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 分卷阅读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 《燕归》作者:江城/千朵桃花一树生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未定/正剧 关键字:沈梦 何燕常 黄谌 罗俊青 赵灵 简介 少年时的沈雁林俊美如玉,何燕常一念之差,竟铸下大错。一步错,步步错; 沈雁林为报家仇自荐枕席,跪倒在何燕常面前祈乞求恩宠。 何燕常留他意在偿情,但沈雁林一心只想著大仇得报,大权在握的那日。 与何燕常同床共枕七年,他只道这便是人生至耻至恨, 可直至天翻地覆那一日,他才知他一心所求,不过如此。 只是恶果已生,恶因难除,世事不能尽如人意。 春去春来,雕梁不再,燕归否? 一 沈梦听人说过,三生石上可定三生,他有时候想,三生?三生他都嫌短,他真是恨不能生生世世与这人绑在一处,每一世都叫这人受尽磨难,生不如死才够。 说起来,倒也不是这人如何的得罪了他。毕竟当初一步步送上门来的,都是他自己。 但是回想当初,那分明就是一个局,一个一步步诱敌深入,然後慢慢将他蚕食的局,只是那时他年幼愚蠢,还以为这是天意弄人。 他曾问过赵灵,当初留南山里那麽多少年英雄,何燕常为什麽偏偏就挑中了他。 你不该少年轻狂,露出一副宁折不弯的姿态来,他看了,可不是非得要伸手折一下麽?赵灵坐在泥泞之中,喘息着回答。 赵灵被他打断了腿骨,站也站不起来,趁教中混乱,想要偷跑,却还是难以逃脱。 赵灵见他追来,眼底露出绝望之意,索性不再挣扎,静静的坐在那里,等他走近。 沈梦看他双手都是泥污,也不知在地里翻滚了多久,心中便大为快意。 他满怀恶意的想,当年正是这个人替他选了一身白衣,把他送入何燕常的宫中,谄媚的说道:“愿教主享齐天之福,拥四洲至美。” 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楚,当时何燕常说了什麽。 何燕常说:免了。福气太多容易短寿,美人太多干不过来。 何燕常来了这麽一句,赵灵原本要说的话就有点接不下去了。 沈梦那时还不叫沈梦,叫沈雁林。 年少的沈雁林报仇心切,上前一步,跪倒在何燕常的脚下,求道:“教主,求您收了我。” 何燕常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问赵灵:你怎麽把他弄进来了? 赵灵连忙分辩:是他仰慕教主的神威,自行前来的,与属下无干。 沈雁林抬头看他,说:教主在留南山中出言称赞,雁林不曾当面谢过,一直引以为憾。雁林如今年岁痴长,若是教主还看得入眼,便请收了我。 何燕常大笑起来,然後才说:“你一个身世清白的世家弟子,前来我这魔教之中自荐枕席,若非有求,便是有诈。” “雁林确是有求,只是……”沈雁林略微一顿,这才又道:“若是雁林服侍得教主喜欢,自然应我的恳求,若是教主不喜欢,雁林又怎能腼颜相求?” 何燕常收起笑意,问他:“这话是谁教你的?” 沈雁林却答道:“此话皆出自雁林肺腑,何必用人教授?” 何燕常哦了一声,倒笑了,说:“既然如此,我便该收下?” 沈雁林跪拜不已,恳求道:“求教主收下雁林。” 何燕常便笑,说:“好,你这样善解人意的美人,我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沈雁林跪在他脚下,不由得闭起了眼,他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痛苦还是羞辱,但那时他只想,这人果然好色,只是不知我要如何才能叫他满意?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赵灵教他,三月之後,他便成为何燕常新欢,在这教中,一呆便是七年。 那时,谁也不会料想到今日。 沈梦把赵灵踩在脚下,微笑着问他:“我以为你最喜欢白衣?” 赵灵被他踩着伤处,却咬牙笑道:“自然,只是如今逃难,白衣却不适宜,容易污脏。就好比你当初自荐枕席,其实不该穿着白衣,被血污後,着实的显眼。” 沈梦色变,脚下愈发的用力,冷嘲道:“我以为你对教主十分忠心,原来不过如此?” 赵灵脸色惨白,却呵呵一笑,道,“他一向最疼惜我们的,如今教中有难,我们自然保命要紧,若是留得命在,再各奔前程。我如此的听话,怎麽不算忠心?” 沈梦冷笑起来,说:“不用再想了,这山中的守卫都被我杀光了,你便是爬出山去,也没有人可以替你通风报信。这几日大雪封山,你的教主,便要在这里,同我过冬了。” 沈梦踢了踢赵灵的伤腿,微笑着说道:“赵灵,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我不杀你,你若是想爬,就爬吧。” 赵灵终於支撑不住,他在泥泞之中高声怒骂:“当初教主待你不薄,你何必如此狠毒?” 沈梦说:“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赵灵,若是你今日拿到了教主之印,难道就不会如我这般赶尽杀绝麽?” 赵灵气得冷笑,啐了他一口血沫,却被沈梦轻而易举的避开了。 赵灵喘息不定,说:“沈梦,我等你赶尽杀绝,怎麽还不动手?” 沈梦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赵灵见他走远,心中挣扎不已。沈梦下手极重,他伤得厉害,已是走不远了。沈梦一言,把他仅有的一丝期望都毁了。他心中愤懑悔恨,只觉得愧对教主。 何燕常当初在留南山赞沈梦那句,或许只是随口一说,过後也就忘记了。若不是他当初多事要讨好何燕常,在其中弄巧,也不会引得沈梦前来投奔,教主也不会落得今日里这样的境地。 沈梦隐忍多年,这样的野心和狠毒,平日里竟然不曾露出分毫。这一次教主身中奇毒,又落在他的手上,只怕生不如死,不知要受怎样的羞辱。 赵灵一想到沈梦回去是要做什麽,就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何燕常曾同他说过,若是有一日我落入死境,你们也要早些想开,不必为我寻仇,自去过活。又说:若是他日有人强过我去,夺了我这教主之位,你们也不必替我尽什麽愚忠,该干什麽仍干什麽便是了,若是怕人猜忌,便早些脱身,只是休要做些傻事。 赵灵当时只觉得他是说笑,并不曾当真。 如今想想,那一番话竟是如此不祥,眼看着就要一一的应验了。 赵灵咬紧了牙关,挣扎着朝前爬去,何燕常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他若是被人如此羞辱,断然不肯与自己相见。 若是他拼了这条性命仍求不来人,那便是天也帮着沈梦,何燕常是个豁达的人,想来也不会再怪他了。 二 山中昨日才下了一场 分卷阅读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 薄雪,所以地上冰冷,见着日光的地方,便有些泥泞不堪。 沈梦足不点地,胸中提着一口气,施展轻功,朝前掠去。 一想到迟些便可以见着何燕常,他心中就充满了渴望,想到何燕常终於醒来,看到眼前翻天覆地的一切,究竟会是怎样的神情,他就忍不住想要大笑。 他知道此计凶险,所以一步步都曾精心计算过,自认为算无遗策,所以此刻心中志在必得,竟然意气风华,分外的快活。 何燕常吃过毒药的亏,生平最恨用毒之人,所以当初他求上门来,也有七分是为了这个。他心里,其实并不曾指望过别的。他即便少年,也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这人就算为色所迷,也未必会当真替他报仇雪恨。所以何燕常连他的仇人名字都记不真时,他也只当是寻常,倘若何燕常为他冲冠一怒,只怕也不是何燕常了。 等到後来他想对何燕常下手之时,想了许久,终於定下要拿自己做药引,不然何燕常如何能入彀? 走近阁前,沈梦顿了顿,平顺了一下呼吸,又整理了一番衣衫,这才迈步踏入。 他的心中鼓噪不已,伸手将门轻轻推开,面带微笑的绕过屏风,朝床榻上看去。 这一看可好,看得他脸色大变,床榻之上只有锦被一条,石枕一个,哪里还有何燕常的踪迹? 沈梦心中狂跳,冲了过去, 一掌拍在榻上,竟将其震得粉碎,只是何燕常,却不知去了哪里。 沈梦脸色铁青的站在那一堆残骸之前,努力的想要找出自己究竟算漏了甚麽,可是他心潮起伏太过,一时之间,竟然不能沈静思绪。 沈梦把手伸到袖中,摸着那枚教主印,心绪终於有所平静。何燕常中了毒,每日里若是没有他做解药,只怕连内力都用不了,岂不是形如废人一般? 他走出阁去,看天色阴沈,暮云翻卷,他想,这眼看着便是好大的一场雪,何燕常,没了内力,难道你还能生出翅膀,飞出这山里去不成? 他击掌唤来属下,吩咐他们去搜山,无论死活,都要将何燕常带回来复命。 留在阁中侍奉的,都是些没甚麽武功的一般教众,或有不服,却也见识过他方才杀人的手段,都惧怕他的狠毒,心中或有唏嘘,却不敢露出分毫来,如今领了命,便纷纷退下,准备搜山。 沈梦冷眼相看,见他们一一领命退散,无不恭敬,心中的郁躁终於有所缓解。他想,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何燕常,你看,昔日里对你俯首听令的那些人,对我难道不也是一般无二?你若是识时务,便早来归顺,我还能饶你不死! 等黄昏时分,果然洋洋洒洒下起鹅毛大雪来,奉命搜山的教众回报的,都是并无见到何燕常。 沈梦见着山里顷刻之间变得白茫茫一片,心里突然空了一角似的,闭起了眼,不愿再看。 三 赵灵醒来之前,只觉得浑身火烫,异样之极。 他记得他昏倒之前,便已身处大雪之中了。沈梦说得果然不错,守山的教众,都被他杀了个乾净,讯息一时传递不出去,而老天也果然应他所求的一般,落起雪来。赵灵见身前身後都被大雪掩埋,心中绝望,再也支撑不住,闭眼伏地,只要一心求死。 此时醒来,身下微温,并不似雪地之中,他睁眼看去,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男子,虽是背对着他,看身形却极似何燕常,他打了个激灵,想要唤一声教主,却觉得喉咙发胀,浑身酸软,半个字也叫不出声来。 何燕常似有察觉,果然低头看他,见他有转醒之意,便伸手捏他的脸颊,毫不客气的说道:“赵灵,你既然醒了,怎麽还不起身?” 赵灵听他说话,果然是何燕常不错,心中又惊又喜,几乎落下泪来。 何燕常啧啧两声,说:“赵灵,你是不是这几年在教中安逸太过,怎麽这样沈重了?我背你都险些背不动。” 赵灵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只是赫赫的声音,犹如拉着破风箱一般,十分的骇人,并不成字句。何燕常按住他,笑了一声,说:“好了,我晓得你装不出这样落魄的样子,你不必起来了,仍旧由我伺候你!” 赵灵终於忍不住,落下两行热泪来,胸口起伏不停,几乎哽咽。 他在雪地里绝望之时,深恨自己引狼入室,害教主落於沈梦之手;他救援无力,更是对不起何燕常的知遇之恩,这数罪并加,唯有一死才能相谢。 如今他亲眼看到何燕常站在自己面前,又知道自己不曾在雪中丧命,大悲之後,终於有些安慰,至於何燕常究竟是怎样活命脱身?又为甚麽半个字也不曾提起沈梦? 赵灵都暂时略过了,他此时心中一宽,便安然睡去,脸上也微微放松,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 何燕常见他昏睡过去,这才再次解开衣结,眯起眼睛来,对着日光慢慢的上药。 他一路背着赵灵从山里走出,小腹的伤口早已裂开,因此房里除了药香,还混杂了一股腥甜的血气。 何燕常被这股血的味道弄得心绪烦乱,只是想要开窗透气,可惜房里到底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赵灵,所以他将就了一下,忍了过去。 他这道伤口在事发之前就有了,从左胸斜着划了下去,小腹处最深,血肉都翻了出来,幸好罗俊青的兵器上从不喂有毒,不然即便是他,只怕也撑不到此时。 沈梦年少时体内带毒,冬时他便带沈梦来此山中封山静养,罗俊青年年都与他约战春日,今年却得了一把金环砍刀,十分中意,因此等不及要与他再比试一回,非要提前不可。他其实可应可不应,只是想到沈梦生辰将近,便顺便出去了一趟,与罗俊青比试一场,也顺路选件寿礼回来。 可惜他带伤回到教中,还不曾告知身边众人,就遇上这麽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他若不是受着伤,毒性提早发作起来,痛的他清醒过来,只怕如今早落在了沈梦的手里。 何燕常还是有些自负的,他当初收下沈梦,便觉得没甚麽破不了的局,没甚麽解不开的结,便是沈梦心思沈重,仇家厉害,他也不放在眼里。 他养沈梦七年,自以为把沈梦看得极清,却不想还是遇上了这样的事。 他知道沈梦必然要回来,所以他一旦清醒,即刻动身逃离,临走之时,他只带了一件白麾,这还是前年他送给沈梦的。 他就这样只身下山,心里空茫一片,甚麽也不曾想过,直到寻到赵灵,他才有些清醒过来。 四 赵灵早已昏死在路上,身上大雪覆盖,犹如坟茔一般。他突然觉得伤口处有些疼痛,才想起怀里还揣着千里迢迢为沈梦带来的寿礼。他取出那个装着寿礼的锦囊,看也不看的朝山下扔了出去。然後赤手空拳的把赵灵从雪里挖了 分卷阅读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 出来,一路背出山。 他於这山里极熟,只怕闭着眼都可以走出山去。 只是他谁也不曾告诉,当年他便是在这山里长大的,那时,他还不叫做何燕常,他叫何三。 所以当初沈梦奇怪他如何知道这样一处荒山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有教众提起。 他背着赵灵,心里只凭着一口气撑着,一路走出山後来。许多年了,他甚至还有些怕,怕旧时记忆中的山居久无人住,早已坍塌了。 不想一路走来,眼前所见,仍是好的,只是荒废许久,冰冷的毫无人气罢了。 何燕常把赵灵放在地上,先替他擦雪暖身,慢慢的看见了些血色,才敢将他放在床上,拿破被将他遮盖。 他年幼时便在这里。那时他曾想,总有一日,他要走出这深山去,做一个盖世无双的大英雄,可以大碗吃肉,大口喝酒,手下有许多的兄弟,身边有许多的美人,膝下有很多的儿女。 等他做了这一教之主,投怀送抱的女人就多了,他被弄得不胜其烦,就把年幼时发下的宏愿略作修改:膝下儿女便不必了,其他的倒是依旧。 这话他曾与罗俊青说过,罗俊青那时使一把鲨骨刀,也不知从哪里得来得兵器,极其蠢笨,被他一剑斩断,心中愤恨,正无处发泄。听他如此说,便嘲讽道:何燕常,你不觉得一个男子向人投怀送抱,比女人做来,更令人可鄙麽? 何燕常毫不介怀,说:至少不会像女人一般,每日里哭哭啼啼,长吁短叹,弄得人心烦。 沈梦便是这点好,他宠爱他,也为沈梦尤其懂事,所以他不但替沈梦解毒,还教他内功心法和剑法,更把教中一些事务委任於他。 沈梦和他不同,沈梦是极刻苦用功的性子,数九寒天里,他可以赤脚在雪里里练剑,却不叫半个苦字。 他却不同,他天资聪颖,别人付出百倍千倍的所得,他却轻而易举,他常常觉得是上天眷顾,所以生平就不太奢求。他又天性懒惰,已是呼风唤雨的所在,美酒佳人,人生几何,趁早享乐才是,便不肯多用些功,所以罗俊青原本与他不相上下,此一回交战,却能重创於他。 那时他已经隐隐的生出了退隐之意,只是还不及筹划,便在沈梦身上,跌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 於是多年以後,该有的他都有过了,却还是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此处。 不但两手空空,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赵灵,身上还有不知毒性究竟如何的余毒,这些都是托沈梦所赐,这样的大方,一点馀地也不给他留。 何燕常把伤口仔细的上了药,然後仍旧把伤处包扎了起来。 若不是罗俊青非要与他约战,又见他伤得重,所以舍得家传的好药送他,今日里,他何燕常还不知是怎样的下场。沈梦隐忍不发这样久,一旦出手,倒也狠绝。其实他也能猜出沈梦的心中所想,事到如今,他何燕常无论生死,沈梦都不会放手的。此时此刻,只怕已在搜山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沈梦如何放心得下?便是夺了教主印,只怕也坐立不安。 不过这种种的阴差阳错,倒还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何燕常眯起了眼,看着漏风的窗,突然想,我如今大难不死,真是诸多侥幸,也不知是不是天意眷顾,不忍心叫我死得那样狼狈。 只是沈梦那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却不知要怎样恼恨哩。想到这里,何燕常忍不住微微一笑,倒觉得沈梦有些可怜。 五 沈梦在阁里翻看教中的事务,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日,却仍是没人寻到何燕常的尸体。教众们搜寻了一天一夜,又累又冷,此刻都惴惴不安的站立在门外,等着听他的吩咐。 沈梦有心命众人继续搜寻,却也知道他如今新得教主印,其实该恩威并重才对,他忍着焦躁,吩咐下去,让搜山的教众都按数去账房领赏。 他如今根基尚且不稳,若是再叫他们搜寻下去,也不过是徒劳无益罢了,他若仍想掌控教务,便不该再次大开杀戒。 於是他屏退众人,独自一个留在房里,来回的踱步沈吟。他有心想要自去搜寻一边,却怕耗力太甚,於已有伤。他当时重伤赵灵,又为了立威,杀了那许多人,其实也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此刻该做的,应该细致休养才是。他在这阁里也搜寻了许久,并不见甚麽密道暗房,外面又是大雪封山,洋洋洒洒的下个不停,此刻又入了夜,他就不信,何燕常还能逃出去不成? 只是不见何燕常的踪迹,不知何燕常的死活,他心中到底不安,怕这人还留有甚麽後手。 他正在这里烦躁,门外却有人求见。 沈梦在椅中坐定,才命他进来。来得是个三十多岁的教众,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到沈梦面前,谄媚的说道:“教主,这是小人在山下寻到的。” 沈梦与何燕常不同,生平最恨谄媚小人,只是他一见那锦囊,便知是何燕常身佩之物,面色一变,伸手拿了过来。 “山下?怎麽别人不曾寻到,偏偏你寻到了?”沈梦仔细的盘问他。 “小人养了一只鸟儿,眼睛利,飞高便瞧见了。” 沈梦见他那副点头哈腰的巴结样子,心中一阵儿险嫌恶,也不知当初何燕常就怎麽还乐在其中。 “既然如此,何燕常一个大活人走脱了,怎麽没找见?”沈梦的声音低缓,听不出喜怒。 那个教众低头看他,猜度他的心意,小心答道:“他没了内力,哪里受得住这样大雪?都一天一宿了,怕是死了,被雪埋住了,所以看不出。” 沈梦握紧了手中的锦囊,手心一片冰凉,想,这怎麽可能,可他开了口,却只说:“好,你若是寻到他的尸首,我也有打赏,你先下去吧。” 想了想,又喊了人进来,吩咐要把赵灵的尸首也一并寻回。 他不知锦囊中究竟是何物,想要打开一看,只是束口的细绳却系得极紧,他解了半天解不开,却觉得气血翻涌,压也压不下去,竟然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沈梦愣住了,锦囊是黑地金云纹的,暗金色的云纹上全是鲜血,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沈梦捏紧了锦囊,心想,大仇尚未报得,我心绪怎能为他起伏?他内力均无,所以死得这样容易,不过是我算计不足,死便死了,何必多想? 沈梦镇定心神,不再多想,把锦囊收起在暗格之中,仍旧翻开教中要务,仔细的看了起来。等到大雪消融,他便要出山,那时教中上下许多事务,他都要一一问过起来,不能如何燕常在时一般,不闻不问的,把一乾教众放任自流。 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该在这里想何燕常。那个人便是死得再容易,他心里便是再不甘,也无济於事了。 分卷阅读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 六 赵灵扶着墙,吃力的走了出去,看见何燕常正哼着歌儿在门外替他削拐杖,就忍不住想伸手接过来。 何燕常看他一眼,慢吞吞的说:“还是算了吧,等你腿好了再伺候我。” 赵灵笑了起来,就扶着墙溜了下去,坐在门槛上看他。 何燕常用手摸了摸木拐,似乎是觉着不够光滑,便又细细的削磨了起来。等到差不多了,他才递给赵灵,说:“你试试,要是能走,咱们等等就走。” 赵灵打了个激灵,振奋了起来,他睡了几日,何燕常却只是让他好好的养伤。他看何燕常行动无碍,彷佛没有甚麽伤,便觉得这人是对沈梦心软了,却也不敢问。如今听了这一句要走的话,真是大为欢喜,想,教主终於拿定了主意,要回去收拾那个忘恩负义的沈梦了麽? “咱们出山。”何燕常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激动得有些可笑。 赵灵愣住了,“这雪还在下,咱们怎麽出山?” “等到雪也不下了,你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何燕常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呵了口气,撵他回去,跟他说:“你以为我在等谁?我不过是在等你能走而已。不然这几日雪愈来愈厚,我乾嘛不走?” “可是……,”赵灵心中窝了一团火,想说,那个沈梦还在山里,趁外面的人甚麽都不知道,先杀了回去再说啊? “这毒厉害得很,发作起来,内力丝毫全无,不趁早逃命,难道还要回去送死不成?”何燕常说起此事,虽是轻描淡写,可听在赵灵耳中,却无异於晴天霹雳。 数日以来积压在心头的许多疑惑,此刻却都堵在嗓子眼里,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何燕常见他这副如丧考批的样子就好笑,拍拍他的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灵,人要能屈能伸。” 赵灵没说话。何燕常不再管他了,去把屋里那几床破得连棉絮都露出来的破被拆了拆,替他缠绑在腿上和手臂上。赵灵看他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这些琐事,突然想,这个人为甚麽能把这件事看得这样淡?淡得就好像天上的云一样,风一吹就没了? “这一路我不会等你,若是你走不出,便自生自灭吧,如何?” 赵灵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说:“教主,你少看不起我。” “我看你平日里臂力尚可,应该能活着跟我走出去吧。”何燕常看他几眼,如此说道。 赵灵摸上了木拐,挑衅般的看着他,何燕常看了看门外的大雪,又呵了一下手,这才说:“走!” 赵灵只顾着紧跟在何燕常身後,几乎没有留意到底走了怎样的一条路。只觉得雪极深极厚,天气极寒,这条路却彷佛没有尽头的一般。他有几次都险些在风雪中跌倒,可是看到前方片刻不曾停留的身影,便又咬紧牙关,紧跟上去。 走到後来,天色已暗,竟然一片沈寂,他心中便有些打鼓,何燕常却转过身来和他说,快走! 赵灵双肋之下早已麻木,手臂酸麻,几乎就要抬不起来,可是何燕常说了这句话,他便快步朝前,紧跟在了何燕常的身侧。 何燕常不再多说,只听他呼吸极长,也在用力克制。赵灵想,若是不走出去,便要死在这里,如何向那忘恩负义的小畜生寻仇?他着实的不甘心!这样一想,便是再苦痛,他居然也忍了下来,跟着何燕常,一路走去。 等到天边渐渐发亮,他才知道竟然走了一宿,只是走到那时,他早已昏昏沈沈,头脑发胀了。 何燕常见天边露出霞光,才说:“再走半日便出去了,我来背你。” 赵灵打了个激灵,想要谢绝,却早已被何燕常不分由说的背了起来,何燕常拿着他的一双木拐,说:“这个将来倒要留着。” 赵灵听他声音嘶哑,呼吸不匀,知道他也极其的疲累,不过一口气强撑着罢了。赵灵伏在他背上,看他在深深的雪中一脚一脚的往前走,便要下来,何燕常终於发了火,说:“我不想救个瘸子,你给我老实点!” 赵灵见他动了真怒,终於不再挣扎,可他听着何燕常的呼吸沈重了许多,知道何燕常如今没了内力,也不过是强自支撑,一时间愧疚感激懊恨,百般滋味都在心头,便暗暗发誓道,沈梦啊沈梦,我若不杀你,真是枉自为人! 那一日雪便停了,事後两人在路途之上谈起此事,赵灵想想,倒有些後怕,何燕常却笑了起来,说:“他觉得大雪封山,我又内力全无,只怕插翅难飞。” “我又断了双腿,爬也爬不出去,便是不死,也被野兽吞食尽了。”赵灵冷笑起来,说:“可惜偏偏就是不能顺他的心。” 何燕常有片刻的停顿,然後才说:“赵灵,你杀不了他,还是不要想了。”赵灵心中有许多辩解之言,可是对上何燕常一片了然的目光,便都说不出了。 何燕常瞟他一眼,说:“再过些日子,冰雪尽数消融,那时他不见尸骨,你再去寻仇,我也不拦你。” 何燕常见他就要指天发誓的样子,突然笑了,问他:“赵灵,我把生药铺子的生意与你之後,你一日练几个时辰的剑?” 赵灵面红耳赤,窘得不能对答。何燕常并不惊讶,微微点头,只说:“你要是想清楚了,还要前去送死,我干吗拦你?” 赵灵从此再也不在何燕常面前说起要回去的话了。 沈梦每日练多少时辰的剑,他每日里练多少时辰的剑,他心里还是有杆秤的。他如今只想早些把腿脚养好,然後每天都练上它六七个时辰的剑,等到那时,他再做打算。 七 大雪消融,沈梦终於要出山了。 他早已想好了说辞,等回到教中,他只说何燕常失去下落,因此他代行教主之职,等何燕常归来,他才能归还印信。 教中身居高位的几人,因何燕常平日里宠爱於他,又见他手中有教主印,所以对他虽有疑虑,却都按捺不动,静观其变。 他归来後第二日,这才设了小宴,请这几位前来赴宴。酒宴之上,他屏退众人,对诸位说道:“山中实有巨变,只是沈梦不敢贸然说出,所以今日里请各位前来,私下里说与你们知道。” 他只说是何燕常吃醉了酒,把赵灵当做是他,做了那件好事。转天何燕常还沈睡未醒,赵灵便失去了踪迹。 何燕常酒醒之後,懊恨非常,吩咐他此事不得声张,免得坏了赵灵的名声,又把教主印交付与他,命他做了代教主,自己却前去追索赵灵。 沈梦说到这里,便落下泪来,他也不去擦拭,哽咽着说道:我应了他後,他便匆匆离去了。我见他迟迟不归,又见大雪纷纷,心中十分不安,也曾吩咐教众於山中搜寻,只是他们搜了一天一夜,却连两人的踪迹也不曾寻见,倒 分卷阅读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 是发现守卫都被尽数杀光,大家都十分惊骇,我也不敢强令他们搜索,所以命他们只在阁中守候,各尽其责。 说到这里,他便朝东下跪,垂泪说道:“在山中之时,沈梦不曾阻拦教主,有思虑不周之过;回到教中,不分由说,便以教主印压众,有越俎代庖之失,还请诸位责罚。” 木盛年纪大些,惯於打圆场的,他心想,如今只凭你说,哪个知道真假?自然要亲信之人仔细寻访,才能知晓其中的曲直。只是想到何燕常平日里宠爱於他,也不好贸然闹翻脸,便说:“既然如此,便请沈公子受累,暂行代教主之责,我们各位,也都要多替沈公子分担着些。等到教主归来,大家就可以卸下肩头重担了。” 木盛是主管教中教规礼法的,为人却相当随和,极会变通,他这样一说,又防了沈梦大权独揽,又给旁几位都留有了馀地,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相互一看,心里便有了底,心道,等查访明白,再来与他对质不迟。於是这一次小宴,居然就这样散了,也不是鸿门宴,也没有杯酒释兵权。 沈梦却并不在意,他原本也没指望这些人蠢到一说就信的地步,只是做做戏毕竟还是要得。 自此,他在教中便代行教主之责了。 沈梦对教中的事务十分尽心,唯才是用,赏罚得当,各地的生意都大有起色,下面的教众分得许多红利,哪里管教主又换了谁做? 倒是那几位,沈梦也知道他们暗地里也都派出了人手去找寻,若说他毫不在意,也是自欺欺人。 他也堂而皇之的派了教众前去搜寻,不过是借着替山中那些丧生的守卫敛骨之名罢了。 只是事後前来回报之人,却都言说搜遍山中,并无有多馀的新骨埋於雪下。 沈梦听了之後,半晌不曾言语,底下的人还在等他吩咐,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就大着胆子出声提醒,问说:“不知沈公子还有甚麽吩咐?” 沈梦如梦如醒,哦了一声,突然想起被他遗忘在阁中的那个锦囊,他心口便是一窒,鬼使神差的说道:“我随你再去搜寻一遍。” 底下的人听得大吃一惊,不知代教主此话何意。 沈梦此话一出口,心中也是一惊,却只是说:“敛骨之时,我也要看着。” 下跪之人也不知怎麽想得,竟然脱口而出的宽慰他道:“他们为教主安危而死,心中必然毫无憾恨,沈公子不要难过。” 沈梦心中一凛,声音也冷了下来,说:“他们与你我一般,都是人子人夫人父,你怎能如此轻贱人命?” 见下跪之人惶惶不安,才又放柔了声音,说:“为教主而死,自然是他们的荣光,只是他们之死,却是教中防卫不足所致,此事还要仔细追查才是!”? 底下的人慌忙点头称是。 沈梦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想,笑话,人是他亲手杀的,伤心?他有甚麽好伤心的? 只是想到何燕常如今生死未明,他心中,竟然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他心里极盼望着何燕常仍旧活着,可却不是这样,在他出了山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活着,若当真如此,那他这里,便实在危急了。这个念头乍一冒头,就让他坐卧不宁,恨不能即刻将何燕常抓了回来,绑在他身边,一刻也不放开。 可他也隐隐觉着,何燕常中了毒,又使不了内力,便是有人接应,只怕也好不了了。 这样一想,沈梦便不由得攥紧了双拳,闭起双眼来。 有那麽一刻,他忘记了他的野心和抱负,竟忍不住想要祈求上苍,让何燕常活着,让何燕常回来,让何燕常在他脚下跪着,恳求他,哀求他,说服他,用尽了一切的手段,来求他解毒保命。 他想要这麽一天,想要得几乎不行,一想到那样的情形,他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将他灼烧殆尽。 沈梦睁开眼来,突然笑了一下,他太了解何燕常了。 何燕常从来不跪任何人,也不求任何人。 八 何燕常躺在马车里,想要安安静静的闭眼睡上一觉都不成。 赵灵赶着车,却还是罗罗嗦嗦的要同他说话。 先是同他说:“教主,我认得一个神医,我们先去寻他如何?” 何燕常不搭理他,继续闭目养神,他实在太累了,不好好缓个几天根本就恢复不过来。 可赵灵还是不肯放过他,又说:“教主,若是你信不过,我们便去大江南北四处寻访,总有人知道这毒如何的解法……” 何燕常已经有点後悔救他了,翻身起来,拨开帘子问他:“赵灵,你杀过人麽?” 赵灵一时没明白过来,就说:“教主甚麽话,谁没杀过人?” 何燕常微微冷笑,说:“那你杀的人多,还是你那位神医朋友救过的人多?” 赵灵一时语塞,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可他是神医,若是能解得了你身上的毒……” “世上哪里有那麽多的神医?你听他们吹得天花乱坠,其实都是放屁!”何燕常终於失去耐性,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赵灵还趴在他背上还睡了三个时辰呢,他可走得腿都要断了。 赵灵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也不敢辩解,只好委委屈屈的听着。 “杀人救人,下毒解毒,都是一样的道理,杀人下毒还不简单?救人解毒却是最难,这世上有几个有些声望的神医,敢说自己是能解百毒的?” 赵灵小声嘟囔:“可是不试试怎麽知道?” “我中毒我都不急,你急甚麽?”何燕常好笑起来,又说:“我要睡了,没大事不许瞎喊!” 赵灵不敢再出声了,只好老老实实的赶着车。他是江湖人出身,杀人放火自然不在话下,跌打损伤,也略知一二,後来何燕常把生药铺子的生意给他,起初不会,後来慢慢学着,倒也通了门路。 只是毒,他却是不懂。何燕常方才骂他,起初他仍觉着委屈,可仔细想想,似乎又很有道理。 下毒之时,只多加一味药,便极难解开,这他也是知道的,黄谌老去他山下的铺子里顺手牵羊,就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沈梦初来教中,便是中毒之身,何燕常也替治了好几年才好了多半,却仍有馀毒在身, 他心知教主原比他明白许多。可是这件事落在教主身上,却让人那麽的不甘心。 赵灵攥紧了繮绳,攥得关节发白,心里的怒火却丝毫不曾平息。 教中如今究竟如何?他一概不知,只是想到教主从前前呼後拥,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服侍,他就倍觉心酸。 又想到沈梦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教主如此厚待於他,寻访名医替他解毒不说,还教他武功,分派教中的事务与他做,他呢?不思图报也就罢了,却还做下这样的好事。 他真 分卷阅读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 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将这无耻小人打杀一百遍才罢休。 路过一处草滩时,马儿怎麽赶也不走了,赵灵猜是马儿饿了,便松了松繮绳,任由它们低头吃草。 何燕常仍在大睡,赵灵轻手轻脚的钻进马车,想翻翻看这车里还有没有甚麽值钱的物件。 这马车还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来的,想当年……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他怕吵醒何燕常,就跟做贼的一般,猫着腰,去车墙里的暗格中摸索。 只是回头不经意的看到何燕常闭眼躺在那里,突然想起几年前在教中的一桩事。 赵灵不记得那次是为了甚麽,总之是有教中的要事要请何燕常决断,所以就过去寻人。 还未走近的时候,却看到何燕常躺在地上,枕着磨剑石,闭着双眼,竟是睡着了。一旁沈梦提着剑,汗淋淋的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剑式。何燕常有时也会亲自教沈梦剑法,只是他生性懒惰,舞过两遍,便不再动剑,让沈梦自己去练。 赵灵就有些犹豫,他可不想把何燕常弄起来,教主甚麽都好,就是刚睡醒来不喜欢同人说话,火气会有点儿大。 赵灵就想,不如让沈梦去叫,何燕常这麽疼他,他也该受着些。 还没拿定主意,突然看沈梦收起了剑式,把剑藏在身後,慢慢的走到何燕常身旁,半跪下去,静静的看着何燕常。 九 何燕常曾说赵灵聪明,可他在有些事情上,却一直都不大开窍,比如路三娘为甚麽偏偏喜欢山下那个镜子铺的小夥计,教主为甚麽放着黄谌这麽个知根知底的美人不喜欢,偏偏喜欢沈梦这麽一个白眼狼,这些,他就怎麽想都想不明白。 他一想起教主在留南山上赞叹沈梦的那句,心中就忍不住腹诽,想,至於麽?不就长得比黄谌稍微好些麽?又不是小娘子,生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男的。 那时在留南山上,各路英雄豪杰齐聚一堂,何燕常自然也带他们去了。 赵灵在这种时候最是嘴欠,就偷偷的和黄谌在教主背後指点人家。 那时威远镖局的名头,虽不是数一数二,说出去,却也是响当当的。 沈梦那时年纪尚小,穿了一身白衣,背着一把长剑,却像个剑客的模样。赵灵就同黄谌取笑,说,你看那个小矮子,人还没有剑高,一会儿拔剑,得先找个桌子爬上去拔。黄谌忍住了笑,接道,倒也是,不过看他那把倒是好剑,只是极沈,真要打起来,也不知那位小公子拿不拿得动? 那时候沈梦大约是十三岁吧? 後来他想,若不是他与黄谌这些话,何燕常只怕还看不到沈梦。 英雄会上许多少年豪杰,哪一个不是意气风发,青年俊秀,何燕常最喜欢看美人,若不是他多嘴,哪里会顾得上去看一个半人高的沈雁林? 何燕常顺着他和的眼神看过去,原本是漫不经心的,可是看到沈雁林时,便看定了。 赵灵眼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雁林看了许久,突然就有些心慌,心想,不会吧,这样的小矮子教主也看得中?便拼命咳嗽了两声,低声说:“教主,别人都在看你了。” 何燕常笑了,似乎觉得他无事生非,说:“我看的是剑,又不是人。”又感叹说,“只为这一眼,便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只是目光仍旧落在沈雁林身上,许久才肯挪开。 赵灵原以为这事也不过就这样了,却不想何燕常看着别的美人,却仍是对方才那个小矮子念念不忘,突然低声的赞道:“宝剑还未开锋,便已有如此光彩,若是日後得遇好机缘,只怕剑气足以破云光。” 黄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何燕常也曾把他比作剑的。 那时,黄谌在教中,正是得宠的时候,何燕常喜欢他,常常夜夜留宿,连教务也在他那里处理,丝毫不曾避讳。何燕常就是在那时赞他犹如飞剑,又半开玩笑的说只能把他藏於金匣,永世不能打开,不然这把宝剑就要飞失,找寻不回了。 赵灵看黄谌的脸色难看,知道这人还是不曾放下,心里便觉得这人真是傻。 何燕常是绝不亏待人的,就算他屈尊的跟了何燕常几年,可何燕常对他也是极好的,该给的,一样都不曾落下,又一力的提携。他喜欢药理,何燕常便寻了名医教授,他喜欢药草,何燕常便在山里命教众种植药草,後来教里的生药铺子,也是为了这个开得。等他学成了,何燕常又命他在教中治病求人,让他受人尊重,得人敬仰,可以与别人平起平坐。 赵灵就不明白黄谌心里到底想甚麽,混到这个地步,该有的他也都有了,何燕常也不在他那里留宿了,这才真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可是黄谌,看起来却并不是这样想。 何燕常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过他是看着沈雁林说的。沈雁林却好像听到了似的,突然转过脸来,朝何燕常看了一眼。 赵灵心道,教主,他身上的那种破剑你兵器库里不说有百件千件,便说是数十来件,也是有的。你说看得是剑非人,哪个信呦! 何燕常笑得坦然,看着沈雁林,又说了一句:“原来宝剑能知人意。” 这句算得上是火上浇油的话或许证实了沈雁林心中的猜疑,少年眼中燃起怒火来,狠狠的盯着何燕常,彷佛要给他一剑似的。 何燕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目光几近放肆,沈雁林被他看得满面通红,紧咬牙关把头偏了过去,只是胸口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十三岁的少年,也初通人事了,况且何燕常又一贯的名声不好。 留南山的那句话,何燕常觉着是真心实意的赞赏,沈雁林却觉着是心怀叵测的侮辱。只是他虽然年少,却也极懂事,知道不该为了句话就去招惹这样的人,於是便忍气吞声,把这一节就此揭过了。 十 赵灵当时想,这个小矮子,可真是的,叫人说甚麽好呢?若是当真跳将出来大骂一番,倒也算了,要不然就索性装作没听到不好麽? 可何燕常似乎对这个小矮子极为中意,惹得黄谌好几日都闷闷不乐。 其实打从留南山头一次见,赵灵心里就有些看不上沈梦了。 可在那一刻,沈梦浑身是汗,面色泛红,气息不定的半跪在何燕常的身旁,低头看着何燕常时,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也不知是为了甚麽。 或许是刚练过剑的缘故,沈梦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不大平稳。 赵灵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沈梦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蒙,然後慢慢的低下头去,那时树枝上有只鸟儿突然扑棱棱的飞了起来,沈梦彷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脸色一下就变得极为难看,猛得站起身来,背对着何燕常,一板一 分卷阅读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 眼的练起了剑来。 赵灵松了口气,只觉得後背都是一层冷汗,想,这要真是亲上了,两个人就在这里搞起来,我岂不是要被逼着看一场活春宫? 幸好没有。 只是不知道为甚麽,他觉得若是把沈梦换做黄谌,只怕真的会跟何燕常在光天化日之下来一场活春宫。 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黄谌实在是太想不开了。可是他又想,若是把沈梦换做黄谌,是断不会对何燕常下如此狠手的。 黄谌心里想些甚麽,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所幸他不是纠缠不清的性子,不然只怕连何燕常的面都要见不着了。 赵灵想起黄谌,心中不免一阵儿唏嘘,回过神来,继续去摸这车壁里的家当,看究竟还有些甚麽值钱物件。 也不枉他费力的掏摸,果然被他摸到一包碎银,一对玉环,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妇人的衣裳,还有一些散碎首饰,赵灵心中大喜,想,下顿饭终於有着落了。过後却又想,真是,从前手里过了多少沈甸甸的雪花银都不觉得怎样,怎麽如今倒沦落得为了一包碎银便这样欢喜? 他在这里摸索半天,何燕常早被他弄醒了,慢慢的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看他。 赵灵见他醒来,便打了个激灵,心想,糟了,怎麽把他给弄醒了。 何燕常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儿,突然说了一句:“哦,是你啊……” 赵灵愣了一下,突然就不敢说话了,满头的大汗,想,他这是糊涂还是明白呢? 何燕常看了看他,然後就伸手把帘子拨开朝外看去,见马儿正在低头吃草,便不再说话了,两个人静静的在车里坐着,赵灵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怕这人还不大清醒,一时犯浑,把他给办了。 又过了一阵儿,何燕常似乎是清醒了些,才问他:“这是哪儿?” 赵灵乐了,说:“我不认道儿的,教主,您想往哪儿走?” 何燕常这时才看到他身旁放着的散碎首饰和妇人衣裳,也乐了,问说:“你穿?” “……教主取笑了。” 何燕常把那些衣裳拿起来看了半晌,突然问他:“你那位神医朋友姓甚名谁,现居何处?” 赵灵一下振奋了精神,说:“他叫做陆方明,住在栖霞山下……” “你怎麽认得他的?” “……”赵灵一下没词儿了,他是陪黄谌去的,这话要说出来,何燕常还肯去麽?他若是何燕常,教中生此突变,也不免是要疑心黄谌的。 “是不是黄谌?”何燕常一见他蔫了,就知道这是怎麽一回事了。 “教主!”赵灵想了又想,终於忍不住想要替黄谌说两句话,“黄谌他跟沈梦不一样的。” 何燕常反倒笑了,说:“那你说沈梦下毒,他究竟是哪里得来的毒呢?这样厉害的毒,连我也不曾察觉?” 赵灵对答不出,可他觉着就凭黄谌对何燕常的一片心,万万不会跟此事有所关联的。赵灵看了何燕常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可方才何燕常说这毒厉害……,他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 十一 何燕常看了那些妇人衣裳,若无其事的说道:“若是有了人迹之处,还是扮作妇人的好,免得叫教众看见,便难以走脱了。” 赵灵受了不小的惊吓,结结巴巴的问道:“教,教主,您,您穿,穿这个?” 何燕常被他逗乐了,说:“怕甚麽?我行走江湖的时节,还有一桩拿手的本事,等我与你妆扮一番,你便晓得了!” 等到何燕常替他“妆扮”完毕,赵灵对镜一照,倒吓了一跳,这是他麽? 他难掩兴奋之情,连声的问何燕常道:“教主,你还有甚麽本事?” 何燕常自然不能跟他明说,这可是他少年时逃命的法宝。 “我的本事还有许多,是你不知道罢了。”何燕常毫不在意的穿起了妇人的衣裳,还带了点翠的首饰,拿起铜镜一照,倒也笑了,对赵灵说:“这样粗丑,看哪个还认得出来?” 何燕常去赴罗俊青的约战时,也走过这条路的。他知道再往前面走,便是个小镇,常会有教众前去采买,所以拿了树枝,在地上给赵灵大致的画了一画。 若是进了镇子,他便不好再露面了。 临要动身之前,何燕常又想起一件事来。他把那件白麾拿在手中,看了看,便说:“你把这件大麾烧了。” 停了雪,又出了山,这件大麾,便没甚麽用处了。这东西,当初毕竟是他送给沈梦的,若是被人搜出,不免就要疑心。 赵灵便抱着这件大麾下了马车去烧,这一处乾草滩,他怕一点火便烧起一片来,只好提着那件大麾烧。 烧到一半的时候,马儿不知受了甚麽惊,恢恢的直叫,他怕马儿拖着马车就跑了,慌忙的把大麾往地上一扔,便急忙的去牵马了。 原来这草滩上有些鼠洞,马儿一下踏了进入,不免深陷,於是受到惊吓,赵灵忙碌这一通,浑身是汗,好不容易都弄好了,这才坐上马车。 何燕常问他:“烧了麽?” 赵灵看了那边一眼,好像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便说:“烧了,你放心吧,灰都吹没了。” 灰都没了麽? 何燕常在马车之中摸了摸脸,突然笑了起来,想,这倒也好。 十二 沈梦回到山中时,一脚踏入阁中,突然有些恍惚。 何燕常每年冬日都要带他来此,算上今年,已是第八回。这阁中是他与何燕常起卧之处,故此摆设陈列,无一处不熟悉的,可现如今,看在眼里,竟然与往日大不相同。 只有那一日被他震碎的床榻,如今已然更换一新,沈梦走到房内,慢慢的踱到床前,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後离开了。 沈梦走去书房,从暗格之中取出锦囊,拿在了手中,看着那熟悉的黑底云纹锦,上面的血痕已经暗了,乍一看去,连金云纹都盖住了,倒显得破旧。 沈梦面色一暗,就用手指去解束口的绳子,绳子虽是活扣,却也系得紧,被他一扯,更是不好解开了。沈梦烦躁起来,用力一扯,生生的把它扯断了,锦囊露出口来,里面收着的东西也跌了出来。 沈梦想也没想,伸手便接住了,拿在手心,仔细的一看,却是一枚印章。 沈梦看着手心那枚精致的印章,心里突然有些慌,他把印章翻过来,看那上面到底刻着甚麽字。 果不其然,上面刻着沈梦印三个字。 沈梦心里苦涩,捏紧了那枚印章,愈发的恨起何燕常来了。 他到此时便已猜出,这大约是何燕常要送他的,只可惜没有送给他,便被何燕常仍掉了。 何燕常大约也是真的没有想到,他想要的,并不是此印,而是彼印。 他记得何燕常把教中一些事务交与他打 分卷阅读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 理时,他便问何燕常,是写谁的名字。 何燕常正在看赵灵的信,看也不看他,便说:“你的。”说完之後,却又抬眼看他,“你倒可以去刻个章子,我当年便是如此。” 沈梦便说:“教主可以,属下却不敢。” 何燕常笑了一下,把赵灵的信丢过一边,伸手拉他弯腰躬身,然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嘴唇。 何燕常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是甚麽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他半跪下去,颤抖着伸手摸上了何燕常的腿,正要朝里摸去,便被何燕常抓住了手,整个人抱了起来。 何燕常把他抱起来放在梨花木的书案之上,让他搂着自己,这才一件件的剥他的衣裳,然後揉弄着他的腰,舔弄着他的喉咙,低声的说着情话。 沈梦被他摸得浑身发热,那些话他时常会听,可每每听到,都会面红耳赤,恨不能捂起耳朵来。 眼前的书案,还是旧时的书案,从前在这书房里,何燕常也不知和多少人做过这档子无耻之事,说过多少甜言蜜语。可他此时站在这里,却仍是不能克制的想起何燕常来。 沈梦想起当时之事,便浑身颤抖,深深的悔恨。他闭起了眼,不肯再多看一眼。 他那时毕竟年少,正是多欲之时,经不起撩拨,便是再能忍耐,在何燕常的那许多手段前,也早已溃不成军。 沈梦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慢的伸开攥紧的手心,神情复杂的看着那枚印章,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迟一日下毒,何燕常就会把这份寿礼送到他手上来? 若是,何燕常又会对他说些甚麽? 呵,沈梦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想,沈雁林啊沈雁林,你还想这个做甚麽?难道你还没有被他乾够麽? 难道被人当做妇人一般的养了七年,便失了男儿心麽? 沈梦原本想把那枚印章捏碎,可转念一想,却又收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书房里的那张梨花木的书案,突然想,若是何燕常果然不曾死,把他捉来这里,按在书案之上,乾他一场也是好的。 这样一想,眼前就浮现出何燕常半解衣衫,闭眼躺在矮榻上安睡的情形来。沈梦低低的呻吟了起来,只要想要何燕常赤身露体的躺在他的床上,任他蹂躏,他便忍不住激动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竟然一刻也无法忍耐,恨不能即刻就把何燕常捉了回来,按在身下,就地成就了这一番好事。 沈梦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要平复一下心绪,可他毕竟年轻,又数日都不曾有过情事,此时想起何燕常来,竟然难以克制。 沈梦恼怒不已。他恨自己居然会沈湎於情事,这样的无法自持,於是他用力的遮住了双眼,强迫自己回想过往的屈辱,然後硬是把那股冲动忍了下去。 他不是何燕常,不会像狗一样随时随地的发情。 等他终於镇定下来,只觉得浑身都是热汗,他便吩咐人去取衣裳来更换。 随行的教众是何燕常指给他的,服侍了他好些年,抱了衣裳回来,便跟他说:“沈公子,您的一件大麾不见了,就是教主原本赏您的那件白麾。” 沈梦想,教中便是有人手脚不乾净,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正要开口,心突然一沈,吩咐他们:“给我仔细的找找看,到底还少了些甚麽?” 他大略的洗了一下,飞快的换了衣裳,也不等他们回报,便急忙的返了回去。 何燕常中了毒,又没有内力,逃走的时候,大约也是落魄得很,给他的那枚印章,想来就是在逃离的时候掉落了。 沈梦一想到此节,心里突然有些好笑,又有些恼火的,他想,这个好色之徒,便是逃命之时,也不忘带着这印章,真是个天生的多情种子。 他知道何燕常是极爱他的相貌,只是到底如何的心爱,却不知道。这印章之事,却彷佛露出了一星半点,沈梦摸着那枚微凉的印章,心里突然有些痒痒的。 他走得匆忙,见他们仍在房中翻找,心里竟然有些激动,声音都不似寻常,颤声问道:“还少了甚麽?” 有人就回禀他:“沈公子,只没了那件大麾,别的都还在。” 沈梦当即就沈下了脸,说:“仔细的找过了再回话!” 沈梦撩起衣袍,坐在榻上,冷冷的看他们一一翻找,心中却是十分的焦躁。 这里是何燕常与他的起卧之处,故此摆放陈列的,原本也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只是没有哪个教众会这样大胆,敢拿何燕常送他的东西。 这件大麾,必然是何燕常走时所拿,只是不知他拿了那件大麾,还拿了别的甚麽? 这房里除了何燕常送他的以外的,其实都是他的随身之物。何燕常生平好色,只是和他一起,却最是长性。 有时连沈梦简直也要觉得,或许何燕常对他,当真是有些情意的。 下属搜寻遍了,并不见少了甚麽,便如实的回报与他。沈梦心中原本许多不能明言的期望,一时间皆是落空,竟是说不出的失望。 何燕常就这样走了,甚麽也不曾带在身上,除了那件大麾下。 沈梦突然想到那个锦囊,这时他才回过神来,那东西掉落在山下,恐怕并不是何燕常匆忙逃离的缘故。 而何燕常带走这件大麾,恐怕也是顺手的缘故。 他一念及此,突然就发了怒,说道:“这件大麾是教主赐我之物,遽然丢失,必然是此阁中之人的过失。你们看守不严,若是三日内寻不出是哪个拿了这件大氅,便是你们监守自盗之最,一个个的都去领罚便是了!” 他言语厉害,座下之人皆瑟瑟发抖,怕三日之後果然无人招认,便当真要受刑罚之苦。 沈梦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冷眼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站在阶下,突然回过神来,便有些憎恶自己,何燕常如今是走了,这个人当真是不怕死的,也不回来求他,不知正在哪里勾搭美人,他却为了这个人送他的一件大氅,这样的心绪不定。 沈梦在袖中暗暗的攥紧拳头,发誓道:何燕常,你若是不死,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捉你回来,乾到你在我身下求饶不可。 这时底下突然有人犹豫的上前一步,回禀道:“回沈公子的话,小人曾在三道湾那里的草滩处拾到一件烧坏的大氅……彷佛有些像这件,属下猜测怕是那日大雪严寒,教主出去的急,便顺手拿了沈公子这件。只是不知为何会被烧坏。” 沈梦大为震惊,当下就站了起来,紧紧的看着那名教众。若是在三道湾那里拾得,便已是出山了,何燕常,怕是还活着。 他心中激动,却努力克制,仍旧缓缓的问道:“既然拾得了,如何不早日交回?” 那人立刻跪下,哭告道:“沈公子,小人一年才得三两足银,若是管大人让小人赔偿,便是十个小人,也赔 分卷阅读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 不起,哪里还敢说出?” “既然如此,便不怪你,”沈梦脸色稍稍舒缓,便命他从速取来,那人来去,其实也不过片刻,但於他,却极其难熬。 等沈梦将那件烧毁的大氅拿在手中,稍稍辨认,便知是何燕常赠他之物。只是烧得半毁,却不知为何。 沈梦生性多疑,很快想到赵灵的尸骨也未曾寻到,脸上便愈发的阴沈。他想,这件大氅扔在三道湾,走脱的人,却未必就是何燕常。只是赵灵双腿腿骨皆折,独自一个,未必能够走脱。 沈梦又问:“你是哪一日拾到的?” 那人便惶恐的答道说,“回沈公子的话。雪停那日,小人去领了马,要去采买,路过三道湾时,见着那件大氅有些眼熟,虽然烧得厉害,却彷佛是沈公子之物,便连忙拾了回来。只是前思後想,又不敢禀告了。” “教主必然是从此路走出山去了。你们当初搜山,怎麽会寻不到教主的踪迹?”沈梦向前一步,看着他们问道。 座下无有一人敢应他的话。 沈梦哼了一声。 他唤了亲信进来,吩咐下去,要速速的寻回教主,只是不可大张旗鼓,不可引得众人皆知。 等到众人退下,他便有些焦躁,想,这消息怕是瞒不住的,拖延一两日倒也罢了,若是长了些,若是木盛路三娘他们知道了,只怕愈发的要疑心他了。若是黄谌知道了,必然要也命人找寻。这找寻的人越多,变数就越多,只怕最後,不好收场。 他想到黄谌,便微微冷笑。 每年他与何燕常来此山中,黄谌都要远下江南,今年与他合谋此事,这人为了避嫌,也照旧渡江南下去了。 此时只怕早已得了教中的消息,分辨不能,又不敢传书相问,正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呢。 沈梦带着肆无忌惮的恶意想象着,若是黄谌路途之中得知何燕常与赵灵两个一同失去下落的消息,不知会作何是想?不知会不会以为他不曾遵守约定,杀了这两人?会不会因了何燕常的生死未卜而悔恨当初的约定? 只怕黄谌还不曾回到教中,这次的消息便会传入他耳中,那时他又会作何是想?大约还是想抢在自己之前寻到何燕常罢? 沈梦露出冷酷的笑意,他想:经过了这些事,这个蠢人若是还想与何燕常有些甚麽?便真真是痴心妄想了。 那时已然入夜,沈梦起身推窗,朝外望去。 夜空之中,是一轮银盘似的圆月,清辉落下,犹如落了一层薄雪。沈梦愣了一下,才终於记起,原来今日是腊月十六,正是他的生辰。 夜色冰凉,浸得人手足微寒,沈梦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年幼时的情形,其实已经模糊了,总是有许多的人前来,总是有许多的酒席,彷佛不是他的生辰。反倒是与何燕常一起的年年月月,都极清楚。 这也不奇怪,沈梦想,便是养条狗,养了七年,也有些情分。 纵然他欺我年少,把我视作娈童一般,纵然他好色如此,懒散无教,纵然他…?,我一时之间,难以把他忘记,也不奇怪。 他心里这样想,似乎就可以忘掉他曾经的渴望,忘掉被他扼杀的浓烈而又炽热的情欲,忘掉与何燕常同起同卧的七年。 月色如霜,常照九州,不会因他的欢喜或怨憎而增减半分,也不在意他是独眠空枕,还是与何燕常交颈而卧。 沈梦在睡梦之中,也不知梦到了甚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十三 赵灵不知何燕常要去哪里,要做甚麽,但普济寺这三个高悬的大字他还是认得的。 何燕常已经换做了寻常的打扮,彷佛认得路一样的朝山门之後走去,赵灵没奈何,只好跟紧他。 这三天何燕常只是赶路,最後却到了这麽一个和尚庙里,他不敢乱猜,可心里却有些忐忑。 何燕常做事,的确常和他们解说,只是这件,却与他们无干,是关乎他自身的事。寻不寻仇,回不回教,其实都不由得他赵灵来多嘴。 何燕常一路走了进去,却也无人阻拦,这庙里的和尚与香客,都彷佛认得他的一般,与他点头微笑,也有人多说一句,道:“罗施主,你弟弟还在後面睡觉哩!” 何燕常笑着点头,赵灵糊里糊涂的跟在他的身後,心想,教主有个弟弟?啊,不,教主怎麽又姓罗了? 两人走到庙里香客所住的所在,何燕常也不叩门,推开便进,赵灵不由得摸上了後腰别着的弯刀,整个人都绷紧了。 那里面坐着一个男子,听到声响,便抬起头来,赵灵看到他的脸,不免惊呼了一声。 那人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他就是赵灵麽?” 何燕常有些惊讶,便说:“你如何知道的?难道潜进我教中偷看过的不曾?” 那人呸了一声,说:“谁稀罕,是你教中散布出来的,说你酒醉强要了赵灵,把人逼出教了,你心中愧疚,所以抛弃教主之位,随他去了。” 这番话着实的出人意料,何燕常和赵灵两个都不由得“啊”了一声,只是何燕常那声很轻,赵灵那声却很大。 “这是哪个死人散布的谣言!”赵灵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杀了他!” 何燕常走了过去,伸手在男子脸上揉了几下,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然後才说:“俊青,我有件好事与你做。” 罗俊青目光警惕的看着他,“甚麽好事?从小到大,你有了好事甚麽时候会找我?” “当真是好事,”何燕常信誓旦旦的许诺道:“上次约战,你不是没有尽兴?” 罗俊青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小腹,还是怀疑:“你想死啊?” “有人抢了我的教主之位,我如今打他不过,你扮作我,与他比试一番如何?” 赵灵有点跟不上了,可又不敢开口,就在心里嘀咕,教主!您这不是蒙人吗? 罗俊青果然双眼发亮,打量他半天,说:“当真连你也打他不过?” 何燕常微微一笑,说:“若是从前……” 罗俊青不耐烦听他说起从前,摆摆手,说:“从前,从前我也打不过你,可上次你败给我了!” 何燕常把手里的人皮面具丢去一边,问他说:“你到底去是不去?” 罗俊青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的笑着说道:“连你也打不过,我自然是要去会一会的!” 何燕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若是见了他,只要开打便是,若是能把我的教主印抢了回来,便是你的本事,其馀甚麽话也不必同他说。” “那个破印有甚麽好抢的?为甚麽不能说话?” “他是我的枕边人,你一说话,岂不是露馅了?”何燕常在他身旁坐下,缓缓说道:“他是个温文的人,只是我睡了赵灵,惹他生了气,夺了我的教主印赶我 分卷阅读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 走的。我若是这样快回去,他见着自然要打。我若是抢走印信,他自然会误会,那时越发的生气,你打起来才有趣。若是晓得你是别人,自然不肯与你打斗的。” 罗俊青有些狐疑的看他,突然觉得不对:“你说这麽多话的时候,一般都……,你怎麽了?” 赵灵心想,他在骗你…… “我有些厌烦他了,一时又不想回去,”何燕常面色不改,看着他说道:“我只想把教主印取回来,你去是不去?” 罗俊青笑了起来,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拿剑赢他?” 何燕常终於有所动容,笑了一下,说:“何必?俊青,你拿刀去便是。” “你终於肯使刀了?”罗俊青听起来十分的惊喜。 “……恩,等我伤好。”何燕常的声音很低,不似平常。 罗俊青出去给他们找吃的,赵灵问他:“他真的能助教主夺回教主印麽?” 何燕常笑着看他:“你没见过他使剑。他若不使刀,与沈梦,也就勉强能打个平手吧。” “那你……” “我说让他用刀,他自然不肯的。他极好胜,他想我必然是用剑,所以他此行前去,必然用剑。” 赵灵“啊”了一声,说:“你是想让沈梦以为……” “对,我想让他以为我中的毒已然解开,”何燕常,“我与俊青本是同门,内力都是同源,武功也是一路,他分不出来的。” 赵灵豁然开朗:“然後我们就可以去遍寻名医,解你身上的毒了!” “……”何燕常停顿了片刻,然後才说:“不必,我去见黄谌便是。” 赵灵打了个寒颤,他忍不住替黄谌辩解:“教主,他不会对你下毒的。” 何燕常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赵灵看了窗外一眼,连忙闭上了嘴巴。 何燕常轻声说道:“我中了这样毒,只有他肯尽心肯替我解,若是别人,我也不放心。至於是谁下的毒,我并不想知道。” 赵灵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说甚麽,他不知是替黄谌觉得庆幸,还是觉着他可怜。 何燕常看他一眼,突然问他:“你是不是觉着我待他极不好?” 赵灵没说话。他很为黄谌不平,觉得何燕常根本就不该疑心黄谌。 “我从前是使刀的,你方才听俊青说了吧?”何燕常突然说道。 “恩。”赵灵不懂他为甚麽突然提起这个。 何燕常微微一笑,“我後来改使剑了,想知道为甚麽麽?” 赵灵也是习武之人,刀枪剑戟,总会有所偏好,只是何燕常这话说得古怪,倒好像要告诉他甚麽似的。 “您要想说,我不问您也会告诉我。”赵灵恭敬了些,直觉要听到的不会是甚麽好事。 何燕常倒是和颜悦色,说:“我告诉你。” 赵灵心里直打鼓,就听何燕常带着笑意同他说道:“我那时候还年轻……,一厢情愿的喜欢了个人。” “啊!” 赵灵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我那时当真喜欢他,可惜他不喜欢。”何燕常彷佛漫不经心,看着他说道,“於是我麽……,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与他比试,约定若是我赢了,便不能再拒绝我。” 赵灵心里犯起了嘀咕,想,这麽说的话,怕是打输了? 何燕常的手抚在灯台上,说:“比试之时,他自然是毫不留情,还把我的刀劈断了。” “这样厉害?”赵灵不由得惊呼。他倒是想不出还有哪个,可以将何燕常手中的兵器毁去。 何燕常看他一眼,说:“那时我还年轻,也如黄谌一般,总是一厢情愿。便是输了,也还不肯死心。” 赵灵的眼皮开始跳了,他总觉得听下去没甚麽好,心里不停的只是想,那个谁谁谁,怎麽还不回来! “那是他家传的宝刀,当年赠与我的。我遍寻四海,求了人将刀接起,再回去找他,”何燕常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看着他问道:“你知他说甚麽?” 赵灵难得的沈默了一回。 何燕常笑了出来,似不在意的说道,“他说,断刀如断头,何燕常,你在我心里,已是个死人了。” 何燕常叹了口气,看着已然昏暗的房中,似笑非笑的说道:“刀断情断,他再也不认我了。” 赵灵几度想要开口,却又觉得这种情形,实在不该他插话。 “有些事情,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只不过有些人明白得早些,有些人明白的迟些罢了。” 赵灵想,您也知道啊?那你还招惹他?黄谌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只怕离想明白的那一天,还早着哩。 何燕常似乎还想说些甚麽,窗外传来人声,他就笑了,说:“俊青回来了。” 赵灵心里有些挣扎,他想,教主总是要回去寻黄谌解毒的,到时候再说吧。 他心里模模糊糊的知道,黄谌是没那麽容易想明白的,可他又觉得这样想不明白的黄谌,实在太可怜了些。 所以他心里到底是盼着黄谌彻底死心,还是想看教主当真回心转意,他也不甚明白了。 十四 沈梦决意要开始复仇了。 只是他还不曾布置妥当,教中便出了一件让他震惊不已的事。 何燕常回来了。 每月初一十五,教中都要布置教务,分赏众人,但凡不必外出的,都要回来。 正当众人聚集一处之时,这人回来了。 骑着马,带着剑,一路奔到山门下,无言的逼退上前相迎的教众,走了进来。 沈梦坐在代教主之位上,身旁的教主之位空得有些好笑,何燕常走了进来,山厅之中,立刻静了下来。 沈梦手心里都是汗,却笑着站了起来,说:“教主!” 何燕常一言不发,抽出剑来,便朝着他脸上刺来。 沈梦大吃一惊,竟然觉得有些恍惚,彷佛是在梦里的一般,也不知躲避。 剑尖就要刺入他眉间时,何燕常笑了一下,手腕一抖,剑就朝着他鬓角偏了过去,几缕断发轻轻的落了下去,厅里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剑他实在太熟悉了,何燕常的毒,难道解了? 沈梦微微的眯起了眼。 何燕常朝他伸出手来,彷佛在索要甚麽,沈梦笑了笑,说:“教主印是麽?那样重要的东西,并不曾随身携带。” 何燕常见他毫不回手,也不开口,又一剑刺来,这一次却堪堪的在他心口停住,然後轻轻一挑,将他衣衫划开。 沈梦的脸色变了。这厅中诸人都不敢开口,更不敢上前,不知这两人究竟是怎麽回事,都怕说错做错,只在一旁看着。 何燕常伸手摸了过来,从他怀里取出一个锦囊,摸了摸,知是印,也不打开查验,便微微冷笑,极其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收起剑转身走人了。 分卷阅读1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 他那锦囊之中,并不是教主印,却是何燕常丢弃在山中,刻有他名字的那枚。 他不信何燕常摸不出,可是何燕常看他的眼神那麽冷,竟让他觉得陌生。 沈梦心中许多计较,却并不起身,只说:“何燕常,难道你就这样走了?” 何燕常却连头也不回,把两指捏住,含在口中,长长的打了一声呼哨,那一声底气浑厚,内力十足,满山都听得十分真切。 沈梦见他内力彷佛丝毫无损,不由得心底发冷,也不知是恨还是怕,竟然大笑出来,连声说道:“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便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沈梦大惊失色,站起身来,眼看着一匹红鬃烈马一路长奔而来,堪堪的停在了何燕常面前。 这骏马是何燕常往日里最心爱的坐骑,教中谁人不识? 何燕常便是一个字不说,教中也无人疑心他的真假了。 而沈梦,他原本的一点疑心,竟然也被这马蹄踏得纷碎。 沈梦眼看着他纵身跃上红马,顷刻间就要离去,浑身冷热交替,犹如炼狱。 何燕常分明没死,如今就在他眼前。 可厅中教众群聚,众目睽睽之下,他既不能开口,也不能动手,只要说错一个字,他费尽苦心筹划的这些,便都要付诸流水了。 所以他只愿何燕常也不要开口,揭破了他的底细。 何燕常果然不曾开口,连多看他一眼也不屑,眼看着,竟然就要扬长而去了。 沈梦心底焦躁,竟是无比的怨恨。这个人,竟然连半个字也不肯与他多说了麽? 何燕常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他一眼,似嘲讽,又似挑衅,把手中的锦囊掂了一掂,便收在了怀里,竟然就这样的离开了。 厅中众人无人敢开口,只有路三娘突然出声问道:“教主拿走的,是甚麽?” 沈梦眼底有些发红,凶狠的看着路三娘,嘶声说道,“是他送我的寿礼。” 路三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教主之位,便蹙起了秀眉,以极轻极低的声音问他说:“他是为了赵灵?” 沈梦突然颤抖起来,几乎无法克制,他明知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他只需装出些失意的样子,便可以教这些人信以为真。 可他还是忍不住的颤抖,颤抖得那麽厉害,连路三娘眼中,都露出一丝怜悯来。 “今日便散了吧。”木盛突然出来解围。 众人悄然退下,都知道今日之事不同寻常,却也不敢多嘴。 沈梦心中却满是怨恨,怨恨何燕常,也怨恨自己,竟然在众人面前如此的失态。 “你也先回去歇息吧。”木盛看他一眼,心中虽有疑虑,却也觉得不忍。 沈梦紧咬牙关,片刻之後,终於不再颤抖。 他站起身来,恭敬的说道:“多谢木二叔。”又朝路三娘行礼道谢,说:“多谢三娘。” 费清站得远些,看他的眼神里,便有些玩味。 沈梦只当没有看到。费清从来就看他不惯,还曾劝何燕常赶他出山。在教里这些年,两人虽不至於势同水火,却也一直形如陌路。 这些人心里怎样想,怎样看,他都明白得很,无非是笑他,可怜他罢了。 也有疑心他的,可惜他在心中暗暗冷笑,他没这样通天的本事,倒寻不出一个这样从剑法和内力都与何燕常如此相像的人来演这出戏。 其实他倒该庆幸,何燕常没有杀他,也没有揭破他,不过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默不作声的将他羞辱了一番而已。 他只是不解。 他也不信,何燕常只身前来,就只为了羞辱他这一下。 何燕常划破他的衣衫,取出他怀中的锦囊,这样的大费周章,就是为了那一枚印章? 这不像是何燕常会做的事。 何燕常若是无动於衷,彷佛这教主之位,下毒之仇,都与他毫无干系了一般,倒也不奇怪。 他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个人待他再好,也是从未把他放在心上的。 奇怪的是:何燕常若是当真连一个字都不屑与他说,又何必要取走他怀中的印? 若按常理推论,何燕常不会知道这印的下落,这是其一;何燕常也不会知道这印偏偏被他揣在怀中,这是其二;还有其三,这却是最教他疑心的一处,何燕常不会,也不应用那种挑衅般的眼神看他,这几乎都不像是何燕常了。 可他若不是何燕常,又怎麽会使与何燕常一般的剑式,还有红马,如何会应他的哨声而来? 若他是何燕常,身上的毒果然解了,他会怎样?会连话都不同他说一句,只为来取一枚其实不值甚麽的印,然後就这样走了? 若是如此,还不如不来。 沈梦垂着眼,满腹的疑虑,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他微微的弓着身,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自己却已然忘却,丝毫不觉。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为了提醒自己寄人篱下,低人一等,提醒自己早已不再是威远镖局里众星捧月的那个小少爷,不再是慈母严父膝下的那个娇儿,不再是一十四岁的那个沈雁林。 十四 下 只是此时此刻,他这样的默然离去,背影落在别人的眼中,却是十分的落魄萧索,让人心生怜悯。 费清想,他到底还是同黄谌一样了,可怜他撑了那麽久,到头来,却还是对何燕常生出了情意。 他一直觉得沈梦上山之前所经历的那些太过惨烈,如果就放这麽一个人留在何燕常身边,他实在放心不下。 他也曾多次劝说何燕常,把沈梦送出山去,不要留在身边。可何燕常只是笑,说:“你是怕他寻起仇来,头一个就要杀你麽?” 费清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说:“教主,我不过是奉了你的命,把那件东西送过去罢了,他若是当真要寻仇,头一个要杀的,难道不是你麽?” 何燕常并不在意,似笑非笑的说道:“哦,难道叫镖局押送件东西,也是要杀头的罪过了?” 费清冷笑起来,说:“威远镖局为了教主这件宝物,可是死了不少的人呢。不然沈梦一个正道子弟,如何会委身於你?” “哦,哪一个是我杀的?”何燕常微微晃动酒杯,收敛了笑意,淡淡的问他。 的确,何燕常没有亲手杀人,教中也无一人与威远镖局的人动过手。 还是沈飞治家不严,里外私通,被人晓得了押送的宝物,所以引得小人觊觎,才会家毁人亡。 若是当真的细细追索起来,这件灭门的惨案,其实是算不到何燕常头上的。是那件宝物引得人心蠢动,才会有那许多的波折。 只是这一道借刀杀人之计,实在是过於狠毒了。 当年夺镖灭门一事,威远镖局死伤者甚重,就连费清见到山下的沈梦时,也不免大吃 分卷阅读1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 一惊。 他原以为沈梦必然也死在那次惨祸中了,却没想到沈梦却能一路来寻何燕常,跪求庇护,闭口不言报仇一事。 和他料想的,丝毫不同。 一般人,难道不该是趁机索求麽?说些甚麽我情愿侍奉教主,只求教主为我报此深仇的话? 沈梦,却有些不一般。 那时他就隐隐的不安,觉得沈梦若是不得宠倒也罢了,若是得宠,只怕何燕常会得不偿失。 这是灭门之恨,杀亲之仇,沈梦必然不能善罢甘休的。眼看着沈梦年纪见长,本领愈强,他心中的忧虑就愈甚。 何燕常却笑,说:“费清,你便是想太多。” 费清气结,说:“教主,我若是不想得多些,你如今也不会安坐教主之位!” 那时他觉得他全心全意的为何燕常谋划,可一片苦心都被何燕常视若无睹,一怒之下,就去了百花谷散心。却不想才去了几日,便听到属下传来何燕常与赵灵双双失踪的消息。 费清一路加急赶了回来,沈梦便已成了代教主。他有教主印,何燕常又不知所踪,教众诸人一时竟然不知拿他如何才好。费清一反平日之态,只是默不作声,尽敛锋芒,私底下却心急如焚,遍派了手下去寻,心知此事棘手,寻到何燕常才是关键,若是哪怕是比沈梦早一刻也好。 沈梦如今羽翼未丰,势力不壮,他还能活几日,若是等沈梦根基扎得稳了,只怕头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今日里那个何燕常乍一出来,他还以为是教主归来了,一时间欣喜若狂,只是亏了他忍住了,没有唤出声来。 那个人像极了何燕常,却不是何燕常。虽是一样的相貌剑式,可细细的查看,却觉出不对来。 这个人,他曾在山中见过一面的,生的与何燕常一般无二,只是那种睥睨天下的神态,一看便知不是何燕常。 他对自己的所见太过笃定,以至於去试探何燕常。他想,原来教主也有这样的秘密。便觉得自己小觑了他。 何燕常看他一眼,似乎真有点惊讶,说:“费清,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费清还想,难道果然是我看错了?可後来得知那一日何燕常在千里之外的泸州与孟长缨私下约战,他便心中了然了。 那个人,必不是何燕常。 他见过太多败在何燕常手下的人了,何燕常从没有用这样挑衅鄙薄的眼神看过谁,何燕常倒是常说:今日里又胜了,运气倒是不错。 这话时常的让他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闷气来,怪自己寻了个没甚麽志气的主子,可这念头也只是匆匆一过,之後他还是尽心尽力的为何燕常出谋划策,任劳任怨,没有二话。 费清想,何燕常必然活着,只是不便出面,怕是有了甚麽意外。 可他不解的却是,为甚麽要这个替身前来打草惊蛇?是为了威慑沈梦,还是为了争取时间,以谋後动? 沈梦必然会命人前去追索此何燕常,费清想,他要找到何燕常,要在沈梦之前寻到真正的何燕常。要在沈梦察觉出来不对之前寻到真正的何燕常,免得教主遭遇不测。 这才是真正要紧的事。 十五 赵灵问何燕常:“这就进去麽?” 何燕常露出一丝疲态,把手按在他的肩上,说:“你留在此处,我去。” 赵灵吞了吞口水,黄谌这里,他其实来过许多次了,他心想,教主也太过小心了。 他对黄谌是极其放心的,只是沈梦,却叫他十分不安。 他与何燕常一路赶来黄谌之处,也听说了江湖上的一些新鲜事。 当年威远镖局灭门,却还是有几个活口的,只是都已隐姓埋名的四散在江湖。如今却被人一一的逼出,仓皇流窜,生不如死。 他与何燕常一听便知,这是沈梦倾全教之力而来的复仇之举。 赵灵想,沈梦谋划这一番,绝不只为了报仇,只怕等他仇家杀尽,他就要遍天下的追杀何燕常与自己了。 赵灵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立刻转身杀将回去,将沈梦碎尸万段才好。 可是看看何燕常,却若无其事,仍旧夹菜吃肉,然後喝口酒,彷佛甚麽也没听到似的。 赵灵忍不住,就压低声音,说:“教主,沈梦他这是在报仇了!” “这还不好?”何燕常自顾自的斟酒,毫不在意的说道,“他忙他的,一时就顾不上我们,正好方便了我们去投奔黄谌。” 赵灵一口咸鱼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痛苦十分,觉得教主真是别开生面,独具一格。 “那……那,罗俊青呢?”赵灵想,教主,您心里好歹还是想些事的吧? “管他做甚麽。” “他可是给您去抢教主印了啊?”赵灵简直都要站起来了,桌子一抖,酒馆里有人便伸眼看他。 “他连我都能赢,死不了!你担心他做甚麽?”何燕常给他也倒了一碗,赞叹道:“这酒不错,再来一壶。” 赵灵这一碗酒喝得不知滋味,他想,教主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愿同他多说吧? 若是今日换了费清在这里,只怕连沈梦死後尸首如何处置都商量出来了。 他在何燕常眼里,便是个这样不足的一个人麽? 赵灵心里苦笑,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想,雪山里教主舍命救你,你难道忘记了麽? 便暗骂自己,还想怎样? 不说便不说吧,他的命是教主救的,教主要怎样,他便怎样就是了。 便是眼下,教主叫在他此处等待,他便等就是了。 何燕常心里却没有赵灵那麽自在。 他知赵灵与黄谌平素交好,所以深信黄谌,只是这一次却非比寻常,若是他赌错了,怕是便难以脱身了。 “若是我一个时辰不出来,你便走吧。”何燕常吩咐他,“还去普济寺,说是我说的,罗俊青就会保你的。” 赵灵想要说甚麽,却看到何燕常脸色是难得的严峻,竟然把想说的话忘记了。 “赵灵,”何燕常难得这样认真的看他,看得他也郑重起来,说:“教主,你有甚麽吩咐!” 何燕常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只说,“不要死在别人手里。” 说完,便戴上了斗笠,朝黄谌的庄院走去。 赵灵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十六 何燕常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如今日一般。 他会戴着斗笠,站在黄谌的庄子前,想着要见这个人一面。 赵灵说他不该疑心黄谌,其实何燕常心底也有那麽一丝期望。 只是教中能近他身的,知道他饮食起居的,又对症下毒,他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也只有黄谌了。 何燕常走到山庄门前,在斗笠下面打量了一下门首那个白发苍苍 分卷阅读1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 ,拄着拐杖眯着眼睛的老家丁。 何燕常看了他一眼,心想,怕是睡着了,便又多看了他一眼。 他不曾出声,只是朝里走。他都走到了影壁後面,也没谁出来拦着他,何燕常乐了,想了想,又皱起了眉头。 他站在青砖地上琢磨,如果再这麽走进去会不会被乱棍打死? 想想却又释然,若是去不了毒,便是走出这里,只怕也要被沈梦寻出来弄死的,他可不想这麽遮遮掩掩过一辈子。 他摘下了斗笠,背在背上,慢悠悠的朝里走去,只是越往里走,便越有些心惊。越往里走,这其中的辗转曲折,便愈发的像他在教中居所的格局。 他便是记性再坏,自己住了那麽些年的地方,还是记得的。 他站住了,摸了摸回廊上的栏杆,握住了,果然是像的,就连栏杆的粗细也一般无二。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平生头一次後悔起来。 何燕常站住了,看着走廊尽头,若是在山里,从这里过去,便该是他就寝之处了,他有些心烦,想,若不是这样倒也罢了。 “怎麽不走了?” 那个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十分的耳熟。 何燕常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回过身去。 沈梦站在那里,穿着白衣,背着一把长剑,神情有些冷淡的看着他。 有那麽一瞬,何燕常想起了数年前留南山上的那个人还没有剑高的小矮子,他突然很想笑。 然後他的确也笑了。这念头实在是很难忍住。 沈梦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他上前一步,冷声问说:“你笑甚麽?” 沈梦看了看四周,似乎并没有别的甚麽人,可他内力尽失,便是当真有人埋伏在暗处,他也丝毫不能知道。 “你笑甚麽?”沈梦的声音严厉了几分,两人之间已经近若咫尺,似乎只要他说出答案,这人就会再上前一步,拔剑将他劈做两半。 何燕常想了想,是说你穿着白衣果然好看,还是说,倒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冷冰冰的样子? 数月不见,沈梦仍是沈梦,却彷佛又不再是山中的那个沈梦了。 只是无论哪句,若是他当真的说了,都会激怒沈梦。 於是何燕常只说:“没甚麽,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你罢了。” 沈梦冷笑起来,说:“你来他这里,自然是想见他了。见着我,只怕失望得很吧。” 何燕常看他一眼,有些想笑,但还是认真的答道:“不会啊。” 他这是真心的话,便是沈梦再怎样想将他除之而後快,沈梦的脸,他还是十分喜欢的。 沈梦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他一下就拔出了剑,用力的抵在何燕常的脖颈上。 何燕常没有躲避,但他的确有些惊讶。这的确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冰凉的剑锋抵着他的脖颈,他觉得似乎只要稍微一动,就会血溅三尺,连沈梦的白衣一同染了。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嘲讽道:“难道你还以为能和他春宵一度,哄得他替你解了毒?” 何燕常轻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沈梦哼了一声,以为他只是不信,便又说道,“你以为,你的毒还解得了麽?” 果然。 与他料想的一丝不差。 毒是黄谌配的,只是过了沈梦的手,便不知加了甚麽,只怕连黄谌也难解了。 何燕常叹了一声,只说,“你来这里做甚麽?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沈梦却笑了,说:“你以为你甚麽都能猜着,是不是?教主大人?” “我若是果然猜得到,也不会任由你给我下毒了。”何燕常毫不在意的答道。 说完,他便伸手从剑锋上划了一下,血珠儿霎时间便从划过的地方渗了出来,果然是把吹毛断发的利剑。何燕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剑,笑了一下,这才伸出两指夹住剑身,说道,“你若是不想我死得这样快,便该小心些。” 十六 中 沈梦脸色一沉,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冷笑着说道:“怎麽会?总要将你养上个七八年才够,哪里会教你死得这样快?” 何燕常还来不及开口说话,沈梦的脸色却又舒展了几分,他的指尖早已按在何燕常的脉上,略一探查便知详细,看着何燕常,露出些笑意,说道:“你身上的毒果然还不曾解开!” 何燕常见他神色有些不同,心知身陷於此,一时难以逃脱,索性把此事抛却了脑後,便问他,“怎麽?你要替我解?” 沈梦深深的看他,这人微微笑着,全然不是被人拿住的模样,胸口憋闷,竟然彷佛无法喘息的一般。 何燕常也不过口里说说罢了,这人万般谋划才在他身上下了毒,又处心积虑了在这里等他,怎麽会好心替他解毒?他只是想,这人不知又要怎样。却听沈梦低声说道:“想要我替你解,也不是不能,端看你如何行事了。” 何燕常心道,他想怎样,难道还想我跪下求他不成? 这样一想,便在心中微微冷笑。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我倒不想要你替我解。” 沈梦怔了一下,转而便嗤笑道:“那你来这里做什麽?与黄谌叙旧麽?” “不过要他替我解毒。”何燕常心知瞒他不过,索性直说。 他教罗俊青替他去教中瞒天过海,又掩人耳目的一路走来这里,原以为不会露出踪迹,却不料沈梦早已埋伏在此,只是不知此事是否亦是与黄谌合谋的了。 __沈梦先是皱眉,然後大怒,手握利剑,紧紧的看着他,片刻之後,却突然将剑身入鞘,冷笑着对他说道:“何燕常,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酒吃便好。”何燕常毫不在意,笑着答道。 沈梦嘿然不语,握紧他的手腕,突然转而说道:“若把此处与教中相较,你看如何?” 何燕常看他一眼,看不出他的喜怒。 沈梦一直都不是喜形於色的人,便是往日里与他颠鸾倒凤之时,也十分的内敛,只是他偏偏喜欢沈梦这样的,所以自作自受罢了,如今倒也无话可说。 “倒是一般无二。”何燕常环视片刻,看着眼前的曲折回廊,廊下的静水香花,还有各个花窗之後的假山花木,心下微微一沉,想,此处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在此等候,想是早有安排。 如今沈梦问他这话,听着由头便很是不好,难道要把他软禁在此不成? 沈梦露出一丝笑意,突地伸手点住他的各处穴位,然後在他耳边轻语:“那,便请教主在此长住罢。” 何燕常虽已料到他的打算,可听他亲口说出,还是觉得有些意外。他记得的沈梦,向来都是极沉得住气的一个人,可不似眼下这般,会赤裸裸的把这样的话毫无遮拦的说出口来。 只是 分卷阅读1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 不知他唤了自己这一声教主却是为何,或许是为了嘲讽於他,他却并不在意的。 不过沈梦叫了他一声教主,大约也是失口,脸上便有些懊悔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不曾被人看见。 