管还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总之就是——」喜宝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声大喊:「快回房收拾东西啦!」 老总管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好半晌才能呆呆地应声: 「喔……喔。」 qq0 这几日,总听得外面声响絮乱,似乎隐隐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连送饭给她的狱卒也时常心不在焉,心浮气躁。 她好像还听到他们讲些什么,谁要攻来了、是不是现在要逃之类的对话。 望向小小的窗口,天色已近黄昏。她轻轻眯眼,凝睇著那橘红色的阳光,撒落在遥远天际。 再不快点,她就要忍耐不住了,她一定不放过他,那个可恨的…… 左边突然传来打斗声,祖言真迅速站起,搭著牢门往声音来源看。 只见一白发壮汉踹倒个官兵,大掌一挥,又是打倒数名对手。 「哈哈哈!不怕死的尽管上!」很久没有活动筋骨,来啊来啊,陪他做做运动也好啊! 一人刀砍向前,戚爷两指一夹,将那薄刀给止住,接著一折,「铿」地声响清脆,刀子应声而断。 看守的官兵们皆是吓了跳,有的见情势不对还是保命要紧;有的虽然想要尽忠职守,无奈功夫实在相差太多。就算要讨救兵,城外因军情紧张,现在整个京城乱成一团,谁还有那个力气搭理,自己的事都管不了了! 这厢打得不亦乐乎,另一名黑发的小老头则身形轻巧,左晃右晃,绕过拳脚刀棍,夺了钥匙,一会儿就来到祖言真的牢房门前。 「巴爷!」她喜道。 「少主,咱们来接你了。」他笑盈盈的,将锁打开,打量了她一会儿,道:「少主,你看来精神不错。」神清气爽! 「因为我没亏待自己!」牢饭不够好吃,为了这一刻,她可真是忍辱了。 「少主,拿去吧。」从背後摸出一条黑鞭。「如果担心手感生疏,那边有的是能让你练练的。」眼睛瞥向戚爷那儿的战场。 祖言真挑眉,左手接过掂了掂,她双目一亮,运劲甩鞭而出! 只闻「咻啪」声起,个个才瞧到黑影袭来便给鞭了一记,力道之强,痛得人哭爹喊娘,呼天抢地。 「走!」一声呼喝,三人开始退出。 才出大牢,巴爷立刻就道: 「少主,你离开山寨後没几天,咱们就收到岷州来的信,邢小子说你被关进大牢,要咱们在封城前尽快入京,趁鞑靼南侵混乱时劫狱。」他们到现在还不太清楚少主为什么被抓了。「咱们在城里抓了个官兵问消息,结果听说邢小子好像被革了职,不知道谁下了擒杀令要对邢小子不利。还有,寨主早就被邢小子安全送抵南方一带,意真少主和苍降还有寨子里剩下的人,我也照著邢小子信里的吩咐,让他们先行去了那里——」 「阿爹?」早就去了南方?她愣住,随即眉目之间的怒气更加明显。「好了,你别说了。火儿也带来了么?」见巴爷点头,她手指放在唇上,吹了声响响的口哨,一匹黑色的高大骏马立即从旁边窜出。 她俐落地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马头转往邢府的方向。 「少主!」戚爷见状,忙道:「你要去哪儿?咱们还没解释完哪!」那个邢小子真恶劣,弄了个连环计,把大夥儿全给搅得头昏脑胀。 「不必再说!」她强忍多日的怨怒爆发,要去找始作俑者发泄!「你们别跟来,去城西等我,我现在要去找人算帐!」一踢马腹,火儿如飞箭般射出。 「糟了!老巴!」戚爷紧张地直流汗。「少主没听完咱们的解释,就跑去宰邢小子了!」怎么办?邢小子那么弱,一定打不过少主。 「少主……应该不会真的动手吧?」巴爷敷衍地附和。 希望了。 q00 祖言真骑在马上,不管大街还是小巷,只是飞快地驰骋著。 如果我惹你生气,你会驾著马来找我报仇么? 「驾!」 那个笨蛋……好笨!笨死了!难道她那么不值得信任么?他敢先走一步,天涯海角她也不会放过! 可恶又可恨的家伙! 她这就驾著马—— 去报仇! 0q0 月明星稀。 邢观月拿好简单行囊,步出房门。走没多远,便给两个人影挡了住。 他微笑,轻声道:「你们怎么还不走?这府邸明日一早,就要给人查封了。」说得好无所谓。 喜宝瞪著他,老总管则一脸可怜。 「我不是要你们快些离开了?