何燕常想,他留我性命,将我软禁於此,只怕是要羞辱於我,只是不知以他这样的性子,会想出什麽羞辱人的法子。这样一想,倒有些好奇起来。 “若是有美人相伴,长住也未尝不可。”何燕常闲闲的说道。 沈梦微微冷笑,眼中燃起怒意,说:“断手断脚,眼盲口哑的美人教主喜欢麽,倒是可以送你十个八个的。” 说罢,也不等他答话,便不再看他,将他打横抱起,如飞一般,穿过长廊,走到那湖水边上,落在一叶轻舟之上。 沈梦端坐在舟中,将他搂在怀里,何燕常被他点了各处穴道,动弹不得,唯有哑穴不曾点,倒是可以开口说话。 舟身轻摇,他便极不自在,他自小便有些怕水,只是不为人知罢了,此时对着沈梦,却不能露出分毫。沈梦也不知想着什麽,居然丝毫不动,何燕常想,他难道是在犹豫要不要杀我? 便故意出言相激,说道:“便在此处也极好,你一个便可抵那七八个美人了。” 沈梦果然大怒,说:“何燕常,你那龌龊的念头休要再想起,不然教你生不如死!” 说罢竟然将他抱住,飞起身来,踏水而行,雨燕一般掠过湖面,顷刻之间便被他走到湖心。 何燕常见他露出这一手本事,才知道他往日里多有隐瞒,不曾露出真正的手段,心里也有些感叹他的心机。 只是看那湖面雾气弥漫,看不到湖岸,又看湖心小岛楼阁重重,也不知其中有什麽机关,若是要独自走出,只怕不易。 沈梦一直不曾将他放下,紧紧抱在怀里,走入阁中深处,然後问他:“你看此处如何?” 何燕常嘿然不语。 这里的布置格局实在是再眼熟不过了,简直与天心阁一般无二。若是不知此处不是教中,便要以为这仍是往日里他宠爱黄谌,与他起居坐卧之所了。 想来是黄谌想着旧日的情意,所以在这湖心里仿造修造的这一座阁楼,今日里却被用来做他的樊笼。 “如何?”沈梦丝毫不肯放过他,偏要步步紧逼。 何燕常被他抱在怀里,丝毫不能动弹,犹如妇人一般,心里有些郁躁,想,这是黄谌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可是见沈梦紧紧看他,便只是笑着说道,“若是你当真要问,我便答你。” 沈梦眯眼看他。 何燕常笑了起来,毫不在意的答道,“还少一个黄谌。” 十六 下 沈梦顿了一下,突然冷笑起来,说:“我倒可以将他的尸身取来此处,只怕那时你又不肯了。” 何燕常知他心狠,说得到便做得出,便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这阁里曲折往来,犹如迷宫一般,也不知进了几重门,转过了几道屏风,才走到一扇雕花的木壁之後,沈梦用手把那木壁轻轻一推,便露出壁後一间不大不小的暗室来,室中陈列摆设都极简陋,只有床帐十分精致,和便与天心阁里他与黄谌睡过的那张一模一样。 沈梦抬头见了那张床,立时便变了脸色,忍了忍,却还是忍耐不住,出口嘲讽道:“他对你倒是当真有情意的,连张床也要造得一模一样在这里,只可惜下毒的时节倒不曾见他犹豫丝毫。” 何燕常被他抱在怀里,动也不能动,正是恼火之际,听了他的话却沉静了下来。若是黄谌亲手下的毒,那只怕不是一时一刻的所为。 他还不曾带沈梦去山中的时节,黄谌便已离开教中去中原了。若是沈梦说得不错,只怕黄谌给他下毒也有些时日了。 沈梦伸手扯坏床帐,将他放倒在床上,伸手抚着他的面颊,微微冷笑,问道:“怎麽?知道他这样狠毒,你便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了麽?” 何燕常好笑起来,说,“甚麽?我只是在想,你方才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想要他下毒的时节多犹豫些麽?” 沈梦见他如此回答,实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心中愈发的烦躁起来,手下一用力,何燕常便皱了皱眉。 沈梦捏住他下颌,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沉声的说道:“何燕常,你还不明白麽?你今日里已是我的阶下之囚,怎麽还是这样的张狂,难道是不要性命了麽?” 说罢,也不等何燕常回话,便从床上拿起一套白色的衣衫,亲手替他换上。何燕常见他面无表情的替自己换了这套新衫,心里还有些莫名,想,他捉了我,就为了这个?只是浑身的穴道被点住,丝毫也动弹不得,只好随他摆布。 沈梦将他原本的衣衫撕碎了扔在地上,又从锦被中取出数条细链,将他手足都牢牢的锁住了,捆在木床四角。等他做罢了这些,才一一解开了他的穴道。 何燕常再也料想不到他竟会如此行事,一时间只觉着震惊,竟然不曾生出别的念头。 沈梦一解开他的穴道,他便从床上坐起了身来,低头看着手腕上银光闪闪的锁链,心中只觉着十分的荒唐,他脸上已经没了丝毫的笑意,开口低声的问道:“沈梦,难道你疯了不成?” 沈梦大笑了起来,站起身来低头看他,声音里带些冷意,缓缓的同他说道:“我自那一日跪拜在你面前,求你恩宠之时起,便早已疯了,难道你还不知麽?” 何燕常见他目光癫狂,似有许多怨恨愤懑在心中郁结,此刻终於得以一抒而快的一般,心中才有些顿悟,想,原来当年之事竟令他如此的不甘。 沈梦做罢了这件事情,又去柜中取了一柄磨得十分光亮的铜镜出来,拿到他面前,教他伸手握住,然後微微笑着说:“教主大人,原来你穿白衣也十分的好看。” 何燕常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还是为了这个。 何燕常想,我还当他是个做大事的,却不过是为了这个才留我性命。 心里有些叹息,也有些失望,却还是随他去了,将铜镜拿到面前来端详一番。 他很久不曾照镜的,他已非少年,青春不再,昭华已过,何必日日揽镜自照?只是今日里猛然一照,却有些怔住了。镜中之人似曾相识,似笑非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看着竟然有些冷漠。 何燕常心里微微惊讶,想,原来我如今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记得少年时也曾对镜自照。那时他还如黄谌一般,只知道一厢情愿,看着镜中的人影,曾还十分天真的想着,我还年少,连胡须也未得,便是与女子相较,也未必就十分逊色了,便是我向他自荐枕席,他也不会将我拒而远之。 那时他看着铜镜,只见镜中之人眼里满是热望,只觉得心中期望之 分卷阅读1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 事必然能够成真,想要什麽,自然不会失去。 如今镜中之人已然不同,只有容貌之中,隐约还能看出少年的痕迹。 何燕常默默的看着铜镜,想起那时的少年,竟然只觉着微微好笑。沈梦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手,彷佛怕他松开一般,铜镜的手柄被他们两人握得温热,他心想,原来都已经过去那麽的久了。 沈梦见他默然不语,便又出言嘲讽道,“还有,教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原不叫沈梦的。” 何燕常呵的笑了一声,说:“不是叫做沈雁林麽,我记得的。” 沈梦眼里露出一丝惊诧,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住了。 何燕常看向他,他还这样的年轻,悟性极高,根骨又好,吃得了苦,心性又坚韧,只怕世上没有甚麽他得不到的东西了罢。 他得到了教主之印,离教主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罢了。何燕常想,即便是他放不下那件事,要羞辱我,却也是一件极容易,极简单的事。 何燕常又想,我若是不想被他羞辱,却也是一件极容易,极简单的事。可他终究还是想活着的,便是失却了内力,形如废人一般,他还是想活着的。 便是躺在舟上,顺流而下,如浮云一般飘荡,甚麽也不做,也是好的。 何燕常站起身来,又说道:“我只说叫你换个名字罢了,是你自己取了梦字,你既然不喜欢,当初又何必要取?” 何燕常说着话,便赤脚踩在碧青色的方砖上,在室中随意的走动。那细链在他手腕脚踝上缠了几缠,却仍旧够长,他走了十步,便再也走不得了。他回身一看,果然是沈梦脚下踩住了一截细链,沉着脸色的看他。 沈梦眼里满是怒火,想要说甚麽,却又咽了下去,微微冷笑,说:“原来我当初还可以说不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似乎觉着他问得可笑,便说:“是,你自然可以说不。只是你当年若是说了不,那你今日里也不会站在这里,同我说这样的话。” 沈梦被他揭到这个痛处,脸色顿时大变,站起身来,想要发作,却又忍住了,他紧紧的看着何燕常,突然低低的笑了,他捏住何燕常的下颌,逼他直视着自己,他靠了过去,在这人耳边轻声的说道:“何燕常,你总是这样,我便不信,你难道当真不怕?我真想知道,等到你来求我的那一日,究竟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说完,竟然再也不看他一眼,冷冷的挥袖离去了。 十七 上 黄谌看着床榻上静卧不动的那人,心里不知是什麽滋味。 沈梦不知从哪里寻得了这样一个人,居然生得与何燕常这样的像,此时闭着眼沉睡不起,看着居然与何燕常一般无二。 可他明知此人是假非真,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那人。 这件叛教之事由他和沈梦一手做来,他当初不是没有挣扎的。 可是沈梦对他许下了重诺,还曾对他细细的描绘了事成之後的好处:“他如今是一教之主,想要谁便可以得手,年纪比你轻的,相貌比你好的,也有许多,所以看不到你的好处。若是有一日他虎落平阳,只有你一个在他身边,也不会再有人自荐枕席,总是要上他的床了。那时他只有你,自然便看得到你,知道你对他的真心,慢慢的,心里便也会有你了。” 他知道沈梦不过是要哄他动手罢了,可这幅景象由沈梦细细的描绘而来,竟然让他无比的渴望,渴望得恨不能立刻便将这幅美景紧紧的攥在手心,永不放开。 他和沈梦宠爱过的那些人都不同。他不是为了权势,也不是为了武功,更不是为了金银珠宝才上何燕常的床。 他刚入教中,不过是在山门前扫石阶罢了,等到过了一两年,还是管事之人可怜於他,另分了他去扫教主的武场。 何燕常性子散淡,武场扫与不扫,其实於他没甚差别。 可黄谌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毕竟管着他的,不是何燕常,而是他人。 冬日里武场里落满了雪,黄谌费力的抱着那把比他人还高的竹枝扫帚,吃力的清扫着碎雪,生怕赶不及在教主来前清扫乾净。 何燕常那一日却来的早,在他身後悄无声息的看了片刻,终於低低的笑出声来。 黄谌受到惊吓一般,慌张的回过头来,何燕常正站在他身後,被他撞入怀中,便不由自主的伸手将他搂住了。 黄谌满脸通红,只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知道自己是冲撞了教主,便想要跪下谢罪,却听何燕常说:“你这样扫要扫到几时?”便教他松手,他却不敢,只是死死的抓着不放。 何燕常笑了起来,却没有怪他的意思,反倒夸他很有几分力气,还教他不必扫,吩咐他说:“若是别人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在雪里舞剑才有意味,都扫乾净了,便没什麽趣味了。” “可??,可??,雪若是不扫,??”他结结巴巴的,觉得好像不该这样。 何燕常微微的笑了,也不再多说什麽,只是吩咐他道,“那你看我舞剑吧。” 他傻傻的站在雪地里,脸也冻得红通通的,可他却一动不动,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在雪地里舞剑的何燕常。 他身份卑微,从来都是低头行走,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抬头去看看着教中有身份的那些人,更不要说像此时一般,紧紧的盯着教主看了。 可今时今日,却是教主亲口命他看的,他如何能够不看? 只是他却不知,自那一刻抬眼看去之时,他便已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何燕常的剑法潇洒飘逸,在落雪之中翩然舞来,犹如谪仙一般。他看得如痴如醉,竟然丝毫也不觉着严寒逼人,他满心的神魂俱已被眼前的这番景象迷醉了,只觉得这人,这剑,这雪,如诗如画,如酒如歌,无一不美。 他明知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一直的盯着何燕常看。 教中之人总在私底下说路三娘是如何绝世的美人,可路三娘却不会教他这样脸红羞怯,心跳不已。 他想,这个人笑得这样好看,剑又舞得这样美,路三娘算什麽呢?路三娘就连他的一根手指头也是比不上的。 那时他还不知,女子并不能令他动情,路三娘再怎样的美,看在他的眼里,也同一根木头没什麽分别。 彷佛是从那时起,他便总是偷偷的去看何燕常了,哪怕只是这人的一声轻叹,也能教他惴惴不安,思量半日。 他是情不自禁,也难以自禁,他那时还不懂得,所以放任自己深陷下去,直到他懂得,却也已经迟了,想要脱身,却已是不能够了。 若是从来都不曾离他那样近,倒也罢了。 可是再想这些,却已经迟了。 他同何燕常在一起的时节,也曾倍受宠 分卷阅读1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6 爱,因此一旦分离,便倍觉伤心不甘。 那时那些柔情蜜意,那些轻言细语,他并不觉着是假,只是时过境迁,何燕常身边的已不再是他,而换做了沈梦。 他心里明白,他的昨日,便是沈梦的今日,他的今日,便是沈梦的明日。在何燕常的眼里,他与沈梦,沈梦与他,其实并没有什麽分别。便是没有沈梦在何燕常身边,也会有别的什麽苏梦,白梦会去自荐枕席,去上何燕常的床。他眼看着何燕常另宠他人,看何燕常对别的人露出那些似浅还深的情意来,他的心,便彷佛被滚沸的铁水一般的煎熬着。 所以沈梦一次次的,终於说动了他。 事成之後,你便能与何燕常一处了。沈梦在他耳边低声轻语,彷佛梦魇一般。 与何燕常一处。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这样天大的诱惑,他到底还是抵挡不住,动了心。 他反覆的思量过,几乎夜不能寐的想着这件事,才终於下定了决心,要与沈梦合谋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也同沈梦说了,“你若想我做成此事,亦要服下我配的药,不然我信你不过。” 十七 中 沈梦想要的,与他想要的,是如此的不同,黄谌怕他赶尽杀绝,要取何燕常的性命,因此才有此一句。 沈梦大约早就窥出他的真心所向,只等他挣扎一番罢了。却不曾料到他会如此要挟,凝神看他片刻,终於才说:“我只要教主之位,并不想滥杀无辜。你助我成事,自然是我的肱骨之臣,你怕什麽?你若是当真不能放心,要我服药也未尝不可。只是不能夺我武功。” 黄谌见他误会,却也不做辩解,便把这件事情应了下来。 细细算起,他在何燕常的饮食之中下毒,已有三月有馀了。 每次他去教中,都会见着沈梦,因了合谋一事,不知不觉之中,他便多看了沈梦几眼。 何燕常仍是十分的宠爱这人,连教中的事务都与他分理,却没有丝毫疏远的痕迹。沈梦同他合谋了这样大的事,彷佛对这个人并没有什麽影响,他在教中行走如旧,常伴何燕常左右,也不见有丝毫不甘。 黄谌知道何燕常喜欢沈梦少年时的容貌,可是见他如今已经脱了少年人柔软的形迹,一日日的俊秀英挺起来,何燕常的宠爱却不减分毫,黄谌这才知道自己从前想错了,这个人,他早就该提防的。 他不愿看见,也不想看见何燕常如宠爱他一般的宠爱他人,所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以为沈梦也不过是被何燕常轻轻摘起,转眼便要凋谢的一枝娇花罢了。 可等到他看到的时节,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有多麽的嫉妒痛恨。 那时他曾想,等我带走了何燕常,便要把沈梦背着他做下的那些勾当一一的告诉了他,好教他知道他看错了人。 岂料世事多变,他与沈梦那样仔细的谋划过了,却还是未能一一如愿。 何燕常带沈梦入山之前,他为了避嫌,仍同往年一般的离开了教中,照旧渡江南下去了。可是旅途之中,却有许多煎熬,他怕沈梦不守诺言,又怕何燕常猜出是他,可他最怕的,却是何燕常中毒後节外生枝,又生出什麽别的变故来。他也曾留了些人在教中,嘱咐他们教中但凡有了什麽异动,必要详细的报与他知道。 所以当他得知教中生出大变,山中被大雪封住,消息难以进出之时,便收拾了行装动身赶路,其间星夜兼程,恨不能即刻赶了回去。 哪里想到还不曾赶回教中,便有人来报。说大雪一住,沈梦便带着人出了山来,只说教主在山中失去下落,遍寻不见,因此他手执教印,要代行教主之职,只等何燕常归来,方能归还印信。 黄谌又惊又怒,又疑又惧,只怕是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沈梦不光要教主之位,还想要取何燕常的性命。可他却还是不能相信,难道沈梦只为了这一时的痛快,便连性命也不要了麽? 他离得太远,真相又不明朗,心中异常焦灼,简直犹如被火灼烧着的一般。 又行了两日,又听到消息,说教中都在私底下传着许多谣言,其中之一,便是何燕常无心教中事务,带了赵灵归隐异乡了。何燕常的散淡不羁,也是有目共睹的,说的人言之凿凿,教中管事的诸人若是听见了,虽然也会严辞的呵斥,其实私底下,却大都是信了真的。 黄谌听说了赵灵与何燕常一同失去下落之事,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从马上跌了下去。他知何燕常一向喜爱赵灵,虽则未必便是那种儿女私情,可此时情势复杂,不由得他心里百般猜度,万种疑虑。 他与赵灵交情甚笃,知道这个人对何燕常是十分的尊崇敬佩,全然都是真心,没有半点假意,为人又活泼讨喜,何燕常向来喜爱他,大约也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 等到他一路疾驰,赶回教中,才知道沈梦果真当起了代教主,几大护法使者都并无异议,但是各处都派出了许多人手,暗地里去寻访何燕常的下落。 他想要见沈梦,只是沈梦却先他一步,寻到时机,单独前来见他了。 两人在秘处相见之时,沈梦头一句话便是说:“何燕常大约是被赵灵救走了。” 黄谌知他狡诈多智,从来都不敢轻信,此时听他这样说,心里却是一沉,不免追问一句:“难道你不曾将众人支开?” 他们两个原本是谋划好了的,沈梦在山中最後一次下毒之时,会将毒引放入。 何燕常毒发之时,身旁本该无人相伴,免得毒性不曾行遍全身,不能将何燕常拿住。 沈梦微微冷笑,说:“难道我是傻子麽?自然是支开了的。我要去汤池中沐浴,他在房中等我,本不该有别人的。” 黄谌沉默不语,心中的猜疑更甚,片刻之後才说:“赵灵对教主,的确是忠心耿耿的。若是恰巧被他撞破了,拼死将何燕常救出,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梦哦了一声,看着他说道:“若不是他多事,此刻我便已把活生生的何燕常送入你手中了。” 黄谌狠狠的看他一眼,转过头去,说:“他没有伤着罢?” “伤?”沈梦呵呵的笑了起来,才又说道:“赵灵狡猾得很,哪里会教他伤着?教中守山的侍卫都被人杀了,不是赵灵做的,却还能是谁?我费劲许多力气才瞒住。他的本事倒是大,山里守卫重重,他居然趁乱把何燕常带走了。” 黄谌屏住了气,心中怕得厉害,他怕是沈梦早已杀掉了何燕常,也不曾留下赵灵,却编出这些谎话来瞒着众人罢了。可若是沈梦所言为真,何燕常被赵灵救走,那他费心费力做的这些,岂不是都白费了?不但统统白费,还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此时此刻,黄谌心中早已生出了许多悔恨来 分卷阅读1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7 ,他与沈梦合谋此事,无异於与虎谋皮,真正是愚蠢透顶了。 可是沈梦身上有他下的毒,难道就不怕麽? 可是如今木已成舟,他只能行一步看一步了,不然还能如何? 失去了何燕常的踪迹,教中却并未大乱。沈梦原本就替何燕常打理过教中的事务,此时事多且杂,他却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将教中治理的很是不错。 黄谌虽是心急如焚,看到教中这幅景象,也不免要想,若是沈梦要对付的人不是何燕常,他便会十分的敬佩了。这个人有着这样的野心,这样的能耐,却又能够这样忍耐,的确不是个寻常之人。 只是寻找何燕常一事,却毫无结果。 他私下里也分派了庄里的人出去找寻,却丝毫不见何燕常的踪迹。 黄谌知道此事不能拖延,又怕何燕常早已不再人间,便与沈梦说了,“若是再无有何燕常的踪迹,我便先行一步,去地下等他。那时你拿不到解药,也休要怪我不守信用。” 十七 下 岂料这世上的事,偏偏就有许多波折。 他这话说了不过数日,便到了月中。教里号令严明,极有规矩的,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布置教务,分赏众人。 那时节众人齐聚一堂,受罚领赏,依次上前,井然有序。 那一日也该是如此,只是教主之位却空着,沈梦坐在一旁,行着代教主之责,对一干教中细说赏罚之事,黄谌心烦意乱的立在众人身後,心想,这人倒也沉得住气? 正是那时,便看到一人提剑而入,直冲着沈梦便去了。 这一变故惊坏了众人,靠前些的正要动手,可是看清了那人的形貌之後,便都惊疑不定的退了下去,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黄谌便是站得靠後了些,却也看得真切,闯入的那人,分明就是何燕常! 黄谌几乎不能呼吸,只是痴痴的盯着那人看。 何燕常快步走到沈梦面前,不曾开言,提剑便刺。他出剑时又快又狠,剑尖却不曾刺入沈梦眉间,只是停在了沈梦的面上,然後手腕轻轻一拨,便把剑斜斜的朝他的鬓角偏了过去。 座下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看他们两个。 何燕常这一剑不为杀人,不过是警示罢了。满身的内力,都化在剑尖之上,剑气逼人,沈梦竟然坐倒了下去。 何燕常收回了剑,沈梦怔怔的看着他,鬓边几缕断发,这才悄然落下。 黄谌看得大惊,心中纷乱,却只反覆的想着这一件事:何燕常满身的内力,竟然丝毫未失。 何燕常笑了一下,手执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便又刺去,这一次,却是破开了沈梦的衣衫, 众人都知他二人之间的旧事,此时还以为是何燕常在戏辱沈梦罢了,却不想何燕常伸手探入沈梦的衣里,取了不知什麽出来。 何燕常做罢了这件事,竟然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打了个呼哨,唤来了往日里的爱骑,翻身上马,纵驰而去,竟然连头也不曾回过。 何燕常这一番来去,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罢了。 那片刻之中,黄谌只是紧紧的看着他,看他自始至终只是看着沈梦,看他提剑划破了沈梦的衣裳,看他自沈梦怀中取了不知是什麽,又看他绝然离去,心口突然毫无徵兆的绞痛起来。 为什麽?他只是不懂。 为什麽这个人做了这样的事,何燕常还不肯杀他?还要留他性命? 难道沈梦便这样好麽?这个虚情假意,处心积虑的要夺教主之位的人,到底是哪里胜过了他? 他想要何燕常转过身来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可是自始至终,何燕常都只是看着沈梦。 是不是不管他做甚麽,怎样做,何燕常都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 那一日他不知怎麽回去的,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犹如行尸走肉。 他想,何燕常既然不曾失却内力,那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此也好,也算是绝了他的心意。 只是他却怎麽也想不明白,为何他配的毒不曾生效?到底是哪里错了。 失意恼恨之後,黄谌终於振作了起来,细细的把那之前的事一一回想过,还是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 他怎麽想,都觉得自己并没有配错。这麽一来,便只有一种解释了。 除非是何燕常离去之後,有人替他解了毒。 他并不是个自负之人,这一味毒是他倾尽全力,又在自己身上试炼过才配制而得的,无论是谁,都没有这样容易的解开。 那些日子,沈梦在教中动作极大,黄谌也听到教中议论纷纷,只是沈梦手段了得,居然都一一的化解了开来,於是羽翼愈丰,声威愈壮,越发的显出本事来了。 黄谌想要亲自动身去寻何燕常,只是在那之前,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给沈梦留下解药。 他还未及决断,沈梦竟然趁夜过来见他。 只是沈梦此番前来,却是另有要事相求。 沈梦同他说:“我有件事情要求你。” 黄谌笑了起来,说:“代教主言重了,说什麽求与不求的,在下若是力所能及,必然照做就是了。” 黄谌看着他,心中冷笑,想,他来做什麽,看我的笑话?还是来问我的罪? 沈梦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令他震惊非常。 沈梦原不曾与他多说,只说:“我寻得一个人,与他极为相像的,想要暂时安置在你庄中。” 黄谌不解,便嘲讽他说:“代教主如今已是大权在握,何必还要费心的弄一个假何燕常回来?” 沈梦看他一眼,似乎才猜度他话里的意思,半晌才说:“你难道不想捉他回来麽?” 黄谌便是一惊,转而便怒,想,他是在笑话我麽? 他说:“若是你捉得住他,那一日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羞辱了。” 沈梦的神情一时变幻莫测,也不知想些什麽,最後只是说:“那一日的,不是他。” 黄谌惊得站了起来,沈梦却又低声的说道:“你离得远,不曾看真,我却仔细的看了,那个人,并不是何燕常。” 沈梦又说:“我曾听人说过,他有个兄弟游荡在外,只是一向不曾得见。那个人形貌虽与他相似,大约也是易容之术罢了。倒是神情大为不同,剑法之中也比何燕常多些刚毅,又绝口不肯开言,怎麽想也是古怪。” 黄谌想着那副毒药,便艰难的说道:“若是果然如此??” 沈梦只说:“我转日便吩咐了人把那替身带来,你将他药住,休要教他醒来张口,免得露出马脚。等你安顿好了,我拿他自有用处。” “什麽用处?”黄谌警觉的问他。 “鱼饵罢了。”沈梦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却不肯与他多说。 黄谌见他不肯细说,便 分卷阅读1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8 道:“你既然不肯说与我知道,那便算了。只是人却不能放在我庄上,你要他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这也极容易的,我便告诉你如何配药,其馀的??”他顿了顿,看着沈梦,“你便不要再想了。” 沈梦微微皱眉,见他丝毫不容商量的样子,便问了配药的法子,然後转身离去了。 只是过了一日,却突然有人前来传命,唤他入教。也不说是为了什麽,只说是木护法有请,他听了也有些疑心,却还是不敢不从,便带了人进去了。 却不料被引去了教主的起居之所。各使者护法都在,沈梦也在一旁,众人围在床榻左右,都屏息不语,只是看着床上静卧之人,见他来了,却也是神情各异,相看无言。 沈梦唤他前来,又说:“你来看看。” 黄谌心中隐隐有所知觉,却仍旧依他所言,走上前去仔细一看。 他一看这房中的情形,便猜到了沈梦的图谋,可等他定睛看去,却还是不免一惊。 床榻之上双目紧闭,静卧不起的那个,竟然活脱脱的就是何燕常。 真是难为沈梦了,居然能寻到与何燕常如此相像之人。 十七 下 下 沈梦冲他微微颔首,说,“这人被寻到的时节,已身受重伤,只是他一日不醒,一日便不知他的身份。” 黄谌心中冷笑,却道:“代教主说笑了,教主身上自有表记的,你看上一看,不就知道了?” 沈梦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木盛却说:“知道这个的,怕是也有一些。便是有表记,也不知真假。” 黄谌心里有些不解,不知沈梦是想自己怎样。他想,即便那一日来教中的是假非真,他弄这麽一个假何燕常来到底是要做什麽?此时各处人马都在搜寻何燕常的下落,他必然藏匿了起来,不会出来行走。若是我医好了这人,只怕便要露出马脚,若是不医好他,只看他僵卧在这里,又有什麽好处? 费清之前大约已同众人商议过了,此时也不问他,便说:“不管真假,先救了便是。此事关系重大,须得掩人耳目才行。黄谌你留在此处,务必尽快的医好了他,教他醒来。” 黄谌见众人皆是这个意思,便点头应了。 沈梦却突然将衣袍撩起,半跪在木盛面前,低声说道:“有件事,着实不曾告诉大家。今日里见了此事,实在是不能不说。” 各位见他突然下跪,都十分的惊诧,木盛也面露疑色,说:“你但讲无妨。” 沈梦抬起头来,说:“初一那日,教主曾回来教中。”诸位便都点头,唯有费清微微的眯起眼来,沈梦便又说道:“那一日在众人面前,教主拿去了在下身上的一件物事。这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路三娘啊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木盛拈了拈胡须,便说:“是,这是大家亲眼所见的。” 沈梦露出愧疚之色,低声的说道。“实不相瞒,教主拿走的,便是教主之印。” 各位神情不同,倒是路三娘问他:“你是什麽意思?教主不是把教主之印与了你,教你代行教主之责麽?” 沈梦露出痛苦之色,片刻之後才说:“是,所以那时我惊诧太过,竟然不敢相信,我??” 他的话还不曾说完,却堪堪的停住了,伸手捂住了嘴,那时却已迟了,手里竟是一口鲜血。 沈梦怔了一下,脸色突然发白,颤抖着将手攥紧,半天说不出话来。众人悄然相看,还是路三娘说:“沈兄弟,你怎麽了?” 沈梦轻轻摇头,说:“不碍事,只是一时心绪激荡,所以气血上涌罢了。” 费清却追问他道:“方才说不敢相信,又待怎样?” 沈梦咬住嘴唇,彷佛有话要说,却又觉得难以启齿一般。挣扎片刻,环顾众人,终於说道:“我心里一向知道,诸位都只当我是教主的暖床之人,并不曾看重过我。” 众人不知他为何有此一句,路三娘怕他面上难看,便说:“教主外出的这些日子,沈兄弟把教里治理得十分之好,便是教主回来,也要夸赞一番的。” 木盛微微点头,费清却只是嘿然冷笑,并不开口。 沈梦闭了闭眼,面上露出羞辱之色,终於才又说道:“我说出这番实话来,并不怕诸位见怪,便是即刻将我投入地牢之中,我也并不後悔。实不相瞒,教主将印与我,命我代行教主之责时,我其实也是欢喜的。我一个大好的男儿,难道不愿意施展一番抱负,有一番作为麽?他把印与我,便是不曾看低於我的意思,我那时想,便是拼得性命不在,也要把教中事务打理好了,等教主回来。” 木盛见他眼底泪光闪动,只好开口道:“沈兄弟言过了,便是教主回来,也不会为了这个怪你。” 沈梦低下头去,脸颊上滚落两行泪,哽咽着说道:“所以那时教主回来,取回教主之印时,我几乎不能相信,只觉得无地自容,所以谎称不曾带在身上,哪里想到还是却被他取走了。” 这时费清却咳嗽一声,说:“教主既然取了教主之印,便该将教务接管了,为何又走了?此事与常理不合。” 沈梦惨笑一声,便说:“是,这与情理不合,我回去之後,只觉得其中有异,所以不敢声张。教主既然把教主印与了我,便不会这样不出一言的取走。他既然追了赵灵出去,怎麽独自一个回来?若是失了赵灵,便该回来教里,若是因了别的事,也该告诉了我们,替他出一分力才是,怎麽会什麽也不说便走了?” 黄谌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引着众人去想那人是假非真麽? 沈梦不等众人问话,便又说道:“我後来想起,教主离去那日,山中的守卫尽数被杀,那时我便觉着有些蹊跷。我原本以为是赵灵私自出山,被守卫拦阻,所以才下此重手,如今一想,只怕并非如此。” 木盛沈思片刻,才说:“那你的意思是???” 沈梦低声说:“教主为人,并不会只为了取印而来回,此事背後,只怕是??另有其人??” 费清便笑了,说:“谁能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路三娘突然说:“是不是有人拿住了赵灵,逼他拿教主印去换?” 沈梦神情一变,突然却说:“教主的性子,是断然不会为了儿女情长断送圣教的。” 木盛沉吟片刻,却突然说道:“我们在此猜度,一时也没有结果,不如暂且如此。六弟和祁护法他们仍在外寻访,等下月他们归来之後,再做打算。” 木盛又吩咐他:“迟些不忙了,沈兄弟还是叫七弟看看的好,不要年轻好胜,武功一事,急不得的,别反倒落下病来。”又对黄谌说,“此事十分隐秘,若是叫七弟来做,众人都要疑心。你的本领七弟也是晓 分卷阅读1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9 得的,这人又须得仔细的照看,我们便把他交与你手上,无论他是不是教主,你都要尽心的替他医治了。没有我们四人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你可知道了?” 黄谌领了命,却想,怎麽,他们竟然不放心把这人与曹真医治麽?转念一想,他隐约记得有人说过,曹真入教之前,曾受过沈家的恩情。这几人必是有所疑心,怕这两人有所串通,所以不唤曹真前来,反倒叫了他。 只怕这早就在沈梦的算计之内了,黄谌抬头,迎上沈梦的目光,沈梦却有些恍惚的一般,不知在想些什麽。黄谌心底生出寒意,想,他到底想要怎样? 那日之後,他便留守在此处,看着这麽一个假人。 沈梦若是没有另外三人的手令,也是不能进来的,於是从此不能独自见他,两人再未传过消息。 黄谌被困在这高阁之中,不能外出半步,日日夜夜的守着这麽一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假人,只觉得这人越来越似何燕常,想,只怕这就是何燕常,是被沈梦谋害了,藏在这里。他一向就有心病,渐渐的竟生出!症来,有些疯癫了。对教内教外的变故,一概都是不知。 至於沈梦,竟然大病了一场,病倒之後,便藉口养病,去了他庄上,还将他庄里之人一并赶出。这一桩鸠占鹊巢的事,黄谌更是一无所知。 等到黄谌终於知晓了此事,又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之後,覆水难收,大局已定,纵然他有回天之力,却也补救不及了。 十八 上 黄谌的庄子名叫香雪山庄,听着十分迤逦,其实不过是因了庄里有一片极大的杏林,想着那句“杏花含露团香雪”,於是便索性取了香雪山庄的名字。 待到杏花谢时,山庄之中纷纷扬扬,尽是落花,犹如香雪一般,极为可观。 沈梦倒不曾见过那样的美景。 他来教中的那一日,便是在何燕常面前自荐枕席的那一日。此事教中无人不知,都觉得他手段十分低劣,不过是生得好,入了教主的眼,所以教主才会纵容罢了,不免都把他看低了一等。 黄谌为人甚是清高,对他这样的攀附之辈,避之尤恐不及,自然是不屑与之来往的,也不会有什麽交情。 他如此自辱,才得以入教,自然也无缘来这山庄,赏这春日里的香雪了。 黄谌一心向医,何燕常宠爱他的时节,便寻访了许多名医教授於他。曹真原本是有个药园子的,只是小些。何燕常见黄谌喜爱这些,便分在山里另开了一个极大的药园,还派了教众供他使唤,也是为了他的缘故,後来教里才开了那些生药铺子。 黄谌也不曾辜负何燕常,便连曹真也夸赞过他,说他生来便有天分,合该吃这碗治病救人的饭。 何燕常听了也很欢喜,那时正是他极宠黄谌的时节,因了曹真这句夸赞,便命黄谌在教中治病救人,让他受人尊重,得人敬仰,可以与别人平起平坐。 黄谌也因了此事,得了教里诸人的赏识和抬举,他原本不过只是山门前一个扫石阶的童子,如今凭藉着何燕常的宠爱,竟然在教中平步青云,扶摇而上了。虽然不及护法和使者的地位,却也有自己的山庄和药园,教中的事务,也能说得上一两句话。 何燕常十分宠爱过的,倒也是有几个的,只是大多都已泯然众人。唯有黄谌,倒当真算是个异类,早已今夕菲比,只怕在许多教众看来,也觉着不枉他当初雌伏一场。 沈梦却只觉得他蠢。 大约是他看何燕常的眼神,又大约是他在何燕常身旁时的情态,他对何燕常暗藏的心思,总有蛛丝马迹可循,细细看去,便一览无遗了。 沈梦察觉之时,只觉得着深深的好笑。 沈梦宠爱这些少年,也不过同养只猫,养只狗一般,便是待他们好些,也不过举手之劳了,只有黄谌这样的蠢,明明早已跳出樊笼,却还对此念念不忘。 沈梦来到他这香雪山庄里,见他这里楼台亭榭都与山中十分相似,起初还有些惊诧,等到了湖中,见那阁楼与天心阁一般无二,便觉着这人怎会糊涂至此。 他微微冷笑,想,何燕常不过对他有几分好罢了,他便摇尾乞怜,如狗一般,着实的可笑。 他与何燕常同起同卧七年,还不知这是个怎样的人?这人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之极,可怜黄谌竟然丝毫也看不明白。 沈梦来这香雪山庄,便是要守株待兔,等待何燕常自投罗网罢了。其实他也有些猜不准,只是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消息回报,他不免焦心。 若是易地而处,换了他是何燕常,也晓得自己性命堪忧,只怕头一件要紧的事便是寻人解毒。 若是何燕常不曾对黄谌生疑,自然会来这里寻他,要这人替自己解毒。沈梦想,黄谌对他的情意,何燕常还看不明白麽?只怕是心知肚明,装作不见罢了。此时不来寻黄谌,何时再来?恐怕在何燕常看来,也只有黄谌,断然不会对他不利的。 可若是何燕常对黄谌生出了疑心,那便难说了。 沈梦赌他不曾生疑,又或者有一丝疑虑,却还是要冒险前来。 何燕常终究是个武人,失却了一身内力,又不得归宿,四处躲藏,只怕未必好受,想要解毒的渴望,一日日的,只会更甚。而人在落难之际,总是会做些孤注一掷的蠢事。 所以他仔细的设了个局,将黄谌诱出香雪山庄,困在教中,形如软禁。 而他早先暗中准备的那个假何燕常,此时便也派上了用场。他原本是想着杀掉何燕常後,把这人药傻了好去哄骗黄谌的,却不想何燕常竟然会走脱了,弄成今日这般的不好收场。 他布置妥当了,便住进了山庄里来,静候何燕常自投罗网。 等他在这天心阁里住了下来,才发觉这阁楼深处竟然藏着一处暗室。他原本以为黄谌在这里藏着什麽惊天的秘密,结果推开一看,却大出他的意料,令他震怒非常。 这阁楼曲折幽深,他也不过是偶然兴起,想要搜上一番,却被他寻到一扇雕花的木壁,只轻轻一推,竟然转动起来,露出壁後的一间暗室来。 这暗室里的陈设布置,与天心阁里何燕常的卧房之中一模一样,长榻旁也是两个脚凳,木案边只有一把高椅,略微的斜着,就连摆放的位置也都一丝不错。 沈梦不曾料想会是这样的情形,又看室中床帐高挽,有两床锦被,两个圆枕,又看书案上堆着许多半展的医书,才知道这是黄谌的所为,心中又惊又怒,铁青着脸走了过去,一掌拍下,竟将那张书案击得粉碎。 十八 下 沈梦不料黄谌的执念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竟会修了这麽一个暗室,只怕黄谌在这里起卧之时,心里都是念着何燕 分卷阅读1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0 常的罢。 沈梦只觉得黄谌简直疯癫,不可以常理来论,心中恼怒不已,想,此事了结之後,必要寻个藉口结果了他,不然何燕常一日不死,便一日被他念着。 他如今已不想杀何燕常了,所以黄谌留着,便是个祸害。 沈梦沉着脸在这暗室之中来回的踱了几步,只觉得这暗室之中无有一物看着是不碍眼的,心中愈发的烦躁,片刻也不想多待,便唤了哑奴过来,吩咐他将这室中诸物都一一搬离,或拆或烧,尽数毁去。 离去之前,心里一动,便又吩咐哑奴:仔细的搜寻了,有什麽不寻常的物事或是书信,又或者药方,便仍留着。 哑奴仔细的搜寻遍了,连药书里,锦被的夹层中也仔细的看过,果然被他检出一筐纸片来,也不敢擅做主张,便送至沈梦房中来。 他还不及将那些或残或废的纸片一一的翻看过,何燕常竟已独自送上门来了。 沈梦虽是想着要在这里等他自投罗网的,可是真真被他等到了这一刻时,却又手心满是细汗,竟然有些坐卧不宁。 沈梦想,他当真来了! 那时节,梦里幻里曾有过的许多念头,都只是不见。心里空空一片,想也不及想,早已恍然站起身来,换了衣装,取了宝剑,也不带别个,竟然独自一个前去相迎。 何燕常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看着十分刺眼,他却丝毫不觉,神态有些悠然,彷佛不是为着求一条性命而来,却是闲逛误入的一般。 沈梦明知何燕常内力尽失,看他不见,不然也不会当真进来,可还是屏住了呼吸,在他身後不言不语的看着。 何燕常悠然自得的走入这山庄之中,走过前院,进了曲折的回廊,又走了片刻,却不知为何在廊下驻足。 沈梦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後,见他毫无知觉,心中突然绞做了一团,极不是滋味。 何燕常站定了,也不知是怎的,竟然摘了斗笠,微微蹙眉,伸手去抚那回廊上的栏杆,彷佛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梦心里又怒又气,想,他想着什麽?难道触景生情,还念着黄谌不成? 沈梦与何燕常同起同卧七年,本是权宜之计,无奈之举,明知不该,心绪却常被其牵动。此时他已大权在握,踌躇志满,可是再见这人,心中的喜怒仍是随之起伏,左右不定。 沈梦缓缓的握住了剑,他想,若是在山里那时不曾被他走脱,只怕我早已狠下心肠将他杀死了。那时我若要杀他,也不知他会是怎样的神情,会说出怎样的话来?心里竟然有些遗憾。 那时不曾动得手,时至今日,沈梦已不想杀他了。 何燕常如今内力尽失,如寻常人一般,若只是取他的性命,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 沈梦日里夜里都想着要捉这人回来,却不曾细细的想过,当真见捉着这人的时节,他又待如何? 他以为这人会怨憎,会恼怒,会……,便是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这人总该有所不同才是。 他开口之前想了许多,却万万也不曾料到,这人回头见着是他,微微一怔之後,反倒笑了,并无他语。 他平素善辩能言,狡猾多智,只是遇着这人,却都烟消云散,化作乌有。这笑意太过熟悉,他心中恼怒极甚,只会连连的逼问一句:你笑什麽? 何燕常明明落入了他的手中,却毫不在意,神态自若,并没有一丝的惧意和惊慌。 沈梦再也想不到两人相见之时,竟然是自己落了下风,失了章法。 他心里大怒,想着到底要用什麽手段对付这人才好,才能教这人在自己面前低头俯首。 他想要何燕常来讨好他,哀求他,想要何燕常跪在他的脚边,彷佛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安的亲吻他的脚趾。 他想要羞辱何燕常,想要剥光了何燕常的衣裳,将这人摁在书案之上,干得他哭着求饶。 这些念头夜里曾扰得他难以入眠,心烦意燥。 可他想不到有什麽法子可以让何燕常屈从。他心里隐隐的知道,即便是为了解药,这人只怕也不会向他低头献媚的。 而他手中亦没什麽可用的砝码,可以教何燕常一如他当年,丑态必现的求人临幸。 教中亦有许多酷刑,只是以皮肉之苦来逼人屈服,那是最无趣的一种,他并不屑於用那样的手段来驯服何燕常。 带何燕常去湖心小岛之时,他心中浮起了许许多多的念头,只是每个皆是一闪而过,不堪一用。 何燕常已经失无可失,所以才会这样毫不在意。 他与何燕常之间,便如下着一盘僵持的棋局一般,若是走错一步,便会被对方反将一军。 在湖边之时,他脚踏在小舟之上,心里突然犹豫了起来。 天心阁四面环水,机关重重,用来藏匿何燕常,其实最好不过。 可他却不想带何燕常去天心阁中。 那时他抱着何燕常,看他毫不在意的靠在自己怀中,闲闲的看着这湖面的风光,突然想到,这个人,便是被他羞辱,只怕也会淡然笑纳,赞他是个美人,仍如往日一般的戏弄於他罢。 彷佛要印证他此刻心里的念头一般,何燕常看过了水雾缭绕的湖中小岛,突然开口同他说道:“便在此处也极好,你一个便可抵那七八个美人了。” 沈梦微微冷笑,恼怒於他的轻佻,这样的不分场合,自寻死路,亦恼恨自己,竟然对这人这样的熟知。 而便是在那一瞬,他却静下了心来。 他与何燕常同起同卧七年,又怎麽会不熟知这人?他低头看向何燕常,见他微微的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可以用来折磨何燕常。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何燕常,想着或许不必太久,就可以看到何燕常跪倒在他面前,低头哀求於他的样子,心中竟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让他无比的期待和渴望那一天的来临。 十九 上 赵灵事後才觉出不对来。 黄谌一向不喜人多,这是不错,可那一日的香雪山庄,也未免太过安静了。 况且黄谌从来体恤下人,也不会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去守门。 只是等他一样样觉出山庄的不妙,已经身在千里之外了。 他一路星夜兼程,赶回普济寺,罗俊青早已在那里等着了,只见着他独自一个返回,不免大吃一惊。 他一路找来之时,罗俊青正在柴房後面磨刀,赤裸着半条膀子,一条衣袖胡乱的塞在腰间,眼露凶光,瞪着手下的那把长刀。 赵灵翻过寺里的高墙,好容易才找对了罗俊青的所在,可等他蹲在矮墙之上,眼看着这人顶着何燕常的面孔做出这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一时间连自己所来为何都忘记了。 罗俊青抬起头看他,又看看四下里,便说:“你 分卷阅读2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1 来做什麽?”又问说:“何燕常人呢?” 赵灵抓了抓脑袋,一时不知要如何的解释。 罗俊青“啧”了一声,将手里的长刀放去一边,翻身一跃,便已骑到了墙上,扯住他的衣襟,逼问他道:“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赵灵却不答,先问他:“教印取来了麽?” 罗俊青脸一黑,说:“便是取来了,也不干你事。为什麽要给你,难道他许你做教主了?” “没有没有,自然是要给教主的。”赵灵讪笑两声,心道,取来便好。 他还不及开口把何燕常临别之时的话转述一番,便听到罗俊青咳嗽两声,大不自在的说道:“??只是教印取得错了,等我改日再去。” 赵灵大吃一惊,哪里想到会是这样,连声说:“这如何取得错?” 罗俊青有些恼羞成怒,说:“他又不许我说话,又不许我露出马脚来,又要我取来教印,诸多的不许,哪里便这样容易了!” 赵灵一时无语,片刻之後,才又终於说道:“你和沈梦交过手了?” 罗俊青听见他问起此事,却哈哈大笑,说:“原来是个极无用的东西,被我剑气一扫,腿都软了,站也站不稳。” 赵灵是不曾见过罗俊青的本事,听他这样说,又想起在山里时被沈梦折断双腿,一败涂地的情景,心里十分的不甘,想,哪里便这样厉害了? 罗俊青见他似是不信,便撇撇嘴,说:“何燕常是在梦里被那阴险之人算计了罢,他来寻我之时,彷佛内力尽失,不若寻常。那小人在教中见我,神情惊恐,彷佛不敢相信的一般,十分好笑,我便拿剑吓唬了一番,从他怀里掏了这个出来。”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其中是一枚小印,罗俊青将它翻转过来,仔细的看着印上之字,默默的念道:“沈梦,原来这个小人便是沈梦。” “怎麽?难道你还听过他的名字不成?”赵灵听着他的口气,不免多嘴问了一句。 结果罗俊青的话教他十分的後悔,心想,早知便不问了。 原来罗俊青当真听过这个名字的,他说:总听何燕常提过,说这人性子十分有趣。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哦,那,教主可曾说起过我?”赵灵心中虽然失望,却忍不住知道教主是怎样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 罗俊青看他一眼,迟疑了片刻,赵灵心里砰砰直跳,想,难道不是什麽好话。 罗俊青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你叫什麽来着?” 赵灵险些儿从墙头上跌了下去,他扶住了,心中十分的无语,想,倒与我们教主十分的相衬,难道是一家子出来的,半晌才说:“你怎麽认得我们教主的?” 罗俊青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赵灵的肩膀,不屑的说道:“小子,我和你们教主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赵灵一口气没上来,走岔了道,害得他拼命的咳嗽了起来,罗俊青可怜他的一般,帮他顺了顺气,才认真了起来,说:“何燕常到底怎麽了?” 赵灵见他果然问出此话,便想,教主命我回来见他,又教他去教中取回教印,还把我托付给他,想来是信他的,不如求他一求。 便说:“他被沈梦下了毒,结果内力尽失,险些丧命他手。幸而教主吉人天相,不曾落入他手中,如今却去解毒了。只是教主印落在这人手里,此人又诡言欺诈,趁此蒙骗教众,已做了代教主。” 罗俊青听後,略一思索,突然说道,“他很聪明啊。” 赵灵同他说了这一番话,却不想他会出言夸赞,一时脸上挂不住,便咬着牙说:“他阴险得很。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教主便要危险了。” 罗俊青捏着下巴说道:“何燕常宠他大概有个七八年了罢?” 赵灵吃了一惊,不想他竟然知道得这样清楚。 “他跟我说过的,我听得都烦了。”罗俊青似乎是嫌他太过大惊小怪,便瞪了他一眼,才又说道:“他这个人,要当真对谁好起来,倒是当真十分的好,他宠那家伙那麽久,你们教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没有明证,谁敢说他的不是?如今到处都有谣言说他带你私奔,把教务扔与沈梦一人。便是谁有疑心,也不会贸然出头质问。毕竟何燕常宠爱他在先,若是他所言果然是真,那教主回来之时,岂不是面上难看?如今大家必然都在私下里找寻教主,想等教主回来再做决断。却不知关键便在此时,若是何燕常再不露面,只怕教中事务,都要落在沈梦手里。那时何燕常若是落在沈梦手里,必然是死。只是落在别人手里,却也未必是件好事。你若是何燕常,你敢出去麽?你敢说捉你的那个,便一定未被沈梦收买?” 说完了这番话,他便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比我聪明多了,自然也是早都想到了的,怎麽不让我索性杀了那个沈梦?难道还是舍不得?” 赵灵只听他之前的那些话,便已经怔住了。他只觉得教中之人受沈梦的欺瞒,却不想何燕常宠他在先,又偏偏是在山中失去下落,消息又不通,教印又落在沈梦手里,众人便是疑心,也不能公然称他有叛教之嫌,况且教主失去踪迹,首要之事必然是寻回教主,自然不会先行内讧,此时,便是沈梦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赵灵不想他看得这样清楚,震惊之馀,却又想起黄谌来。若是何燕常说得对了,那便是他与沈梦两个勾结起来,要谋害教主,再若不然,便是受了沈梦的威逼,所以迫不得已做出了此事。 这时他再想起香雪山庄里的情形,突然打了个寒战,看着罗俊青大叫一声:“不好!” 罗俊青哼了一声,说:“你才觉着不好?”又说:“费清早就跟他说过,教他杀了沈梦,他却不肯,如今倒好,养出祸患来了罢?” 赵灵急得团团转,他一直就不曾疑心过黄谌,此时听了罗俊青的一番话,才不由得把前情後事仔细的想了一通,越想越觉着不对,只觉得那山庄有诸多的不对。 “教主他,他怕是早已落在沈梦手里了!”赵灵声音都在颤抖,恨自己那时一时犹豫,不曾跟了进去。 “什麽?”罗俊青吃了一惊,向前倾去,抓住他问道:“他如今却在哪里?” 十九 中 赵灵便把何燕常的话都一一的告诉了罗俊青,他想,若是黄谌和沈梦果有勾结,何燕常既然踏入香雪山庄,便已落入沈梦手里。 罗俊青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般的说道:“这没有道理啊。” “是啊是啊,”赵灵连忙附和他,“教主虽然这样说,我却觉着这两人怎会勾结在一处,没有道理啊!必然是沈梦胁迫了他,所以才会??” 罗俊青敲了他脑袋一下,神情有些 分卷阅读2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2 严峻,只说:“咱们先上路罢。” “去哪里?”赵灵被他打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香雪山庄麽? 罗俊青嘿嘿一笑,翻身下去,把磨了一半的长刀用软布拭了拭,这才打量着明光闪亮的刀面,志在必得般的说道,“我们先去杀了沈梦这个祸害。” “甚麽?”赵灵有些着急了,“先入教中麽?怎麽不去香雪山庄,教主的安危要紧!” 罗俊青冷笑起来,这时赵灵才仔细的看了他两眼,这人虽然顶着一副何燕常的面孔,神情话语,却与教主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头一次随教主前来,赵灵只觉得这人是个头脑简单,空有一身本事的武夫。 反倒是这一次,他只是一番话,便将教中的情势描画得一清二楚,真叫他这个教中之人自愧不如。 罗俊青去房里大略的收拾了一番,便扔给他一个包裹,说道:“这种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又为了男人勾结在一处的事儿,我见得多了。那个小人,必然是许了他甚麽好处,甚麽若是事成之後,何燕常自然归你甚麽的,他听了心动,所以两个人才会串通一气,去谋害何燕常。” 赵灵心里是不愿这样去想黄谌的,所以这样的念头,他从来都不曾有过。此刻被罗俊青说出,只觉得不能忍受,可是却又无可辩驳。怕是何燕常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罢。 罗俊青蹲下身去,对着盛满了水的木盆低下头去,摸了摸脸,笑嘻嘻的说道:“既然他着人造谣,说你们两个神仙眷侣,一同退隐了江湖,我也不好拂了他的一片美意。我们便顺着他的话,回去探望一番,顺便杀他个措手不及!” 赵灵心中牵挂何燕常的安危,总觉得先去何燕常才是正理,便说道,“可是教主还在??” 罗俊青“啧”了一声,说:“我去你们教中取印之时,并无人识破。他也见识过我的剑法本事,他若是当真杀了何燕常,我便是去做教主,只怕也无人敢说什麽,你说他还敢下手杀何燕常麽?” 赵灵似乎有些懂了,正因为情势危急,所以罗俊青才要尽快现身。那时明处一个教主,暗处一个教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若是拿住了何燕常,只怕还要保他性命,毕竟一个内力全失的教主,要比一个不知来路的教主要好上百倍。 罗俊青看他一眼,突然笑了,说:“你明白了?” 赵灵点了点头,将包裹牢牢捆紧,对着罗俊青说道:“教主,咱们回教中罢!” “学得倒快!”罗俊青赞他一句,又说:“何燕常倒没有白救你出来。” 赵灵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只是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想,他怎麽知道是何燕常救我出来? 赵灵随他出山取马,见他大步流星走了进去,一手拍银子,一手就去牵了两匹马出来,动作利索,毫不犹豫,心想,这人的性子倒与教主有些不同。 他两人一人一骑,翻身上马,丝毫也不耽误。罗俊青便与他大略的说了等到了教中的时节,遇着什麽样的情形,便该如何如何。 这两匹马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一路上并驾齐驱,并不费力,等到罗俊青大致说完,赵灵听他对教中地形布局都十分的熟悉,终於忍不住问他道,“你与教主是如何认得的?” 罗俊青笑了一下,看着他说道:“你怎麽不去问他?” 赵灵愣了一下,说:“教主与你彷佛交情匪浅,却从来不曾提过,想来是有他的缘故。” “哦,”罗俊青笑着说道,“他倒信守诺言。” 赵灵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只觉得他话里大有深意。 罗俊青想了想,突然说:“过了这样久,说出来也没什麽。” 他侧过身来看着赵灵,说:“你还记得前任教主姓什麽?” “姓罗啊,”赵灵正奇怪他为甚麽突然问起这个,只是见他神情笃定,彷佛等着看他笑话的一般,突然福至心灵,张口问道:“难道你是他的???” 只是後面的话赵灵却不敢说,前任教主罗铁生不是练武成痴,走火入魔,性情暴虐,在教中大乱之时,死在众护法使者的刀剑之下了麽?却不曾听说他有什麽血脉在这世间。 不过何燕常做了教主後,众护法和使者也都换了人,当年之事,也鲜少有人提起。 “罗铁生是我爹。”罗俊青点头,彷佛在赞他孺子可教的一般。 赵灵头一个念头便是,怎麽会! 大约是他的神情惊诧太过,罗俊青大笑起来,说:“本来这个教主之位他是不肯做的,可惜那一次教中大乱,我借着他的面孔杀了许多叛教之人,他便是不想做也不成了。他倒很为这件事怪过我。只是後来他觉得做这教主也是有些好处的了,才不再提起此事。” 赵灵大吃一惊,罗俊青突然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来,把他以往所知所想,都统统翻了个,竟然令他不知所措。 原来这两人认得这样久了,原来这人是前任教主之子,原来这人才是名正言顺的教主,原来?? 赵灵不知不觉的抓紧了缰绳,突然变得恼怒起来,说:“他既然不想,你怎麽还教他做教主?若不是如此,他今日里也不会被沈梦所害??”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这两个人却相互推托,犹如儿戏一般,说与谁做,便与谁做了。 罗俊青嘿然一笑,突然伸手在脸上一揉,取下一层面皮来,然後又是一揉,又取下一层来,这才看向他,说:“你看见我脸上的伤了麽?” 赵灵见他揭下了面皮,脸上许多刀疤累累交错,竟然十分的骇人。心中猛的一惊,半晌才说:“这是谁下的手,这样狠毒?” “自然是当年那些想当教主的人。”罗俊青冷笑着说道。 赵灵见他神情愤然怨恨,怕是想起当年之事,仍旧不能释怀。 罗俊青又将那两张面皮小心的覆上,然後才又说道:“那时我大难不死,被何燕常救了,我那时命悬一线,便是个浮萍,也要牢牢抓住,便索性赖上了他,逼他与我做了结拜兄弟,还逼他替我入教,传递消息。” 罗俊青叹息一声,说起了何燕常,他似乎也有许多愧疚,低声说道,“他倒是个重信义的人,虽然无可奈何,却也替我做了。”说到了这里,罗俊青却突然苦笑了起来,赵灵听他笑的古怪,心口便砰砰直跳,想,他要说什麽。 罗俊青顿了顿,似乎无限的惋惜,轻声的说道:“哪里想到等他入了教中,却好死不死的偏偏迷上了我爹。” 十九 下 赵灵惊得险些从马背上跌下去,他抓紧了辔头,想起何燕常在普济寺曾同他说的话,只觉得後背都是冷汗,难道教主那时说的便是罗铁生? 又想起何燕常说那人曾送他一把家传宝刀,又说那人与他情义两绝,如今细 分卷阅读2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3 细一想,竟然都对得上了。 罗铁生是使刀的,罗俊青也是使刀的,那一日在普济寺里,罗俊青还问何燕常说,你终於肯使刀了麽。那时赵灵还想,教主不是使剑的麽,我倒不曾见过教主使刀。 却原来如此。 赵灵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赵灵想过了这些,却又忍不住想起何燕常,想起何燕常说道刀断情断时那似笑非笑,彷佛毫不在意的神情,心里竟然替他觉得惋惜。 怎麽偏偏就迷上了那麽一个人? 那麽一个嗜武成性,连妻儿都不甚在意的武痴,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佳颜红粉,只怕也难得半世相守。 更何况是教主这样的男子? 还有一件事,他实在是替黄谌可惜。 赵灵想,你休要再想了,你再怎样好,也是比不过罗铁生的。 一个死人,总是比活人要好过许多的。 罗俊青见他面色几番变幻,知他心中此刻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便说:“那一日他不是都同你说了麽,我不过是再跟你说细些罢了,怎麽就这样的大惊小怪了?” “他也没说那个人就是前教主啊!”赵灵有些火了,想,你果然还是偷听了。 “呵,”罗俊青笑了一声,才说,“那你如今知道了。” 赵灵闷声不语的抓着辔头。他入教之时,何燕常已登上了教主之位,教中也极少议论前任教主之事,所以赵灵知道的,也不过如此罢了。此时听罗俊青说来,心中不免好奇,却也不免哀叹几声,想,那时节罗铁生也不知是怎样发狂起来,却丧了性命。再一想,却不免疑惑,何燕常既然心中爱他,又怎麽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发作起来?罗俊青似乎说过叛教之人,难道那年之事,竟然犹如今时今日一般? 只是罗铁生不曾逃过此劫,竟然在那些小人手上断送了性命? 赵灵想到这里,突然说道:“教主说你一贯使刀的。” 罗俊青脸色发黑,恼火的看了他一眼,“谁说的!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赵灵心道,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人倒与罗铁生一般,也是个武痴。 赵灵只是想起何燕常的话,想跟罗俊青说,你既然擅使刀,就老老实实的拿着刀去把沈梦那个祸害杀了罢。 只是被罗俊青这样一答,反倒有些不敢开口了。他怕罗俊青被他这麽一说,若是遇着与沈梦对战之时,偏偏就是不肯拿刀出来,那便糟糕了。 “我只是顺口一猜罢了,罗??前教主他,不是擅使刀的麽?” 这话倒仿佛勾起了罗俊青的心事,他叹了口气,突然说,“可不是麽?”又冲着赵灵点一点头,无限惋惜的说道:“你不知道,他还想收何燕常为徒哩!若不是他後来斩断了何燕常的刀,我们两个还能快快活活的比试一场。” 赵灵“哦”了一声,想,这人果然是个武痴。只是不知接什麽好,便默然不语。 罗俊青想起从此弃刀不用的何燕常,心里惋惜不已,想,便是哪一日他肯拾起刀来与我再比,也没甚麽意思了。 两个人日夜的赶路,只想早日的赶回教中,却在路途之中,听说了一件事。 原来自从沈梦代理教中事务之後,因为条理井然,赏罚分明,倒颇得人心。况且何燕常在位之时,就慢慢的把许多事务都交与了他做。教中生意又经营得好,他吩咐帐房打过几次赏,所以一般的教众,倒都有些向着他了,都在私底下说教主放着这样的美人不要,却偏偏与赵灵私奔,真是糊涂了。 赵灵一口热茶含在口中,险些儿喷将出来,他想,我怎麽了?我也想与沈梦同归於尽,也不想离开教中,可教主怎麽办?又想,沈梦是美人又怎麽了,沈梦就是条美人蛇!教主早就该识破他的真面目,将他杀了才是!又忿忿然的想着,教主是懒得管这些事罢了,银钱也是我们赚下的,沈梦拿这银子做好人,你们便向着他了!真是一群不长眼的! 罗俊青埋头吃粥,斗笠严严实实的遮住脸,谁也看不见他的面容。吃罢了,擦擦嘴,同他说:“走。” 赵灵一肚子的气,在他身边轻声的发牢骚道:“还走什麽!这教里都已经成了沈梦的天下了。” 这时角落里有个人抬眼看了过来,赵灵和罗俊青都察觉了,赵灵暗暗心惊,想,这个人好耳力。 正想要去看到底是谁,罗俊青却不动声色,拉住赵灵的手朝外走去,低声说道,“好灵儿,别闹了,等我回去与你出气。” 赵灵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喉咙里就彷佛梗了一根极粗的鱼刺,让他使劲儿的瞪着罗俊青看,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无语的被罗俊青拽了出去,两人一同翻身上马,纵马奔驰。 罗俊青在马上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他跟来了,你跟紧我,我们引他到无人处。” 赵灵一手抓着辔头和马缰,一手就去摸腰间挂着的佩剑,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竟然有些紧张。 两人疾驰至那旷野之地,然後驻足稍待,果然看到有三人紧随而来。 赵灵高声喝道:“来者是谁,为何一路尾随!” 为首那人嘿然一笑,便说:“赵灵,你哄骗教主替你取了教印,却又下毒毒害於他,你好歹毒的心思啊!” 赵灵愣了一下,看了罗俊青一眼,正想与这个人打个商量,哪里想到罗俊青这就摘了斗笠,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连教主都不认得的,你是哪个的手下?” 赵灵见他将何燕常的神态学得极像,也有一瞬的愣神。 为首之人面貌寻常,却彷佛有些地位,此时冷笑一声,说:“你们两个不必装了,教主如今身在宫中,早已经转醒了。你们两个哪条路不走,偏偏从我这里经过,我今日捉了你们两个奸夫淫妇回去,替教主出气报仇。” 赵灵不听倒好,一听他这话,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半个字也不再与他多说,径自从腰间拔出佩剑,纵马上前,直朝那人眉心刺去。 罗俊青见他这样恼怒,只好拍马跟上,伸手轻轻在他右肩一撞,然後顺势往前,从他手中夺过剑去。 罗俊青把他的剑提在手里,微笑着说道:“你们既然说我不是,那迟些死在我剑下,便不要怪我。” 那三人见他起剑式,就都变了脸色。罗俊青一剑刺去,那人不曾格开,被他一剑滑了过去,生生的刺中虎口。 那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你怎麽会使教主的剑法! 罗俊青似笑非笑,说:“你今日死在我剑下,改日我回了教里,仍会替你记上一功。”说罢便提剑再刺,他内力深厚,这一剑刺了过去,那人慌忙拿剑来抵,却不想连剑也被震碎了。 罗俊青眼底十分不屑,只是要学何燕常的样子,便客气的说道:“你还要捉 分卷阅读2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4 我们回去麽?我还是自己回去的好。” 那人惊吓非常,看着手中的断剑,突地一扔,然後跪倒在地,磕头道:“教主赎罪。都是代教主吩咐的,小人怎敢不从,如今看来,倒是教中那人是假扮的,居然连代教主也骗过了。等小人替教主先行开路,回禀一声!” 罗俊青岂不知他心里的算盘,却也不把他看在眼里。 他把剑递给赵灵,毫不在意的说道:“好啊,那你先去回禀罢。” 赵灵眼睁睁的看着他放这三人回去,急得在心里暗暗跺脚,这岂不是将他两人的下落都交待给沈梦了麽,难道要眼睁睁的等着沈梦来杀人不成? 罗俊青见他们走远了,才说:“他本事也不错,却不肯跟我缠斗,想必也是见我的剑法绝似何燕常,所以畏惧於我,二来麽,也是对沈梦之流的话,心存疑虑。你说是也不是?” 赵灵只好赞他,“你的剑法果然极似教主,我是分不出来的。”心想,这人倒有些小孩儿心性,剑法学得像了,便如此的得意。 罗俊青说:“你听他的话,沈梦只怕把何燕常囚在教中,只是我却不信,他一个奸诈小人,倒有这样的胆量。” 赵灵心急如焚,想,还不知给教主下了什麽毒,听方才那人说话的意思,倒好像也是才把教主寻到不久,只是他却不明白,若是何燕常果然转醒,又怎麽会命人来追索他与罗俊青? 罗俊青略一思量,便说,我们先去山下。到了那里,只是按兵不动,先看看教中的情形再做打算。 赵灵知他说得有理,若是连他们两个也落如沈梦之手,只怕救何燕常,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只是一想到教主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受着何等之苦,心里便十分的难受。 等他们两个行到山下,略做休整,正在四处打探消息的时节,却突然听到山上洪锺敲响,犹如鸣雷一般,直达山下。 赵灵倾听片刻,突然大吃一惊,又急又怒,对罗俊青喊道:“不好,教主宫中起了火了!” 十九 下下 罗俊青与他对看一眼,只说了两个字:“罗浮。” 赵灵顿时热血沸腾,这人果然对教中布置了如指掌。罗浮是教主宫侧的一个偏殿,当年是藏剑藏经之所,历代教主常在其中看经习剑,因此机关甚多,看守反而薄弱。罗俊青说这话的意思,怕是要趁大火从罗浮殿偷偷闯进教主宫中,将何燕常趁乱救出麽? 若是那人所言为真,若是何燕常果然在这宫中的话,赵灵满心欢喜的看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罗俊青从行囊之中取了一柄长剑,又取出一把钢刀出来,然後将包裹扔在高树之上,又将长剑递与他手中。赵灵松了口气,立刻接过来握在手中,心道,他肯使刀便好了。 他惯使的长剑早在山中就被沈梦斩断,如今能多一口宝剑在手,他们就多一分胜算。 他们两人催马赶至山上,在山墙之外停住,墙外已是灼人热浪,往里看去,只见赤炎黑烟犹如黑红两色长龙一般,盘踞在教主宫上。 罗俊青将刀插在後背,取下了一张面皮,仔细的藏在宫中,然後冲着罗浮宫朝他指了指,然後又左右各点了一下。赵灵见他的手势和神情,便知他是要与自己兵分两路,闯入教主宫中去,於是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时教主宫中火焰熊熊,赵灵在宫殿之间小心的穿行,真恨不能立时就跳入火中翻寻一遍。 他在教中这些年,却不曾见过这样大的火。烈火几乎吞噬了半个宫殿,教中人众都已在奔走告急,送水救火。 赵灵趁着浓烟遮掩,从罗浮宫顶跳入教主宫,见那浓烟滚滚之处,便纵身下跳。那时教主宫中烈火焚烧,火起之处都是断梁横壁,黑烟火焰都在朝上涌动,赵灵拿衣服遮住口鼻,闭着气飞快的朝前奔走。那时节四周不时有烧断了的木梁砸了下来,整个宫殿都在哗啦啦的抖动,犹如地动天摇一般。赵灵心惊胆颤,一路小心闪避,怕被那粗重的木梁砸中,又怕遇见进来施救之人,又觉得烟火之中不能明辨方向,不由得焦急不已。 宫殿之中浓烟密布,布幔都已尽数烧着,根本无法分辨东西南北,赵灵心浮气躁,狠狠扯下眼前的布幔,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人躬身弯腰,拖抱着什麽朝外走去。赵灵只觉得那身影无比熟悉,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还是咬紧了牙关。 那人看着,分明就是黄谌。 那时赵灵的心起起伏伏,终於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黄谌,把他怀里包着的那块湿布扯了开来。 他这一扯,黄谌的面色也是大变,连忙就出手去拦,可惜他终究不是习武出身,哪里还阻拦得住?等到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之後,赵灵又惊又怒,顿时拔出长剑来架在黄谌颈上。这人果然是沈梦勾结,谋害了何燕常麽? 周身尽是浓烟,两人近在咫尺,也不过勉强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罢了。黄谌惊恐的看着他,彷佛惧怕於他的一般,却只是不肯松手,赵灵不能开口,一只手仍旧拿衣裳捂着口鼻,一只手下却使了几分力气,黄谌的颈上被他的剑锋割出一道血痕来,黄谌却只是紧紧的抓着怀中之人,丝毫也不肯放松。 赵灵见他明明惊恐异常,却还是紧紧的搂着何燕常,然後有些凶狠的看着他,还露出些笑意来。赵灵看他眼底都是癫狂和绝望,神智似乎早已不大清楚了,便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满身是冷汗。赵灵心想,他这样疯癫,教主不能落在他手里,正要伸手去夺何燕常回来之时,脑後不知被什麽重击了一下,赵灵心一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双眼发黑,站也站不稳,便扑通一声,重重的倒在了黄谌的面前。 二十 上 沈教主暗设连环套,罗铁刀借计送鸳鸯 沈梦缓缓走入那间暗室,哑奴正守在入口处,见他过来,便躬身弯腰的向他行礼,沈梦伸手扶起他来,问说:“药性如何?” 哑奴点点头,伸手指指暗室之内,然後双手合拢,贴於脸颊,闭目侧脸,做出一副睡态来。 沈梦微微冷笑。原来何燕常也会装睡麽? 真是可惜,若不是教中许多事务繁忙,分不开身,他倒想日夜的守在这里,那便可以亲眼目睹何燕常药性发作的样子。 沈梦伸手推开那扇雕花木壁,轻声的走了进去。 黄谌若是知道他的方子被他一样不差的用在何燕常的身上,不知会怎样的恨他? 沈梦呵的笑了,他想出这个法子的时节,便已想到了一条一石二鸟的绝妙计策,既可以将黄谌除掉,还可以令何燕常死心。 沈梦悄声走入暗室,室中高处悬着一颗明珠,虽不能犹如日光一般纤毫毕现,却也照得室内各处分明。 沈梦走了过去,看何燕常静卧在 分卷阅读2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5 那张精致的花床之上,彷佛睡着了的一般,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微微的奇异之感。 此时此刻,何燕常便躺在他身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犹如废人,竟然如同教中那个假人的情形一般。 没有谁受得住这个。 眼盲便也罢了,若是还能听到声音,便还知道自己活着。若是连口也哑了,耳也聋了,那便是与世隔绝的一般。 那时被他拿来试药的那人,不过三日,便已近疯癫,若不是他给了解药,只怕早已自寻死路去了。 沈梦一思至此,便微微冷笑,他便不信,难道何燕常便会与寻常人不一样。 如此过上半月,又或者只是数日,只怕何燕常便要撑不住了。 他那时有意激怒黄谌,从黄谌口中骗取了那套可以令人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方子,照着方子一一的配好了,先是给人试过了,才敢给那假何燕常用。 他几年前便暗暗的寻下了这麽一个与何燕常相貌相似的人,教这人模仿何燕常的神情体态,说话举止,直教得他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何燕常,真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若是到了最後,这个人却坏在黄谌手里,他如何能够甘心? 黄谌的方子果然十分灵验,教那人服用下去,果然眼盲耳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犹如废人一般。於是便又添了一剂药,使那假何燕常一味的昏迷不醒,免得露出马脚。 後来送与何燕常服的药,也是他亲手调配,一丝不错的,交与哑奴手上,吩咐他如何送与何燕常服下。 沈梦心知何燕常的厉害,这又不是数月前黄谌一力配制,专门要毒何燕常的药。寻常的毒药,若是混在饭食酒茶当中,何燕常吃也吃出来了,所以他就吩咐哑奴,说:“你也不必混在饭食之中,这药他吃得出来,你只逼他服下即可。” 哑奴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沈梦再来,虽想细问哑奴,究竟是如何逼迫何燕常的,只是想想,却还是忍住了。 哑奴是极聪慧顺从的人,那时他吩咐这人将暗室之中各处陈设或拆或毁,尽数挪出时,并未想到这人会违抗他的命令。 他带着何燕常来这暗室之中,见其馀之物尽数换去,却只有这张精致的花床仍在,心中大怒,只是那时正在何燕常面前,所以不曾发作出来。 等沈梦离了暗室,即刻就唤来了哑奴,质问他此事时,哑奴却彷佛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封辩白的书信来,展开给他看,这才令他大吃一惊。 原来这花床之中另有春秋。这花床低过地面三尺多,埋在地下,藏着许多薄册。册上都书写着教里教外各人的姓名来历,打开之後,便是各人的病症体态,好坏强弱,都一一的详细记载在上。大约都是黄谌以往看过的病人,便是有些不便出口的猜测,也一一写在册中。 沈梦暗暗的吃了一惊,这些薄册倒是极有用处,可是数目巨大,一时却无法安置。如此看来,倒仍是应该藏在暗室之中,花床之下。 哑奴深知他的心意,从中捡出了几册极重要的,递与他面前,请他过目。他伸手略略翻过,单单捡出何燕常的那册,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何燕常的那册较旁人的要厚许多,便连何燕常的起居饮食,喜爱什麽,厌恶什麽,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沈梦一页页的缓缓翻过,心中暗暗冷笑,想,你记得这样清楚,到头来却还不是替我做了嫁衣裳。 只是不知觉间,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过去。 原来何燕常喜食山蕈,却不爱食鱼,嫌其琐碎费事。诸如此类的事,黄谌倒不计其烦的写了许多。黄谌在这里还记了许多菜式,大约都是何燕常喜欢吃的,沈梦看得好笑,想,他这心思,倒如女子一般,只是他却不知,他越是如此,何燕常便越是不喜。 这册上还详细的记录了何燕常身上的每一处新旧伤痕,约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故,用了何药,痊愈得如何。沈梦一页页看去,却有些心惊,不知何燕常怎会有这许多伤,心中又觉疑惑,不知是何事何人,竟会教何燕常带伤而归。 等看过了何燕常这册,哑奴又将写着他名姓的那册递了上来,沈梦有些惊讶,他从来不曾寻过黄谌,便是有恙,也是去见曹真,这人如何会把他又记一本?只是略想了一想,便挥了挥手,示意哑奴将这册拿走。 为医者,不过望闻问切罢了,黄谌写他这一册,总归不过是单望一路罢了,又有甚麽好看?便是曹真赞过他,他也未必就是扁鹊再世,华佗托生。 黄谌便是神医再世,又能如何? 譬如此时此刻,何燕常便静卧在他身侧,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他能来相救麽? 沈梦突地一笑,然後将手伸出锦被之下,捉住了何燕常的手,渐渐的用力。他做这件事时,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何燕常脸上的神情,胸口之中心跳入鼓,竟想着,他必然知道是我,我看他如今倒要如何相求。 二十 中 沈梦紧紧的看着何燕常的脸,见他的眼睑轻轻的动了一下,彷佛就要睁开,却仍是没有。 沈梦不由得冷笑,便俯身低头下去。那时他与何燕常离得极近,呼吸轻轻的落在这人的面颊之上,他突然觉得手心发热,心底竟生出一种难以遏止的冲动来。 沈梦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然後咬住了何燕常的唇,有些粗鲁,有些凶狠,却让他十分的激动,想要伸手把何燕常身上的衣裳都扯了下来。何燕常一直都很安静,这时却伸出手来,搂住了他,摸索着一般,慢慢的滑到了他的腰间,然後微微的笑了。 沈梦舔咬着他的唇,察觉到他这个扭曲的笑容时,心中突然大怒,想,难道你以为仍是往日里的时节麽? 於是便捉紧了何燕常的手,用了几分力气,逼着何燕常去摸他的胯下。何燕常的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也不知是敌他不过,还是毫不在意,便伸手轻轻的握住了他胯下的那件物事。 沈梦的呼吸立时变得灼热,暗室里都是他压抑的喘息声,倒是何燕常,因了药性起效的缘故,便是半个字也听不见。 何燕常的手里握着他的男根,脸上却并没丝毫的颤抖和恼恨,倒彷佛极愉快的一般。沈梦看他唇角带笑,心里极怒,只是怒气愈盛,情欲却愈发的不能克制,沈梦只觉得胯下那件物事越发的胀大硬挺,令他不觉欢愉,只觉痛苦。 原本只是想在这人唇边说句话的,怎麽会动了情欲。 沈梦心想,为甚麽偏偏就是这个人,偏偏被这样的一个人勾动了情欲?想要搂住他,宠爱他,强迫他,看他脸上满是情欲,看他在自己身下挣扎辗转。这种浅薄的情欲令他寝食难安,时刻不能忘怀,令他怨恨恼怒,令他想要杀掉何燕常,却又 分卷阅读2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6 不舍得动手。 这样浅薄的情欲,便在此时此刻,令他丝毫不能抵抗,想要把何燕常按在身下,令这人犹如女子一般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向他哀求索要。 沈梦怒到极点,终於不能忍耐,便扯去了何燕常的里衣。只是见他胯下也是一柱擎天,彷佛十分的精神一般,又惊又恨,便捉了何燕常起来,想教他转过身去,如狗一般的半跪在那里。 何燕常被他扯弄时,唇边仍有淡淡的笑意,彷佛旧时与他在教主宫里嬉闹的一般,便盘腿坐了起来。沈梦拽着他教他背转过身去,跪在床上时,何燕常却不肯动了,反倒伸出手来,摸索到了他的脸,然後靠了过来,温柔的含住了他的唇。 何燕常亲住他的那一瞬,沈梦只觉得心口彷佛被毒针刺中了一般,竟然麻痹得毫无知觉,却又无比痛苦,愈发的厌憎这个人,可是却又彷佛莫名其妙的,便被这样的举动讨好了。 沈梦心想,这人必是明白了他要做什麽,所以以为可以先下手为强,迷惑他的心智麽。 沈梦拼命的克制着自己,任由他亲吻得够了,这才伸出手去,探入何燕常两股之间,然後毫不怜惜的按了下去。 何燕常脸上的笑意却一直不曾消退,便是在他将手指伸入自己体内之时,也是笑着的,倒彷佛笑得极厉害,极痛苦,却只是发不出丝毫的声音罢了。 沈梦一直都在紧紧的看着他脸上奇异的神情,这时才觉出有些异样。 他彷佛是在大笑,只是笑得厉害,几乎都无法呼吸,不过片刻,便连连的咳嗽了起来。只是这时,他却仍是紧紧的捉着沈梦,丝毫不肯放开,就连手指的关节,都已隐隐泛白。 何燕常这个样子已经多久了?是疯了麽?还是装疯作傻,想要瞒混过去? 沈梦这时心里大乱,想要放手,却又十分的不舍,正是犹豫之际,何燕常却摸索着捉住他的手,朝他靠了过来。沈梦心里一动,却也松开了他。何燕常摸到了他的脸颊,便凑了过来亲他,竟然犹如往日一般,细细的抚摸着他的脖颈。沈梦见他指甲略长,想来是在这暗室中中便不曾剪过,心里还想,迟些替他剪了,免得他自寻死路。沈梦被他抚摸得极欢愉,心中躁动不已,想,我便是干了他又怎样,他即是疯了癫了,就算是死了,也是我的。这时,倒彷佛在鼓动着他的一般,何燕常伸出一手,搂住了他的後颈,沈梦心中冷笑,想,原来这便是做了教主的好处。突然之间,原本抚摸着他的那只手,竟朝他天突穴处用力插了下去。 沈梦不料何燕常竟会在此时出手,又惊又怒,居然不及防备,被他深深插入,一时难以呼吸,几乎丧命。 沈梦心中狂怒,一掌把何燕常推开,按住伤口,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哑奴原本在暗室之外守候,见他如此狼狈的出来,也是大吃一惊,连忙摇铃唤人前来。 沈梦万万不曾料想,自己竟然会中何燕常的招,还是这样低劣的色诱招数。他只觉着是何燕常的侥幸,连天也眷顾这人,心中憎恶不已,只恨自己被情欲所迷,失了先机。 这一次会面伤到了他的喉咙,教他在香雪山庄养了好一阵儿的伤。伤好之後,他的声音却再也不似从前了,变得沙哑难听,简直和之前的那个沈梦判若两人。 沈梦在山庄里养伤的时节并不好受。何燕常用力极狠,他又不曾防备,竟然被他伤到咽喉,半月都不能说话,心中的怒火无处可发,曹真不明真相,还劝他,若有心事,便不要郁结在胸。又说,你年纪尚轻,何必想那许多? 沈梦嘿然不语,只是默默点头。等曹真走後,便问哑奴何燕常的状况。 哑奴回报给他,说何燕常不再整日闭目沈睡,反倒盘腿打坐,丝毫不见疯癫之态,沈梦气得浑身颤抖,把桌上的砚台都摔了,恨不能把这人捏碎了才好。只是镇定下来,却觉出不对。 那一日何燕常笑得癫狂,绝不似假装。况且此人一向随意,若不是被他逼急了,又怎会在内力尽失之时出此下策。 他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两指插入他天突穴,或许可以取他性命。可他内力武功如何,何燕常难道还不清楚?即便是侥幸得了手,却也杀不了他。 何燕常是个极聪明的人,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来,只怕是已经被他逼到了头。 二十 下 上 沈梦想到这里,便冷笑起来,他取了纸笔,招手唤哑奴前来。 他的大事筹划了许久,虽是凭空的出了这许多的变故,却也做成了一半,至於剩下的那些漏网之鱼,他却早已放出了饵,只等那些鱼儿上钩便是。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若是何燕常想要静心,他便助他一臂之力。 他吩咐哑奴把昏迷之药给何燕常服下,又细细的想了一回,觉着总不会出什麽岔子,这才吩咐了人将何燕常裹在布袋之中,藏在他的马车之中,带入教中。 他自来这香雪山庄住下,也时常回去教中。只是教规森严,进出都要搜检,他也难以例外。只是教众毕竟敬畏他是代教主,不敢如何搜检,所以并无人瞧出他这马车之中有什麽异样。 他的喉咙仍旧未好,见着教中众人,便不能说话。大家略说几句,议了议教中之事,便纷纷离去了。 若是往日的时节,此时他便该离去了,仍旧回香雪山庄养病。 沈梦布置停当,才与人换了衣衫,教他低头上了马车,以掩人耳目。又吩咐随从,说若是有人要入车搜检,只说他伤重得厉害,早已睡了,勿要惊扰。 等到时近黄昏,教主宫便如他早先吩咐的一般着起了火来。火势尚小之时,烟雾便已浓重,烟气之中更有毒粉,况且连日晴朗,不曾阴雨,不过多时,火势便已惊人。 沈梦将何燕常抱在怀里,自密道走至教主宫中,想将此人与假何燕常换过。可他自密道之中走出,却发觉房内竟然空无一人,黄谌连同那个假何燕常,竟然都不见了。 依这房中的情形来看,这人走得十分匆忙,只怕是见着宫中火起,所以临时起意,一并带走了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假何燕常。 沈梦惊怒之馀,竟然只是不解,火起之处离这里尚远,黄谌为何要着急着将那人带出这里?这里的侍卫又去了哪里,难道就不会加以阻拦麽? 沈梦略想了想,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他把何燕常放回密道之中,然後轻轻推开房门,果然看到门外的侍卫早已被迷药迷倒了。 沈梦恨得攥紧了拳头,黄谌明知这人是假,却还要把这假人带出去?他几番与黄谌说过,这人还是不信他麽?又或者是信了,那为甚麽还要做这蠢事? 又或者,这人是猜到了他要下手麽? 沈梦凝神略想了想,仍把何燕常抱在怀里 分卷阅读2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7 ,这两边的门都被他用力踢开,装作是被人冲破的样子,然後这才去寻黄谌。 黄谌没有那麽厉害,他不过是一个凡俗之人罢了。 沈梦想,他大约已经猜到黄谌到底要做什麽了。他若是想要逃出教主宫,会怎样走呢?沈梦不知觉间抱紧了怀中之人,朝那个方向奔去了。 沈梦在大火之中寻到黄谌之时,果然看见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只是他却万万也不曾料到,赵灵居然也在那里。 沈梦只看他们之间的情势,便已猜出一个大概。可怜的赵灵,大约以为黄谌怀里的便是真人,竟然拿剑指着黄谌,似乎要逼他松手的一般。 沈梦将何燕常轻轻放在一旁,然後顺手就击昏了赵灵。 黄谌惊恐的看着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那个人,彷佛知道他要做什麽似的,死也不肯把手松开。 沈梦微微一笑,说:“这样一个假人你也要?”他曾与这人说过多次,这人若是不知怀里之人的真假,倒可笑了。既然明知此人的真假,却还是想要趁机带其逃走,只怕是疯了,这会有这样荒唐的举止。 黄谌抱着怀中之人,不住的点头,沈梦见他神情急切,已露出疯癫之态,心里极其厌恶,想,何燕常要疯了,难道你也要同他一般? 便露出恼色,黄谌竟然跪倒在地,怀里仍旧抱着那个假人,不住的在地上磕着头,低声的哀求他道:“沈梦,我带他远走江湖,再也不回来,求你放过我们,求求你了!” 沈梦想,也好,怎样也要杀了你。难道我还算计不得你? 便把他往後一推,说,“你去火中取个铜烛台来,空手拿来与我,我便答应你不杀他。” 黄谌猛地抬头看他,那时他觉得黄谌是要同他说什麽的,可黄谌只是抿了抿唇,然後转身扑入火中。 沈梦趁他身在火中之时,将这两人掉换了,又将二人的衣裳也尽数换过了,正在替何燕常系衣襟上的带子,黄谌便赤手攥着一个被烧得滚烫的烛台奔了过来,半跪在他面前,就要递给他。沈梦皱起眉头,心中嫌恶厌憎愈盛,想,非要杀了他不可。 黄谌见他终於点头,便仍掉手中烛台,将他推到一边,把何燕常用布小心翼翼的裹住了,然後抱起来就走。 沈梦看着他微微冷笑,想,你便是走得出这教主宫,却也下不得山,黄谌,你这劫持教主的罪名,是怎样也逃不过了。 他此时才将那个假何燕常仍用布袋装了,小心的返回密道之中,藏了起来,静候佳音。 却不想教主宫中扑灭了大火,彻夜唤人进宫。他送回香雪山庄的人,得了令牌,便仍旧匆匆赶回。 沈梦心中并不惊诧,令牌必是护法所发,虽是逾矩,只是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罢了。等那人走入房内,沈梦便与他换了衣裳,略作休整的一般,仍旧挑帘出门,自去宫中。 只是这一次,却教他魂飞魄散,震惊不已。 原来发出令牌的,并不是哪个护法,却是教主座上坐着的那人。那人面容犹如何燕常一般,眼神却极不同,沈梦心里一沉,想,糟了,是那一日在教中羞辱我的那人。 那人赫然的坐在教主座上,腰带铁刀,俯视座下诸人,说道:“今日里教中起火一事,与教主宫被人私闯一事,绝非偶然。” 沈梦见他声音竟然似何燕常,心中愈发的惊疑,只是不敢开口,後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路三娘就站在沈梦身旁,沈梦偷偷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左臂上都是刚刚包扎好的伤,心想,原来方才她也在。 那人站了起来,走下教主座,说,“那些人都捉住了?” 木盛面露愧色,说:“一共来了五人,只捉住三人,剩馀二人,却被他们趁着火势走脱了。” 沈梦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砖,心中微微冷笑,倒不枉他苦苦的散布那许多消息,说这教主宫中有那件宝物。 既然被捉住了,那总有法子教他说出实话,供出主子来。 祁云章上前一步,说:“教主,是属下护卫不力,请治属下的罪。” 那人顿了顿,却笑了,说:“又有大火,又有强盗,你能捉住三个,已是十分的厉害了。” 说罢便看了他一眼,声音竟然有些冷,问说:“事发之时,你却在哪里?” 二十 下 下 沈梦心中一惊,不想他这样快就冲自己来了。 他不知这人所来为何,心中一时举棋不定,不知是要怎样才好。 他若要揭穿这人的真面目,那前些时候他在各位护法和使者面前说的话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可他若是不言不语,只当做这人就是何燕常,谁知这人会不会转过身来就对付他?正如此刻的一般? 他如今喉咙伤处仍旧未好,不能开口出言辩解,可这人却不管他这许多,直朝他逼问过来。 沈梦轻轻的吸了口气,然後咬破了手指,在地上写着:请教主宽宥,属下去了香雪山庄。 那男子疑心的看着他,眼光有些冷酷,与从前那个何燕常,竟然无有一丝的相似之处。 路三娘便上前一步,替他解释道:“教主,他喉咙受了伤,无法开口讲话。今日理过教务,他便回去香雪山庄养伤去了。” 沈梦微微低头,又在地上写着:“教主印??”写到了这里,便顿了顿。 果然不出他所料,木盛也瞥见了这三字,便开了口,说道:“教主,是属下的疏漏,有件事属下忘记了回禀。我们在宫中捉到了赵灵,只是他身上并无有教主印的下落。” 只是片刻之後,木盛却又说道:“不知教主要如何处置此人?” 祁云章也看见了他的血字,又听见木盛的话,便上前一步,高声说道:“此人诱骗教主,盗取教印,实在是罪大恶极,应即刻将他投入水牢之中。” 那男子似乎极为意外,盯着祁云章看了许久,木盛看他神情不对,便开口说道:“这其中或有隐情,不经询问,也未可得知,却不知教主要如何处置於他?” 那男子低声问道:“教主印果然不在他手中麽?” 木盛答道:“我们在教主宫里捉到他时,他已昏迷不醒,不知是何人所为。如今怕是要醒来了,教主要讯问於他麽?” 沈梦看他一眼,木盛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前一句还是询问,这一句却是讯问,只怕是他看到了这男子的神情,也觉出这窃取教主印的罪行,太过严重了些。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才说:“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我迟些亲自问他。”又问说:“还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原本一直静立在那里的费清,这时却开口说道:“黄谌不见了踪迹。还有原本躺在这里的那个假教主。我问了看守,说是他们还不及阻拦,便被人击倒了。” 分卷阅读2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8 那男子抬起眼来,深深的看了费清一眼,然後才说,“这件事?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许他们走的。” 沈梦大吃一惊,几乎忍不住想要抬起头来看看这人究竟在想些什麽。 与他一样不解的,还有座下的其他人,路三娘便忍不住问道:“教主,您为什麽要放他们走?” 那男子转过头来看他,微微的笑了,这神情简直犹如何燕常一般。 沈梦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剑,此刻他十分後悔他的决定了,他想要杀掉这个人。 这个人刀法和神情都学得如此之像,必然是认得何燕常的,不止认识,只怕还关系匪浅。可是一个人有着这样的本领,绝不是一个会屈居人下的人,留着此人,简直後患无穷。 那男子低声说道:“你们都见过黄谌了不是麽?他已然疯癫,一个疯癫之人,能做什麽?” “可,可是谁知道他居心为何,教主就这样放了他们走??”路三娘忧心忡忡,大约是想到了黄谌的本事,又想到了他手里那个与何燕常一般无二的假人。 那男子笑了,却看向了沈梦,说,“他想什麽,做了什麽,难道我便不知麽?便是他服侍我那些年,也算是十分对得起我了。如今既已疯癫,便随他去罢。一个假人罢了,送与他相伴,也算了他一段心事。难道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沈梦大吃一惊,犹如被利剑击中的一般,身形竟然晃了一晃。 何燕常终归还是落在黄谌手里了,不管黄谌疯癫与否,他都会医好何燕常,会同何燕常一起,直到被人捉住那一日为止。 这,只怕便是黄谌的毕生所求,没想到最後还是成真了。 沈梦低下了头,看着地上那一行行他亲手写下的血字,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可还是忍不住要微微的颤抖。 他费了这许多力气,做了这许多事情,家仇不曾尽报,却反倒成全了黄谌。 而眼前的这个人,无论这人知不知道黄谌手里那人是真,却还是善心大发的放过了他们两个,又或者,这位假教主不过是在虚晃一枪罢了,暗中却另有人去追寻黄谌的下落,将那两人赶尽杀绝了。 这位教主却不能容人有片刻的喘息,他的目光缓缓的扫过众人,突然开口说道:“宫中起火之时,那些强人也一同出现,倒是十分的巧。他们所来为何,可曾查出一二?” 祁云章说:“他们倒是不曾说出什麽,依属下猜度,他们不过是受人之命前来,趁着火起混入宫中,倒彷佛在搜寻着什麽一般。” 这男子笑了一笑,彷佛觉着这话可笑的一般,说:“这教主宫中有什麽值得他们拿命来换的?有这样之前的宝贝麽?”他说了这话,却不似要人回答一般,片刻之後,却又说道:“只除了罗铁生的那柄铁刀,还有什麽宝物?” 众人都十分惊诧,显然,这是许多年後头一次,他们从何燕常口中听到前任教主之名。 而沈梦却是不知,此刻他心中十分的疑惑,却不敢抬头看他,心道,罗铁生有什麽宝物?他散布出去的消息,只不过是说当年流失在武林之中的那把麒麟刀如今正在宫中。罗铁生的铁刀却是怎麽一回事?他只听闻说前任教主罗铁生有一把家传的宝刀,只是破教之後,却不知去向了。据说那把宝刀世间罕见,能够以一敌十,至今仍在兵器谱上赫赫有名,很多视刀如命的人至今还在找寻这把宝刀。 难道罗铁生的那把铁刀至今仍在宫中? 那男子转过身来看他,彷佛意有所指的一般,问他道,“你说呢?除了这个,宫里还有什麽宝贝?” 沈梦咬了咬牙,伸手在地上写道:“无论哪一样,属下都不曾见过。” 他的指尖火烧一般的疼,却只能忍着,这个假何燕常装得如此之像,只怕除了枕边之人,无人辨识得出。 费清上前了一步,他似乎有话要同这假教主说,却又碍着有这许多人在场,不便说出口的一般,所以他只是说:“教主,属下有些话想私下里同您说。” 假何燕常看了众人一眼,便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一一离去。 沈梦费力的站了起来,木然的跟在众人身後朝宫外走去,快出宫门的时候,木盛突然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彷佛要同他说什麽的一般。沈梦心里一动,便快走了几步,木盛仍是缓缓的走着,当他经过木盛之时,木盛突然同他说道:“你的手指怎样了?” 沈梦一时困惑,不知这人说起这个是要做什麽,便摇了摇头,木盛笑了一下,说,“你随我来吧,我替你包扎一下。” 沈梦怔了一下,却不露声色的随他去了角房。 木盛取出药盒和酒壶,大约是要替他冲洗手指,然後便说:“方才那人,你觉着是他麽?” 沈梦不想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心中一震,便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木盛捉紧了他的手,替他冲洗着手指上的伤口,沈梦许久不曾吃过这样的痛了,便皱紧了眉头。 木盛看了看他,才说:“他这样待你,很叫我心疑。” 沈梦心里一窒,突然有种奇异的预感,木盛要说出的话,绝对会令他大吃一惊。 “如今也不该瞒你的,”木盛冲罢了伤口,又替他敷上了伤药,然後才又说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麽许你行使代教主一职麽?” 沈梦不想他会在此时将旧事重提,心中许多猜疑,却不曾言语。 木盛在水盆里洗净了手,又将手擦净,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 沈梦心中许多煎熬,不知这人究竟知道些什麽,又为什麽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只是暗自准备了,以防不测。 木盛走到他面前,说:“何燕常曾对我说过,他想要把教中大权,慢慢的交与了你。便是有哪一日他离开了教中,要我暗中扶持於你,助你一臂之力。” 沈梦再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他震惊无比的看着木盛,只觉得方才的一切都恍然入梦,那麽的不真切。 木盛凝神看他片刻,才又说道,“若是何燕常,他方才便不会那样待你。方才在那教主之位的,一定是个假的。” 沈梦只觉得恍惚不已,连呼吸都已忘记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木然的在心里冷笑,想着,难道你觉得,他若是真的,会不会忍心这样待我?一回来就问我的罪,用那种冷酷的眼神看着我,把我当做贼人一样的防着,让我跪在地上写满血书? 木盛笑了,却笑得有些冷,“他一早就知道你野心极大,却还是舍不得杀你,连这圣教,都想一并送与了你。只可惜你贪心太过,等不及那一日,便自行动手了。” 沈梦知道这些人一向对他有所猜忌,只是今日里明明白白的听他说出口来,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惊诧 分卷阅读2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2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29 。 木盛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会保你平安,等你我一同寻回教主,那时一切尘埃落定,你想要教中大权,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木盛送他出门,沈梦僵硬的跟在他身後,心中已是纷乱一团,他拽住木盛,费力的出声说道:“黄??” 木盛看了他一眼,说:“我们会找到他的。” 沈梦缓缓的走出宫门,守宫的教众提着灯笼,仔细的沿着宫墙巡视着。经过白日之事,教主宫中,防守更甚往日。 那时已是深夜,他抬头看起,只有一弯新月,如钩一般,高高挂起,四周星子黯淡,几乎不见。 沈梦慢慢的朝前走去,只觉得喉咙之处的伤口疼得厉害,或许是刚才费力说出了那个黄字,此刻竟然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木盛一定是在哄他,怎麽可能?何燕常会想要把这圣教拱手相送? 呵呵,沈梦忍不住狂笑了起来,只是伤口疼痛,听在旁人的耳中,他也不过低声喘息罢了。 何燕常怎麽会这样待他?怎麽会舍得把圣教送与他? 他对何燕常下了毒,毁去这人一身的内力,又教这人既哑且瞎,犹如废人一般的度日,这人会怎样待他,他是早已知道了的。 沈梦木然的朝前走去,不由自主的摸着脖颈上犹如火烧一般的伤口,却在心中冷笑。 木盛不过是在哄他罢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只怕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趁机说出这番话来扰乱他的思绪。 这样蠢的话,他怎麽会信?又怎麽会当真? 你看此刻新月如钩,明夜却又不同,人心亦是如此,明月夜夜不同,人心朝朝易变,这样简单的道理,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何燕常怎麽会当真要把圣教送与他,木盛真是会说谎话,有那麽一瞬,他居然是当真信了的,居然还想?? 沈梦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把此刻心中所想尽数忘却。 如今最最要紧的事,就是要寻到黄谌,还有罗铁生的那把宝刀。 其馀之事,都要容他稍後再议了。 二十一 上 祁云章信假为真鞭赵灵,罗俊青夜思往事观宝刀 赵灵醒来之後,还未曾回过神来,便被人重重的掴了一掌。 他只觉得耳畔嗡嗡直响,又过了片刻,才觉出半边脸庞火辣辣的疼,他许久不曾被人这样羞辱过了。 赵灵费力的睁开了眼,看到身边是一干无名的教众,半个都不认得的。远些站着路三娘,还有祁护法。 祁护法见他终於醒来,怒目相视,心中的厌憎,竟然是丝毫都不曾遮掩。 赵灵睁开眼睛看他,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咙生疼,说出话来,沙哑难听,不成字句。 祁护法问他:“赵灵,你回来教主宫中,所图为何?” 赵灵看着这刑房里再无他人,猛然想起昏厥之前的情形来,他心里一沉,急急的开口问道:“教主呢?” 他不敢直接问出黄谌的名字来。 教里如今到底是怎样的情势,他根本都不晓得,怎敢随意开口?更不要说他背着与教主私奔的声名出逃在外,如今返回教主宫中,却教他怎样开口? 祁云章“哼”了一声,说:“外面纷传,说是你勾引了教主,诱他出山,可有此事?” 赵灵大为羞恼,想要辩解,却又心生警惕。 他一路与罗俊青同来,难保那几人不曾报与教中之人知道,便是以假做真又能如何? 最後他沙哑着声音,只说了这麽一句,“我对教主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祁云章鄙夷的朝他“呸”了一口,“赵灵,你休要在我面前花言巧语,难道我还会被你哄骗不成?” 说完这番话,便从腰间解下一条耀目的金鞭,紧紧的攥在手中,上前一步,逼问他道,“你诱骗教主,得了教主之印,如今却藏在哪里了?” 赵灵颤抖一下,想,罗俊青取来的并不是教主印,那教主印如今只能是在沈梦手中,祁云章为何会拿这样的话来问他? 祁云章这条鞭叫做云金鞭,便是何燕常,也是赞过多次的。 赵灵虽不曾与他交过手,却也是见过他与何燕常过过招的,往日心里也是又敬又怕,如今见他举鞭相问,若说心中不惧不急,才真是自欺欺人。 祁云章见他默不作声,只当他是心中有鬼,不敢开口,一时大为光火,举鞭便抽。 赵灵被捆在那里挣扎不得,竟然生生的受了他这一鞭,只觉得皮肉皆碎,脊骨尽裂。就连沈梦折断他的双腿之时,也没有这样的苦痛,一时不忍,竟然失声惨叫,连路三娘也白了脸色,後退了两步。 祁云章将金鞭握在手中,冷目看他,问道:“教主印在何处?” 赵灵咬紧了牙关,却觉得浑身都是冷汗,整个人眼前发虚,竟然痛得恍惚了。若不是人被捆在这里,只怕早已昏到在地了。 祁云章大怒,用鞭柄戳着他的脸,同他说道:“赵灵,不要以为教主疼你,我便不敢打你,你若是不招出教主印的下落,我就三鞭将你打死,自去向教主请命!你必是同黄谌串通好了,在教主的饮食之中下了药,不然教主如何会看上你?你同黄谌果然是一丘之貉!” 赵灵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黄谌的名字,立时抬起了头来。他被祁云章那一鞭打得眼前发虚,看的人都是重影,极不真切,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从这人的神情之中看出些什麽来。 路三娘见祁云章已是盛怒,连忙扯住他,柔声说道:“祁护法,你休要动怒,小心伤身。教主已经回来了,便是没有教主印,难道教主便不是教主了麽?我想赵兄弟也是明白的,你不必为了这个动气。” 赵灵想要开口说话,只觉得胸口气息一震,便浑身痛得不能忍受,才知道他这云金鞭的厉害。 路三娘见他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便说:“你讲。” 赵灵勉强的笑了笑,却痛得几乎落下泪来。路三娘面露不忍,便伸手点了他的几处穴位,教他觉不出痛来。 赵灵低声说:“多谢三娘。” 路三娘垂了垂眼,说:“赵兄弟说什麽生份的话,大家都是为了教主。” 赵灵看着他们两人的神色,斟酌片刻,才小心的说道,“我趁乱混入宫中,把教主印给了黄谌。” 他这一辈子就聪明了这麽一回,只拿这麽一句话,就试出了当下的情势。 两人顿时变色,相看一眼,却不再多言。 赵灵此时心中十分明了,看黄谌那时癫狂的样子,必然是带着教主逃出教主宫去了。他此时心中又气又恨,又悔又怒,气黄谌胆子竟然这样大,竟敢趁着宫中起火,私自带何燕常离开。恨自己那时太不小心,竟然被人偷袭得手,让黄谌轻易的走 分卷阅读2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0 脱。悔的是当初就不该让何燕常只身一人走入香雪山庄,怒的是罗俊青此刻却不知身在何处,连半点用处都抵不上! 祁云章转过眼来,又看他片刻,把金鞭抵着他的脸,不屑又鄙夷的说道:“你与他果有勾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什麽好货色!教主可都知道了?” 那鞭身微暖,紧贴着赵灵的脸,赵灵只觉着不寒而颤,勉强的偏过了脸去,低声的说道:“他知道的。” 祁云章哼了一声,拿鞭柄砸了他一下,说:“迟些教主唤你进去,只管把这话直说,若是少说一个字,出来便有我的鞭子伺候!” 赵灵大吃一惊,竟然不能分辨他这话中的真假。黄谌疯癫成那个样子,绝然不会独自离去。他既已走脱,宫中又何来的另一位教主? 二十一 下 祁云章却不再与他多言,将他身上的绳索松开,这才拍了拍手。这时刑房外走入两人,一前一後,扛着一个小轿,径直朝赵灵走来。 赵灵被他松开捆绑,便再也不能直立,径自朝地上倒下。那两人健步如飞,顷刻间便走到他身旁,将他小心的搀了起来,扶入小轿之上。 赵灵浑身虚软,无力挣扎,任凭他们两个抬着小轿飞也似的朝前走去,想到教主宫中那人,心头一震,想,不会是他罢? 扛轿两人步履平稳,一路将他送入教主宫中,赵灵抓紧轿椅,朝前看去,只见宫中灯火摇曳,教主座上端坐一人,形貌极似何燕常,正拿着一把长刀,在灯火之下仔细的端详,彷佛看得出了神。 两人脚下无声,却偏偏在走进宫中之时,便看到教主座上那人抬起眼来。 灯影摇曳,烛光灼灼,灯光烛影之中,那人手执宝刀细细观瞧,那神情相貌,无一不似何燕常,端坐在那座中,竟然连姿势都与往日一般无二。 赵灵看他侧影无比熟悉,只觉得喉咙乾涩,双眼酸痛,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心里反反覆覆的只想着,终於见着他了!我赵灵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没什麽憾恨了。 何燕常看他一眼,便轻轻的挥了挥手,那两人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何燕常冲他微微一笑,赵灵没能忍住,便从小轿中起身跪倒,眼泪也落了下来,泣不成声的说道:“教主,你平安无事便好。” 何燕常低低的“哦”了一声,把宝刀放在一旁,走下教主座。 何燕常在他面前站定,静静的看了他半晌,突然呵的笑了,然後蹲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说:“好灵儿,你把我的教主印弄去了哪里?如今却教我怎麽保你才好?不如今夜便留在这宫里,伴我一宿,好教他们晓得我是真的疼你?” 赵灵看他走到自己面前,又半蹲了下来,起初只是迷惑,等他开口说了这一番话,还不及说完,便恍然大悟,回过神来。 等他把话说完,赵灵已是恼羞成怒,朝他胸口狠狠的揍了一拳,低声的骂道:“罗俊青!你好大的胆子!” 罗俊青轻轻一侧身,便将他的拳头让了过去。赵灵扑了个空,牵动身上的鞭伤,痛得低呼起来。 罗俊青收起了笑意,脸色变得严峻,伸手扯开他衣裳,见着他身上的鞭伤,立刻大怒,说:“是谁?” 赵灵吸了一口冷气,嘲笑他说:“你不是做了教主麽?怎麽连护法都认不齐全!” 罗俊青见他鞭伤极深,便也不与他计较,说:“权宜之计罢了,难道还要同他们说我是假的?” 又说:“迟些再叫人替你治伤。倒是有件事情,要先说与你知道。何燕常如今在黄谌手上。白日里我在角门那里遇着了他,想了想,索性把他们两个一并送出宫出去了。” 赵灵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样自作主张,便恼声问道:“你难道看不出他已有些疯癫了麽?还把教主送与他手中?” 罗俊青笑了起来,捏了捏赵灵的脸,说:“你这话一说,便露了底。” 赵灵十分不解,反问道:“什麽底?” 罗俊青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说道,“你啊,一看就不是个痴情种子。” 赵灵怔了一下,想说什麽,却没有说出口。 罗俊青叹了口气,同他细细说道:“他便是疯癫,也是为情之故。他以为他手里的何燕常是假,我看过了,却是如假包换的何燕常,只是身中数毒,昏迷不醒。倒不如留在他手中,教他替何燕常解了毒,我们再去寻他回来。不然如何?此刻夺他回来,却教谁人来解?你我又如何自保?” 赵灵只听他说何燕常又中了毒,便着急了起来,想,他身上的毒是谁所下,难道是黄谌不成?这样一想,心中便十分懊悔,想,那时我随他一并走入山庄便好了。 可见罗俊青神色如常,心里便有些怪他无情,急切的问道:“教主中毒?中的什麽毒?可曾受伤?……” “他身上倒不曾有伤,中的什麽毒我却不知。”罗俊青捏着下巴看他,突然说:“怪不得教里会传出这样的话,说你勾引了何燕常,与他一同私奔,携手浪荡江湖了。” 赵灵立时变了脸,沉声说道:“我才不是沈梦那样的小人!教主於我有知遇之恩,我对教主万分敬仰,岂是那种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的儿女之情!” 罗俊青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说:“你对何燕常不是儿女之情啊?”赵灵恼羞成怒,举拳要挥,却被罗俊青轻轻捉住手腕。 罗俊青一本正经的对他说道:“你便是对他有什麽儿女之情,也是白搭。他心里,只有罗铁生一个人。” 说完,便走去教主座前,拿起那把宝刀,缓缓的拔了出来,把那柄刀身上的断痕亮给他看,然後才说:“好灵儿,我与你打赌,何燕常活着一日,总会回来这教主宫,要来取这把刀。” 赵灵愣愣的看着那把刀,烛火之下,映出刀身上那一道骇人的断痕,竟是清晰无比。 赵灵想,这是什麽人接的刀,怎麽接得这样丑陋?又想,何燕常不是说他寻遍了四海,才求到人将此刀接起麽? 罗俊青啧了一下舌,反反覆覆的看着那柄刀,突然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总想有一日让他拿着这刀与我比一场,总是使剑有什麽意思?” 赵灵见他不顾何燕常的死活,居然把何燕常交与到黄谌手中,此刻却又想着要与何燕常比试一番,便在心里骂道,这个痴人,也与黄谌疯得差不多了。 罗俊青见他神情焦灼,便说:“你急什麽,等过两日安定了,我便带你去见他,那时只怕他身上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 赵灵一时无语,半晌才又低声说道:“若是被人寻到了……” 罗俊青宽慰他道:“我替他指了一条路,我来这里见何燕常,便去那里,教中无人知道 分卷阅读3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1 的。” 见他仍是丝毫不能放心,便又说道:“怕什麽,他命极好的,当年我爹一刀刺中他心口,他都活了下来。如今这些小风小浪,难他不倒的。” 赵灵震惊不已,瞪着他看,彷佛不能相信他的话。 罗俊青把手中的宝刀亮与他看,笑着对他说道:“这便是我们罗家家传的宝刀。当年我爹不知他的心思时,还是十分的喜爱他,想要收他为徒,连家传的宝刀都送与了他。” 赵灵“啊”了一声,却又觉得这话彷佛理所当然的一般。 罗俊青把刀递到他手中,教他仔细的摸上一摸,然後着迷的看着刀身,问他说:“果然绝世好刀罢?” 赵灵见他目光殷切,犹如孩童一般,心道,果然是个痴人! 却不肯迎合他,故意说道:“什麽绝世好刀,一劈就断!接也接不起!” 罗俊青果然有些恼了,说:“你知道什麽!此刀天下无双,是当年的神刀王以陨星铸锻而成,世间的凡刀怎麽能够与之匹敌!”见他只是看着刀身上的那道断痕,终於愤愤,说,“若不是他当年非要把那件事说破了,我爹也不会倾尽内力,折断此刀!从此与他恩断情绝,再不相见?”说完彷佛仍不解气,细心的抚摩着那把刀,喃喃的说道,“倒真真是可惜了这把宝刀!” 赵灵见他丝毫不可怜何燕常,也根本不惋惜他爹与何燕常的决裂,反倒对这把刀这样的看重,便故意同他说道:“你倒是个痴情种子!” 罗俊青皱眉看他,似乎奇怪他这话来得奇怪。 “你就对这把刀情有独锺嘛!瞎子都看出来了!”赵灵哼哼唧唧的说道。 罗俊青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将他搂住了,教他也坐在教主座中。 赵灵受了祁云章那一鞭,现在还两腿发软,被他一拽,也就毫不客气的坐下了。 罗俊青赞他道:“好灵儿,你果然懂我!” 赵灵还不及回话,便听罗俊青又朝外面说道:“是谁在外面候着?” 赵灵心想,他果然厉害,我都不曾听见丝毫动静。 片刻之後,却仍是毫无动静,罗俊青皱了皱眉,把宝刀系在身上,出去看了一看,回来後说:“方才来的人十分蹊跷,与白日里趁火闯宫的,似是一起的。” 赵灵哼哼了一声,说:“反正你是教主,你扛着呗。” 罗俊青摸着刀看他,说:“你如今又不怕你家教主出事了?” 赵灵见他又拿这事取笑他,憋了憋,索性也拿他逗上一逗,一本正经的说道,“或许也是惦记这把刀呢?” 罗俊青却怔了一下,彷佛当了真一般。凝神想了片刻,突然“啊”了一声,喃喃的说道:“也是!这宫里不安定,彷佛就是从何燕常带着这刀入江湖时起的??” 想了又想,便唤了人来,把他带下去敷药治伤,自己却仍旧坐在那教主座上摸着那把断刀。 赵灵随人走出宫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时罗俊青微微皱眉,凝神思索着什麽,神情彷佛何燕常,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赵灵挪开眼,走了出去,看宫外夜色沉沉,新月彷佛银线一般,弯得极好,悬在半空。 他忧心重重,担心不已,十分的不安。就连那一夜在雪中,他与何燕常两人冒险出山之时,心里也没有这样的惧怕。 他仰望着夜空,在心里暗暗的求着神明,只求何燕常平安无事。 二十二 黄神医认米做沙,何教主劫後馀生 黄谌拿着木碗从桶里舀了一碗水,然後把研好的药粉小心的倒了进去,还不等他慢慢的兑开,便听到屋里有些轻微的声响,大约是那人已然苏醒,正在室内走动罢。 黄谌慌忙的放下药碗,推门走了进去,看到那男子正摸索着床边,似乎要站起来。 “不要起来。”黄谌一时情急,竟然伸出手去,将他摁在了那里。 那男子怔了一下,没有再动。 黄谌离他这样近,见他轻蹙眉头,胸中那颗心竟然会砰砰直跳。他离开宫中,原本已渐渐清明,可此刻却又不由癫狂起来,痴心妄想着,这人或许就是何燕常也不一定。他在教中对着这假人的日久时常,神智已渐渐的不太清明了,他却不太自知。他只知道这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简直犹如废人一般,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坐在这人身旁,与这人亲近。 那男子的目光有些茫然,然後很快的却抬起了手来,只探了一下,便触到了他的胸口。黄谌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屏住了呼吸看他,看他摸索着抚上了他的肩头,然後捉住了他的手臂,似乎想说什麽,只是口中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黄谌任由他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就算被他捉得生疼也毫不在意,不仅如此的,还伸手安抚一般的轻轻摸着他的後背。 那个人彷佛镇定了下来,便慢慢的松开了手,脸上的神情终於浮现出来,彷佛已是极疲惫,极厌倦的一般。 黄谌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古怪,却不曾深想,仍缓缓的抚摸着那人的背,解释般的说道,“你药性还不曾消退,只怕走不了两步便要跌倒的。” 那个人笑了一下,黄谌明明知道他是看不见的,却不知为什麽,彷佛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只觉得那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不要担心,过几日我寻齐了药材,便可以将你身上的馀毒一一的解开了。” 黄谌知道他不能作答,见他微微点头,便已十分欢喜,朝他又靠近了些,才又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此刻心中必然十分迷惑,又不认得我是谁,也不知身处何方,所以有些疑虑担忧。这些都没什麽要紧。” 那人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彷佛在等他的下文。黄谌舔了舔嘴唇,竟然觉得手心发热,他此刻已有些清醒,便说,“沈梦他让你假扮教主,也不是什麽好事,只怕过了风头,就要连你也一并杀掉了。前几日宫中火起,我便趁机带你逃了出来,从此隐姓埋名,只在此处度日,他自然寻不到你我的。如何?” 他虽然问了一句如何,却并不是当真要问这人的意思,所以不等这人点头或者摇头,便又说道:“只是你我在此,总要有个名姓才好。等你的毒去尽了,终究是要唤我名字的,不然难道还喂喂的叫麽?”说着,便不由得笑了出来,伸手抚上了这人的脸颊,低声的说道:“我叫黄谌,你可以叫我阿谌。”又说,“我叫你什麽呢,叫你……” 黄谌看他轻蹙眉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何燕常在大雪之中舞剑的那一刻来,心中一动,竟然脱口而出,说道,“我便叫你何剑罢,刀剑的剑,如何?” 何剑脸上的神情有些奇特,抬起手来捉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想要看他,却又放弃了 分卷阅读3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2 ,只是慢慢的捉紧了他。 何剑摸到了他的手,黄谌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那都是拜沈梦所赐。若不是沈梦不肯放过他们,他又怎麽会去火中赤手取了铜烛台,结果双手都已被炽热的铜烛台烫坏了,一时也好不了,碰着什麽,便痛得厉害。 何剑缓缓的摸着他手上的伤疤,黄谌见他的抚摸十分轻柔,心中又苦又甜,便喃喃的说道:“不要紧,过几日便好了。” 何剑握着他的手,令他几乎有些情难自禁了,险些说出,为了你,我便是死也可以,这样又算什麽? 可他到底还有些清醒,知道这人并不是何燕常,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替身罢了。 再想起在教主宫中的事,想起赵灵,想起沈梦,心中便紧做一团,几乎不能呼吸。 若不是听着看守他们的教众偷偷说起,黄谌根本不知道赵灵与何燕常已在回教里的路上了。黄谌与他们仅隔着一扇木门,听他们说起何燕常待赵灵十分亲腻,便已浑身颤抖,丝毫不能自已了。等听到他们说起何燕常一路上还唤赵灵为好灵儿之时,黄谌用力的捂住了双耳,心中生出怨憎来,恨这些人为甚麽要在这里说起这些,为甚麽要被自己听到。 他没有想到传闻竟然是真,他赌上了性命,日夜饱受煎熬,破釜沈舟的同沈梦去做了那件事,到了最後,却成全了赵灵。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可他万万也不会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赵灵。 怎麽会是赵灵?枉他把赵灵当做知心好友,把所有的心事都讲与这人知道,却不想倒了最後,却被这人夺取了此生唯一心爱之物。 他走去床上,将昏迷不醒的那人搂在怀里,闭上了眼,自己哄骗自己,对自己说眼前这人并不是沈梦带来的假人,而是他日思夜想的何燕常。 他不知是他已然疯癫了,还是他想要变得疯癫,他是不知,也不想知道了。 教主宫中起火之时,他原本还有些惊慌,可转念一想,却突然就拿定了主意。 他要带何燕常走,远走高飞,远离这里,远离教中,远离沈梦,远离赵灵,远离所有那些认得何燕常的人,教人寻不着,只他和何燕常两个才好。 这人是何燕常,却不是赵灵的何燕常,亦不是沈梦的何燕常。 这人是何燕常,却也是何剑,是他一个人的何燕常,是他一个人的何剑。 这一次,任谁也不能从他手中把这人夺走。 二十三 上 沈雁林舍身护宝,罗教主顺藤摸瓜 费清来时,罗俊青倒没有料到他的本意,可等他开口说了一番话出来,却令罗俊青对他大为改观,倒把这人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费清恭恭敬敬的说道:“我三年前在风雨亭见过您,那时教主去了泸州,与孟长缨私下约战,您穿着一身蓝衫,拿着教主的秋水剑。” 罗俊青暗暗吃惊,却不声不响的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费清便说:“我知道您与教主是至交,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人人都知道我对教主忠心耿耿,一早便劝教主杀沈梦。我只盼着教主好,盼着教主回来,如若不然,只怕沈梦坐稳了,就要拿我开刀了。” 罗俊青呵呵的笑,故意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麽?” 费清听了他这句似假还真的话,一双眼皮就使劲儿的跳。他看着罗俊青,直截了当的说道:“您又不喜欢这个位子,回来也待不久,还是赶紧找何燕常回来吧。” 罗俊青被他说中心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狗头军师,倒是对他蛮忠心的。” 费清对那句狗头军师毫不在意,可听到他说起对何燕常的忠心,便立刻回道:“事关名节,怎可半途而废?换主犹如再嫁,做起来容易,只是从此名声便坏了!” 罗俊青拍案大笑,乐不可支,他在心里想着这人与何燕常携手洞房的样子,只觉着肚子都要笑痛了。 罗俊青心里暗暗的叹道:费长川啊费长川,你生得这样的老,你便是一万个肯嫁,他只怕还是不肯娶的。 费清见他笑得直打跌,便知他必然在想些什麽滑稽可笑之事,立时拉长了脸,极不乐意的说道:“还请教主尊重些,教主往日里从来不曾如此。” 罗俊青歪着脑袋看他,说:“除了这个,你还有什麽话说?” 费清见他收起了笑意,神色变得认真,便也严肃了起来,说道:“你迟早要露出马脚来的,不如先想法子除掉沈梦,那时再避人耳目,迎教主回来。” “怎麽除掉他?”罗俊青很耐心的继续追问。 费清胸有成竹,彷佛早有筹划的一般,娓娓说道:“如今江湖上谣传麒麟刀重现人间,就在教中,不知是何缘由。那一日宫中火起也十分的古怪,只怕是里应外合,教中有内奸与他放火,教外的贼人便走入进来寻麒麟刀。” 罗俊青皱眉,问道:“捉住的人招了麽?” 费清倒笑了,说:“他们只有五人,却敢闯我圣教,还是教主宫,你觉着他们是什麽人?只怕祁护法的云金鞭再多几条,也逼不出供来。” 罗俊青心想,这军师倒有些聪明,便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去刑房里看过了,那三人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想是死士一类,受命前来寻刀。如今空手而回,不过半月,必然另有一拨人再度前来。” 罗俊青沉吟片刻,便说:“他们为甚麽会笃定麒麟刀就在我这圣教之中?”他顿了一顿,不等费清回答,便又笑了一笑,说道:“你怎知他们是空手而回?” 费清露出些困惑,反问他道:“难道我教中果然藏着麒麟刀这样的宝物?” 罗俊青不答是,也不答非,只说:“你先继续说。” 费清看他一眼,神情有点儿古怪,说:“我倒有句话要先问你,若是单打独斗,你能杀了沈梦麽?” 罗俊青不屑的笑了起来,说:“杀他?我连何燕常都打得赢了,杀他还不容易麽?” 费清极为宽慰,立时说道:“如此甚好,我有一计,只要你全力而为,便可除掉沈梦!” 罗俊青这才直直的看向他,似乎有点儿惊讶,又有些恼怒,说道,“你是让我扮作蒙面人,趁夜刺杀沈梦?” 费清微微叹息,说:“非也非也!”然後说道:“你先把赵灵安置在这教主宫里,然後私下里再招他前来侍寝,看他如今肯是不肯。若是不肯,便办他一办。若是肯,便自然要走入这教主宫里来。那时趁机将他杀了,对外只说他嫉恨赵灵,想要对赵灵下手,你喝了些酒,又救护心切,一时不慎,将他误杀了。” 罗俊青听了半晌无语,许久才说:“何燕常宠他七年,说杀就杀了,你觉着可信麽?” 费清呵呵的笑了,反问他道,“何燕常宠他七年, 分卷阅读3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3 在山里说与赵灵私奔就私奔了,你觉着可信麽?” 罗俊青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然後赞许的说道:“费长川啊费长川,你倒是什麽主意都敢出啊。” 费清倒很坦然,说:“审度时势,对症下药,能用就好。” 两人商议定了,只觉得这计宜早不宜迟,速速用起才是正理,只是沈梦白日里在众人面前说起教主印一事,最後竟然把教主印的下落都归到了赵灵身上,一时倒是难办了。 费清想了想,说:“还是要先杀沈梦,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出别的变故了,危及到教主。” 罗俊青说:“那明日罢。我今晚就把赵灵弄入宫来。”就算弄出什麽烂摊子,收拾的人也不是他,怪就怪何燕常多事吧,自己逃命也就罢了,怎麽非要带赵灵一起走,倒如今惹出这许多风言风语。 此乃多事之秋,人心耸动,多留沈梦一日,难保不会生出什麽异动来。 结果罗俊青趁夜唤了赵灵进来,本想就教他住在教主宫中,哪里想到赵灵受了祁护法一鞭,皮开肉绽,伤得异常厉害,只好送他出去让曹真看伤。 杀沈梦一事,便拖过了好几日。 等到终於把赵灵接回宫中,罗俊青也是几日不见,倒有些想他,便在书房里逗了他半日,直把赵灵惹得火起,怒气冲冲的把他撵了出去,自把门在内里反锁上了,不再与他多说。 罗俊青还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便在心中暗笑,却做出样子来,私下唤了一个侍卫过来,悄声的吩咐了一番,让这人偷偷的去唤沈梦前来。 又将这几处的人都一一屏退,却独自在那里等着沈梦过来。 只是他却偏偏算漏了一件事。 所以当沈梦随那个侍卫一路走了进来之後,双眼所见的,却是另一副景象。 沈梦看到的,却是与五个黑衣人陷入恶斗之中,左臂已然受伤,却越战越勇,提着一把宝刀正杀得起兴的罗俊青。 二十三 下 沈梦走过那条长廊过来,便见着这麽一番凶险的景象,心中一惊,一念闪过,却还是拔出侍卫的腰刀,将他用力推出,随之便提衫上前。 哪里想到那侍卫还不曾走出门去,便被一把长剑刺入喉咙,生生的倒在地上。沈梦与两人缠斗在一处,不及分身去救,等看到那侍卫的死状,心中暗道不妙。 罗俊青早已杀得兴起,只觉得这五个人一同上前,堪堪是他的对手,他已许久不曾打得这样畅快了。只是这五人刀刀致命,都要见血,罗俊青已是拼尽全力,却还是被伤了左臂,等到沈梦与侍卫走入战圈,竟然彷佛松了口气,想,多一个帮手倒也好。 只是转念一想,却立时想到,这正是除掉沈梦的一个大好时机。 这五人步步紧逼,要夺他腰间的宝刀,他提刀而战,却还要守好刀鞘,真是一丝松懈都不能有。 这时沈梦提刀走入战圈,倒提醒了他,竟然将刀鞘朝沈梦扔去,大声说道,“这是我教的镇教之宝,是前教主的家传宝刀,你可要守好。” 沈梦不料他会有此一举,也是大吃一惊,提刀逼开两个黑衣人,才慌忙的将刀鞘接住了,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便有些狼狈的陷入了刀光剑影之中。罗俊青见他眼神阴沉狠毒,知他早已看破自己这一招借刀杀人,却只是呵呵一笑,说:“小心,你若是死在这里,我可是要心疼的。” 那五个人路数极其相似,举手投足也一般无二,犹如影子一般,一同围杀他,竟然难以脱身反击,罗俊青被他们缠得紧密,犹如困兽一般,只在躲避之间等着这几人的破绽。 直到沈梦走入此间,分去两人,只馀三人夹缠於他,便有破绽露出。罗俊青松了口气,提刀抖了一下,晃过那三人的眼,竟然转过一人身後,一刀刺入其後心,旁边两人手疾眼快,也不去相救,居然心有灵犀的一般,左右夹击,直直向他心口刺来。罗俊青正要闪避,却被眼前这人反手紧紧的抱住了,手中宝刀竟然也被这人用尽内力吸住了,片刻之间,竟然拔它不出。 罗俊青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这个人便是死也要拖着他麽!他却不是弃刀保命的性子,立时大怒,一手用力拔刀,另一手却去拨刺来的长剑,只是这样,已是勉强稳住,另一把剑,却是躲不开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节,沈梦竟然不顾刀剑,将他重重的朝前一推,自己却受了这两剑。 罗俊青被那人抱着倒在地上,一掌拍中他胸口,这才拔出宝刀,那时馀下四人早已将他团团围住,剑花纷乱,犹如飞雪一般,罗俊青大笑起来,说:“休要急,一个个的送你们去九泉之下相会。” 话音未落,便见到祁护法率人匆匆闯入,一干侍卫将这四人围得水泄不通,犹如铁桶一般。那时节情势急转直下,可那四个黑衣人却仍是紧紧围着他,似乎对其馀之事视而不见。 沈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刀鞘,另一只手提着侍卫之刀,挣扎着站了起来,可身上都是血迹,样子十分的狼狈。罗俊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祁护法一眼,突然说:“你们都出去,我打了一半儿,还没尽兴呢!” 祁护法很是惊诧,看了他一眼,便缓缓的打着手势,让众人都退出房内。 罗俊青知道这教中极少有人见过何燕常使刀,只是此刻他也顾不了那麽多了。他被这四人缭乱的剑光弄得不胜其烦,心道,看来他们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刀取走,不然终究是个麻烦。 他突然调转刀头,听声辨位,便朝身後刺去,一击得中,怕他故技重施,竟然不再拔刀,即刻松手,反而趁人不备,飞起一脚,朝面前那人脸上踢去。 他脚下力气极大,那人正对着他,只顾着防他的刀,却不料他有此一下,竟被踢翻在地。左右两边之人双剑刺来,却被他空身转过,伸出双手去捉这两柄剑的剑身,他这一下极为胆大,只怕也是出人预料,竟然被他藉着剑势,把两柄剑合在了一处,然後用力夺过,丢去了一边。 只是罗俊青陷入恶斗之中时,被他反手刺中心口的那人早已拔出刀来,朝外走了。 祁护法立时命人拦阻,罗俊青这时已是赤手空拳,沈梦便将手中的刀扔给了他,罗俊青看他一眼,神情有点复杂,只这一刻的分神,後背就受了黑衣人一剑。 那时只听到一声呼哨,那馀下两人的弃剑而逃,竟然毫不恋战。 祁护法分派了一队人马前去追截,罗俊青看着那三人竟然带刀遁走,神情十分懊悔,想要追上前去,却被祁护法拦住,说:“教主!” 罗俊青啧了一声,只好收住脚步,说道:“不必都捉回来,留一个跟着,看他走去哪里。” 祁护法点了点头,又转身去吩咐了一番, 分卷阅读3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4 然後唤人进来替他看伤势,罗俊青满不在乎的扯开了身上的衣裳,自己摸了摸伤口,便顺手包扎了起来,然後指了指沈梦,说:“先替他看看罢。” 沈梦看着他,然後低下头去。 祁护法早已吩咐了下去,只是见他神情不快,方才的事又有许多的疑虑,便忍不住开口问说:“教主,方才那几人所来为何?怎麽拿了刀就走?” 罗俊青转身冷冷的看他,半天才说:“你可知道那是什麽刀?” 祁护法见他动怒,便老实的摇头答道:“属下不知。” 罗俊青正要答他,却突然听到一个刺耳而又陌生的声音,说道:“那是麒麟刀。” 两人闻声看去,发觉出声的竟然是沈梦,只是那声音破损沙哑,与之前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沈梦见他们两个都朝自己望来,心中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忍着疼痛,又开口说道:“那便是武林上失落多年的麒麟刀。” 罗俊青听了他这句话,顿时哈哈大笑。他还以为沈梦会说出什麽话来,却不想会是这样。 如今的江湖上,只怕已经没有人还信麒麟刀的话了。 许多年前,他倒是听说许多麒麟刀的传言,那时他还小,听人说,若是寻到麒麟刀者,便可以号令江湖,一统武林。这话也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只是麒麟刀的下落,却从来。没有什麽确实的消息。 江湖人都在四处寻找麒麟刀,他还问过他爹,结果罗铁生问他:“你没本事一统江湖,就别指望一把刀能帮你什麽。” 罗俊青被气得哇哇大叫,指着罗铁生的鼻子大声发誓,说总有一天要打得他求饶。罗铁生听了哈哈一笑,竟然丝毫都不曾当真。 罗俊青对沈梦的话不屑一顾,是因他不知实情。可祁护法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初威远镖局满门俱灭,就是因为江湖上传言他们押送的镖里藏着麒麟刀,只是这一惨案之後,麒麟刀却仍是下落全无。 祁云章没有想到,七年之後,竟然会从沈梦的口中听到麒麟刀这三个字。 沈梦见他们似是不信,便又忍着疼痛说道:“这几人的武功路数,与当年要杀我的那几人一般无二。” 罗俊青见他疼痛得厉害,额角都是冷汗,又想起方才这人还舍命相救,虽不知这人为何如此,到底还是欠了他一命,心里便不大舒服,说:“不必说了。这是我??,是前任教主罗铁生家传的宝刀,当年赠与了我的,并不是什麽麒麟刀。” 沈梦听了他这句话,竟然大吃一惊,罗俊青又说:“这刀曾经断过,我带入江湖教人修补,只怕不知是被谁误认了。” 沈梦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说:“既然教主如此说了,那便不是罢。” 罗俊青见他神情古怪,不知他心里又打什麽主意,便说:“你好好看看伤,这几日教中的事务,你便不要管了。”又对祁云章说:“若是追踪到了他们的所在,直接回来报与我知道,绝不许告诉别人。” 罗俊青此时已经有些疑心了,觉着沈梦与这刀被夺之事脱不了干系,却有些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麽关节。 沈梦手里仍旧紧紧的抓着刀鞘,说:“那这刀鞘怎麽办?” 罗俊青嘿嘿笑了一声,说:“放你身上罢。”沈梦微微变了脸色,罗俊青伸手去捏他的下巴,口气轻佻的说道:“怕什麽,你来我这里住,我护着你。” 笑话,他还没杀沈梦呢,倒教沈梦救了一命,这要是被何燕常知晓了,岂不是要笑话死他了? 沈梦的脸色十分的难看,竟然露出嫌恶之色来,这样的露骨,连祁云章也看出来了,立时说道:“沈梦,你好大的胆子。你生是教主的人,死是教主的鬼,难道教主宠了赵灵,你就要摆脸色给他看麽!” 罗俊青却只觉着有趣,哈哈大笑,说:“祁护法,你休要怪他,他就是晓得我如今宠爱赵灵,心里正十分的嫉恨哩。”沈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低下头去,仔细的看了看手里的刀鞘,才慢慢的将它挂在了腰间。 罗俊青看了看他,才说:“这是我生平最爱的一把刀。此刀一断,我便再也不曾使过刀。平日里就藏在烟雨阁那副秋雁图之後,只怕你丝毫也不曾料到罢。” 他去烟雨阁取这把刀时,见着了沈梦的手书,便猜这里是往日里何燕常留宿沈梦之处,此时有意说了出来,便是想看他的神情,果然不出他所料,此言一出,沈梦的眼神便有些异样。罗俊青心中冷笑,想,他果然早就图谋这刀,又说:“我平生总共就这麽一个宝贝,如今放在你身上,你可要好好的收着。” 沈梦低头躬身,用那把嘶哑难听的声音缓缓的说道:“属下誓不辱命。” 罗俊青微微的笑,想,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沈梦,我倒要看看你的尾巴能藏到几时。 二十四 上 何剑沉醉桃源乡,沈梦独闯龙潭境 何燕常醒来时,黄谌正拿了一块布巾蘸了水,替他轻轻的擦着身上的伤口,大约是要换药了。 黄谌见他动了动,似乎要起来,便小心的将他按住,低声说道,“就快好了,稍等片刻。” 何燕常有时会觉着有趣,黄谌在教里的时候,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带点儿威严,还带点强硬。 他也看出来了,黄谌如今倒好像有点儿失常,只当他是假,还给他起了个何剑的名字,所以自然不是从前尊他为教主,唯命是从时的情景了。 他至今仍然口不能言,内力全失,偶尔也会想,黄谌这样一点点儿的替他解着毒,怎麽倒好像丝毫也不着急似的。 就彷佛山里的小孩子,捉了山鼠回来,放在竹笼里慢慢的折腾着,不舍得一下弄死似的。 他也看得出,黄谌还是很迷恋他的,就算神智不清,当他是假,眼里却都是情意,丝毫也不曾遮掩,赤裸裸的,倒教他不大习惯了。 黄谌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眼光,笑了一下,然後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何燕常忍不住揽他入怀,用力的亲着他。 他走入香雪山庄时,心里不是没想过最坏的打算,只是他想过种种,却都没有料到沈梦会绝情至此。 他被沈梦关在密室之中,被人连下数毒,一时间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竟然如堕黑狱一般。 他不必想也知道,这些毒必然是沈梦的意思。 他太知道沈梦的性子了,既然费尽心思的捉住了他,必然想着要羞辱他,打垮他,折磨他。 那时他还有些好奇,也有些不以为然,不知这人会用什麽手段教他低头臣服。 他养沈梦七年,只觉得对这人了若指掌,却也一时想不出自己在这人面前落了下风是什麽样子。 後来想想,他还是太自负了些。 沈梦知他 分卷阅读3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5 ,恐怕比他知沈梦,要深得许多。 他想他终此一生,只怕都不会忘记在香雪山庄里遭受过的那一切。 四周是死一般的静谧,没有一丝声响,眼前是墨一般的黑,没有一丝的光明,他落在那无底的黑狱之中,心中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年幼时便步入江湖,也曾受过重伤,也曾中过剧毒,就连沈梦害他内力尽失,不得不在雪夜之中潜逃之时,也不曾有过此刻这样浑身发冷,深深惧怕的念头。 他被紧锁在密室之中,双目失明,两耳失聪,不能看也不能听,不知昼夜长短,不知日升日落,只怕活埋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沈梦想出这个法子来折磨他,比那些皮肉之苦,迷情之毒还要狠。 他把沈梦看得低了。 他年少时行走江湖,也有几次落入绝境,以为必死无疑,却也丝毫不曾退却。 罗铁生一刀刺入他心口时,他正年少,不懂惧怕,只是伤心。 他做了一教之主,也曾多次与人约战,刀剑无眼,犹如飞光,却也从来不曾怕过。 可在香雪山庄的那间密室之中,他却当真的怕了。 他看不见,听不到,可时光还是一寸寸从他的指缝溜走,犹如他心中微弱的期望一般。 密室里无有人送来饭食,也无有人打开门锁,何燕常摸遍了密室里的每一寸,最後在那道门前站住了。 手腕脚踝上的金链坚不可摧,必然是什麽难得一见的金材锻造而得,面前的门掩得极紧,用尽全力,却觉不出这门有一丝的松动。 何燕常终於走回花床,这里若是黄谌一手所造,这床也应当与当年那张一般无二才是。 何燕常伸手在床头摸索,慢慢的旋开了机关,从露出的浅槽里摸出了几丸药,放在鼻下轻轻的一嗅。 不过是催情动性的药罢了,何燕常几乎就要将其捏碎,可是转念一想,却还是留住了。 那时的情景真是可怕,明明只是受了一些体肤之毒,失了内力和五感,被囚在密室之中罢了。 他明知沈梦绝不会留他一个在这里独自死去。 沈梦想要看他低头,想要看他出言乞求,想要报复他,想要羞辱他,想要一雪前耻罢了。 可是身处那种没有尽头的等待之中,便是心中再明白,却还是忍不住在这一片黑寂之中生出许多可怖的念头来。 他果然怕了,不只怕了,还在那没有日夜的黑狱之中,生出了暗暗的绝望来。 他在这世间见过的毒也多了,只是没有一样,毒似沈梦的心。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沈梦前来,他要如何。 他先是不甘,不肯去想这样的事;然後便是焦躁,奇怪沈梦为何仍是不来;到了最後,他几乎绝望,只想沈梦早一日来。 这种无形而又漫长的折磨,果然逼得他无路可走了。 到了最後,他已失了力气,只能在躺在花床之上静卧不动,积蓄力量。他在等沈梦出现的那一刻,可他心中早已狂躁不安,再也不似从前了。 他原本以为他很疼沈梦的。 他可以吩咐木盛,教他暗中辅佐沈梦,让他坐稳教主之位。 他可以对赵灵说,我们不再回去教中,沈梦之事,也休要再提。 他可以对罗俊青说,他是我枕边之人,不过是一时之性,所以与我翻脸罢了。 可沈梦终於出现在这密室之中,伸手抚上他的脸,然後扯开他的衣衫,指尖轻轻掠过他的胸口时,何燕常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冷掉了。 沈梦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虽然极淡,却能嗅得出来,彷佛清晨林中的气息一般,他曾经很喜欢的。 何燕常曾以为这是他日日清晨起得极早,自山道而上,去听松亭里练剑的缘故。 後来有一段日子,那大约是他最为沈梦着迷的时候。他夜夜的把沈梦留在身边,也不许他早起练剑,只让他陪在自己身边。 真是奇怪,沈梦身上还是有这味道,彷佛叶尖的露珠一般,那种乾净的气息让他迷醉,就犹如沈梦一般。无论被他要过多少次,仍是那种青涩羞窘的反应,总让他忍不住微微的心动。 他那时候很喜欢亲沈梦的眼睛,然後亲着亲着,便会毫无节制的把沈梦要了一次又一次。 沈梦会紧紧的闭着眼,抿紧了嘴唇,可是眼角却泛着微红,被他弄得情动之时,头会情不自禁的朝後仰去,露出那一段雪白的颈子来,让他肆意的亲吻,然後留下许多暧昧至极的痕迹。 其实那时候,他的确是很为沈梦着迷的。 二十四 中 可是沈梦还是来了。如他所料的一般,果然还是来了。 何燕常的心口都是冷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失望过。他明明等这人前来等得无比郁躁,几乎失去了平常心,可沈梦终於来时,他的心却也定了。 沈梦也不过是不甘罢了,如今留他不杀,只是想要在床榻之间将他羞辱一番而已。 若是无此一番事,其实他想他并不在意。 沈梦生得实在太好,同他交欢便是人间美事,龙凤颠倒,其实也没甚麽要紧。 只可惜他如今的心境,与七年之前相较,却已是大不相同了。 何燕常回想当时之事,也不免有些意外。 他将那催情之药藏在袖中,又用指尖一一碾碎,然後点在沈梦的衣衫之上,只是究竟会是怎样,他心里却也没甚麽把握。 他是不曾料到,他居然会那样轻易的得手。虽不至於要了沈梦的性命,却也足够沈梦元气大伤,休养许久了。 况且他指尖都沾满了药粉,插入沈梦天突穴中,只怕效力更加可怕,沈梦又是一个有些洁癖的人,若是与旁人媾和,只怕比杀了他还不如。 那一日沈梦震怒之下,一掌击中他心口,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只是却仍不曾死。 那时何燕常独自一人坐在密室的角落里,虽然胸口生疼,几乎不能吸气,可却觉着豁然开朗,便在那密室之中暗自大笑,原来他还是不能苟且偷生。 他以为他甚麽都不在意,却还是不能低头。 既然如此,生与死,又有甚麽可执着的,不能低头,又谈何求生? 倒不若顺其自然,静观其变的好。 他自此盘腿打坐,平心静气,只在心中默念罗铁生当年教授他的刀诀,然後在冥想之中一招一式的默练了起来。 那时他以为他同沈梦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了。 沈梦必然要杀他泄恨的,他不是被人抬出去,便是沈梦来不及杀他,便已丧命。 只是不知怎的,他居然落在黄谌的手中。 这人神智已然失常,替他取了个年轻侠客般的名字,叫做何剑,天天如此唤他。又日日与他同起同卧,彷佛对情人一般亲腻的待他,同他说 分卷阅读3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6 着情话,诉着相思,又替他上药,替他煮饭,替他更衣,还帮他洗浴,简直太过新鲜,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倒好像不认得这个人了一般。 起初他只觉得有趣,又觉着有些荒唐,这麽一个有些疯癫的人,说着些煞有其事的事,彷佛清醒,其实糊涂,连他与何燕常本是一人都分辨不清。 可那时他刚刚离开香雪山庄,若是有一夜没有这麽一个人在他身旁相伴,他便一宿都不能入睡。 黄谌不知他心结为何,只是被他捉紧手腕,便也十分欢喜,留下来陪伴於他。何燕常将他搂在怀里,亲着他的脸颊,一丝也不肯放开,心里慢慢的,竟有些为他着了迷。 何燕常甚至想,若是从前他宠黄谌的时节,这人也如眼下一般,露出真正的本性来,他会不会一直把黄谌宠下去? 在留南山时,是不是他就不会放任黄谌和赵灵在一旁玩笑,他也就不会留意到那个背着大剑的孩子,不会一步步,走到今日里这般境地? 只可惜这一切他如今都不得而知了。 黄谌细心的替他治伤,替他一点点的去着身体里的残毒。 他最先被医好的,是双眼。当他睁开眼时,最初落入他眼中的,便是黄谌的手指。 黄谌的指上有许多细小的伤痕,有些大约是刚划破没多久,仍带着一丝血线。虽与那种练过剑的手大不相同,却也有些粗糙。 在他闭眼时那温柔的触感,彷佛是幻梦一般,这一双手,却是吃了许多的苦头。 他捉过黄谌的手指,轻轻的亲了亲,黄谌的眼圈有些红了,有点害羞,又有点霸道的搂住他的脖颈,狠狠的亲着他,喃喃的说着些他虽然根本听不见,却能猜出七八分的话。 再然後被医好的,便是他的双耳。 於是他便可以听到黄谌的声音,陌生却又熟悉,同他说话的口气,则令他倍觉新鲜。 唤他何剑,同他诉说着情意,喃喃的亲吻着他的唇,向他求欢索爱,怪他那时无情无意,另寻了新欢,却又要他发誓再也不许离开。 许许多多这样疯疯癫癫的话,前言不搭後语,却听得他笑了起来,毫不厌烦的听着黄谌一遍遍的重复着。 黄谌问他:“你喜欢沈梦麽?”彷佛怕他回答似的,又急急的说道:“你毒了你,还想教你去假冒教主,这是要送命的事,你心里极恨他的罢?” 何燕常听了忍不住微笑,便点了点头。 黄谌心里仍有犹疑,抚着他的脸,带着怒意问他说:“那你为甚麽宠他七年?他不就生得好些麽?他究竟哪里强过我?” 何燕常看见他脸上的泪,心里慢慢的软了下去,便摇了摇头,亲住了黄谌紧紧咬住的唇。 黄谌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却偏偏记着他另寻新欢,宠爱沈梦的事,又或者拿赵灵的事来质问於他,这件事便更是可笑了。 何燕常不能开口,便将他压在身下,轻柔的剥开他的衣裳,然後慢慢的进入他的身体,看他在自己身下无声的哭了出来,这才缠绵的亲着他的心口,然後是他的唇,直到他不再流泪为止。 然後被治好的,便是他的声音了。 欢好过许多次後,黄谌似乎很想听到他的声音,每一日喂了他药,便便捧着他的脸,央求一般的说道:“何剑,叫我阿谌!” 他总是张开口,费力的念出黄谌的名字,只是听不到一丝的声音,那时黄谌的脸上便会露出失望的神情来,让他有些心疼。 直到最後一次,他伸手抚着黄谌的唇,然後开口唤他:“阿谌。” 黄谌泪涌如泉,却彷佛毫不自知,他用力的抓着何燕常的肩膀,逼他发誓,逼他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从来不曾喜欢过沈梦。”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口狠狠的疼了一下,彷佛被刀尖剜过了的一般。 他顿了片刻,才说,“何剑心里只有阿谌一个,从来不曾喜欢过沈梦。” 黄谌露出极欢喜的笑容,将他紧紧的抱住了,喃喃的说道:“也不曾喜欢过赵灵。” 他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重复道:“也不曾喜欢过赵灵。” 自那一刻起,黄谌才彷佛真正的放了心,眼底的笑意,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他从来没有要黄谌替他解过最後一样毒。 那时何燕常想,我便是何剑了,与他两个在这里度此馀生,也没什麽不好。 无论怎样,也都与他无干了。 他是当真这样想过的。 他不知黄谌知不知道,明不明白,可他却不怎麽在意。 便是这样,也没什麽不好。 他就彷佛沉醉在了一场美梦之中,缠绵旖旎,虽有些荒唐,虽有些糊涂,却也足以让他沉迷,什麽也不去想了。 他生平极少後悔什麽。 便是对罗铁生道出心迹,逼得这人与他情断义绝,他也不曾後悔过。 可他却一直在想,若是那时他早些教黄谌替他解了最後一样毒,是不是黄谌就不会死?是不是那一日他不曾一时兴起,要替黄谌去采药,就可以见着黄谌最後一面?是不是就不会一推开门,便看到沈梦一剑直直的刺穿了黄谌的心口? 二十四 下 可那一日他站在门首,觉着彷佛自梦中被人惊醒了的一般,竟然只是怔怔的看着。 他看到沈梦一脸的狂怒,一只手紧紧的抓住黄谌的肩头,另一只手却只是看不见。黄谌背对着他,剑尖已经从他身後露了出来,闪着微微的寒光,却没有半点血。 然後沈梦看到了他,彷佛不敢相信似的,震了一下,便松开了手。霎时间,黄谌便犹如石人一般,重重的倒了下去。 那一声异常的响,彷佛连地面都在晃动一般,何燕常那时才清醒了过来,朝倒在地上的黄谌看了过去。 黄谌静静的倒在地上,动也不动,闭着双眼,面朝着天,脸上却还带着一丝笑意。 何燕常看见他唇角微微弯起,想起清晨出门时,还曾亲吻过这双唇时,便觉得胸口好像被人用铁锤狠狠的敲过了似的,居然猛烈的疼了起来,疼得他上不来气,就好像被人埋在了深深的地底似的。 他不知不觉的便朝黄谌走了过去,想要把这人抱起来。可是沈梦却伸出手来,飞快的点住了他几处的穴位。何燕常被他封住穴道,一丝也不能动弹,又怒又恨,竟是从所未有的厌恶恼怒。 沈梦却一言不发,手下用了十分的力气,将他半拖半抱,狠狠的拽出了门,然後将他推上马去,扬鞭纵马,一刻不停的朝教中飞驰而去。 马蹄!!的响,一声声的密如急鼓,路边的树影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犹如骤风一般,可他眼里只是空空。 他浑身穴道尽被点住,又被沈梦紧紧的搂在身前,两人同骑一马,急驰向前,可他眼里什 分卷阅读3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7 麽也看不见,只是反覆的想着沈梦拔出剑时,黄谌倒在地上的那一刻。 骏马如箭一般飞驰,凛烈的山风迎面扑来,几乎令人无法喘息。 何燕常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彷佛这样就能驱散眼前的那一幕。 在那之後,他曾梦到过那一日,梦里彷佛真切,又彷佛朦胧。 梦里他夺过长剑,杀了沈梦。 嫣红的鲜血染透了他手里的长剑,连剑柄上的长穗也浸透了,可沈梦脸上的神情,他却不曾看清。 只是梦,也终究不过是梦罢了。那一日,他毕竟没能夺过长剑,也没能杀了沈梦。 後来他回去过许多次,可他再也没有寻到黄谌,又或者是黄谌的尸首。 那彷佛就是一场梦,一场美妙得几乎令人不能相信的梦,梦里他为阿谌着迷,与阿谌同起同卧,满腔的浓情蜜意,怜爱心疼,竟是此生都不曾有过的。可是梦醒之後,他却连阿谌的一片衣角也寻不着。 他的阿谌,已经被沈梦杀掉了。 沈梦可以对他下毒,也可以夺他的教主之位。 他并没有想过要把沈梦怎样,他种了因,便是不曾料得到这果,却也不很意外。 沈梦也可以杀他,也可以夺他五感,教他如坠黑狱。 他也不觉奇怪,只是心冷了,再也热不起来了。 只是沈梦却有一样不该,沈梦不该在他面前杀死阿谌。 沈梦将他交与了一家山户的手中,留下一些金银珠宝,彷佛怕他听到的一般,又将那猎户拉出去交代了一番,许久才回来,却又将一张叠好的黄纸放入他怀中。 沈梦脸上的神情十分的阴郁,彷佛要同他说什麽,只是双唇却有些微微颤抖,一直说不出。 何燕常看见他喉咙处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如今已经结疤了,心中冷笑,他不知沈梦又弄什麽鬼,掩人耳目的把他放在这里,只是今时今日,他早已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了。 沈梦见他眼底都是嫌恶,便伸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颌,逼他看向自己,何燕常笑了起来,然後不屑的闭上了眼。 沈梦彷佛有些吃惊,顿了片刻,突然低头狠狠的亲上他的唇。 沈梦那麽的粗暴和凶狠,似乎心中极其的烦躁,不但捏得他的下颌生疼,还粗鲁的咬破了他的嘴唇。何燕常心中满是厌恶,若不是不能动弹,只怕就要咬断他的舌头了。 沈梦亲了他片刻,然後才慢慢的将他推开了。这时何燕常才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可奇异的却是,那眼底居然有些不舍似的,可又有些决绝的一般。 何燕常看他,眼底不由露出一丝嘲讽。 自再次相见以来,两个人都不曾开口,却又彷佛都知道对方心里想说些什麽,两人神情各异,却又彷佛一言一语,一问一答,不必开口,各自心中都已是明白。 何燕常知道他什麽意思,左右也不过就是:等我回来。 何燕常不由大笑,心道:好沈梦,若是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沈梦不自由主的摸着他的脸,最後终於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山中风大,直吹得窗纸哗哗作响,何燕常闭着眼,等穴道自然解开之时。 梦既已醒,便不必再沉醉。 只是梦里那样心痛的滋味,便是梦醒之後,却也丝毫不曾消减,反倒一日日的厉害了起来,把他的心,都要扯碎了。 二十五 上 沈雁林舍命报家仇,罗俊青无心造浮屠 未动手之前,沈梦也曾想过,等有一日大仇得报,教主之位稳固,他会怎样? 大约便是做了一方教主,发号施令,恩威并用,成就此生一番基业。 可是等到真正动起手来,变数却是极多,他殚精竭虑,也不能算尽所有。 他布在教主宫中的眼线冒险将麒麟刀的下落报与他知道时,他震惊之馀,不由陷入了两难之地。 那三个黑衣人身携宝刀,一路竟去了京城的庆王府之中,跟去的人九死一伤,只有一个勉强能够活着回来,把刀的下落报与教主知道罢了。 沈梦心里曾有许多猜疑,只是万万不料寻刀的竟然会是王府之人。 当年威远镖局遭灭门之祸,便是有人在江湖上传说他们沈家走的镖里便有麒麟刀。那些人为了寻刀,血洗了沈府,一一逼问府中人麒麟刀的下落,只是杀尽府中之人,却也不曾寻到。 那一夜沈雁林在街後的奶娘家中,与禄哥儿念着他爹过两日又要去走镖的事,做梦也不曾想到,不过是一夜之间,便已是天翻地覆。 寻刀人早也摸清了他的所在,只是杀尽了他奶娘一家,却不曾取他的性命,为首那人见他竟然自梦中醒来,拔出长剑要拼命一般,便冷冷的说道:“你娘拿命换你,你倒要寻死?” 於是便用剑柄击晕了他,趁夜率人离去了。 沈梦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一夜了。 等他醒了过来之後,天色已是大亮,他只记得奶娘家里满地都是血,禄哥儿的脑袋滚落在地上,他糊里糊涂,跌跌撞撞的朝家中走去,却连以往守门的家丁都不见。 等他推开门去,便看到满地的横尸断首,心中的惊恐惧怕竟然尽数成真,他跪倒在石板之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再之後,竟然就不醒人事了。 沈府一家上下,老少仆役,镖师掌柜,弟子杂役,二百馀人,一夜之间尽数被杀。当时在江湖里,也算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了。只是风波之後,人人都怕惹祸上身,不肯与他有什麽干戈。 他爹从前教过的弟子,如今也有些自立门户的,他一路寻去,却都只是闭门谢客,或者便是说师父出门走镖去了,不知何日归来。 沈雁林便是年少,也见识了一派人情冷漠,大悲大恸之时,便有人似真似假的同他说道:“当年留南山上,那魔教教主何燕常似乎很是为你着迷,何不前去求他?这一生衣食住行,总是不必愁了,若是哄得他欢喜了,或许替你寻出仇人也未可知呢。” 沈雁林气得大怒,几乎拔剑相向,却被许多人拦阻住了。他怒极,只恨这些人冷眼无情,却听得有人低声的议论他说:都这样了,还这麽好面子?哪一日当真死了,看他还傲什麽? 那些压低的议论,还有窃窃的笑声,犹如当头棒喝,将他打得不能动弹。 後来?? 後来他便只身去了魔教,去见何燕常了。 真奇怪,如今想起当初之时,心绪竟然十分平静,或许是在这魔教之中久了,也有几分能够明白那些闭门不出,谢绝见客的人,还有那些从来都看他不顺眼,在他家破人亡之时还要暗中嘲讽的人。 他爹为人过於刚正,立的规矩又严,其实不该做镖局这一行的生意,他年少之时性情极傲,也曾得罪了许多人,只是变故发生之 分卷阅读3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8 前,不曾察觉罢了。 只是当初被威远镖局押送,又被人暗中透出消息的这把麒麟刀,如今虽是重现江湖,刀与鞘,却已是两处分离了。 来与他传话的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教主说了,那些人只得了刀,却落下了刀鞘,必然不能罢休,定会再来。” 沈梦却另有计较,假冒何燕常那人使刀之时他匆匆一瞥,似乎见着刀身上有一道断痕。 假冒何燕常那人说这刀是前教主罗铁生赠予何燕常的人,这话听来倒是不像唬人的。 只是好好的一柄宝刀,怎会被人折断?自来英雄爱宝刀,几乎犹如性命一般,谁会将这样一把好刀生生的折断? 他在教中七年有馀,都不曾见过何燕常使刀,那刀若是被人斩断,只怕也是在七年之前了。 这刀断之事,只怕更有缘故。 若是只为爱刀成癖,所以杀人无数,那得了刀,自然不会再来。 若是这刀其中藏着什麽,刀既已断,只怕早已被人取出,夺刀之人若是不见刀中所藏之物,只会遣人前来取何燕常的性命。 不过是失了把刀罢了,况且这把刀是何燕常的心爱之物,与假冒何燕常那人又没什麽干系,江湖之人,谁会为了这麽一把刀与庆王府的人为敌? 动用教中之力,杀几个隐姓埋名的老镖师,还有人会在私下里说三道四,若是与官府相争,只怕便不是如此了。 只怕那时他就更没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麒麟刀的刀鞘如今正在他手上,刀鞘华美精致,不似江湖草莽之人的佩刀,倒有些像是宫廷之物。 沈梦心中一窒,抚着刀鞘的双手便握紧了。 他突然生出一个极大胆,极冒险的主意来。 他若是只身前去,见机行事,看庆王府中人所图为何,若是刀中果然有异,他便说刀中之物早已被他藏起,只求见庆王一面,那时再行刺杀一事。若是当真只为宝刀,便以献上刀鞘为名,求见庆王。 刀鞘在手,他心里隐隐赌了一把,赌这刀中另有他物。 他曾经想过多次,只是万万不料,他一心一意要杀之人,竟然是当今的庆王。 他自知不能扭转全教,令江湖之人与庆王敌对,况且他也不能等待如此之久。 可若是不能杀了庆王,沈家上下两百馀口人的性命,满门的血债,难道便这样就算了麽? 那他这些年受的苦,便都算了麽?他忍着羞辱,像个青楼女子一样低头来乞求何燕常的宠爱,求这人教他武功,求这人上他,求这人取笑他,这一样样的,便统统都算了麽? 他深知此行凶险,如入龙潭虎穴,极难全身而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拿定了心意。 要杀庆王,成败只此一回。若是能够全身而退,他便回来杀了那假冒何燕常之人,仍旧做他的教主,若是不能,便也好同爹娘在九泉之下相会。 只是他正在筹划此行,想要做个万全的准备之时,木盛却前来寻他。 木盛屏退众人,同他说道:“我有教主的下落了,你去悄悄的将他带回,我们也好聚众行事,将那假冒之人捉住了,好向教主谢罪。” 沈梦震惊非常,他也派人出去遍寻何燕常,只是却不见丝毫踪迹,他不知木盛所说是真是假,可他心中激荡,却连他自己都不曾料到。 木盛将何燕常的下落告知於他,命他速去速回,或许是怕引人疑心,嘱咐数遍之後,终於匆匆离去。 沈梦将一切都筹划好了,终於动身离开教中,可他在山下却开始犹豫,心中挣扎了许久,满眼所见,都是那一日何燕常无声的大笑,竟然震得他心口发慌。 他明明知道报仇之事最是要紧,可不知为何,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竟朝着何燕常的所在疾驰而去了。 二十五 中 他去时心里已有预料,想来何燕常必然是与黄谌一道,黄谌若是疯症好些了,只怕是要替何燕常解毒的。 这些,他在马背上已然想得清楚了。 只是等他翻过山,走近山谷中那一间草庐,下地拴马,然後推门走了进去的时节,却还是被眼中所看到的景象震惊的不能呼吸。 房内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榻放在角落,床上横卧一人,彷佛仍在安睡,被角滑落,露出赤裸的後背,沈梦一看便知那不是何燕常,心里咯!一声,几乎难以置信,想,他已是那样的疯癫,何燕常也要睡他? 等他走上前去,扯掉粗布薄被,看到黄谌身上许多纵情欢爱之後的痕迹,心知这两人果然躲在这里做这件好事,顿时勃然大怒。黄谌原本不甚清醒,被他扯掉薄被,呻吟了两声,笑着说道,你怎麽这样贪得无厌! 沈梦听他声音里满是懒懒的春情,胸中极怒,伸手卡住他咽喉,沈声说道:“黄谌,你睁开眼看,我是谁?” 黄谌终於清醒过来,定晴看他两眼,面无表情的起身将衣裳穿整齐了,才说:“不知沈代教主此次前来,又有何指教?” 沈梦原本事急,哪有性子同他周旋,只问:“他人呢?” 黄谌嘲讽他说:“沈代教主既然把他送与了我,如今又何必反悔?难道是何燕常还不够疼你的麽?” 沈梦听他还十分的疯癫,心中恼恨,道,我若在这里等他回来,却不知要等到何事。我若是走了,留他两个在这里,倒是快活! 他心里正是挣扎不定,黄谌见他眉头皱眉,突然疯症发作,哈哈大笑的说道:“沈代教主,他说他心里只爱我一个哩,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你,也从来都不曾喜欢过赵灵,他从头到尾,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沈梦只听这一句,脑袋里突然轰然作响,想起何燕常在密室之中全力一击,彷佛要取他性命的一般,心里突然极难受,胸口竟然麻痹了一般,连吸气也是不能。 黄谌不顾性命的挣扎起来,沈梦拔出剑来抵在他脖颈上,说:“你若是不说他的下落,我便教你去九泉之下等他。” 黄谌“咦”了一声,看了看他的剑,突然痴痴的说道:“我们两个是要同生共死的,我若是死了,他也会来寻我的。” 沈梦听得他说如此笃定,只觉得浑身发冷,彷佛天地都在旋转的一般。黄谌明明疯癫,可这话听在他耳中,竟然是有几分相信了,他颤抖得厉害,心中恨极怒极,想,早知如此,当初在山里时便一剑杀了他,怎麽留他一条性命,反倒弄成如今这样? 他不过片刻的失神,便被黄谌双手抓住宝剑,狠狠的朝自己心口刺去。 沈梦又惊又怒,一时不及回神,竟被他寻了死路。沈梦伸手抓住他肩头,正要把剑拔出替他止血,便听到门外有些响动,心中已然觉着有异,等他抬起头,便看到何燕常站在门首,震惊的看着他们两个。 沈梦 分卷阅读3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3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39 此生从未有过这样的後悔,可转瞬之间,却又勃然大怒,想,这个贱人我杀便杀了,你又待怎样? 便又把手中利剑朝前刺了几分,见黄谌胸前渗出许多鲜血了,这才松开手。这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罢了,他一松手,黄谌便朝後倒去。何燕常眼神有些恍惚,彷佛身在梦境之中的一般,可黄谌一倒,他便朝黄谌走去,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想要将黄谌扶起的一般。 沈梦浑身都被气得发烫,连脑子里都是一片糊涂,他想也不想,伸手便点了何燕常的穴位,然後将他扯入怀中,拽出门外,拉上马抱在身前,纵身向前疾驰。 只是飞奔了几里地之後,他终於慢慢的清醒了过来。 他这是怎麽了?他不该杀黄谌,也不该劫持了何燕常,他应该教黄谌赶快的带何燕常远走高飞。等他了结了大事,再回来将这人一网打尽才好。 可他怎麽了,怎麽会如此之蠢,眼睁睁的看着黄谌死在他面前,还被何燕常尽数看在眼里。 沈梦不由自主的将怀里的何燕常抱紧了。 他此去凶险,或许便回不来了,可或许正是如此,他的心绪竟纷乱无比,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能明了。 他想杀了何燕常。 在他踏入这草庐之中,看到黄谌那赤裸後背上诸多暧昧的痕迹时,他就想杀了这两人。在他松开手後,见何燕常朝黄谌走去,如梦一般,他也想杀了这人。他被这股混乱的杀意弄得心血沸腾,几乎不能自已。他想将这人按倒在地,一剑刺入这人的心口,看看他的神情,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这样不在意,是不是真的这样无情无意?看看他的伤口里到底有没有血,若是有,那鲜血到底是什麽颜色,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殷红刺目,温热黏腻? 可他又想要把何燕常紧紧的搂在怀里,谁也不让,谁也不给,哪怕这个人化作了尸骨,他也想要把这人紧紧的搂在怀里,让这个人只能看到自己,只能被自己拥抱,只能被自己的目光肆意的轻薄。 可他眼下,却什麽都不敢想,也什麽都不能想。 他疾驰而去,还是绕了远路,把何燕常交给了一户山民手中,给那夫妻两人金银珠宝,同他说:“若是我三月不归,你们便把这人完好无伤的交至此处,那时必有重赏。” 那两人惊疑不定的看他,他才又缓缓的说道:“若是我按时归来了,不见他的踪迹,便要你两个的性命。” 那两人先是见了金珠宝玉,只觉得眼都花了,又被他拔出剑来恐吓,看那剑光闪闪,不免胆颤心惊,自然是无有不应,无有不肯的。 只是将要分别之时,他看着何燕常,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自知此去多难,只怕从此生死两隔。可他心里,却只是想亲一亲何燕常,想听这个人彷佛从前一般,柔声的哄他几句,想看这个人似笑非笑的看他。 他只想要那些支鳞片爪的时光,没有之前的屈辱,没有之後的背叛,只彷佛指缝中漏出的几线日光,温暖而慵懒,让人想要沉醉。 这个念头让他惧怕,让他颤抖,让他想要退却,想要转身逃走,又或者抓着眼前这个人一同毁灭。 可他半步也不舍得退後。 他即将就要走上一条绝路,此刻,他只想放纵片刻。 他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有些粗暴,又有些绝望的亲住了何燕常微凉的唇。 他在心里默默的发誓:若是我不死,何燕常,我就回来找你。 二十五 下 a 他离去之後,独身一人,日夜奔驰,一路赶去京城,住了几日,都筹备整齐了,这才换了一身长衫,拿了帖子去拜门。 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终於有人手持名帖,唤他入内。 他微微的笑,抖了抖衣角,这才朝前走去。 他虽是江湖中人,朝堂之事,却也有耳闻。幼帝不能主政,庆王代帝执政,权倾天下,自然非同凡响,不知为何,却在江湖上追索这样一把断刀?这刀中必然有什麽玄机,只是他如今还不知晓罢了。 王府极深极大,他只身入内,犹如鱼沉深海,鸟入长空,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无比,每看一眼,都觉着危机四伏。 来人引他朝里府里走去,过了厅前,却又不停,领他绕过屏风,朝堂後走去。 沈梦也不迟疑,便随着上去了。等他走过几重门去,看着高处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的大匾,上面方方正正的议事堂三个字。 沈梦略一迟疑,便站住了,眼角的馀光一掠,见阶下左右两边都站立着带刀的侍卫。他看他们各个都垂首低眉,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心中不免冷笑。这一个个的,一看便知都是江湖中人,却在这里与人做看门狗。 沈梦的名帖上写得明白,他是因刀而来,只是进来之时,却也无人搜过他的身,一个个见他,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十分的有礼。沈梦心里倒有些惊诧,想,若是先礼後兵,总比上来就动武的好。 不然,他便是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这朝堂之上,与那江湖之中,倒都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便是身在其中,都要好些面子。 引他入堂的那人朝他招手,示意他走入堂中,沈梦心中苦笑,想,他堂堂一个王爷,若是这样算计我一个无名之辈,也防备太过,便索性踏入议事堂中。 他等了片刻,便看到有人自外掀起帘子来,只是却无人出声恭迎。沈梦心里不知他的来头,也不敢贸然相唤,只是低头相迎。 来人一身锦服,脚踏一双金线靴,靴底雪也似的白,在他面前站住了,问道:“是你求见庆王?” 沈梦这才抬起头来,见这人年纪倒不大,却暗暗吃了一惊。庆王年岁已老,此人必然不是庆王,心中便有些焦灼了,只是不敢露出分毫,恭恭敬敬答说:“正是小人。” 或是他声音喑哑,不似本人,便被来人多看了两眼,彷佛若有所思的一般。 来人肤色苍白,神情阴沉,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些气势,不知从何而来。沈梦猜他身份也不寻常,却是不知究竟是何人,能够在此议事堂中问他话。 那人冷笑一声,说:“你说是因刀而来,是因何刀而来,为何而来?” 沈梦抬头直视着他,说:“是因了我圣天教之中一口宝刀而来,想请王爷高抬贵手,物归原主才好。” 那人冷冷看他一眼,走去堂上,坐在那把荷叶托首的屏背椅上,这才说道:“此话怎讲?” 沈梦正等他问出这句,即刻便答道:“这一口宝刀本是我教前教主罗铁生家传宝物,後来赠予了现教主,前些日子却被庆王府的人借去观赏,如今沈某前来,便是想要取回。” 那人嗤笑一声,说:“哦,你是说圣天教 分卷阅读3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0 的那个何教主麽?他不是带了人私奔了麽?连你这样的美人都不要了,还要一口破刀做什麽?” 沈梦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连这些都知道,镇定了片刻,才说:“他知道刀在教中,所以放心离去。若是晓得庆王府将刀借来观赏,只怕天涯海角,也要把刀索回。” 那人斜斜看他一眼,说:“他这样宝贝一把破刀做什麽?” 沈梦见他果然上钩,便顺水推舟的说道:“当年此刀断後,他还曾带刀寻人修补,十分珍重的。” 那人果然脸色微变,连身体也不由朝前倾了几分,沉声问道:“当年是他带刀入江湖教人修补的?” 沈梦见他神色有异,心中立时便有了定夺,成败便在此一刻,若是他错了,也是他自讨苦吃。 他自袖中飞出短剑,直刺向这人的喉咙,他身後还背了一把长剑,此刻拔将出来,全力向前砍去。 知晓此刀当年曾找人修补过,又对江湖之事如此关怀,劫镖灭门一事,即便不是此人一手的布置,也必然与他关系重大。 此人神情威严,气势端庄,必是人上之人,只怕寻刀一事,还是因他而起! 不能杀庆王,便要杀他。 