再待下去,这可就——」 「咱们要跟你一起走!」喜宝忽然大喊,打断他的温语。 邢观月的表情有些为难。「不行,我是带罪之身,跟著我没有好处。」 「谁要什么好处了?!」听他这么说,喜宝简直气炸了。「总之咱们要跟著你,就算你不许也不管,你……你居然想丢下咱们!」他抖著声指控,眼睛湿湿的。 他从小无父无母,寄养在贫苦的大叔家,是主子跟总管好心帮了他们。在这府待了四年,邢观月虽然爱耍人,但却从没让他冷著饿著,不仅教他念书写字,也不会看轻他。 总管就像他爹,邢观月如哥哥,这样分开,他绝对不要! 「主子……」老总管也很难过,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种情况,容不得我作主。」邢观月美丽的面容失去笑意,眼神陰暗。「严嵩不会放过我,带著你们,只会牵累。」语毕,就越过他们要走。 「主子!」喜宝终於忍不住,哭了出来:「您真的要一个人走?要丢下咱们?喜宝还想服侍您哪!」双膝跪地,泣不成声了。 「……」一旁的老总管也频频拭泪。 邢观月停住步,冷风吹得他长衫飘飘,弧形只影,那般地决绝遥远。良久,才低声道: 「跟著我……会被杀的。」他没有回头,细声问道:「你们不怕么?」 听他好像松了口,喜宝赶紧用力擦掉眼泪,连声道: 「不怕!不怕!就算被杀了、被煮了,被生吞活剥、被去皮切骨,只要能跟您一起走,什么都不怕!」 总觉得讲得很像厨房在炒菜。老总管的老泪不知道为什么滚了回去,不过也接著道:「是……是啊!」 邢观月依旧背对著他们,只是沉默。 喜宝情绪激荡万分,本以为主子也是太感动了,所以内心在挣扎,可是却忽然发现到主子的肩膀有著细微的震动。 他一楞,真的没看错。 有个不敢相信的猜测在脑子里迅速蔓延。 不……不会吧。从地上爬起来,他战战兢兢地跑到邢观月身前,果然瞧见他——在笑! 「啊……啊!啊啊!」喜宝指著他连退三步,还微湿的眼睛睁得老大,震惊和错愕都无法完整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你……你……你你你你!你在骗人?!」他抱著头,快要发疯。 天哪!为什么?为什么就连这种时候主子也要这样整人?! 「啥?」老总管慢半拍,也走过去。已经皱掉的眉更悲哀地往下掉。「主子……唉。」他知道主子很坏心,但没想到是坏到这种程度啊! 邢观月轻轻地顺了气,才微微笑道:「怎么?如果我老是这样,你们还是要跟著我么?」 「你——」想到自己刚才的一番诚心诚意,那么剖心掏肺,讲出一堆会让人作呕的话;哭得鼻涕眼泪直流,却原来只是成了闹剧,喜宝满脸胀红,差点没有昏死过去。「你太过分了!」可恶啊……他再也不相信主子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邢观月露出美丽的笑,把唾弃当作赞美。其实……如果可以,他的确是不想牵连他们的,看来……他终究是硬不下心肠。 不远处有马嘶声起,夹杂著一些斥喝,随即是些微的打斗声。 邢观月转过头,走向大门前的庭园。 喜宝和老总管交视了一眼,也跟在後头。 马蹄哒哒地接近著,在夜里鼓噪,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不过眨眼间,一匹高大的黑马就这样堂堂地闯了进来! 「主子小心!」老总管和喜宝惊呼。 那体型吓人的骏马则是在冲撞到邢观月之前,拉起了头,硬生生地停下。 马上的人居高临下,垂著淡色的眼眸,和他对望著。 「……咱们的初识,也是这般情况呢。」他笑道,不慌不忙,语调平常。 祖言真抿紧了唇,瞪著他。「你要去哪里?」 他不答,只是轻问: 「你……是来杀我的么?」语音飘渺深邃。 祖言真闻言,面上覆著一层淡淡的怒气,握鞭的手指向他!不过没有吓到他,却吓坏了後面两个人。 「不——」不要打主子啊!他们很想打,但都忍著了! 只听祖言真气道: 「你——你这个人!」居然敢先提这件事!她真想好好跟他打一场!他为什么不会武啊?真气死人了!「你觉得我会相信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人么?你觉得我会宁愿选择相信他而想杀了你?你真的这样觉得么?」倘若他敢说是,她真的……真的会揍人! 「……你可是当著我的面被掳走的。」当时,他没做任何反应,也没帮她,加上严嵩必定让她加以误解,这种种,还不构成背叛,还不让她失去信任么? 「那又怎么样?我认识你,可是不认识那些人!我知道你不会……不会这样对我。」她红了颊,又忿忿地道:「我不蠢,也不笨,你不要把我当呆子,好不好?」虽然是吓了跳,但她在牢里努力地想了很多,知道他在骗人! 她或许没有他这般聪明,不过只要冷静下来站在他的立场好好思考,就可以明白些端倪。 他拿走她的鞭子,在官兵出现後那样沉默,是担心她会用武力反抗,对方那么多人,他没有办法帮上忙,那种情势下,不一定能打赢的。 会让她进牢,大概也是算准了那些人只是想利用她来对付自己,不至於会给她什么伤害。 但是最让她生怒的,是他明明知晓人家会这样做,却还故意落入陷阱! 「你为了让咱们跟你撇清关系,为了别让咱们跟你一样被盯上,所以让我进牢,让对方以为我真被背叛、真想杀你!」她气得眼眶都红了。「我说的,有没有错?」厉声质问著。 邢观月无语,只是温柔地看著她。 「你真自私!」她跳下马,伸手抓著他的衣襟。「你为什么不想想别人的心情?我是山贼,比你更耐打,也不怕别人找麻烦!你这么做,我一点都不高兴,也不会感激!我……」 对著他始终温和的面容,她哽咽了,倔强地瞪著地板不肯掉泪,却一句也说不下去。 他缓缓地牵住她的手,掌心温湿,用著好轻的声音道:「别哭。」 「我没有!」大声否认。 「好,你没有。」他笑容淡淡。「是我多心了。」真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对自己这般相信,一点也没有怀疑。 要能让她了解他的作法,只有一个唯一的机会——她必须对他非常信任,没有猜疑,完全无悔。 虽然曾经想望过,但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以为自己可以洒脱,直到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心早已汗湿;当她如此坦然时,他也终於了解那种为什么只会为一个人动心的感觉。 不仅是喜欢她的言真,更是恋上她的情真。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她抹了抹脸,振作起来。别想唬弄过去,阿爹的事情,她知道不对劲。「另外,我要罚你!」打不下手,那就只好用罚的。罚的理由多得数不清了,总之大家都有目共睹! 「嗯?」邢观月看著她揽住自己腰。 该不会……是要罚他挂在马上面吧?他无声苦笑。 「走了!」带著他跃上马,祖言真让他坐在自己前面。「你坐稳了。」跌下来她可不会赔。 「幸好。」幸好不是挂著。稳稳地扶住马鞍,他低语。 「什么?」她往前倾,他却刚好转头,四片唇轻轻地触了下。「嗄?」她一惊,赶紧退开。 邢观月微顿,随後笑道:「如果是这样的惩罚,我很乐意。」 她满脸通红,脑袋都出烟了。 「你……你……」不甘心又说下出话,她拉著他的手臂靠近,吮上他的唇角,很努力地镇定道:「我才……不怕你。」对,她也会的。 邢观月抚著唇,思量要不要好心地告诉她,不管是谁主动,其实都是她比较吃亏? 「喂喂!」一直很忍耐当根柱子的喜宝,终於出了声。「红毛怪!你要把主子带去哪儿?」真羞,月亮这么亮,还卿卿我我。 「关你这八宝饭什么事?」直到现在才察觉有人已经看了很久,她赧极,不善地回道。 「什么八宝饭?我叫喜宝!喜宝!」喜宝暴跳如雷,老总管则在一旁替他-风消气。「怎么不关我的事?咱们正要走,你没通知一声就插了出来,现在又不打招呼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当咱们死了啊?」他很压抑了喔,这个红毛怪,天生跟他八字不合,偏主子爱,为了他的将来,所以他才想跟她打好关系,可是—— 「你们主子我要了,如果要跟的话,就朝城西走吧!」守门的都被她打倒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等有人回答,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能保证会等你们多久!」 