他此举出人意料,座上之人正在等他回话,他两个又离得最近,他出手又快,那人竟然猝不及防。 他一剑砍下,脚下却被异物重击,他只觉得小腿几乎被震碎一般,剑身一偏,竟砍在座上之人的左肩。 他势必要杀这人,所以周遭一切竟也不躲,剑砍入骨肉,却也不拔,脚下竟然觉不出痛来,伸手便卡住那人喉咙,直要取这人性命。那时他眼中什麽也看不到,只有满手的血迹,红得让他几乎以为仍是许多年前推门而入的那个清晨。 只是那时已是来不及。 他背後又被重物击中,然後有人拽住他双肩,将他生生的扯下座来。 沈梦的手指上都是鲜血,被摁倒在地上,脸贴着白玉般的石砖,竟然哈哈大笑。那时一个蓝衣之人从他身边走过,拾起一对铜锤,走到座上那人身边,口中恭敬的唤道,“小王爷。” 沈梦这时才终於仔细的看了一眼,两次击中他的究竟是什麽,竟然会如此之快。 座上之人喘息片刻,已是勃然大怒,说:“你知我是谁?竟然胆敢行刺?” 沈梦被人重重踩了一脚,一时气血不顺,竟然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座上之人见他如此狼狈,反倒笑了,说:“你是怕我杀你的老情人麽?其实你若是不说,我当真不知当年补刀的,竟然就是他!”顿了片刻,却又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当年怕是易过容的,不然我怎麽遍寻不到?” 二十五 下 上本完结 那个蓝衣人此时却接话道:“既然是那个姓何的开了刀,那物必是在他手中,我们捉他回来便是。” 沈梦听他言语之中讲得十分明白,便是以此人为主,遍寻宝刀,只为刀中之物,便知道自己杀得不错,只是恨自己力微身薄,不能除掉此人以报大仇。 只是看这两人在他面前说起此事,竟然丝毫都不曾顾忌自己,分明已把他看做是个死人,心中怒极,想,怎样有个法子,便是如今杀不得他,算计了他也好。 侧立一旁的侍卫见他神情狰狞,便把靴子踩在他肩头,重重的碾了几下。 沈梦一时忍耐不住,不免低声痛呼,座上之人闻之嗤笑,道:“你既然敢杀我,就该料到会有今日。” 沈梦声音沙哑,低声说道:“小王爷真是不知事,我这个是高兴的忍不住了,一时不忍,所以才嚷嚷两声。” 小王爷微微色变,说:“你高兴什麽?” 他身旁的侍卫便拽着他的头发,逼他仰起脸来看着座上之人。 沈梦被口中的血呛得连连咳嗽,胸口震痛,几乎被巨石碾过的一般。 小王爷等他喘息平定,才耐着性子又问他道:“你高兴什麽?” 沈梦哈哈大笑,无比轻蔑的说道:“你以为你去问他,他就会告诉你麽?”又恶毒的说道:“我却知道,只是不告诉你!” 小王爷果然变了脸色,厉声说道:“防他咬舌自尽!” 身旁的侍卫立刻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沈梦心里冷笑,想,我不过随口说说,他倒是信以为真。 小王爷肩上的伤口仍在,只是血已止住,他也不包扎,便径自走下来,问道:“你见过刀中之物?” 沈梦见他脸色苍白更甚於之前,心中无限懊悔,想,或许只差一点点,便可以得手了!怎麽就不曾砍得再深一些! 身旁的侍卫松开了手,示意他答话,却又目不转睛的盯紧了他,彷佛怕他当真咬舌自尽的一般。 沈梦大笑两声,正要答话,却听到堂外传来人声,低声说道:“不知何某可否一进?” 沈梦心中一惊,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人口称何某,声音又与何燕常极相似,难道当真竟是何燕常前来不成? 小王爷看了他一眼,便沉声说道:“圣天教教主前来,怎麽不去相迎?” 於是,便有人挑起帘子,将堂外之人让了进来。 沈梦几乎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看着堂外之人走了进来,那时帘外满是白光,竟然耀得人无法看真。 那人缓步走入堂内,然後在他身边站定了。沈梦只看他一派怡然的走了进来,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心口便忍不住砰砰直跳。 哪里想到那人竟会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笑着说道:“教你别来的,他若要寻那刀中之物,岂是你拦得住的?” 沈梦怔了一下,看他眼神微微闪动,犹如警示一般,胸口一震,就彷佛被人掴了一掌一般,清醒之後,立时大失所望。 这哪里是何燕常,分明却是教中那个假冒之人! 只是此刻身在虎穴龙潭,丝毫不能露出破绽,只好深深的低下头去。心中却惊疑不定,想,难道是他故意放了消息与我?引我前来此处送死? 若是如此,又何必一路随来,又现身庆王府中?难道这人也在找这刀中之物?沈梦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头疼欲裂,痛苦难当。 小王爷一直看着他们两人,彷佛若有所思的一般,此刻便说:“不知何教主所来为何?若是要把刀中之物双手奉还,劳动下人即可,何必亲身前来?” 此何燕常却笑着说道:“此刀乃是被罗铁生砍断,其中之物被他取走,便再也不知下落了,你便是问我千遍,我也是不知。” 小王爷笑了一下,沈梦抬头看他,见他脖颈处的血迹都已擦拭乾净,染血的布巾扔在一旁,彷佛毫不在意的一般,心中也不免有几分敬佩於他,只是欲要杀他之心,却也亦切。 小王爷说:“你是堂堂圣天教教主,你说不知,我自然信。多谢教主亲身 分卷阅读4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1 前来告知,只是这人意欲行刺,我却要细细的审问一番,教主若要旁观,便请稍坐片刻;若是不忍心,不如去前厅稍候?” 此何燕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说:“小王爷若要刀中之物,便要寻到一人。” “哦,”小王爷不紧不慢的问说:“请教主讲来一听。” 此人沉吟片刻,终於低声说道:“罗铁生之子,罗俊青。” 沈梦听他乍出此言,一时极惊,竟然抬头去看他。 小王爷似乎也有些惊讶,片刻之後,却彷佛有所了悟的一般,问说:“如何寻他?” 此何燕常微微一笑,说:“还请小王爷饶过此人行刺之罪,何某才敢说。” 蓝衫之人怒道:“你怎敢如此说话?” 小王爷伸手止住他,便说:“好,我饶过他。” 何燕常笑了笑,却不着急答话,却看向沈梦,似有所指的说道:“我亦知你情系於我。教主宫中你舍命相救,我何某毕生难忘,只是我心中锺情了灵儿,不能再宠爱於你,你却休要恨我。” 沈梦又惊又疑,想,他竟是为了那件事麽?原来他竟是前来相救於我的。 何燕常这一番话说罢,这才又向小王爷说道:“我与罗俊青本是八拜之交,情同兄弟的一般,他若晓得我在庆王府做客,自然是要前来探望的,那时一问便知,又何劳费神?” 小王爷呵呵一笑,说:“何教主果然是个爽快之人。如此甚好,少不得要请何教主在府中多留些时日。” 沈梦大吃一惊,这人要把圣天教教主当做人质一般软禁在庆王府麽? 沈梦也有些猜了出来,这人其实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罗铁生之子,何燕常的八拜之交,罗俊青是也。 只是黄谌已然死在他的剑下,何燕常身上之毒却分明未解,不然也不会被他轻易止住,只怕何燕常便是想,也不能亲身来救了。 这一个何燕常却彷佛极愉快,心领神会的答道:“小王爷都如此说,何某自然是要多叨扰些时日了。” 小王爷站起身来,看他一眼,笑着说道:“我饶过你行刺之罪,只是你这样的美人,万一惹得何教主心上人醋性大发,那可怎麽好?” 说罢便拍了拍手,片刻之後,堂外进来一人,他吩咐道:“取死士之药来。” 又笑吟吟的同那何燕常说道:“此药极其神妙,用在面上,任是罗刹仙女,也只变得与路人一般,洗是洗不掉的。” 不过顷刻,果然取了药来,手上隔了一层软金似的薄绢,将药粉尽数涂在他的脸上,然後才听小王爷缓缓说道:“若是何教主当真变了心,也可以告诉我知道,将此人带了回来,我便仍还你一个美人,管教你长命百岁,心宽体健,如何?” 他这分明是要挟之意,想是疑心何燕常话中的真假,要把沈梦攥在手里才好加以胁迫。 想来这药粉之中还有什麽毒性,偏偏沈梦伤重不能挣扎,只好任由他在面上涂抹。 小王爷见那人弄完,便笑了笑,说:“好生的送了出去。” 沈梦被一个侍卫半拖半拽,扯出堂去,那何燕常却说:“等我同他说句话。” 走至他面前,才说:“你回去教中,便说我如今身在王府做客,教中事务,便由你代为打理,若是别人不认你,你便拿着我送你的教印行事即可,休要怕。” 沈梦知道他这是要自己藉机传信,却只是一眼不发,狠狠的看着他。 那时在教主宫中,他本想看这人与那些黑衣人鹤蚌相争,好从中渔利,只是?? 只是这人的相貌偏偏与何燕常极其相似,那时刀光剑影之中,也不这怎麽,看着那两把长剑就要刺穿这人,他便鬼使神差的,竟然冲了上去,舍身相救。 他之後回想此事,却只觉得极其後悔,心中深恨自己,竟然不过是因了这人与何燕常相似,便舍身去替他挡剑。 可是此刻这人却分明是为了相报前来,孤身为质,换他一命。 沈梦用力的看着他,口中都是血的味道,可他却彷佛浑然不觉。 小王爷笑意盎然的看着他们两个,然後挥手示意,要他们把沈梦带走。 然後对那何燕常说道:“何教主,不如随我去园中赏花?” 那人呵的笑了一下,才说,“小王爷先请。” 沈梦被抬入一顶小轿,送出了府去。堂前蓝衫之人随他出了府门,将他送出城外,把他抛在乱坟岗上,然後才又扔给他一瓶药,说:“这是续命丹。方才之毒,唤做尸面毒。若是半年之内小王爷见不着刀中之物,你便等死罢。信是不信,却不干我事。你好自为之罢。” 看他片刻,却又不屑的说道,“不过你是去寻那罗俊青的下落呢,还是唤圣天教之人前来呢,还是自去寻解药呢,我却不管。” 沈梦摸索着将那瓶伤药紧紧的攥在了手里,那时日光正浓,天地之间一派明亮泫然,远处的矮枝上落着几只乌鸦,静静的看着他们。 沈梦艰难的吸着气,听着那一行人慢慢走远,终於艰难的爬了起来,颤抖着把那小瓷瓶中的药丸尽数吞下,或许是吞得太急,他竟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每咳一次,他都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到了最後,竟然落下泪来,满面的湿痕,连他自己也大吃一惊。 或是被他所惊,那几只乌鸦霎时间都拍翅远去,半空中响起几声鸦啼,甚是难听。 沈梦终於把药丸吞尽,整个人再也无力支撑的一般,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他不能死,他还不曾得报大仇,还未手刃仇人。 他有很多话还未来得及同何燕常说,他要同这个人说他恨他,问这个人究竟为什麽,他要?? 他疼痛得厉害,神智渐渐模糊,不知觉间,已是满面的泪水,只是他却恍然不知的一般,仍在口中喃喃的唤着,教主,教主。 只是在这荒郊野外,却无有人听他说些什麽,也只有那数只野鸦,在枝头稍作歇息,远远的望他一眼,听他那嘶哑难听的声音,一声声的唤着教主,彷佛濒死之人一般。 沈梦昏迷之前,只模模糊糊的想着,何燕常,你等着我,我要回去找你的。 何燕常,你等着我。 (下本) 一 上 何燕常断腕以全质,沈雁林流离无人识 玉峰山中多獐子,清早出去布夹子,午後去收,便能收得手软。 何燕常一日可以做得数十个夹子,只是总也懒得去布。如今回来了,柜中连半口吃食也无,饿得他有些发慌,不得已,临时抱佛脚,拿了夹子出去等猎物自行送上门来。 他这一次从鸾鹫山回来,眼睛已经有些不好使了,稍远一些,纵然大如车马,他看在眼里,也已模糊不清。 骆钢给他施针之时,问他:“下一次你再来,便 分卷阅读4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2 可以将毒自经脉中逼至双目之中。只是那时,你便什麽也看不见了,你若再来,可要想清楚了。” 何燕常便笑,说:“一双眼睛,换回一身武功,怎样想也值得了。” 骆钢手指抵住他的眉心,微叹着问他道,“你寻到他尸身了麽?” 何燕常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神情慢慢的变冷。 他这次来鸾鹫山之前,便先去了那时他与黄谌避难之所。 只是他在那了足有半月,却仍未寻到黄谌的尸身,便是连半片碎骨也不曾寻到,有时他甚至会想,或许那时阿谌还不曾死,自行脱生了也未可知。 可这念头连他自己也晓得可笑,沈梦那把宝剑他也是见过的,可以吹毫断发,那剑身直直刺过黄谌的心口,便是大罗神仙再世,只怕也难相救。 他知教中人来过此处,还不止一次。当日他与黄谌同起同卧的草庐已尽被烧毁,焦黑的土地已慢慢的生出了细草,只有半指高矮,乍一看去,毫不起眼。 那时骆钢已替他施过几回针了,他的眼睛也愈发的不好,他怕此次一去,双目便再也不能视物,若是仍寻不到黄谌的尸身,只怕此生都寻不到了。 他盘腿坐在那里,手指摸着地上那一片焦土,慢慢的插了进去,只觉得泥土微微湿润,想来雨也下过几回了,可他却至今都还不知阿谌的尸首落在何处。 阿谌连睡觉都要捉着他的手,如今孤零零的一个人,却在哪里飘荡? 那一日放火烧屋之人,必然知晓阿谌的下落。只是不知教中今日,到底是何种情形? 何燕常将外衫脱了下来,捧了一把焦土,然後系了起来,挂在刀柄之上,仍旧去向鸾鹫山了。 他晓得骆钢,还是因了阿谌。 那时他正宠爱黄谌,替他拜了曹真为师,却不料黄谌十分的聪慧好学,只一个曹真,竟然难足其愿。有一年他与罗俊青比武之时,黄谌大约是不肯独自留在教中,便也出山去了。 回来的时节,便同他说在鸾鹫山里遇着一个厉害的人物,当年在江湖也是数得着的,曾被人唤作妙手石香,说他身上常带三根石针,医术神妙,说他若是肯,便是连死人都能医得活。 若是说起这个人,何燕常也是知晓的,他与罗俊青两人闯荡江湖之时,也曾想着要去见识一番。 只是还不曾认得,这人却已退隐江湖,销声匿迹了。 黄谌也不知是怎样的因缘际会,竟同这人结识了,如师如友的一般,盘桓月馀才回至教中。床榻之间,便忍不住同他说起了这人的遭遇,那些儿女情长,他如今已是记不真切,想来也不过是为情所伤,所以独自一人隐居在山中。 他被沈梦锁住周身穴道,动也不能动,那户山民夫妻便拿绳索将他捆绑紧了,又向他祝祷道:您且忍上些日子,他便回来接您了。 过了几日,血脉畅通,穴道自然解开了,他仍然装作不能动弹的样子,任由那两人喂他饭食,夜半却用牙咬断了绳索,翻窗而走,看星辨向,竟朝着山里走了去。 沈梦塞在他怀里的那张黄纸,他看也不曾看过,便揉碎了扔在脚下,与那条断绳堆在一处。 只是那桃源一般的所在,如今已是一片焦土。 他仍记得阿谌倒下的地方,他踏着房椽的痕迹走过去,赤手空拳的挖了许久,却只是死土。 何燕常在星光之下怔了许久,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为他会难受,可他没有。 他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好似梦醒了一般,竟然恍惚起来。 他突然害怕了起来。 那时得知罗铁生的死讯之後,彷佛也是这般滋味。好像整个人都悬在云端的一般,就连自己心里究竟想些什麽,也只是云雾一般,看不真切。 他在那空地之上坐了半宿,也不知怎的,便突然想起阿谌说过的那人来了。 沈梦杀了黄谌,必然以为从此世上无人可解此毒。 何燕常突然冷笑了起来,他想,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难道一个人,我还寻不到麽? 只是鸾鹫山如此之大,他竟然险些迷路。骆钢背着药篓,在山里遇到他时,也不知为何多看了他两眼,何燕常心里一动,便问他,“你不似山人,独身一个,在这里做什麽?” 骆钢却不答他话,端详他片刻,才说:“你是圣天教教主麽?” 何燕常那时当真吃了一惊,骆钢後来才同他说,当年黄谌留在我这里修习医术,房里便挂了你的画像,他倒是真心敬仰你,早晚都上香祝告,求你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只是那时毕竟不知,警惕之心油然而生。骆钢见他狼狈,满面的风尘,心生恻隐,又因着黄谌的缘故,对这圣天教教主爱屋及乌,便说:“在下姓骆,若蒙教主不弃,请至小居稍憩。” 何燕常怔了一下,竟然模模糊糊的想起黄谌曾在他耳边的叹息。 只因他为情爱所伤,一片柔肠,早已化作寒钢一般。所以改名叫做骆钢。 何燕常终於仔细的看了他两眼,轻声道:“原来你便是妙手石香。” 一 中 骆钢笑笑,说:“何教主见笑了,什麽妙手石香,不过是当年江湖人随口一说的话罢了。” 何燕常走到他面前,低声的说道:“你是叫做骆钢是麽?我记得阿谌似乎这麽同我说过。” 骆钢乍一听到那个名字,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哦,是,我叫骆钢。” “阿谌已死,我身中异毒,无人可解,因此前来相求。”何燕常在他面前半跪下来,轻声说道:“求你帮我解毒。” 骆钢有些慌了手脚,匆忙的把他扶了起来,何燕常纹丝不动,仰头看他。 骆钢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叹息一声,半晌才说:“不是我不救。何教主,或许你不知,我一双手擅使石针,当年在江湖,也算是数得上得人物。” 何燕常微微一笑,说:“怎麽不知?当年江湖人都曾盛传,宁要石香一诺,不求黄金万两。” 骆钢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说:“我那时年纪正轻,若不是有了极大的变故,也不会退出江湖,隐居於此。” 何燕常心里微微一沉,突然觉出不妙来。 骆钢把手伸到他面前,给他看手腕上的伤痕,声音里仍有些颤抖,说道:“当年有人用计害我,然後挑断我手筋,逼我远走江湖。我至今拿针,仍是不稳,何教主,你看我这一双手,你敢教我下针与你医治麽?” 何燕常看了一眼,只见那手腕之上疤痕累累,甚是骇人,心中只觉得怪异。想,他一代名医,若要去除这样几条疤痕,应当也不是难事,正诧异之际,只是看他目中慢慢生出恨意来,双手悬在半空,仍在微微颤抖,似乎不能克制的一般,想起阿谌说 分卷阅读4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3 过的话,心里轻叹,想,害他之人,必是令他一片柔肠,都转作寒钢之人。 便笑了,说:“怎麽不敢?试也不敢一试,那我便枉做了圣天教的教主。” 骆钢定晴看他许久,终於吐了口气,说道:“好,何教主,承蒙您看得起。在下便斗胆一试。” 骆钢带他回去山居,又替他细细的看过,起初并不肯告诉他怎样,留他住了几日,才终於说道:“这一剂毒却配得神妙,只怕一时片刻,却是难以解得。我有一个文解,一个武解,不知何教主心下如何?” 何燕常“哦”了一声,问道:“文解如何?武解又如何?” 骆钢却不答,只是说,“习武之人,内力深浅,关窍全在经脉之中,经脉一通,於武功则大有助益。何教主身中异毒,是不是内力全失,犹如泥牛入海,丝毫难寻?犹如寻常之人一般?” 何燕常笑了,说,“是。” 骆钢看他两眼,才又说道:“此毒配得神妙。若是缓解,便请何教主沉心静气,给骆某三年五年,又或者更久一些,待骆某细细试过,然後将其慢慢解开。这是文解,也是缓解。” 何燕常却不能等,他说,“怎会如此之久?” 骆钢不知他为何如此之急,便坦然相告:“解毒之难,难过配毒百倍千倍,此人手段高妙,骆某一时当真解不出。” 何燕常便说:“那武解便是急解了?还请先生慢慢道来。” 骆钢看他一眼,片刻才说:“武解其实算不得真解,不过是把毒逼至一处,使得周身的经脉通畅无阻,可以运功罢了。” 何燕常听罢他言,半晌不曾言语。 骆钢见他竟然当真在思索,不由轻叹。 何燕常终於开口,问他:“只是不知要将毒逼至何处?” “气血上走,若是因势利导,将毒逼入双目,自然最是稳妥。” 何燕常沉吟片刻,便说:“那便如此,还是武解罢。”见他貌似不忍,便笑着说道:“纵然双目能视,哪里有性命要紧?还是先保命得好。” 见骆钢仍是犹豫,似是不以为然,便又说道:“便是留着双目又能如何?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在眼前,却连相救都不能够麽?” 骆钢看他良久,终於答应了他,为他施针逼毒。 此一次从鸾鹫山归来,他的双目已是大不如前,视物极其模糊,只是他倒早有预备,在山里寻了一根榆木枝,削好了做拐杖一般,行走几日,便慢慢的惯了。 只是柜中空无一物,饥饿难捱,不免出门去,寻些吃食回来果腹才好。 况且他不是只身而归。 他在路上,还拾得了一个人。 他从鸾鹫山归来,还是不曾忍住,又去桃源看了一看,回来的路上,便被倒在路上的一个人绊倒了。 那时夜色已深,月光虽明,於他却毫无助益。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脚下那人仍旧紧紧的蜷缩成一团,动也不动,心觉有异,便半蹲下去,摸索着抚到此人面上,手指放在他鼻下。 这人倒是仍有呼吸,只是气息异常灼热,何燕常见这人是生了热症,犹豫片刻,终於躬身下去,将这人抱起,带了回去。 此处一向罕有人迹,这人若不是病得糊涂了,只怕也不会走来。他身上褴褛,摸着彷佛乞丐一般,怕也不是什麽江湖上的人物,何燕常见他额头滚烫,早已昏迷不醒,也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一丝恻隐来,想,便是救他一命,又有何妨? 於是竟然将他抱了回去,又把木床让与他睡,自己却取了夹子,去山中寻些可以入口之物,勉强果腹。 何燕常去山里放了夹子,又捉了几只野兔,拣了些乾柴回来,便拿了削好的木剑出门去了。他如今内力已恢复了有七八成,每日都去林中练剑,练到满身汗水,才去溪水里胡乱的洗上一洗。 他如今便是能看见,也同瞎子一般无二了,不过是眼前有个影儿罢了,哪里看得真切? 不过他倒是不大在意,连衣裳穿在身上也不甚讲究,不过胡乱的系上就罢了,也不管歪与不歪,穿反了不曾。 只是双眼变得无用,耳力却彷佛比从前好了许多,极高的树枝上有鸟雀一跳一跳的,他也听得极真切。 半空中之中有甚麽极轻的物事落了下来,或许是一枚树叶,或者是一朵花?? 又或者,听起来彷佛是一片轻羽。 何燕常闭着双眼,只觉得心里极静,极空,却极安逸的一般。 他缓缓的送出剑去,然後屏住呼吸,伸手去摸剑尖,果然被他摸到一片羽毛。 剑身粗糙,还有木刺,何燕常毫不在意,胡乱的舔了舔被刺破的手指,心想着,下一次去见骆钢,便不必再回来了,径自去教中便可。 等他练剑回去,被他救回那人早已醒来,见他推门,便坐起身来,似乎有些防备,只是却没有动作。 何燕常只模糊的看着他坐起了身,便说:“你好了?” 那人只是看着他,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得,只是不说话。 何燕常走得又渴又热,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大口的喝罢了,才又说:“你怎麽一个人睡在野地里?若不是遇着我,只怕早就落入野兽腹中了。” 那人一直在紧紧的看着他,何燕常察觉得到他的目光,只是看不到罢了。 他喝罢了,便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才又走到那人面前,有些好笑的问道:“我救你一命,你连个谢字都没有麽?” 那人竟然颤抖起来,不自觉般的摸了摸脸,僵了一下,半晌才说:“多谢??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沙哑可怕,犹如老鸦一般,何燕常皱了一下眉,只觉得这竟然丝毫不似人声,便问他,“怎麽,是家中走了水麽?” 那人沉默许久,终於说道:“是,家中失火,被烟熏的久了,所以嗓子坏了,只是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何燕常轻叹一声,便说:“休要难过,哪里还挣不到一口饭吃?” 那人颤抖得厉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何燕常心里可怜他,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休要怕,我这里还有些银两,等你好了,都送与你。” 那人手下顿时用了些力气,将他狠狠的抓紧,却又急忙的放开,有些仓惶的问道,“只是,只是却不知恩公姓名?” 何燕常初时只觉得他有些好笑,可见他问起自家名姓,却顿了片刻,才说道:“我姓何,叫做何剑。” 说完又问他:“你呢?你却叫做什麽?” 那人彷佛失了力气一般,竟然松开了手,只是口中却没有丝毫声音。 何燕常见他这样,反倒有些好奇,问说,“怎麽?难道不好告诉我知道?” 那人双唇微微颤抖, 分卷阅读4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4 许久才低声说道:“倒真是巧,在下与恩公同姓,也姓何,只是单名一个林字。” 一 下 a “哦,”何燕常便笑道,“怪道了,难道当真有缘的不成?哪个灵字?” 何林紧紧的看着他,半晌之後,突然口气很冲的说道,“双木林!” 何燕常对他焦躁的口气不以为意,伸过手来探他额头,然後满意的吩咐道,“既然不烧了,便去把水烧上,再把院子里那两只兔子扒了皮,然後下锅煮了。” 何林僵了一下,半天才说:“我不会。” 何燕常失笑起来,把他推下床去,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倒下去,闭着眼说:“自己琢磨罢,反正我是吃饱了。” 何林站在床边,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照他的话做,只是看他到头便睡,终於还是忍不住说:“这床我睡过了,你也不嫌脏?” 何燕常啧了一声,头也不抬,张口便说:“那你给我洗?” 何林被他反问了这麽一句,倒好像噎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何燕常累得够呛,头沾着枕头,片刻便梦着了周公,哪里知道何林去做了什麽。 等到他从梦里闻到肉汤的香气,终於睁开眼时,倒恍惚了片刻,有那麽一霎那,他彷佛觉着阿谌就站在门外,随时都会拿剑敲着门,似笑非笑的说道:“何剑,快些起来,不然就一口都不给你吃了。” 何燕常坐起了身来,眼前模糊一片,不能分辨,心口处突然一阵绞痛,便又重重的倒了下去。 站在门边的人却不知他这里是什麽情形,见他明明坐起却又躺倒,犹豫了一下,便问说:“你还要吃麽?” 何燕常慢慢的喘了口气,这才掀被起身,走下床去,何林只是站在一旁看他,见他彷佛看得见一般,径自朝桌前走去坐下,便问他:“你的眼睛??,是怎麽了?” 何燕常模糊的看见他桌上似是摆着两副碗筷,便伸手去摸,口里答道:“就要瞎了。” 何林正要坐下,听他这样一说,便有些僵硬。见他在桌上慢慢的摸了过去,便索性去捉他的手,然後教他抓好筷子,又扶稳了碗,才犹豫着说道:“你这样能吃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不能吃,难道饿死不成?” 何林有些恼羞成怒,说:“这汤正是滚烫,你若要撒泼了,休要怪我。” 何燕常见他喜怒全挂在脸面之上,便愈发的笑了起来,说:“我是看不清了,其实你还小罢?” 何林不搭理他了,把碗拉到自己面前,拿嘴吹着汤。 何燕常也不知是怎的,这人越是不说话,他就越想逗他两句,便说:“你不是说你不会麽?怎麽煮得这样香?” 何林似是不惯被人这样夸赞,极尴尬的说道,“不过是你肚子饿了。” 何燕常也觉得这碗烫得厉害,便想稍等片刻,何林看他一眼,似是挣扎了许久,终於下定了决心,说:“我来喂你?” 何燕常顿时哈哈大笑,何林有些怒了,说:“你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以为我没听见麽?” 何燕常虽然看不清他面容神情,却只觉着他像条小狗似的,虽然冲着人呲牙咧嘴的,却还是忍不住要使劲儿的摇尾巴。 何燕常此时心里已有些喜欢他了,觉得他年纪尚轻,只怕还不到二十,便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却怕他张口咬人,便逗弄他说:“你多大了?” 何林沉默片刻,才说:“二十五。” 何燕常笑了起来,似乎是不信他的答话。 何林哼了一声,何燕常便出其不意的捉住了他的手,何林似乎想要抽走,却被他紧紧的捉住。 何燕常用指腹蹭了蹭他手掌,见他掌上手茧厚重,心里竟然有些异样,只是这异样之感一闪而过,片刻便被他抛诸脑後。 他“哦”了一声,才说:“你也习武?” 何林的手有些热,被他抚弄,便止不住的轻颤,伸手攥住了他,似乎想要把他推开似的,只是推不动。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问,似乎更有些不快起来,自嘲的说道,“不过是打打内家拳,练练看宅棍罢了。” 何燕常见他如此少年心性,终於哈哈大笑,松开他的手,说:“原来还是位正道少侠,失敬失敬。” 何林见他口称少侠,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尊重,想来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哼”了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说:“但凡做贼心虚之人,才会把人称是正道少侠,难道你是邪道之人不成?” 何燕常大笑不止,他彷佛许久都不曾这样开心过了,笑得简直前仰後合,许久才镇定下来,咳嗽两声,同他说道:“我果真是邪道之人,只是说了出来,你休要怕。” 何林僵了一下,果然不动了,也不曾开口,只是屏住呼吸看他。 何燕常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才有些怜悯的说道,“你听过圣天教麽?我便是魔教教主,是个极大的邪道之人。” 何林有些颤抖,却没有拨开他的手,只说:“圣天教教主不是同人私奔了麽?你怎麽只身一个,还瞎了眼?” 何燕常见他说话直白,声音中带些憎恶,彷佛丝毫也不知婉转的一般,便笑了,故意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难道你不曾听过这话麽?” 何林沉默了,何燕常拿着筷子小心的在空碗里捞了几捞,捞起来一筷子烂熟的兔肉,便要往自己嘴里送。 却被人半道里捉住了手。 何林不情不愿的说道:“我喂你。” 何燕常张开嘴,听他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才送了过来,便吞了下去,果然不烫了,也很鲜美,只是味道略嫌淡。 “柜子里有盐巴,怎麽不多放些?”他心里觉着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何林顿了一下,却不答他,又替他他挟了一筷子烂熟的兔肉,送入他口中,才不耐烦的说道:“快些吃!你是上了年纪麽,所以这样罗嗦!” 何燕常把这口喷香细嫩的兔肉咽了下去,才心满意足的说道:“我救你一命,倒也不算亏了。” 何林将这一碗汤都喂他吃下,便又要去盛,何燕常说:“小鬼,把你碗里的给我,你自去盛了吃罢。” 何林瞥他一眼,说:“汤是我烧的,你管我怎麽吃?” 说完便去又盛了一碗热汤,仍旧细细的吹了喂与他吃。 何燕常想,这小子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便说:“小鬼,你家里还有什麽人?”何林僵了一下,嘶声说道:“没什麽人了。” 说完了,却又恼火起来,沉声说道:“你也不比我大许多,怎麽张口闭口叫我小鬼!”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我都三十五了,足足大你十年,怎麽不能叫你小鬼?” 何林呵的笑了一声,彷佛不以为然的一般,却许久没 分卷阅读4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5 说话,何燕常正觉着奇怪,便听他突然说道:“原来何教主才三十五。我看你鬓角都白了,还以为你年纪一把,却原来是我看错了。” 何燕常也有些惊讶,只是转念一想,却又觉着平常,怕是骆钢行针之时气血上行,将毒带了上去,便说:“怕是山中饮食清淡,所以盐吃得重了,哪里就老成那样了。” 何林深深看他许久,便说:“既然如此,何必披头散发,如野人一般?” 说着话,竟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後,伸手将他乱发用手指梳拢,然後拿布条胡乱的扎了起来。 何燕常笑了一下,心中微微有些异样,却不知因何而来,口中只说,“如此一来,倒是凉快多了。” 何林哼了一声,收起碗筷,突然紧紧的看着他,说道:“老家伙,你长得也不赖啊。” 何燕常微微颔首,故作正经的说道:“那是当然,有人肯与我私奔,自然不是看重我的权势。” 何林顿时色变,重重的踢了桌脚一下,然後嘲讽说道:“休要再拿此事来夸口,他若真心待你,怎麽留你一个在此瞎眼等死!” 一 下 何燕常不料他如此的喜怒无常,便皱起眉来,只是听到他低低的喘息之声,竟彷佛气极的一般,略想了想,便问他道:“你有心爱之人麽?” 何林怔了一下,似乎不解其意。 何燕常笑了一下,原本要说的话便咽了下去,只问他道:“你年纪尚轻,怎麽提起情爱一事,却如此的刻薄?” 何林许久没有开口。 何燕常以为戳着了他的痛处,倒有些过意不去,正想着再说些什麽,却听何林深深的吸了口气,竟又说道:“你又不是什麽好人,说什麽情不情爱不爱的可笑话?你这邪教教主,必然是拿了性命逼迫,教他相从。他若是得了时机,自然要脱身而逃。这样的人,又怎麽会在你身边长久?你还为他白了头发,真是可笑。” 何燕常微微惊讶,听他说完,反倒笑了起来,“哦”了一声,才又说道:“小鬼,你这到底是在嫌弃我,还是在替我打抱不平呢?” 何林没想到他会笑出声来,一时恼羞成怒,说:“谁替你打抱不平?”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既然不是打抱不平,那便是瞧不起我这个邪教之人喽?” 何林怔了一下,半天才哼哼着说,“我是瞧不起你这个邪教教主,你平日里必是恃强凌弱,所以如今落得这样下场,连一个相帮之人都无有。” 何燕常想了想,才一本正经的说道:“小鬼,你是不是觉着被一个邪教教主救了,於你颜面无光,体面有伤,所以对我这样凶巴巴的?” 何林“哼”了一声,还不及说话,何燕常却又说道:“若不是如此,便是你被你娘子赶了出来,走投无路,所以从此看不惯世间一切情爱之事,对是不对?” 何林沉默许久,终於低声说道,“是,我是看不惯这世间的一切情爱之事,怎样?” 何燕常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他双手紧紧攥住,便突然有点於心不忍,想问他怎麽会这样想,又想问他究竟出了什麽事,可是终究还是不曾问出口来。 他这样的年纪,正是醉心於情爱之事的时节,要遇着了怎样伤心的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个人都不曾说话,四周便突然的安静了下来,静得奇异,几乎令人心悸。 何林如梦初醒一般,突然仓惶的说道:“我去把吃过的碗冲冲。”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匆匆的收了碗筷,夺门而去。 何燕常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去木柜里摸出刀来,用指尖轻轻的拭过一回,这才提了起来。 他已许久不曾使刀,他最心爱的那一把,至今仍深藏在教中,不见天日。 如今这一把,却还是骆钢送与他的。 这也是一把好刀,精钢所锻,不轻不重,十分的称手,刀身明亮,直可印出人影来。 骆钢曾问他:“你舍去一双眼睛,只为换回一身武功,是要寻仇麽?” 何燕常便笑了,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寻仇?” 寻谁的仇? 沈梦麽? 何燕常愈发的好笑了起来,若真要说起寻仇,倒该是沈梦来寻他的仇。 他彷佛从来不曾细细的想过这件事。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可骆钢一问,他头一个想起的,便是那时在他面前,一把利剑,生生刺穿阿谌後心的沈梦。 他的确想杀沈梦。 当真的想。 他每每闭上眼,想起那一刻阿谌在他面前缓缓的倒在地上的情形,他就想要杀了沈梦。 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想要杀掉一个人。 曾经有过的一点点欢喜,都已经如死灰一般,烟消云散了。 若是再见,不是他杀沈梦,便是沈梦杀他。 沈梦恨他,这个他是知道的。 自香雪山庄再次再见後,沈梦就丝毫也不曾掩饰过心里的恨意,冰冷的彷佛变了一个人。 或许是为了那七年在圣天教中雌伏於他身下的屈辱,或许是为了家破人亡之恨,又或许是对於权势的渴望,沈梦恨他,想要亲手杀掉他,想要折磨他,想要他低头,这些,他如今都已经知道了。 又或者,许久之前,他已经隐约的有所察觉了,所以才想要补救,想要对沈梦好些,再好些。 可惜,沈梦早已不是七年前他在留南山中看到的少年了。 那个叫做沈雁林的十三岁少年,那个身背大剑,人却还没有剑高的少年。 那个傲得不得了的小家伙,只被他那麽隐晦的轻薄了一句,便气得不得了,眼里彷佛要喷出火来一样瞪着他,一张白玉似的脸也涨得通红,像个浑身是刺的小刺蝟,又像一只咧着嘴,呲着牙,不许人亲近,也不许人摸的小老虎。 明明怒气冲冲的,却又好看得令他心动。 其实从头到尾,心动的,也不过是他罢了。他那时到底为了甚麽,竟会觉着,总是在他面前垂目低眉的沈梦,对他,也是有一些些心动的? 大约是不能替他真正解毒的缘故,骆钢对他,总有些歉疚,知他使刀,便取了一把钢刀送他,说:“此刀叫做鸳鸯刀,可以做单刀使,”说着,把刀一分,竟然是雌雄两把,“可以双手使。” 何燕常接到手中,看两刀合做一把,竟然天衣无缝的一般,丝毫也看不出来,便笑着说道:“你哪里得来这样一件稀罕的宝贝?” 骆钢“呵”的笑了一声,半晌才说:“这是我仇人之物,他坏我一双手,我取他一对刀,也不为过罢?”又说:“怎麽,何教主不敢用?” 何燕常笑了起来,骆钢心里转什麽念头,他毫不在意。 他把那刀拿在手里舞了一路,才说:“这 分卷阅读4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6 样好刀,正当配我,怎麽舍得教它在你这里埋没?” 於是,他竟痛快的收了下来。 这刀上曾有过甚麽样的恩怨情仇,他是丝毫也不在意的。就好像罗铁生送他的那把刀中,藏着那样惊天动地的秘密,他也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一般。 就好比那时他留刀,不过是为情,如今他留刀,不过是为着杀人罢了。 别的什麽,一概与他没什麽相干。 何燕常正要将雌雄两刀分开,却听到门外脚步声,原来是何林走了进来,大约是见他手执钢刀,也吃了一惊,竟停在了那里,动也不动的看着。 何燕常便忍不住要取笑他,说:“怕什麽?我若要杀你,还费那个力气救你做什麽?” 何林果然被他激到,立时还口道,“谁怕你杀?” 只是停顿片刻,却又说,“你平白无故的,拔刀做什麽?” 何燕常奇道:“拔一拔刀还要什麽缘故麽?”想也不想,便又忍不住逗他道,“许久不曾使刀了,怕忘记怎麽拔而已。” 何林半晌不曾说话,突然劈手将刀夺过,蛮横的塞在柜中,才又说道,“你都看不见了,难道还想做什麽蠢事不成?” 何燕常哈哈大笑,取笑他道:“小鬼,看不出你这麽爱操心。” 只是说完才又想到,他如今果然是什麽也“看”不出了,正等何林反唇相讥,将他嘲讽一顿,却不料竟听到何林低声说道:“你既然救我一命,我就欠了你的,你若是想做什麽蠢事,我自然要阻拦於你。” 有那麽一瞬,何燕常的心颤了一下。这番话由何林说来,彷佛也没什麽不对,只是无缘无故的,却教他想起了阿谌。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多麽善心的人。那一夜自桃源归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为了甚麽,竟会救了这人回来。 或许,还是为着阿谌的缘故罢。 他从来都是不信命的,可他心底,大约还是有些怕的。 怕永远也见不着阿谌,怕老天拿这个拿罚他。 可就在他最茫然无措的时节,偏偏遇着了何林。冥冥之中,就彷佛一切早已注定了的一般,让他从半路上救了这个人,让他忍不住要想,或许这人与他的阿谌,有那麽一丝半缕的牵连罢。 他抓住了何林,就彷佛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用骆钢给他的药喂何林,他用内力帮何林驱寒去热,他用尽了全力去救一个陌路之人,却连自己也不知究竟为何。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彷佛有些明白了似的。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曾经浑身滚烫,神志不清的蜷缩在山路上的人,一个若不是他,就会丧命山中的人。 虽不是他的阿谌,却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期望,让他的心里不再那麽的空,让他觉着,或许他的阿谌,也被谁救了,也还活在哪里,等着他,等着何剑。 这样的念头,让他的胸中不再那麽的空虚,让他想要为了这样的念头去做数不尽的好事、善事,让他想要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任由心中那股厌憎犹如野火一般,愈烧愈烈,令他自己都觉着陌生。 “我若是真想怎样,只怕你还拦不住哩。”何燕常微微一笑,终於开口如此说道。 何林彷佛是疑心的看了他一眼,有点粗鲁的拽了拽他的衣裳,说:“全是泥,你在地上打滚了?还穿什麽,脱下来!”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我从地上把你抱起来的,你说呢?” 虽是瞧不见,他也知道何林的脸红了。 “你这个??!”何林扯住了他的衣襟,气得声音都发颤了。 虽然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可何燕常却觉得,其实仔细的听听,倒也不是很难听。 “别怕,虽说我喜欢男子,可也不会对你怎样的。”何燕常见他当真生了气,只好一本正经的出言安抚。 “哼!”何林粗暴的把他的衣裳扯了下来,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冷冷的说道:“何教主喜欢男子?哦,我倒真是想像不出,堂堂圣天教教主,彷佛一个女子一般,在男子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 何燕常听他口气嫌恶,倒同罗俊青昔日里嘲讽他那些男宠的口气如出一辙,便忍不住好笑,不以为忤,反倒觉着有趣,便愈发的要逗他,说:“你若是生得好看些,给你看看也没什麽。只可惜啊,??”他略顿了一顿,何林果然紧张起来,屏息听他说话,何燕常哈哈一笑,低声的说道,“我摸过你的脸了,可惜呀,小鬼,你不是美人。所以呀,不给你看。” 何林重重的揍了他一拳,何燕常揉了揉胸口,叹息一声,觉着自己几乎听能到他的磨牙声,於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转身走出门去,说道:“小鬼,别怕,我当真只爱美人。” 身後一片安静,什麽声音也没有。 何燕常好笑的想着,原来这小鬼也蛮不经逗的啊,只是这样,便不理睬人了。 外面阳光明媚,他扬起脸来,只觉着眼前一片朦胧模糊的白光,轻轻的落在他的眼睑之上,带着融融的暖意,让人心情都慢慢的舒畅了起来。 二 上 沈雁林梦回荒馆,何燕常夜访桃源 沈梦至今仍记得他初入教时,前去服侍何燕常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在教主宫中留宿,白衣被尽数扯碎,衣上遍染层红。教中之人私下里议论之时,都以为他如何的不懂事,才会将好端端的一桩情事,弄得如此惨烈。 其实,所有的人都想得错了。 那一夜,何燕常当真并不曾对他怎样。 他忍着羞耻,面见何燕常,求此人宠爱於他,於他,不过是无尽羞辱的开始罢了。只是,令他胆颤心惊的那一夜,却迟迟不曾来到。 在那之後,赵灵命他等了数日,终於才说,“你今夜前去侍奉教主,若是侍奉得好了,自然留你在教中。” 若是侍奉得不好了如何,却丝毫不曾言说。 也是赵灵,吩咐人替他沐浴更衣,尽心妆饰,事无巨细,都一一吩咐尽了。 沈雁林见他年纪尚轻,一副纨裤子弟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把纸扇,轻轻摇动,心中便十分厌恶,又想到自己迟些要去做什麽,只觉着这宫中之物之人,竟然无一不令人作呕。 赵灵犹如审视一般的将他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才说,“教主天生便喜爱美人,你生得好,教主心里自然有几分爱你。只是你此番前去,休要作态拿乔,不然惹得教主心生厌烦,宠爱便不能长久。” 也不知是为了教他死心塌地的前去侍奉,还是怎的,赵灵顿了顿,却又同他说道:“你知教主如今宠爱之人是哪个?此人姓黄名谌,原本是山门前一个扫径的童子,只因教主宠爱,替他拜在曹真门下学医,如今在教中,哪个不敬他几分?你须得懂 分卷阅读4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7 事,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沈雁林在心中冷笑,恨得几乎想要把这人碎尸万段,却只是低头忍耐,一言不发。 赵灵细细的审视他半晌,终於满意,这才吩咐了人将他小心送入教主宫去。 沈雁林入教不过数日,从来不曾在夜里来过教主宫,那时宫殿重重,都模糊在夜色之中,只有天边几颗星子,遥不可及。 他低头而入,慢慢的走了进去,只觉得浑身僵硬,微微颤抖,竟是止也止不住,於是深恨自己无能。 何燕常闲散的盘腿坐在矮榻之上,手里拿着一个细白瓷瓶,正在细细的观瞧,见他低头而进,白衣散发,便轻笑了起来,招手唤他上前。 沈雁林心中倍觉羞辱,却又不能不从,便咬紧了牙关,满面通红的走了上去。 何燕常抬起手来,正要扯开衣襟,沈雁林心中大惊,不想这人竟会色急如此,便不由得跌跌撞撞的後退了几步,脚下险些踩空,居然被何燕常伸手紧紧的抓住了。 何燕常见他犹如惊弓之鸟,便把他朝前一拽,这才笑了起来,半真半假般的说道:“胆小鬼,我是教你过来帮我上药,你跑那麽远做什麽?” 沈雁林抬起头来,见他敞开衣衫,心口处果然有一道伤,一时哑口无言,又羞又窘,恨不能夺门而逃。 何燕常见他微微颤抖,双手紧攥成拳,便慢慢的收起了笑意,凝神看他片刻,才说:“过来,你替我上药,我明日里便教你一套剑法。” 沈雁林吃惊的抬头看他,彷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 何燕常便说:“若是唤曹真他们来,又要絮絮叨叨说半天,我实在不耐烦听了,你过来替我把伤药抹上。” 沈雁林咬紧了双唇,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终於下定决心走上前去,从他手里取过瓷瓶,颤抖着拧开了。 何燕常胸前的伤处已然结痂,但是方才一动,便又渗出血丝来。沈雁林便是年少,却也知这伤口极深,只是手头却没有布巾。他想了想,便把外衫脱了下来,两三下便撕开了,然後又问他:“??不知教主这伤,可曾拿酒杀过?” 何燕常一直都在凝神看他,饶有兴致的看他脱了衣衫,又看他将新衣撕开,此时听他这样问话,终於笑了起来,说:“不曾。” 沈雁林转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後才又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酒囊,将酒倒了出来,浸湿了软布,在他伤口上轻轻擦拭。 何燕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见他双眉紧皱,彷佛极认真的一般,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还以为你有多识时务,却原来是你这样方正的性子。” 沈雁林被他一看,就觉得浑身发冷,想起留南山中,这人也是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心里一堆火发不出去,却又丝毫不敢得罪於他,便顺口说道:“我只愿教主享齐天之福,拥四洲至美。” 只是说完之後,却又白了脸。这分明是赵灵那个无耻之徒的谄媚之言,他怎麽也说得出来? 何燕常见他说出了这样言不由衷的话,眼底都是止不住的懊悔,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他道:“沈公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赵灵他说这话,是让我干你。你说这话,却是什麽意思?” 沈雁林的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终於低下头去,双眼紧紧的闭住,轻声的说道,“教主何必要取笑我?难道这天底下向教主进谗献媚的,还少我一个麽?纵然我蠢笨了些,远不及赵公子善解人意,也是真心真意要服侍教主的。” 何燕常似笑非笑的看他,只说:“既然如此,那便快替我上药罢,这酒烈得很,杀得我疼。” 沈雁林抬头看他,心里明明松了口气,却并不大明白他为何把这一节这样轻易的就揭过了。 沈雁林把沾了血迹的软布扔至一边,将他伤处都拿酒杀得尽了。这才取了那瓷瓶,将细白的伤药小心的倒在他伤口之上,然後一点点的用手指抹好,最後才将他的伤口细细包扎起来。 何燕常看他片刻,突然问他:“你今年十四?” 沈雁林的手抖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白,却倔强的说道:“回教主的话,雁林今年十五了。” 何燕常“哦”了一声,才笑了,说:“若是寻常人家,便可以定亲了。” 沈雁林的脸色终於变得煞白,在他榻前跪倒下来,颤声说道:“雁林情愿服侍教主。” 何燕常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似是叹息,说:“你倒是很会讨人喜欢。” 沈雁林低头伏在他面前,胸口紧得几乎不能喘息,彷佛施舍的一句话,令他无比的羞辱,却又彷佛如释重负的一般,交杂在一起,竟令人不能分辨。 他的脚下,都是那件被撕碎的白衣,零落满地,还染着层层的血迹,竟然显出一种诡异的暧昧来。 何燕常将衣衫的胡乱拢了拢,打了哈欠,然後同他说道:“你今夜就陪我睡罢。我说一个剑诀与你,明早起来你再背与我听。” 沈雁林连忙站了起来,紧随在他的身後,朝起居之处走去了。 一路上香烛低烧,殿里明光摇曳,人影映在宫柱上,看起来倒有几分奇异。 何燕常一只手揣在怀里,彷佛在按着伤口一般,面上虽然没有什麽神情,唇角却微微的翘起。沈雁林紧紧的走在他的身後,也不知怎麽,似乎觉着这人彷佛有些愉快。 殿外走廊下,蓄满了水的太平缸里生着一朵朵的白花,夜里悄无声息的散着诱人的暗香,不知不觉间,便弥漫得四处皆是。 沈雁林走在这个一教之主的身边,心里充满了惧怕和绝望,不知这一夜究竟会是如何,可又不免存着一线微薄的期望。 这个人是声名显赫的圣天教教主,江湖上多少人都曾慕名前来,却都战败而归。 沈雁林低着头走在他的身後,屈辱的想着,他若是肯教我剑法,便是当真服侍他,也没什麽。 二 中 只是那一夜,却与他所以为的,大不相同。 何燕常的确是搂着他上了床。 沈雁林浑身僵硬,犹如石头一般,动也不敢动。他纵然年少,却也知道这是一件极没有男子气概,极屈辱不堪,极低贱卑微的事。 他想要这一夜尽快的过去,却又害怕自己不能讨得何燕常的欢喜,那种屈辱和不甘重重交叠,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可是一切,却都和他想得不大一样。 何燕常只是在他耳边念过了四句剑诀,然後笑着问他,记住了? 沈雁林怔怔的看着他,何燕常捏住他下颌,亲了亲他的唇角,似笑非笑的低声说道:“你若是记住了,我明早起来教你,如何?” 沈雁林低头下去,片刻之後,却又抬起头来,倔强的说道:“雁林想要 分卷阅读4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8 服侍教主。” 何燕常“呵”的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下巴,似假还真的同他说道,“可我如今是心有馀力不足啊??,不如,还是等我伤养好的吧。” 沈雁林心中无比焦急,眼看着何燕常宽衣躺倒,闭眼翻身,彷佛当真就要睡了的一般,却不知所措,连自己应答的对与不对,好与不好,都丝毫无法分辨。 他想要讨好何燕常,想要这人替他解毒,庇护他,让他能够活下去,能够报仇雪恨,能够做到许多如今的他遥不可及的事。 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如青楼女子一般的去讨好一个男人。 他浑身颤抖,想要试探般的去搂住何燕常,可是手伸了出去,却又犹豫了,放了下去。 何燕常似乎是觉着伤口疼痛,仍用手按在心口之上,沈雁林紧紧的看着他的手,慢慢的涨红了脸,然後一横心,便低头下去,闭着眼亲上了他的手背。 何燕常睁开了眼,凝神看了他许久,才说:“你知道在留南山上,我为甚麽要把你比作宝剑麽?” 沈雁林的脸红一阵儿又白一阵儿,留南山上,纵然他才十四岁,却也知晓人事了。何燕常看他的眼神那麽的肆无忌惮,毫不遮掩,让他浑身发烫,犹如针芒在背的一般。 何燕常见他面上露出羞愤之色,便笑了起来,手指抚过他的唇,然後才说:“你改个名字罢?” 沈雁林吃了一惊,不知他为何无缘无故的提起此事来。 是他的名字不讨这人的喜欢麽?还是这人不想因留他之事徒惹是非? 何燕常伸手抚过他的发,低声问他,“你想叫什麽?” 沈雁林看着他的眼底,又是那种压抑的,却又莫名熟悉的欲望,犹如之前在留南山上,那个梦魇一般的白日,生生的灼痛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沈雁林缓缓的闭上了眼,想,该来的还是要来,便说:“雁林清早做了一梦,梦见教主很是喜欢雁林。” 说到这里,他便睁开了眼,望着何燕常,说:“教主,雁林从此改名叫沈梦好麽?” 何燕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可唇角却带着笑意,一把将他拥入怀里,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怕什麽?你既然自甘堕落,送上门来,我岂有不要的道理?” 沈雁林止不住的轻颤,伸手就要去摸何燕常的胸口,何燕常却将他搂紧了,半压在身下,笑着在他唇边说道:“你就这麽想要讨好我?” 沈雁林又羞又窘,又气又怒,手停在半空,却再也不能向前丝毫。 何燕常撩起他略带湿气的长发,见他薄薄的耳廓都因为羞愤难当而红得彷佛擦了胭脂一般,便说:“你明早剑舞得好了,我明晚就要你,如何?” 沈雁林震惊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何燕常呵的笑了一声,亲了亲他发烫的耳廓,然後心满意足的一般,打着哈欠,竟然翻身去睡了。 沈雁林僵硬的躺在他身旁,那一夜竟然都没有睡着,只是反覆的在脑海里背着那四句剑诀,想着手里若是有剑,要怎样起剑,走剑,收剑,竟然痴痴的想了一夜。 或许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那麽的迫不及待,那麽的想要被何燕常干,想要得到何燕常的宠爱,犹如一条狗,犹如一个真正的男宠。 可是在那一夜,在最初的那一刻,他不过是恐惧罢了。 他就彷佛一个将要溺水的人,看着一个浮木,便想方设法的想要牢牢抱在怀中,哪怕被刺得浑身是血,疼痛难当。 他只是,只是??好像终於找到了一个藉口,一个可以让他不再那麽鄙薄自己,不再倍觉羞辱,不再那麽的恐惧的藉口。 那一夜,他安静的躺在何燕常的床上,轻轻的呼吸着,在低摇的烛光里看着壁上悬挂的那把宝剑,想着睡前何燕常许诺了要教他剑法的事,竟然是无比的渴望,想着天若早一些明,太阳早一些出来才好,他几乎恨不能此时此刻便走下地去,舞起剑来给这人看。 他在留南山里见过何燕常的剑,那剑光如雪,如雨,如昙花,美得令人窒息,竟然没有丝毫的破绽。 他爹曾赞过他,说他是天生练剑之才,可他看了何燕常的剑,却震惊的几乎不能言语。 那时,所有曾教习过他的剑师在他心里,都彷佛成了一个个荒唐的笑话。 他不知这世上还有谁能破何燕常的剑。 他曾想,若是爹的武艺有何燕常的一半,又怎麽会被人杀害? 所以那个清晨,当何燕常终於呻吟着坐起身来时,他才会迫不及待的就跑下床去,迎着晨光,赤脚走下阶去,用尽全力去舞那四句剑诀。 他身上仍是入睡前穿着的短衣,一夜都不曾换下,此刻穿在身上,已经有些皱了,何燕常似醒非醒,眼神朦胧,随他走出门来,看他起势舞剑。 他舞毕,将剑收起,手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汗,心跳得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的一般。他太害怕了,怕他领会得不对,剑法使得粗陋,会被这人鄙薄。 何燕常一只手揣在怀里,似乎仍在抚着胸口的伤,看了他片刻,终於笑了出来,问他说:“好孩子,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天生便是练剑的料子?” 霎时间,他的眼底便涌出泪来,止也止不住,竟然站在庭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便是那一夜回到沈府,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他也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可此时此刻,就在这个令他倍觉羞辱的男人面前,在那个六尺见方的小小庭院里,在那微微发冷的晨光之中,只为了那麽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像一个懵懂的幼童一般,哭得浑身颤抖,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二 下 微h 何燕常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他其实不想哭的,尤其是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可眼泪不停的落下来,怎麽拭也拭不乾,眼前永远是模糊的,让他惊恐了起来。 何燕常轻而易举的从他紧握的手里取过了那把宝剑,看了看他,突然笑着说:“就算是被人夸了,也不必高兴成这个样子嘛。” 他愣了一下,然後抽噎着抬起头来,试图看清这人脸上的神情。 何燕常用手胡乱的抹掉他脸上的泪痕,然後说:“哭得这样难看,便不是美人了。” 他突然生气起来,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我,我才不是美人!” 何燕常哈哈大笑,拉住他的手,将他抱了起来,低头看他,柔声的说道,“那也好,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不是美人的美人,怎样?” 沈雁林想要挣扎,可是在看到何燕常眼底沉沉的情欲时,却僵了一下,便垂下了眼,任由何燕常将他搂在怀里。 他真是蠢。 竟然直到此刻,才想明白那件最为要紧的事。 他来之前,赵灵分明就同他说过: 分卷阅读4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4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49 “教主天生便喜爱美人,你生得好,教主心里自然有几分爱你。” 赵灵既是此人的心腹,如何不知这人的心意?这人大约是极中意他的相貌了,赵灵也是晓得的,不然怎麽会许他进宫来? 他想明白了这一层,心里竟然说不出是什麽滋味,浑身发冷,又觉得彷佛松了口气一般,又悲又喜,竟然也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他想,他从来便不是什麽少侠,也不是他的爹那样刚正的人,他看够了那些正人君子的面孔,也尝尽了人情冷暖。 为了报仇,他甚麽都愿意,甚麽都愿意?? 他试探般的伸出手去,轻轻的勾住了何燕常的脖颈,然後把脸埋在了他的肩头。 何燕常将他抱紧,在他耳边低声的说道,“你这样,是想我在这庭中便要了你麽?” 他这话似玩笑,又似威胁。 沈雁林却无从分辨。他什麽也没有说,只是将这个男人搂住了,然後看着身後的石阶轻轻的摇晃,看着那微凉的晨光落在庭院中,看着门外慢慢的明亮起来,他的心,却好像仍旧落在昨晚沉沉的夜色之中,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何燕常抱着他,单手将剑挂了起来,然後才将他放在床上。 沈雁林在他的凝视中无所遁形,他伸出手来,想要脱下短衣,努力想要装得讨人喜欢一些,却还是忍不住轻轻的发抖。何燕常俯下身来,轻轻的压在他的身上,然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将手伸入他的裤底,缓缓的摩挲了起来。 沈雁林的呼吸慢慢的急促起来,这样的事,他一个人的时节,也不是没有做过,可是这样陌生的,带着羞辱一般的,却又轻柔肆意的抚弄,却让他颤抖不止,几乎不能呼吸。 他茫然的看着天青色的床幔,彷佛不知身在何处了的一般,谁也看不到他,谁也不认识他,这是他一个人的梦境,是他一个人在屈辱的自渎,明明怨憎得厉害,却又充满了难禁的快活滋味。 他带着哭腔呻吟了起来,何燕常在他耳边轻笑起来,然後含住了他的唇,若有若无的吮咬着。沈雁林从来不曾遇着过这样的事,也从来不曾尝过这样的滋味,那些手指就彷佛游动盘桓的毒蛇一般,让他心中无比恐惧,不敢随意动弹。可那手指渐渐的变得粗暴起来,时而轻柔的抚弄两下,让他忍不住想要相随相迎,想要那只手更肆意些,更用力些,好让他更加的沉醉难耐,让他忘记一切,忘记所有,只记得眼下这种摇动人心的滋味。 何燕常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抚上了他的腰间,然後慢慢的滑了下去,一寸寸的抚摸着他的肌肤,他情不自禁的搂住了何燕常,然後在何燕常身下难耐的扭动了起来,在他手里用力的磨蹭着。 然後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他不由自主的抓紧了何燕常,只觉得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般,那种极乐的快活,还有那种羞辱难言的滋味,彷佛洪水一般,将他没顶淹过。 他喘息着,在那种快活滋味的馀韵里慢慢的清醒了过来,惊恐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想要摸向腿间,却被何燕常捉住了手。 何燕常亲了亲他的唇,带着笑意说:“再来。” 被那种宠溺般的笑意蛊惑了一般,他竟然难耐的伸手拥住了何燕常,然後低声的说道:“沈梦若是做得不对,教主要教??”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那种黏腻的喘息,就彷佛手指上污秽的白迹,让人不能直视。 他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何燕常狠狠的亲住了。 何燕常的手用力的揉着他的腰,然後毫不留情的抚弄着他胯下的那件物事,直到他哭泣一般的呻吟了起来,然後再次污脏了何燕常的手。 床褥上一塌糊涂,房间里都是那种情事之後的味道,他却丝毫不觉,犹如跃出了水面的鱼一般,只是张口喘息,在那种窒息般的快活中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多。 其实何燕常只不过搂住了他,用手抚弄了他一番罢了。 可他却那麽的失态,哭着呻吟,失禁一般的弄污了何燕常的手,在这个人面前丑态毕露,无地自容。 他还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那麽的陌生,那麽的黏腻,还有房里那略带腥气的味道,几乎让人窒息。 何燕常用他的衣角擦拭着手上的黏腻,看他一双眼睛茫然失神,彷佛做梦一般的神情,便好笑起来,却也没说什麽,只吩咐他道:“好好睡罢。” 何燕常做罢了这些,便起身走了,只留他一个在那里。 他已经清醒了许多,心中慢慢的浮起了悔恨,恨自己居然什麽都忘了,任由那个人摆弄,恨这个人犹如玩弄一般,让自己丑态百出。 可他的身体还沉浸在那种快活滋味的馀韵当中,那种陌生的抚弄,还有那种梦一般的恍惚和快活,与他往日的自渎,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好像什麽都忘记了,却又好像什麽都记得,他的两腿间有何燕常用力揉弄过的痕迹,他的嘴唇上被那个男人粗暴的吮咬弄破了,他的身上还带着那种淡淡的,血的味道,大约是何燕常的伤口又被他弄裂了。 他颤抖的把污脏的锦被拉了起来,盖住了身体,然後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好像何燕常一样,略微用力的握住了胯下那件物事。 鼻息之间,还有那种略微腥甜的血气,他在似梦似幻之间,终於等来了那种解脱般的满足和空虚,还有那种令人屈辱的沉醉。所有的那些,犹如潮水般一同袭来,让他陷入了梦境之中。 那一日,他一直都不曾走出庭外。 二 4 他以为何燕常夜里便要回来的,所以他醒醒睡睡,心里总是极不踏实。浅梦之间,彷佛听到何燕常回来,他慌忙的坐起身来,却原来只是侍奉之人,轻轻的覆上洁净的锦被,然後将昨夜的旧被款款撤下,又送上净水和食盒,悄无声息的将满地的暧昧都一扫而空。 沈雁林心里竟然有些失望,背转过身去,将整个人埋在新换的锦被之下,听那些人悄声进出,不由得焦虑惧怕起来,想,我哪里做得不好?他怎麽还不回来? 可他等了一整日,直到庭外的光都已然黯淡,何燕常却仍不曾归来。 等他再次见到何燕常,已是半月之後了。 而他改名沈梦,在教主宫中长卧不起之事,在教中,也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 教中之人似乎对这些床帏之事十分的津津乐道,都在私底下传说他是被何燕常弄得狠了,所以第二日连爬都爬不起来。 曹真知他是沈家小公子,因沈家曾於他有恩,听说了这件事,便想着要来看一看,旁敲侧击的问他,却被他满面通红,羞愤欲绝的谢绝了。 於是三月之後,何燕常当真要了他,他转天却偏偏发起高热之时,他便惊恐起来,紧紧的抓住 分卷阅读4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0 了何燕常的衣袖,泪眼朦胧的求他不要唤曹真进来。 那一次他病得当真厉害。 他原以为何燕常会拂袖转身而去。可那一日,何燕常却哪里也没有去,一直把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搂着,拍着他的背,耗用真气替他祛热,终於等他安定下来。到了末了,两个人都赤裸着身子,紧紧的贴在一处。沈雁林病得厉害,也不觉得羞耻了,用力的搂着何燕常,把脸颊使劲儿的贴在他的心口之上,不许这个人松开分毫。 後来,何燕常也曾拿那一日的事取笑他,说他如今大了,便不如少年时那麽的勾人。见他满面飞红,便忍不住情动似的,将他搂入怀里,一件件的剥了他的衣裳,然後捏着他的下颌,教他看着自己,然後慢慢的进入他的身体,肆意纵情,一直弄到他哭着求饶,却仍是不肯罢手。 何燕常总是喜欢逗弄他,便是口里说着些柔情蜜意的话,干起他来,却丝毫不留馀地,没有半点儿怜惜。兴致来时,便是在野地里,山亭中,也要弄他。只是他生病时,才略显温柔,那时的话里,彷佛有着几分真心的疼爱。 所以那一夜浑身滚烫,与何燕常赤裸相拥,被这人温柔安抚之事,是他一心想要忘记,再也不愿想起的。 沈梦在荒山路上发起高热来,知是身上的伤口仍未大好,一路奔波赶回,怕是又一同发作了起来。 可是他如何能够不赶回来? 他要寻到刀中之物,必要先寻到何燕常。况且他如今身还未死,定要把何燕常紧紧的抓在手中才能安心。 山户那里早已不见何燕常的踪迹,他一怒之下,便想要杀了那两个山民,只是心有馀而力不足,勉强翻身上马,便朝荒山之中去了。 他深知何燕常为人,此人貌似温柔,其实生性淡漠,可即便如此,却也是有些情意的,往日里曾宠爱过一些的,都十分厚待,更不要说黄谌了。 他也知道,在他之前,何燕常也是极宠黄谌的,将他从一个扫阶童子一力提拔,竟到了几乎能与教中神医曹真平起平坐的地位,那时教中之人还都以为,教主不会再如那般去宠谁了。 只是宠爱他之後,便越发的纵容,连教中事务,都许他插手,连木盛都要正眼看他。 可他至今回想起何燕常那时的眼神,就觉得愤怒不已,便是他当真杀了黄谌这个贱人,那又怎样?何燕常竟要为了这个恨他麽? 他不知两人隐居之时,黄谌给何燕常灌了什麽迷魂药,可是看何燕常那样温柔的将黄谌的尸身抱起,眼底都是柔情,他只觉得眼前轰得一声,脑中便是一片空白。 他当初一念之差,留得何燕常的性命,却不是为了这一日。 何燕常既然内力皆失,便不会贸然回教,若仍徘徊在外,必然离黄谌不远。 因此他仍旧一路走回荒山之中,却不料那时何黄二人隐居之所已被人尽数烧毁,成了焦土一片。他震惊之馀,竟然想不到什麽法子,便在这出入荒山的路上守住了,想着,若是迟迟等他不到,再做别的打算,也仍不晚。 只是後来发热发得厉害了,竟然糊里糊涂的自马上跌下,重重的摔在路上,整个人不醒人事的倒在那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沈梦真是万万料想不到,偏偏就被他算得十分之准。何燕常当真这样的舍不下黄谌,从这条荒山路上走过,还救了他的性命。 那时从山中被人抱了回来,或许是发着热症的缘故,已经糊涂了,竟然又被他想了起来那一夜。 他恍惚的觉着,彷佛还是年少的时节,初识风月滋味的那一夜,他被何燕常弄得大病一场,见了红不说,还好几日都卧床不起,浑身发着高热,糊涂得厉害。 何燕常也不曾出门,知他羞耻,不肯见人,微微笑着,却也不再逗弄於他。 这人白日里便衣不解带的守着他,夜里便与他肌肤相贴,把他抱在怀里,柔声的哄着他,喂他水喝,在他耳边说着彷佛真心的情话。沉沉病中,他彷佛忘记了这个人是谁,只记得那种让人心醉的疼惜和情意,还有那肌肤相亲的暖意,让他紧紧的捉着身旁这人不放。 只是痴梦终须醒,往事皆已定,到了如今,就算他终於明白了心底最隐秘的渴求,又能如何? 他来圣天教时,尚且年少,於人间情爱一事,仍是懵懂。 何燕常的手段却十分的厉害,一步步的引他就范,彷佛心甘情愿,其实不然。 何燕常将他带入烟雨阁中,与他同起同卧,行男女之事,纵情欢愉,在他耳边说些或真或假的情话,闲来无事便逗弄於他,又亲自教他剑法,仿佛真心爱他的一般,不知不觉间,亦是七年有馀了。 何燕常生得俊美,又总是微微笑着,彷佛极温柔的一个人,他的剑法也极美,彷佛花开花谢一般,让人屏息。与他行事,也是极乐,纵然羞耻,却也忍不住沉迷。 若是与黄谌之流相较,何燕常的确很是宠爱他了,便是再铁石心肠,对着这样的一个人,也会生出一些情意来。 可惜便是如此,又能怎样? 便是一只狗,养了七年,喂了七年,也有些情意。 他与何燕常,不过如此罢了。 他在何燕常身下如女子一般的承欢七年,就如斜墙之下的苍藤一般,依附而起,日久年深,便是长成,却早已歪斜不堪。 他也曾去过青楼,便是极美极艳的女子,却也不能如何燕常一般,三两句就勾动他的情欲。 他这一生已被何燕常毁尽了,便是这样浅薄的情欲,也不能再由他自己掌控。 他曾想过要杀何燕常的。也不是没有机会,便是在那香雪山庄之中,可他见着了何燕常,却还是不曾下手。 他不知他对何燕常,究竟是恨,还是情欲,又或者是别的? 以往他心中只有家仇一事,竟然从来不曾细细的想过。 可在山里的时节,他还不曾动手之前,独自在房里等何燕常归来。 那时,他曾做过一个极真的梦。 梦里何燕常内力尽失,犹如常人一般。他把何燕常压在往日里两人欢好的床榻之上,然後一件件的,剥尽了这人身上的衣衫。 梦里,他看不清何燕常的神情,可他进入何燕常的身体时,却被何燕常的手紧紧的攥住了,他挺身而入,便听到何燕常欢愉般的呻吟,这声音让他浑身一颤,几乎就要泄了。 他自梦中惊醒,竟出了一身的冷汗,醒来之後,何燕常就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盏凉茶,轻轻的啜饮着。见他醒来,便笑道:“等得不耐烦了麽,竟然睡着了?” 他吃了一惊,不知这人到底看到什麽,便低声说,“沈梦想着教主,便睡着了。” 只是他春梦一场,一开口便露出痕迹来。 何燕常笑了 分卷阅读5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1 一下,似是觉着有趣,竟放下茶盏,走到他床边。 沈梦的心怦怦直跳,竟然不知这人要怎样。 何燕常将他轻轻的按住了,然後伸手探入锦被之下,握住了他胯下的那件物事,然後轻声问说:“你方才,是想着我麽?” 沈梦许久不曾被他用手抚弄,此刻被他用手指用力的圈住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何燕常看他不由自主的咬着下唇,便笑了一下,仿佛笃定了一般,也不再追问,只是又说:“你这样想我,我怎麽赏你?” 沈梦知他厉害,不敢与他在此时行事,怕耽误时机,便忍着难堪,低声哀求说:“我,我方才想着教主,已经??已经自己弄过了,迟些再做好麽?” 何燕常笑了一下,他笑得极淡,彷佛有些疲倦了的一般,沈梦却是看不懂,竟然心惊起来。 何燕常却没有逼迫,只是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後便吩咐说,“我去写封信,迟些喊我用饭。” 後来想想,或许那一夜,何燕常已有所警觉了罢,不然,为何能在他下毒之後全身而退? 何燕常待他,其实也不过如此罢?心中到底防备着他,却又觉着他有趣,所以时不时的逗弄着。 他实在太明白何燕常的性子了。这人天生就疼惜美人,若不是他生得比黄谌要好,何燕常怎麽会置旧爱不顾,另寻他这样一个白纸一般的新欢? 何燕常极纵容他,也不过是为着他这副皮囊罢了。 若是那时他不曾定下计策,将何燕常逼得走出教中,只怕今日里何教主的身旁,早也换了新人。 即便他心底有些不舍,有些不甘,有些念着那七年的情意。 那何燕常呢? 他冷笑起来,若是又遇着心仪的美人,只怕连七年的情意都不会再念,看都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明明身在教中,却难得见教主一面的黄谌,就是看不破,所以度日如年,时时煎熬。 黄谌的昨日,便彷佛他的今日。 黄谌的今日,便彷佛他的明日。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他怎会还不明白?他已经被这个人毁了,却还是忍不住为这个人动情。 所以,无论重来多少回,在山里时,他还是会动手下毒,丝毫不会後悔。 即便是烟雨阁里那些似假还真的情意,已经连同他的情欲,盘根错节的紧紧缠绕在了一起,即便是他对何燕常,已经是放不开,杀不掉,捉不住,恨之入骨,却又充满了渴望。 可他最终,还是想要把何燕常从那个高不可攀的位子上拉下来,想要践踏他,想要剥尽他的每一件衣衫,想要看他在自己身下呻吟哭泣,想要那双眼睛只看着自己,想要那双手,只能抚摸自己。 他,想要何燕常。 便是情欲也好,别的也罢,他,想要何燕常。 而他,终於想明白了这一节时,心中却满是绝望和怨怒。 在那之前,他刚刚在何燕常面前杀了黄谌,那个已然疯癫,却仍与何燕常有肌肤之亲,欢爱之实的贱人。 何燕常彷佛看到了他,又彷佛不曾。 这让他浑身发冷,却又怒不可遏。 直至分别之时,他忍不住粗暴的亲吻了何燕常,才从何燕常眼里看到那种冷漠的厌憎。 他什麽也来不及说,也说不出。 他要走了,连是否还能再见都不知道。他不知还能说什麽。 问他为甚麽?还是问他到底想怎样? 他那时想,若是我回来,何燕常,你总是我的。 便是你厌我憎我,因我下毒之事怪我,因黄谌之死恨我,你也是我的。 可他想到了许多,却不曾料到两人的再见,却偏偏会是这样。 何燕常果然去了那焦土之地,还把他从荒山路上一直抱了回来,将他裹在被中,喂他热水,又替他运气,竟阴差阳错的,把那丸伤药的药性激了出来,救回了他一条性命。 他醒来之後,万万没有料到他会看到何燕常。 没有厌憎,没有淡漠,还带着几分笑意,闲闲的问着他话的何燕常。只是不知为何,令人觉着怪异。 沈梦浑身颤抖,几乎不能言语,只觉着恍然似梦,却不知何时是梦,何时是真的一般。 何燕常久久不见他回答,似乎不耐烦了,便问他:我救你一命,你怎麽也不说声谢? 沈梦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时心口一震,才终於明白。 他中了尸面毒,早已面目全非。 何燕常只是不认得他。 他只觉得如堕冰窟,浑身刺骨一般的冰冷,让人无法呼吸。可何燕常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若是仍不开口,这人势必生疑,所以他只好低声言谢。 他的喉咙被何燕常所伤,声音已变,早与往日大不相同,何燕常自然听不出来,丝毫不曾瞧破,只当他是寻常之人。 他曾想过许多次,两人再次相见又会如何。 他有许多疑恨,尚且不曾理清。 当年沈家因麒麟刀灭门一事,究竟与这人有没有干系?他入圣天门,是不是这人精心设局,步步引诱? 他心中隐隐已有答案,可是他却还是想要问一问何燕常。难道当真只是为了留南山中那一眼,便定下层层毒计,害沈家灭门? 他想过许多,却万万不曾想到,再次相见之时,他是何林,而他,却已是半瞎之人,叫做何剑。 二 5 何燕常既然丝毫认他不出,只当他是个陌路之人,他索性顺水推舟,便装作是个陌路之人。 就彷佛两人从不认得,就当他是那个家中失火,熏坏了嗓子,所以流离失所的何林。 何燕常房中挂刀,手中执剑,大汗淋漓,兴尽而归,自然是去练剑了。此人面色倒比之前好上许多,似乎已将毒性尽数除去,此事他却并不惊讶。 当初分别之际,他终究还是怕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便拿炭笔在黄纸上草草的写了解药的方子,塞在何燕常怀里。 如今再次相逢,本就该还他一个毫发无损的何燕常才对。 他中了尸面毒,何燕常认他不出,这,其实也不奇怪。 令他震惊无比的,却都不是这些。 分别之前,这人还没有什麽异样之处,便是把他视而不见,将一个死人抱在怀里,却也仍是那个含情带笑,温柔多情的何教主。 尽管他对此怒不可遏,可那,也的确是何燕常能做出来的事。 可怎麽不过数月,这人竟已鬓发皆白,双目失明,竟然比分别之前潦倒许多? 难道是因了黄谌之死,所以竟伤心至此? 他心中生出了如此的猜疑,越想便越觉得是这样。 黄谌那时已近疯癫,在教中之时,竟然赤手去火中捉那滚烫的熟铜烛台,只为了换一个假人在身旁。何燕常 分卷阅读5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2 在教中时已极少见他,如今还肯与他欢好,只怕是因怜生爱,所以倍觉疼惜的缘故。 沈梦想到这一节,又想到那荒山之中已是焦土一片,这人双眼近瞎,却还於星夜走去,不正是为了黄谌的缘故?顿时大怒,却又不能出口大骂,心中恨意愈甚,想,他孤注一掷,倾尽所有的这一番行事,却偏偏成全了黄谌这个贱人。 等到两人相近,他见何燕常手上都是伤痕,彷佛被碎石划破的一般,略一想想,便晓得是这人在焦土之中寻那黄谌的尸骨,可惜遍寻不着,却又总不死心,时常回去,所以才会被他侥幸在荒山道中遇着。 沈梦看着他鬓角都是白发,十指遍是伤痕,竟然气得浑身发抖,只要开口,便满是怒气,丝毫不能克制,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於是心中更加烦乱暴躁。 何燕常待他,看似寻常,却又教人隐隐生出异样之感。 他起初倒不曾想到。 只是觉着今日之何燕常,彷佛与往常有哪里不同,等到何燕常怡然自在的躺倒在床上,反倒要他去剥兔皮之时,他才恍然大悟。 何燕常既然摸过他的脸,自然以为他是个面貌寻常之人。 他只是……,他原本就知道何燕常生性便是偏爱美人,却不知他待寻常之人,果然与待美人,是不大相同的。 这其中的微妙,若非他中了尸面毒,只怕此生再也不会知晓。 就彷佛??没甚麽狎腻,没甚麽暧昧,也没甚麽怜惜疼爱?? 反倒时不时的拿他取笑一番,逗弄一般,把他当做了一个才入江湖,不曾经事的莽撞之人一般。 沈梦被这样的何燕常弄得心中烦乱之极。 在教中之时,何燕常宠爱於他,也不过是爱他美色罢了。便是教他剑法,分他教中事务,可行事之时,仍把他当做女子一般,轻柔爱怜,蜜语甜言,肆意的轻薄狎弄。他动情时最不愿出声,常常紧咬牙关,不肯如女子一般的哭泣呻吟,低声哀求。可何燕常却偏偏喜欢看他如此这般,他越是羞愤,何燕常便愈是兴致勃发,心中怜爱愈盛,许多似假还真的情话都脱口而出,那时情事便愈发的激烈,往往令他不由自主,竟似不能掌控的一般,只是沉湎。 他心中其实深恨此事。 他也是与人一般无二的男子,只因少年时被这人狎腻,日日的交欢求索,便彷佛失了男儿本性的一般,竟然从此不能再亲近女色,心中便极屈辱怨恨。 只是如今两人重逢,竟如人生初识的一般,沈梦心中百味陈杂,纷乱难辨,连自己也不能明了。 唯有一种,虽是从未有过的滋味,却让他有些惶恐,又有些难耐。 每日相对,替这人将发梳拢,将他衣衫系好,或是喂他饭食,虽是不大耐烦,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种失而复得般的暗暗欢喜,似苦有甜,竟引得人不能罢手。 何燕常并不觉有异,反倒当他是个落难潦倒的少年侠士,时不时的逗弄他一番。 他此时心境大不相同,不是往日在教中低头垂眼,看人眼色度日的时节,自然不会任由这人肆意奚落,心中想些什麽,也不假思索,竟然都一一说出口来,何燕常往往哈哈大笑,彷佛只觉着新鲜有趣的一般,然後不以为意的再把他取笑几句,两人来来往往,竟然慢慢生出亲近之意,彷佛相识已久的一般。 除却这人为了黄谌鬓发已白,双目近瞎一事,他大病初愈的那几日,两人同起同卧,彷佛初识,却又慢慢亲近,倒是生平未有过的舒畅,心中也慢慢安定下来,竟然把那麒麟刀中之物,也暂且抛诸脑後去了。 只有一件事,却不在他的算计之内,反倒一日日的,令他烦躁不安了起来。 他正年少,正是血气方刚,情欲旺盛之时,又不似何燕常,双目近瞎,每日里见着这人毫不在意的敞胸露怀,宽衣解带,心中欲念愈盛,竟然难以压制,因此脾气愈发的暴躁。 这个人天生便爱美人,他中了尸面毒,面貌早已变得寻常,这人便是与他亲近了,又怎麽会肯与他交欢?更不要说雌伏於他身下,由他肆意妄为,做些欢爱之事了。 他心念於此,心中便愈发的恼怒,每每想要把何燕常按在哪里干上一场才好,只是想到他如今毒已尽解,只怕难以得手,便心痒难耐,恼恨不已。 他正在那里想得出神,何燕常却偏偏赤着上身走了进来,去墙上摸着他的刀,然後同他说:“我要外出半日,你夜里不必等我,自家睡去便可。” 沈梦怔了一下,却霎时间就回过神来,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如今已是午後,再迟些便要用饭,你这个时候,却去哪里?” 这个时节,何燕常必然是要去那荒山之中,寻那黄谌的尸骨,他便是猜也猜得到了,只是心中十分的不甘。 “怕什麽?难道怕我回不来?”何燕常将刀握在手中,随意的掂了一掂,便笑了起来,又说:“小鬼,你一个人在家,倒要小心把门栓好。” 沈梦一想到他独自一个去那焦土之上找寻黄谌,心里犹如油煎的一般,真恨不能拿了钢索来,将他牢牢捆在这房里,不许他离开半步。 “??你若一定要去,我便同你前去。” 沈梦想来想去,都觉得说什麽都露了痕迹,便只好忍着恼恨说了这样的一句。 何燕常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问他,“小鬼,你知我要去哪里?便这样的执意相随?” 沈梦已是许久不曾见他这样轻笑,心中猛然震动,竟然觉着有些疼痛。 “我管你去哪里?只是怕你眼瞎寻不见路罢了。” 沈梦心里已是十分的气恨,说了这样的话,却又有些懊悔,只是不肯再说些软话。 何燕常低声笑了起来,片刻之後,才说:“小鬼,你若是独自一个在家里睡不着,便随我一同来罢。” 沈梦便绑了鞋袜,拿了斗笠,又取了他的外衫丢在他脸上,说:“还不穿上。” 何燕常把衣衫从头上扯了下来,胡乱的穿着,然後抱怨着:“小鬼,热得很呢。” 沈梦不答他的话,背过眼去,不想看他赤裸的後背。等他穿得好了,才走出门去。 何燕常却没有随他一同走出,反倒从柜中摸索着取了一个空杯,然後揣在怀里,沈梦看着心里便是一沉,想,他这是要去祭奠黄谌? 却不知他要用什麽祭奠?此处无酒又无茶,难不成清水一杯,便做祭奠? 只是想到此人前去,竟是为了那人,心里便极为不快,胸口闷痛,十分的难受。 何燕常走出门去,脚下便不由得慢了些,沈梦心里一动,想也不曾多想,竟然就伸出手去,紧紧将他握住。 何燕常似乎有些惊讶,脚下便顿了一顿,沈梦竟然心跳得厉害,极怕他将手抽出,连忙 分卷阅读5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3 掩饰般的说道:“休要磨蹭!我们快去快回,早些回来睡觉才是正理。” 何燕常笑了起来,却只是不语,片刻之後,才又说道:“小鬼,你若是走不动了,便告诉我,我背着你便是。” 沈梦脸上微红,想说:哪个走不动?哪个要你背? 可他只是哼了两声,却没有开口。 他倒想说:老家伙,你若是走不动了,便告诉我,我抱着你便是。 只是觉着这话太过暧昧,竟然不敢说出口来。 何燕常见他半晌不语,便又笑,说:“你这小鬼,难道是不好意思麽?你其实是怕我一个瞎子,不认得路,在山里走失罢?” 沈梦捉着他的手,见他被自己牵着,慢慢的随着自己朝前走来,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便把他的手攥了一攥,低声说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又嘟囔着说道:“你若是当真走丢了,找起来岂不麻烦?还不如陪你一同的好。” 何燕常微微的笑,彷佛默许的一般。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静静的在山路上走着。那时正是午後,日光明亮,几乎不能直视,山道狭窄,脚旁就是悬壁空谷,谷中碧绿浓翠,却彷佛仙境一般。 沈梦走在靠外的一侧,小心的捉着何燕常的手,让他靠着石壁行走。浓重的树影自石壁上跌落下来,一片片的荫凉,彷佛绵延不绝的一般,将何燕常尽数遮蔽住了,还有一多半落在他的左肩上,而另一半的肩上,却是亮白色的日光。 也不知是不是这日头太毒的缘故,沈梦屏着呼吸,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走着走着,慢慢的觉着心口发热,耳根也热了起来,突然就想说些什麽。! 向脚下的空谷,嘟囔着一般,声音极低的问道:“老家伙,你到底喜欢甚麽样的美人?”? 二 6 何燕常被他这样一问,倒怔了一下,半晌才呵呵一笑,低声说道:“我的心头所好,是英俊少年,又不是红粉佳颜,便是说与你知道,却也救不得你的渴。” 沈梦的脸霎时变得通红,疑心这人是在夜里听到了什麽,所以才如此说话,一时羞恼,竟然脱口而出道:“我也不爱红粉佳颜,也爱英俊少年,怎样?” 何燕常轻笑两声,问他:“当真?” 沈梦用力的攥紧了他的手,有些凶狠的问道:“你在那魔教之中,身旁不是总有……,”他面皮却还是有些薄,说到这里,竟然顿了一下,才又说了下去,道:“总有美人相伴麽?你如今独自一个,难道就不想……不想哪个麽?” 何燕常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才说:“这荒山野地的,怎麽突然问起这个了?” 沈梦脸上发烫,明知这人什麽也看不到,心里却有些怕被他看出端倪,便慌忙的辩解道,“我只是想??