易言之,就是有缘无缘天注定啦! 「什么?!」喜宝大叫。「你骑快马,咱们是老弱妇孺,怎么可能追得上?」 她充耳不闻,掉转马头。邢观月也只来得及给他们一个抱歉的眼神。 「你这个土匪——」喜宝气喊。 「错了!八宝饭,我是山贼!」祖言真纠正,喝道:「咱们可要杀出重围了!驾!」缰绳一落,马儿踢得沙尘飞舞,霎时就不见了踪影。 「咳!呸呸!」喜宝吐出满嘴沙,怒怨塞满胸腔。回头一望,却看见老总管在挥手,他受不了地道:「你还在挥什么手啊?连个屁都看不见了!」一把拖住老总管,死命地开始跑。 「喜宝……你说……咱们是不是有容易被丢下的命?」老总管呜咽道。 喜宝翻了个大白眼。「只有你有啦!」 「真的么……」更伤心了。「因为我老了么?想当年,我四岁离家,五岁去田里工作,六岁来到京城茶馆帮忙,七岁……」 天哪!喜宝在心里狂吼,恨不得多生两只手出来捂住耳朵。 可恶的红毛怪,都是她害的,他们一辈子都不合啦! 《明文别传》第九十三回 之中写道—— 嘉靖二十九年,秋八月丙寅,鞑靼俺答汗大举南侵,攻古北口,蓟镇兵溃,京师戒严……(下略) ……观月遭嵩所陷,去官抄家,刑责流放,永世不得返京。嵩欲杀之,祖言真阻之救之,他二人离京,自此下落全无…… 最新全本:、、、、、、、、、、 尾声 数年後—— 数匹骏马在丘上踏著蹄,其中,为首的高大黑骑特别显眼。\\www、qВ5、com// 上头坐著一人影,身著藏红色披风,火红的发丝随风扬起,有一种野性的美丽。坐骑旁,则站著一修长的身影,青衫轻扬,如一潭碧泉沉静。 「他真以为……能这样远走高飞?」遥望著对面的大海,极其俊美的青衫男子眯起漂亮的眼眸。 将视线转移到岸旁,微微倾首,他轻声道: 「来了。」 话落,他身侧那藏红色披风的女子就举起手,一挥下,後头跟著的两个人便驭马直冲下山,朝一微驼人影而去。 黄沙飞尘中,只看那人影是个老头子,神情甚是惊吓,被逮了住,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带走。 「这样就行了?」红发女子垂眼问道。 「嗯。」青衫男子微微一笑。「严嵩付出的代价或许不够,我让他去守著义父的墓直到老死,也得以慰义父在天之灵。」眼神转冷。 「你真是那个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最佳范典了。」即便是离开了战场,也能不用一兵一卒,等敌人凋零衰弱,给予迎头痛击,她真觉得不可思议。 难怪她老看到他总是会写一些看起来很秘密的东西,虽然她不晓得内容是些什么,但她明白那是送到皇宫里面去给某人的。 青衫男子只是淡道:「伴君如伴虎,严嵩坐权太久,皇帝对他失去耐性,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会有如此下场,怨不得人。」 当年他计画离开朝廷,严嵩一直想找机会杀他,但那时京城因战而乱,他也趁此远走,待平息後,他早已和其他人迁至南方,严嵩也就此失了他的踪迹。而鞑靼南侵一事,则是如他所想,会令得严嵩的官位产生裂痕。 严嵩生性贪婪,加以掌握大权,他早料有朝一日必定会令皇帝厌烦,当此,便是拉他下位的最佳时机。 射将先射马。严嵩党羽众多,直接挑战风险过大,多少臣子因为想要对付他而遭诬陷处死,就连他的义父也是因此而逝。所以,得慢慢地一个个来削减他的势力,而他那同样只会贪污的儿子,就是一个致命伤。 他提供了一些计策罪证还有可以运用的名单,给予小小的推力。 严嵩享尽尊华,如今却失去一切,不让他死,他却必须活得比死还更痛苦,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此生不得善终。 她沉默,知他其实不太爱提往事。 朝中第一大奸臣,先是儿子贪渎被联合上谏弹劾遭处死,接著他自己也被革了职,抄其家产,完全失势。在他想逃亡东洋之时,又被人给抓了去,从此以後只能天天对著一个坟墓,没有儿子给他送终,哀悼自己剩余的残破岁月。 他坏事做尽,被他诬害的忠良数也数不清,或许到断气前,也想不起他所面对的墓究竟是哪个仇家。 青衫男子凝视著远方,似是自语,轻道: 「富贵荣华,功名利禄,到头来,真正拥有的,又是什么?」