你当日是一教之主,必然是一呼百应,多少人奉承你。如今你流落荒野,双目失明,却连个暖床之人都没有,心里就不??不愤恨,难过麽?” 何燕常“哦”了一声,彷佛并不在意,便说:“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沈梦心口一颤,忍不住接道:“你求得什麽仁?” 何燕常彷佛当真的想了一想,突然笑了,说:“小鬼,你嗅到什麽?” 沈梦当真要听他的说话,见他有意岔开,便有些闷闷不乐,说:“没有。” 何燕常走了两步,驻足不前,伸手轻轻一拂,不知捋下了什麽,朝他面前送来,沈梦的心霎时间怦怦直跳,眼看着他半曲的手指几乎触到自己的鼻尖,身上竟然热得厉害。 何燕常彷佛哄他一般,低声的说道:“难道不香麽?” 沈梦这才定下心神,看他手心之中的细小花团,淡淡的青色,毫不起眼,却自有一种甜腻的香气。 “这是什麽?”沈梦轻声的问道,彷佛怕声音大了,便会将他手心的这小小花朵吹落一般。 何燕常低声笑了起来,说,“张口。” 沈梦便彷佛受了他的蛊惑一般,轻轻的张开了嘴巴,何燕常将手心的细小花朵送入他口中,然後彷佛邀功的一般,问他:“甜麽?” 沈梦只觉得心跳如鼓,一瞬间,竟然移不开眼的一般,只是紧紧的看着何燕常。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你这样的富家公子,一定不曾吃过。” 他猛然之间清醒过来,挪开眼去,心里却慌成一片,低声说道:“这是什麽?”又不大自在的说道,“有些涩涩的,也有些清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何燕常兴致盎然,又伸手在那绿叶之中轻轻一拂,送入自己口中,才含混的说道:“小鬼,这是枣花。” 沈梦“哦”了一声,却又有些惊奇,喃喃的说道:“原来这个也能吃麽。” “怎麽不能吃?”何燕常又随意的伸出手去,捋了一把,送到他眼前,似乎觉着他问得好笑,说,“我年少的时节,连死老鼠都吃过呢。” 沈梦原本脸红心跳,低头捉着他的手,正要将那些细小的花粒舔起吃下,听他这麽一说,顿时把他的手用力推开,脸色有些发青的说道,“胡说什麽!” 何燕常见他这样,果然哈哈大笑,说,“怎麽,吓着了?” 沈梦镇定了一下,才说:“你少在这里唬我,你是圣天教教主,呼风唤雨,什麽没有?吃什麽死老鼠,你就觉着我这麽好骗麽?” “哦,”何燕常沉吟了片刻,才说:“那你要怎样才肯信?捉一只来我吃给你看?” 沈梦听得几欲作呕,伸手捂住了何燕常的口,十分恼怒的说:“便是当真到了要饿死的地步,也没人会吃那种恶心的东西。” 他生来便是锦衣玉食,在沈家也是如珠似宝的一般,便是遽逢突变,却也没有沦落到那般落魄,要食死鼠的境地。後来在圣天教中,教中之人待他,也没有丝毫失礼之处。何燕常说的话,他却是断断不信的。 何燕常大笑起来,笑罢之後,只说:“你当真不曾吃过什麽苦头。” 沈梦听他口气淡然,却震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问道:“你当真??,”他只觉着恶心,竟然有些问不出口来。 何燕常却问他:“还要吃麽?” 沈梦攥着他的手,微微的有些出汗,看着他神情怡然,发丝在山风中轻轻扬起,便有些情不自禁的说道:“要。” 何燕常便又轻轻拂过低垂的枝头,将一把细小的花朵送入他口中。沈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轻轻的舔过了何燕常的掌心。 何燕常却彷佛毫无察觉的一般,见他吃完,便又去捋了一把,送入自己口中。 他吃的漫不经心,唇边还沾着一粒碎花,口中的却已尽数咽下。沈梦看他仿佛意犹未尽的一般,又伸出舌尖来轻轻一舔,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心口彷佛有一把火在烧得一般,烤得 分卷阅读5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4 他口干舌燥。只想要紧紧的搂住他的後颈,想要用力的含住这人的唇吮吸一番,想要把他按在石壁之上,剥尽他的衣裳,在这微甜的山风之中,吻遍他的每一寸肌肤,干得他哭出来为止。 何燕常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舔了舔嘴唇,才又说道:“我年幼的时节,便住在这样的山里。” 沈梦心中烦乱,恨他无动於衷,又恨自己为情欲所迷,竟然不曾听清他说些什麽。 何燕常却自顾自的又说道:“我那时年幼,爹娘却俱已不在,我一个人在山里,总要果腹,便是什麽也吃的,饿极的时节,当真是吃过的,便是比这更难入口的,我也吃过。” 沈梦愣了一下,野火一般炽热的情欲竟慢慢的退却,镇定了下来。 “你那时??多大?”沈梦问得有些小心,却不知是为何。 何燕常笑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搭配,“大约??六七岁罢,後来实在饿得受不住,也觉着山里没趣,便走了出来。” 沈梦屏住了呼吸,想,原来竟是这样??,他怎麽??,怎麽从未听这人说起过这段故事。 沈梦心里不知是什麽滋味,想,我还以为他身世显赫,必然与罗铁刀有什麽渊源,却原来不是?? 何燕常却又笑着同他说道:“你倒在路上那一日,倒是落魄潦倒。只是我猜你从前,只怕也是好人家的少年,不曾吃过苦的,是也不是?” “??”沈梦极不情愿,便问他:“你又看不见,如何猜得出?” 何燕常啧了一声,说:“我摸遍你全身,你是烧得糊涂了,所以不曾记得罢了。你瘦得厉害,却是因着伤病,不像是乞儿。你衣衫破落,却暗暗藏着银两,怕是有过事故,所以行事小心。我猜你是家中突然遭难,所以掩饰行踪,匆匆潜逃。” 沈梦只听他前半句话,满脸通红,不知是为他竟然摸遍自己全身,还是别的,一时想不出什麽难听的话来骂,脱口而出的骂道:“你这老贼!” 何燕常哈哈大笑,却又说道:“小鬼,怕得这样,我哄你罢了。摸过脸後,我便不曾多摸了。” 沈梦霎时色变,抿紧了双唇,却不再多说什麽。 何燕常只当他是羞恼,笑嘻嘻的又去捋了一把花粒,送到他鼻尖前,才又说道,“你这样的富贵子弟,自幼锦衣玉食,自然不曾吃过这样的东西,偶尔尝尝,倒也新鲜。” 沈梦觉着他是言有所指,却又拿不准,便不应声,看着他伸手过来,却也硬着脖子不肯低头去吃。 何燕常却毫不在意,见他毫不稀罕的一般,便尽数送入自己口中,才又微笑着说道:“我那时做了一教教主,自然有许多人前来投怀送抱,其中也有不少美人。美人谁不心爱?若不心动,只怕是身有隐疾。” 沈梦嗤笑一声,说:“那又如何?他上你的床,不过是为了权势,金钱,左右不过这两样罢了,若是换一个又丑又老的教主,他一样肯低头服侍。” 何燕常“哦”了一声,突然笑着问他:“小鬼,原来你看我,还不是又老又丑麽?” 沈梦被他抓住此句发问,便有些恼羞成怒,说:“你再过几年,也一样是又老又丑!落在这荒山之中,看那时还有甚麽美人肯上你的床!” 何燕常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小鬼,你实在有趣。” 沈梦见他笑得厉害,慌忙的抓紧了他,生怕他跌倒。 何燕常想了想,才说:“小鬼,我一双眼睛许久不见天日,都忘记美人该是何种模样了。” 沈梦哼了一声,却不想何燕常又缓缓说道:“那时,或许不是美人,便也将就了。” 沈梦的心口一紧,竟然彷佛喘不过气来的一般。 何燕常露齿一笑,问他说,“小鬼,那时你怕也不怕?” 二 7 沈梦万万料想不到会听他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许多的心思都涌到了口边,只是却不知究竟说哪句才好,生怕答得不好,反而得不偿失。 只是他还不及张口回答,何燕常笑了起来,逗弄他的一般,柔声说道:“小鬼,休要怕。” 沈梦心里一沉,想,他果然是拿我取笑麽? 何燕常收起了笑意,略想了想,才又同他说道:“小鬼,我如你一般大的时节,也曾意冷心灰,觉着世间情爱太苦,着实没什麽意趣。” 沈梦吃惊的看着他,想,他说这话是什麽意思?又想,他如我一般大的时节?那时,我还不认得他呢?这时才猛然的醒悟过来,这人是在同他说过去的伤心之事,心中又喜又悲,又痛又怒,想,你便是有过什麽,我也丝毫不想知道! 何燕常却径自说道,“我那时年少,心里有了什麽人,便要千方百计的去讨他的欢喜,惹得人厌憎不说,还险些丧命。” 沈梦咬着唇,只是不出声,心里是说不出的烦躁,想,他说他年少,那便不是我了,竟然十分的恼恨。 何燕常却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之上,说:“便是这里,他一刀插入我心口,只是我命大,竟然不曾死。” 沈梦猛然把手抽走,觉得指尖彷佛被灼伤的一般,竟然不敢碰他。 何燕常微微皱眉,却又笑了一下,说:“休要觉着我这话说得罗嗦,当年却不曾有人同我说过这些话。”又说:“你年纪尚轻,何必为这些情爱伤心。你今日里吃了一点苦头,便是落魄了,却认得了人心如何,正是一件好事,该谢她才是。怎麽为她伤了心,就觉着这情爱之事可憎可怖,那人间还有甚麽乐趣。日後若是遇着命里之人,却连红线也认不出,岂不可惜?” 沈梦听他说话,竟然是在开导自己的一般,这时才想到,原来之前同他说的话,这人都一一记在心中,此时藉机说出,却是在宽慰他。只是这话里,却彷佛又有些别的什麽意思,让他十分的不安,莫名的焦躁了起来。 何燕常当他是谁?他又当自己是谁? 何燕常是救了他的性命,是亲近了他,可这样的何燕常,却不知怎的,已和他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了。 荒山之中意想不到的相遇,还有这个人似曾相识,却又彷佛初遇般的相待,曾让他砰然心动,难以自己。 只是这样的亲近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情欲。就彷佛极渴之人得了一杯水,满心欢喜的饮了下去,却才晓得原来那水中所融,竟然皆是教人愈发渴水的盐。 没了欢爱之情,这样的亲近,原来竟会令人如此的不甘。 “其实我也不是什麽好人,”何燕常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只是运气要比别人好些,所以至今倒也好好的活着。你遇着甚麽,我虽不知,却也猜着了些。” 沈梦屏住呼吸,只是不说话。 何燕常顿了顿,却又说道,“你经过了这些事,怕 分卷阅读5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5 是心冷情绝,只当这世上再无甚麽情意,是也不是?” 沈梦眼角酸涩,却冷笑着说道:“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也没什麽,换了我,未必不是如此。” 何燕常静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半晌才说:“不说这些了。” 沈梦见他不再多说,心里竟也松了口气的一般,只是两人静静的走了许久,仍是不见他开口,便有些不安,想,我说错了什麽,他怎麽连话都不说了?便有意问他道:“天都黑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何燕常也不知想着什麽,听他发问,便“哦”了一声,答道:“便是前面的山里。我此一回前去,是要祭奠一个人,同他说几句话罢了,也是极快的,你略等等,陪我一陪,等我祭奠过了,我们便仍回去了。” 沈梦不想接他这话,却又不好不说什麽,便把他的手轻轻的握了两握,“嗯”了一声,意思是知道了。 何燕常便微微的笑了,说,“小鬼,你这是怎麽,是要安抚我,又不好意思说麽?” 沈梦便狠狠的捏了他两下,忍不住问他说:“怎麽,难道你很伤心麽?” 这话一出口,他却十分的懊悔。 何燕常半晌不曾开口,许久才轻声的说道:“大约是伤心的罢。” 片刻之後,突然喃喃的说道:“他死的时候,我的心都空了。” 沈梦听了他这一句话,只觉得浑身冰冷,竟然不能呼吸。 他简直不能相信,身旁这人,还是何燕常麽? 何燕常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笑了起来,彷佛也觉着要说的话可笑一般,低声的说道:“我还曾想过要在那里陪着他,什麽也不管了。” 沈梦紧紧的咬住了牙关,什麽也不肯说。心里却彷佛有刀在扎一般,眼睛都有些红了,心底不住的想着,原来他竟然当真为那个疯子伤心了? 两人都陷入了静默之中,沈梦毫不自觉,却用力的握紧了何燕常的手,何燕常却也不抽开,任由他握着。 何燕常路过溪边,从袖中取出空杯,舀起半盏水,然後小心的拿在手中。 沈梦知他是要拿清水祭奠,心中无比烦躁懊恨,却又偏偏不能做声,便生生忍耐,便愈发用力的攥着何燕常的手。 何燕常由他攥着,片刻之後,却又笑了起来,说道:“小鬼,我如今倒不伤心了,只觉着手疼。” 沈梦又生气又好笑,却丝毫不肯松手,何燕常便说:“你若是再这样使劲儿,我倒要疑心了呢。” “疑心甚麽?”沈梦气呼呼的问道。 何燕常笑道,“小鬼,你被佳人遗弃,蒙我相救,见我俊美,便相中了我罢。” 沈梦满面通红,气得心口发疼,简直想咬他一口,何燕常却只是大笑。 两人便是如此,一同走至那荒山之中,焦土之上。 那时天色已是昏暗,来时之路都已隐没在暮色之中,竟然犹如淡墨一般,模糊不清。 何燕常走到那焦土之上,默默无声的站住了。 沈梦的心口一紧,目不转睛的只是看着他。 何燕常突然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杯中,然後将杯半举,也不知想着甚麽,出了片刻的神,然後才轻声的说道:“阿谌,你若是女子,我便奉你为妻罢。” 沈梦见他滴血杯中,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又惊又怒,又听他低声祝祷,只觉得心头被尖刀剜过的一般,恨不能即刻抬手将他杯中血水打翻。 何燕常手腕一翻,正要将杯中清水倒在地上,沈梦却突然伸手捉住他手臂,声音艰涩的说道:“你这样不对。” 说完话,却又默不作声的咬破自己指尖,然後小心的握住他的手,同他一道捉着那杯,指尖却浸在杯中,血丝渐渐的渗了出来,同何燕常的血一同,在摇晃之中,融进水里。 何燕常似乎有些迷惑,说:“我记得是有些讲究,只是不大清楚。” 沈梦握住他的手,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慢慢的将那杯血水倾倒在地,然後低声说道:“是有讲究的,倒得错了,他便不晓得。”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小鬼,你倒是知道了。”他把空杯仍旧揣在怀里,站了一会儿,便同他说:“走罢。” 沈梦伸手握住他,低声的说道:“走罢。” 两人戴月而归,一路上都不曾开口说话。 山路之上,彷佛仍有一丝甜腻的香气,带着微微的苦涩。 沈梦紧紧的捉住了何燕常的手,看着幽暗的谷底,犹如黑狱一般,只是看不到底,心里犹如魔怔了一般,只是反反覆覆的想着,原来他当真为黄谌伤心了。 这样一个看似温柔,其实冷漠无情的何燕常,竟然当真为那个疯子伤心了? 他想要放声大笑一场,却竟然丝毫也笑不出来。 他木然的走在山路之上,双眼疼痛,却又乾涩无比,他想要闭紧双眼,什麽也不再看了。 “喂,”沈梦突然低声的说:“老家伙,你背我。” 何燕常笑了一下,虽然看不到他在哪里,却自然而然的对着他扬了一下眉。沈梦的嘴唇微微颤抖,一声不响的伏在了他的背上,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把脸靠在他肩头。 “困了就睡罢。”何燕常微微的笑着,声音里有一丝不自觉的宠溺。 沈梦什麽话也不说,他的呼吸落在何燕常的脸颊上,然後被带着丝丝甜香的山风吹走了。 “还要吃枣花麽?”何燕常突然轻声的问他。 “你真罗嗦!”沈梦突然伸手粗鲁的捋了一把碎花,然後生气的说道,“堵上你的嘴!吵死了!” 何燕常顿了一下,然後把他送到面前的那一捧花粒慢慢的吃了下去,他的舌尖若有若无的舔过沈梦的手心,让沈梦忍不住颤抖。 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凉意的,他抱紧了何燕常,心底满是绝望,闭上了眼,不再看身旁沉沉的夜色。 风稍稍一停,山里便静得厉害,只有他们两个在山里走过。 沈梦紧紧抱着何燕常,心一下下的跳着,呼吸也慢慢均匀了下来,彷佛睡着了似的。 细小的花朵窸窸窣窣的跌落在山路上,何燕常走得很慢,也走得很轻,踩了上去,还是有轻微的声响。 何燕常似乎是笑了一下,几不可闻的喃喃说道:“真是个小鬼。” 沈梦却不曾听到。 他心里极度烦躁,难受得厉害,却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说不出,只能不声不响的抱着何燕常。 白日里吃过的花朵,是从未尝过的味道。 那种讨人喜欢的甜腻,此刻早已忘记了。可是不知为何,口中却仍有种难言的苦涩,让他眼角生疼,连呼吸都觉着痛苦。 若是可以,他真想教这一日永远停住。 就停滞在他们来时的山路之 分卷阅读5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6 上,停滞在那一片斑驳的树荫之中,停滞在那一丝丝甜腻的香气里。 然後就那麽一直一直的停滞在那里,安静而且甜蜜。 而不是如此刻一般,那麽的绝望,那麽的怨恨。 三 上 罗俊青醉拥美人,赵灵儿停杯投箸 这已是他在庆王府里的第三日了。 罗俊青看着侍女鱼贯而入,低头奉上漆盘,盘中若干事物,都是房中助兴之物,又看到帘後垂发白衣的少年,正惴惴不安的屏息而立,面色终於变得铁青。他在心中大骂,这个混帐王爷,即便我当真就是何燕常,你也不必日日夜夜把人往我这里送罢?难道想教圣天教教主在庆王府里精尽人亡不成? 他在庆王府里的头一夜,便有人前来服侍,他起初还没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只是觉着前来的少年衣衫太过明艳,似乎不像是王府里的下人,又见他竟然抬头含笑相看,还想,怎麽王府里的人这样没有礼数。 等到少年在他脚下跪倒,轻轻抚上他衣角时,他终於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竟然一抬脚就把半跪之人踢开了。 过後却又懊悔,连忙伸手去把他扶了起来,觉着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大地道了。他既然扮作何燕常,怎麽能够不近男色? 罗俊青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忍着恶寒,仔细的看了他两眼。那少年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相貌又偏於阴柔,罗俊青见他竟然还涂着脂粉,心中愈发的嫌恶,想,便当真是何燕常前来,也消受不起这样的“艳福”,咳嗽了两声,才又婉转的问道:“你们家主子大约是不好男色的?” 那少年十分惶恐,只是被他问起,又不能不回,犹豫片刻,终於低声的说道:“回教主的话,小王爷他??,他是做大事的人,又怎会沉湎色欲?” 罗俊青哈哈大笑,觉得这王府之中,俱是些当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家夥,尤以小王爷为甚,口里说得十分好听,要将他留在府中做客,其实不过是软禁他罢了。 “那便不怪你了,”罗俊青若有所悟,惋惜般的说道:“你家主子没同你说过麽,我生平最爱美人,我在教中,曾宠爱一个沈梦,那才当真算是个美人。你若是稍有些自知之明,见过了他後,今夜便不会前来了。” 少年彷佛松了口气似的,谢恩之後,便低头离开了,罗俊青见他逃也似的,便笑嘻嘻的躺倒在床上,径自睡了。 原以为便如此罢了。 却不料第二夜却又另换了新人,更比前一晚的少年美貌娇嫩,却又有些英气,不似前一个那般施着粉黛。 罗俊青脸色既青且黑,紧紧的看着这一个,一时居然想不出托词来,心里突然十分火大,想,那一日不救沈梦便好了,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他晓得刀的下落,便即日动身启程,带了一干人等赶至京城。一来是想追回宝刀,二来,却是想要知道这刀中究竟有着什麽,竟然引得庆王府里的人虎视眈眈,日夜的觊觎? 这是他家传的宝刀,罗铁生曾带着它与人血战数十日,刀口上也不知取了多少条性命,刀刃仍是丝毫不卷,寒光闪闪,锐利如初。 罗铁生当年对这把宝刀爱不释手,罗俊青曾朝他要过几次,罗铁生只是不肯,罗俊青也是气馁,想,不知哪一日才能打得过,将这宝刀抢了过来,据为己有。 偏偏何燕常半路杀了出来。 说来也是他自作自受,非要这人混入教中替他探听消息。何燕常原本不情愿的,只是拗他不过,无奈只身入教,有意无意之间,竟然慢慢的与罗铁生亲近了起来。 这人於刀上,天分着实的惊人,罗铁生对他是满心的喜爱,竟然破天荒的收他为徒,还把家传的宝刀赠与他,还特地的为他创了一套刀法,唤作巢燕刀法。 罗俊青头一次从何燕常那里见着这把宝刀之事,当真是大怒了一场,也不知是气何燕常,还是气罗铁生,总之他一时火起,足足有半月都不曾与何燕常说过一个字。 两人那时俱是年少,他的面容还不曾被毁,何燕常还不曾遇着那场生死之变,性情也不是如今这样。 何燕常找到他,见他爬在树上生闷气,只好仰着脑袋同他说:“你的刀法也好,只是到底同他一路,他便不觉着新鲜有趣。” 罗俊青气呼呼的摸着手里的刀,心中正在恼恨,觉着这兵器太不趁手,见他又来火上浇油,顿时大怒,要他拔刀相迎,两人便在树下激战一场,倒也打了个尽兴。 如今想想,何燕常从来便比他要看得明白。只是沾上个情字,却又糊涂得不得了。那时他只觉得这男子同男子之事,到底龌龊了些,只是何燕常是他过命的兄弟,两人盟过生死之誓的,他到底不能为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便嫌弃了自家的兄弟。 哪里想到最後事情竟会弄成那样? 他爹原本十分喜欢何燕常的,何燕常若是不将那话说破,说不定还是和乐融融,教中的美事一件。 只是他却偏偏要捅破那层窗户纸,还步步紧逼,想求得一份情意。 罗铁生之前有多喜爱他,之後便有多厌憎他罢,最後连刀断情断这样绝情的话都说了出来,他便是不在近前,却也猜得出何燕常那时有多伤心了。 何燕常经过了那场生死之变,性情也淡了许多,什麽都不在意了似的,教人有些琢磨不定。 何燕常与罗铁生两个决裂之後,携断刀而归,罗俊青看他心口一道极深的刀痕,几乎就要了性命,也说不出要刀的话,只好认命一般的照看他数月,见他慢慢好了起来,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如今想想,若是这刀里果然藏着什麽,那时便已露了出来。断刀之人虽是罗铁生,何燕常却也在场,这刀中之物,何燕常与罗铁生两个,必然都是知晓的。 只是罗俊青想破了脑袋,却也想不出这刀中之物究竟能是什麽?那一柄宝刀,刀身虽比寻常的刀要略厚一些,却并不沉重,使起来十分称手,想来是铸刀之时,便已暗藏关窍,虽然果是好刀,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那麽一柄宝刀,其中能藏着什麽?罗俊青皱起了眉,想来想去想不出来。 武林中人,所好不过两件,一是武功秘笈,一是藏宝图。 若是武功秘笈,何燕常是不会同罗铁生抢的,只怕已落在罗铁生手中,如今罗铁生已在九泉之下,便是当真有什麽,却早已不知下落了;若是藏宝图,只怕罗铁生和何燕常两个,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不然还能是什麽? 只是庆王府夺刀一事,却教他心生疑虑。 庆王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王爷虽不是独子,却也没什麽忧患,怎麽同他圣天教抢一把断刀,说起来倒彷佛笑话一般。 分卷阅读5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7 只是这宝刀一入庆王府,便彷佛泥牛入海一般,踪迹毫无。罗俊青心有不甘,想要寻到宝刀下落,只是庆王府戒备森严,层层守卫,也不敢贸然行动罢了。 却不料沈梦如此冒失,竟然只身求进,独自进了王府。 其实沈梦死与不死,关他何事? 不,沈梦若是死了,反倒是件大大的妙事。 只是他一想到在教中那人替他挡了剑,若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在王府之中送命,倒好像自己欠着一笔债不曾偿还清楚似的,心中十分的不快。 他从来不欠人情的,想要看着沈梦送死的念头,还有被这人救过一命的事,翻来覆去的在他脑中交战,末了烦躁起来,想,我救他一命,再光明磊落的杀了他,那时方显我英雄本色! 这样一想,便觉着豁然开朗,想,等我杀他的时节,倒要告诉了他知道,他算计我兄弟时,便该想到有今日的下场! 於是便头脑一热,捉起刀来,也跟在沈梦之後,只身闯入王府之中,悄无声息的远远相随。 三 中 他倒也猜了出来,沈梦此次独自犯险,前来王府,到底是为了甚麽。 在教中之时,费长川曾在私底下同他说过沈家灭门之事。那时江湖上便有人在寻麒麟刀,只是从来只有人寻,却无人见过麒麟刀究竟如何。 罗俊青又不傻,见他说起这个话头,立即便猜出他言下之意,问道,“那沈家竟是因这把麒麟刀灭门的?” 费长川在他面前犹豫了许久,终於还是坦承道:“不错,当年正是何燕常命我易了容,独自下山,送出此刀,教沈家押送。” 罗俊青便是亲耳听他说出,到底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问说:“他这是要做甚麽?绕这麽大一个圈子,难道是要英雄救美?” 费长川皱了皱眉毛,说:“我原以为他是要英雄救美,只是??” 罗俊青想,人都死光了,自然是不曾救的。 他知道何燕常生性最爱美人,他也见过沈梦,他是不好男色的,却也为这人的容貌所震慑,想,何燕常若是当真做了甚麽,只怕是为此人的美色所迷的缘故。可他与何燕常相交日久,深知这人的脾性,便是当真看上了谁,为他做些甚麽,却也不会做得这样难看,弄得沈家满门被杀。 何燕常是极会讨人喜欢的,只看当年的罗铁生便晓得了,一个好武成性,连妻儿都不甚在意的家伙,居然收他为爱徒,还赠他家传宝刀,还特地的为他创了一套刀法。 罗俊青想想,只觉得不解,这样的大动干戈,却逼得沈梦独身入教,这不像是何燕常的性子,便问说,“他教你放出消息,谎称那道便是麒麟刀麽?” 费长川连连摇头,说:“教主说了,你只给沈家看过此刀,若是走漏了消息,也不是你的过错。你只打听,回来告诉我知道便可。” 顿了顿,又说,“後来沈家果然走漏了消息,说沈家下月要走的镖中,便藏着此物。我报与教主知道,他便独自一个下山去了,甚麽人也不曾带。” 罗俊青听他大略说过,如他所想的一般,便不免觉着奇怪。以何燕常的性子,既然命人布下此局,没有道理放任不管,任由人前来抢夺,还杀了那许多性命。 他想了又想,觉着此事甚是可疑,便问费长川:“那是何时之事?” 费长川便说:“辛酉年正月里,大约是月初的时节。” 罗俊青大为意外,竟然站起身来,极失态的“啊”了一声,许久才低声说道:“怎麽会!” 费长川见他神态异常震惊,不由得问道:“怎麽?” 罗俊青极为懊恼,许久才说:“他大约是要去跟镖的,只是??” 费长川见他脸上露出难堪之色,倒也不做斟酌,直接就问:“难道与你有甚麽干系?” 罗俊青只觉得头痛,他抱着脑袋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道:“呃??,那时我与武永武乾两兄弟赌刀,一时不查,中了他们的诡计,??重伤而归,所以,??呃,唤他来救我??” 说到这里,很是恼火,自言自语道:“他怎麽甚麽都不说?” 费长川却只是“哦”了一声,片刻之後,才又说道:“我说呢,我原本也觉着他是要去英雄救美,向沈家讨一个人情的。” 罗俊青听他这麽一说,突然极为火大,说:“他可以喊你们去啊!” 费长川倒不觉着奇怪,便说:“大约他也不想别人晓得那把刀的下落罢?当初他吩咐我做这件事时,也特意说了,莫要使教中之人见着此刀。” 罗俊青隐隐约约觉着哪里不对,可眼前却是只鳞片爪,难窥全貌。 费长川彷佛不在意的一般,又问他道:“你与教主,究竟是怎麽回事?” 罗俊青哼哼两声,说:“兄弟。怎样?” 费长川斜斜的看他一眼,说:“你若果然是他兄弟,如何这样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一般?你若不是教中逐出之人,便是与圣天教有过嫌隙,所以教主不便说与人知道。” 罗俊青见他猜得这样准,心里一惊,想,这狗头军师,倒没白吃这些年的盐米。 他当年被人陷害,受尽酷刑,面容尽毁,被逐出教之事,这人只消略查一查,便能知晓。 “这些年教中驱逐之人,屈指可数,你功夫又这样俊,又与他亲厚,想来想去,也没几个。”费长川捻了捻胡须,突然看着他笑了起来。 罗俊青抬眼看他,“怎麽,你要拿这个要挟我,还是要拿这个要挟你们教主?” 费长川若有所思般的“唔”了一声,只说:“我只是在想,教主到底想瞒我甚麽?” 罗俊青心里一动,想,若是果真只此一事,何燕常不会不告诉他。 他与何燕常年年约战,何燕常见他有伤,也问过他是否要战,他自然是要战,他们两个犹如兄弟一般,并没有那些客套和虚情,便是当真打了起来,却也不会手下留情。 以何燕常的性子,当年若是可以,只怕是要把他捆在马上,也是要去救美人的,怎麽反倒装得彷佛没甚麽事的一般,丝毫也不曾提起。 他连想都不曾想过,这人身上还有甚麽事,却偏偏要瞒着他的? 只是还不及与费长川细细的琢磨一番,便得知宝刀的下落。 他故意教人走漏消息,果然如他所愿,不过半日,沈梦便不告而别,悄然离教。 罗俊青见他行动迅疾,犹如雷霆,怕他惹是生非,又惦念那把宝刀,便也匆忙动身,连夜离教。下山之前,急急的唤了费长川入内,将之前指与黄谌的那一藏身之处告知了他,命他去接何燕常回来。 费长川见他十分急切,也不好阻拦,只说:“你此次前去,是要顶着教主之名麽?” 罗俊青知他担心 分卷阅读5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8 甚麽,便连忙安抚他说:“放心,我怎麽会蠢到教圣天教与王府为敌的地步?” 三 3 说话的时节,罗俊青并不曾想到他竟会为了救沈梦一命,顶着何燕常的面孔在庆王府中现身,还会向小王爷开口相求,求他留沈梦一条性命。 费长川见他都如此说了,也不好再讲甚麽,只是又罗嗦了两句,说道:“他若是果然前去送死,你也休要火上浇油,只在一旁看着便是,不要露了痕迹。” 罗俊青连连答应,又怕他没完没了的交代起来,就说:“休要多说,难道我还会害我兄弟不成?” 於是便出门走了。 他还以为该吩咐的都吩咐周到了,只是等他将要行到京城,突然才想起赵灵,这人身上还有鞭伤,如今一个人留在教主宫,教主却独自外出,只怕是不大好。 只是此时赶回,却已是来不及了。转念又一想,费长川该打理好了才对,再者,教中传言纷纷,不是说何燕常宠爱赵灵麽,想来那家伙也不过是在教主宫中闲闲的养伤罢了,并不会怎样。 只是在庆王府中,沈梦所为,却教他出乎意料。 独身入府倒也罢了。罗俊青原本以为,这人不过是要探明当年血洗沈府一事究竟是否庆王府所为,却不想这人竟然胆敢行刺小王爷,连性命也不顾的一般,拼死一击。 罗俊青看他行刺之时迅捷如电,又稳又狠,心里倒有些敬佩於他。只是这王府之中卧虎藏龙,想要行刺小王爷,又岂是一件容易事? 罗俊青想,不料他是这样血性的人,若是他知晓当年之事与何燕常脱不了干系,不知又会怎样? 他那时也知道,沈梦拼得一死也要行刺小王爷,怕是认定此人便是当年寻刀之因,所以孤注一掷,也要取小王爷的性命。 罗俊青隐在暗处,看侍卫狠狠的踩着沈梦的肩头,看这人满身的鲜血,突然觉得有些不忍。 若不是当年何燕常把麒麟刀与沈家押镖,沈家也不会被庆王府之人血洗罢。这人也不会所求无门,独自去了圣天教,做了何燕常的男宠,隐忍这些年,想方设法的算计了何燕常。 他身上还欠着沈梦一条性命,站在那里看着,心中极为烦躁,觉得这样的袖手旁观,竟然不似他平日的所为,又想,这人便是怎样可怜,却也害了我兄弟。只是偏偏被他救了一命,也不曾还他,却教人十分的恼火。 罗俊青眼看着这人死也不肯低头,灵光一闪,突然心道,不如我先救了他,改日再杀他,也是一样的。 於是,竟然把费长川的话尽数抛诸脑後,从暗处走了出来,扮作何燕常,步入厅中,想要藉着圣天教的名头,开脱沈梦的一条性命。 只是这位小王爷的算计,却还在他之上。 沈梦虽是侥幸不死,却不知被小王爷下了甚麽毒,驱逐出府去。 罗俊青见他王府内外许多高手,又被他笑吟吟的极力挽留,知道若是交不出刀中之物,只怕不能轻易走出王府,心中自叹倒霉,只好勉强住了下来。 他不知那把断刀当中曾藏何物,只是听小王爷的话,大约也猜出刀中之物,早已消失不见。 若要问刀中之物的下落,世上知道的人,只怕也就是何燕常了。何燕常若是能够,自然不会弃他於不顾,可何燕常如今的情形,他也不敢擅自猜度了。 他若要硬闯,也不是不可。只是他如今既然扮作何燕常,就不能行这莽撞之事,在王府之中露出形迹,已是下下之策,若是与王府为敌,岂不是害了圣天教? 所以他竟然忍着性子,在这王府里厮磨度日。他从教中带来的人手,仍旧守在王府之外,几日之後混迹进来,却只匆匆的与他说了一句话,便急忙离去了。 罗俊青如今只盼着费长川赶紧把何燕常找回来,教中既然有了教主,那庆王府里便是假人,他若要动手时,便自在许多。只是想想,却又怕小王爷知晓此事,趁他不备,暗暗的算计了他,那时他死无全尸,又去向谁诉苦?他也不知沈梦是否可以托付,又担心自己从此深陷此处,便又以何燕常之名写了封信,教王府中人送回教中。 只是这路途漫漫,来去至少也得半月有馀,在那之前,他便要日日忍耐,夜夜推拒。 小王爷也不知想些甚麽,每夜都送人前来服侍他,罗俊青起先也不过随意搪塞罢了,只道,“原来京城之中,这样便也算是美人了麽?” 於是一夜夜的,前来服侍之人,都更比之前俊美些。 罗俊青头大如斗,每天清晨起来的头一件要紧之事,便是在苦苦思索,夜里要如何推拒前来服侍的少年。 半月之後,教中传来一封书信,送到王府门下,一路传递进来,罗俊青也不避讳,当下就拆开了。 若是信里有甚麽,送来之时早被检阅过了。 他把这书信拆开一看,却有些惊诧,信是赵灵写得,倒也有几分文采,情意绵绵,诉尽相思,让人牙酸。 罗俊青想来想去,把这信端着细细的看了几遍,终於被他看出了信中藏头露尾的蛛丝马迹。 这信大约是费长川教赵灵写的,不过是告诉他黄谌已死,何燕常失去踪迹云云。 罗俊青琢磨出来这些意思之後,连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当初他就不把那个疯子放走了!他还以为这人能替何燕常解毒了,这下可好,何燕常找都找不回来了。 可这是同何燕常私奔的人写给他的情信,他在这王府之中,又不能露出丝毫,只好勉为其难的扮作欢喜之态,微微笑着,心里却只是大骂,又焦虑不已,想着何燕常不知出了甚麽事,又想着自己难道要困在这里不成? 又过了十日,小王爷差人送来一幅画,罗俊青还觉着古怪,命王府之中的侍从缓缓展开,仔细的看了一看,却震惊的半日不能言语。 这一幅画上,画得却是赵灵,是这人在教主宫中提笔写信的情形,咬着笔头,眉头微微蹙起,栩栩如生,极其真切,彷佛下笔之人亲眼所见的一般。 罗俊青起先还有些不明所以,後来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人的意思实在太明白不过了。 小王爷送他这幅画,只怕是等那刀中之物,已经得不耐烦了。 三 4 罗俊青心里一时转过许多念头,端着茶盏的手心里都是汗,却不能露出丝毫痕迹来。 这幅画是真是假且先不说。 何燕常早已不知下落,费长川在圣天教又未必有实权,沈梦中了庆王府的毒,如今不知躲去哪里,但难保不是在暗中觊觎。 罗俊青头痛欲裂,他就是最烦这样的日子,所以当初威逼利诱,哄了何燕常去做了一教之主。 送画前来的侍从似乎在窥视他的神情,罗俊青对着那幅画看 分卷阅读5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5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59 了许久,突然转头问那个侍从:“你们小王爷是不是不肯招待我了?” 其人一时不明所以,斟酌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何教主此话是从何而来?” 罗俊青嘿嘿冷笑,指着画中之人问说,“这是你们夜里要送来的?” 那侍从眼中猛得闪过一道光,却又低下头去,片刻之後,说:“不是。” 罗俊青立刻松了口气,叹说:“我还想,之前来的那些,便是不及沈梦,也不至於如此一般的姿色平庸。” 那人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古怪,却又说:“若论姿色,果然是不如沈代教主。” 罗俊青点了点头,彷佛得他赞同,是件极令人欢喜的事一般。 那侍从看了看他,又将画轴轻轻卷起,片刻之後,才说:“过几日小王爷请这人过府做客,小王爷说,不知能否请何教主拨冗半日,赏脸作陪。” 罗俊青心里大叫一声不好,沉吟片刻,反倒笑了起来,说:“小王爷这究竟是问呢,还是请呢?” 那名侍从也笑了起来,不亢不卑的说道:“自然是请。” 罗俊青在心中暗骂两声,口里便说:“既然小王爷特意来请,何某如何不能不去?”又问:“哪一日?” 小王爷要把赵灵请来作甚?试探他的真假麽? 若是果然如此,倒正和他的心意,如今他只怕小王爷不是这样想。 等当真到了赴宴了那一日,罗俊青想来想去,有意取了一件白色的衫子,穿在身上。 何燕常生性有些懒散,又喜白日小眠,常常走在树下便睡倒了,因此自家在外,从不穿白衣的,嫌脏污了不好洗。 等他换了白衣,对镜一照,反倒乐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若是如此这般,赵灵还不开窍,那便不知要怎样好了。 那一日小宴设在园中,春光潋灧,花团锦簇,犹如行走在画中一般。罗俊青微微笑着,随着低头的侍从,曲曲折折的走入园中,果然看到赵灵端坐在小王爷身侧,身後却是祁云章,还有那一日在议事厅里提着双锤的男子。这教他大吃一惊,竟然慢了两步,心里想,祁护法这个人的性子,便是何燕常也有些头痛。只是祁云章生得俊秀些,何燕常便纵容他了。这人如今竟然肯陪赵灵前来,还甘做随从的一般站立於後。便忍不住暗暗生疑,费长川也是使不动他的,难道是知道了甚麽? 小王爷脸色仍是不大好,有些苍白,没有血色,见着他,却笑着同赵灵等人说道:“这便是我王府之中的贵客。” 赵灵看到他时,脸色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祁云章看他神情怡然,也同赵灵相互看了一眼,彷佛有些疑虑。 罗俊青看了他们片刻,突然笑了笑,说:“哦,怎麽,见着王爷在此,就忘记了在教主面前,该行甚麽礼麽?” 赵灵正欲起身,小王爷却轻轻抬手,说:“唉,怎麽何教主如此的不知怜香惜玉?” 罗俊青笑了笑,抬眼看着赵灵,说:“好,既然小王爷都发话了,那祁护法就不必跪了。只是小王爷,你怎麽让我的灵儿站着?” 小王爷原本端着一盏茶,正要啜饮,听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却仍若无其事的浅尝了一口。 赵灵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回过头去同祁云章说:“来来来,赵灵,教主教我们易位而坐。” 祁云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小王爷一眼,才说:“祁护法说笑了,赵灵身份微末,怎敢与教主和小王爷同席?” 赵灵在教中,也不过就是打理何燕常的日常起居罢了,说是身份微末,倒也不为过。只是想想这人被沈梦折断双腿还要追随何燕常,罗俊青心里觉着,只怕教里对何燕常这样忠心的人,倒也未必多见。 赵灵又看了他一眼,罗俊青心里着急,想,你总看我做甚麽,难道自己就不能拿个主意麽!如今这样,要麽走,要麽就戳破我,难道还非要与我扯上甚麽干系不成? 赵灵冷笑了一下,只是罗俊青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竟觉得一霎之间,连他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似的。 赵灵突然将茶盏轻轻盖住,又把黑筷横放在小碟之上,这才站起身来,同小王爷拱手说道:“小王爷,多谢你留教主做客,我们做属下的,见着教主自在安心,便放心了,之前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只是我等身份低微,怎配与小王爷同席?” 小王爷眼角微微挑起,手里仍端着茶盏,此刻似乎终於要放下的一般,罗俊青眼疾手快,紧紧的捉住他手腕。 他身後那男子厉声喝道:“放肆!” 小王爷一抬手,轻轻的止住了他的怒喝。罗俊青笑了起来,说:“还是算了,你们两拨人若要杀我,我还有活路麽?” 小王爷笑了,说:“你倒当真像他。” 罗俊青心里一惊,只觉得他这话微微怪异。 小王爷便说:“你容我把茶盏放下。” 罗俊青却丝毫都不肯松手,反倒上前一步,欺到他身旁,说:“小王爷,何必那许多废话?沈梦身上的毒,你若给得出解药,我便松手。” 说话时,却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这话小王爷信是不信。 小王爷却只是笑,又施施然的说道,“我那时在议事厅里,便有些疑心你不是他,若当真是他,怎麽见着我,倒好像从未见过似的。又或者你为着心上人装上一装?那时,我倒真有些吃不准的。” 罗俊青心里一沉,想,糟了,这人竟然认得何燕常。又急又怒,心中大骂,何燕常,你这个王八蛋!我今日若是侥幸走脱倒也罢了,若是走不脱,定然日日烧香,咒你从今往後再也不能人道! 小王爷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问说,“你是不是醉了?” 只是他带些病容,这笑意便有些阴冷,让人不适。 罗俊青心中警觉,嗤笑道,“我又不曾吃酒,醉甚麽?” 小王爷终於松手,茶盏应声落地,罗俊青抓紧了他,却听他说:“你房里的熏香,茶饭之中,都有千日醉,怎麽,你如今嗅了这园中的芍药,终於得了引子,竟然还不曾醉麽?” 罗俊青只觉得眼前微微摇晃,竟然有些站立不稳的一般,他手上仍有些力气,不知觉间,便抓着小王爷的手腕,竟然将这人带到他怀中来。 罗俊青已是满头大汗,却只是用力的抱着他,另一只手却紧紧的卡住了他的喉咙,丝毫不肯放开。 四下里的人都是色变,小王爷也是意想不到,镇定片刻,才说,“你放开我。你中了千日醉,顷刻间就要发作,你以为你还能如何?” 罗俊青四肢彷佛棉絮,丝毫不能使劲,神智也有些迷糊,彷佛似醉未醒的一般,他知道这药毒性霸道,着了引子便已发作,可他哪里是任人摆布的,当即便说:“在那之前,也 分卷阅读5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0 能杀了你!” 说完竟然愈发的勒紧了小王爷的脖颈,又伸手塞在他口中,小王爷一时不及防备,竟然咬了他一口,罗俊青嘿嘿一笑,竟又清醒了几分,腿脚似乎也能动一动了,便高声在他耳边说道:“教他们寻一骑快马来!” 小王爷脸色发青,对花下的侍从说:“去寻一骑快马来。” 罗俊青又笑,说:“还要一顶斗笠,小王爷这样的病美人,若是被不相干的看见了,岂不是可惜?” 小王爷听他口吻暧昧,顿时大怒,说:“你好大的胆子!” 罗俊青手下毫不留情,小王爷的脖颈被他捏得发青,脸色极其难看,罗俊青这才略略松了松手,小王爷忍着一口气,低声说道:“再取一顶斗笠。” “好,迟些我们纵马出城,若是有人拦阻,你便与我送葬!” 罗俊青一气说完,见桌上有天青色的小磁碟,便将其在地上砸做两半,抵在小王爷的脖颈之上。 小王爷冷笑一下,却也照着他的话,一一的说了。 等到马匹牵来,斗笠送上,罗俊青便将斗笠替他扣上,使尽全力,带他跃上马去,狠狠的在马上扎了一下。 那时园门大开,两人竟然一路狂奔而去,践踏无数,果然无人阻拦,出了王府。 罗俊青只觉着眼前略有模糊,便用那断碟在手臂上狠狠的划一下,小王爷想要挣脱,罗俊青便毫不客气的在他臂上也划了一下,又说:“我是个武夫,小王爷却是万金之躯,只怕禁不起罢?” 小王爷脸色惨白,却连声说道:“好,好,你有胆识!” 罗俊青便是这样一路疾驰,奔出城外,寻到手下藏身之处,终於再也支撑不住,紧紧的抱住了小王爷,从马上跌了下去。 四 上 费清赤心尽全忠,黄谌白骨掩青山 费长川一直想,他此生遇着何燕常,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若是不曾遇着何燕常,他怕是仍在喜莲山下,做个穷困潦倒,不讨人喜欢的帐房先生。 可惜他偏偏遇着了何燕常。 何燕常不是个小气的主子,许多事都肯放手与人去干,他得了圣天教教主的赏识,自然是使出浑身的解数,要大干一场,以报何燕常的知遇之恩。 他一心为何燕常谋划,所以为着沈梦之事,也同他争过几次。 送刀前去沈府,是他亲力亲为,便是入江湖以来,见惯了伤病生死,却也觉着沈家为了这麽一把原本毫无干系的刀,竟然被血洗,也未免太过惨烈冤屈。 事发之後许久,他也曾藉故贩货,私下里去沈府看过,只觉得那青石上还带着隐隐的血痕不曾洗去,整间宅子里,都透着一股阴森的鬼气。他站了片刻,只觉着脊背发凉,身後一阵阵的冒着冷汗,便有些慌不择路的避走了。 他认得何燕常十多年了,他知道何燕常是个性子懒散,随心所欲的人,却也知道这人便是再怎样随性,却不会为了将一个沈梦纳入房中,便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他後来也曾从头到尾的,细细想过这件事,只觉得何燕常在这其中瞒着甚麽,只是他暗暗的查过一些日子,却被何燕常发觉了,於是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便自此收手了。 何燕常当年取刀与他之时,拿着此刀看了半晌,才同他说道:“此刀乃是罗铁生旧物,教中见过的人,多已殒命。” 费清还想,老教主丧命已有多时,如今怎麽又再提起?还当这人要同他说甚麽当年的隐秘,正要侧耳仔细的倾听。 却见何燕常抬眼望他,目光竟然丝毫不同往日,看得费清心里就是一惊,想,教主这是怎麽了? 何燕常看他片刻,然後才说:“我把此刀与你,日後若是有不相干的人晓得这刀与圣天教的干系。费长川,那时你可休要怪我不念旧情。” 费清听他说出此话,才终於明白过来。只是从来不曾见过他这样郑重严厉,倒是吃惊多过畏惧,片刻之後,才应道:“那是自然,教主既然吩咐了,属下便知道轻重。” 何燕常眼底连一丝笑意也无,丝毫不似寻常,单手握了握刀,低声叹气,才说:“你不是又要去山西收帐了麽?一同带此刀前去威远镖局,教他们押送。休要露出形迹来,教人猜出你是圣天教里之人。” 费清极少见他这样吩咐甚麽,心里隐隐觉着这件事干系极大,想要深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琢磨了片刻,才问说,“教主,此行若是为了留南山上的那个沈雁林,其实大可不必啊!” 自他进来,何燕常脸上的神情都极严峻,此刻听他这样说话,却突然笑了一下,似乎觉着有趣,便说:“原来连你也这样想?我还以为你想让我赶快换一个,难道不是麽?” 费清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想,甚麽叫连我也这样想,甚麽叫我想让你赶快换一个? 何燕常见他动了肝火,便又笑了起来,说:“你果然看他不顺眼。” “我不是正人君子,看着那种正道侠士就烦得很,教主倒是不忌讳,甚麽样的也敢入口。” 何燕常从来不在意这个,只是淡淡的说道:“他倒是个美人。” 费清哼哼了两声,心想,他是不是美人,与我何干?我想你赶紧娶妻生子,好把这千秋万代的基业传下去,若是你哪一日有了个好歹,我也能辅佐着些,不至於失了靠山。 只是何燕常喜欢美人,却不爱娇娥,这些年尤甚。费清总是担心,自己老死之前,怕是都见不到这人生儿育女的一日了。 “教主若是果然喜欢那个沈雁林,也有别的法子,何必这样大动干戈?让赵灵偷偷的把他绑来不就是了?”费清觉着何燕常这次似乎有些小题大作,怎麽弄得这样弯弯绕绕?难道??,何燕常这次是当真的动了心不成? 何燕常收起了笑意,看着刀鞘上的精致纹路,轻轻抚摸片刻,才说:“费长川,我只交代你送刀一事。其馀事,我自有道理。” 说完,便把手中宝刀郑重的递与了他。 然後又说:“费长川,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有别人,休要怪我无情。” 费清打了个寒颤,何燕常极少会把一句话说上两遍,这其中警示威胁告的意味,教他寒毛倒立,也忍不住暗中揣测,这件事背後,难道还有甚麽隐秘不成? 只是他一路将刀送至威远镖局,原本猜测此刀押运途中,必然会有一场夺刀之战,何燕常谋划为何,他却猜不出,总觉着这人总不会千里迢迢的,只为博美人一笑罢? 他却万万也料想不到,押送还不曾开始,沈府便已被血洗。 一夜之间,沈府三百馀条人命,通通都做了黄泉之鬼,只唯独留了沈雁林一个,教他孤零零的在这世间。 费清自山西收帐回来,於路途之 分卷阅读6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1 中便听闻此事,江湖上传闻纷纷,一时间谈沈色变,无不叹息。 费清只听到沈府灭门之事,手里茶盏险些跌落,心里又惊又疑,又怒又怕,想,怎麽会? 他入江湖几十年,也极少听过这样骇人听闻,残忍无道的事。 江湖之中,并不是太平之地,杀个把人,死几个兄弟,原本也是寻常,可灭门一事,若非是有血海深仇,极厉害的手段,如何做得出来? 费清又听人纷传,说威远镖局灭门一事,皆是因了一把麒麟刀的缘故。说话之人说得眉飞色舞,犹如亲眼所见的一般,又说血洗沈府之人搜遍沈府,却不曾寻到宝刀,怕是早已被人劫走,可怜沈府平白的遇此惨祸,却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说完又吹嘘起麒麟刀的厉害,说甚麽得刀者可以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费清听得直吹胡子,心想,这是怎麽回事? 一路快马加鞭,匆匆赶回,直入教主宫,想要质问何燕常,却不料此人外出仍不曾归来,费清於是坐立不安,愈发的疑心,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时他怕的却是,何燕常早已身遭不测。 他原本猜测何燕常早有谋划,所以教他拿了那把刀做饵,送了出去引人上鈎。 他前脚离开,何燕常想必随後就出了教,千里相随,要去看镖。 如今沈家灭门,教他如何不心惊,如何不惧怕? 那两日他当真是难熬,提心吊胆的,生怕又甚麽不好的消息,又怕何燕常有甚麽好歹。教中之人只觉着何燕常外出本是寻常,都不曾放在心上,只有他暗地里急得团团转。 两日之後,何燕常却传来书信,说是在砚山与人比武,过半月再归。 费清看那字迹丝毫不错,心才略放下了丝毫。 只是何燕常归教之後,不过几日,沈雁林便寻来圣天教。赵灵一看是他,十分欢喜,竟然将他留了下来。 费清被赵灵气得胡子也歪了,也问过他:“这是灭门之人,你也敢把他往教主的床上送?” 赵灵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他自己送上来门来的啊,”又鄙夷般的看着他,说道:“再说了,教主喜欢他啊,当初在留南山上的事,难道你不知道?” 费清痛心疾首,顿足捶胸,质问赵灵说:“你就没想过他有甚麽企图?” 四 下 赵灵便嘿嘿一笑,说:“若是果真有所企图,岂不是更好?” 费清只觉着他是在这山里闲出毛病来了。可是何燕常的起居之事,一向是这人管的,他倒也不好多说。况且麒麟刀之事,天知地知,他知教主知,也不能说与这人知道,只能吩咐:“你要晓得分寸。” 他知道沈雁林一路前来圣天教,赵灵在其中,也颇弄了些手段。赵灵以为他暗指此事,便点了点头,说:“自然不会教他知道。” 费清也曾在私底下问过何燕常,“沈家灭门之事,不知是为何?” 何燕常沉默片刻,终於笑了笑,说:“沈梦难道不值得?” 费清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劝阻,苦声哀求说:“教主!此事千万不可教人知晓!” 何燕常看他,彷佛有些疲惫,只道:“你不说,又怎会有人知晓?” 费清见他彷佛默认的一般,心里愈发觉着古怪。 他送刀前去,并不知那便是麒麟刀。只是後来听江湖中人传言纷纷,才不免疑惑,想,若是教主得了麒麟刀,又如何要将它送了出去? 沈家灭门之後,那把麒麟刀想来也不知下落了,如今不知流入谁人手中? 费清至今还记得被他送去威远镖局的那柄宝刀。虽是年岁已久,刀面上却光洁如新,教人暗暗惊叹。 後来沈梦叛教,何燕常不知所踪,教中群龙无首,一时没了章法。 有人竟假冒何燕常,现身教中,偏偏那时又有人来袭,这假教主不知从何处得知麒麟刀的事,竟然同他说:这些人前来,只怕是为了麒麟刀。 费清大吃一惊,心想,他如何知道?却不敢露出分毫,便虚应说:原来教里还有这样的宝物? 那人没有说是,却也没有说不是,教他忍不住猜疑这人的身份。 他知道何燕常有个结拜的兄弟,也知道这人曾扮作何燕常的模样,代他在教中住过几日。便有些疑心,想便是这人罢?知晓麒麟刀,又熟知何燕常的刀法,神情和口气也学得很像。 原本他不过是猜疑罢了。只是後来祁云章同他报说:“教主在教主宫中遇刺,肩上受了一刀,还丢了一柄宝刀。” 费清大吃一惊,连忙命他细细报来,心中愈发的惊疑。 祁云章到底是个武人,於这些兵器之上,看得十分仔细,形容的一丝不错,他一一听来,竟然极似他曾送入威远镖局的那把宝刀。祁云章还特意的同他说道:这柄宝刀上,却有一道断痕,分明是断後续接的。 费清忍不住暗暗惊奇,想,这刀是甚麽时节流入教主宫的?如何断了?又想,当年夺刀之事,惹起好一场腥风血雨,教主天大的本事,竟然取回宝刀,还做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又想,既然又被抢去,想来这把刀便是断了,却也是件宝物。转念一想,却吃了一惊,竟然站了起来,心道,难道?? 只是却不敢深想,当年之事,他插手不多,何燕常也不曾告诉他甚麽。 可何燕常生性懒散,断不会为了甚麽一统江湖,千秋万代的昏话,便做出这样大的一场事来。 这把刀中必然是有甚麽隐秘,一直为人不知的。 所以何燕常当年才要将此刀藏起,又要引这寻刀之人露面。恐怕就连当初送去威远镖局的那把刀,也不过是贋品罢了。所以过了这些年,寻到之人仍在寻刀,何燕常却把宝刀深藏在教主宫中,不教人知晓。 若是这样,便也解释得通了。 时至今日,宝刀已被王府之人夺去,想来竟与王府有些牵连,只是其中的隐秘,却不是他能够猜度得出的。 何燕常既然费尽心机要将此事遮掩,又千方百计的抹煞这麒麟刀与圣天教的干系,必然有他的道理。只是他那结拜兄弟此一前去,又要惹出甚麽祸事来。 事到如今,费清却并不阻拦。 他心中另有主意。他想,就连何燕常也不愿露出那把麒麟刀来,与庆王府为敌,这人此回前去,只怕便难以挽回。 若是这人当真在庆王府里惹出甚麽事来,他只说这是假冒的教主,一概不认便是。 只是此事终究重大,若是被何燕常知道此事,只怕断然不准的。 他想来想去,还是要教中老人一同协力,静观其变,待到风平浪静之时,再寻何燕常回来,那时木已成舟,大局已定,这人便是再舍不得这拜把的兄弟,却也无计可施了。 分卷阅读6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2 何燕常身在何处,其实他一清二楚,只是迟迟不肯接回。自他在风雨亭中见过了那个假扮的何燕常,便对教主的行踪有些放心不下,偶尔也会检点一些年轻面生的手下,教他们跟去探查。 何燕常这个结拜兄弟给黄谌指的那条路,他其实也是知晓的,这两人常在那里切磋刀剑,并没有甚麽龌龊,所以平日里也不怎麽派人前去。 这一次出事,费清却假作不知,一是他手中也有探子,知晓黄谌并不曾为难何燕常,反倒尽心替教主解毒;二来则是,这教中一时群龙无首,也有些人,便蠢蠢欲动起来,何燕常如今身中异毒,回来教中,无异於以身饲虎,他又怎能令教主涉险? 却不想沈梦竟会只身前去。更不料何燕常会被掳走,黄谌也被一剑杀死。 听他吩咐,留守在那近旁的小子倒也十分机敏,自知武功不济,绝不是这代教主的对手,竟然一路都不曾露出痕迹,寻到了何燕常的踪迹。想来沈梦也是匆忙之中得知此事,急急而来,飞驰而去,掳掠了何燕常便走,居然不曾留意身後有人尾随。 费清听得来人报知,沈吟许久,终於说:“暂不惊动。” 那小子点了点头,正要下去,费清却又问他:“当真死了?” “当真死了。”那小子连忙应道,“我探过了,心口冰凉,鼻息全无。” 费清心中叹息,片刻之後,终於才说:“你放把火,将那处山居都烧尽了。”看他领命,却又吩咐道:“你要亲眼看着他的尸身烧尽了,然後将白骨检出,随你埋去哪里。此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便是我问,也不要说。” 那小子似乎不解,却仍是点头。 费清却沉沉坐下,模糊的想着,原来他也死了。他乾枯的手指有些茫然的敲着桌面,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之前派出去的人私下里传来的一句话。 大约是何燕常眼盲口哑之时,在地上写给黄谌的。 那句话写得有些歪扭,依稀是这样几个字: 生同眠,死同穴。 费清那时看着那几个字,心中竟有些焦躁起来,怕这人在那温柔乡中当真动了心。 如今再想想那六个字,不由得长叹一声,看着那深深的夜色,心里,竟有些替何燕常难过。 五 上 微h 沈梦梦中动情,何剑剑底含笑 沈梦当年在教主宫里住了大约半旬,便去了烟雨阁。 他至今都还记得阁里的那幅秋雁南归图。他一直都觉得那幅图看着有些萧索,不太似何燕常的性情。 只是当初又如何能够料到,那幅画後竟然大有玄机,藏着那把名动天下的麒麟刀。 初去阁中之时,他还因多看了那图几眼,惹得何燕常笑他,问他:“你总看那画怎的?” 沈梦还是不惯他如此亲腻,心中百般滋味,却都不能表露,只好低头笑笑,轻声说道:“觉得不似教主心爱之物。” 何燕常这才又把那幅秋雁南归图仔细的看了一看眼,等看到款识,愣了一下,然後才说:“哦,这是??”想了想,却又顿住,自己反倒先笑了,同他说道,“这是怨女思夫图,自然不是我的心头所好。” 沈梦正欲讨好他,只是这句话却有些不能应答,这分明是秋雁南归图,怎麽何燕常却说是怨女思夫。 何燕常见他怔住,便伸手将他抱住,搂着他的腰,笑着说:“你不喜欢?这是教中旧物,他们随意挂了出来的。改日你画一副鸳鸯合欢图,将它换下来便是了。” 沈梦听他说甚麽鸳鸯合欢,脸上霎时血红,又不能将他推开,又羞又怒,连忙低头,惊慌的说道:“不不,不必了。我不会画的。” 何燕常将他抱在怀里,笑着去亲他的发顶,似乎觉着他谦逊太过,说:“怎麽会?”说罢也不容他再分辩,便将他抱着放在书案之上,慢慢的解着他的衣衫,在他脸颊边轻轻的亲吻着。 沈梦与他已有过数次肌肤之亲,也知他此刻是要做甚麽了,心中畏惧羞辱,却不能抗拒,便闭起眼来,微微的颤抖,伸手轻轻的搂住了何燕常的腰。 何燕常极尽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腰,低声说道,“这是人间至乐,休要如那石人一般。” 说完,便把他紧紧搂入怀中,另一只手却探入他胯下,稍稍用力的握住了他的男根。沈梦被他剥尽了衣衫,与他裸裎相对,只觉得他的肌肤滚烫,手下炽热,被他揉弄,连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 沈梦垂下眼去,心里明明屈辱,却仍要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来,软软的握住了何燕常的手,低声说:“沈梦不要教主如此,沈梦愿意服侍教主。” 何燕常手下顿了一顿,突然笑了起来,亲了亲他的唇,才说:“你倒不必人教,甚麽话都会说。” 沈梦不知他是何意,便有些迟疑。何燕常却不再多言,将他肩上的长发都撩到他的身後,然後含笑看他片刻,才说:“倒要看看你怎样服侍我。” 沈梦心跳如鼓,眼睁睁的看着何燕常的手掠过他的脸颊,将他的发朝後捋去,指尖有意无意的一般蹭过他的耳廓,看他眼底的情欲深沉,彷佛火光一样,令他双眼疼痛,不能直视,竟然忍不住紧闭起来。 何燕常轻笑了一下,搂住了他的脖颈,然後靠了过来,甚麽也没有做,只是轻柔且甜蜜的亲吻了他。 沈梦震惊非常,竟然惊醒过来。 他浑身都是冷汗,在朦胧的晨光中喘息不定,一时竟然恍惚起来,不知此刻身在何方。 何燕常极少亲他的。便是初时在教主宫中欢好之际,这人也不过偶尔亲过他数次而已。在烟雨阁中,欢好无数,唇齿相接,却不过寥寥。 梦中之吻,却是那麽的清晰,充满了甜蜜的意味,彷佛满是情意,直吻得他浑身发热,连心都颤了起来。 可这是甚麽时候的事,他却几乎记不清了。 他的心口砰砰直跳,胯下硬如坚铁,却彷佛被梦中那个拥抱禁锢住了的一般,竟然不能伸手自行纾解。 “果然是少年人,一大早就这麽精神。”身旁传来懒洋洋的戏谑声,彷佛早就醒了,又方才还带着朦朦睡意。 沈梦震了一下,终於回过神来。 何燕常正躺在他身边,此时却也坐了起来,一手撑在床边,似乎是朝他看来,眼神却有些涣散茫然,并不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唇角却带着笑意,彷佛觉着很有趣似的,问他道,“你梦到了甚麽啊,要我出去麽……” “你,你说甚麽!”沈梦面红耳赤,大约猜出他在说甚麽,却有些气急败坏,慌张了起来。 “味道啊,”何燕常似笑非笑,毫不在意的说道,“我闻到了啊。” 沈梦的脸涨得通红,又恼又恨,明知他甚麽也看不见,却还是用力的把被子又朝腿间 分卷阅读6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3 拉了拉。 他恨恨的瞪了何燕常一眼,突然暗暗的骂了一声:“老色鬼!”声音虽低,可两人此刻同床共坐,何燕常如何听不见? “哦,”何燕常挑起了眉,似假还真的说道:“我看你那麽难受,还想帮你一把,既然如此,还是算了罢。” 沈梦的心突然砰砰直跳,几乎不能克制的想起何燕常曾用手替他弄过的那几次,在他回过神之前,就已经脱口而出的问道:“怎麽帮?” 何燕常忍不住笑了起来,沈梦这才明白过来,这个人根本就是在捉弄自己,脸色一下就变了,抬手推了他一下,立即就要起身下床。 “哎,我说??”何燕常笑着捉住了他的手腕,沈梦心里一沉,竟然惊慌起来,想,他看得到了? 何燕常似乎想要正经一些,忍了忍,却还是大笑起来,半晌才说:“小鬼,怎麽脾气这样大?我又没说不帮?” 五 中 微h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动也不动一下,眼底却忍耐不住,露出渴望的光来。他觉着喉咙发紧,掌心发热,犹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他问道,“怎麽帮?” 他喉咙处有旧伤,声音原本沙哑,便是因情欲陡生,大约也只有自己才听得出来其中的异样。 何燕常“呵”的轻笑一声,攥着他的手腕,将他轻轻的往前一拉。沈梦半是顺从,半是焦躁,不声不响的跪坐在了他两腿之间,眼睁睁的看着他,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轻浅的呼吸声。 何燕常伸手轻轻朝他身下探去,先是碰到了他的膝盖,沈梦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何燕常便又笑了。沈梦有些恼羞成怒,抓住他的手,朝自己胯间送去。 何燕常“啧”了一声,说:“小鬼,怎麽这样性急。” 沈梦紧紧的捉着他的手,连眼都不眨一下。他用力的捉着这个人的手,眼睁睁的拽着何燕常摸惯了长刀美人的手,来摸自己胯下那件蠢蠢欲动的物事。 何燕常似乎略有惊讶,却也没说甚麽,彷佛并不在意。沈梦一直看着他的脸,他低垂的双目,还有他的嘴唇,忍耐着想要把他摁倒的欲望,用力的屏住了呼吸,只是狠狠的看着他。 何燕常虽然逗弄了他两句,可手却温柔的覆在他的腿间,甚麽也不必他说,隔着布料,便用力摩挲了起来。 沈梦倒抽了一口凉气,狠狠的抓住他的手腕,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何燕常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身体微微向前倾去,一只手扶着他的腿,然後这才细细的用手指描摹着他男根的形状,沈梦不知隔着一层反而倍觉刺激,被他揉搓得连呼吸都乱了。 何燕常用的力气十分恰好,既不会太轻,又不会太重,粗暴之中却又细致,沈梦拼命的咬着牙,不知不觉的抓着他的手腕,使劲儿的把他朝自己拽了过来。何燕常低头,手指在他腿根处来回的转圜,沈梦终於忍不住呻吟出来,突然抓紧了何燕常,将他推到在床上,然後翻身骑了上去,狠狠的压在了身下。 他胯下坚硬,眼底都是情欲,骑坐在何燕常的身上,狠狠的盯着他,一手将何燕常的手腕按在床上,另一只手紧紧的压着何燕常的肩头,他的喘息声那麽的刺耳,让人动摇,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做些甚麽,做些一直以来他都想要做,却没有机会,或是没能来得及做的事。 他这片刻的迟疑,便显出微微的怪异来,何燕常似乎也有些意外,想要说甚麽,却被沈梦用力捂住了嘴。 沈梦的心砰砰直跳,低下头去,声音发颤的在他耳边说道:“一人一次才算公平,我不占你这个老色鬼的便宜!” 然後沈梦也伸出手去,想要去摸了何燕常的男根,何燕常捉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休要急,一件一件来。” 沈梦还要说话,何燕常微微的笑了,一只手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却摸索着从他的膝盖缓缓朝上摸去。沈梦被他摸到大腿根处,又被他隔着衣裳半圈半握的攥住胯下那件物事,只觉得“轰”的一声,脑子里除了那种不可理喻的情欲,再也没有别的了。 何燕常已经被他按在身下了,他真的有些忍不住,想要看何燕常在他身下求饶,或者哭泣,或者沉醉,无论怎样,他都想要看,想要知道。 那种彷佛能够致死一般的情欲让他有些眩晕,连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何燕常的手指,只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让他被压抑了许久,此刻终於得以露头的情欲搅得一塌糊涂。 何燕常突然用手一攥,然後用力的揉摁了起来,沈梦紧紧的看着他,喘息着,看他双唇微微张开,终於再也忍不住,居然一泄如注。 何燕常的手仍然覆在他的胯间,见他这样快就泄了出来,便笑出了声,说:“积很多啊。” 沈梦又羞又气,抬起拳头揍了他一下,只是没几分力气。何燕常忍着笑,毫不在意扯过他的衣角擦手,又道:“这是夸你,小鬼,你怎麽这样快?难道??还不曾经过人事麽?” 沈梦满脸通红,把衣裳从他手中狠狠扯过,心底却是一松。 何燕常吃吃的笑了起来,反问道:“被我说中了?” 他极不否认,也不承认,重重的哼了一声,却带着鼻音。何燕常彷佛很是愉快,单手撑在床上,眼神彷佛正落在他的身上,那笑意中带些若有若无的宠溺,竟让他有些眩晕,他只觉着胯下之物彷佛又精神了起来一般,凶狠的抵着何燕常的小腹。 何燕常“啊”了一声,静了片刻之後,竟然大笑起来。 沈梦便是再有兴致,也被他笑的颓败下去,只是此物原本就紧贴着何燕常,这一硬一软,只怕俱被这人察觉了。沈梦窘迫难堪之极,有些粗暴的将他推倒,然後翻身就要下床。 何燕常见他恼羞成怒,连忙收起了笑容,好声正色的说道:“小鬼,我是觉着你果然年少,精神十足,越战越勇,所以心中敬佩。” 沈梦气冲冲的瞪着他,心想,你若当真这样想,才是有鬼!便说:“你方才摸我的时候不就想笑了麽?别以为我看不出。那时怎麽不笑?” 何燕常敛衣起身,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怕啊,你若是被我笑得不能人道,赖上我怎麽办?” 沈梦心口一悸,彷佛不在意一般的问道,“赖上你又怎样?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何燕常略略一想,才可惜般的说道:“我难得发发善心,救你回来,若是杀了,岂不是可惜?” 沈梦深深的看了他片刻,突然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果然不是好人。” 何燕常微微笑,说:“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沈梦胸中突然一阵儿闷痛,他扭过头去,脸冲着窗外,看着半开的纸窗,看着明亮的日光自那窗下透了过来,落在两个人的脚下。 分卷阅读6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4 何燕常去练武之际,他也曾在此处细细搜寻,却并未寻着甚麽痕迹。想想也是,若是何燕常果然随身带着那刀中之物,必然藏得极其隐秘,不会轻易教人寻找。 他与这个人同床共枕,如夫妻,如师徒,如主仆,如兄友,无论如何,毕竟已有七年。 可何燕常若是不想教他知晓,瞒他七年,却也轻而易举。就譬如那幅秋雁南归图後的麒麟刀。 在教中时,他一刻也不曾松懈,醒时梦时都是此人,好好侍奉了他,武功要精进,教中事务也要一一谨记,要做之事,一件件一桩桩,竟然没有甚麽时候是松懈了的。 他的胸口,总是紧紧的绷着一根弦,七年说长不长,光阴匆匆而过,可他却觉得彷佛过了数十年之久。 只是,他连父母的容颜都已模糊,却把这个人的面容记得无比清楚。便是闭上双眼,也能丝毫不错的描摹出来。 沈梦回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之前在荒山之中,他身受重伤,守在山道上,想要截住此人,可是当真遇到又要如何,他却不曾想过。 伤口疼痛起来,他也曾模糊的想过,为何便对这人念念不忘?想杀杀不掉,想放放不下,总是不甘心。 其实在教里看到那把麒麟刀时,他已经隐隐的有所察觉,七年前沈家那场灭门惨案,或多或少都与何燕常有些干系。 可他却还是不能死心。 那时一怒之下竟然刺穿黄谌,已是不该,事後却又发起昏来,将这人挟持而去,还写了解药的方子留下,不是蠢,还是甚麽? 便是明知生死难卜,明知这人或许便是仇人之一,明知这人为了黄谌,只怕早已恨他入骨,他还是想要何燕常活着。 他想要这个人好好的活着,活着等他回来。在那之前,他甚麽也不想想,甚麽也不愿想。 可是如今他已回来,何燕常却不认得了他。 他想大笑,却又想要大哭,心中苦涩怨恨,欢喜庆幸,连他自己也不能一一辨明。 五 3 他在庆王府里中了改头换面的尸面毒,身负重伤,便是得了续命丹,却也不过保得一时不死罢了。 他一路历尽苦难,掩人耳目的走来此处,又苦苦的守在黄谌殒命之处,一心要寻到何燕常的下落。 他深知何燕常的性情,若是这人果然安然无恙,必然会回来祭拜。 那时身在荒山道中,他的确是一心想要找到何燕常,可他却并不曾想好,若是当真被他寻到,又该如何? 他自然也知道小王爷打得甚麽主意。只怕时候一到,他回不回庆王府,是否当真献上刀中之物,想来都是死路一条。 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好死歹死的区别罢了。 他其实也想知道刀中之物究竟为何。若是当真能够寻到,未必不会是一件绝处逢生的事。 可是他寻遍了此处,却偏偏寻不到。起先他疑心是被何燕常藏了起来,後来一想,却觉着不应该。 何燕常的性子,是有些淡然。金银一类,并不放在眼中,武功等等,也不觉着宝贵。 沈梦为了这个,便有些忌惮何燕常。 何燕常教他武功剑法的时候,先教他剑诀,却并不示范与他,教他自行舞来,自己却在一旁观瞧。 几句剑诀,他要揣摩许久,才能在何燕常的面前舞过片刻。若是何燕常赞他,他便能情不自禁的欢喜数日,若是何燕常沉吟不语,他便犹如入魔的一般,翻来覆去的把那几句剑诀默默咀嚼。 何燕常很是中意他的容貌,其实他也是知道的。便是起初还不大明白,後来,却渐渐的都知道了,也懂得怎麽用。有时他略微低一低头,抿一抿唇,彷佛有些害羞似的,何燕常便轻笑起来,抱着他的腰亲他,一直亲到他喘不上气来为止。 所以他想要看何燕常舞剑时,便如此这般的低声请求。何燕常被他如此央求,便会缓缓舞剑与他看,彷佛亲身传授的一般。只是到底还是心不在此,有时等他练过片刻,便哄他回房,不过是想着云雨之事罢了,或者有时并没甚麽兴致,又是晴好的天气,便随意的靠在武场的青石上睡着了,从来都没有耐着性子看过他练毕。 他自知寄人篱下,也不愿开口乞求再多,但有时他自觉领会不好,便忍不住焦躁了起来,常常背着何燕常,偷偷的起来去山中练剑,只是何燕常在烟雨阁中过夜的时节,他还是收敛的,不敢那麽的放肆。 有一夜他陪何燕常饮酒,喝得有些过,昏昏沉沉的,清晨起来,竟然就翻身起床,披衣拿剑,想要出门去练剑,何燕常被他惊醒,默默的看他片刻,便不声不响的着了衣裳,跟在他身後,随他出了门。 沈梦见他也走了出来,才大吃了一惊,何燕常却只是微笑,摸了摸他的脸,同他说了一番话,让他一生都铭记在心,受益匪浅。 何燕常的手轻轻的按在他的剑上,然後搂他入怀,用衣衫将他裹住,才说:“你看见这庭中的梅树了麽?” 沈梦不知所以为,只是僵硬着点了点头。 何燕常亲了亲他的发顶,这才对他说道,“你看花匠栽花之际,每一株都没甚麽不同,一样施肥,一样缠枝,一样修剪,是不是?” 沈梦浑身一紧,竟然想,他不是说我天生便是舞剑的麽,怎麽此刻又说这话?手心里竟然都是冷汗,惊慌了起来,以为这人嫌弃他的资质,不肯再多教。 何燕常见他浑身绷紧,便笑了起来,揉了他腰间一把,沈梦满脸通红,咬紧牙关,朝後靠去,如他所愿的一般,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 何燕常握住了他的手,教他拔出剑来,又教他轻轻抚摸剑身,然後才说:“你看梅树长成之後,枝干崎岖,各有异同,梅花开时,更是千姿百态,可哪一株,又不是梅树呢?” 沈梦的手指按在冰凉的剑身之上,又被何燕常拥在怀里,温暖和寒凉之间,心底的煞气似乎终於淡去了许多,只是何燕常的话说得太过隐晦,让似乎隐约有所领会,却又不大明白。 何燕常亲了亲他的发顶,然後才柔声说道:“同样一把剑,你使来,或者我使来,也许大不相同,却未必不好。” 沈梦怔了一下。 何燕常握着他的手,一直教他摸到剑尖,然後才说:“枝干横斜,不过是梅树的不同,待到开出梅花时,却也没甚麽分别。剑诀剑法,也是一般。你若是用心领悟了,化为已用,等用到的时节,便不会有甚麽差别。” 沈梦的呼吸急促起来,突然喃喃的说,“我,我还是不明白。” 何燕常握住他的手,将剑身送入鞘中,然後突然将他连身抱起,沈梦一时惊慌,却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去,勾住何燕常的脖颈。何燕常不由得轻声低笑,说:“你这 分卷阅读6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5 样的??,若是还不明白,岂不是我白教了这许久?” 沈梦把脸轻轻的贴在他心口,不想去看他的眼,只是赤裸的肌肤上,却另有一种暧昧的温暖,让人心慌。 他自幼学的都是正统的路数,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可何燕常拿梅树做比,一句句说来,却又浅显易懂,十分的动人。 的确,同一把剑,同一个剑式,十个人使来,也会因天资和领悟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何燕常教他要先扎好根基,然後再去学变,这变,却是随性之极,最难领会的。 不过只此一事,便已令他受益匪浅。 所以何燕常并不在意甚麽武功秘笈,也不把金银珠宝看在眼里。这个,他早就深知了的。 何燕常既然得了麒麟刀这样的至宝,却只是留在手中,而且严藏数年,不在江湖上走漏一丝风声,想必是那刀中藏着甚麽惊天秘闻,因此不能走漏消息的缘故。 这把刀又与庆王府牵扯如此之深,其中的纠葛,想必绝不简单。 沈梦反覆的想过了,何燕常在教中之时,既然能把麒麟刀挂在烟雨阁中,藏在那幅秋雁南归图後,日夜的相望。那取出刀中之物後,觉出其中关系重大,只怕也是带在身上的。 只是如今房内各处俱已搜遍,唯有两处不曾动过。 一是何燕常的刀剑,二便是何燕常的身上。 何燕常的刀剑他留着不动,是怕这人起疑。可事到如今,便是会教这人疑心,他也无论如何,都想要动上一动了。 五 4 只是他从前却不知道,原来何燕常也会使刀。後来想想何燕常说过的话,或许取段枯枝,於他也是一般无二的罢,便也释然了。 那柄剑看着彷佛有些眼熟,剑身似乎被火燎过,剑尾有一段竟然是焦黑。因此头一眼时他还没有想起来,等到跟何燕常去了一趟荒山,却终於想了起来。 那是黄谌的佩剑。 黄谌不是护法,所以在教主宫中时,从来都不许佩剑而入。只是留南山上,他曾亲眼见过这人将此剑带在身上的,不过日久天长,所以一时回想不起而已。 如今既然落在何燕常手中,想来黄谌逃出教主宫那日,也随身带着这柄剑。 沈梦馀光瞥着那柄剑,微微冷笑,心中却极其的恼火。 那把刀他倒不曾在教中见过,竟不知何燕常自何处得来的,也似一把好刀。何燕常每日都会提着刀而出,与往日里在教中的情形,真真是天壤之别。 沈梦想要问他,却又不能问他,一是怕露出马脚,二来,也是怕听到甚麽让人勃然大怒的回答,那时只怕不能克制。 只是何燕常待他这样寻常自然,不带一丝狎腻,反倒让他有些不是滋味。便是方才之事,若是在他人身上,还不知要如何的难以言表,可堂堂的何教主做来,居然也是一片的坦然,彷佛举手之劳,并没有甚麽异样。 沈梦起初是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他以为他中尸面毒之後,面如常人,何燕常只会把他当做路人一般,又怎麽会?? 彷佛当真把他当做兄弟的一般,还帮他自渎?? 何燕常却彷佛不以为然,仍如前几日的一般,要起身去练武。 沈梦见他朝壁上挂兵器处走去,便有意问他道:“你既使刀,又使剑麽?” 何燕常“哦”了一声,说:“也不是,我从前使刀的。” 沈梦的心漏跳了几下,突然间屏住了呼吸,想,他从前使刀的,是了,那人说过,此刀是前任教主赠与他的,那时我还并不信真,如今看来,恐怕竟是真的了! 沈梦曾隐约听人说过,当年何燕常之所以能够继任教主,其中的一个缘故,便是曾在教主宫後的碧阡山中大开杀戒,一举歼灭了叛教之众,因而一鸣惊人,在教中威震四方的缘故。 若是罗铁生果然赠刀与他,那何燕常与罗铁生必然曾经相识,以年岁推知,那时两人或是父子,或是师徒,又或者??,总之必有牵连便是了。所以他继任教主以来,竟然从不使刀,倒也说得通了。 只是这样解释,却绝然不似何燕常的性子。 他觉着彷佛窥到了只鳞片爪,却又隐约不清,便有些焦躁起来,嗤笑一声,说道,“你极厉害麽,又能使刀,又能使剑!” 何燕常便笑了起来,彷佛笑他问得傻,“我既然是圣天教教主,连这点本事也没有,难道等着被人灭教不成?” 沈梦见他口气如此之大,又想起木盛之语,心中愈发的焦躁,想,凭你如何厉害,也休想教我再放过你! 何燕常把刀系在腰间,含笑问他道:“我看你手上有茧,必是习过武的,只是不知少侠平日里使的是刀,还是剑?” 沈梦多了个心眼,觉着这人仍是有些疑心他的来历,便有意扯谎道:“使棍。” 何燕常略想了想,便说,“使棍也不是不好,只是遇着窄巷或者密林,便不好施展。” 沈梦见他彷佛当了真,便“哼”了一声,也不知想些甚麽,脱口而出的问他道,“怎麽,若是我使刀剑,你便要把这墙上的兵器赠与我麽?” 何燕常怔了一下,彷佛有片刻的失神,然後才说,“这剑不中用的,不过是佩饰罢了。” 沈梦想说甚麽,却觉着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明知不中用,却还是去那荒山之中寻了出来,难道那人疯了,你也要随他一同疯癫不成? 只是心中怨恨,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何燕常见他不语,便又说道:“这刀我却有些用处,不能送你。” 沈梦见他彷佛安抚一般,撇撇嘴,说,“我才不稀罕你的刀。” 何燕常便笑,说:“小鬼,你这样任性,如何能够行走江湖?只怕活着走出去,回来便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 沈梦只听到他说回来二字,胸口便是一紧,却嘴硬的说道:“难道你这里是甚麽蓬莱仙境不成,我走了出去,偏偏还要回来?” 何燕常听他这样说话,沉吟片刻,才说,“既然如此,我也替你看了,你身上的伤,再有半月便差不多好尽了,那时你有甚麽打算?” 沈梦怔了一下,不料他会在此时问起,倒有些措不及手,他原以为依着何燕常的性子,只怕半句都不会多提,悄无声息的便要走开了。 也不知是不是服过续命丹的缘故,这些日子静养下来,他身上的皮肉之伤好得倒快。 沈梦知道何燕常能这样同他说,已是把他当做兄弟一般的照看了,心里转过许多念头,片刻之後却已想得明白,他心道,我面容粗陋,又彷佛涉世未深,所以他毫无防备,把我当做兄弟一般。又想,他见我言辞大胆,不似教主宫里那些人低头惯了,唯唯诺诺,所以才觉着新奇,对我这样好。不然後来 分卷阅读6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6 黄谌疯癫成那个样子,他怎麽反倒?? 这样一想,便愈发的觉着十分有理,心道,他便是常与我在一处,想来也不是要提防於我。不然若是他当真疑心了我,他的武功已尽数恢复,如何用得着这样小心?早一剑将我杀了。他是个肆意随性之人,不会为了这些便谨慎至此,与我这样做戏。 沈梦斟酌片刻,才说:“你既然救了我的性命,如何能够不管?你要去哪里,我跟去便是了。” 何燕常“哦”了一声,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又问他道:“小鬼,若是我要去杀人呢?” 沈梦的心猛地收紧,彷佛被人塞进了布袋之中,又狠狠的踏了几脚似的。 他几乎忍不住就要问,你要杀谁? 可他没有,也不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说,“你这邪教之主,我便晓得你不是甚麽好人!” 何燕常便笑了,摸摸刀柄,突然反问他道:“难道少侠想要为武林除害不成?” 何燕常的笑容里带着些明快的神情,还有些狡黠,与圣天教中大不相同。沈梦怔怔的看着他,竟彷佛从未见过的一般,心里痒痒的,彷佛有甚麽东西无缘无故的生出爪来,挠得他坐立不宁。 “我??,”沈梦艰难的开了口,却惊觉声音怪异,他清了清喉咙,才又继续说道,“我若是杀了你,只怕邪教里又有更坏的人做了教主,还是留着你好了。”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小鬼,你想得倒好。” 沈梦暗暗的松了口气,只是看他纵情大笑,心里忍不住一动,又知道他目不能视,便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直到这人提刀离去,这才收回眼,走去壁上取下那把佩剑来。 五 5 这把佩剑似乎并无异样,沈梦把它从头到尾细细的摸过一回,又把剑鞘放在指上,轻轻的掂过,始终觉不出哪里不对,最後仍旧把剑挂在了壁上,却有意挂在原本挂刀的那一侧。 快到正午时,何燕常才回来,腰间仍旧系着那把刀,手里却提了一根短棍。 沈梦烧火的时候烫到了手指,正有些恼火,又左等右等才等到他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梗着脖子嘲笑他道:“你迟迟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我吓跑了。” 何燕常挑了挑眉,似假还真的说道:“我夜里一个人睡不着的,怎麽舍得丢下你?” 沈梦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心里彷佛有把邪火在烧的一般,竟同他说道,“原来你胆子这样小。不过是双目失明,就不敢一个人睡,若是一日看不见,岂不是一日离不得人?” 何燕常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我是离不得人啊,不然你以为我救你做甚麽?” 沈梦怔了一下,只是死死的看着他。 何燕常却将手中的短棍递与他,说:“你试试看,可还趁手麽?” 沈梦见他提棍而入,便有些猜出这是给自己的,可是此刻听这人亲口说出,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短棍也有短棍的好处,带在身上也方便些。” 沈梦沉默不语,接在手中,倒是沉甸甸的一根短棍,也不知这人从哪里取得这样好的一段木。 削得也极好,极光,一头拿细藤缠住了,大约是方便他提握,沈梦伸手握住,眼眶突然发起热来,竟不知是为了甚麽。 “怎样?”何燕常便问他,倒好像献宝的小孩儿似的,有些迫不及待。 “??”沈梦想说甚麽,却觉得喉咙堵得慌,他咳嗽两声,才又说道:“没想到你倒会做这种活,我以为凭你的出身??”说到这里,却又怔住了,想,何燕常是从未同他提起过身世如何,他以为何燕常如何如何,也全是他的猜度罢了。 何燕常大笑起来,说:“你以为我甚麽出身,难道是邪教教主之子?” 沈梦便顺着他的话反问道:“难道不是?不然你如何能坐上一教之主的位子?” 他这样旁敲侧击,不过是想要问得何燕常的身世罢了。何燕常却并不提防他,笑着说道:“我?我出身极低的,难道之前跟你说的,你都当做了耳旁风?” 沈梦心里一惊,便哼了一声,连忙说道:“我哪里知道你这个邪教之人口里的话是真是假!” 何燕常把刀缓缓解下,仍旧挂在墙上,然後才说:“我哄你做甚麽?我刚入江湖的时节,还在妓馆里替人倒过净桶的。” 沈梦彷佛被人狠狠的掴了一掌,只是震惊无比的看着何燕常,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可??,”他只是不信。 何燕常不过是在哄他罢了,觉得他初入江湖,逗弄起来好玩才说的。 “怎麽,不信?”何燕常彷佛觉着他这样子极有趣,沈梦冷冷的瞪他一眼,说:“我才不信。” 何燕常略想了想,伸手解开衣衫,露出左肩给他看,摸索了一下,摸到那道难看的白痕时,指着问他:“你道这是甚麽?” 那道白痕犹如蜘蛛一般,仔细看看,虽然丑陋,却并不是十分的显眼。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喃喃的重覆着他的话,“是甚麽?” 何燕常赤裸的身体,他也看过无数回,便是不情愿,却也记得极真,一丝不错的。 可此时看来,却犹如初次瞧见的一般,心中躁动不已,竟然不敢直视。 何燕常啧啧有声,彷佛是笑他不曾见过世面,便说,“猜不出罢,这是花魁娘子拿金砖砸的,小鬼。” 沈梦的脸都黑了,突然冷笑起来,说道:“难道不是拿净桶砸的?”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我要偷,自然是偷金砖,偷净桶做甚麽?你当真以为花魁娘子便用金净桶麽?” “你偷金砖做甚麽?”沈梦问出口来,却又觉得自己问得极傻,便又说:“是做贼不成,反倒被人捉住了麽?” 何燕常倒不在意,彷佛那种事情他竟丝毫也不觉着羞耻,又说道,“是啊,那时本领不精,被人捉住,也是无可奈何。她说了,你既然惦记我这金砖,我便教你惦记一辈子。她院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将我摁住了,抡起金砖,一下便将我的肩膀拍碎了。”何燕常似乎想起甚麽,反倒眯眼笑了,说:“说起这个,我倒当真记了她一辈子,年年阴雨时节,都有些吃不消。” 沈梦震了一下,想说甚麽,却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你恨她?”沈梦低声的问他。 他倒是知道,若逢着阴雨天气,何燕常便懒懒的不喜动弹,若有人前来约战,也只推说手臂痛,等放晴後再战。 “嗯?”何燕常似乎是没听真,片刻之後才明白过来,啼笑皆非的说道,“我恨她做甚麽。她是数一数二的花魁娘子,便是怒气冲天,却也是绝世的艳色。记她一世,难道不是美事一桩?” 沈梦哼了一声,却只是不语,心里却有些 分卷阅读6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7 烦乱不堪。 何燕常正要将衣衫理好,沈梦却梦魇一般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了摸,突然喃喃的说道,“怪不得你不喜欢女人。” 