官场,不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他,是从那地方出来的,或许早也算是披著人皮的妖魔之一。 「……你不爱的话,就别想了,反正事情也已经结束了,不是么?」红发女子看著他,眼瞳清澄。 美丽的青衫男子昂起脸,和她对视许久,才缓缓露出一抹笑。 如果他心中真有妖魔…… 「大概也会被你收服。」忽然道出。 「咦?」她皱眉,道:「你别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他垂眸,神秘地微微而笑,再抬首,面目已然温柔。向那红发女子递出白玉般的手,他道: 「麻烦你了。」语音十分温雅。 红发女子睇著他,伸手一拉,将他整个人带上马,让他坐在自个儿後面。 「真怕麻烦我,就快点学会骑马!」真是。 「嗯……」他似有若无地应了声,往前微靠去。「我觉得没那个必要。」笑了声,他环臂环住她的腰。 她的身上,总是有阳光的味道。 「你!」她又羞又恼。「你再这样,我——我就踹你下去!」这人,一定是故意的,绝对是! 他的坏心眼她好早就领教过了,尤其是阿爹出事的那一次! 他淡淡地蹙眉,看来好令人心怜。「咱们不是成亲很久了,为什么你总是不习惯?」极柔的话语,贴在她的耳边。 薄薄的醉人气息就抚在敏感的肩颈,她差点跌下马。 「你闭嘴!」脸比头发还红。 他老喜欢这样有意无意地逗她,他没发现自己……自己很么?她好怕有一天她会饿虎扑羊,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这……这种事……别说成亲很久,她一辈子都不会习惯的! 瞅著她漫起一片红潮的颈子,俊美的青衫男子微笑。自己的妻子,真的是……会让人上瘾哪。 察觉他安分了点,红发女子不再缩著肩膀,拉紧缰绳,开始加快速度。 「别再玩了,不然真的会摔马!」严正警告。 他不在意,掬起她灼人的发丝轻吻。在妻子莫可奈何的瞪视下,微笑道: 「咱们回家去吧。」 孩子们等著吃饭呢。 000 《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六回「奸臣」 之中记载—— 嵩握权久,遍引私人居要地。帝亦浸厌之……(中略)……皆伏诛,黜嵩及诸孙皆为民。嵩窃政二十年,溺信恶子,流毒天下,人咸指目为奸臣……(下略) ……又两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死。 《明文别传》第一百一十二回 之中写道—— 嘉靖末年,嵩失势,籍其家,其子伏法……(下略) 然嵩欲外投扶桑,於途中遭擒,时人以为嵩老病,死矣。却囚居偏僻深山,恶极,苟活如死……(下略) ……於此地孤独守坟,直至断气。 「衡臣,你在看什么?」 男子抬起头,回应友人:「不……只是一些流传在民间的故事而已。」 「是么?」 「看这个,里面说严嵩其实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抓去囚禁,直到最後断气的前一刻,都对著他曾害死的人的坟墓。」 「哦?」这折磨比一刀毙命还惨。 「最有趣的,还是关於嘉靖十九年的邢姓进士那部分。」因同为大学士,他印象极深。男子有趣道:「里面说,那人遇山贼遭劫却没死,还在那寨里住了月余,其间曾经回京,不过,最後跟山寨大王一起失踪了。」 「你相信么?」 男子放下书本,抚著书面上《明文别传》四宇,默默地思考了下,笑道: 「毕竟是稗官野史,闲暇时看看可以。」 其它的……也就罢了。 合卷之前 传闻,福州一带的山上有间不具名的草堂。 若是给官欺了、给兵侮了,又或者,状告衙门还反被诬告,那么,只要能找到那间草堂,给少少一枚铜钱,便能讨个公道。 想要回被污的银子,就有银子;想揍那贪官,隔日便会看见贪官鼻青脸肿:想整得对方鸡飞狗跳,那不是什么问题,整到丢了职都不会稀奇。 究竟那草堂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本事?没人知道。 曾受惠的人,都封口不谈,只是感谢。 不过,耳边以讹传讹的「证言」倒是愈来愈多…… 「就是,爹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什么尚书抓走了外公,威胁山寨听话替他办事。然後爹爹觉得很有趣,就用钱买通了什么尚书的手下,跑到牢里去看外公,还发现外公被坏人折磨得全身是伤。又因为爹爹真的觉得太有趣了,所以就故意被娘娘他们抓走,想看看好不好玩儿。」 这么无聊?「喔……然后呢?」 「然後?」稚嫩的声音听来好困扰。「然後爹爹就和娘娘亲亲,跟娘娘生下我们了。」嘻嘻。 「不……」问话有点打结了。「这是谁教你说的?」严肃质问。 「戚爷爷。」可爱的头歪著。 「那老不修!」好的不教,净教一些坏的。吸了一口气:「爹有没有说,他是怎么救走外公的?」 「爹爹说,他早就告诉喜宝叔叔,只要那个什么尚书被人关起来了,就可以用钱去把外公救出来,然後把外公放在一个秘密地方好养伤。」唔,好渴喔。「喜宝叔叔说,爹爹不是好心,只是预防万一,如果山寨想对他不好,那他就有个保命符。」不过幸好,外公一直到现在都以为爹爹是个大好人呢。 「真奸诈!」骂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後爹爹就和娘娘亲亲,跟娘娘生下我们啊。」刚刚讲过了。 「不……」忍不住闭了闭眼。「我是说,之後是怎么来到南方的?」 「喔……」眨著淡色的大眼睛。「娘娘让爹爹离开山寨以後,爹爹去找还在养伤的外公,说要帮娘娘。嗯……就是,只要外公不回去,坏人统统会自动现形,不然就是自己离开,反正山寨已经不好玩,不要就算了。外公答应了啊,因为他好早以前就想帮娘娘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就是想不通,既然爹跟外公串通好了,为什么还不放走外公。「真是错综复杂。」那个爹到底是什么脑袋啊? 「嗯。」小女孩点头,道:「英叔叔说,爹爹是在下棋,一开始就是,他每一步都算好了,走得很轻松,只是中间突然多了娘娘,所以棋局的结果变了一些些。」还说什么,看起来好像输了,其实是赢的。 「英叔叔?」又什么时候来的?真是神出鬼没。「算了算了。」他挥著手。 这故事这么长,亏得他今天总算有耐心听完,直到现在才搞了个明白。唉唉,他还是比较喜欢去跟娘练武。 「姊姊,我的口好渴喔。」想喝茶。她指著他身後的茶壶。 「姊姊?」容貌秀丽绝轮的少年一呆,马上跳了起来:「我是哥哥啦!」 这小妹子是怎么回事?三岁能识字、五岁能咏读、七岁写得一手绝赞文章,可是到了现在却还把他错认成女人! 「嗯……」怀里抱了一本厚厚蓝皮书的红发小女孩歪著脖子。「可是书里面都说,女生长得很漂亮。」所以,他长得那么漂亮,是女生。 「啊?我管书里面怎么说!反正我是哥哥啦!」可恶可恶!一般儿子像爹多普通,怎么他们家却像到他好想吐血! 他天天在外头练武却仍旧一身白嫩,镇日拿布吸眼睛结果还是那么水润;更惨的是,他跟爹站在一起居然被路过大婶说像姊妹!姊妹!姊妹! 姊妹耶!啊啊啊啊——他绝对无法接受! 他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但他不要貌美不要貌美,要阳刚味要阳刚味!他为了增加自己的男人味,曾经一个月不洗澡,最後当然是被娘逮到揍了一顿。 「你就不会把爹叫成娘!」一定是故意的。 小女孩嘟起嘴,道:「爹爹是爹爹,怎么会是娘娘?」 「那就对了啊!」少年认真地看著她。「哥哥是哥哥,也不会是姊姊。」重新教育。 「唔……」小女孩瞅著他,一会儿,道:「姊姊,我想喝茶。」 少年彻底爆发,用力翻桌。 「我是哥哥!」吼吼吼! 小女孩像是被他吓到了,小脸皱成一团。 「你欺负我,我要哭了喔。」扁著嘴巴,可怜兮兮。 「啥?不不——不!」见她泪水就要滚落眼眶,酿成可怕祸灾,平常武功高强的少年顿时陷入手忙脚乱外加心惊胆跳的挣扎之中。抓头、抹脸,赶紧把桌子扶好,体贴地替她倒了杯热茶,恭敬地双手奉上:「喝茶,喝茶。」冷汗涔涔。 「谢谢姊姊。」接过,满足地道。 「我是——」少年一口气梗在胸腔,被她瞬间泪湿的大眼睛给逼了回去。捏紧拳头,他告诉自己势必要忍辱负重,男子汉大丈夫,不必跟个女娃儿计较。深深吐纳著,他自暴自弃道:「我是姊姊,是姊姊。」高兴没? 小女孩捧著茶杯,骨碌碌的大眼睛偷偷地转著。 