何燕常也愣了一下,转而大笑,连声说道:“小鬼,你当真有趣。” 沈梦小心的抚摸着他的伤痕,轻不可闻的问道:“你既然出身那样低,後来又怎麽做了邪教的教主?” 何燕常失笑起来,说,“不过是种种机缘巧合罢了,说起来,也没甚麽新鲜的。” 沈梦原本也没指望听到他的实话,便嗤笑了两声,只是指尖却仍在他的伤口上轻轻摩挲,竟有些忍耐不得。 何燕常见他只是流连不去,终於觉出了他的古怪,捉住他的手腕,半是逗弄,半是吓唬的说道:“还摸?小心我在这里办了你。” 沈梦震了一下,彷佛如梦初醒的一般,紧紧的看着他,突然也笑了,竟然去摸他的脸,然後低声的同他说道:“你才要小心,别被我当女人一样的办了。” 五 下 何燕常“呵”的一声笑了,似乎极不以为然,说道:“小鬼,你这样空口说惯了大话,行走江湖之时,被人耻笑还是小事,只怕连性命都要丢掉。” 沈梦沉下脸去,突然凑了过去,凶狠的亲吻住了他的嘴唇。 何燕常被他逼近,先是一怔,却微微一让,然後伸手抵住他胸口,又轻轻朝上一拂,掠至他肩处,便将他肩头一扭,反客为主,反倒欺身过来,吻住了他的唇。 沈梦又惊又惧,忍不住就想要反抗,却生怕被这人觉出异样来,竟然动也不敢多动,任凭他肆意的亲吻和轻薄。 何燕常将他牢牢的压在身下,捏着他的下颌霸道的亲吻着他,亲得他几乎不能呼吸,脑子里一片混沌,最後竟然情不自禁的硬了起来。 沈梦察觉之後,又惊又怒,突然发力,一把将他推开,何燕常却轻轻一歪,避让过去,这才走下床去。 只是站在床边,却又笑了两声,才说:“小鬼,你是见我英俊不凡,一表人才,所以动了春心麽?” 沈梦顿时恼羞成怒,满面通红的大声喝道:“滚!” 何燕常大笑起来,沈梦原本凶狠的瞪视着他,可是见他开怀大笑,竟露出许久不曾一见的笑容,却看得怔住了。 他在教中之时,也极少见何燕常如此纵情大笑。 这人总是微微的笑着,彷佛波澜不兴,甚麽也不能激怒他的一般。 沈梦咬了咬唇,低声问他:“你不是嫌弃我丑陋?怎麽又来亲我?” 何燕常笑着答道:“小鬼,我一个瞎子,看不见你丑陋,只觉得你有趣。” 沈梦猛地抬头,何燕常面色如常,并不见有甚麽伤心的神色。 沈梦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总能治得好的。” 何燕常并不在意,反而笑着逗弄他道,“小鬼,难道你当真动心了不成?” 沈梦屏着呼吸看他,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他甚麽也记不起,甚麽也不愿去想,他只想质问这人,便是当真动了心又如何?难道你便肯同我相守一生一世不成? 就是此时,甚麽也忘记了,也不知为着甚麽,却偏偏被他想起何燕常在密室之中放声大笑,犹如疯癫一般的情形。沈梦想到那时何燕常大笑之後,竟要杀他,将指狠狠的插入他天突穴中之事,突然便有些发冷,想,这人与黄谌一处之时,五感俱无,便是黄谌天生妙手,一时之间也难医得他完好无损,也不知这两个疯子在一处,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心中许多滋味,又是恨,又是懊悔,又是不甘,想,我若是不对他用那种手段,他也不会如此恨我。又想,若不是他那时癫狂已甚,又怎麽会被黄谌趁虚而入。 何燕常却甚麽也不知,仍笑着说道,“我倒也不是全瞎,还看得见一线光,难道你嫌弃?” 沈梦烦躁起来,突然说:“你既然没有存着这样的心,便休要句句这样说话!” 何燕常收起了笑意,沉默了片刻。 沈梦微微冷笑,假意做恼,低声说道:“你若是不来救我性命,不那麽亲切的待我,不来明里暗里的撩拨我,我又如何动心?只是你日後医好了眼睛,便会嫌弃我面容丑陋,今日之事,不免成了个笑话。” 何燕常半晌不曾开言,沈梦原本只是假装,此刻却恼怒非常,抓起衣裳,推开他就下了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恨这个人,却又想要这个人。想要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得到这个人,占有这个人,教这个人的心里只有他。这念头,他早就知晓了。 可他一直不愿回想与何燕常分别时的情形,正如他不愿去想教主宫里见着的那把麒麟刀,不愿想起荒山之中笑着死在他剑下的黄谌,不愿想起自己灭门之恨,不愿想起被这个人当做女子一般宠幸的七年,也不愿想起那七年中彷佛已经溶入骨血之中的温柔。 可所有的这些,都不过被一层浮土掩盖着,轻轻一拂,便看的一清二楚,宛如昨日。 沈梦在心中嗤笑,笑他自己。 沈梦啊沈梦,你是做了几日的何林,竟然当真以为自己便是何林麽? 若是没有留南山上的那一眼,何燕常或许仍是圣天教的教主,而他今日,或许已是威远镖局的家主,又或许,当真是一个何林也未可知。 可他不是。 他在教中七年,何燕常便宠爱了他七年。何燕常若是不在教中还好,若是在教中之时,便日日的与他交欢。 何燕常正值盛年,情欲旺盛,有时见他低头研墨,也能来了兴致,便将他抱在书案之上,剥去他衣衫,要与他交欢。 他与何燕常一般无二,都是七尺男儿,可何燕常想要他时,便将他肆意揉弄轻薄,待他彷佛女子一般。每每被他压在身下,沈梦心里都是极屈辱的,想着他终究与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女不同。可这人把他压在身下,肆意的玩弄挑逗,只要看他丑态百出才肯罢休的一般。 他那时总想着终有一日要杀掉何燕常,以泄心中之气。 只是交欢日久,沈梦却惊恐的发觉,他渐渐的沉湎於与何燕常的性事之中。 是食髓知味也好,自暴自弃也好,又或者是掩人耳目也好,与何燕常交欢一事,於他,已经彷佛家常便饭的一般了,情欲只会因他而生,因他而灭,他这一生,已然毁在这人的手中了。 何燕常做一日何教主,便是那微微笑着,波澜不兴的何燕常。 这个人总是微微的笑着看他,看他动情,看他哭着求欢,看他无数难堪羞辱的样子,看尽了他华服之下的丑态,看透了他温顺之後的野心,却连丝毫的馀地,也不曾留给他。 沈梦用力的闭上了眼,他恨何燕常,却又想要紧紧的抓着这人不放。 可他紧紧的抓住 分卷阅读6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8 了这个人,却想要抓得更紧,抓得更牢,想要教这个人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这样想着,便又忍不住愈发的恨他。 轻风徐徐而来,还带着一丝微甜的花香,沈梦的心中却满是苦涩,看着天边红彤彤的长云,炽烈的犹如火烧的一般,竟然映红了半边天际。 红日西沉,便又将是一夜。 这样闲适的日子,犹如少年时从来不曾成真的梦境一般,很快就要结束了。 六 上 罗教主重整旗鼓,小王爷虚与委蛇 罗俊青蹲在床边上,捏着下巴看着昏迷不醒的小王爷。 他中了那甚麽十日醉还是百日醉,也早醒了过来。倒是这个人,迟迟不曾清醒,也不知是甚麽缘故。 请来的大夫也看了,说彷佛没甚麽要紧,大约是吸了迷香的缘故。 罗俊青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看着昏睡不醒,毫不睁眼的小王爷,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中了迷药的人是我罢? 他从教中带出来的一干人都当他是何燕常何大教主,见他那一日骑马冲入,又自马上翻身跌下,都吓得魂飞魄散,慌得连忙请了大夫来看。至於同他一道自马上摔下来的那人,却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也请大夫看了,说是无有大碍,就捆绑起来,牢牢的拴在了床上。 於是罗俊青带伤醒来,还不及包扎,便想起那个被他当做人质的小王爷,这可是个要紧的筹码,万万丢不得,连声问道:“被我抓来的那人呢?” 等他看到一个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小王爷之後,便对手下的办事能力很是满意,心想,何燕常虽是个不大管事的家伙,手下的人倒也十分的能干,教人放心。 只是一个王爷被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绑了回来,想想庆王府里的那些神出鬼没的如林高手,连他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当日事出突然,恐怕任谁也不曾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挟持人质而去吧。小王爷算来算去,这一次总算是在他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罗俊青看见小王爷牢牢的被捆在床上,终於松了口气,在他床边坐下,这才冲着一路抱着药箱跟着他跑来这间屋的大夫笑了笑,说:“在这里吧。” 大夫战战兢兢的替他把腕上和手上的割伤都包好,这才下去了。 罗俊青嘿然冷笑,摸摸了小王爷的脖颈,然後使了使劲儿,问他说:“醒了吧?” 小王爷微微睁开眼,瞥他一下,却并不做声。 罗俊青见他这样神情,心中好笑,便有意的凑了过去,低声说道:“在你王府里我不敢跟你说这话,如今既然出来了??”说道这里,他便意味深长的顿了一下,小王爷的脸色微微一变,却笑着说道:“何教主说这话,倒不像你了。” 罗俊青低头凑在他鼻尖,说:“小王爷,真是对不住,认得这麽些日子了,有一件事我还一直瞒着你。你在王府里老是忙着给人下药,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跟你说了。其实吧??”罗俊青乐了一下,才又说:“我也姓罗,咱们五百年前,或许还本是一家呢。” 小王爷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的精光一掠而过,却教罗俊青吃了一惊。 罗俊青原本只是要逗他一逗,好问後面的话罢了,不料他会有这样大的动静。 小王爷坐起身来,面色如水,平静无波,看着他问道:“原来你姓罗?” 罗俊青用力一拍他肩膀,说:“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罗,??”罗俊青说到这里,便嘎然而止,闭口不言。 小王爷突然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厉害,半晌才好些了,才问他说道:“你见过麒麟刀?” 罗俊青便赞道:“果然好刀,可惜断了。” 小王爷的神情便有些古怪,盯着他又看了好几眼,才说:“教主果然是江湖中人,对於兵器这样的看重。” 罗俊青不喜欢与他绕这些圈子,直接问他说,“这麒麟刀中,究竟是甚麽?” 小王爷看他一眼,突地笑了,说:“刀在你手上,你难道还不知道?” 罗俊青想,老子还没来得及拿到手呢,何燕常那个混帐就已经把好端端的一柄宝刀给弄断了。 他只是不信,难道这个人当真看不出,他并不是何燕常麽? “我见过,不曾仔细看过。”罗俊青满不在乎的转了转手臂,觉得伤口还是微微的痛,他说,“小王爷有何指教?” 小王爷终於多看了他两眼,然後才说:“你不是何燕常。” 罗俊青脸色发青,想,难道这两个人当真认得的? “我是不是他,又有甚麽要紧?”罗俊青没甚麽耐性了,他打算再避两天风头,就把这个人捆回教中去。 或者不回去教中也好,免得惹事,就去那时何燕常带他养伤的地方,掩人耳目,严刑逼供,不教人知道。 这麒麟刀中之物,必然有极大的关窍,不然何燕常为何要将其深藏在秋水阁中?何燕常的性子,从来都不是这样蝎蝎螫螫,小心翼翼的。 虽然何燕常从来不曾说起,可他今时今日,却不能当做不知。 小王爷突然开口道,“劝你送我回去。” 罗俊青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的说道:“小王爷远来是客,还不曾接待周道,说甚麽回不回去的话,好教人心凉。” 六 下 小王爷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竟又咳嗽了起来。 罗俊青等他咳完,才挠了挠头,问说:“你要吃药麽?” 小王爷瞥了他一眼,似要发作,却又不知为何忍了下来,反倒笑了笑,问他,“你知道江湖上曾有句话,”他顿了一下,呼了一口气,才又说道,“是说麒麟刀的,说??” “得刀者,可以一统江湖,千秋万代。”罗俊青想都不必想,就张口接道。 小王爷见他果然知道,便笑了,又问他:“难道你不想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罗俊青嗤笑了一声,心道,当初我就是懒得做这个教主,才推给何燕常的。我连一教之主都不想做,难道还会想当甚麽江湖霸主,武林至尊不成?只是这话却不能说与外人知晓。 小王爷见他沉吟不语,便又笃定的说道:“你认得何燕常,与他相熟,是也不是?” 罗俊青心里“咦”了一声,终於多看了他几眼。小王爷见果然说中,胸中了然,便又说道:“既然如此,你也该晓得的,与他这个人,真是没甚麽好谈的。” 罗俊青一时有点儿回不过来神,想,他这是甚麽意思? 小王爷见他生出疑惑,思索片刻,才又说道,“他为沈家幼子来见我的时节,我起初还想,他也是想要麒麟刀的,只是做得这样露骨,心中倒有些觉着他好笑。” 罗俊青听了胸口一震,想,何燕常居然为了沈梦来找过他?却又想,那刀原本就是我教中之物, 分卷阅读6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6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69 是我爹亲手传与他的,他想不想要,都是他的。又想,原来他们是如此这般认识的。再一想,又觉着不对,沈梦如今还要何燕常来相求麽? 那必然不是近日之事,应是多年之前,王府着人寻刀不果,血洗沈家之後。 何燕常竟然会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沈梦去求人,真是想不出。 小王爷似是记起了当时之事,竟露出一些惋惜的意思来,说:“他既然送上门来,我便顺水推舟,留他在我府中住了几日。只是相交之後,才晓得原来他是那样的人。” “??甚麽样人?” 其实罗俊青实在想问:好色之徒?还是武林高手? 小王爷沉吟了片刻,才又说道,“何燕常这个人,功夫厉害,天分又高,连运气也格外的好,只是看似多情,偏偏却又无情得厉害。” 罗俊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小王爷见他眼神只在自己身上飘忽,顿时大怒,说:“你想甚麽!” 罗俊青问他:“那你好端端的说甚麽有情无情!” 小王爷冷冷看他,说:“我是说何燕常本性如此,没甚麽深情,所以不是个可以相交的人。你看他天分如此之高,甚麽武功,只消看上一眼,便可以融会贯通,取为己用,他又是一教之主,要甚麽,几乎都是唾手可得,向他投怀送抱的美人恐怕也不少。至於权势或金钱,他又不甚在意,可有可无的一般。这世间之事於他,似乎并无甚麽羁绊,因此不能相交。” 罗俊青怔了一下,想说甚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王爷说完这许多,喘息片刻,才又继续说道,“所以等他离去之时,再度开口恳求,我便索性卖了他一个人情,应了他。只是同他约定,若是寻到麒麟刀,还请送来庆王府。” 罗俊青心道:他自然有,只是不肯给你。又想,当初他们留沈家一个活口,也不过是想要寻到麒麟刀罢了。 小王爷却微微的笑了,说:“我那时却想不明白,不知这样的一个人,又怎麽会为了一个黄口小儿低身相求,我如今却明白了。” 罗俊青心中十分警惕,不知这人要说出甚麽话来。 小王爷缓缓开口,说道:“罗俊青,罗教主,他做了这些,其实不过是在声东击西罢了。” 小王爷看他仍是不懂,终於笑了,说:“罗俊青,你知你太公太婆是哪个?” 七 【一】 罗俊青心道,这人问得忒古怪,正狐疑之际,却只觉得後颈一凉,心生不妙,侧身一扭,只觉得胸前虎虎生风,却是一只铜锤砸了过来。 原来是那一日在王府里手提铜锤的男子,一击被他闪避,便手腕一抖,又借力顺势朝他袭来,罗俊青把腰朝後一弯,眼看着铜锤从自己面上掠过,便伸手去抓,这时半个身子已经绕过了铜锤,将锤柄捉紧了朝外一拉,他原本是要藉着铜锤挥出之力将此人的兵器夺下,哪里想到这人天生神力,两人竟然僵持不下。罗俊青心一动,霎时松手,跃去床上,想要故技重施,捉住小王爷再说。哪里想到身後之人正虎视眈眈,见他身形一动,手中铜锤却因方才之力,正朝後飞去,便松手大跨一步,一掌朝他袭来。 罗俊青一路从王府逃窜至此,空身不曾带得兵器,此刻只得凭着一双肉掌与他缠斗在了一处,他心知多拖一刻便愈发的不利,招招凌厉,不求退路,只是偏偏就在此时,却听小王爷在他二人身後问道:“外面的人,都清理乾净了?” 男子气息丝毫不乱,还能从容应道:“都已收拾乾净了,属下来迟,还望小王爷恕罪。” 罗俊青心下火起,冷笑不已,想,你诓我?只是到底还有一瞬的迟疑。 哪里想到他此时略一分神,便被男子看在眼中,轻轻抬手,竟从袖中射出一支短箭。 罗俊青一心求胜,又见他天生神力,不曾提防他会有这样阴险下作的手段,一时躲闪不及,竟然被他射中左肩,钉入皮下寸馀。 罗俊青心知如此小箭,箭头必然是抹了毒的,心中大为悔恨,只是他天生不是一个会转身逃命的性子,此刻反而抬腿朝男子手臂踢去。 男子袖中机关又发一箭,却罗俊青一脚踢中手腕,男子也有些始料未及,却应变极快,伸手就要捉他脚踝,却被他猛然发力,重重踹在手上。男子不料他腿上力气如此之大,痛吼一声,竟朝他猛然一扑,将他压到在地,然後把他双手紧紧的钳住,用头颅狠狠的撞在他天灵盖上。 罗俊青只觉得嗡的一声,眼前一片金光,竟然甚麽也看不清了。 小王爷见他终被制住,便笑了两声,说:“此箭用牡丹花种浸过许久,罗教主,你何必醒来?一醉方休不好麽?” 罗俊青心里一沉,暗道不好,想,他那甚麽百日醉的毒性还未去净,如今这箭上又有牡丹引子,我却如何是好? 正着慌恼怒之际,小王爷走到他身旁,见他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便笑着说道:“我自然晓得你不是何燕常,只是一直不知你是谁。你倒好,先同我说了何燕常有个好友,又同我说你姓罗。”说到这里,却咳嗽了起来,彷佛不能克制的一般,半天才平息。 罗俊青心里咯噔一声,想,这一步步的环环相扣,难道这人早有谋划? 小王爷呼吸平复下来,才又缓缓说道,“你既然自家招认,我不把你捉了起来,吓一吓那何燕常,岂不是白费了罗教主的一番苦心?” 罗俊青心中大为悔恨,又怕何燕常果然被他诱上门来,便冷冷道:“他早被沈梦杀死了,你就休要再做梦了。麒麟刀中之物藏在何处,如今早已无人知晓了!” 小王爷静默片刻,突然大笑,大笑之後,才森然的说道:“罗俊青,你果然甚麽都不知道,怪不得他要把刀中之物瞒着你哩。” 罗俊青吃了一惊,心想,难道他知道刀中之物是甚麽?又想,难道这刀中之物与我有甚麽牵连不成? 只是药性发作,竟然昏沉沉起来,睡去之前,只模糊的听到小王爷在他耳边说道:“他做这许多,却都是为你,可笑你却丝毫不知。来来来,罗教主,我且与你赌一赌罢,赌你这个好兄弟几日来救你?” 罗俊青心惊肉跳,想,何燕常只怕此刻已被接回教中,若是闻听消息,果然前来救他怎好?小王爷心思缜密,层层布置,只怕他与何燕常都不是这人的对手! 只是沉沉昏昏之际,心思也渐渐模糊,不知何时,竟然就不省人事了。 何燕常有时觉着,他的五感,除了听觉,其馀四者,怕都在香雪山庄之中毁尽了。 便是妙手回春如黄谌,也不能全然医好。 他回去那荒山之中,嗅到了焦土的火气,枝芽的清香,还有流水的冷冽,彷佛一切都与从前有了些微的 分卷阅读6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0 不同。 便是年幼之时日日在山中所见的枣花,如今在路边走过之时轻轻的去嗅,似乎也与记得的不大一样了。 或许便是如此,那一日清晨,他还会觉着何林情动时的味道,竟然有些像沈梦的一般。 有那麽一瞬,他竟然有些恍惚。 就彷佛那无数个欢好之後的清晨,沈梦就睡在他的身旁,明明在梦中,却不知为何总是紧蹙着双眉,看得教人不忍。 於是何燕常便想,如何能待他再好些……,再好些。 他的身世,何燕常再清楚不过了。 又或者说,沈梦会有今时今日,全然是因他之过。 七 【二】 当年若不是他着人暗中将那把几可乱真的假刀送入威远镖局,引来王府之人的追索。或许今时今日,沈梦仍是那个背着大剑的少年,仍是威远镖局的小公子,身着白衣,仗剑江湖,好不潇洒。 只是昨日之日早已逝去,不可挽回。 他设下此局,原本也不过是想要藉着威远镖局的名头探查寻刀之人的底细,可惜阴差阳错,偏偏遇着罗俊青大伤难愈,他担心罗俊青不能自保,因此调转马头,只身前去相救。他料错了夺刀之人志在必得的心意,既然探得消息,自然连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 结果他走错了这一步,便从此步步皆错,几乎不可弥补。 不过是因了一把照着罗家宝刀仿制的假物,竟害得沈家因此惨遭灭门之祸,只留了一个独子不曾杀却。 他在千里之外听闻此事,相救已是不及,心中歉疚不安,犹如烈火般烧灼,令他不能安宁。 他明知寻刀之人因何留了沈家独子的性命,却还是拿定了主意,要保那少年。只是他也仍有私心,不能告於世人。他不能堂而皇之的去查沈家灭门一事,却可以藉此一窥夺刀之人的来由。 他不过偶尔提了一提,赵灵便连忙替他去寻那少年回来,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竟然哄得沈梦在他座下低身央求,毫不犹豫的说出那番话来。 其实何燕常原本是没打算要碰沈梦的。纵然把这少年接回教中,教他担了这样的虚名,其实也不过是要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以偿歉疚罢了。 可是沈梦却总是教他出乎意料。 有时他想,若是一切都推到重来,也不知他是不是还会重蹈覆辙? 在留南山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倔强的少年。看那少年身着白衣,身背大剑,一双眼睛明亮异常,额头上都是汗珠儿,却仍是眨也不眨的看着场上的比武之人。 那个少年生得极好,神情也极好,他只一眼,便觉着有些动心了。 可他也不过是看看罢了。 自罗铁生之後,他似乎很久,都不曾有过这种微微心动般的滋味了。 罗铁生喜他天资不凡,把他当做爱徒一般,不只倾囊相授,还将家传的宝刀都赠与了他,又替他创了一套刀法,待他,简直比待罗俊青还要好了。 只是他那时年少,偏偏不知足,心中存着痴念,还以为罗铁生待他如此之厚,必然能够得偿所愿,竟然把心中所想都尽数说出,以求百年。 罗铁生听他将心事一一说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惊不已,厌憎非常,当即便严词拒绝,还斥责他心术不正,要他闭关修行,清心寡欲,摒除杂念。 他若是到此为止,倒也罢了,或许还能留住与罗铁生的一点情分,可心有不甘,仍要追逼,罗铁生大怒之下,将他宝刀斩断,绝情之极,不假辞色。後来更是说出了刀断情断的话,他费尽心思,央人修补的宝刀,罗铁生更是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如今已过去那许多年,想起当日之时,他仍觉着微微胸闷。 他这一生,只对那一个人动过情。 可是动情之後,却教他如此伤心,伤心得,令他再也不想有第二回了。 沈梦却是一步走错了的棋。 何燕常明明心存愧疚,却又不能露出分毫。之所以接他入教,又教他平白担了那个名声,也不过是以为当初在留南山中倔强的少年,这一次也会愤怒的瞪视他,为了这样赤裸裸的羞辱,毫不留情的斥责他,鄙夷他。 如此以来,便可以理所当然的,将他不留痕迹的留在教中了。 何燕常却不料会是这样。 沈梦那麽笨拙,那麽青涩,又那麽急切的想要讨好他,甚至有些失态了,也不知是赵灵同沈梦说了甚麽,让他这样的如履薄冰。 他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怎样,只是看着沈梦,就彷佛是在对决之中看着一个原以为会有几分胜券的人接二连三的露出破绽来,心中不免生出怜悯来。 可他还是不忍心教沈梦受苦。 沈梦身上有一种很教他喜欢的气息。 那种微微青涩,彷佛清晨叶尖上的露珠一般,极乾净的味道,让他有些忍不住。 便是这一念之差,教他铸下大错。 他曾以为,若有一日沈梦知晓了当年之事,或许还是会取他的性命。可他还是想赌一赌。 他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忍不住似的要对沈梦好,教他剑法,看他习武,把教中的事务分与他打理,教他在教中慢慢的树威立信,木盛和费清都常说他宠爱沈梦宠爱得厉害,可他还是慢慢的沉湎了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间,便已是七年。 七 【三】 七年之後,沈梦羽翼已丰,果然要取他性命。却不是因了东窗事发,而是为了教主之位,为了雌伏之辱。 但他,似乎也并不觉着意外,也未必有多麽的难过。他一早便对沈梦的野心有所察觉,也预见到了这一切,比起许多年前被罗铁生一刀刺入心口时的痛苦,沈梦今时今日的杀念,纵然令他有一些些伤心,也是微不足道的。 将沈梦抱在怀里的那一日起,他就一直在等着那一刻来临似的。 只是那一刻来得倒比他以为得早,到底教他有些措手不及,有些猝不及防。 即便如此,他对沈梦,还是有些动心的。 七年,他和谁也没有这样的长久过。日日的耳鬓厮磨,夜夜的肌肤相亲,他与这个人,恐怕已经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 有时沈梦都不必开口,他几乎都能猜出这人要说甚麽的地步。 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那些不过是沈梦想要给他看的,那些恭顺的姿态,沉默的谦卑,还有欢好时眼角的泪水,肌肤上的绯红,既是沈梦,却又不是沈梦。 而在这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乖顺的背後,却是他所陌生的,却又恍如昨日的那个沈梦,那个身背大剑,身着白衣的沈雁林。 七年之久,他却仍然记得那时留南山中初见时,他胸中彷佛死灰复燃一般的微微心动。 只是这些微的动心,犹 分卷阅读7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1 如日光里的轻尘,将身略一遮挡,便瞧不见了。 沈梦叛教之日,山中落着茫茫的大雪,他只身带伤,裹着白裘离去时,心里空落落的,甚麽也不曾想。 沈梦想要这个位子,给他便是。其馀的,便也只能如此了罢。 他也知沈梦想要他的性命,他活着一日,沈梦便有一日放心不下。依着沈梦的性子,这也并不难猜。 在香雪山庄落入沈梦手中,他也想过,便是这样死了,到底有些不甘。只是要他低头相求,终究还是做不出。 死前的一番羞辱,总是避不过的,只不过是长与短,或者轻与重罢了。 可笑的事,这世上之事,与人心中所想,总是背道而驰,千里之外。 连他自己也不知此生所惧为何,沈梦却偏偏看得那样准。 沈梦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毒药,令哑奴燃在线香之中,毁尽了他的五感,让他饱受折磨,痛不欲生。 从那之後,他才知沈梦竟然恨他如此。 五感俱失之时,惶惶无神,茫茫无主,却又求死不能,犹如暗夜孤舟行於暴风雨之中,心中的惶恐惊惧,皆是此生尝所未尝,见所未见,时日一久,竟然逐渐癫狂,生出许多可怖的念头来,甚至想要向沈梦屈膝讨好,以求解药。 到了後来,其间之事,他也只记得七七八八。沈梦前来探他之时,他仍在狂乱之中,依稀觉着彷佛仍是旧日教主宫中,两人仍如往日一般的欢好。可今日之沈梦,再不是当日之沈梦。今日之沈梦,只要羞辱他,折磨他罢了。 绝望之际,他也曾想,既然看不见又说不出,任由此人羞辱又如何?只是终究不能忍耐。沈梦的手抚着他时,也不知怎得,心中突然深觉厌憎,彷佛一切都极滑稽可笑的一般,过往的所有都不愿再想,竟难以克制的对沈梦生出了杀心。 後来想想,也真是好笑,他花了足足七年,才等来沈梦动手。沈梦却只用了一味毒药,就令他起了杀意,宁可送命也要得手。 他明明不该如此。这都是他亲手种下的恶因,如今生出这恶果,也该他承受,可他终究还是不甘,不肯再受辱。他到底不是一个引颈受戮的人,他宁愿一死,也不愿低头。 他从未想过此生会有如此的境遇,都已癫狂,都已绝望,却又自香雪山庄来至桃源。就彷佛侥幸从一个无底的噩梦中挣脱而出,落入了一个甘甜的美梦之中。 他知黄谌对他情意深重,却不知深重如此,拼得一条性命,也不过是要救一个形似何燕常的“何剑”出来。 两人居於桃源之中的时日,虽短暂得犹如幻梦一般,却无一不美,无一不好,彷佛时光永固,停在了最美好的一瞬。有时他恍惚的想着,此生所求,大约也不过如此罢。 在那幻梦之中,他忘记了罗铁生,忘记了麒麟刀,忘记了罗俊青,忘记了沈梦,忘记了伤心和愤怒,厌憎和懊恨,忘记过往的一切,只想着黄谌。 直到沈梦寻来,杀死了黄谌。 那个彷佛水中月影一般的梦境,便碎尽了。 後来每每回想起那一刻,想起沈梦的剑刺穿了黄谌,他的胸口就隐隐作痛,好像那一剑刺穿的不是黄谌,而是他自己的心口一般。 他想,他是恨沈梦的。 梦醒之後,一切都已然不同。他也知是梦终须醒,却不知如何分辨。他寻到骆钢,用了一双眼的代价,换回了满身的武功,心中却丝毫无感。 他行走在这山中,只觉得前梦似真,眼下却恍然如梦,不知身在何处的一般。就好像尝尽了世间至苦至甜,再尝别味,也只觉着寡淡无味。 唯有拾到何林之後,似乎才慢慢变得有所不同。 七 【四】 若不是被他所救,那人恐怕要病死在荒山道中吧。而他,若不是遇着了何林,恐怕仍是一日日的犹如梦中,似醒非醒的一般。 身边有了人相伴,终於可以令他安心入睡,可以令他夜里不再惊醒,令他不再落入那些无休止的噩梦之中。 让他觉得,原来他还是可以好起来的。 何林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以碰得到,听得见,有呼吸,有心跳的人。 虽说浑身是伤,嗓子也毁了,还带着毒,但总归还是活着的,能烧汤给他喝,不放心他一个瞎子走山路,嘴硬心软的要陪他一道去。 何林暴躁,倔强,任性,却又极容易心软,极有趣,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常常说出一些令人忍俊不禁的话来,让他在恍惚之间回过神来,记起梦外的一切,只是不知不觉间,却又不是那麽的伤心了。 何林同他说是家中失火,因此熏坏了嗓子,其馀的事,却丝毫不肯多说。 只是他即便一字不说,单看他走路行动,便可知是习武之人。想也是因了江湖上的纷争,竟落得家毁人亡的地步。 不过听他只言片语之中露出来的话,这其中却彷佛又与他的心上人有什麽干系,因此他年纪轻轻,反倒对情爱之事如避蛇蝎,谈之色变。 何燕常问他:“小鬼,你有过心上人麽?” 这话他之前也曾问过何林,却被这人拿别的话搪塞了过去。 这一次问,却是自荒山之中祭奠回来的第二日清晨。 他拾了何林回来,两人便同睡在一张床上,起初何林似乎觉着古怪,也曾问道:难道只这一张? 他便一本正经的说道:“床只这一张,你若不肯同睡,就在地上铺张席子好了。” 何林顿时不说话了,何燕常便觉着有趣,想,难道他怕我心存不轨不成? 夜里入睡时,何燕常装作不知的一般上了床,听到那边悉悉索索的脱了衣裳,心中正好笑时,何林却自壁上取了骆钢赠他的双刀,隔在两人之间,半是威胁,半是警告的说道:“老家伙,你夜里可别乱来。” 何燕常几乎失笑,说:“你若是生得好些,说这话倒也罢了,相貌不过尔尔,还敢这样张狂。” 何林果然大怒,冷冰冰的说道:“你这魔头,这山里只有你我两人,你便是想要寻一个生得好些的,怕是也寻不到了!” 何燕常听他话里竟彷佛极为不平,愈发的觉着好笑,想果然是少年人,这样在意容貌,容不得别人说半个字的不好。往日里怕是有些身份的,所有不曾听见别人的实话。却又怕果然惹得这小鬼羞恼起来,反而不好收场,便忍住了。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说:“好好,你且把刀横在此处,若是我有逾矩,你拔刀便是。” 何林沉默片刻,终於上了床,只是却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两人一夜相安无事,倒也算是一场好眠。 又如此几夜,彷佛慢慢的惯了,何林也不再取刀横在两人之间,何燕常也不再逗弄了他,反倒极为平和。 自荒山祭奠回来,其 分卷阅读7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2 实已然入夜了。何林伏在他的背上,呼吸均匀,却一直不曾入睡,快到家中之时,突然轻轻的“喂”了一声,何燕常便说:“怎麽?” 何林安静了许久,才低声的问说:“你明早想吃甚麽?” 何燕常微微的笑了,说:“你陪我走了一路,也累了,明早迟些起来罢,我去捉些野物,回来烧肉吃。” 何林似乎不大高兴,“哼”了一声,说道,“光吃肉有什麽味道,”过了片刻,突然又说,“这山中有许多野蕈,我明早去弄些回来烧汤喝好了。” 何燕常听他声音里都是困倦之意,不免好笑,想,这小鬼偏爱逞能,难道我便不能照顾他些?非要他这样不服输。 何林说要拾山蕈回来烧汤的事,他也不过是听听罢了。 等两人回到屋中歇下,已是极晚了,便索性就睡了。 隔天清晨,他却被何林起床的动静弄醒了,何林悄悄的走下床去,穿好衣裳,却又走回床边来,有些笨拙的伸出手来,替他将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轻轻的朝後捋了捋,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出门去。 何燕常不知他是要去做什麽,也不想戳破他,便索性装作仍在沈睡,只是躺着躺着,果然却又睡着了。只是一夜无梦,连黄谌的衣角都不曾梦着半片。他醒来之後,心中竟有些难过,想,我去祭奠了他,他怎麽也不跟来看看我? 他早已醒了,却不愿起身,躺在那里发怔,却不知他今日起得已是极晚了。 何林原以为他还不曾醒,小心推门进来,这时自门外传来一股极浓极鲜美的香气,何燕常“呀”了一声,顿时坐起身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好鲜的汤。” 何林不知把什麽放在了桌上,这才走了过来,问他,“醒了?” 何燕常听见他声音,便转过头来,朝他笑笑,说:“你果然去山里了?” 何林撇撇嘴,说:“你睡得那麽死,我等你,岂不是要等得饿死了。” 何燕常知道他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却还是忍不住要逗弄他,“你怎知这山蕈有毒无毒?倒也敢乱弄回来。” 何林冷哼一声,说,“我从前也时常吃过的,又不是瞎子。” 说完之後,却又有些懊悔,急躁而又粗鲁的连声说道:“快来吃,迟些便凉了。” 何燕常想起他头一日在这屋中醒来,便被自己赶去烧饭,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再在这山里养几日伤,只怕这山都要秃了。” 何林僵了一下,突然沉声问道:“怎麽?你要赶我走?” 七 【五】 何燕常不想他竟如此的草木皆兵,心想,他如今无家可归,又大难不死,偶然之中落在我这里,所以有些恩移情替,把我当做了依托一般,怕我赶他走麽? 他虽然如此,何燕常却并不厌烦,反倒问他:“你伤好了不曾?” 何林想都不想,张口就道:“不曾!” 何燕常便笑,说:“你伤都不曾好,要走去哪里?若是又病倒在半道上,又等哪个来救你?” 何林怔了怔,却彷佛松了口气似的。 何林不再继续追问,反倒催促他道:“快些吃罢,迟些便凉了。” 何燕常随他走到桌边坐下,何林将碗送入他手中,催促他喝汤,等他喝了几口,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他道:“好喝麽?” “山蕈烧汤最是美味,如何不好喝?”何燕常忍不住就夸他:“小鬼,你倒晓得孝敬好东西与我。” 何林哼了一声,虽被他称做小鬼,可似乎并没有生气。 何林在汤里放了些野物烧着,又炖得久,也不必有多大的本事,汤味自然鲜美浓郁。何燕常只不过是闻到味道便已食指大动,等到当真吃时,便是胃口大开,一碗吃尽又想再要,何林便从他手中夺过碗来,替他仔细的盛上,又拿勺子搅了搅,散了散热气,才送还到他手中。 何燕常听他握着勺子在碗里轻轻的搅动,偶尔清脆的一声,叮的一下,就彷佛敲在了他的心口上一般,让他心里就是微微一动。 何林把碗小心的放在他手里时,何燕常也不知是想起了甚麽,突然问他道:“小鬼,你有过心上人麽?” 何林顿时浑身僵硬,他便是不能看见,却也有所察觉。 何燕常几乎都要以为这人不会答他了,却听到何林突然开了口,不大自在的低声反问他道:“你有过心上人麽?” 何燕常略微惊讶,片刻之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林有点恼火,问他:“你笑甚麽?” 何燕常却不答他,低下头去试探般的先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端起碗,不急不缓的喝了起来。 何林已经焦躁起来,忍耐着直到他将碗里的汤喝尽了,才说:“我刚才问你话,你为甚麽要笑?” 何燕常不忍心再逗弄他,便说:“你不是张口闭口便叫我老家伙麽?若是我连个心上人也不曾有过,那岂不是白活了那些岁数?” 何林没有答话,呼吸却变得不大平稳。 何燕常把碗推了过去,“再给我舀一碗吧。” 何林突然发问,“你的心上人……是怎样的?” 何燕常觉得他声音似乎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当真被烟火熏过,何林的声音沙哑粗噶,丝毫不似他这个年纪,只是听惯了,倒也罢了。 何燕常对於那段少年心事,从来都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 何林既然要问,他又心存开导之意,便大略的把当年之事说了一说。这原本也没甚麽,便是当年罗俊青问他,他也是一五一十照答不误,倒是罗俊青,问他几句之後,脸色渐渐发黑,终於听不下去了,大怒道:“以後休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此事。若是再多讲一字,何燕常,便休要怪我不当你是兄弟。” 何燕常想了想,便说,“是你要问的啊。” 罗俊青气得拔刀,架在他脖颈之上,大喊道:“我听了便後悔!” 何燕常哦了一声,笑着眯起眼来,看也不看那刀,只说:“可我却不後悔。” 罗俊青脸色阴晴不定,看了他半天,才说:“那你活该!” 何燕常又想了想,才问他:“你是说我挨这一刀挨得活该麽?” 罗俊青被他气得直拿刀背拍他的脸,连声说道:“何燕常,我怎麽会跟你结拜?” 何燕常终於忍不住大笑,好心的提醒他说,“当年是你死活拉着我不放,非要跟我结拜的啊。” 罗俊青被他一句话噎得没话说,气哼哼的提着刀走了,也不回头看他。 何林此时对他,彷佛也是如此,先是极为震惊,而後则大为恼怒,虽忍着不曾言语,可呼吸之间,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何燕常想,连他也觉得我龌龊麽,对着如父如师一般的人物,竟会生出 分卷阅读7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3 那样荒唐的情意来? 其实说是不後悔,恐怕还是有一丝悔意的罢。 若是当年不曾说出口,又或者说得迟些,一切会不会就此不同? “那你……”许久之後,何林艰难的开了口,可说了两个字,还是顿住了。 忍了又忍,却还是问不出口,只是说:“你还……,还……” 何燕常听他问得艰难,便好心替他接道:“我是不是还对他馀情未了?” “是麽?你,你还对他馀情未了?”何林急匆匆的问道,彷佛身後有甚麽猛兽在追赶着一般,急切的让人觉得疑心。 何燕常却出奇的安静了下来,他竟然认真的想了许久,然後才叹息了一声,说,“我不知道。” 他似乎很久都不曾想起罗铁生了。 可偶尔,仍会有那麽转瞬即逝的片刻,他会想起那个已经死了很久的男人,想起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刀,想起那把断做两半的宝刀,还是会觉得心痛。 然後心中,便犹如死灰一般,寂寂的,没有一丝声息。 “忘了他吧。”何林突然低声的说道。 “嗯?”何燕常不知他怎麽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你对他这样念念不忘,只不过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罢了。”何林微微冷笑,毫不容情的说道:“若是他当真应了你的恳求,与你春风一度,只怕不过几日,你便厌倦了他,另寻新欢去了。” 何燕常想了想,却有些想不出若是罗铁生当真应了他的恳求,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何林见他沉吟不语,却又放柔了口气,轻声的同他说道,“他要的是闺房里绣花的女子,而不是武场上舞刀弄剑的男子,任你多麽好,他都不会看在眼里的。” 何燕常挑了挑眉,突然问他道,“小鬼,你觉着我很好麽?” 何林顿时又羞又窘,高声说道,“胡说甚麽!我不过是,不过是,是随口一说,安抚你罢了!”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小鬼,那你实在是不怎麽会安抚人啊。” 何林突然静了一下,然後才平静的说道:“你忘了他吧。他既然死了那麽多年了,这山里又只有你和我,你再想他也没用。” 何燕常微微惊讶,想,他的口气怎麽倒好像……有些妒忌似的?却又暗中失笑,觉着自己是想多了。 他说道,“小鬼,我的心上之人,也同你讲过了。你倒是也同我讲讲你那心上之人,如何?” 七 【六】 何林原本有些冷淡,听他说了这句,却不知为何突然着慌了起来,几乎将手边的空碗打翻。 何燕常大笑起来,便问他:“你果然是有心上人的,是你娘子麽?” 何林狼狈的将空碗扶起,却装作没听见的一般,半晌都没说话。 何燕常记得这人曾说过“看不惯世间一切情爱之事”的话来,想,他这样的年纪,正该纵情欢爱才对,也不知经过了甚麽事,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何燕常见他一味的沉默,便又同他说道:“你难道不知麽,你如今心里愈是恨她,只怕当年便愈是爱她,因此爱之愈切,恨之愈深……” 何林突然震怒,浑身颤抖的喝道,“你闭嘴!” 何燕常很是惊讶,静了静,便沿着桌面摸索过去,摸到他的碗时,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何林彷佛被烫着了一般猛然的缩回手去,何燕常终於觉出异样来,问他:“小鬼,你这是,生我的气了麽?” 何林不大自在的低声说道:“没有,你想多了。” 何燕常想了想,才说:“是我错了,我不该仗着年长,便随意刺探你的爱憎。你既然不想说,就当我不曾问罢。” 何林怔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甚麽,何燕常却已经端着碗站了起来,笑着同他说道:“你既然烧了饭,我去洗碗好了,你的碗也拿来。” 何林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後低声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他顿了顿,许久才黯然说道:“只是不知从何说起罢了。”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小鬼,我明白的。” 何林略显焦躁,高声说道,“你怎麽会明白!” 何燕常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何林僵了一下,突然放软了口气,声音极低的说道:“你若是还想听……,那就坐下来,……我慢慢的说给你听。” 何燕常站了片刻,终於坐了下去,一手托着腮,闭着眼等他说。 何林有些羞恼成怒,说:“你若是困了,便去床上睡好了。” 何燕常微微的笑,说:“那你也上来?我上了年纪,怕离得远了听不清。” 何林“哼”了一声,却又沉默了起来。 何燕常耐心的等着他开口,心中也微微惊奇,对着这麽一个相貌平平,脾气火爆的小鬼,他竟然会有这样的好性子。 有时他想,这,大约便是机缘罢。 偏偏就在他去见黄谌回来的路上拾到了何林。一切就彷佛上天注定的一般,教他躲也躲不开。 “……她……”何林勉强的开了口,却似乎不知怎麽往下说的一般。 何燕常见他竟不知从何说起,心想,也不知是怎样的恩怨情仇,便问道,“你们成亲了?” 何林愣了一下,许久,才低声的答道:“成了。” 何燕常便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何林警惕的看着他问道:“怎麽?” 何燕常便笑,说:“还以为你小,原来你早就不是小鬼了。” 何林被他气得不轻,骂道,“你这老东西,怎麽总想这些,这些……!” 何燕常却不以为然,说:“圣人也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倒是你,这样的假道学,听人一说便恼羞成怒,只怕心里更是有鬼罢。” 何林重重的“哼”了一声,嘲讽他道,“圣人说过的话多了,只不过唯有这句话最合你的心意,所以你把圣人搬出来罢了。圣人还说过别的呢,比如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怎麽不见你奉若圣典!” 何燕常不想他会反过来教训自己,笑了起来,然後才说:“我可没有以貌取人,我是怕你不放心,所以说来教你宽心的。难道你还当真信了?” 何林哪里信他,微微冷笑,说:“你的话,我要真信了,才真是教人不放心哩。” 何燕常见他似乎精神了许多,便问他,“你那娘子,做了甚麽十恶不赦的事,教你这样恨她?” “……”何林紧紧的捏着木碗,片刻之後,才咬着牙说道:“她是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人。” “哦……,”何燕常心想,只怕这女子生得太好了些,所以这样不安分。 “她眼高於顶,心思毒辣,生性凉薄,任性妄为,独断专行,她……,”何林一口气说下去,说了这许多,却彷佛连 分卷阅读7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4 他自己也愣住了。 何燕常略微一想,突然问他,“你娘子比你大麽?” 何林吃了一惊,警觉的反问他道:“你怎麽知道?” 何燕常便笑了,说:“果然被我猜中。你既然说她独断专行,想来她在家中是做惯主的,便是嫁到你家,也一时改不了,只是女子以夫为尊,若是她又大你许多,自然不会十分的尊重於你。” 何林半晌无语,何燕常便又问他:“你落得今日这番地步,也是因俩她的缘故麽?” 何林“哈”的笑了一声,又短促又怪异,许久才沉沉的说道:“是,皆是因了她的缘故。” 七 【七】 何燕常听他口气与平常大不相同,连声调都低沉许多,便忍不住替他觉着惋惜,轻声问道:“你心里很喜欢她罢?” 何燕常听到他指节作响,不必看也知道,怕是他拳头攥得太紧,连关节处都泛白了罢。 “不想说就算了,”何燕常觉得有些为难,他好不容易想要开导这小鬼一番,却不想会是这样的艰难。 的确,鲜血淋漓的伤疤,换了谁,也都是不愿揭开的。 “我怎麽会知道!”何林突然生气的冲他吼了起来,“谁想喜欢她!” 何燕常“哦”了一声,扬起了眉毛,似笑非笑的说道,“那,你就是讨厌她喽?” 何林焦躁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说:“我不知道。” “……”何燕常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导他,循循善导的问他道,“她做了甚麽事,教你这样记恨?” 何林沉默许久,才说,“或许她是我仇人……之後,或许她……”何林说到这里,再也不肯往下说了,只是低声的喃喃道,“我就只有过她一个,那麽多年了,谁知道是不是日久生情?” 何燕常静静的听着,竟觉着有一丝心酸,不知是为了何林,还是为了当年也曾如此失魂落魄的自己? “我也试过找别人,可就是怎麽都不行,怎麽都不对,我总是想起她,只有她,……”何林彷佛是在自言自语,可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彷佛无法克制的一般。他的喘息透过指缝传到何燕常的耳中,就连此刻听他倾诉的人,似乎也能稍稍体会他此刻心中的痛苦。 “我有时真是恨她,怎麽能够装得那麽若无其事,怎麽能够……,”何林抿紧了双唇,彷佛用尽了全身之力,才能将心中的怒火按捺下去。“我有时甚至想,杀了她算了,那就一了百了。” 何燕常没有开口。 “可……,可临到了关头,我却下不了手,”何林突然大笑了起来,似乎是在问他,却又彷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我居然舍不得,”何林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她想杀我,可我居然还舍不得杀她!” 何燕常听他笑得癫狂,声音愈发的沙哑,犹如魑魅一般,暗暗的心惊,伸手捉住他手腕,沉声说道:“吸气,静心。” 何林的笑声渐低,终於消无声息,只有极轻的呼吸声。何燕常微微觉着异样,心里一动,便抬手去摸他的脸庞,果然摸到一片冰凉。 “哭了啊……,”何燕常有些伤脑筋了,便是再怎麽倔强固执,终究还是个小鬼呵。 “才没有!”何林慌了起来,还要辩解,“都是你抓得太用力!” 何燕常低低的笑了起来,何林听他发笑,又羞又窘,用力挣脱,恼怒的“哼”了一声。 何燕常这才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经的问他道:“那你是怕疼所以才哭的喽?” 何林大约被他气得不轻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将两个人的碗摞在一起,又抱起汤锅,转身就要走了,何燕常却伸手扯住了他。 “放手!”何林恼羞成怒般的冲他大声吼道。 何燕常“哦”了一声,含笑问他,“怎麽,我又没用甚麽力气,难道你又要哭麽?” 何林被他气得几乎当场就要把碗摔在他脸上,最後却只是说:“难道你看我哭了很得意麽?” 何燕常大笑起来,却在他暴怒之前,摸到了他的手,轻轻的握住,然後才温柔的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何林被他握住,怔怔的,既不挣脱,也不言语。何燕常心里一软,又低声说道,“便是哭了,其实也没甚麽。谁没有几滴伤心泪?” “……你呢?”何林突然问他,“你也哭过麽?” 何燕常不料他会反问,愣了一下,又思量了片刻,才说:“大约也是有过的,只是不太记得了。” 何林看他许久,纵然何燕常目不能视,却也有所察觉。 “怎麽?觉着我很厉害?”何燕常笑微微的问他。 “觉着你这魔头不似人,”何林冷冷的说道,“其实你这一生,只怕都不曾为谁落过泪罢!” 何燕常不能答他。 他怎会不曾? 他自然是落过泪的,只是深以为耻,不愿告知於人。 他此生只落过一回泪,便是在香雪山庄,五感俱失之时。 七 【八】 微h 那一段时日,他此生都不愿再多回想。 沈梦夺去他五感,令他无所遁形。香雪山庄之事,就彷佛明镜一般,将他心底的恐惧尽展无疑。 原来他并非是他自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也没有他自以为的那样蛮不在乎。他对沈梦,或许还是有所求的罢,所以才会在一片死寂之中慢慢绝望,生出心魔,癫狂起来,甚至生出难以消除的杀意来。 何林见他迟迟不能回答,便冷笑起来,说:“果然被我说中麽?” 何燕常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笑了片刻,然後才又说道:“人间亦有痴於我。这位少侠,与你一比,我倒果然是无心无肺,无情无意的了。” 何林怔了一下,却彷佛不知如何对答的一般,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得轻轻的呼吸声。 何燕常同他说,“既然是伤心事,还想她做甚麽,人间红粉佳颜无数,你又何必锥心刺骨的,总是放她不下?” 说了说,又想起:“我有个旧识,虽比你略大些,却是生得极好的,又善解人意,虽是青楼女子,却极有情意的。你若是见了,定然喜欢。改日带你去见她。” 何林再也不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便有些恼羞成怒,沉声说道,“你自己去见好了!” 何燕常不想他会这样恼怒,倒愣了一下。 两人之间,顿时静默一片,竟有些尴尬。何林抿嘴许久,突然瓮声瓮气的说道:“我试过了。……我对着女人,已经不行了。” 何燕常十分震惊,何林彷佛自暴自弃的一般,又恶狠狠的说道:“就算多美的女人都没用,我都试过了!” 何燕常似笑非笑,问他道,“小鬼,你这一生,能见过几多美女,还敢大言 分卷阅读7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5 不惭的说甚麽“都试过了”……”何林大怒,说:“总比你美便是了!” 何燕常倒是毫不介怀,想,他年纪轻轻,正是情欲正盛的时节,又怎麽会不举。又想起他清晨之时也曾情动难耐,纵然是不能行事,只怕也是心结难解,并非甚麽不治之症。沉吟了片刻,才笑吟吟的说道,“你年纪轻轻,便对色欲之事如此看重,一旦不举,便日日宣淫,真是……” 何林气得踢了他木椅一脚,何燕常哈哈大笑,却趁机捉住他手臂,将他拉到身侧来,然後伸手抚上他的脖颈,用力的捏住他下颌,低头亲住了他。 何林被他扯到怀里搂住亲吻,也是大吃一惊,当下就想要挣扎,却被他紧紧的抱住。何燕常知他许久不曾经过人事,必然经不住撩拨,果然亲了不过片刻,何林便忍不住情动,胯下之物半硬起来,偏偏的顶着何燕常的腿,何燕常暗暗好笑,心想,这也算甚麽不举?这糊涂的小鬼,也不知是拿甚麽样的人试的。 何林被他窥破此一番情状,也是难堪不已,只是默无声息之际,突然将他推倒在地。何燕常正要松开他,笑他一番,却遇着此事,也不曾防备,後背重重的摔在地上,痛得不轻,又被何林用力的压在身上,俯身下来狠狠的亲吻住了,一时惊讶不已,竟然任他胡为。 何林用力的按着他的肩头,低下头来狠狠的亲吻着他,不过须臾,唇齿之间,便满是血的腥甜气了。 何林毫无章法的亲了许久,终於放开了他,气喘吁吁的骑在他身上,低头只是看着他,似乎也有些无措。 何燕常心中叹息一声,不知为何,竟然笑了出来。只是牵动口中伤处,忍不住就“嘶”得吸了一口气。 何林捏紧了他的肩头,突然低声嘶哑的问道:“你对谁都这样麽?” 何燕常微微惊讶,却偏偏明知故问的说道:“对谁怎样?” 何林的手微微颤抖,却并不开口,片刻之後,突然捏住了他的下颌,低下头来粗暴而又用力的吻住了他,狠狠的吮吸着他的唇舌,就彷佛要把他吞食下肚的一般。 何林胯下之物早已硬得十分厉害了,犹如铁棍一般狠狠的顶着他的小腹,在他的身上胡乱的蹭着,何燕常被他磨蹭得有些情动,又被他暴烈的亲吻弄得疼痛无奈,便伸手揽住他的腰,反客为主,温柔的回应着何林。 何林被他吻得浑身颤抖,大约也是许久不曾经过人事,不由自主的便与他紧紧的贴在一处,任由他抚弄着自己。 何燕常被他压在身上,又被他用力搂住,只觉得这小鬼十分莽撞青涩,只是亲吻之际,见他这样出奇的坦率,丝毫也不遮掩,却又忍不住觉着有趣。 何林被他亲吻得沉醉,不由自主的搂紧了他,又在他身上用力的磨蹭,何燕常察觉到他的腿间已是微微濡湿,便有些好笑,伸手摸到他的胯下,便说:“抱紧些,我帮你。” 何林却突然顿住了,何燕常正有些不解,片刻之後,却听到何林低声的说道:“你是嫌我生得不好?” 何燕常听他声音嘶哑,身体也微微的颤抖,也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微微的一丝心动来。 他问何林:“你同男子行过此事麽?” 何林只是沉默的呼吸着,却并不回答。何燕常料他难堪,便是不曾有过,也定然不会开口回答,便逗他道:“这可与女子行事时大不相同。” 何林低哑的说道:“你不是一向喜欢男子的?” 何燕常见他咄咄逼人,忍不住微微的笑。何林彷佛是看着他的,此刻却出乎意料的凑了过来,屏着呼吸亲了他一下,就亲在他的唇角。极轻,极柔,彷佛在亲吻一片雪花似的。 何燕常被他试探般的举动弄得想要大笑,却还是忍住了。 何林亲了他,就伸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脖颈,何燕常听他屏着呼吸,却还是气息不稳,一副难以忍耐的样子,便有些好笑,问他,“你都同甚麽女子试过?就说不行?” 何林顿了一下,似是偏过了头去,低声的说道:“我找过金玉楼的白锦,梦华阁的凤嫣然,还找过……”何林不知想到甚麽,突然略嫌焦躁,把後面的话都咽下不说,冲着他极为恼怒的说道:“你问这些怎的?” 何燕常听了很是惊讶,这都是数得上的名妓,若是果然如此,只怕是当真不举了。心里竟很有几分替他惋惜,想,他还这样年少,便有了这样的心结,不能人道,人生不知要少几多欢愉,便十分的不忍。 何林烦躁的厉害,便亲住了他,也不许他开口,只是焦躁的亲着他,何燕常被他撩拨得有些忍耐不住,便伸手揽住他,安抚般的抚弄着他的背。 何林死死的抱着他,绝望一般的亲吻着他,何燕常想,他是被女子伤了心,所以对天下的女子都厌憎了麽?只是我此时若是同他欢好,便好似趁人之危的一般,到底不大地道。他如今年少,受不得情欲的煎熬,所以一心求欢,他日若是反悔起来,岂不是十分难看。 何林亲得够了,才略微的松开了些,何燕常纵然双目失明,却也察觉到他目光灼灼,只是死死的望着自己。 何燕常却在想,纵然是你情我愿之事,可两人欢爱起来,一时情欲所至,力道不好控制,他又双目失明,若是把这小鬼弄得伤了,从此对情事避如蛇蝎,那岂不是他的罪过了? 何林忍了又忍,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他开口,终於大怒,冷冷的说道:“何教主,实话同你说,我今生是不会再同女子亲近的了。我如今就是想要抱你,反正你也从来都喜欢男子的,怎麽就不肯同我亲近?你若是当真嫌弃我貌丑,便杀了我也罢,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 说罢这一番话,也不等他开口答话,便伸出手去,粗暴的扯开他的衣衫。 何燕常倒是十分惊讶,只是惊讶之馀,倒也不是十分的恼怒,只觉得何林果然十分有趣。 “怎麽这样性急?”何燕常笑了起来,何林果然恼羞成怒,低声说道:“那你杀了我?” 何燕常突然觉得很有趣,便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笑意,伸手抚着他的脸,懒洋洋的问他说:“你想抱我?” 何林屏住了呼吸,可是心跳声却无比的清晰,半晌之後,何林彷佛极不甘心,终於低声说道:“想。” 何林既然想要,他也起了兴致,便没甚麽不肯的。人上人下,又有甚麽分别?不过是欢爱罢了。况且他心里也的确是有些喜爱这任性少年的,因此倒觉得无谓。只是他戏弄何林惯了,便是此刻,仍是忍不住的要逗弄於他,说道:“你若是想抱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会麽?” 何林倒吸了一口气,突然就把他狠狠的压在了身下,凶狠的啃咬着他的唇舌。何燕常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另一只 分卷阅读7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6 手却轻而易举的剥掉了他的衣裳,任由他赤裸的肌肤磨蹭着自己,心里突然觉得十分欢愉。 他这一生所求无几,只是次次都不遂人意。 罗铁生如此,沈梦也是如此,与他恩断情绝不说,还要取他性命,置他於死地。便是黄谌,也与他生死陌路,从此再也不能相见。 他如今双目失明,犹如身在黑狱。这寞寞的空山之中,陪着他的,只有这个素昧平生的小鬼。纵然任性暴躁,又倔强固执了些,却不知为何,却极得他的喜爱,总是能令他开怀大笑,让他觉着十分有趣,不再觉着长日漫漫,枯索无味。 或许是何林小他许多的缘故,身世又十分的可怜,他便忍不住总想要容忍他,总想要对这小鬼好些,再好些。甚至还想过,便是出得山去,带着这小鬼也没甚麽不好。 何林低头捧着他的脸,细细的亲吻着,彷佛当真把他当做女子一般的对待,何燕常微微好笑,便捉住他的手,教他抚摸自己。 七 【九】 h~~~~~~~ 何林先前把话说得如何狠绝,此刻却彷佛有些羞窘,闭口不再言语,伸手缓缓的抚摸着他赤裸的身体,呼吸变得愈发粗重。 何燕常见他如此笨拙,心里只觉得有趣,连原本高昂的兴致都淡了几分,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何林也知他笑甚麽,大约是恼羞成怒,低头下去,在他肩头用力的咬了一下。何燕常一时吃痛,却还是忍不住大笑,何林沉默片刻,突然坐起身来走下床去,也不知做甚麽。 何燕常还是头一次在床笫之间被人如此冷落,不免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沉吟了片刻,正要伸手去摸衣裳,却听到何林去而复返,回到床边,问他:“你方才说的话,还算数麽?” 何燕常一只手撑在床边,正欲下床,却听到他问这样一句,便长长的“哦”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逗他道,“我还以为少侠嫌我到底不如那些白姑娘、凤姑娘的貌美,所以临阵逃脱了,怎麽原来还敢回来?” 何林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十分温柔,彷佛带着无限的眷恋一般,口中却是恶狠狠的语气,愤愤的说道,“她们自然都比你好看的。” 何燕常轻笑起来,觉得这小孩子赌气般的行径竟是十分的有趣,便默不做声的纵容了他,也不戳破。 何林却从腰间不知摸索出甚麽来,伸手缠在他双目之上,大约是布条一类,总有些粗糙,在他眼皮上摩挲,教人有些发痒。何燕常微微眨眼,心里有些不解,却任由他胡为。 何林伸手将布条缠在他双目之上,然後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何燕常心底微微有些异样,想要伸手抱他一抱,何林却又取出甚麽来,握着他的手腕,说:“你迟些时候,可不许临阵退缩。” 何燕常顿时觉着这小鬼十分的可爱,便笑着说:“小鬼,就你多心。你若是还不放心,手里不是还有多的布条,拿来将我绑住好了。” 何林赤裸着身体压在他身上,含住他的唇亲吻吮吸,何燕常许久没有经过这样黏腻的厮磨了,出乎意料的,却并不觉得厌烦,反倒觉着有趣。何林恋恋不舍的亲了许久,这才摸索着将他一双手腕分开,轻轻的绑在床头,何燕常闭着眼,平躺在床上,觉着手腕处微微的痒,心里突然也痒痒的,低声的说道:“何林……” “嗯,”何林靠了过来,在他耳边屏着气紧张的问他:“怎麽?是绑得太紧了麽?” 何燕常听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忐忑,丝毫不似平日的倔强暴躁,心里微微好笑,便哄他低头,然後亲了亲他,才笑着说道:“小鬼,放心做好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何林狠狠的压在他的身上,半咬半啃的亲着他的脖颈,然後一直缓缓的亲了下去,从他胸口一直亲到小腹,何燕常被他亲得痒痒,忍不住好笑想,果然是小鬼,难道当真把我当做女子一般相待? 何林却已扯掉了他的衣裤,低头轻轻握住他的男根,然後小心翼翼的含住了。 何燕常大吃一惊,万万不料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想要说些甚麽,何林却已经慢慢的把他的男根吞入口中,然後费力的吮咬着,努力的想要吞得更深,含得更用力。 何燕常怔了片刻,突然觉得心底有一处微微的骚动,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做些甚麽,说些甚麽。 何燕常平日里与人欢好之时,并不愿教人替他吹箫。一是他觉着这桩事虽是床笫之事,於人却好似有些羞辱,故此他从不提及。二则是,他觉着吹箫犹如男欢一般,喜好之人,自然喜好,不好之人,你怎样说也是徒劳,因此欢好之人,替他吹过箫的人,却也只有黄谌。 他心里是很有些喜欢何林的。这样一个平日里倔强而又暴躁的小鬼,此刻却低下头去,默不作声的替他吹箫,便是换了他,也会觉着有一丝屈辱罢? 何林肯为他吹箫,也不过是想令他欢愉罢了,这样简单直白的情意,却教他心动不已。 他只是喜爱何林,因此才想要纵容,却不想会得到这样的报偿,这不能不教他欢愉,不能不教他心动。 何燕常吸了一口冷气,突然很想挣脱双手的束缚,紧紧的抓住他的头发,让他含得再深些,更深些,然後同他说几句柔情蜜意的话,只是一时之间,却又甚麽都不舍得说了。 何林的舌头笨拙而又温暖,就好像一条被蒙住了双眼的小蛇,费力的想要舔遍他的男根,却总是被自己的牙齿阻拦着,然後就不知其所了。 何燕常的心被那条温热的小蛇弄得痒痒极了,又被何林的牙齿碰得一阵阵的疼痛,忍到了最後,几乎都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肩头,要他老老实实的别再乱咬,只乖乖的给他从头舔下去就好。 何林却还在用力的想要把他的男根往下吞,何燕常终於忍耐不住,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是想咬断我的子孙根麽?” 何林僵了一下,似乎有点进退两难,何燕常轻轻的叹了口气,才说:“小鬼,亏我还以为你很聪明……” 何林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突然伸手去摸他仍未被含入的男根,轻轻的揉捏一番,又用手圈住他的卵袋,慢慢的来回摩挲着。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孺子可教也。” 何林似乎有些恼怒,又将他的男根吞进去了几分,然後用力的吸吮吞吐了起来。何燕常见他果然一点就透,便不再开口,只是他也许久不曾经过人事,被何林这样弄了几弄,便有些忍不住了似的。 何林听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知他得趣,便如法炮制,愈发深的吞吐了起来。何燕常被他弄得兴起,简直想要伸手抓着甚麽才好,只是双手被何林捆在床头,便喘息着说道:“再含深些。” 何林含着他的男根,听见他这话,似乎笑了一下,齿 分卷阅读7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7 尖便碰着他兴致勃发的男根,让他吃了一痛。何燕常却顾不得那许多了,他挺起腰来,将硬挺的男根朝何林的喉咙里送,然後低低的喘息着。何林的手指抚弄着他的两腿根部,轻轻的揉捏着他的卵袋,然後忍住不适,又费力的吞得更深,直至齐根吞没,然後再飞快的吐出。何燕常被他湿润温暖的唇舌反覆的吮吸舔弄着,又被他一次次的深深吞下吐出,也不曾细细的数过,只觉得此刻更比前一刻快活,而下一刻又比此刻快乐更甚。 他几乎都已经忘却这种极致的快活滋味了,可何林又把它带了回来。 何燕常低低的呻吟着,声音低哑却又慵懒,何林整个人赤裸着身体,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从一开始含着他时就半硬了,等到後来他开始呻吟,何林胯下之物便硬得发烫,紧紧的抵着他的腿,却甚麽也没说。 何燕常最後终於在何林略嫌粗暴的吞咽中射了出来,何林丝毫也不曾躲闪,被呛得连连咳嗽。 何燕常喘息着笑了一下,低声的说道,“你松开我,我也替你含。” 何林咳嗽渐渐平息,慢慢的靠了过来,却并不解开他,只是伸展了身体,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体上,手臂压着他的手臂,心口贴着他的心口,小腹压着他的小腹,胯下铁枪一般的坚硬用力的抵着他的腿根,整个人只是这样沉默不语的压在他的身上。 何燕常听见他轻轻的呼吸落在自己的唇边,被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撞击着,被他坚硬的男根抵着,身体也慢慢的发烫起来。 明明甚麽都经历过了,却还是被一个毛头小子这样赤裸裸的勾引弄得情动了起来。 何林见他情动,便在他的唇边低声而又急促的问道:“我做得好不好?你喜欢麽?” 何燕常只觉得他急促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重叠在一处,竟然不能分辨,他微微的笑了起来,柔声的说道:“喜欢啊。” 何林愣一下,突然抱住了他,却只是闷声不语。 何燕常直觉他有心事,便问他,“然後呢?” 何林不声不语的含住他的下唇,报复般的轻轻咬了一咬,然後凶巴巴的说道,“我想抱你。” 何燕常笑了起来,嗯了一声,懒洋洋的说:“好啊。” 何林伸手去摸他半软的男根,摸得满手濡湿,又去摸自己的,把两人的男根拢在一起抚弄,何燕常被他弄得快活,便低低的“嗯”了一声,何林便凑过来吻他,在他唇边意乱情迷的喃喃说道:“我骗你的,白锦她们根本不配与你站在一处。我心里喜欢你得很,我……” 说到这里,他却僵住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一般,後面的话绝口不再多说,只是屏着呼吸颤抖。 七 【十】 h!! 何燕常觉出他的异样,叹了一口气,略带无奈的问他说:“好像是你要干我吧?” 何林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屏着气看他。 何燕常见他还是不作声,便又问他说:“我好歹也是一教之主,你喜欢了我,难道很委屈麽?” 何林吸了口气,突然扭过脸去,闷声的说道:“谁要喜欢你这个大魔头!” 何燕常觉得这小鬼真是口是心非,明明都迷他迷得要死了,还这样嘴硬。他忍不住微笑,悠然自得般的说道:“是麽?当真不喜欢?” 何林恼羞成怒,扑在他身上,咬住他的嘴唇。 何燕常见他这样的孩子气,心底一动,就很想将他压在身下肆意的疼爱,只是双手被捆在床头,又亲口答应了何林,不由得十分惋惜。 何林原本只是恼火的啃咬着他的下唇,可慢慢的,却变成吮吸舔吻,就好像不许他再呼吸的一般,霸道的吮吸着他的唇舌,一丝空暇也不肯留给他。 被何林那样肆意的亲吻着,也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觉着有些怀念。有那麽一瞬,何燕常甚至想,若是我年少时碰着的是他便好了。 这样一想,便愈发的情动,竟彷佛少年时一般的难耐。 何燕常被他牢牢压在身下,又被他亲得兴起,总觉着下一刻就该做正事了,只是何林迟迟没有动静,便用脚趾轻轻的磨蹭着何林的小腿。何林低低的呻吟了一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背,然後伸手摸住了他的男根,与自己的凑在一处,有些粗暴的抚弄着。 何燕常的唇角溢出一丝笑,懒懒的躺倒在他的身下,在他激烈的抚弄下低低的呻吟着。何林的手紧紧的搂在他的腰上,手心满是热汗,喘息声也愈来愈重,终於在他之前就一泄如注,弄得满手都是。 何林松开了手,整个人都躺倒在了他的身上,在他胸口慢慢的呼着气。何燕常又好气又好笑,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他,何林一时懒得动弹,便在口里嘟囔着,“这麽精神,迟早要干得你爬不起来……” 何燕常挑了挑眉,看着他的脸颊,忍不住亲了他一下,然後微笑着说,“小鬼,你行行好,先摸摸我的小兄弟再干我好不好?” 何林呆了一下,慌慌张张的坐了起来,伸手去摸他的男根,然後懊恼的叹了一声,片刻之後,又有些着恼似的,悻悻的说道:“老妖怪!” 何燕常不由得失笑,忍不住又要逗弄他,便故意说道:“小鬼,你该觉着庆幸才是。若是我干你,只怕你早都要哭着求饶了。” 何林僵了一下,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冷。 何燕常几乎都可以察觉得到他的僵硬,心想,这小鬼大约是被惹怒了。便是年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容不得人拿这桩事玩笑。便柔声的说道,“逗你的。” 何林闷闷不乐的哼了一声,突然放开了他的男根,不声不响的抓住了他的脚踝,然後分开了他的两腿。 何燕常笑了一下,倒是毫不在意他的鲁莽,顺着他的意思,自在大方的便分开了。心想,这小鬼,还当真恼了不成?於是便也不作声。 何林的手指从他的脚踝一直抚摸上去,何燕常很少被人这样亲腻的抚摸那里,不由得缩了一下,何林便故意又在那里摩挲了许久。何燕常被他抚弄得很是欢愉,脚趾动了动,何林便忍不住似的,低下头去,在他脚踝处亲了一下。何燕常只觉得那个吻彷佛一只轻盈的蝴蝶,让他心底一片酥痒,想要伸手捉住甚麽。 何林从他的脚踝一路慢慢的亲吻上来,一直亲到他的大腿内侧,何燕常的呼吸变得沉重,心中的欲望蠢蠢欲动,忍不住就想要挣脱了双手的束缚,捧着何林的头,让他深深的把自己胯下那柄铁枪吞下去。 何林的手指慢慢的探进他两股之间,也不知为了甚麽,竟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只是看着。 何燕常倒也自在,此刻却想着,他若是临阵退缩,也不知我去抱他一抱,他会不会恼? 何林用手指抚弄了一下,突 分卷阅读7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8 然低声的说道:“若是迟些疼痛,你便告诉我……” 何燕常“哦”了一声,突然就笑了,何林却出乎意料的不曾羞恼,只是与他双唇相接,亲腻的吻了他一下。 何燕常恍惚了一下,觉着那个转瞬即逝的亲吻之中,竟彷佛含着无数的情意一般。 何林抱住他的两腿,下身与他紧紧相贴,胯下之物早已一触即发,此刻用力的顶着他的两股之间,微微颤抖的厮磨着。 何燕常晓得他不曾与男子交欢,却不想他这样性急,心中微微好笑,便说:“小鬼,你就打算这样蛮干麽?” 何林却只是不语,腾出手来轻轻的揉摁着他的小腹,又在他的两股之间磨蹭着自己的男根,渐渐便濡湿一片,腻滑不已。何燕常不想他这样聪慧,便慢慢的放松下来,将气息从胸间沉下。何林的呼吸越发的粗重,胯下之物也愈发的黏腻湿滑,不停的在他两股之间磨蹭,何燕常听他忍得辛苦,又觉着两股之间那件物事竟是炽热如铁,也不由得情动兴发,便用双腿将何林朝前勾了一勾。 何林抚摸着他的腰,然後将他牢牢的稳住,突然就挺身朝里一刺,何燕常吃这一记闷痛,却也只是微微皱眉,何林却苦闷的呻吟了起来,额上也滴下冷汗来,用力的扶住了他的腰,低声的说道:“你夹得我好紧。” 何燕常只觉得他的汗珠儿都滴到了自己的胸口上,心里便是一动,想,居然看他不到,真是可惜了。 便说:“你听我呼吸,我呼气时,你再来。” 说完便缓缓的呼气,何林仔细听他呼吸,等他呼气的最後一瞬,便一鼓作气的插了进去。 何燕常只觉得一阵儿闷痛,就彷佛小腹里被人狠狠的捣了一棍似的,不由得闷哼了一声,何林连忙伸手来摸他的脸,紧张的问他,“疼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也不说痛,也不说不痛,只说,“你等等再试试动一动?等得趣时,便也好了。” 何林的手在他的脸颊温柔的摩挲着,迟迟流连不去,另一只手却仍牢牢的扶着他的腰,停顿了片刻,便试探般的,慢慢的抽插了起来。 七 【十一】 h!! 起初还略嫌艰涩,何燕常吃这一遭痛楚,心中暗暗自嘲,想,倒不枉我在人世间走过,总算是甚麽滋味也都尝过了。 何燕常倒也想得开,他想,若是下一次还这麽痛,那就换他来算了 ,先教教这小鬼再说。 何燕常任凭何林抚弄,便是吃痛,也并不使力,由他慢慢的抽送。几个回合之後,便彷佛不那麽吃痛了,何林也情难自禁般的低低叹息着,彷佛觉出了趣味来,然後不由自主的就加快了抽插的速度。 何燕常还是吃痛,只是这痛的滋味慢慢的变钝,变缓,他略动了动,终於觉着好受一点儿,这才同何林说道:“你稍慢些。”他本意是想缓一缓,何林却偏偏想错了,一霎时便激动了起来,抱着他的腰就是一阵儿猛烈的抽插,顶得他腰都要断了。 何燕常觉着何林那件物事就彷佛一根铁棍,在他体内胡乱的捣着,丝毫章法也无。只是听他喘息得厉害,彷佛情动难耐,也懒得再说,只是默不作声的忍着,却也不知怎的,竟慢慢的得了趣,觉出一丝滋味来了。 何燕常低低的嗯了一声,这一声音尾拖得极长,何林的手原本牢牢的扶着他的腰,此时却颤了一下,突然发狠用力的捏住了他。何燕常只觉着有一丝快活,却被他狠狠的捏了这一下,便一下子泄气了,原本有些抬头的小兄弟也没精打采的垂下了头去。 何燕常有些无奈,忍不住就说,“小鬼,你也好歹也温柔些。” 何林的呼吸声十分粗重,沈默了片刻,何燕常还以为他听进去了,却不想下一刻便被他紧紧的卡着腰侧,用力的抽插了起来。 何燕常这一回却觉出美妙滋味来了,何林只是重重的呼吸着,然後一下下激烈的顶着他。何燕常先受他一场苦痛的折磨,此刻有了一丝甜头,只觉得那滋味妙不可言,便低声的呻吟了起来。何林却猛然低下头去,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模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甚麽。 也不知是为了甚麽,那一刻,何燕常只觉得心口一颤。就彷佛何林那一下不是咬在他肩头,而是咬在他心上的一般。 咬着他肩头不放的何林,让他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好像能微微的察觉这人的心事,却又瞧不真切。 何燕常低声的问他道:“怎麽?” 何林不声不响的松开了他,极其暴躁的扯开了他手腕上的布条,然後抱了他起来,抵在床头,然後紧紧的搂住。何燕常笑了一下,便也伸出手臂去,慢慢的将他抱拢。 这便彷佛是坐莲的姿势了,何燕常纵然双目失明,一物也不能视,却也觉着有些不大好意思。何林将他抱得紧了,便毫无预兆的动了起来,就好像要楔入他身体最深处的一般用着力,暴烈的顶着他的身体。 如此坐莲一般的姿势,原本就容易插得极深,何林又彷佛卯足了尽头要干他,只是剧烈的呼吸着,简直惜默如金,没有一句话,只是狠狠的抽插着,愈来愈快,愈来愈深。 何燕常到了後来,也不能够自如的呼吸,连呻吟声也是支离破碎,低头伏在何林的肩头,双臂抱着他才能稳住些。 何林的双手抚在他的腰上,然後时不时的朝下滑去,时重时轻的抚摸揉弄,舌尖也时不时的舔过他的脖颈,半咬半吮的含住,若有若无的撩拨着他,然後一下又一下的顶入他身体的深处,彷佛极欢愉的深叹着,却不知为了甚麽,又彷佛极不满足,极苦恼的呻吟着,然後狠狠的顶入他身体更深的地方。 何燕常也硬得厉害,这样坐莲的姿势,他想要稳住不倒下去,只好抱住何林,因此两个人就贴得极紧。何林情动得厉害,连乳尖都是硬硬的,一下下的磨蹭着他,男根也坚硬似铁,炽热如火,每一下都更深的楔入了他的体内,严丝合缝,几乎要与他钉在一处一般的发着狠。 何燕常胯下那件物事也坚挺得很,直在何林的小腹处磨蹭着,濡湿了一片。 何林极尽力的,大约仍是年少持久,这样的姿势,其实都是何林吃力,何燕常几乎不怎麽动的。就是如此,何燕常也被他弄得十分欢愉,只顾着紧紧的抱着他,其馀的竟然甚麽都不记得了。 此种欢愉,又与从前大不相同,别有一番滋味。何燕常在他耳边低低的呻吟着,何林便愈发的急促, 狠狠的插着他,何燕常只觉得那一下下的,如腾九天,又如堕云霄,低低的呻吟声变得急促,彷佛被他一下下的插入刺破了的一般,犹如四散的蛛网一般,零落的落在何林的耳中,让他乱了心神。 何林双臂收紧,将他牢牢的抱在怀里, 分卷阅读7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7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79 然後焦躁的抬起头来,想要亲他。 何燕常被他干得几近恍惚,哪里顾得上他,何林急躁起来,伸手捧住他的脸,用力的亲吻着他,又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顶弄,不过几个回合,竟在他体内泄了出来。 何燕常被他激了这一下,颤了颤,又被他狠狠的亲吻着,便也不由得泄了出来。 何林将他压倒在床上,紧紧的抱在怀里,埋在他体内的那件物事也不拔出,只是不言不语的抱着他。 何燕常还沉醉在这场欢爱的馀韵之中,何林却突然又吻上了他的唇,何燕常被他吻得很舒服,便微微的笑了。何林一下子就抱紧了他,声音低哑的问他道:“你喜欢麽?” 何燕常恍惚了一下,便笑了一下,坦诚的说道:“喜欢呀。” 何林似乎有些惊讶,却又忍不住的欢喜,压在他的身上,捧着他的脸,似乎不敢相信似的,在他的唇边低声的问说:“当真喜欢?” 何燕常见他急切,倒彷佛讨糖吃的小孩子一般,便又笑了,温柔的说道:“嗯,当真喜欢。” 说完便也伸出手臂,松松的搂住他,然後又说:“我们歇歇,等等再来大战它三百个回合。” 何林却不说话,奇异的沉默了下去。 何燕常的手滑了下去,摸了摸他的腰,逗他道:“怎麽?不信?” 何林却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道:“你既然也喜欢,那……你以後别再找别的人了,一直同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七章 完 何燕常微微的惊讶,何林却彷佛怕他即刻就要说出一个“不”字似的,突然吻住了他。 何燕常被他吻得又有些兴起,便伸手搂住了他,与他深深的吻在了一处。 何林只是不肯放开他,辗转的吮咬着他的唇舌,然後将舌尖探入他口中,彷佛小蛇一般,勾得他心里痒痒的,便使了几分力气,将何林抱紧,然後轻轻咬住了他的舌尖,然後吮了一吮。何林几乎不能自持,着迷般的与他亲吻着,胯下那件物事,却又颤颤巍巍的半抬了头,在他小腹上抵着。 何林不由自主的伸手从他腰间抚下,何燕常捉住了他的手,声音沙哑的说道:“小鬼,你倒是好精神。” 何林搂着他的腰低声的说道:“你不是很喜欢?” 何燕常笑了一下,懒懒的躺在那里,顺着他的话说道,“喜欢啊。” 他的声音慵懒极了,彷佛还带着一丝欢好之後的馀韵,拖着长长的尾音,何林听了就颤了一下,将他抱得愈发的紧了,亲着他的脖颈,然後含住了他的下巴,轻轻的咬了一下。 “我看你也喜欢得很嘛,”何燕常的手抚上他光裸的後背,心中突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只是那念头彷佛一尾鱼,滑溜溜的根本捉不住,便又落入了水中。 何林压在他的身上,捉住他的手腕,何燕常还以为他又要咬上一口,正要嘲笑他好似小狗,却突然被他轻轻的亲了亲指尖,然後被他捉着手腕拽到了何林的胸口。 何燕常只觉得他的心在自己的指尖下砰砰的跳着,彷佛随时都会跃出来的一般。何燕常听着他沉默却又紧张的呼吸声,觉着他的心跳彷佛愈来愈快似的,就好像这个人有许多未曾说出口的话,都在这一下下的心跳声之中说了出来。 何燕常的心底便颤了一下,伸手慢慢的覆上了他的心口。 何林彷佛怕他离开,把他的手牢牢的按在自己的心口,然後低声的同他说道:“我不好麽?” 何燕常微笑了起来,说:“好啊。” 何林的呼吸有些乱了,便亲着他的手指,急切的说道:“那我们两个一处,难道不好麽?” 何燕常静了片刻,只是不曾开口。何林便屏着呼吸等他,却慢慢的捏紧了他的手腕。 何燕常被他捏得微微发痛,便皱了一下眉,何林却伸出手来,抚上他的眉,然後情不自禁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又抚到了他的嘴唇,彷佛着迷的一般,凑了过来,带着浓浓的情欲,吻上了他的唇。 何燕常笑了起来,在他的唇间低声的问道:“你这是要使美人计麽?” 何林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动怒,说:“可惜!我又不是美人。” 何燕常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说:“小鬼,你真是不解风情。悦我心者,方是美人哪。” 何林的呼吸一窒,突然捉紧了他的手腕,将信将疑的逼问他道:“当真?” 何燕常微笑起来,允诺他说:“自然当真。” 何林彷佛仍是不敢置信,突然同他说:“你敢与我起誓麽?” 何燕常挑了挑眉,沈吟起来,装作为难的一般,思量片刻,才又一本正经的问他道:“你这是要做我魔教教主夫人麽?”也不等他答话,便又径自说道,“我倒是肯,只是你敢麽?” 何林僵了片刻,连呼吸也凝滞了一般,只是没有丝毫言语。 何燕常微微不解,心里有一丝焦躁,便笑着反问他道:“怎麽?少侠又反悔了不成?是不肯做我这魔教的教主夫人麽?” 何林突然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说:“也不知谁是谁的夫人,明明被我……”说道这里,却又把後面的话吞了下去,只是悻悻的把他压住了,然後恶狠狠的亲着他的唇。 何燕常在他身下微微的笑着,何林却在颤抖,起初只是轻微,後来却颤动得厉害,几乎不能自持。 何燕常抱住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悲伤来,却不知究竟为何。 他拥着少年赤裸的身体,温柔的安抚着他,彷佛盟誓一般,低声的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小鬼,怕甚麽?你若不负我,我便决不负你。” 何林甚麽也没说,只是抱紧了他。 两个人赤裸着身体,紧紧相拥在一起,在那样一场纵情肆意的欢好之後,却是这样静谧的时刻,何燕常觉着有些奇妙。 何林的呼吸渐渐均匀,直至平缓,何燕常抱着他,终於觉出他脸颊湿润,便慢慢的亲着他的眼角,只是听他气息和缓,才知他早已入睡,便微微一笑,也平心静气,慢慢坠入梦乡。 两人交颈而眠,彷佛一对儿鸳鸯一般。 相依相偎,不分不离,只在今朝,不梦明日。 第八章 上 梦中惊变陡生,燕回空巢欲倾 门外似乎是落着雨,却又似乎没有。 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风吹树叶,还是雨打屋檐。 沈梦自睡梦中醒来,微微的睁开眼,然後怔怔的看着枕边之人。 何燕常仍在睡着,一只手臂将他半抱在怀里,似乎是搂着他,又似乎是在护着他似的,将背对着门外。 沈梦屏着呼吸看他,彷佛害怕惊醒了他的一般。 在教中之时,一夜欢好之後,何燕常彷佛也是这样的搂着 分卷阅读7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0 他,将他半抱在怀里,身朝里,背朝外。 沈梦轻轻的挣脱开来,坐在他身边,垂下眼去,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却又不知是为了甚麽。 他醒来没有多久,何燕常便也醒了,只是还有些似醒非醒的样子。 何燕常要醒不醒之时,是很有些糊涂劲儿的。当年在教中之时,就没人敢在这个时节招惹他。便是午间小憩,若有谁要事来报,也不敢搅他好梦,便在门外垂手侍立,待他转醒时方敢入内。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突然有些恍惚,竟然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现下还是以往。竟好似也曾有过一模一样的情形,何燕常似梦似醒,不知梦着甚麽,他却满腹的心事,只是痴痴的看着这个人。 在这半梦半醒之时,何燕常的神情似乎有些迷茫,沈梦紧紧的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奇特,俯身下去,摸着他的脸,不怕死的亲了亲他的唇。 何燕常含混的“嗯”了一声,带着点儿困惑,却让他心里痒痒的。 沈梦不舍得放开他,便搂住了他的脖颈亲吻,何燕常被他这样凶狠的亲了许久,终於清醒过来,“嗯”了一声,才略带沙哑的说道:“小鬼,一大早就这样精神……” 沈梦搂紧了他,压在他的身上,咬着他的嘴唇说道:“我精神的很,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何燕常笑了一下,此刻他已经全然醒来,却只是随意的搂住了沈梦,然後用那种懒懒的腔调问他道:“怎麽,难道你真要干得我下不了床?” 