爹爹说,她的外表像娘娘,可是内在却跟爹爹一模一样;爹爹还偷偷告诉她,说哥哥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也赢不了她,嗯……好像是真的喔。 嘻。 0qq 「传闻,福州一带的山上有间不具名的草堂。其主人为一红发男子,那红发男子其妻不仅才智过人,面貌更是美丽,足以倾国倾城。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其女貌似娘亲,沉鱼落雁;其子貌如亲父,则聪敏绝轮。说到这红发男子,曾经是个响当当的山寨大王,不仅武功高强,豪气万丈,那一手好鞭法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他的爱妻呢,则中过进士,做官做到大学士——」 高朋满座的茶馆里,终於响起嘘声。 「说书的,你有没有搞错!」一客人嗑著瓜子。「别以为咱们没见识行不行?那什么山大王的爱妻——爱妻,就表示她是个女人,女人能做官?」 附和声四起。 说书的「嘿」了一声,道: 「怎么不能?古有武则天称帝,花木兰从军,当然也可以有女人考中进士入阁当官。」 嘘声小了些,大夥儿热络地讨论起来,有人打趣道: 「说书的,要是哪一天发现你错了,就请大家喝个过瘾!」 「好!」众人鼓掌欢呼! 说书的抬起手挥挥,缓和缓和气氛,一挑眉,侃侃笑语: 「这可不行,不论史书还是野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凭那些文字或耳语怎能说得准?就如小的今日欲说的章节,也没把握里头完全正确。是虚是实、能不能信,不是当事者的咱们,就只能当是戏了。」 「哈哈!你说书的真是瞎扯了,史书怎么会有错?」史书不信,难道信传奇,信轶传、信以讹传讹的胡诲?「推卸了一堆,还不就是小器!」 爆出笑声。 「没法子!小的只不过是一介寒酸的说书人,诸公手下留情,可别为难哪!」说书人扇子一拍,引回正题,朗声道:「对了,话说这福州一带的山上,有间不具名的草堂……」 人声鼎沸著,听戏说戏,茶馆里,热闹依旧。 《全书完》 最新全本:、、、、、、、、、、 后记 友人变成後记的序—— 作者坏……好心提字(甜笑) 内容by某紫 话说某月吉日,小女子一如往常混在亲爱的小电电前东西南北乱逛,忽然接获诡异的飞e来书一封,有如谜题的主旨日:「就是这件事。//www。qΒ5。c0m//」 用我大而无当的超深度近视眼细瞧谜底,原来写「序」轮流转,转到自号「疏懒散仙」的在上?此等重责大任,霎时让我心乱如麻,很想装病喊痛、逃之夭夭。但思及和镜水妹妹,有沉溺**之契、同享美食之谊,因此强逞豪气宣示: 「那有什么问题ㄋㄟ!」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於是绞尽本来就没几滴的脑汁,给它洋洋洒洒地瞎掰下去。 先谈有言道「文如其人」,是镜水妹妹的忠实读者(即使刚接触本书就能体会),她的写文自成风格,有一种束缚不住的巧思慧黠,常常出现不知从何处想来的绝妙形容譬喻,惹人大笑不已:和大夥儿聚会时也是如此,有她在场,那不顾形象……咳咳……不对!是率真的妙语如珠,绝对把气氛炒得热闹滚滚、笑声不断(除非遇到她的爱困时间,「爆发力」才会下降)。 而她曾说过自己不是个顶聪明的人,可是据我观察,她对许多事物的看法颇有见解,才能创造出不仅外貌出众、智谋亦高人一等的主角,如《头号敌人》中的雷聿、本书中的邢观月,假使这般色艺双全的男子出现眼前,只怕我会像山寨中的孩子们一样,立刻「垂涎三尺」(啊啊,好恶)!此外,纵然写的是言情小说,在谈情说爱之外,也描述了一些让人深思的情节,如「其言也真」的女主角祖言真,她不认为朝政败坏,就能说劫富济贫是理所当然,不诿过的磊落态度,真会愧煞一班混淆是非之徒,难怪必须在官场烂泥中自我伪装的观月,会深受她的吸引;至於参透情势的观月,如何耐心布局,斗倒如狼似虎的严嵩,看完或许会兴起「功名利禄总成空」的感叹,生活中还是少些勾心斗角、多些优游自在,珍惜所有不贪求,才是幸福吧! 後论本书的背景人物,写古代剧情,也许架空时代,能放手写顾忌较少,镜水却选择了明确的朝代,更把大家耳熟的奸臣严嵩、人民畏如恶鬼的锦衣卫等等,都网罗成书中角色,这样虚实交织,说得煞有其事,可以想见要详查堆积如山的历史资料,再自然而然地融入故事里,是多大的工程(明史野史吞落肚……)!