沈梦抱紧了他,喉咙里有些发紧,眼角也有些酸涩,他想,这竟好似梦的一般。 几乎令人不敢相信,也令人不敢醒来。 他掩饰一般的咳嗽了两声,故意用极凶狠的口气说道:“我倒是想。” 何燕常笑了起来,似乎觉着他孩子气,安抚般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便说:“起来了,我要去练剑。” 沈梦怔了一下,才说:“哦。” 何燕常摸到他赤裸的身体,便露出微微的笑意,不经意般的说道:“你的伤不是也快好了麽?难道不想离开这里?” 沈梦心里一惊,不料这人会在此时提起出山之事。 “离开又能怎样?”他不知觉中,竟看向了墙上挂着的刀剑,心里突然一片苦涩。 何燕常却浑然不觉,道:“我不是替你削了一条短棍麽?你也穿好了衣裳,随我一同去练武好了。” 沈梦低声的笑了,何燕常当年在教中之时,哪里有如今这样的热心武艺?每日里的练剑? 也不知是要找哪个寻仇,所以竟然连脾性都改了。 沈梦笑了又笑,终於止不住的大笑。 他一想到这个人练剑是为了甚麽,便觉得不能呼吸了似的,胸中竟是难以纾解的苦闷。 何燕常静默片刻,突然说:“小鬼,你告诉我你仇人是谁,我替你杀了他报仇可好?”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恍惚了似的,只有那个“杀”字清晰可闻,犹如一根银针,堪堪的落入了他的心口之上。 他心里快意极了,却又痛恨极了,只是统统不知为何。 何燕常握着他的手,轻轻的捏了捏,仿佛安抚,又彷佛在等他回答。 沈梦笑了笑,只觉得胸口生疼,他紧紧的看着何燕常,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後说:“好啊。” 第八章 中 h~~~~~~ 何燕常微微一笑,搂住他亲了亲,便摸了衣裳下床去了。 沈梦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穿好衣裳,又看他神态自若的走去墙边摸剑,半天才回过神来,匆忙的抓起衣裳穿起,然後跟在他的身後走了出去。 既然何燕常已决意要出山了,那当年刀中所藏之物,必然要一并带出才是。 沈梦知道时间紧迫,只是他这里愈是心急如焚,却愈是寻不见。又想到这梦一般的时日如此短暂,犹如水中月,镜中花,转瞬即逝,心中竟是无比的惶恐。 等到出山之时,便是梦醒之日。那时,他便再也不是何林,而是那个与何燕常有着夺教之仇,杀“妻”之恨的沈梦沈雁林。 只看那时生死两别,何燕常如何待他,他便知道了。 这个人,为着黄谌的缘故,便恨了他。 明明不知再见何时,这人却是那麽的冷漠,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也是那时,沈梦才知道。原来他生死不明,前途未卜之时,竟然还是舍不得看这人命悬一线。 明明他是恨着这个人的,可到了最後,却还是舍不得动手杀他。 倒是何燕常,怕是早已厌弃了他,铁了心肠要杀他的。 那时他在香雪山庄之中,还不曾明白,还因此恼恨了许久,如今想想,竟有些悔恨。 只是当时当日,他又如何能够知道? 他心中牵挂刀中之物的下落,又想着分别不日将至,每每心绪烦乱,躁乱之极,竟是一反常态,难得的沉默起来。何燕常练剑之後,要去山溪间洗身,他也紧紧相随,几乎不离半步。 何燕常却不知他心中为何焦急,只当他一朝食髓知味,所以兴致来了便要求欢。 何燕常生性随和,又不知为了甚麽,竟彷佛对他极为中意。他於情事上有什麽求索,若不是太出格的,便都顺着他了。 因此沈梦在山溪旁抱住他,向他求欢之时,何燕常倒也没什麽不肯。两人便在野地里又做了两回。 沈梦搂着他走进水中,剥尽了他的衣裳,撩着水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又细细的亲吻着他肌肤上滚落的每一颗水珠,直到吻得何燕常情动了之後,才狠狠的把他压到在水边,藉着冰凉的溪水进入他的身体。 方才看何燕常舞剑之时,他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胯下之物硬得发胀。那种强烈却又陌生的情欲彷佛滚油一般,煎熬着他,令他痛苦,却又令他无比渴望。他想要折磨何燕常,又想要取悦何燕常,他想要看到何燕常在他身下打开身体,想要看到何燕常为他沉醉,为他呻吟,为他喘息,想要何燕常所有的一切都属於他,也只属於他。 他一直忍耐到何燕常练完剑,又忍耐着抚过何燕常身体的每一寸,这才终於狠狠的把何燕常压在身下。他的欲望犹如脱缰的野马,丝毫不能掌控了,只是肆意的在何燕常的体内冲撞抽插,没有丝毫的技巧,没有丝毫的要诀,他心里只有情欲,只有何燕常,这两者紧紧的绞缠在他的心上,犹如烧得赤红的烙铁一般,灼得他胸口发疼。 他在何燕常的体内泄了出来的时节,彷佛整个山都静了似的。何燕常的喘息声犹如雪片一般落在水面上,水波微微晃动,沈梦的心也随之轻晃。他真想搂紧了何燕常,两个人永永远远就在这空无一人的野山里住下去,时时刻刻的相拥着,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记得 分卷阅读8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1 。 他到底年轻些,泄过不知多久,抱着何燕常在怀里,抚弄了片刻,便又想要了。却只是不说话,半硬的男根在何燕常股间用力的磨蹭着,然後舔弄着何燕常的脖颈。 何燕常见他仍是惜字如金,不肯多说话,只当他年少面皮薄,仍在害羞,便逗他:“你还要来?” 沈梦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呼吸声却又粗重了几分。 何燕常便笑,说:“果然是少年人。”却也没再说什麽,任由他揉弄,又胡来了一回。 沈梦那几日也不知是怎麽,竟然彷佛中邪了一般,好似初识情欲的一般,兴致一来便要求欢。一日多则四五次,少则两三次,竟彷佛不要命一般。 两人在水边,在野地里,在高树下,一一的做过了,两人都知道这空山之中不会再有他人,所以竟是出奇的放纵和肆意。 在水边次数却是最多,何燕常被他带在浅水边,藉着水里弄他,那水波微微晃动,彷佛无数只手指一般,轻轻的抚弄着两人交合之处,沈梦又勇猛异常,何燕常被他弄得泄了数次,到了最後竟然是什麽也射不出了。 沈梦最喜欢这样抱着他,看他微微恍惚,彷佛失神一般的模样,然後便狠狠的含着他的唇,堵着他的嘴,一直亲得他回过神来。 何燕常倒是很由着他,也彷佛觉着极快活,赞他精力十足,还夸他悟性极高,一点就透。 沈梦便情不自禁的脸红了起来,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可是见他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便忍不住发狠,用力的亲着他,彷佛要将他吞吃下腹,溶入骨血一般才甘心。 便是这样纵情生死的日子,沈梦原以为还有数日。 却不料只到了第三日,两人住着的山居里便来了外人。 第八章 三 山门被轻轻叩响之时,沈梦正在替何燕常擦剑,闻声便是一惊,直觉竟是握剑而起。 何燕常才同他欢好过,发也懒得束,衣也懒得披,只是斜斜的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正似梦似醒之际,却听到叩门声响起,他低低的“唔”了一声,单手撑在床边,缓缓的坐了起来。 “是门响?” 何燕常微微皱眉,心中极为疑惑。 沈梦将剑紧紧握在手中,低声说道,“我去看看。” 何燕常却极快,顷刻间便走至他身旁,见他手中剑按住,低声说:“你在我身後。” 沈梦见他相护之意甚是坚决,心里,却不曾开口,只是默默的站在他身後,看他将剑入鞘之後,这才慢慢走出山居,双手拉开竹门。 叩门者不过是两个少年,打扮得彷佛教中之人,只是从来不曾见过。沈梦心中惊疑不定,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们两人。 那两人声音极低的同何燕常说着些甚麽,沈梦倾尽全力去听,只听到他们说道教中生出异变,费大人请教主出山归教。 又低声说着费大人如何如何,沈梦心里一团乱,心想,他必是早有筹备,不然如何丝毫不见异色? 想起方才床笫之间的欢色,心中竟然有些怨恨。 那两人又从怀里取出书信来,递与何燕常手中。 何燕常却袖着手,并不接过,淡淡的说道:“我双目早已失明,你们既然在这山中相守,难道竟不知?” 那两人面面相觑,似有愧色,何燕常顿了一顿,才说:“车马可曾备好?” 那两人连忙点头相应,何燕常便微微点头,回来房中,笑着同他说道:“小鬼,可都听见了?” 沈梦口中发苦,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何燕常摸了摸横放在桌上的剑,又去壁上取了挂着的刀,掂了一掂,才将刀身慢慢拔出。 他看刀时,只觉得似一把好刀,可何燕常拔刀时,却令他大吃一惊。 那刀甫一出鞘,刀光竟如水般倾泻而出,寒意之重,杀气之盛,竟令人望而却步。 沈梦心中早有提防,却也不由心口一颤。 何燕常却又突地将刀入鞘,微笑着说道,“宝刀应未老,只是蒙尘久。” 沈梦见他将刀仔细的挂在腰间,又取了簪子,将发束起,那时便不免露出了鬓间的白发来,竟然刺目无比。 沈梦最见不得这个了,当时便大怒。何燕常如何生出了白发?明明正当壮年,却为了一个黄谌伤心至此,可见黄谌未死之时,他对黄谌是如何的好了。沈梦心里极恨此事,片刻都不愿想起,偏偏何燕常鬓间白发醒目,彷佛有意要提醒着他似的。 沈梦见他装束停当,连刀都系好了,再不似往日披发袒胸的随意,也知道何燕常出山之意已决,必然不能更改了,心中极其的不甘愤恨,犹如被毒蛇噬咬着的一般,嘶声说道:“你要走?” 何燕常循声望去,微微的笑,反问他道:“如何不走?” 沈梦还不及开口,便听他又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便是这样,你还有甚麽要带的?快些收拾了。” 沈梦大吃一惊,紧紧的望着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何燕常笑道:“怎麽?” 沈梦明知他意,也知自己面容尽毁,便是当真随他回去教中,也未必就能被人认出,可心中仍是挣扎了许久。 何燕常见他只是不语,以为他犹豫未决,便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小鬼,原来你果然反悔了。” 沈梦看他腰中所挂之刀,又看黄谌之剑随意的摆在桌上,心底突然有甚麽一闪而过,那两把刀剑他都曾细细摸过的,剑是他惯用之物,又是黄谌所留,因此他格外留心,并不曾觉着有甚麽异样,倒是那刀…… 他突地站了起来,低声的说道,“你空口在这里说些甚麽反悔不反悔的话,哄得我只身随你回去了魔教,之後又会怎样?我要如何信你?” 何燕常眉梢轻轻扬起,略一沉吟,便把腰中之刀拔出,微微一握,竟然分作两把。 沈梦大吃一惊,眼睁睁的看他从刀身贴合之处摸出一片金箔似的物事,轻轻迭起,仍旧塞入怀中,才把其中一把刀分与了他。 何燕常似笑非笑的说道:“小鬼,你不就是想要个信物麽?” 第八章 四 沈梦屏着呼吸看他将薄刀递过,心里竟然挣扎不已,也不知是不是该拼死一搏,将他怀中之物夺回。可他到底还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便定了定神,声音微颤的说道:“哪个要你的信物!” 何燕常微微一笑,扬眉问他说:“当真不要?” 沈梦心中恼恨,劈手将刀夺过,说:“若是当真送了我,休要再讨回!” 何燕常将手一松,低声的同他说道:“你随我一同回去麽?”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怀中微微露出的一角,咬了咬牙,便说:“去便去。” 何燕常轻笑一声,却并没有再说些甚麽。 分卷阅读8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2 沈梦万万也料想不到,何燕常说要他一同回去教中做教主夫人,竟然并不是玩笑。 前来接何燕常回教的人其实共有五人,都是极面生的少年,想来是在山中徘徊已久,只等今日了。 一朝得了何燕常的允诺,片刻之间便备好了马车,在柴门外恭候。 何燕常捉住他的手腕,带他一同出门,对着门外的那些少年吩咐道:“这是我契弟,此番回去,把他与我一般的对待,若是稍有差池,便是对我的不敬。” 少年们似乎都略有惊恐,沈梦也怔了一下。 往日在教中,他从来不曾见过何燕常如此的说话。何燕常对下属都极为纵容,几乎不怎麽管事,便是教中服侍他的人有所怠慢,他也并不怎麽在意的。 如今却说出这样有几分严厉的话来,沈梦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只是回过神来之後,晓得他说了甚麽,不由得满面通红,想要发作却又发作不出,只好强按怒火,抿口不言。 大约是费清吩咐过了,几人日夜疾驰,竟然飞速的赶回了教中。沈梦想起之前这几人压低的话语,猜测必然是庆王府有所行动,不然若只是寻常的江湖事,不会惹得费清如此不安。 沈梦一路之上都在暗暗的琢磨那把麒麟刀。 当日在教主宫中得了那把刀鞘,他曾在灯下细细的看过。刀鞘花纹繁复细致,与他往日见过的兵器大不相同,绝不似江湖人的手笔。又想起庆王府苦苦追索此刀,便觉出其中必有关联。只是所知甚少,其中的关节他一时还理不明白。 沈梦想起何燕常暗藏在这鸳鸯双刀之中的物事,那物极薄极轻,彷佛金箔一般,只是看他随意的折起,又不似金箔,所以心中疑惑。只是当时事出突然,不过匆匆一瞥,并不曾看真,於是此刻懊悔非常。 他们一行人回至教中,沈梦随他走下马车,看着旧日熟悉的草木楼阁,无一不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的,心口便微微发颤,竟然有些恍惚。 何燕常将他的手握住,毫不避讳的带着他拾阶而上,一步步踏入山门。沈梦眼望着山顶的教主宫愈来愈近,便愈行愈缓,双腿犹如灌了铅水的一般,竟然丝毫迈不动。 何燕常便笑,问他:“怎麽,不敢入我这魔教之宫?” 沈梦看着身後远远的跟着若干教众,又看石阶上费清已率人匆匆来迎,若是说心中丝毫不惧,只怕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他低声说道:“你若是还记得当日山中之誓,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随你去。”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小鬼,怕甚麽?自然都是记得的。难道要我在这里背与你听麽?” 沈梦心里一动,正欲开口,便看到费清已走到不远处,高声的唤道:“教主!” 沈梦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慢慢的站到了何燕常的身後。 第八章 五 当日他带伤入教,教中之人不少都听过他的声音,费清怕是也曾听过的,若是开口,只怕会露出马脚。为今之计,只有在人前低头敛眉,闭口不言,等到拿到那金箔之物时,再速速的远走高飞才是。 费清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还在石阶之上,就颤颤巍巍的要下跪行礼,何燕常是目不能视,只是听到声音,便问:“费长川?” 费清躬身要跪,何燕常却立刻伸手扶住他,沈梦见他双目失明还行动自如,心里竟不知甚麽滋味。 费清看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游离片刻,又落在他腰间所挂的雌刀上,似有疑虑,却连一字也不曾提及,只是说道:“教主,有桩要紧的事,非要你回来定夺不可。” 何燕常松开了手,微微笑着问说:“究竟出了什麽事?看你慌得这样?” 费清又看了他一眼,然後才说:“在这里讲?”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无妨,但讲便是。” 费清便清了清喉咙,低声的说道,“庆王府的小王爷着人送过信来,指名要教主过目的。” 何燕常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远处石阶上候着的众人都不知教主为何突然发笑,就连沈梦和费清也有些琢磨不定,僵了一僵,不敢贸然开口。 何燕常笑过之後,才说:“信里说甚麽?” 费清略显尴尬,半晌才说:“他信里说,他手中有罗姓男子一名,是教主旧日相识,要教主拿一样东西去换。” 沈梦心里暗暗一惊,想起那一日假扮何燕常,在庆王府中救他一命的那人。当日在庆王府中,他便猜这人便是前任教主罗铁生之子,何燕常旧日的好友,罗俊青,不然如何扮得如此之像,连剑法都如出一辙?若不是相熟到不分你我的程度,绝然不会如此。 何燕常听说罗俊青落在庆王手中,大约也是出乎意料,反问费清道:“他信中原话如此?” 费清连忙点头,说:“只字不差,分毫不错。” 何燕常微微皱眉,又问:“你着人去看过了?果然是他?” 沈梦想,他问费清,那便是费清也认得那人了?心中谜团更甚。 又见他说话丝毫不避讳自己,又想起从前在这山中,纵然得他应允,处理些许教务,比起今时今日,却是天差地别,心里竟有些恼怒怨恨起来。 费清迟疑片刻,又看他一眼,其馀教众都在远处静候,只有沈梦紧紧站在何燕常身後,寸步不肯後挪。 何燕常虽目不能视,却也察觉到了费清的犹疑,便说:“不妨事。” 费清垂下了眼,声音平平的说道:“自教主离教,教中生出许多事端。简而言之,便是江湖中传出谣言来,说麒麟刀藏在教中。巧的是,教中偏偏起了大火,又有人趁火来教中夺刀。那人扮作教主你的模样回来,也不知从哪里寻出一柄断刀来,被那帮强人劫走,一路追去,才晓得是庆王府的人。” 何燕常极安静,半晌不曾出声。他极少如此,沈梦知他心中必是极为难的,便想,这两人分明关系匪浅,那时罗俊青说他们两个犹如兄弟一般,想来应是真话不假。又想,何燕常并不是贪图权势富贵之人,不知这人此时却因何默声不语?难道是怕投鼠忌器?只是他若不应,难道就不怕小王爷当真杀了那罗俊青不成? 沈梦心底突地生出一个念头,这念头快得几乎让他捉不住,却让他瞥见了一丝微光,彷佛所有的谜团都可以迎刃而解的一般。 何燕常静了许久,才淡淡的说:“你回信与他,说小王爷何许人也,何燕常双目失明,他难道竟是不知?许久不见,如今寄信过来,不过寥寥数字,还指名教我过目,莫不是嘲讽於我?” 何燕常此话的声音虽然不高,稍远的人却都可以听到。沈梦想到那一日在庆王府中,小王爷对教中之事了若指掌,便想,他在教中必有耳目,何燕常此番,莫不是 分卷阅读8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3 说与人听的? 费清皱了皱眉,想要说什麽,却彷佛碍於他仍在场,便抿口不言。 何燕常又说:“我累了,歇一日再说,你说教中起火?都烧了哪里?” 费清说:“只罗浮一殿,别处皆无碍。” 费清顿了一顿,突然问说:“教主仍如往日一般,要去烟雨阁住下麽?” 何燕常仍在沈思之中,听他问了这麽一句,不由得抬起手来,扶在刀柄上,片刻之後,才淡淡的下令道:“即日起便将烟雨阁锁了,无事不许出入。” 第八章 六 沈梦吃了一惊,却又不能露出分毫,心中犹如烈火焚烧的一般,令他几乎不能喘息。 烟雨阁是何燕常留他的所在,与他同起同卧,简直把烟雨阁当做居所的一般。便是後来何燕常另赏了他山庄,可他在教中七年,饮食起卧,皆在此处。 如今何燕常竟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怕是当真厌他恨他了的。 沈梦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想,难道七年的情分当真丝毫不念,只为了那一个贱人,你便恨我至此麽? 却偏偏一个字也问不出,只好隐忍在胸中,恨恨不已的在心中默念。 费清略显尴尬,又问:“那不知……教主如今要住哪一处?” 何燕常彷佛有些疲累,便说:“随意便是,”又彷佛无意间想起,说道,“我稍事歇息後,便要闭关修习,近日得了一套绝妙的刀法,正要练起。” 费清早就觑见他腰间所挂雄刀,见他如此说话,欲要开口,却又闭紧了,片刻之後,才说:“那不知……这位客人……” 何燕常微微一笑,捉住沈梦的手,说:“这是我契弟,自然与我同住。我闭关修习时,不许慢待於他。” 费清深深看他一眼,似乎已然起疑,沈梦愈发的低头埋首,不做一声。 费清唤了一个少年来,附耳说了几句,又不知问了什麽,便点了点头,说:“你带教主与这位客人前去鸣鹤楼,”又对何燕常说:“教主,我迟些再去见您。”何燕常却满面倦容的打断了他,说:“不必,你尽早吩咐下去,我一觉醒来,便要闭关了。” 那少年在前面带着路,沈梦犹豫了一下,便扯着何燕常的手跟着他身後走了过去。 费清抱着手在後面默然无语的看着他们,沈梦不敢回头,浑身僵硬的朝前走,觉得这人莫不是认出来了?一路前行,简直如背针芒,恨不能几步便赶快走到要去的地方。 等到一路走到鸣鹤楼下,只觉得後背都被细汗浸湿了。沈梦站定在低楼之下,看着山底重重石阶,想,费清这样的神情,倒也不似作伪,他若是当真认出了我,必然不是如此。 只是转念一想,费清那样说话,分明是早就着人在山里寻着了何燕常,不过在暗中候着,不曾现身罢了。而今事急突发,迫不得已才又请何燕常出山。 若是果然如此,也该早就知道何燕常待他如何才对,为何如此惊诧? 正犹疑不定,却听何燕常突然说道:“我闭关修习时,你便在这楼中安住,等我出关便是。” 沈梦愣了一下,想起他方才的说辞,又想起罗俊青曾对他说过的话,心中顿时生出许多疑虑,开口便道:“我不信。” 何燕常微微一怔,却忍不住笑了,说:“小鬼,太聪明了不好。” 沈梦见果然被他猜中,心里一沉,便说:“你是要避人耳目,单刀赴会麽?” 何燕常笑而不语,沈梦顿时大怒,说:“你一个,一个……”他急怒攻心,便有些口不择言,只是话说到了这里,瞎子二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何燕常微微笑着,说道:“小鬼,你竟然说不出口麽?我来替你说如何?不就是想说我是个瞎子麽?” 沈梦怒哼了一声,说:“你这魔教之人,不知好歹,难道想与天家作对不成?” 何燕常握着他的手腕,带他走入楼中,笑吟吟的问说:“小鬼,难道你就这样怕我一去不返?” 沈梦脸色大变,想,这人果然是如此打算,心中竟是极怒,说:“你难道要以卵击石不成?”只是说出口後,又有些懊悔,觉着这口气不大像何林,便又道:“他要什麽,你一个堂堂魔教教主,难道还不舍得与他?无论甚麽,换一条人命难道还不足够?” 沈梦知他怀中那件物事,必是庆王府中苦苦求索之物,有此一言,也有几分试探之意。 何燕常站定在那里,不知看向哪里,片刻之後才说,“这件物事若是给了出去,他这条命,只怕就当真救不回来了。” 第八章 七 沈梦心口微动,装作不在意一般的问道:“他要的究竟是甚麽?便这样的要紧了?给都给不得?” 何燕常微微苦笑,反问他说:“你当真想要知道?” 沈梦怔了一下,想,他难道当真肯告诉我不成?心中竟然隐隐期盼起来。 口里却仍是倔强,说:“你若是想说,便告诉我知道。若是不想说,便休要再提。” 何燕常沉默片刻,沈梦怕他终究还是有所顾虑,不肯说出,便又激将道:“在山中之时,你却不是这样。我当初发了甚麽誓,难道你都不记得了?我既然随你前来,虽不敢说要与你同生共死的话,可也是存了要同你长久的心思,你若不是这样想,当日又何苦来招惹我,唤我前来?” 何燕常便微微笑,说:“小鬼,我还甚麽都不曾说,你便急成这样?若是有一日我当真有了甚麽,难道你还要以身殉夫不成?” 沈梦有些恼羞成怒,面色绯红的骂道:“你做梦!”又吸了口气,才说:“若是遇着了甚麽事,无论有没有决断,都说了出来,让我也晓得,难道这是甚麽难事?” 何燕常笑了一下,捏了捏他的手,玩笑般的说道:“夫人休要动怒,”又说:“是为夫的不是,教夫人如此挂心。” 沈梦又羞又怒,突然将他压在门上,然後狠狠的压在他的身上,半咬半舔亲着他的唇,与他唇齿厮磨,再也不许他多说半个字。 沈梦将手伸进他衣底,有些粗暴的抚弄着他的胸口,然後亲着他的下颌,何燕常也微微喘息起来,搂住了他的腰,慢慢的用了几分力气。沈梦虽然情难自禁,到底还有些清明,知道这不是厮混的时候,便慌忙的推开了他,恨恨的说道:“真想把你锁起来!” 何燕常一下子笑了出来,说:“小鬼,原来你有这种兴致。” 沈梦忍着喘息,哼了一声,不置一词,却伸出手去将他衣衫整好,只是双手微微颤抖,竟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何燕常沉默了片刻,却突然说道:“方才那人唤作费清,是我的心腹,极知我心意的。” 沈梦便不做声,听他继续解释。 分卷阅读8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4 何燕常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在山中之时,从不闭关的,他也曾要我武艺精进,劝我尽心修习。我只说与其闭关,不如同好友一道,纵马天下的快活。他今日听了我的话,必然晓得我的意思,暗暗筹备人马,供我调遣,你休要挂心,我并不是只身前去。” 沈梦被他握着手,又听他柔声低诉,彷佛歉疚一般的宽慰,心中竟生出一丝悸动,令他心里纷乱一片。 他镇定了心神,便又问道,“你们所说,究竟是何人何物?如何又牵扯到天家?” 何燕常沉默片刻,才说,“告诉你也没甚麽,你道当今天子姓甚?” 沈梦顿时如梦初醒,当即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想,原以为麒麟刀是江湖事,却原来与庙堂之中大有干系不成? 沈梦身上微微颤抖,声音沙哑,低声答道:“当今天子,乃是罗姓。” 何燕常轻轻的抚过他的发,又同他说:“你可知当年开国大将中,有一人姓铁名耿,曾将爱女嫁与太祖的,被封为定国公?” 沈梦心口一颤,即刻便想到这圣天教也不过百来馀年,前任教主正唤作罗铁生,竟彷佛被他窥到了什麽极要紧的隐秘一般,不能克制的颤抖了起来。 他稳住了声音,低声说道:“自然是知道的,可定国公……,後来不是被赐死了麽?” 何燕常淡淡的说:“话不是这样讲,是他自愿要随太祖殉葬,追随太祖於九泉之下的。” 沈梦微微冷笑,难道不是怕定国公兵权在手,太祖一朝晏驾,太子年幼,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换了别人来坐麽? 只是想到这里,心里一动,便又问说,“难道那铁氏之女,也被赐死了不成?” 何燕常轻轻叹息,却说:“休要再这样讲,是她深感上恩,愿一死以追随太祖的。” 沈梦是江湖之人,对这庙堂之事并无甚麽兴致,只是觉着何燕常不会无缘无故的说此一番话,心念转动,便又问:“那铁氏之女可有封号?” 第八章 八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自然是有的,太祖宠爱非常,封为贵妃。” 沈梦“哦”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又问:“只是不知这位铁贵妃意欲殉葬之时,膝下是否有子?” 何燕常静了片刻,才说:“据说是无有的。” 沈梦不免觉着惊诧,何燕常却又说道:“只是太祖一生戎马,晚年却不知怎得为沉屙所困,终年不曾离开病榻。因此殉葬之事,也是早有筹备,铁氏只有一女,为太祖殉葬,便从此无後,堪称满门忠烈。” 沈梦却打断了他,说道:“你也不必绕这许多圈子。你不过是要说,这圣天教的教主,竟与当今的天子有什麽干系麽?” 何燕常却并不答他,反而问他:“你觉着,人之贵贱高低,与他是谁,出身如何,有半分干系麽?” 沈梦愣了一下,竟然想要冷笑,想,你一个堂堂圣天教教主,问我一个家破人亡,流落山中之人这样的话,岂不是好笑麽?自他走入圣天教,就无有一刻不渴望着想要坐上圣天教教主的宝座,将何燕常踩在脚下的。 便是他如今明知自己已对何燕常生出些不该有的情意,却也不妨着他对圣天教的野心。 他若是圣天教教主,又如何会有灭门丧亲之痛?他若是圣天教教主,便不会雌伏於男子身下,以求自保。 可他却不能开口答他。沈梦知他太深,知晓自己说出来的话,这人必然是不喜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说的好。 又想到他怀里那张金箔一般的物事,心中隐约的猜出了一个大概,却抿口不言,听他静静的讲下去。 何燕常见他沉默不语,却也并不在意,轻轻的呼了口气,摸了摸腰间所挂的雄刀,然後才说:“或许那铁贵妃当年已身怀六甲,太祖却病得昏昏沉沉,犹如傀儡一般?宫中有人想要一箭双雕,除掉她铁家的势力,因此做下这件事,教她父女为太祖殉葬。却不知铁贵妃如何保得襁褓中的幼儿出宫,也不知定国公残存的旧部如何隐姓埋名的护着幼主长大,在这江湖上立出了圣天教的名声?……”何燕常沉默许久,才轻轻叹道,“我纵然是如今圣天教教主,却也不知当年的情形究竟如何,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沈梦心中冷笑,想,你若是不知,便无人知晓了。可是想起何燕常所说的铁家当年之事,便是不曾亲见,可是略略一想,便觉着极惨烈。 又想起沈家灭门那一日,那蒙面男子曾对他说过的话,说你娘拿性命换你,你却如此无用。心口一痛,眼眶竟然微湿,片刻之後,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既然如此,这圣天教反倒不是魔教了,倒是天家的亲随。” 何燕常听出他嘲讽之意甚浓,便微微皱眉,说:“前教主并不是如此世俗之人。” 沈梦听他有不满之意,又记得他在山中曾说起过往之事,心念闪动,突然怒声问他道:“你当年一心仰慕之人,难道便是圣天教前教主,罗铁生不成?” 何燕常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麽了,丝毫都不否认。 沈梦忍不住大怒,心中冷笑两声,才不咸不淡的说道:“你既然一心仰慕於他,自然看他怎样都是好的。” 何燕常笑了一下,沈梦原本怒视於他,见他突地一笑,却看得心口一跳,竟然不能自己。 何燕常说:“我不过赞了他一句,你便吃味成这样麽?”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此刻却回过神来,只是满面赤红,却不能辩驳,只是怒哼一声,再不做声。 何燕常的手指慢慢的抚过刀柄,也不知想着什麽,然後才又说道:“他习武成痴,你便是把皇位双手奉上,他也未必会要。圣天教安居天之一隅,并不曾对人说过神教的来历,也从未想过要怎样。” 沈梦却全然不信,只是嘿然冷笑。 何燕常却又说道:“只是多年之前,便有人在江湖上追索一把麒麟刀,便说什麽,……” “得刀者,可以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的将那话念了出来。 沈梦知道他这是要说起那把麒麟刀了,心绪激动,竟然有些不能自已,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何燕常脸上的神情微微的奇异,片刻之後才说:“我少年时蒙教主不弃,得赐此刀,得其亲传刀法,却不料这之後生出无数事端,都因我而起。” 沈梦一时不解,便问:“怎麽叫因你而起?” 何燕常垂下眼,沈梦看他眼睑微动,心里竟然有些发痒,想要伸手轻轻的碰上一碰似的。 何燕常微微牵动唇角,似笑非笑的轻声说道,“我少不更事,对他贸然求欢,惹怒了他。他一气之下,竟斩断了此刀,不然刀中的隐秘,只怕今时 分卷阅读8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5 今日,还是无人知晓的。” 沈梦只听罗俊青含混的说过此刀曾断,又记得小王爷曾叹过:原来当年是他带刀入江湖,求人修补。这样两件事拼凑在一起,竟然渐渐明朗了。 “刀中究竟有何物?竟然连天家子弟也要如此追索?”沈梦终於忍不住问了出口。他紧紧的看着何燕常的胸口,想要看他取出,却又有些挣扎,觉着这人恐怕不会如此简单的就把这样一件要紧的隐秘告诉了他。 何燕常却笑了,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是一道密旨。” 何燕常吐出的气擦过他的脸颊,让他心里发痒,忍不住想要做些什麽,只是听清何燕常的话之後,却是一怔。 沈梦不料他竟然会全盘托出,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眩晕,片刻之後才定下神来,想,他竟然信我至此,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却又有些莫名的恼火,不知究竟为何。 何燕常又缓缓说道:“大意便是,若是铁氏所生为男,便立为太子。”略顿了顿,才又说道,“大约是太祖病重时所拟,要避人耳目,藏在刀中,赐与铁耿,想必是觉着既然为人祖父,必然会全力拥戴罢。” 沈梦顿时豁然开朗,犹如拨云见日的一般,喃喃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庆王府苦苦追索,有了这样一道密旨,如今的陛下便不再是名正言顺的陛下,而这大好的江山,只怕就要拱手让人了。 话语至此,不必何燕常再多说甚麽,他也明白了眼下的形势。 罗俊青为罗铁生之子,那便是太祖之孙。若是庆王知晓他的身份,必然是要斩草除根,斩尽杀绝才肯甘心。若是庆王不晓得他的身份,他多在庆王府中滞留一日,便多一份危险。 第八章 九 如今庆王着人送来书信,明明白白的说要拿物换人,不管他知或不知罗俊青是谁,那刀中之物究竟为何,想必却是知晓的。 沈梦这时想起何燕常之前说过的话,想,的确,刀中之物若仍在这里,说不准还能保得住罗俊青一条性命,却难保不会激怒庆王府。若是就如此的还了回去,若是天家生出斩草除根的心来,只怕连圣天教都难保了。 “那,你如今又是怎麽打算的?”沈梦问他。 若换了他是何燕常,只怕要想一个万全之计也是极难。若是刚捉住罗俊青时也就罢了,如今只怕看守更严,极难下手了。 何燕常笑了一下,握住他双手,拉走到桌边,缓缓坐下,沈梦低头看着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悲。 何燕常握着他的手指,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後才低声的说道:“我与罗俊青,犹如兄弟的一般。他此番有难,也是因我而起,我若是不去相救,天理难容,於心难安。这样说的话,你明白麽?” 沈梦喉头突然有些发紧,他想,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无情的,却原来看错了。 这个人待黄谌,待何林,待罗俊青,都是极有情的,唯有待他,是极无情的。 沈梦想说,他死便死了,与你我何干?他还想说,你犯甚麽蠢,难道要去送死不成?你若是去了,也不过是与他送葬罢了! 可他只是倔强的绷紧了身子,恼火的说道,“不明白!你若是死了,休要想我与你送葬!” 何燕常微微的笑,说:“怎麽这样咒我?我还未必死哩。” 沈梦恨道:“你双目失明,只身前去,不是送死,难道是要去做王爷的不成?” 何燕常搂他一下,将他拥入怀中,笑着说道:“怎见得我就做不得王爷?” 沈梦见他言语荒唐,免不得嗤笑两声,何燕常却笑,说:“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他为何非要那道密旨不可?” 沈梦不以为意,说道,“自然是怕圣天教教主藉着圣旨的名号造反,闹得天下大乱了……” 何燕常却又笑,“倘若真有那一日,我在教众前指认你是罗氏後人,你觉着天下人信麽?” 沈梦一怔,片刻才说:“密旨在你手中,自然你说是谁,就是谁……” 何燕常这时才淡淡的说道,“庆王怕的,就是这个。” 沈梦只觉得这已是一场死局。除非一边死尽,否则便无破局之日,可他对着何燕常,却丝毫也说不出口。 “那,”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你想怎样?” 何燕常沈默许久,说:“如今之计,只好赌一把了。” 沈梦皱眉:“怎麽赌?赌甚麽?” 何燕常从怀里取出那张金箔般的物事,轻轻的抚摸,沈梦迟疑一下,微微颤抖的抚摸上去,心中却大惊,此物摸着极轻极软,却犹如金铁一般,似乎就是那一日庆王府中人拿着手中,将尸面毒置於其上,以此物相隔,将那尸面毒敷在他面上的。 “这是甚麽……,摸着好似锦缎,却又如此冰凉。”沈梦声音有些嘶哑,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何燕常便告诉他,“这是宫廷之物,我在江湖上找了许久,也不曾见过如此的物事。” 何燕常仔细的打开了,又伸手在其上轻轻抚过,沈梦屏着呼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竟是极难辨认的字迹。何燕常用指尖抚过一遍,在其中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何燕常只认得一个字是罗,可想都不必多想,心里早如明镜一般。何燕常摸的,必然是那罗铁生的名字,心里便十分不喜,伸手捉住他的手,握住了,说:“这样要紧的物事,还不快些收起来!” 何燕常便笑了,却并不答他,反而取出腰间雄刀,注力刀上,齐头而下,霎时便将这展开之物从中断开,堪堪的将一道密旨劈做了两半。 沈梦大吃一惊,万万不料何燕常竟然敢私毁圣旨,又惊又骇,几乎不能言语。 何燕常摸了摸其中一半,似乎是要确认的一般。摸过了字迹,才小心的收了起来,却将另一半拿在手中,同他说道:“迟些费清自然会来见我,我教他在教中选个忠心的少年,取一半密旨令他带上京去,与庆王府中换人。待随人去府中劫人,你留在教中等我消息,休要妄动,我自然回来见你。” 他迟疑片刻,便问说:“你双目失明,如何前去劫人?” 何燕常微微的笑,却只是说:“我七年前,为了向他求一个情,曾去庆王府上小住过,暗地里,也曾记过他府中的布局。这点小事,想来也难不倒我。” 沈梦一时不解,便问道,“你堂堂圣天教教主,求庆王甚麽?” 何燕常静了片刻,才说:“当年我还看不出刀中之物究竟写得甚麽,只是猜测是天家之物。便暗地里将麒麟刀托付威远镖局押送,想要引蛇出洞,看究竟是何人在追查麒麟刀的下落。却不料此物如此要紧,庆王府不惜错杀无数,也不肯放过一二,因此竟带累淮安沈家满门被杀。我去,便是要求他手下 分卷阅读8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6 留情,饶过沈家幼子的性命。” 沈梦听到这里,浑身颤抖,几乎不能自已,心中近乎绝望的想着,原来竟是如此! 他一直不曾开口相问,也不敢相问,便觉着这件事就彷佛埋在了土里的一般,可以一时装作不见。如今却听这人一字一句的亲口出来,竟丝毫不能闪避。 他心中原本有无数猜测,只是如今却是最令他怨恨,也最令他不能释怀的那个。 若当真是圣天教移花接木,何燕常栽赃嫁祸,倒也罢了,沈家满门的深仇,不杀何燕常,他实在不配姓沈。那些山中的时日,就当是一场美梦罢了。 若是与何燕常毫无干系,那便好了,他与何燕常在山中定下了盟誓,无论何燕常是生是死,都休想与他分开。 可却偏偏是这样。何燕常想要引蛇出洞,自以为算无遗策,却偏偏害他满门被灭。 杀他沈家二百馀口性命的,是庆王府;可始作俑者,却是圣天教教主,何燕常。 第八章 十 其实他知道的,他明明有许多机会,却一直都不舍得杀何燕常,他不是下不了手,只是不想,不肯罢了。 明明在教中已经隐约有所察觉,这人怕是与沈家灭门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可就是因着心里还有一线的期望,觉着依何燕常的性子,怕是做不出这样歹毒的事,便迟迟不肯下手。 如今却偏偏是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所在,这样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听到何燕常在不经意间说起当年之事。原来一切只不过是个无心之错,原来沈家灭门只是一个失招,并不是这人有意为之,也不是这人心肠歹毒,却偏偏就害了他满门,让他沦落到如今这样一个地步,就彷佛是一个笑话一般。 沈梦心中痛极恨极,就好像一直都以为已经淡忘了的那些愤怒和怨恨,此刻却突然冲破了一切,如烈火一般焚烧着他的心。 他咬紧了牙关,死死的盯着何燕常,几乎想要脱口而出,质问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了七年的男子。便是你朝庆王府求的情又如何,便是你救下了我又如何?抵得过沈家满门的性命,抵得过七年如女子一般的雌伏於你的身下,被别人当做男宠的一般看待的日日夜夜麽? 何燕常却突然说:“此去短则二三十日,长则数月,若是你不愿在这教中等待,也可回去山中,”顿了顿,又露出一丝笑意,说:“若是你不肯等,我也明白的。”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胸中那深深的恨意之下,却还混杂着许多莫名的伤悲和痛苦。就好像这憎恨已在骨血中深埋了许久,如今被猛然的拉扯出来,竟都连着血肉,只是稍稍触碰,便令人无比的痛苦。 “你喜欢我甚麽?”沈梦突然沙哑着声音问他。 不等何燕常开口,便又说:“你初遇着我的时节,我几乎病死;你救了我,还对我这麽好;你是个魔教教主,为甚麽收留我一个落魄潦倒的正派子弟;你是个男子,为甚麽肯如女子一般的躺在我的身下,你究竟喜欢我甚麽?” 沈梦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迷惑的喘息声在他自己耳边回荡,震得他有些眩晕。他其实甚麽都没有想,脑海里空空的一片,他只是再也无法忍耐,想要质问,想要求索,想要抓紧甚麽,却又惧怕和怨恨着。 恨意和痛苦彷佛赤红的铁链,紧紧的禁锢着他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喘息,无法思考,只想得到一个回答。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回答。 何燕常奇异的沉默着,沈梦突然伸出手去,痴痴的抚摸着他的脸。 “若是说得出来为甚麽,倒也好了。”何燕常的脸庞轻轻的贴在他的手边,突然微微的笑了,那笑容里,似乎带着一抹奇异的苦涩。 “那小鬼你呢?”何燕常突然反问他道,“你喜欢我甚麽?” 沈梦愣住了,彷佛想都没有想过会被问到这样的话。 “你喜欢我的罢,”何燕常似笑非笑的问道。“难道不是麽?” 沈梦心里突然很苦,他觉得那苦从心底一直泛了出来,从胸口,到舌尖,苦得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极轻的说道,“是,喜欢的。” 何燕常却出奇的没有逗弄他,也静了静,才说:“……那你喜欢我甚麽?” “……”喜欢你甚麽?沈梦心中大笑,几乎想要扪心自问,我喜欢你甚麽?我沈雁林到底喜欢你何燕常甚麽!? 我宁愿一直都恨你入骨,不曾为你动过半点心,不曾为了你暗暗挣扎,饱受煎熬。 可是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就已经迟了。 恨意和欲望紧紧的绞缠在一起,想要拆开时,已是不能。 沈梦的胸口一直在颤抖,等他发觉的时候,不免惊恐,想要镇定下来,却抖得愈发厉害。 何燕常握住他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然後才说,“怕甚麽,我自然回得来。” 沈梦深深的看着他,想了很久,终於嘶哑着声音说道,“你不用让费清找人了,就让我去送那半道密旨罢。” 何燕常僵了一下,突然低声的呵斥他道:“不许胡说!” 沈梦笑了,走进这间楼後,这似乎是他头一次真心笑了出来。 不知是因了何燕常的呵斥,还是因了那句断然的回绝。 沈梦静静的看着他,这个人当真不知他是谁呢,还待他这样的好,舍不得他吃一点儿苦。 沈梦不知为了甚麽,竟然慢慢的笑了起来,彷佛情难自禁的一般。他知道何燕常甚麽也瞧不见,所以笑的大胆放肆,只是痴痴的凝视着他,竟然丝毫都不觉得面红,许久才说:“让我去罢。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难道你还真怕他杀我不成?” 若是得了那道密旨,他自然可以回去庆王府。他身上中有尸面毒,所剩的时日原本就不多,小王爷必然不会替他解毒,无论他做了甚麽,最後只怕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冒死一搏,以求雪恨。若是当真得手,岂不是大快人心? 此生最後一段,仍是两人同行,共赴前路。 若是何燕常当真死在庆王府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何燕常竟然侥幸救出罗俊青,不曾死,那便是天也要留他,他又有甚麽可怨恨的?难道他还敌得过天命不成? 何燕常握住他手,不许他再说:“此话休要再提!” “别的人你便信得过?”沈梦半跪在他面前,笑着说道,“无论生死,我都要同你一道,难道你忘记了我在山里说过的话?” 何燕常沉默许久,沈梦握紧他的手,说:“你不教我去,难道防得住我偷偷随去麽?” 何燕常艰难的开口道,“你当真要去?” 沈梦笑了,说:“当真要去!” 何燕常垂下眼,沈梦突然凑了过去, 分卷阅读8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7 温柔的亲了亲他的眼角,何燕常终於开口说道:“也好。” 第八章 全 沈梦看着他微皱的眉头,突然无声的笑了出来。就好像胸中郁结了许久的怨恨和痛苦都随着这两字烟消云散了一般。 “何时动身?”沈梦问他。 沈梦想着方才他对费清的吩咐,猜测当是今夜,最迟也不过明晨。 何燕常却仍是沉吟,思量了片刻,才又说道:“我会教费清将这半道密旨严封起来,你一路上都不要打开。他自然会替你打点了,那时你依着他的说法去庆王府便是。” 沈梦“嗯”了一声,他明知这些都是无用,只是见何燕常想方设法的想要保全自己,不由得心生欢喜。 其实沈梦心里犹如明镜的一般,何燕常即便是留着半道密旨,此去只怕也似泥牛入海,再难回转。 可沈梦却觉着,如此也好。 何燕常说了这些,便吩咐他,“好好歇息,迟些费清便要来了。” 这楼里外间便有一张床,想来是夜里伺候的下人所住,何燕常却并不在意,捉住他的手,带他起身,摸索至床边,便草草的踢掉了鞋子,和衣而卧了。 沈梦笑而不语,随他坐在床边,压在他的身上,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衣裳。 何燕常面上掩不住的疲惫之态,却仍旧露出了微笑,沈梦心口突然有些刺痛,手下便慢了几分。 何燕常察觉了,便问他:“怎麽?” 沈梦低下头去,慢慢的将他抱住,心底的欲望慢慢的退却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酸涩的悲伤。 沈梦怔怔的想着,他从未如此这般的待过我,如此一想,竟然极为不甘。 沈梦想,他是当真喜爱何林。不止亲手为何林削了短棍,还心甘情愿的雌伏,在山中之时,还发愿要与他长相厮守,白首此生。 可是转念却又想,何林是我,我便是何林,若是我不曾叛教,他心里必然是爱极了我的,这样一想,心里竟是又苦又甜,悲喜参半。 沈梦将他略微搂得紧了些,亲了亲他的唇角,何燕常闭着眼,微微的笑,说:“怕甚麽,来日方长。” 沈梦不曾开口,却无法再看他,便慢慢的闭上了眼,他觉得胸口堆积了许多许多难以言明的话语,让他无法诉说,却又觉着,这样也未尝不好。 又或者,这样便是最好了。 何燕常似乎是太过疲累,片刻之後便睡着了。沈梦静静的躺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就好像这样片刻的安宁,竟彷佛就是他此生最美好的事一般。 这一刻是那麽的轻盈美丽,犹如一只蝶,停在指尖之上,而它却又是那麽的脆弱,那麽的令人惊惶,一旦微风拂过,便飘然而逝,不能永远的停留。 沈梦听着他极轻的呼吸,慢慢变得恍惚,心间彷佛掠过了无数的往事,却又彷佛甚麽都不曾想过,只是空空的一片。他闭着眼,握着何燕常的手,安静的等着轻轻的叩门声,等待着上路的那一刻。 那时他曾想,便是这样结束,也未尝不可。 後来他也无数次的想过,若是一切当真那样的结束,岂不是最好? 只可惜他想要的,似乎从来都得不到。 第九章 上 九 瞒天过海计中计,借刀杀人连环套 费清知道何燕常从山里拾了一个人,也知道何燕常又犯了老毛病,大约是把人家给睡了。 这些事,他派去山里的小子,都一一的回报与他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却是,这个人相貌竟会是如此的寻常。虽然知晓何燕常为逼毒之故,如今双目已然失明,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想,怎麽在山里过了小半月,就转了性子? 他心里总是觉着有那麽一点儿不对劲。於是每说上半句话,他就忍不住要抬头瞧那个人一眼,反正何燕常甚麽也看不见,又不能把他怎样。 直到那个人飞快的抬起头来瞥了他一下时,费清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竟然觉得後背有些发凉。 费清看人是认眼的,他觉着一个人的性子怎样,看看眼睛便晓得了,眼神是极难做假的。 费清看人一向极准,他自己心里也颇为自傲。那时在山中,别人都不曾看出罗俊青与何燕常的差别,却只有他,寥寥数眼,便察觉出其中的异样。此时与那人在不经意间对了一眼,费清心里就是一惊,竟然隐隐觉着不妙,又觉着那双眼竟彷佛似曾相识,哪里见过的一般,只是一时却想不出来。 何燕常吩咐了他几句,便带着那人去鸣鹤楼了。 费清猜度他的意图,私下底大致的布置了一番,这才掐算着时辰去了鸣鹤楼。 刚叩了一下门,便有人来开门,正是之前低头顺眉,跟在何燕常身後的那个男子。费清心道,这人必然是江湖之人,不然不会如此耳聪目明。 那人对他做着手势,要他噤声不语。何燕常大约仍在沉睡,费清却不管那麽多,如今事出紧急,还讲究甚麽,何燕常又不会为了这个怪他。便摆了摆手,咳嗽两声,沈声唤道:“教主,长川来了。” 何燕常又躺了片刻,才缓缓醒来,坐起眯眼看他,半天才说:“好。” 费清上前一步,低声的说道:“就在这里讲麽?” 何燕常微微的笑,说:“不必避讳。”顿了一下,却又说:“如今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便是不与他,也防不住他打过来。我是这样打算的,你且听听看。我大约晓得庆王府索要之物是甚麽,只是此物干系甚大,不能轻易与他。我如今已将此物一分两半,一半派人送去王府,附上书信,要他将人即刻送至某某处,见人即与他另一半,若是过了时辰,人我们也不要了。另一半却仍旧藏起。你再点起些精乾之人随我入京,算着时辰在此处埋伏。小王爷此人,生性多疑,如此要紧之物,若是来不及毁尽,必然随身带着。若是能够夺回,便是极好,若是不能,护得俊青离去,也是大善。” 费清沉默半晌,心想,如此说来,此物怕是对庆王府极为不利的。若是此物仍在我教手中,连庆王府也要忌惮几分? 便问他道:“我们将如此要紧之物藏於教中,庆王府难道不要为难我们?” 何燕常叹息一声,才说:“若是我当真交出此物,只怕他更肆无忌惮了,要夷平圣天教才肯罢休,那时便更难收场了。” 费清深深皱眉,突然说:“此事极难周全,头一个要紧的,便是送信之人。” 何燕常点了点头,手一抬,指着从方才起就低头的那个男子说道:“他去。” 费清极为不解,便说:“教主,此事极险,说不好便要送命的。”何燕常说:“教中要留人,防他来袭,你与三娘、木 分卷阅读8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8 长老都要好生留意,祁护法要随我前去。”话锋一转,又说:“此去怎样说话应变,你仔细的想想,都教与他知晓。你先去唤云章来。” 费清看了他几眼,说:“我先带他去换身衣裳罢,这样出去不大得体。” 何燕常便笑了,对那男子说:“那你随他去,我在这里等你。” 费清这不过是寻个藉口把这人支开罢了,将他领去了尽头的一间侧室,教他稍等片刻,这就转身又去见何燕常。 “教主,送信一事极为要紧,怎麽不用教中之人?”费清匆匆掩上了门,走去何燕常身边,低声发问。 何燕常却不答他,反而吩咐他道:“你替我写封书信,要与他缔约也好,向他求情也罢,短些便可。一同封住了,交与他带上。”费清答应了,何燕常却又突然说道,“迟些他若是要甚麽,你便都拿与他,不必告诉我知道。” 费清愣了一下,说:“这人是……” 何燕常却笑了,仍是不答,又问他:“圣天教中之人,在京里的,能有多少?” 费清略一迟疑,说,“若是要埋伏,大约只有一百来人可用。”迟疑了一下,才说:“王府里有两人,要用麽?” 何燕常点头,说:“要妥当的人随我去京,只等他进了王府,我们的人便伺机而动。” 费清见他又生变动,便忍不住担忧,说,“在王府中动手?那岂不是太险?” 何燕常沉默片刻,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然後才说:“天子脚下,他又大权在握,便是在王府之外,我们也未必有胜算。” 费清猜度他的意思,试探的说道,“那送信之人的性命,便难保了。” 第九章 下 何燕常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神色之中竟有几分奇异,半晌才又说道,“他躲你躲得这样厉害,原来你竟不曾认出他来?”不等他答话,才又淡淡的说道,“他一心要杀庆王报仇雪恨,必然以死相搏,生死於他,并没有甚麽分别。你只装作不知便是了。” 费清听他说到这里,便已想到了这人是谁,顿时震惊不已,这时才真正恍然大悟。若是如此,此人恨庆王府与圣天教一般,定然不会顾及罗俊青及教中诸人的性命,想必是面交书信时就要行刺。怪不得何燕常说要在王府之中动手。 何燕常与他多说了这些,便露出疲态来,说:“你快去筹备罢。” 费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忍不住就多嘴问了他一句:“若是罗俊青已死,教主你又待如何?” 何燕常愣了一下,竟似乎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费清见他脸色有些苍白,这才生出一丝不忍来,只是这终究是牵动全教的大事,他於公於私,都不得不有此一问。 何燕常的手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刀柄之上,缓缓的握住了,才说,“不会的,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既然知道用俊青来要挟我,便知我们两个亲如手足,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费清却不能不说:“教主虽不曾与我明说,我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必然有不能告诉长川的缘由。既然如此,我却要吩咐下去了,头一件要夺,要保的,便是他所献上的那半件物事。第二件要保的,便是教主,末一件,才是罗俊青的生死。终究圣教生死才是大事,教主以为如何?” 何燕常怔了一怔,却笑了,说:“你倒真是无情。” 费清正色道:“无论教主答应与否,长川都是这样吩咐。” 何燕常收起笑意,淡淡的说道:“你做得极对,我信得过你,你放手去做罢。” 费清深深的低头朝他行了一礼,然後恭敬的退了出去,也不管何燕常如今看不看得到。 他也知他这话一出口,怕是要惹怒何燕常。 只是便是没有了罗俊青,也於圣教无碍。要保他救他,原本便是何燕常心中所想。 圣教终究不是何燕常一人的圣教。何燕常却是圣教之何燕常,因此他说出此一番话,明知会惹怒何燕常,却也知晓,何燕常并不会将一己之私,至於圣教之上。 费清亲自取了几套衣裳送了过去,推门之时,瞥见那人的身形微微的动了一下。 两人并没甚麽交谈,只是费清在喋喋不休的同他说,去了庆王府该如何如何罢了。 末了,费清要告辞的时节,那人却突然从桌上取了纸笔,写字朝他索要几样东西。 费清心中略觉惊讶,想,也不知他要甚麽,若是兵器,难道也许他? 凑过去一看,却是几味药。 费清心中一惊,想,难道他想用毒。又想,这要不说两句,便露出破绽了,便假装疑惑的看他,说:“你若是哪里不适,我教中有圣医,请来与你仔细看看。” 那人摇头,仍是固执的索要这纸上所写之物,费清多看了他几眼,便点头,说:“好,与你,要煎药的吊子麽?” 那人突地笑了,竟然又摇头,费清便不再追问,转身走了。 走在路上,却想,他是要送甚麽物事与庆王府,难道是要把毒抹在那物之上?却转念一想,庆王府中人难道是傻的,竟然会赤手去接不成? 心中便疑惑不已。 只是耳边突然想起何燕常说过的话,心里便是一惊,想,难道他当真一心求死……,若是如此…… 想到这里,竟然打了个冷颤,也不知是因了这人的狠心决意,还是因了何燕常的未卜先知。 他走回房去,在室中枯坐许久,心中却只是不安,想,若是何燕常之计不成,却又待如何?庆王府终究是不是善地,便是百馀来人,只怕也难以与之一较输赢。 他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又仔仔细细的想过了,觉着没甚麽破绽,这才回去一一的准备了周全,只等入夜时分,便送这几人分别下山。 第十章 一 沈雁林冒死犯险,罗俊青断腕求全 罗俊青知道这一次当真是大事不好了。 他在江湖上混了这麽久,看人还是能看得明白的。 这个人先前或许还想着要留他一命,此时此刻,却是当真的想要杀他了。便是笑吟吟的看着他,旁边有人伺候着,他还是察觉到了这人心底无形的杀意。 这个人便是庆王府的小王爷,叫做罗钦,这也是他这两日才知道的。这人算起来还是他的堂弟,又或者堂兄也未可知。 这一切竟然如此的荒唐,却又被描绘的如此真实。 当那蓝衫之人将当年之事缓缓道完,罗俊青仍是觉着有些恍惚,愣愣的看着端坐在上的小王爷,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千方百计的想要那把刀。 只是想想,却又忍不住好笑。 真是荒唐,便是当真给他皇帝做,他还未必肯做哩。 他的人皮面具早被揭了下来,狼狈 分卷阅读8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8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89 不堪的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双手被精钢所铸的锁链紧紧的捆在身後,丝毫不能动弹,罗钦冷冷的打量着他,就彷佛在看一个死囚。 他原本被锁在漆黑一片的地牢之中,数日无人理睬,令人几欲发狂。今日里却突然被带了出来,重见光明不说,还待他如客一般。茶水点心,高凳矮踏,一应俱全,心中就隐约觉着不妙。 蓝衫之人说完旧日之事,才又说道:“我与你说这些,你可明白?” 罗俊青便哈哈大笑,说:“你家王爷就是想杀我呗,你说得够明白了。” 罗钦瞥了他一眼,彷佛觉着有些意思,终於开口问他道:“怎麽?你不怕死?” 罗俊青便又笑,说:“难道我说怕死,王爷就不杀我了麽?”顿了顿,才又说:“我怕王爷不止要杀我,还要杀何燕常,还要杀尽我圣天教上上下下无数人哩?” 罗钦露齿一笑,附和般的说道,“对,没错,我还想把那道密旨一把火烧尽了,以除後患。” 罗俊青後背发凉,知道这人并不是玩笑,心底头一次生出惧怕之感来,却又异常的愤怒,只是别无他法,只好暗暗祈求,求何燕常千万不要前来送死。 罗钦端详他片刻,才说:“还烦请罗教主写封信与何燕常。” 罗俊青冷笑起来,觉得他还能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匪夷所思,便说,“还求小王爷赶紧杀了我吧,免得教你看着碍眼。” 罗钦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问他:“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何燕常为何要将此事瞒你?” 罗俊青顿时哈哈大笑,对他的话简直不屑一顾,说:“难道你以为他想当皇帝不成?” 罗钦眼中有一丝怜悯,只是转瞬便消逝不见,他平淡的说道,“我晓得你二人都对此事毫无兴趣,只是以防万一,还是要斩草除根的好。” 罗俊青忍不住出口嘲讽:“倒是要谢谢王爷,教我死得明白。” 蓝衫之人喝道:“休要再放肆。” 罗钦抬手止住他,又道:“那一日你救下的沈梦,是何燕常的甚麽人?” 罗俊青听他突然转问此事,只觉着古怪,顿生警觉,想也不想,便说:“我不在教中,万事不知,休要问我。” 罗钦“哦”了一声,却说:“我却听说是他曾是圣天教的代教主,也曾是何燕常的人。他如今带着密旨,正在我前厅,意欲求见。” 罗俊青是知晓内情的,沈梦那个代教主分明是谋害何燕常才得来的,心中极为惊诧,想,何燕常莫不是被他暗算了? 一时又惊又怒,却不敢露出分毫,心中犹如急火在烧,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条计策来,装作十分挣扎的样子,低声的哀求说,“实不相瞒。我对他实有爱慕之情,只是碍於我与何燕常兄弟一场,不敢染指罢了。如今王爷既然都要杀我了,还求你看着我死得实在冤枉的份上,让我最後见他一面如何?” 第十章 二 罗钦俯视着他,片刻之後,突然格外开恩的说道:“既然你都这麽说了,我怎麽好回绝?” 便吩咐身旁之人替他更衣,将他背在身後的手腕遮住了,领他走了出去。 罗俊青突然开口喊道:“小王爷!他从来不曾见过我真面貌,还请你将我人皮面具还来,我好戴着去见他。” 罗钦微微眯眼,神情里有些阴郁,罗俊青面无惧色的看他,扬起脸来,给他看自己侧脸上刺目的疤痕。 罗钦突然说道:“你与何燕常,倒真真是臭味相投。” 罗俊青呲牙一笑,说:“承蒙夸奬。” 罗钦微微颔首,不消片刻,便有人取来当时剥去的人皮面具,替他仔细的戴上,竟然比他自己戴得都好。 罗俊青任由别人在自己脸上摸过,心里突然很是感慨,想,何燕常啊何燕常,当年是我拖你下水,逼你入教,如今我拼死一场,替你消灾免祸,也算对得起你了。 一番休整之後,便跟随在罗钦身後,步入议事厅中,看到等候在厅中的那人,却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人身形已然有些佝偻,听到下人恭迎,便也回过头来。罗俊青见他面貌极其寻常,绝然不是从前教主宫中艳惊四座的那个沈梦,心中十分迷惑,只是看着厅里孤零零的只站着他一个,又看他穿者打扮与这王府之中的人格格不入,便想,难道竟然当真就是他? 那人看见他们,目光扫过他的面庞,先是一怔,却又挪过眼去,朝罗钦望去,眼中却带着恨意,沉声说道:“小王爷,刀中之物沈梦今已寻来,还请小王爷先替沈某解毒。” 蓝衫之人呵斥他道:“放肆,王爷岂是由你呼喝的!先交出刀中之物,再说其它。” 罗俊青听得大惊失色,想,竟然当真是他!又想起当日在庆王府中罗钦所说之话,才知道那毒竟然是如此的厉害,竟然可以毁尽人的相貌。 沈梦冷笑起来,说:“解了我的毒,我才肯将密旨交出。” 蓝衫之人微微色变,看了罗钦一眼。罗俊青听得暗暗摇头,心道,他便是替你解了毒,也可以照杀不误啊? 罗钦微微颔首,冷淡的说道,“替他解。” 便有人悄然退下,怕是去拿解药的,一旁另有人扶住他,教他坐下。罗俊青却不肯,上前一步,同沈梦说道:“你见过何燕常了?” 沈梦脸色微变,却似怒似笑,说:“我不曾见他,又从哪里知晓密旨之事?” 罗俊青讪笑一下,心里却很是恼怒,他知道何燕常当年对沈梦极为宠爱,便想,这个小人,也不知怎麽哄骗了何燕常,难道当真偷来当年那道密旨不成?不然他如何知晓密旨之事?他与何燕常如此亲近,犹如兄弟一般,何燕常也不过问他,是不是想要一统江湖。那时他以为何燕常又想要把教主之位与他,便连连摆手,说:“休要再来罗嗦,那甚麽教主我才不稀罕做!” 何燕常还要问他,却被他拿起长刀,咄咄相比,只好也拔出剑来应战,那段话竟然就从此搁置一旁,再也不曾提起了。 罗钦等待之时,似乎极为耐心,打量沈梦两眼,便露出一丝笑意,原本苍白的脸上,终於有了一点血色。 他说:“我还以为你想杀我。” 沈梦定定的看他一眼,突然说:“你杀光了我沈家上下,我自然想杀你!”他话音未落,罗钦身旁的蓝衫之人便上前了一步,罗钦拦住他,沈梦恨恨的看着他们,却又说道,“可惜我还不傻,还有些自知之明。” 罗钦“哦”了一声,沈梦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又说:“我等着你杀了他,”沈梦抬起手指,直直的指向了罗俊青,沙哑的声音竟然有几分诡秘,然後呵呵的笑着,又说:“然後再杀了何燕常,然後再灭了圣天教。小王爷,难道不是?” 分卷阅读8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0 罗钦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沈梦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又低声的说道:“那时我便是死在王爷的手里,也值得了。” 罗俊青听得浑身发冷,想,这个人好生歹毒,杀他全家的,毕竟是庆王府。何燕常为了他亲自来庆王府求情,还养他七年,教他剑法,还要把教主之位传他,他却宁愿放过这血海深仇的仇人,也要杀了何燕常才肯罢休,甚麽样人,才能心狠至此? 第十章 三 正愤怒不已时,去取解药的人已经悄悄的进来了,用金箔一般的软布包着,恭敬的候在一旁,等罗钦的吩咐。 罗钦挥了挥手,便有人拿着那事物走向沈梦,在他面上揉过,许久才放下。 罗钦闲闲的问道:“怎样?沈代教主,如今可否将密旨拿出一看?” 罗俊青心里一沉,手在背後缓缓的动了起来,只是那锁链竟然无法扭动丝毫,罗俊青额上渗出冷汗来,眼睁睁的看着沈梦就要从怀里取出甚麽来,心中惊惧无比,顿时握住左腕,竟在披着的长衫之下硬生生的将其扭断了。只是这剧痛入骨,痛得他几乎呼喝出来,可是眼下这情形,却逼得他不得不咬紧牙关。 沈梦眼看着就要从怀里将那件物事取了出来,却突然听到庭外有人低身匆匆走了进来,在蓝衫之人和罗钦身下悄声的说着甚麽。顷刻之後,沈梦突然走上前来,不耐烦般的说道:“小王爷,你到底还要不要看?” 罗钦看他一眼,神情似乎阴郁更甚,低声的说道:“呈上来。” 沈梦哼了一声,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竹筒,竹筒两头封着蜜蜡,沈梦双手握住两头,稍稍的用力一拧,便听到喀喇的一声,竹筒便裂开了。 沈梦取出其中封着的物事,却是一段被卷起的金箔,沈梦正要将起打开,露出了一段卷头,却又停住了,微微冷笑,说:“我看与不看,小王爷都是要杀我的,还是求小王爷赏我一个体面些的死法罢。” 说完竟将打开的金卷仍旧卷了起来,极傲慢的扔在了罗钦的面前。 厅里众人脸色都微微一变,堂下就有人要上前一步,罗钦笑了一下,微微抬手,底下便有人躬身去拾起那金卷。 正是那时,沈梦突然朝座上的罗钦直冲而去,罗俊青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见他一动,立刻甩开身上所披的长衫,直直冲向跌落在阶上的金卷。 他们两个如此的出其不意,厅中之人都震惊非常,蓝衫之人最先动手,慌乱之中竟然快走一步,生生的挡在罗钦面前。沈梦此举本是拼死一击,他只手生生插入那人胸口,只听得一声痛呼,那人却也是极狠,竟然用双臂将他紧紧的抱住,犹如铁箍一般,丝毫不肯松开,两人一同朝後倒去,摔在地上。沈梦自知死期将近,却只是惨然一笑,紧闭双眼,一心等死。 那时罗俊青已经趁乱将跌落在地上的金卷收入怀中,厅外却隐约响起吵杂之声,彷佛是在奔走相告,不知王府之内到底出了甚麽事。 片刻之中,厅外已被许多穿着王府侍卫衣衫的人围住了,为首的便是何燕常,身旁立着的是祁云章,罗俊青又惊又喜,何燕常便唤他:“俊青,过来。” 罗俊青还想杀掉几人解气,听他这样说,便从地上拾起了那件长衫,仍旧遮在身上,朝何燕常走了过去。何燕常静静的说道:“小王爷,别来无恙。” 罗钦面色发青,冷冷的看着他:“何教主,别来无恙。”说着竟然就要站起身来,何燕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低声的说道:“小王爷,你最好坐着。” “怎麽?”罗钦微微的笑着,偏偏还是站了起来,蓝衫之人用手臂将沈梦绞住,也站了起来。 罗钦看着厅内突然涌入的众人,冷冷的笑着,说道,“你明知他中了尸面毒,却还教他来送死,何教主,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沈梦顿时一僵,彷佛极为惊讶,满是血迹的手指垂在袖中,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何燕常神情自若,彷佛无动於衷,缓缓的说道:“小王爷,此物太过凶险,还是由我圣天教暂代你保管,若是他日你要取用,再来书信取要便是。” 罗钦面色愈发的阴郁,低声说道:“何教主,难道你当真以为你能全身而退麽?” 何燕常笑了一下,却说:“许久不见小王爷了,便是当真留下来与你一聚,也没甚麽不好。” 说完便指着罗俊青,吩咐左右道:“先将他送出王府。” 罗钦脸色大变,便是那时,听到厅外有人低呼,似乎是哪里走水了。那时一阵慌乱,罗俊青被若干人拥着推出厅外,他想要留下,却看到何燕常的手抚在腰间的长刀之上,他两人无意间对望了一眼,何燕常深深的看着他,眼神异常的坚毅,竟是从所未见。罗俊青震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 有那麽一刻,他想他真恨这个,他们两个比亲兄弟还要亲,许多话竟然不必出口,他也能明白。 罗俊青挪开了眼,摸了摸怀里的金卷,然後咬紧牙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十一章 一 红花乱舞迷人眼,孤燕落去不知归 赵灵是一路快马加鞭,疾驰入京的。一路与他同行的,还有曹真等人。 何燕常回去教中,又闭关修炼的事,他竟然是最後一个才知晓。 他半夜闯上山来,也不怕教规惩戒,竟守在何燕常闭关的所在,彻夜不肯离去,想要早一刻见着教主。 隔天清晨,费清大约是听闻人报,慢悠悠的踱着步,走上山来,到他身边,才说:“你要见教主?” 赵灵红了眼睛,说:“若是要惩戒我,也等我见了教主,那时怎麽罚我都认了!” 费清捻着胡须,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的说:“那就吩咐你件事去做,做得好了,教主出关,许你头一个见他。” “当真!?”赵灵竟是大喜过望,他一向以为费清蛮不喜欢他的,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和蔼的待他。 费清便吩咐他,教他与曹真等人火速赶至香花寺,在第三十七间香客房里等着。若是有人讲对了暗语,便开门相迎。 赵灵猜出是教里的事,只是不知何人,竟然要劳动圣天教神医曹真亲临,却也不敢多问,便带着曹真一路飞奔,日夜兼程,赶去了离京城不远的香花寺。 却不料三日之後,听到暗语之後,开门相迎所见的,却是断腕抱怀,浑身是伤的何燕常。 曹真大惊失色,连忙扶着他走了进来,赵灵慌忙的掩门,惊疑不定,心中竟然隐隐的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何燕常单手揭掉人皮面具,露出满是伤痕的脸来,赵灵失声惊呼:“是你!” 罗俊青脸色苍白,却忍不住要笑,说:“怎麽?就这麽不想见着我麽?” 赵灵手足无措的 分卷阅读9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1 将他扶住,曹真早已着手替他包扎伤处,罗俊青看他一眼,又看向房里众人,见他们都是一脸惊诧之色,脸色也渐渐变得灰败,沙哑着声音问说:“何燕常还不曾来?” 赵灵十分不解,便说,“教主不是在山里闭关修炼?你这又是怎麽一回事?” 罗俊青怔了一下,却并不答他,只是哈哈大笑,末了,声音中却有一丝悲怆,莫名的令人伤怀。 罗俊青单手伸入怀中,摸了摸,许久才伸出手来,半晌不曾言语。赵灵看他双眼满是血丝,浑身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也不知经过了怎样的一番恶斗,才逃了出来,一路寻到这里,一直撑到何燕常回来。 想要开口问他,只是看曹真正手执小刀,在灯火上细细的燎过,又看他额上满是冷汗,便缄口不言,心中却是愈发的惊慌不安,只是不知为何。 曹真将罗俊青的伤处一一的料理之後,便与他私下里商议,不知如今又该如何。 费清只教他们在此等候,却并不曾吩咐到等候到何时,如今接应到了此人,是不是便算得上事毕功成?便可以回教覆命去了? 他们两个在角落里轻声私语,却被罗俊青怒声打断,说道:“费清没有交代,难道你们还猜测不出?他请曹真到此,难道只是为了医我不成?一日等不到何燕常来,你们两个休想回去教中!” 赵灵大吃一惊,说:“胡说!教主明明在山中闭关!” 心中慌乱愈盛,竟然愈发的觉着不祥。 罗俊青恨铁不成钢一般的看着他,半晌才说:“圣天教若是没了教主,便是养了你这样庸才的缘故!” 赵灵心中委屈,却又不敢争辩,便忍着气不说话,闷头想着这其中的蹊跷之处,渐渐也觉出不对来。 曹真看他片刻,突然说:“这位侠士,你的手借我看上一看。” 罗俊青皱眉,满脸的凶悍之气,曹真却毫不畏惧,走上前去,隔着衣袖捉住他手,定晴看了片刻,突然问道说:“这位侠士,你摸过甚麽?” 罗俊青啧了一声,似是极不耐烦,粗声说道,“怎麽!” 曹真一只手按紧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取出银针,飞快的扎入他颈上几处穴道,安静的说道,“你手上染了极厉害的毒。若是再晚些,便要送命了。” 第十一章 二 罗俊青怔了一下,忽而色变,片刻之後竟然站起身来,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怎麽会,我还以为……” 却又顿了一顿,皱眉想了片刻,才又冷笑道,“原来如此。” 曹真替他施针解毒,又吩咐赵灵取来药箱,翻检片刻,然後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抬头问赵灵道:“教主闭关前日,费清拿来解毒的那张药方子,是谁人送来的?” 赵灵听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的说道:“给谁解毒?” 罗俊青却听见了,愣了一下,抓住他问:“何燕常回去过了?” 赵灵被他揪住衣襟,面色涨得通红,说:“我都说教主在山里闭关,你不是不信?” 罗俊青“啧”了一声,松开他,环视一周,觉着这房里的人他都没怎麽见过,心里一动,便朝屋角里站着的小子勾了勾手指,问他:“何燕常几时回的教?” 那小子看了曹真一眼,曹真点了点头,小子这才上前一步,答说:“是京城里有书信送来,费爷才派人去接了教主回来。随教主回来的,还有一人,就是那人写了个方子,要费爷转给教主。费爷才拿来给曹爷过目的。” 罗俊青“哦”了一声,又问曹真:“那方子解甚麽毒?是之前沈梦给他下得毒麽?” 他这话说出口後,曹真的脸色也变了,凝神看他半晌,竟露出一丝犹疑来。罗俊青当年在山中常被他医治,此刻怕被他看出破绽,竟然扭过去头,不敢相望。 曹真又看他片刻,才说:“是。” 罗俊青没说甚麽,转而去问那小子,道,“你是费长川的人?” 那人恭敬的点头应承,说:“一向都是费爷的教导。” 罗俊青忍着痛站起身来,突地说道,“费清只怕就要来接人了。” 赵灵也站了起来,警觉的问说:“你要做甚麽?” 罗俊青没甚麽好气,说:“你说我要做甚麽?何燕常至今未来,我不去寻他,难道在这里等着替他烧纸不成?” 曹真沉吟片刻,才说:“费清只说教我们在这里等着,并未要我们出头。只怕另有安排也未可知。” 罗俊青“呸”了一声,说:“谁愿意等谁等,我是不等了。” 说罢竟然就要朝门外闯,却被那小子上前一步,拦阻在面前,说:“罗教主请留步。” 罗俊青大吃一惊,众人皆是一震,都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小子,那小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恭敬的呈递上来,说:“这是费爷的亲笔书信,说你看过就明白了。” 罗俊青大怒,也不去看他的书信,一下就将他的手打开,说道:“何燕常还不曾死哩!你们急甚麽!” 那小子面不改色,屏退众人,才静静的说道:“费爷都安顿好了,里应外合的,在庆王府里放起火来,定然要把小王爷也围在火中。费爷说了,那时火起,王府中人必然着紧救火,一时混乱,大家四散而逃,便好逃生。费爷还曾在教中暗道里寻得一个假教主,与教主一般无二,形貌极其相似的,这一次也悄悄送入王府。那时便说教主死在王府之中,举教发丧,天下皆知。教主若是还愿意回来,便会易容前来,在这里相聚。若是不愿回来,便是山高水长,後会有期。” 罗俊青愣了一下,只是不信,说:“胡说,他便是不肯做这教主,也是要回来见我的。我便不信,难道他连我的生死也不挂念了!” 那小子却说:“费爷说,教主便是念着大家的生死,所以怕是不肯回来的。” 罗俊青“啊”了一声,心里犹如闪过一道电光,顿时明白过来。费清定下此计,必然是猜何燕常要夺回那道密旨,以为何燕常为了圣教之计,宁肯避走江湖,也不愿为圣教招来麻烦。只是费清不曾亲来,不晓得事有变化,当时厅上无数双眼睛看见他拾起那金卷,又看他在众人护送下走出议事厅,何燕常便是当真“葬身”火海,只怕也於事无补。 他只是不信,何燕常为何不曾回来此处?费清既然布置周全,何燕常没道理不知道,既然曹真都已经把他身上的毒解了,他也知教中情形危急,他又无处可去,为甚麽不回来? 罗俊青定了定神,想,莫不是他在王府里出了甚麽意外,一时脱不出身来? 却看到曹真垂首走了进来,看他一眼,低声说道:“沈梦来了。” 罗俊青烦躁愈盛,他猜出随何燕常回教中的必是沈梦,正十分的不解,不知这人送解 分卷阅读9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2 药给何燕常的举动究竟为何,难道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却不料这人竟会寻至此处,他沉着脸说:“放他进来。” 片刻之後,却又急声唤住了他,说道:“等等!” 竟然取过桌上的人皮面具,单手戴起,曹真见状,便上前一步,替他仔细戴好,又问他:“这套衣裳可要换过?” 罗俊青便站起身来,极快的将身上带血的衣裳换掉,这才端坐在桌边,想了想,又将外衫脱下,松松的披在身上,遮住了断腕之处。 觉着没甚麽破绽了,这才点了点头,说:“要他进来。” 曹真这便低头退出,去外厢引了人进来。 第十一章 完 【正篇完结】 罗俊青心中满是犹疑,想,他如何知道这里?只是转念一想,却又猜出了个大概,只怕还是何燕常告诉了他的。 罗俊青还不曾想要好拿他怎麽办,杀了他?还是把他绑起来等何燕常回来? 他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事到如今,沈梦还回来做甚麽? 曹真去而又返,身後跟着一个步履有些迟缓的男子,罗俊青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 他不知说甚麽好,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一刀杀了这人算了。 沈梦声音喑哑,同曹真低声的说道:“容我与教主单独说两句话好麽?” 曹真犹豫了一下,罗俊青回过头来,沈梦却一直深深的低着头,彷佛不敢抬起的一般。 罗俊青点了点头,却并不开口。 曹真缓缓的退了出去,将门阖上之前,深深的看了沈梦一眼。 沈梦的头垂得愈发的低,等到周遭一切都归於平静,才颤声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罗俊青皱眉看他,心中愈发的起疑,沈梦惨然一笑,说:“庆王府的人说你被火烧死了,我……” 罗俊青察觉他要抬头,心里咯噔一声,竟然不能闪避,与他双目相交,默然相对。 沈梦死死的看着他,脸色苍白,却又带着些奇异的血色,然後彷佛着魔一般,怔怔的朝他走了两步,罗俊青不由自主的朝後微倾,眼中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厌恶来。 沈梦顿时浑身僵硬,他彷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再朝前走半步。 罗俊青垂下眼去,想要去摸刀,却还是忍住了。他方才换了衣裳,长刀已被曹真拿去放了起来,一时片刻是摸不到了。 沈梦不再朝他走近,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彷佛看着甚麽会消失不见的东西一般,然後沙哑的问道:“你甚麽时候知道的?” 罗俊青想,知道甚麽,知道你有叛教之心,还是知道你有害人之意? 却只是不开口,沉默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沈梦笑了两声,犹如自言自语的一般,低低的说道:“你果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声音破哑,那笑声凄厉,竟犹如鬼哭一般,罗俊青後背泛起阵阵寒意,将脸扭向一旁,丝毫不去看他。 沈梦静静的等了许久,等不到他的只言片语,便又朝前走了半步,罗俊青心中警戒,不由自主的又伸手要去腰间摸刀,可惜却落了空。沈梦怔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彷佛喘不过气来似的,指着他说:“你还是想要杀我?何燕常,你居然还是想要杀我?” 罗俊青心想,这人疯了不成? 说话这样颠三倒四,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心里一动,想,难道他以为何燕常便当真不舍得杀他?便笑了一下,竟站了起来,披着长衫,缓缓的朝沈梦走了过去。 沈梦愣了一下,彷佛极为震惊,却一动不动,眼底满是光,只是痴痴的看着他。罗俊青心中极其厌恶,想,何燕常就是被他骗了,所以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然哪里会有空子给庆王府钻? 看他腰间挂着一根木棍,并无其他兵器,心中嗤笑,竟然将那短棍取到了手中,略掂了一掂,然後抵住他心口,微微用力。 沈梦居然伸手捉住那根短棍,屏着呼吸紧紧的看他,那神情异常奇异,就彷佛在看一场迷离的梦,竟然不能转开眼神的一般。 罗俊青见他毫不闪避,神态竟然有些痴狂,便皱起眉来,将短棍抽回,然後用了几分内力,竟轻而易举的就将其折断,然後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沈梦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浑身颤抖得厉害,似乎想要捡起,却又丝毫不能,罗俊青微微的笑,看他跌跌撞撞的後退了两步,心想,要杀他实在是太容易了,浑身都是破绽。 沈梦嘴唇轻颤,似乎想要说些甚麽,却又不能说出,罗俊青心里这才觉着有些异样,想,难道他对何燕常,竟然也是…… 沈梦凝神看他许久,突然笑了一下,罗俊青看他笑容艳丽非常,却又露出些疯意,竟然有些像那时山中黄谌的神情,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不愿再细想。 罗俊青看他似乎已有些癫狂,便抬手指向门外,多一眼也不肯再看。 沈梦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躬身拾起地上被折断的木棍,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然後轻声的说道:“老家伙,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罗俊青被他痴嗔的声音弄得後背发冷,听他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气。 曹真走了进来,不无忧虑的说道:“他身上有毒,神智又有些不清,就这样放他走麽?” 罗俊青沉默了一下,心底突然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他心慌起来,对曹真说,“把费清的那个小子给我叫来。” 然後扯下长衫,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那件物事,隔着长衫慢慢的打开,果然看到那金卷只有一小半。 有刻印和名姓的那一大半,怕是还在何燕常那里。 曹真带了那小子过来,罗俊青用长衫遮住桌上展开的金卷,然後问他:“你来这里,见过何燕常麽?他同你说过甚麽?” 那小子说:“教主说,费爷殚精竭虑,都是为了圣教,教我好好的跟着费爷,说费爷的话不会有错的。” 罗俊青深吸了一口气,又问:“还有呢?” 小子犹豫了一下,才又说:“教主说……,说……” 罗俊青暴躁起来,追问他道,“说甚麽?” 小子惊慌的看了他一眼,说:“教主说,教小的们不要担忧,说费爷的计策总不会错的。” 罗俊青想,这世上从来没有甚麽十全的计策,若是何燕常当真死在庆王府,小王爷搜不到密旨,又如何能放得过圣天教?费清又是个极聪明的人物,如何想不到? 除非是何燕常逃出庆王府之前,使了甚麽手段,令小王爷误以为那道密旨仍在他手中,然後以己为饵,从此隐匿江湖…… 罗俊青颓然的坐倒在藤椅中,断腕处隐隐作痛,好像刚被折断时的滋味。他抬起头来,又问:“那费清是怎麽交代 分卷阅读9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3 你的?” 那小子抬头看他,说:“费爷交代了,头件事是要护住您,二一件事是要盯住沈梦,三一件事便是……若是沈梦身上带着的那件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便伺机杀掉他。” “那他怎麽还活着?”罗俊青突然觉着哪里不对。 那小子静了一会儿,才说:“他已经疯啦。” 罗俊青胸口震动,却不由自主的嗤笑起来。 那小子见他不信,便又说道:“他那一日不曾逃出,是後来庆王府放他出来的。他已然有些疯癫了, 没日没夜的在京中乱走,见着哪里火起,便不顾死活的冲进去……” 罗俊青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四处躲藏的这几日,沈梦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在京中行走。 却只是不信:“我看他方才进来,也不似你说得那样糊涂。” 那小子抬头又看他一眼,才说:“他昨日里撞着个老道士,非抓着不放,喊甚麽老东西。那人也不知同他说了些甚麽,他发了一场疯,便彷佛有些清明了,不再乱走了。今日里竟避人耳目,悄悄的走来了这里。” 罗俊青突地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那老道怎样打扮?是不是斜插发簪,只穿着一只鞋子,道袍上有三个洞?” 小子大吃一惊,说:“您怎会知道?” 罗俊青沉下脸来,心中愤恨不已,他怎会知道?他曾亲眼见那人如此装扮,瞒天过海,那套行头就藏在京中,他怎会不知道? 罗俊青将桌上展开之物用力裹好,藏在长衫之中,然後就要推门外出。 曹真看他脸色难看,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那人便是教主所假扮麽?” 罗俊青看他一眼,说:“不然还能是谁?” 又指着站立在一旁的小子,吩咐他道:“你去给我牢牢跟着沈梦。” 小子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想,那老道原来竟是教主?掩门时只听到曹真说:“你若是为他着想,便不该去寻他。” 房里顿时死寂一片,听不到半点人声。 小子穿过几道内门,慢慢的走出长长的厢房,阖上门,心里却是有些不信的。 那人原来却是教主麽? 