消化的成果如何?我只能说光看观月伶牙俐齿地教严嵩吃瘪,就爽快无比! 人物的设定,有男女主角颠倒陰阳的恶——趣味(连他们的儿女都不放过,可怜的哥哥变姊姊,真是狠角色),其实豪爽的言真有情窦初开、惹人疼惜的一面:「水当当」的观月,则应证了「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的哲理,被那「人畜无害」的表相所骗想欺负他,下场将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至於其他的配角,无论是被主子耍得其惨无比的「八宝饭」喜宝、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成爷、老谋深算的巴爷(好个忠心耿耿的七爷八爷)、惊鸿一瞥却抢眼的祖意真(短短一段,姊妹情深尽现)、苍降(好帅的刀疤男喔……)等人,都是非常称职的绿叶啊! 听不才小女子一串口沫横飞(吓得走避跳过我也不介意的啦),心动不如行动,快快进入镜水妹妹用心生出的书宝宝世界里,细细咀嚼,包准能度过一段「废寝忘食」的美好时光哟! 任务达成,下台一鞠躬! 作者注:—— 其实本来是序 某紫小姐,美食——不,是酒肉军团的大将之一。有她跟某t在,大家都能满载而归耶耶耶耶(这是什么意思?请不用探讨)! 她也是很厉害很厉害深藏不露的人物之一(突然发现酒肉军团卧虎藏龙——什么?每个人介绍词都差不多?那是因为我要保持他们的朦胧美,不然会被怨恨),看她帮我写序,就好像在写推介文一样(哈!我不要说了,会被怨恨)。 不过某紫阿姐,我是请你写「序」,可你写的是「读书心得」(爆笑) 我不要告诉你,要等书出之後让你自己来看,我会送你一本加唇印的哦,非常感谢哟(这样你会原谅我吧,会吧?)! p.s.仔细看一看,你怎么可以把我们的秘密讲出来?(掩面)作者正经又不正经的附注小小叮咛和说明: 有关於严嵩,为《明史》中之真实人物,列名「奸臣」。 书里面有些片段《明史》中有记载(例,鞑靼南侵),但多为杜撰(包括严嵩之下场)。因为写的时候很天马行空,写著写著兴奋了,还会加减历史,我担心读者会搞错(汗)。若要一一说明则太繁复,架构为明朝嘉靖年间,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明史》来看看,里面记载甚详,我这里也有些相关书目,可以来信向我要。 另外,没有「明文别传」这本书,就算宇宙无敌霹雳巧合有同书名,也绝对不会是我写在此书里的这一本。 有种窜改史书的块感,这次的创作很好玩,我亦从中获益良多。 ps这次要感谢两个人。 一是美丽大方聪明绝顶的某t小姐(对啦,就是上一本帮我写序的那个亲爱的某t),因为她我才能去某大学图书馆借一大堆资料书。喔喔!真是宝库!(笑) 二是博学多闻武功高强的某f老兄,资料经我天外一笔地融入小说後,第一个就得通过他的审阅,以免出什么离谱的槌(啊啊?是的,他是历史系研究生)。 某t看完後问我,这样的口味会不会过「重」,我很谢谢她(我好喜欢你喔,抱抱),不过,既然我选择了要这样写,在文献资料上就希望能够尽善,避免让大家看到太过错误妁东西,也欢迎大家来信指教。 而且,这一本过重,那就下一本来恶搞好了——是开玩笑?不负责任?哈哈!我的确是不负责任(对不起,承认得这样快速,汗)。 我喜欢这样,每一个故事都跟上一个有些不一样(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容易腻,如果我每一本都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角色写同样的东西,热血就会就会消失,喔喔,我重要的热血)!我很杂食,写作上亦是。 糟,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总之就是谢谢啦!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