他却是不信。 他记得在山里的时节,教主对那人极好的。就算那人容貌改变,他也认得那人,这决错不了的。一个人的容貌变化极易,可是行动走路,姿势神态,还有说话的口气,这些却都是破绽的所在。 他一向认人认得极准,就连费爷,也曾夸他眼力了得的。 昨日里的事,他仍历历在目。就在城南的那间何记的香火铺子外面,他亲眼看着沈梦失魂落魄的从火里走出来。 这几日教中之人在京中四处点火,闹得城里乌烟瘴气,引得人四处扑救。 这条街是通往碧云观的必经之路,因此香火极盛,一路有许多的香火铺子,会起火,会有道士路过,丝毫也不会令人觉着奇怪。 他还记得那时火势正盛,救火的兵士正匆匆赶来,那个道爷不知何时在路上站定了,默然的看着。 沈梦刚从火里走出,满身的烟火,满面的狼狈,身後是高高的赤焰,夹杂着浓浓的黑烟,他一看见那道爷,一时欢喜,一时恼怒,竟然冲了过来就伸手捉住了他,吃吃的笑着,哑声的喊道:“老东西,你去哪里?让我好找?” 那道爷慢慢的推开了沈梦的手,说:“这位少侠,你认错了人。” 沈梦却还不死心,用力的抓着他,痴痴颠颠的说道:“谁说的,你纵然化作灰我也认得你!”然後又大笑了起来,望着他说道,“哪里像你,我中了毒,你便把我当做别人。” 那道爷静默片刻,才说:“这位少侠,你认错了人。” 沈梦却死死的抓着他不放,嘶声的说道:“你这魔头,休想再走!你同我盟过誓的,难道竟忘记了不成?” 那道爷果真站住了,看他半晌,才说,“那你何不去问他一问,看他到底认不认得你?若是认得,便是同你盟的誓,他怕是要守的。若是不认得,那便不是同你盟的誓,他又何必要守?” 这番话听得人好生糊涂,可是小子看那沈梦原本糊里糊涂的,听了这话却彷佛有些清明了似的,竟然安静了下来。 沈梦失神之际,那道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时火势正旺,烟气极弄,不过片刻,那道爷便不见了踪迹。 大火一间挨着一间的烧了过去,便是水龙牵来,也难以救得了,一时间火焰冲天,满条街上都映着红光,彷佛阿鼻地狱一般,令人摇动不已。 沈梦怔怔的站在那漫天的火光之中,如梦如醒,却又如坠深渊,小子见他浑身颤抖,却不再痴狂,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竟然有几分不忍。 小子想起在京中动手的前夜,教主在河船上曾问过他的:费清是不是交代你要杀沈梦? 小子点头,不敢撒谎。 教主静静的看着漆黑河面上轻轻摇光的灯光,许久才说:“你不必动手杀他的,他活不长了。” 小子暗中揣摩了许久,却还是有些不解,却又不敢追问。 他只记得那一夜河水温柔而又寂静,微红色的灯光在水面上不休不止的摇动着,彷佛下一刻就会被摇碎的一般,却仍旧牢牢的聚在一处,彷佛一朵被风吹动的红花,妖异而又顽固的开在沈寂的夜色之中。 教主站在船上,看那岸边的河灯看了很久,才回船中歇息。 小子随他回船时,不经意的朝岸上看了一眼,看到岸边亮着的河灯的所在,却原来是几株极老的枣树。 虽然夜色深沈,看不到一星半点的花叶,可那淡淡的香气还是从那水面上飘散过来,弥漫的四处都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小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後放下帘子走进船中。 他那时还想,都说京城是福地儿,枣花居然才开呀。要是在教里,只怕燕子连巢都做好了呢。 -fin- 外一篇 《西飞燕》 《西飞燕》 一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碧云观了。 他这一次回去,原本是想先回去药王庙,找到离去时藏在庙里的道服,结果却发现当初被他藏在药王像里的那件套服还有道冠,居然都已经不知所踪了。药王像後面还有人打了铺盖,好像就在这里过夜似的。 他从泥塑像後面慢慢的绕了出来,看着供桌上居然还有新鲜的果子点心,心里不免觉得有点古怪。这庙从来都破败不堪,乏人问津的,怎麽他出了城这几个月,就香火鼎盛了起来。 他想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身上有些污脏的外衫,不知道就这样去碧云观的话到底能不能成。 他的眼睛又有些疼了,眼前变得一片模糊,甚麽也看不清。这双眼睛时好时坏的,他总觉得哪一日只怕当真瞎 分卷阅读9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4 了,才算安宁。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了眼,在药王庙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盘腿坐下,稍事歇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有人踉跄着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将供桌上的果子卷在怀里,然後藏在供桌下面啃了起来。 何燕常想了想,便走了出去,也去供桌上摸索,果然一个也不剩了,他正要开口,不料供桌下面那人听见响动,居然开口喝止他道:“别找了,都在我这里。” 何燕常听到那个熟悉而又沙哑的声音,突然愣了一下。 那人仍旧缩在供桌之下,大约是看他一动不动,便没甚麽好气的说道,“赶快滚吧,这地儿是老子的。” 何燕常退了两步,然後转身走出了药王庙,只是他双眼仍旧模糊不清,外出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肩。 何燕常穿过城里,一直走到城南那条老街上时,才站住了,看了半晌。 一路上高高矮矮的铺子,都已经重新修葺,焕然一新了,铺子里尚未开封的香火烟烛的味道,带着淡淡的甜香,并不会让人觉着腻烦。 他想起几个月前这城中还火光冲天,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他听说小王爷生了大病,四处延请名医,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才想着要回来看上一看。他也有些疑心这是罗钦引蛇出洞的计策,他多年之前去庆王府为沈梦求情时,便知道罗钦原本就身有奇恙,若不是府里养着些名医,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这桩事庆王府一直藏得严实,如今做甚麽又大张旗鼓的寻起名医来了? 几个月前因了庆王府里的那场大火,他幸而走脱,留得一条性命在,只是从此隐姓埋名,游荡江湖,漂泊无所。 圣天教也收敛了许多,何燕常想,依着罗俊青的性子,怕不会这麽规矩,想来还是费清的吩咐,想到教里还有人把持大局,便宽慰许多。 他这一次回来,还是藉着云游道士的名号,不易引人瞩目,进城出城都方便些。 只是往常他去碧云观,都是穿戴打扮好了的,这一次若是穿着俗家衣裳前去,少不了又要扯谎,心里就有点烦闷。 他还沿着路边,在屋檐下面慢慢的走着,琢磨着迟些见了观里的人究竟说些甚麽才好,便听到身後有人惊喜的喊他,“元明道长!” 他吃了一惊,转过身去,果然看到碧云观的小道士,怀里揣了几个香梨,怕是方才的铺子里有人给的,兴冲冲的朝他跑了过来。 他没想到会被碧云观的人认出来,又觉着这小道士眼生得很,便想着不如装作听错了索性走过去算了。 小道士一路飞快的跑到他跟前来,怀里兜着的香梨却一个也没滚落,被稳稳的抱在怀里,看来功夫很是扎实,怕是在观里有段时日了。 小道士在他面前站住了,欢天喜地的说道,“元明道长你可终於回来啦。” 何燕常有点惊讶,不好再视而不见,便笑着说道:“你是谁的徒弟?我怎麽以前不曾见过?” 小道士有点腼腆的笑笑,说,“我的师父是玄灵子。” 何燕常微微颔首,便不再说话了。 小道士努力的跟着他的脚步,和他并肩前行,走了两步,终於忍不住似的说道,“你可终於回来啦。” 何燕常便:“怎麽说?” 小道士吐了吐舌头,彷佛就等他问这一句呢,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道:“您是不晓得,您走後,有个疯子天天来观里,说要见你,若是不见你,就要放火烧观哩,师兄们都打他不过,被他住进观里来了。” 《西飞燕》 二 何燕常顿了一下,便漫不经心的的问说,“连流云子也打不过?” 小道士听他说起流云子,便连连的说道:“是啊是啊,流云道长连长剑都被他抢走了!” 何燕常见他年纪幼小,说话毫无遮拦,便在心底无声的叹息,说道,“流云道长未必打他不过,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罢了。” 小道士将信将疑,便不小心落後了几步,抱着怀里的梨子慌慌张张的朝前跑来,忍不住又问他:“可那把濯月剑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啊,宝贵得很呢!” 何燕常不料流云子竟连那把剑也被夺去了,心里便有些犹豫了,不知这一趟碧云观若是去了的话,到底值不值当。 小道士亦步亦趋的紧跟在他的身後,小孩子的心里估计存不住甚麽话,刚才还紧皱着眉头呢,转念间便又眉飞色舞的说道:“那个人疯疯癫癫的,可是舞起剑来,当真的好看。” 何燕常慢慢的走在街上,听了这句话,却怔了一下。 也不知为甚麽,刚才有那麽一瞬,他居然会想起那时在梅树旁,头一次在他面前舞剑的沈梦来。 小道士说到濯月剑,终於想起来头一眼见着他就要说的话来,连忙追问他道:“元明道长这次回来了,能帮流云道长把剑要回来吧?” 何燕常见他这话问得异常孩子气,终於笑了,说:“这是甚麽话?出家人去抢一个疯子手里的东西,成何体统?难道玄灵子是这麽教你的麽?” 小道士撅了撅嘴,摸着怀里的香梨,分辩说道:“可濯月剑本来就不是他的,是我们观里祖师爷传下来的宝贝。” 何燕常不经意的问他:“那人果然是疯得厉害麽?” 小道士愣了一下,才犹豫的说着:“师兄他们都觉得他是真疯……,可是我……” 何燕常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却不料他竟然当真有话要说,心中略有惊奇,便问道:“怎麽?” 小道士犹犹豫豫的看了看四周,彷佛是怕被人听到的一般,悄声的说道,“元明道长不知道的,我来观里之前,本是俗家的子弟。” 何燕常忍不住微微的笑,想摸摸他的头,却还是没有,心里觉着这孩子很有趣。 小道士惴惴不安,好像是怕那个疯子突然跳出来打他似的,半天才又说道,“我那时住在乡下,村头就有个疯子,我常常见他的,他也疯得厉害,可也有时候清明得很,还晓得给我捉蝈蝈。可这个人,就是抢了流云道长濯月剑的那个疯子啊,我看他总是疯疯癫癫的,就没有一点儿清明的样子……,总觉得他疯得太厉害了……,比疯子还疯,就不知道是哪儿怪怪的。” 何燕常“哦”了一声,波澜不兴的说道:“你疑心他装疯。” 小道士慌忙的摆手,嘟囔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疯还是假疯,我就是……” 小道士琢磨了半天,才有点泄气的说:“我吧,就觉着他跟别的疯子不大一样……,我,我那时候还觉着他抢濯月剑也是故意的呢。” 何燕常笑了,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淡淡的说道:“你就当他是真疯罢。” 《西飞燕》 三 小道士似乎很 分卷阅读9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5 是不解,还想要再说甚麽,何燕常突然问他道:“你叫甚麽?” 小道士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还小,还没有道号,师父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林幼德。” 何燕常便再没有说话,小道士也有点讪讪的,两个人一路出了城南,没走多久,就到了碧云观山下。 京城毕竟不比教中,这碧云山说是山,其实也不过比平地略高些罢了,两人走进山门去,便听到钟鼓之声,小道士便欢喜不已,快走了两步,说:“还赶得及吃中午。” 何燕常便笑了,说:“中午吃甚麽?” “豆饭,番薯,”小道士的肚子突然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他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小声的说道:“元明道长,咱们直接去膳堂用饭吧。” 何燕常微微点头,随他绕过三清殿,直接去食了饭,见过了各位道长。流云子同他叙了一阵儿旧,便去後殿了,教他先住在西面的房舍里,又另派了个小道士替他领了新衣新衫,道冠布靴,何燕常问那小道士要不要帮忙,小道士抱得吃力,却拼命的摇着头,说:“我能抱得动!” 何燕常觉得他这样不服输的性子很有些意思,便笑了笑,慢慢的随在他身後,朝西面走去。 经过鼓楼时,看到一个人佝偻着腰,坐在藏经阁外的石阶上,何燕常看他身上的道服倒好像自己在药王庙里藏起来的那件,又看那道服上污渍斑斑,心口一跳,便不由自主的将手插入怀里,只是迟些才回过神来,他的刀早已丢在庆王府的火场之中了。 他这一顿,便落在小道士的後面了,小道士还不曾察觉,他很快就不露痕迹的又跟了上去。 之前那个叽叽喳喳的,叫做林幼德的小道士怕是去找他师父了,这一个小道士出奇的安静,抿着嘴巴一个字也不说,静得竟然教他有些心慌。 从鼓楼到房舍,不过短短的几百步路罢了,何燕常将手揣在怀里,跟在小道士的身侧,缓缓的走着。 那个人不知坐在那里做甚麽,何燕常从他身旁走过之时,他连头也不曾抬一下,动也不动,何燕常如寻常一般的从藏经阁旁走过,那人突然跳了下来,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後,怀里抱着把剑,脚下还有些不稳。 何燕常听他踉跄的跟在身後,一言不发,却又寸步不离,胸口不由得隐隐发紧,好像被人扯住了一般,却又不知为何。 小道士领他去了房舍,先他一步推门进去了,把衣衫鞋帽都放好,这才退了出来,回头看到他身後跟着的人,见是观里常来的那个疯子,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说:“你又来啦!” 何燕常站在那里,终於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人怔怔的看着他,见他回头,突然笑了,痴痴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何燕常神情漠然的说道,“你认错了人。”便不再看他,把他的话置若罔闻的一般,一脚迈入房内,然後把门在身後掩住。 那个人疯疯癫癫的,大笑了几声,彷佛丝毫也不惊讶,怀里抱着剑,背靠着他掩上的门就坐倒在地上了,彷佛在替他守门的一般。 小道士吓了一跳,刚想说你不能坐在那里,还不曾说出口,那个疯子便抬眼望他,那神情极其的疯狂,彷佛极欢喜,又彷佛极痛苦,竟好像陷落在极乐和地狱之间似的,神情之间挣扎不已。 小道士被他狰狞的神情吓着了,後退了两步,然後飞快的跑向了後殿,躲在柱子後面,心里扑通扑通的直跳。他定了定心神,才敢回头张望,那个疯子仍旧紧紧的抱着剑,神情癫狂的坐在元明道长的门前,竟然好像要一直在那里坐下去似的,小道士想,这个疯子,听说之前庆王府的火就是他放的,连庆王都不敢拿他怎麽样,元明道长也不知怎麽开罪了他,竟然被他堵在门口。 《西飞燕》 四 房舍的门紧闭不开,那人端坐在门前,唇角带着一抹笑意,已经缓缓的将剑拔出了,虽是在那浓密的树荫下,剑身的寒光仍旧令他发抖。小道士想,这人真是个疯子。他不敢多看,便慌忙的跑回去找师父覆命了。 午後的日头极毒辣,只是观里种了许多老槐,树下常有荫凉,竟然也不会太热。 何燕常在空无一物的房里静坐了许久。他行走了一路,满身的风尘,不好就这样换过新裳,只是_终究疲惫,双眼又疼痛,因此不曾前去沐浴更衣,只是静坐歇息罢了。 门外之人先是一动不动,片刻之後,竟然拔出剑来。何燕常双眼时好时坏,耳力便格外的好,听见他剑身出鞘,後颈便不由得发紧,微微坐正,转瞬却又自嘲,想,他倒不至於要在这碧云观里杀我。 他一路走来,极其的疲累,只手撑着额头,竟也慢慢的睡着了,正沉沉浮浮的不知梦着甚麽,彷佛有人在梦里看他,只是那神情却模糊得很,只是看不真切。正梦得焦躁,便听到有人轻轻的拍门。 何燕常慢慢醒来,四周已是一片寂寂的夜色,半掩的窗外不过微微有些光亮罢了。他有些惊讶,便听到门外的人低声的说道:“老东西,你快出来,不然我放火烧了碧云观。” 何燕常听他话说得清楚分明,丝毫不带疯癫之态,想起药王庙里的驱赶,便微微冷笑。 何燕常略略环视四下,房里只有一把折扇,他便拾了起来揣入怀中,推门欲出,只是推了一下却推不开,那人便在门外笑了两声,彷佛松开了手,门一下便推开了。 那个人站起身来,堵在门前,寸步也不肯挪开,似乎要笑,只是声音喑哑,笑起来便有些骇人。 何燕常双眼疼痛,却还是看向了他,那个人的脸被披散的长发遮住了,此刻却也抬起脸来看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何教主,你可歇够了?” 何燕常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忍不住也微微的笑了。 他本来以为他忘记了,可他想不到的却是,无论看过多少次,他都忍不住要为了这张面容而心生赞叹。 就算两个人之间有着那样深的恩怨,却不妨碍他在此刻露出笑意。 那个人见他竟然微笑,便怔了一下,神情中有些痴迷,喃喃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还喜欢我的,是不是?” 何燕常垂下眼,平静的说道:“你认错了人。” 那个人顿时哈哈大笑,伸手狠狠的握住他的手腕,说:“你随我来。” 何燕常不知他意欲为何,便也随他拽着,出了道观,沿着石阶一级级的下去了,走到浅溪旁。 那人在溪边脱掉鞋子,然後才开始一件件的脱着身上裹着的道袍,他低声的笑着,说,“罗俊青说你必然要回这教中,教我在此等待,果然被我等到了你。” 何燕常经此一路,唯有此句最令他惊讶,只是他却从不开口,装作不曾听到的一般, 分卷阅读9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6 缄默不语。 那人将身上的衣物尽数的脱尽,然後站在溪水里看他,彷佛在笑,又彷佛在嘲讽,说:“何教主,你如今能看见了?” 何燕常闭上了眼,只是不语。 那人便吃吃的笑,耳边响起一下下撩水的声音,何燕常这才回过神来,这人在此处到底是做甚麽,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惊讶。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走出水中,带着冰冷的水气靠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说:“如今呢,如今还认得我是谁麽?” 何燕常被他紧紧的搂住,只觉得那冰凉的气息犹如溪水一般,浸透了衣衫,令他胸口也微微发凉。 何燕常见他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终於开口问道:“沈公子,如此的费尽周折,不知有何贵干?” 沈梦终於哈哈大笑,毫不留恋的松开了他,明明赤裸着身体,却倨傲的俯视着他,声音嘶哑的问他道,“何燕常,你是回来拿那半道密旨的麽?” 《西飞燕》 五 听他不再装疯扮傻,终於问出此话,何燕常却丝毫也不觉着意外。 他从药王庙里就隐隐担忧的事,到底还是成了真。 何燕常知他此刻神智清醒,问出此话必是有备而来,便是当真寻到了那半道密旨,也不是不可能。他心情沉郁,焦躁愈盛,可不知为何,看这人在夜色之中赤身露体的站在自己身前,竟然忍不住的想要放声大笑。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彷佛一错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何燕常终究还是没有笑。一路的疲惫,半日的休整,彷佛直到此刻还不曾缓过来丝毫。 年少时浪荡江湖,几曾停留?如今却不过漂泊数月,便心生倦意,或许是真的累了吧。 “难道沈公子替我寻到了,特意的寻来送与我手上?”他客客气气的问道。 “何燕常,你想得倒好,你以为你是谁?你如今早已不是圣天教的教主,而是庆王府四处缉拿的要犯,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屈膝降尊的讨好你,逢迎你了。” 沈梦冷冷的看着他,只是眼中明亮,彷佛有火光的一般。 何燕常淡淡的“哦”了一声,满不在乎的问道,“那沈公子想怎样?” 沈梦笑了起来,逼近过来,冰凉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然後突地捏紧了他的下颌,嘲讽般的问他道,“此刻你又肯同我说话了?那一日围攻庆王府後,你自火中逃脱,改装换貌,走在街上,我伸手拉你,苦苦哀求,你却装作不识,那时你怎麽不料会有今日!” 何燕常听他话里隐隐带着怒气,心中只觉得莫名,又被他用力捏住下颌,便不由得蹙眉,淡淡的说道:“你如今将脸洗净了,我自然认得。” 沈梦顿时大笑,只是那笑粗粝刺耳,犹如沙石划过的一般。何燕常方才一直看他,此刻眼底终於疼痛难忍,便阖眼不语,任由他刺眼的目光犹如匕首般掠过,只当做不曾看到。 沈梦冷冷的看着他,突然说道:“何燕常,你休要同我装傻。我且问你,那时在山中,你究竟是甚麽时候知道的?” 何燕常沉默不语,许久才说:“知道甚麽?” 沈梦哈哈大笑,怒气却是愈盛,离他愈发的近了,暴躁的气息落在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皱眉,想要转开脸。沈梦却紧紧的捏着他的下颌,不许他动弹分毫。 沈梦离他极近,几乎要碰到他,却还是有一丝之隔,沈梦在他唇边低声的问道,“你何时知晓我就是何林的?” 何燕常沉默了许久,沉默得沈梦终於无法忍耐,捏紧了他的下颌,逼他仰起头来。沈梦冷笑着说道,“何燕常,你睁开眼来看我!你休要以为我甚麽都不晓得,你那一日在火中吸了毒烟,又无人与你解药,只怕伤得厉害,至今尚未痊愈罢。我倒不信你敢与我单挑?你装聋作哑,难道非要吃些苦头,才肯答我麽?” 何燕常终於睁开了眼,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就好像那一夜站在上京的河船船头,看着船身缓缓的行在幽暗的河水之上一样。 他就知道沈梦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沈梦并不会顾及圣天教,必然会在见到罗钦之时伺机动手。就好像他知道沈梦便是何林时,若是不经意般的露出刀中之物,必然会紧紧相随,伺机夺取的一般。 他也知道,这人早就想取他的性命了,自从教主宫中情动的那一夜起。 所有的这些,他都是知晓的。 就好像他明明白白的知晓那一夜的河船会驶向何方,会在何处停留的一般,而他遇着沈梦之後所有的这些,竟然丝毫也不会令他觉着意外。 唯有山中的何林,才是真正的意外。 《西飞燕》六 其实事後再细细回想,一切并非那麽的真假难辨。 偶尔间流露的只言片语,冷笑嘲讽,还有间或引人生疑的举止,他也不是不曾留意,只是却不愿多想,不愿去相信罢了。 那时他救回何林,原以为是机缘巧合,是上天可怜他痛失黄谌,所以送他一条性命,教他在心灰意冷之时,仍能有一丝期盼罢了。 只可惜何林偏偏是假。一切都不过是沈梦的精心布置,犹如教中的那七年一般,只是比起那时来,山中的这半月多,沈梦愈发的游刃有馀,轻松自如了,几乎能够以假乱真,令他信以为然。 等他慢慢觉出异样,之前的丝丝心动,都成了之後的笑话。 沈梦问他是何时知晓的,何燕常却忍不住微笑,反问他道:“那你呢,沈公子又是几时知道我便是何燕常?” 沈梦怔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说:“何燕常,你以为你还有反问我话的馀地麽?” 何燕常深深的看他一眼,不过片刻,便觉得眼底生痛,犹如针扎一般,只好闭紧。 他伸手抵住沈梦赤裸腻滑的胸膛,缓缓的推开,沈梦一直在看着他,纵然他此刻闭着双眼,却也察觉得沈梦犹如利剑一般的视线。 他淡淡的说道:“何必呢?” 沈梦僵了一下,眯紧了眼看他,声音里有些凶狠的问道,“你甚麽意思?”何燕常慢慢的说道:“你隐忍这些年,做了这些事,也不过就是恨我罢了,如今也还有甚麽心愿未偿?我旧伤的确未曾痊愈,若是单打独斗,应当不是沈公子的对手。你何必如此费心,又拿那半道密旨来威逼,索性杀了我不好麽?” 沈梦直直的看着他,须臾,竟然放声狂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上气,笑了许久,才终於止住。 沈梦双手紧紧扣住他的双肩,指甲几乎插入他肉中,一句句的逼问他道,“何燕常,你也知我恨你?你害我沈家满门,我只是杀你,如何能够?如何能够!” 他的声音中仍带着些凄厉,彷佛仍旧疯癫糊涂,倒彷佛那一 分卷阅读9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7 日火中相遇之时,抓着他的手腕,对他苦苦哀求的那个人。 只是全然不似平素的沈梦。 沈梦的嗓子已经坏得厉害了,方才不过高声的问了他一句话,听起来竟是支离破碎,令人不忍卒听。 何燕常没说话,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沈梦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後松开了他的肩,何燕常觉得肩上微微的发疼,彷佛被甚麽浸湿了一般,也不知是他身上的水还是甚麽。 沈梦看了看指尖,怔了一下,却又逼近了一步,然後声音沙哑的问他道,“何燕常,你知不知道?我那日清晨回去沈府,满地的尸首,地上满满的一层都是血?” 何燕常默然无语,他怎不知? 一年之後再去,沈府中的石板仍旧带着一层淡淡的血色,洗也洗不净似的。那宅子无人敢买,也无人照看,荒废得厉害,犹如鬼宅一般。 沈梦厉声的质问他道,“何燕常,你答我啊?你怎麽不敢说话?嗯?” 何燕常不能开口。 沈梦的双手已经缓缓的在他的脖颈处收拢了,虎口处紧紧的勒住了他的人迎穴,似乎顷刻之间就会发力。 何燕常动也未动,只是垂下了眼睑。 他想,便是死在这人手上,又能如何?便是不能恩怨两相抵,也与我无干了。 也是命该如此罢。 其实他一直疑心这人早就知道的,只是从来都无从验明。他不会,也不能亲口去问沈梦,你可知道,害了你家满门的,正是我。 这麽久了,他自然也不会像当初一般,以为便是死结,也能解开。 也不会心存迷惑,以为沈梦那七年假意的驯服和顺从里,是不是还藏着对他的一丝情意。 不过事已至此,他想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这一生,或许就是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才会遇着这样一个人,简直彷佛命里的魔星一般。 留南山上惊鸿一瞥,也不过是玩笑般的初识罢了。却不想阴差阳错,因了自己的缘故,害了这人满门。 大错已然铸成,再不能更改,唯有尽力弥补了。只是教主宫中,偏偏又为这人的美色所迷,做出了那一桩事来。 他知他亏欠这人良多,终其一生都不能还尽。在教中那七年,他倾尽所有的相待,独宠沈梦一人,教他剑法,教他打理事务,或许是愧疚,也或许是别的甚麽,那时他并不能分辨,也不愿分辨。 便是中毒离教,他也不曾後悔,只是觉得心冷。 香雪山庄之中,沈梦囚禁了他,对他下毒,毁尽他五感之时,他想,他终於死心了罢。 其实转念想想,这样的结局,他在教主宫中那一夜,就早该猜到了才对。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不能释然罢。 令他厌憎的,唯有杀黄谌一事。 沈梦杀了黄谌,毁了他的桃源,让他自甜梦中醒来,令他痛苦不堪,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过活,每一日都只是绝望。 他曾以为在香雪山庄之中五感尽失便是人间至苦,却不知世上还有比那更苦,更难以忍受的事。 他心爱的人就死在他的面前,永生永世都看不到了。他至今还记得黄谌倒下去时脸上的神情,唇角还带着笑意,彷佛看到了他,所以才露出那样欢喜的神情。 就彷佛黄谌仍旧活着,仍旧在桃源里,听见他回来,回过头来笑着看他。 就算已经过去了那麽久,他每每想到那时的情形,心口还是隐隐的发痛。 若是这世上当真有黄泉路在,他想他宁愿随黄谌而去罢。 而不是这样无趣而又乏味,犹如苟且偷生的蝼蚁一般,碌碌的活在这世间。 《西飞燕》 七 阿谌死了,也带走了他的桃源和甜梦。 他曾无数次的想在梦里遇见他的阿谌,只是连梦里都难得一见。每每彷佛要梦到阿谌,又或是桃源之中的日子时,他便自梦中醒来了,带着些许空茫,些许懊恼。 他有时想着,待到养好了伤,出了山,杀了沈梦便去寻他的阿谌。可有时又忍不住想,阿谌的尸骨遍寻不见,难道当真不曾死?只是他习武多年,便是再怎麽心怀痴望,也知道那样的一剑已足以取人性命了,便是华佗扁鹊再世,也不能起死回生。 他对何林心生喜爱,也或许便是因了心底那一丝微弱的期望罢。 何林粗鲁暴躁,又不是美人,原本便不该令他动心动情,只是偏偏在那样的时候,那样的地方遇着了,所以才会不由自己的生出情意来。 可惜如今想来,那山中的怜爱心动,竟一一成了笑话。沈梦当真是一副好手段,扮得如假似真,生生的哄骗了他,教他心甘情愿的做出那些事来。 也不知沈梦心中,究竟是如何的恨他,恨到了这样费尽心思也要羞辱他的地步。 沈梦的双手慢慢的收紧,何燕常微微的冷笑,却也不由感慨,心想,当年威远镖局之中泄密之人都已被他杀尽了,只是小王爷他却终究杀不了,如今能杀了我,也总算了报得了一半的家仇罢。 何燕常被他紧紧的勒住脖颈,也不挣扎,只是喉咙处渐渐生出痛意,顷刻间便不能喘息,脸色渐变,不由自主的想要吸气。沈梦却突地松开了手,何燕常突见生路,忍不住推开了他,垂下了头,拼命的咳嗽了起来。 沈梦冷笑起来,说:“看来庆王府里的毒烟把你的肺腑伤得不轻啊。” 何燕常喘息半晌,终於镇定下来,胸口仍有痛意,犹如被人狠狠撕裂得一般。 沈梦指尖挑起他下颌,有些烦躁,又有些凶狠,他说:“何教主,我在问你话,你聋了不成?” 何燕常只好抬起头来,用一种十分平淡的口吻答他的话道,“沈公子,你说得不错。我是伤得不轻,你今日杀我,真是极方便的。你今日若是不杀,他日反而死在了我的手上,那时可不要後悔。” 沈梦大吃一惊,而後勃然大怒,说道:“何燕常,你还要杀我?” 何燕常微微的笑,神情却极其的冷漠,说:“你觉着呢?不杀你,难道还要给沈公子你立一个长生牌位不成?” 沈梦看他半晌,突然笑了,彷佛极笃定的一般,缓缓的说道:“何燕常,我以为你心里极爱我的,便是我容貌尽毁,也甘愿为我雌伏。何教主,那时床笫之间你说了甚麽,难道都忘记了不成?” 何燕常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却只是沉默不语。 沈梦赤裸的双臂围拢过来,勾住他的脖颈,手臂上仍旧带着湿意,丝丝水迹蹭在他的脖颈上,令他呼吸一窒,终於睁开了双眼。 沈梦离他如此之近,近得彷佛下一瞬就会靠过来狠狠的亲吻他一般,只是那双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怒火和恶毒的嘲讽。 沈梦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唇边,一字一句的缓缓 分卷阅读9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8 说道,“何教主,你忘记了,那我就来提醒你罢。那一日我干了你,哦,我不只干了你,我还把你干到哭,你不是很喜欢麽?还抱着我不放,我问你喜欢麽,你说你喜欢得很,当真喜欢得很,我问你一遍,你就答我一遍,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难道你反倒忘了。” “……我是喜欢何林,是甘愿为他雌伏,”何燕常突然平静的说道,然後略顿了顿,带着那种熟悉的漠然看着他,又说了一句,“只可惜你不是何林。” 沈梦眼中怒火愈盛,突然狠狠的将他搂住,然後用力的吻住了他的唇。 《西飞燕》 八 微h 何燕常吃了一惊,沈梦却将他紧抓不放。 沈梦粗暴而焦躁的亲吻着他,咬痛了他的唇,却丝毫都不肯放松。沈梦赤裸的身体紧紧的贴着他,连一丝空隙也无。不过片刻的亲吻,何燕常却察觉到了异样,沈梦已经半硬了,胯下之物紧紧的顶在他的腿间。何燕常僵了一下,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儿厌恶,伸掌用力退开,只是全身绵软无力,竟然好像醉酒的一般。 何燕常震惊不已,直直的看着沈梦,似乎极为不解,却只看到沈梦微微的冷笑。沈梦将他抱紧,然後小心的搂着他把他放在溪水边。 月光蒙蒙,犹如一层轻薄的蛛网,彷佛怕融化了一般,轻轻的落在沈梦赤裸的肌肤上。 他一丝不挂,浑身赤裸,胯下之物半昂着,彷佛一柄凶器,脸上却毫无羞赧之色,他半跪在何燕常身边,一言不发的凝视着他,就好像在看甚麽猎物一般。 他的眼神凶狠而又凌厉,满是情欲和躁动,彷佛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即便如此,他年少时就已经令人心惊的姿容,此刻在轻雪一般的月光之中,愈发显得惑人,即便是曾经与其日夜相对的何燕常,此刻也忍不住为之屏息片刻。 何燕常浑身无力,不能动弹,犹如醉酒一般,只是神智却极清楚。他知道这情形有着种种异常,却也大约猜得出这人要做甚麽,他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然後疲惫的阖上了双眼。 沈梦见他竟然闭眼,顿时恼怒异常,他伸手无情的撕扯着何燕常身上衣裳,显得暴躁而又急切。不过片刻,他就将何燕常剥得一丝不挂,如他一般浑身赤裸。 沈梦伸手将他搂在怀里,然後缓缓的抚过他赤裸的胸口,低下头去,在他唇边低声的问道:“你很吃惊,是不是?” 何燕常不知他又有甚麽话,便只是默声不语。 沈梦冷冷的笑了起来,指尖却极尽温柔的勾勒着他的眉眼,然後缓缓的说道:“你曾中过千日醉,不是麽?曹真替你配了解药,可惜却不曾解透。” 沈梦心中一怔,微微觉得不妙,他当年前去庆王府中求情,便在王府之中中了千日醉的毒,只是侥幸不曾服用毒引罢了,他一路压制,直至回到教中。此事当年知晓的人甚少,他竟不知沈梦从何而知。 沈梦见他神情有异,果然大笑,笑罢才又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曹真虽然手段了得,只可惜仍是不能将此毒除尽,不过是将毒引换过罢了。何教主,你难道不知麽?你此生再不能嗅菡萏花药的味道,若是嗅了,便犹如中了千日醉一般。” 何燕常的确极为震惊,此事曹真的确告诉过他,王府之毒,到底不比寻常江湖之中的毒物易解,曹真费劲许多力气,减轻了毒性,又把毒引过在菡萏花药之中,已是极为难得。只是此事只得他与曹真两人知道。 曹真为人,他是极信得过的,想来不会泄密他人。 这人却不知从何而知,还知晓得这样清楚。 沈梦含住他的唇舌,肆意的亲吻了一番,良久才放开,嘲讽一般的笑着,问他说,“如何,吃惊麽?” 何燕常任由他抚弄,只是一言不发。沈梦微凉的手指沿着他的腰线朝下抚摸,突地的握紧了他的男根,彷佛怕惊吓到他的一般,在他耳边吃吃的笑着,悄声的说道,“这还是你的‘阿谌’无意之中发现的呢。他告诉了我的时节,我可是吃惊不小。” 何燕常浑身一僵,呼吸终於急促了起来。 黄谌与沈梦合谋害他一事,其实他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在桃源之中,黄谌那样的痴狂,又是那样的疯癫,他竟然不忍,也不愿再去回想此事。 可是如今由沈梦亲口说出,却彷佛那时的桩桩旧事,句句衷肠,都突地成了笑话一般。 《西飞燕》九 h~~~ 他伸手用力的握住沈梦的手腕,不肯再让这人碰触他的男根,只是此时犹如千日醉毒发的一般,身上一丝力气也无。沈梦便任由他握着,带着冰冷的笑意看着他,却并不退却丝毫,看起来彷佛是与他僵持不下,犹如角力一般。 何燕常极为恼怒,他心知肚明,这人不过是在戏耍他罢了。 只是震惊之馀,心里却突然一动,忍不住想到,若是黄谌曾将此事告知於他,那必然是两人合谋之时。不然沈梦投毒叛教之时,又何必如此的大费周章?只用菡萏花药便可。 可惜菡萏花药却是无解。若是沈梦早也晓得了,必然不会再与他合谋。以黄谌那种向来谨慎的性子,想来是决然不会把这样隐秘的事告知沈梦的。 黄谌之所以与沈梦合谋,只怕还是沈梦许了这人甚麽。黄谌爱他至深,只是失宠已久,难免会有些疯癫的念头,沈梦又极会惑人,黄谌会被这人引入壳中,也实在没甚麽稀奇了。 沈梦这样的人,便是不来寻黄谌,怕也是要去寻别人的。因此黄谌竟替沈梦配了毒药,只是手中终究留有解药,并不深惧罢。 如此想来,或许不是阿谌告知这人。只怕是阿谌疯癫之後,这人无意间从阿谌口中得知的罢了。 只是这人心肠当真恶毒,连一个已死之人也不放过,见缝插针的就想将污水泼去黄谌头上。 何燕常笑了一下,心中怒气却愈盛,他捏紧沈梦的手腕,几乎想要捏碎这人的腕骨一般,只是甚麽力气也没有,根本不能奈何这人丝毫。 沈梦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笑他蚍蜉撼树一般,净是做些蠢事。 他轻蔑的说道:“何教主,你死心吧,我早就同你说过,你无论生死,都是我的人。” 何燕常终於不能阻拦於他,沈梦的手指紧紧的握住了他的男根,彷佛威逼一般,在夜里愈发的冰凉,只是那缓慢的抚弄中,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柔情。 沈梦凑了过来,落在他面颊上的呼吸愈发的灼热,然後轻柔却又用力的搂住了他的肩,将他拥入怀中,几近缠绵的亲吻着他。 沈梦强硬的揽着他的肩,与他亲吻了许久,似乎才终於尽了兴,然後将他放在溪边的软地上,安静的看了他片刻,这才分开他的双腿,几乎是毫 分卷阅读9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9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99 不留情的将硬得发烫的凶器深深的送入他的体内。 千日醉的毒性彷佛助长了沈梦在这场交欢中的兴致,他的呻吟声极其的放肆和淫荡,在轻轻流淌的溪水边彷佛愈发的蛊惑人心。何燕常明明厌憎非常,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动了情,半硬起来的男根抵在了沈梦赤裸的小腹上,随着他剧烈的插入而颤动,彷佛在渴求着甚麽的一般。 沈梦即刻便发觉了,凝视了片刻之後,终於轻笑了出来,奬赏般的亲了他乳尖一下,然後声音喑哑的说道:“怎样,我就知道你是喜欢的。” 何燕常却微微的冷笑,说:“沈公子这样的美人屈尊来干我,我自然是欢喜的。” 沈梦立时变了颜色,沈声说道:“何林丑陋,你不也很喜欢?” 话音未落,便狠狠的顶了进来。 他听到沈梦口气如此的笃定,心里竟是厌憎多过羞辱,也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了与何林欢好之後那个迷蒙的清晨,山中彷佛下着雨,缠绵之後的相拥彷佛梦境一般。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忍着烧灼般的刺痛去看沈梦。 沈梦凌厉的眼神在月光之中稍显模糊,倒彷佛有些魔怔的一般,好像中了千日醉的不是何燕常,反倒是他。 何燕常突地笑了,他想,这世上并没有甚麽何林,从来都只有一个沈梦。这样想着,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沈梦虽问了他这样一句,心中却似乎很是挣扎,大约是想要听他说些甚麽,只是见他突而大笑,便又狂躁的不愿多听。因此竟不肯让他有馀裕去开口,只是肆意的折磨着他。那根铁棍一般的凶器几乎齐根没入,然後带着恶意在他体内缓缓的研弄着,挤压着。何燕常猛地一窒,只觉得从未尝过这样令人快活到近乎痛苦的滋味,让他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沈梦似乎对他的神情极为满意,一双眼紧紧的凝视着他的脸,他的喘息声和呻吟声在空旷的夜里回荡着,那麽的荒唐,那麽的惑人,彷佛无数幽魂,将他们两个紧紧的禁锢在如梦一般的月色之中。 沈梦的手指抚着他的唇,吃吃的笑着,低声的说道,“何燕常,你是我的,你知道麽?不管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生也罢,死也罢,你都是我的。我若是活着一日,你便休想要死,我若是死了,你……” 沈梦突然颤了一下,然後低下头来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唇,片刻之後,愈发凶狠的顶弄着他,那犹如怒涛一般的情欲让他觉着陌生,却又令人眩晕般的无法承受。 何燕常甚麽也没说,只是沉默的喘息着,任由沈梦肆意的在他身上驰骋冲杀,彷佛要将他揉烂碾碎的一般。 《西飞燕》 十 这场交欢并不令他意外。 在山中之时,沈梦装作何林,与他同起同卧,又与他欢好,那时他还不知何林便是沈梦。後来猜出了,却也不觉着奇怪。 这人大约仍是心有执念,对当初雌伏一事衔恨不已,至今难以忘怀罢。因此得着一个契机可以羞辱他,便丝毫不肯放过。 等沈梦尽兴之後,也不知是第几次了。沈梦松松的搂着他,慵懒的躺倒在他的身边,毫不在乎的伸展着他赤裸的身体,将半硬的男根抵在他的臀缝之间。 月光轻柔的落了下来,微白的柔光带点冰凉的水意,彷佛溪水高涨,轻轻的漫过了他们的身体一般。 沈梦突然亲了他的肩膀一下,然後抚摸着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的说道:“你休要再回碧云观了,那里有庆王府的眼线,只是隔几日才来。小王爷一直在找你,你知道麽?” 何燕常只是不说话,阖眼躺在那里,任由他上下其手。 沈梦突然轻笑了一声,然後喃喃的说道:“难道把你干得太狠,都说不了话了?” 伸手握住他胯下,见他的那处果然软绵绵的,便伏在他肩头闷声轻笑,低声的说道:“原来何教主雄风不再,我还以为你多骁勇善战呢。” 何燕常微微动了一下指尖,觉得似乎有些力气了,便只是不动,静静的等着。 沈梦却不肯放过他,手指在他的腰腹之间缓缓的抚摸着,突然声音喑哑的说道:“你若是白锦,只怕连我的儿子都有了。” 何燕常心中果然恼怒,微微冷笑,想,你还跟了我七年呢,若是女子,连孩儿都可以提刀对敌了。 只是却不愿如此同他对答。 自罗铁生後,似乎极少有人仅用一句话,就能激怒他的了。 沈梦搂抱着他,这念头似乎让他极为快意,他吃吃的笑了起来,轻声的在他耳边说道:“何燕常,你欠我那许多,你若是女子,要替我生养多少子女才能偿还得清?” 他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何燕常的腹部,就彷佛那里当真有他的孩儿一般。 何燕常见他之前的行径都极为清明,可此时此刻,却只觉得他行事疯癫,言语荒唐,心底不免有些发冷,想,这人不知又在谋划甚麽。 只是想起那时沈梦自火中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眼中明明绝望不已,可是看到他时,却又放出光来,发疯一般的朝他奔来。那时那人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呢呢喃喃的只是说些疯话,教他不要离开,又说无论如何都认得他甚麽的,倒彷佛字字句句都是真心的一般。 当真,是装得极像的。 即便是如今想来,何燕常心底竟仍有些发颤。 沈梦又搂着他躺了一会儿,却突然站起身来,去之前脱下的衣裳里翻了翻,掏出一个细小的葫芦来,扒开了塞子,也不知是倒了些甚麽出来。 便又径直走到他身边,笑吟吟的看着他,然後低头亲住了他的唇。 起初那一刻何燕常还有些迷惑,但片刻之後,那淡淡的清香味立刻让他痛恨不已。 这人口中所含,必是菡萏花药了。沈梦怕是早就暗中备下了一切,只等他如鸟雀一般落入网中。 沈梦捏住他的下颌,带着笑意说道,“何教主,你休要再想从我身边走脱了。此生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何燕常不想睁眼看他,却不能一直装作沉睡,他终於开口说道,“对着灭门之仇的仇人,你还真有兴致,沈公子。” 他的声音十分漠然,只是因了情事而变得沙哑,所以听着虽嫌疏远,却彷佛并不冷淡。 沈梦的唇边原本还带着一丝笑意,听到他这样问,立时沉下了脸来,冷冷的说道:“那又怎样?杀了你?你只一个,够我杀几次?够我杀一百次麽?” 《西飞燕》 十一 何燕常听他这样说,心中极痛苦,又觉得厌烦,便忍不住开口嘲讽他道,“沈公子,你杀不了小王爷,又杀不了我,只能靠着装疯卖傻保命。我若是你,真不知是要恨仇人多些,还是恨自己多些了!” 分卷阅读9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0 沈梦大约是不曾料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立刻反问他道,“你觉得我是装疯?”只是脱口而出之後,却又话锋一转 ,逼问一般的说道:“你怎知我是装疯?” 何燕常失了耐性,想也不想,即刻便说道:“你若是当真疯癫,便该回淮安沈家才是,又怎会在这里死守着火场?” 沈梦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紧紧的凝视着他,片刻之後,才淡淡的“哦”了一声,说:“原来你是这麽觉着的?” 何燕常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又道:“你既然装得疯癫,罗钦索性顺水推舟,放你一马,好顺藤摸瓜,寻到我的踪迹罢了,所以迟迟不曾动你。如今你寻到了我,只怕罗钦的人也不远了。你既然不肯解我的毒,难道就这样带着我逃命不成?”说到这里,何燕常似乎觉着极其可笑,终於笑了出来,看着他,缓缓的说道,“若是当真如此,沈公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沈梦嗤笑一声,说:“你太高估那个罗钦了,他不过是手下多些罢了,有甚麽了不起?” 何燕常言尽於此,不愿再与他多说,屏息养神,想着曹真曾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曹真看过他之後,想了许久,才十分羞愧的同他说道,此毒不能尽解。曹真说过,王府之毒极为精妙,是毒却又非毒。这世上万物,物性相异相克,皆有不同,此毒绝不致命,彷佛寻常之药,不过被芍药花种做引,才醉人深重,以至於浑身绵软,丝毫不能动弹。 那时何燕常曾问他:“此醉同醉酒是否一般无二?” 曹真迟疑片刻,才说:“只是相似,其实不同,不然用解酒的法子即可解毒。” 何燕常叹息一声,当时只想,此生远离荷花池即可。却万万不料多年之後,却会有今日。 沈梦将之前脱下的污脏旧衫扯坏扔进溪水之中,然後将何燕常的衣衫穿在身上,又用了宽袍将何燕常裹住,歇息了许久,才将他抱在怀里,看了看月亮,便朝山下走去了。 何燕常被他搂抱在怀里,无力的依靠在他的肩头,脸颊也不得已的贴在了沈梦散开的,仍旧带着湿意的长发上。 沈梦走得极快,虽然将他抱在怀里,又在山林中行走,却如履平地的一般。何燕常想起当年在教中之时,也曾感慨於这人习武的天赋,如今却只是苦笑。 沈梦走得随稳,却仍微微颤动,何燕常只觉得他的脸颊被那些湿润的发丝磨蹭着,让他痒得有些难受。 他被沈梦紧紧的搂着,听着沈梦几乎轻不可闻的呼吸声,突然想起那一日在香雪山庄之中。 那一日也是沈梦将他搂抱在怀,自湖面轻踏水波,直至湖心小岛,然後将他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 何燕常想,真是可笑,在那之前,他以为他甚麽都不在意,便是沈梦要取他性命,也可以随他去罢。 却不料不足月馀,他便改了心意。 沈梦突地笑了,却不曾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何教主,你还记得那时在香雪山庄麽?我把你抱在怀里,带你去天心阁,你那时可曾想到,你也会有今日?” 《西飞燕》 十二 何燕常终於怒极,只是大怒之後,反倒笑了出来。 他不知沈梦是如何知晓菡萏花药一事,只是一路风尘的赶来,被他摁在水边犹如泄愤一般的羞辱了许久,又被他犹如妇人一般的半抱半搂着,心中只觉得疲倦烦躁,可听他问了这句话,却极想发笑。 那时他冒险来香雪山庄,却误入樊笼,落在沈梦手中,心中已早有预料,想来不过是死路一条,不过是早死或者晚死罢了。却不料沈梦居然令他大吃一惊。 因此这一次再会,无论沈梦做出甚麽,他都不会惊讶。 同床异梦了七年,可惜直到香雪山庄,他才清楚明白的知道了,教主宫里那个温驯顺从,姿容惑人的沈梦,并不是真正的沈梦。 沈梦见他并不答话,反而笑出声来, 便立刻问他道,“你笑甚麽?” 何燕常不由得大笑,片刻之後,才说道,“沈公子说笑了,我倒着实不曾想到会有今日。”他稍一停顿,沈梦便彷佛屏住了呼吸,要仔细听他说些甚麽的一般。 何燕常的手臂无力的搭在他的背上,手指因为半悬的不适感而想要抓住沈梦的衣衫,只是丝毫力气也无,只是微微的蜷曲,随着沈梦急切而又沈稳的步履轻轻摇晃。 沈梦的手臂搂在他的腰间,慢慢的收紧了。何燕常终於松开了手指,低声的说道:“我以为你若是聪明些,便该在香雪山庄,就取了我的性命。” 沈梦僵了一下,却出奇的并没有反驳。 馀下的一路,竟然都静得出奇。偶然会听到沈梦不经意间踩到地上跌落的细枝,又或者林间高处的鸟雀不知因何而惊起,除此之外,便静谧的犹如梦境一般。 月光渐亮,却又温柔白皙,犹如白银一般,沈梦抱着何燕常,在沉默中穿过山林,不知走了多远,月光终於渐渐转淡。 不久之後,便要天明了。 何燕常知道他是要出京,却不知他出了京之後,又有何打算,只是他此时身不由己,只能由他去了。 京城之外山脉绵延,虽不是高山险峻,却有数处易守难攻的关口。何燕常看着月亮,估摸着他行走的快慢,只能大概猜他是要往哪里去,眼下大约是在哪里,却并不知他到底是去往哪一处。 等到天际微白,沈梦还不曾走出山林,何燕常终於忍不住惊讶,不知这人到底要在这山里行走几日。 他只是隐约的觉着,沈梦怕是在城里装疯之时,就已经在心中谋划此事了。 他早就疑心这人并非当真疯癫,不过是藉此保命罢了。 他听说小王爷病重,又算得时日将近,因此伤势虽未愈全,仍旧一路赶回京城。他大约料到沈梦会在京城守株待兔,等他自投罗网,只是时日无多,他不得不回来京城。 何燕常初进城时,在药王庙里偶遇了沈梦,虽然与这人不曾照面,可听他言语清明,却丝毫也不惊讶。他早就猜到这人不过是装疯卖傻,当日在京城,虽不知他因何疯癫,何燕常却只是不信。 他与这人同起同卧七年,如何能够不知?沈家陡生遽变之时,沈雁林还是个少年,却还是忍了下来,一路走来,直至跪倒在他脚下。 这人将本性遮掩住了,看似温驯柔顺,实则不然。 这样的人,无论遇着甚麽,都不至疯癫。 更不会只是听闻了王府中人说他丧命在火场之中的话後,便发了疯,失了神智。 等到第二日夜里,沈梦给他看了一样物事。 沈梦沿着极隐秘的标记,带他走去了一处,然後从泥土中掘出封藏极好的一把钢刀,又一层层剥开紧裹的白布,撕 分卷阅读10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1 去油纸时,何燕常终於变了脸色。 那是两人离开山中,他许给沈梦的信物。 是妙手石香赠与了他,又被他拿来藏住那半道密旨的那双鸳鸯刀中的雌刀。 《西飞燕》十三 何燕常冷冷的看着那柄雌刀,心中突然极为恼怒,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怒火,却又让他觉着荒唐可笑。 他还记得那一日在城中,就在何记香火铺外,他记得极清楚,这人两手空空,跌跌撞撞的自大火中跑出来,狼狈不已,却又毫不自知。 何燕常看他身边空无一物,丝毫不见那把雌刀的踪迹,竟有片刻的迟疑,有那麽一刹那,他当真以为这人失了心智,发了疯。 只是如今看来,这把刀藏得这样仔细,这样好,若是还有哪个要跟他说这人哪怕曾有过片刻的疯癫,他都是绝不能相信的。 沈梦把刀炫耀一般的拿到他的面前,捏着他的下颌,教他看着手里的刀,质问般的同他说道:“你的那把放哪里去了?怎麽不随身带着?” 何燕常看他彷佛爱抚一般轻轻摩挲着剑身,心底突然涌起一种极深的厌恶。他闭上了眼,不愿再多看这人半眼,平淡的说道:“丢了。” 沈梦僵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似乎在审视他话里的真假,片刻之後才说,“怎会丢?你不是很爱这对刀?” 何燕常不想再听他多说,又觉得眼睛疼痛,便伸手遮住双眼,不露痕迹的轻按了一下。 沈梦却留意到了,皱了一下眉,立刻追问他道:“怎麽?” 何燕常没有说话,沈梦十分不悦,沉下脸来,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腕,强硬的拽开,用拇指抵着他眼皮,逼他睁开双眼。 何燕常十分难受,只是浑身无力,不能推开他,便低声说道:“沈公子,我在庆王府时吸了毒烟,如今积毒齐发,眼睛已经坏得厉害了。若是睁开眼来见着光,便疼痛得难受。” 沈梦愣了一下,十分不解,“你那时在庆王府里,不是好了麽?” 何燕常却只是沉默不语。 沈梦深深皱眉,突然问他说:“我那时把你放在猎户家中,不是给你留了解药的方子?你回到教中,难道曹真不曾替你看过,不曾替你解毒?” 何燕常不知他说得甚麽,只道,“不必沈公子费心了,我双目失明,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只是话已出口,却突然想起那时沈梦把他困在山民家中,小心翼翼的塞入他怀中的那张黄纸。 那时他愤怒痛恨之极,竟丝毫不曾留意,脱身之时,那张黄纸究竟去了哪里。 沈梦见他话语疏远淡漠,即刻便恍然大悟,因此竟极其的失望,冷笑了两声,才说:“原来你到底还是不信我?” 何燕常终於睁开双眼,直直的看着他,似乎觉着他问得荒唐可笑:“不知沈公子想要教我信些甚麽?” 沈梦竟彷佛一时语塞,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何燕常见他不能回答,便笑了一下,说:“我劝沈公子还是多想想,若是你要从栖霞关走出,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看沈梦这两日一路向东北向走去,又看这人那夜之後把衣衫扔入溪水之中,便有些猜出他的用意。那夜在山中的停留,只怕是有意为之。每日去观中徘徊不去,夺剑装疯,想来也是做给庆王府的眼线看看而已。因此怕是要从近些的,往来的人更多,守得更严的栖霞关出,反而不是远处的琼山关,又或者鲜有人至的花铃关。 只是心中仍旧不太有把握,所以拿言语试他一试罢了。 沈梦却彷佛丝毫不觉,笑着问他:“我或生或死,能不能全身而退,何教主在乎麽?怕被我拖累,还是……”沈梦顿了一下,“觉着舍不得?” 何燕常笑了一下,似乎极不以为然,沈梦不由得变了脸色,却只是紧紧的看着他。 何燕常缓缓的说道:“沈公子,你若非要知晓,我就算告诉你也无妨。” 沈梦握紧了手中的雌刀,咄咄逼人的催促道:“你说!” 何燕常笑了起来,无谓的说道:“我已经厌烦了。你生或者死,你是何林又或者不是,你想杀我,又或者只是想无穷无尽的羞辱我。沈公子,这些我都不在意。” 《西飞燕》 十四 沈梦脸色大变,神情极其阴郁,却出人意料的,甚麽也没有再说,只是深深的看着他。 何燕常推开那把雌刀,却没费甚麽力气,沈梦顺势收起了刀,将其系在腰间。 沈梦走过来时,何燕常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两步,沈梦用力的握住他的手腕,一言不发的拉着他走入林中。何燕常挣脱不能,只好无力的随他前行,心中却忍不住暗暗自嘲,是甚麽时候起,他竟然会惧怕此人? 沈梦彷佛轻车熟路一般,领他在林中走了许久,终於走去一片空旷之地,何燕常听到那里有甚麽恢恢的叫着,心里一惊,竟然睁开眼来,果然看见那空地之中有一片湖泊,湖边有几匹马悠闲自得的低头吃草,丝毫不为他们所动。 沈梦松开他,一跃而起,脚尖轻轻的点在树梢上,借力纵身朝上,片刻即跃至树顶,犹如鸟儿一般轻盈灵巧。何燕常不由得随他的身形朝上看去,果然见那高树之上隐隐约约的挂着甚麽。 沈梦双手一抓,然後带着几副马鞍,还有一个打好的包袱,从树枝间跃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他的面前。 何燕常心中惊讶,想,难道他要骑马硬闯栖霞关不成?便有些疑惑,却也只是沉默。 沈梦也不再同他说话,先是打开了包袱,从中取了一套衣衫与他,教他自行换上,然後便径自去了湖边,将其中两匹套上鞍具,一同牵来他面前。 这套衣裳彷佛专为他量体而做似的,竟然极其的合身。何燕常吃力的换上,沈梦一言不发的在旁等候,等他穿戴起来,又见他双手无力,便伸手过来替他系好,然後一言不发的扶他上马,将繮绳在他手腕上绕了几绕,然後送入他手中。 何燕常只好勉强抓住繮绳,大约是毒性已弱,比起之前,竟好了许多,只是双手无力,虽能握住,到底还是抓不紧。沈梦终於同他说道,“再过片刻,便会好些。” 说罢,沈梦便翻身上马,又伸手过来扯了扯他的繮绳,半引半拽的,带着他的马一同缓缓前行。 刚换的衣衫有种雨水和微尘的味道,大约是在树上藏了有一阵儿了,只是奇怪的是,却并不难闻。 缓缓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功夫,何燕常终於能够握紧繮绳了,沈梦瞥了他一眼,嘶声说道:“走罢!” 何燕常见他驱马向前,顷刻间就冲出极远,有那麽一瞬,他也想过若是就此转身,不知又会如何?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他若是要逃,沈梦也不过略费些事罢了,仍能 分卷阅读10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2 捉他回来。 他仍旧扯动繮绳,调转了一下马头,随在沈梦身後,也如风一般向前奔去了。 沈梦一路飞奔,马儿在林间如闪电般的穿行而过,何燕常看得有些心惊,无数明亮的光从密密匝匝的树叶之中落了下来,何燕常觉得眼睛生痛,却又不得不睁眼看着前路。 出乎意料的,沈梦竟带他折了回去。两人是离京城比栖霞关还要近的红英关。 离此关愈近,地势便愈缓,渐渐便为平地,此处离京城较近,附近有许多货栈,还有一处官家的马场,驿馆出关的马匹多从此处选出。进出此关的,多为货商,他们骑马而出,倒好像是刚从马场里出来,要去关外办甚麽急事的一般,倒也不会引人心疑。 沈梦极守规矩,离得极远就先下了马,他便也下了马,牵着马跟在沈梦的身後。 两人一前一後,牵着马匹,包袱搭在马鞍上,虽有盘问,却也极容易的就出了关。 沈梦呼出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回头看他。何燕常的手握着繮绳,迟疑了一下,然後微微的仰起头来,看向半空。 沈梦愣了一下,牵动繮绳,马儿走到他身边来,沈梦低头看他,声音低哑的问说:“怎麽?” 何燕常沉默片刻,才说:“没甚麽。” 他伸手去抓马鞍,沈梦见他先是抓到了马鬃,然後才抓对了地方,翻身上马时,僵了一下,立刻问他道,“你看不到了?” 那时城关处突然有人高声大喝,唤他们两个,命他们调转马头,速速归来。虽在城楼高处,那声音却十分洪亮,竟然一字不漏的传入他们耳中。沈梦吃了一惊,急促的说道,“抓紧繮绳!” 何燕常刚刚抓紧了手中的繮绳,便听到沈梦用力的拍了他的马一下,他的马高声嘶鸣,立刻撒开四蹄,尽力向前飞奔,耳边风声乍起,猎猎作响。何燕常纵然眼前漆黑一片,却也知道这马跑得极快,沈梦喂他的菡萏花药仍有效力,若是稍不小心摔下马去,便绝不是玩笑。他心中十分无奈,只好用力夹紧马身,双手握紧繮绳,那时手里的繮绳却突然一紧,他在耳边听到沈梦喘息着同他说道:“你坐正!放心!” 《西飞燕》 十五 何燕常只听到耳边嗖嗖的几声,他心里一惊,猜到大约是城楼上的官兵喊他们不住,已经开始令弓箭手放箭了。他虽然双目失明,却也听出这箭身比寻常的羽箭更粗更沉,破空之声更加响亮,只怕力道也更为惊人,却不知箭头会不会淬毒。 无论是马还是人,若是被此箭射中,都不是件好事。只是此时此刻,马比人更为要紧,不然只怕城关里的官兵整装追来,他们便无法逃脱了。 何燕常知道当下的首要之事,便是在箭雨中护住马匹 。只是他双目失明,骑术又不精,若是往昔,这便是小事一桩,只是如今,於他,却艰难了许多。 自从庆王府後,何燕常几乎不曾与人动过武了,一是伤病,二是心境,他大约从来都不是好武之人,若是能够,便会远离刀枪。只是此时此刻,却由不得他多想,飞箭犹如流星一般,若是被射中,只怕会更糟。 他将上身挺得笔直,略向前倾,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肚子,双手扶在马鞍之上,仔细的听着一切响动。 沈梦原本与他齐头并驱,不知为何片刻之後,却又落在他身後去,何燕常正疑惑之际,却听到他拔刀之声,心里一惊,想,难道他要给我断後? 与此同时,便听到刀身劈断利箭的声音,短箭纷纷落了下来,周身只有马蹄犹如急促的鼓点一般踏在地上的声音,沈梦突然闷哼了一声,何燕常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喘息声,不由得暗暗心惊,想,难道是中箭了?沈梦的马紧紧的随在他的身後,却连半步也不曾越过。 只是听他的刀声,却不似之前那样利落。 何燕常单手抓着马鞍,飞快的脱下了外衫,几乎犹如撕扯的一般,然後朝身後递去,说:“用这个!” 沈梦犹豫了一下,却并不接过,略显焦躁的说道,“不行,这箭太沉,我用刀才勉强支撑,用这个怎麽敌得过?” 何燕常听他的说话,知道他此刻心浮气躁,已经乱了阵脚,便说:“你只当是风吹来许多落花,用气力拂去便是。我曾教过你的,你仔细想想便是。” 沈梦不再开口,便伸手扯过他脱下来的衣衫,深深的吸了口气,何燕常听到他单手扶着马鞍,马镫响了一下,大约是侧过了身去,对着飞箭的来向。 何燕常稍稍放松繮绳,马儿略迟了两步,便与沈梦齐头并驾了。他伸手去摸沈梦的腰间,稍一摸索,便已经拿到了刀,然後将其拔了出来。沈梦惊诧得厉害,却并未阻止他,只是喘息着说道:“你去前面,不要与我并行!” 何燕常夹紧了马肚子,驱马向前,沈梦在他身後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放开让它跑,跑得越快越好!我就跟在你後面。”他喘息得厉害,何燕常疑心他已经受了伤,却不能开口问他,这样的紧要关头,泄人志气的话是最要不得的。 沈梦把繮绳扣在手腕上,紧紧的抓住了马鞍,何燕常听到断箭纷纷落地的声音,犹如骤雨打在屋檐一般,一声更比一声急促,一下更比一下沉重,心中不免焦灼,沈梦却突然说:“我们进山!”说完似乎才想到他双目已然失明,催马上前,替他扯动繮绳,引着马儿略转了一下马头。 沈梦又极用力的打了一下他的马,何燕常心一沉,还不及问他甚麽,受惊的马儿已经向前飞奔了出去,一鼓作气冲入山中。 也不知在马背上疾驰了多久,马儿终於渐渐放缓了脚步,何燕常心中竟然有些不安,他不知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此时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只是四周静谧无比,彷佛只有他的马蹄踩在嫩草上的细微声响,悉悉索索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扯住繮绳,仔细的听了片刻,又由马儿低头吃了一阵儿草,终於辨别出了大概的方向,想了想,决意朝北去。 他并没有打马疾驰,只是缓缓的在山中走走停停,小心的分辨着四下里的声音。又过了许久,却彷佛在依稀之间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何燕常吃了一惊,迟疑片刻,立刻翻身下马,只是又听那马蹄声之中混杂着嘶哑的低唤,一声声的叫道:“何燕常!” 那声音却好像比他记得的还要沙哑无力。 何燕常略微松了口气,却又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他扯住繮绳,调转码头,缓缓的朝着沈梦前来的方位去了。 “何燕常!”沈梦喑哑的声音在林中愈发显得急躁不安,何燕常极不自在,低声的答应道:“我在这里。” 只是应答之後,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何燕常隐约觉着不安,之後便听到彷佛有人从 分卷阅读10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3 马背上跌落了下来,极重的一声,然後便听到疾驰的马儿从他身边掠过。他心知不妙,无论沈梦在不在马上,都不能任由这马疾驰而走,不然他们两个只有一匹马,要如何从这山中脱身?他飞快的伸手扯了一下繮绳,想要将其拽住。只是他身下的马极易受惊,被那匹狂奔的马带着不由自主的也转身狂奔了起来,何燕常用力的扯住繮绳,稳坐在马鞍之上, 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肚子,出了一身的冷汗,终於将两匹狂躁的马儿拽了回去。他知道沈梦必然在身後的林中,只是他双眼已盲,丝毫不能视物,只好翻身下马,牵住繮绳,在林中慢慢的行走着,低声的唤着沈梦的名字,却不知他心底,到底还想不想再一次听到这人的声音。 《西飞燕》 十六 何燕常心中有些烦乱,却只能屏息静听,在风声和树叶的轻摇声中分辨着那个微弱的声音,好知道那个从马上跌了下去的人,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他缓缓的在树下走着,隐约之间,彷佛听到了甚麽,却只是含混不清,彷佛是鸟雀在低矮的树丛里啾啾啁啁的叫着。他站定了,仔细的听了片刻,才终於在此迈步,朝那个模糊的声音走去了。 等他走得极近,脚下突然碰到了甚麽,那种梦呓般的呢喃声才突地停住了,就彷佛是被谁从梦中惊醒了的一般。 何燕常後退了一步,然後弯腰下去伸手摸了摸,他先碰到的是这人的手臂,他沿着手臂摸了过去,一直摸到这人的脸颊,的确是沈梦不错,只是触手之处,都极热极烫。他心里有点烦躁,却不知是为了甚麽。 他从这人的喉咙摸到胸口,并没有发觉甚麽伤口,又把沈梦搂了起来,从他後颈朝下仔细的摸去,果然摸了一大片湿渍,有些黏腻。他闻了一下,有些腥气,有些腻甜,正是血的味道。 何燕常皱了一下眉,心中愈发的烦乱。他小心的将沈梦翻过身,仔细的又摸了一遍,终於在其後背摸到了两处半折的箭头,他猜这人已经在来时的路上将露在外的箭身折断了。看沈梦如今发着高热,只怕箭身有毒。这人一贯谨慎,不拔出箭头,只怕是中箭之时仍被追击,拔出便不能包扎,因此只是草草的斩断了箭头,尽量逼出箭头所淬之毒。若是换了他,只怕也会这样做。 但这人周身如今这样的滚烫,想来馀毒仍未逼净。 何燕常半抱着沈梦,将其带上马去,他知道一马带两人略微吃力,但如今他别无它法,只好如此了。他仔细的听着林中的声音,想了想,放开马儿,让它们随意的前行,终於走到河边。 何燕常将沈梦抱了下来,将马拴住,又脱了鞋袜,带他走到河边,用水洗净了他的伤口,然後替他取出了箭尖,吸出了毒血,然後将身上的衣衫撕开了,尽力的替他包扎好。 他费尽了力气才替这人将伤处包扎完好,这才坐在河边歇息了片刻。 他浑身是汗,手上仍有血腥之气,可千日醉的毒性还未全数散尽,他仅有的力气还未恢复,就已经累得一塌糊涂了。他也不想再洗了,只想略缓一缓,休整片刻。 他静静的坐在河边,想着这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可笑,若是他双目不曾失明,又怎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便如此吃力? 他觉得一切彷佛在梦里一般,那麽的不真切。可他倒宁愿这只是一场梦,而他醒来,仍是在桃源之中,那样的话,又该有多好? 若是当真能够那样的话,他倒宁愿拿双眼去换。 河面的微风带着水气轻轻的拂了过来,终於让他的心中不那麽烦闷了。 沈梦一直昏昏沉沉的,当何燕常替他解开衣衫的时候,他含混不清的低声念着甚麽,就好像要说甚麽似的。何燕常起初并不曾留意,只是伤口包扎完好之後,沈梦浑身愈发的滚烫,仍在昏迷之中。何燕常听他声音微弱,气若游丝,知道他这样高热,必然渴水,只好用手取了些来,想要喂至他唇边,直至此时,他才终於听清了沈梦到底在说甚麽。 他摸到了沈梦乾裂的唇,那感觉让他十分的不自在,他捧着沈梦的脸,想要把水喂给他,而沈梦却软若无骨般的靠了过来,贴着他的掌心,彷佛梦呓般的喃喃唤道,教主,教主。 何燕常听清了他的呓语之後,怔了一下,脑海之中竟是一片空白。在他失神的那片刻,掌心的那一汪水犹如流沙一般,顷刻间便都已流逝殆尽。 何燕常回过神来,突然十分的愤怒。 《西飞燕》 十七 这人何时又曾这样唤过他?在教中之时,纵然温驯柔顺,低头唤他一声教主,却也不过犹如其他人一般。 此时却又这样的饱含情意,倒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无时无刻不在因他而倍受煎熬,倍觉痛苦似的。 他疑心这又是另一场精心的骗局,是这人为了羞辱他而设的圈套,为了再一次将他的自作多情,和愚蠢的怜爱撕得粉碎,无情的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和爱憎。 他忍住怒气,松了手,任凭沈梦无力的倒在地上。 他冷淡的说道:“你还不起来?他们追踪你我不见,只怕迟些就要搜山了?你这麽喜欢装死,我便丢你一个在山里,由你自生自灭,如何?” 沈梦却只是动也不动的倒在那里,彷佛难受极了,含混不清的说着甚麽,何燕常并不想再多听,却还是听到沈梦喑哑的声音低低的唤着他,那声音里彷佛带着哭意,让他隐隐觉着胸口发闷。 何燕常从未听过沈梦这样,他不知若是沈梦当真清楚明白,还会不会如此。 他沉默的站在河边,他想转身去解开系在树上的马,然後就任由马儿将他带走,无论带去何方。 他知道沈梦恨他,怪他,虽不杀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的。 可他实在是已经受够了。 他有时很想杀了这人,不为别的,只为了阿谌。 梦里那一幕犹如扎入心尖的深刺,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让他觉得痛苦之极。 可有时,他却又觉得,经过了所有的这些,还不如与这人相忘江湖,再也不见得好。 沈梦变成今日这般,皆是他一手所为,恶因是他亲手所种,他又能怪谁? 可是沈梦总是不肯放过他,总是要寻到他,不杀他,却又无止尽的羞辱着他,就彷佛猫儿戏弄着精疲力尽的困鼠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他静了片刻,终於躬下身去,将沈梦再次抱起。沈梦浑身都烫得厉害,让他极为不适,可他还是把沈梦抱住了,任由这人在昏迷之中糊里糊涂的朝他肩头靠来,滚烫的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脖颈边,那沉重的呼吸几乎要灼伤他。 沈梦极难受的呻吟着,含混不清的呼喊着甚麽,他的脖颈边被沈梦的脸颊蹭得一片濡 分卷阅读10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4 湿,何燕常心中烦乱不已,将他抱了抱紧,翻身上马。 如今之计,唯有走一段便换马了。他只能大致的从风向,和河流的走向推断出他们该朝何处去,可他也知道,带着这麽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他们走也走不了多远。 他沿着河朝下游走,让马儿踩在浅滩之上奔走,马儿走得极快,河边大多是空旷之地,越往下游林木愈盛,只是临近河边,都被守山的人砍伐殆尽了,因此急行向前,一路竟也极为顺畅。何燕常自幼住在山里,纵然少年後离家许久,却也知道山民本性,临着水边,又是山脚之下,不远之处必然会有居所。 他走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便翻身下马,换了另一匹,一路听着马蹄踏在浅水之上,除此之外,山水之间一派宁静,竟彷佛不似真实。 何燕常带着沈梦於马上行走了一夜,终於被他听到遥遥的鸡鸣狗吠之声,心下终於生出一丝欢喜,知道终於走到了山中有人家的地方。 他却不向那处去,反而避着那人间烟火之地,朝这一处极小的村落後走去。他知道这附近山中,必然会有废弃的居所,只是他双目已盲,一时不好寻得罢了。他此时才放开了马儿的繮绳,任由它们一路上了後山。这两匹马看起来是惯行山路的,怕是沈梦自行脚商处劫来,困在湖边留做一时之用。此时放开,便循着山民惯常上山的山路走去了,极稳极平,丝毫没有受到惊吓。 何燕常原本已经打算好了,那废弃的山居怕是不好找的,实在不成,就在这一处山中停留半日,等无人之时再出来走动。况且沈梦的身子已经烫得厉害了,他不得不寻一处地方安置这人。 他正随马上山之际,马蹄踢到一块石子,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崖,被他抱在怀里的沈梦却糊里糊涂的醒了,彷佛是睁开了眼,模糊的问道:“何燕常?” 何燕常愣了一下,沈梦却挣扎着抬起了头,看了四下里一眼,然後含混不清的说道,“他们追来了麽?” 何燕常皱起眉,飞快的说道:“没有。” 沈梦松了口气,立刻无力的倒在了他的怀里,何燕常立刻将他抓住,问他:“你有甚麽打算?” 沈梦只那片刻的清明,此时彷佛已然懈怠,神智便有些糊涂,声音嘶哑的问他道:“教主?你要带沈梦去哪里?”片刻之後,不等他答话,又喃喃的说道:“沈梦只想永世都同教主在这山中,其馀之人,一概都不见,难道不好?” 何燕常静了片刻,突然冷笑了一下。 这几句话沈梦曾对他说过的。是他头一次带沈梦入山过冬的时节。虽是为了替沈梦去除身上的馀毒,却不曾明白的告诉这人,只是吩咐沈梦一同前来。 沈梦随他进山之际,便曾在他面前这样说过。那时两人同在马车之中,沈梦半跪在他的脚边,背着前一日他教的剑诀给他听,他闭着双眼,侧躺在那里,突然有些困倦,沈梦的声音便愈发的轻缓,过了片刻,便停了下来,然後同他悄声的说了这些。那时他虽朦胧欲睡,却也听见了这两句话,便忍不住微微的笑了,沈梦大约是见他笑了,便大胆的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亲了他一下,然後蜷在他身边,搂着他也睡了。 何燕常用力的摁着他的太阴穴,将他抱了起来,逼他抬头向前,冷漠的说道,“你仔细的睁眼看着,看着山中可有空屋?” 沈梦吃痛般的吸着气,却不知有无听懂,许久之後,才有些糊涂的说道,“是前面那处枣林里麽?倒有一处小屋。” 何燕常心里终於松了口气,吩咐他道:“看着路,我们去那里。” 《西飞燕》 十八 沈梦不知是不是听了他的话,又仔细的睁眼看了看,突然焦灼了起来,含混不清的问道:“这是哪儿?教主要带沈梦去哪里?” 沈梦的声音比中毒之前更沙哑,犹如被粗砂揉过的一般,何燕常听他竟然仍如从前在教中一般唤自己教主,心里冷笑,便不再开口,只是到底怕他跌下马去,便搂紧了他。 沈梦一直靠在他胸前,被他搂住腰际,便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气若游丝一般的问道,“教主,你不要沈梦了麽?” 他的手指滚烫,浑身都火热无比,何燕常就彷佛被烫到了似的,当即就想将他的手拨开,沈梦却彷佛极难受般的呻吟了起来,带着哭音在他怀里说道:“教主要送沈梦去哪里?沈梦做得不好麽?” 沈梦犹如醉酒一般靠在他的怀里,似乎努力的想要抓住甚麽,只是抬起的手臂却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何燕常只是沉默不语。他只想趁这人还醒着,快点儿走到那处空屋。他知道沈梦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馀毒发热的缘故,便是醒着,也是七分糊涂,不知何时又会昏昏睡去。 他越是不说话,沈梦就彷佛越是惊恐,连声的说道:“沈梦甚麽都肯做的。” 最後声音越来越低,彷佛终於发不出声了,便用细微的气音哀求他道,“教主,沈梦喜欢你的,沈梦是真心的。沈梦哪里不如他们?沈梦可以改,教主,不要送我走,我求你了。” 他说完这些,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彷佛一片枯叶,在秋风之中惊恐的挣扎着。 何燕常搂着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用了几分力,他很想点住这人的哑穴,又或者只是捂住这人的口,却自觉荒唐,因此只是忍住了。 他不知这人是藉着仅剩的半分清明装作糊涂还是怎样,沈梦口中说出来的每个字,他都满心的怀疑,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人的喋喋不休让他烦躁厌恨,让他烦恼不已。 他也厌烦这样的自己。为甚麽不能犹如在教中之时,又或者刚入香雪山庄之时一般,浑然的不在意?这人或者叛教,或者有杀他之心,又或者怎样,他都应该不在意才是,都与他无干。 这人在他面前杀了阿谌,那时他就该与这人一刀两断,势不两立才是,却为甚麽弄到今天这样纠缠不清的地步?他为何林动情,已是蠢不堪言,又为沈梦犹疑不定,返身回来救他上马,更是愚不可及,自投罗网。 何燕常清了清喉咙,低声的说道,“你看着路,若是到了那处空屋,便喊住我,不要走过了。” 沈梦却彷佛浑然不解,只是伏在他怀中喘息,连呼出来的气都灼热的令人难以忍受。何燕常怕他已不清醒,便伸手去摁他的太阴穴,沈梦却突然无力的拽了他一下,然後用气声说道,“教主,到了。” 何燕常便抱着他翻身下了马,问他:“朝前?” 沈梦似乎很是迷惑,却并没有发问,只是极轻的嗯了一声,他走几步便问沈梦一声,果然伸手去推,柴门上被人拿两指粗的木棍卡住了,怕是防野物窜入,这也让他晓得了,此时屋中并无他人。 他先 分卷阅读10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5 将沈梦放在地上,去把两匹马牵了进去拴住,这才又出来把这人抱进屋去,将柴门拴好。 作罢了这些,他才终於松口气,将沈梦放在矮床之上,问他:“你还醒着麽?” 沈梦只是难受的呻吟着,何燕常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沈梦却用双手捉住了他,紧抓不放,然後急促的呼吸着,彷佛想说甚麽。何燕常只听到他在呼气,却听不到他说甚麽,只好低头下去,沈梦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唇边用气音说道:“别走,求你别走。” 何燕常沈默了片刻,才说:“我不走。”然後就推开了沈梦。沈梦发烫的唇原本贴着他的脸颊,似乎想要亲他,却又没有力气似的,便被他轻而易举的推开了。 沈梦好像在发抖,何燕常觉得他说完不走的话之後,沈梦好像笑了,不过也可能是哭了,喉咙里发出低沈的呵呵声,十分的刺耳难听,却令他胸口发闷。 何燕常在屋里屋外慢慢的走了一圈,知道这是山人落脚之处,缸里还有些粟米,柜中也有盐巴,灶台下还有些已经半焦的木柴。心里略略松了口气,想,撑过一晚应该可以。他不知明早这人身上的馀毒又会如何,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山中久留了。 何燕常去柜中摸了几件衣裳,幸好还有件破皮袄,大约是之前在此落脚的客商舍弃不要了的。何燕常用床上仅有的那条破棉被盖在了沈梦的身上,又将那件皮袄压住了。沈梦躺在那里,大约是得了他的许诺,便放心了下去,竟然又沉沉的睡去了,彷佛不知身在何处的一般。 何燕常不曾歇息,便又出了屋。他在地上摸了些石子,却只打到了几只鸟雀,他原本还以为能打到野兔甚麽的,回来的路上,幸好还捉到了一条手腕粗细的土蛇。 他一路回来,站在柴门之前,就要推门之际,却顿了一下。他在门前站了许久,这才终於推开门,走了进去。 《西飞燕》 十九 何燕常从很久之前就觉着,上天似乎总是眷顾他的。大约这就是他的运气罢。即便是身处重重危机之中,却也总能化险为夷。 可惜遇着沈梦之後,他的运气便不是那麽的好了。 这一次似乎也是。 其实他把猎物放在院中,空手走入屋中之时,隐隐的觉着哪里不对,但还是走了进去。屋里十分的安静,安静得简直好似无人一般。他慢慢的走到床边,伸手去探沈梦的鼻息,那时便听到窗外有甚麽扑棱着飞了进来, 先是在窗棂上停住了,似乎在犹豫的观望着甚麽。 何燕常等了片刻,终於开口说道:“你还不叫它进来?若是飞走了怎好?” 他的口气淡淡的,听不出来甚麽,沈梦一直沉默不语,呼吸也极轻浅,就彷佛睡着的一般。何燕常伸手摸着了他的额头,比起之前的高热,似乎已经好了许多。毕竟是习武之人,底子又好,毒性大约已经渐渐消退了。何燕常丝毫也不惊讶,又极有耐心的问了他一遍:“怎麽?还是要我替你将它打了下来?” 沈梦终於挣扎着坐了起来,喘着气,然後手指放在唇边吹起了口哨,那鸟儿立刻张开翅膀,飞到了他的身边,沈梦将它捉在手中,有那麽片刻,何燕常觉出了他的僵硬,便说:“沈公子难道不看上一看?我双目失明,可惜不能代劳。” 沈梦却不去解鸟腿上绑着的书信,只是哑着声音问他道:“你去了哪里?” 何燕常见他醒来便如此的咄咄逼人,心中厌烦,也不愿与他多做争执,就说:“寻些果腹之物。沈公子好些了?” 沈梦却又沉默了,何燕常只听到极轻微的窸窣声,大约是沈梦在拆鸟脚上绑着的消息。 何燕常正起身要走,沈梦却突然极用力的抓住了他,用破哑的声音暴躁的质问他道:“你要去哪儿?” 何燕常有些惊讶,沈梦力气极大,看起来觉不似一时片刻便恢复至此的,他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心中疑惑更甚,便说:“方才打了些野物,我去收拾一下。”沈梦却只是紧抓不放,嘶声说道:“不必,迟些便有人过来。” 何燕常想要剥开他紧握着的手指,无奈这人将他的手腕握得极紧,竟然丝毫也剥不开。 何燕常终於放弃,开口说道:“沈公子就要脱困,也不知有何打算。” 沈梦直直的看着他,便是双目失明如他,也能察觉到那虎视眈眈的目光。 “怎麽?”何燕常极不自在,皱眉问道。 沈梦强硬的将他拽着坐倒,然後才哑声说道:“罗俊青已经在路上了,不日便要赶来,你难道不想见他?你们两个不是过命的交情,犹如兄弟一般?” 何燕常愣了一下,心中却彷佛早有预料的一般,想,怪不得那时他说罗俊青教他在此等待云云,我还觉着惊奇,原来竟是如此。这两人怎会有了交情? 何燕常听他声音毫无起伏,可是手腕却被他握得疼痛,便不想与他多说,道:“是与他结拜过。” 沈梦紧紧的抓着他,似乎仍在看着甚麽,片刻之後才听到鸟儿扑扇着翅膀穿过半开的窗,嗖的一下便飞走了。 沈梦突然笑了,说:“我当初落在庆王府里,幸亏罗俊青救了我一命,不然何教主你如何会认得何林?”他略顿了顿,似乎是在端详何燕常脸上的神情,又有意般缓缓的说道,“只怕至今还不知屈居人下的滋味哩。” 何燕常心中恼怒,虽疑惑於这两人如何相熟,却又有些恨他如此的口无遮拦,只是到底忍住了,笑着说道:“都是拜沈公子所赐,倒要多谢了。” 沈梦顿时变了脸色,说:“何燕常!你做这样子给谁看?你便是如何的厌憎我,次次都要想方设法的激怒我,难道以为我便会一剑杀了你麽?”他的话语急促焦躁,却已有哑音,几乎不见高声,只有气喘,让人不由的心惊。 何燕常“哦”了一声,冷淡的说道:“那是自然。难道沈公子还是舍不得杀我?” 沈梦大怒,只是还不及发作,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厉害,简直都不能呼吸了似的,却愈发用力的抓住了何燕常的手臂,整个人都不能自己的朝前倾去,倒在何燕常的怀里。何燕常皱起了眉,推了一下却又推他不开,只好不得已的抱住了他。 何燕常觉得有些奇怪,他不知甚麽毒会令人高热,又伤人心肺。他觉得沈梦这样不似寻常,却也不知哪里不对。 沈梦咳了许久才终於平静下来,何燕常心中却有些烦乱,他说:“沈公子,你若是想杀我,便及早动手罢。若是罗俊青来了,那时你便是改了主意,也杀不得我了。” 沈梦仍搂着他,此时僵了一下,却将他搂得更紧。何燕常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似乎是为了甚麽心烦意乱,难以定夺的一般。 何燕 分卷阅读10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6 常便又说道:“你既然深恨我,又何必留我的性命?你这样翻来覆去的折磨我,却总不能快意,心中恨意愈甚,何日才是尽头?” 沈梦将他搂得愈发的紧,何燕常被他抱得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沈梦将他狠狠的压倒在床上,然後骑坐在了他的身上,用手捏着他的下颌,粗鲁的近乎无情,逼他抬头。 何燕常不得已的由他摆弄,沈梦狠狠的吻住了他,吻了许久,直至两个人都无法呼吸,上不来气为止,这才分开丝毫。 沈梦挑着他的下颌,端详一般的看了他许久,才低声的说道:“何燕常,你知道麽?我身上中了毒箭之时,心想,你一定会趁机逃跑。就好像那次我把你捆了起来藏在山民家中,你还是逃掉了。我想我又要找你很久,我就……就……”沈梦突然很难堪的顿住了,他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又似乎要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似的,他挣扎许久,有点绝望般的笑了起来,然後才说:“我就好像要疯了似的。” 《西飞燕》 二十 何燕常愣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想要嘲讽沈梦几句,这样大的山林,前有关卡,後有追兵,他身上还带着伤,已是双目失明,他便是要逃,难道沈梦会放过他? 他只是不知这箭头的毒性会如此厉害,连沈梦也不能尽数逼尽。 可当沈梦喃喃的说出那句话时,就好像真的要发疯了似的。话里那种癫狂绝望的感觉,让他的胸口发闷,极不舒服。 他想起之前沈梦发着高热时的那些喃喃的呓语,想起沈梦在昏迷之中低声的唤他教主,那麽的伤心,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带着哭意哀求他留下,就好像还是少年时旁徨无助的样子。 就好像在教中之时一般,让他觉着这人似乎是对他有些情意的。 可惜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这些全都是假的。 他皱着眉转过脸去,想要忘却那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他低声的问道,“怕甚麽?怕我逃走?反正你捉了我也不杀。”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突然说道:“何燕常,你知道麽?我中了毒後,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何燕常心里隐约的觉着异样,却并不出声。 沈梦缓缓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虽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却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喃喃的说道:“我梦到了在教中的事。就是那年你要远行,来烟雨阁中送剑谱与我,你还记得麽?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求你不要离开,你还记得麽?” 何燕常突然觉着喉咙有些发紧。他记得的,怎麽会不记得?尽管他想把关於沈梦的一切都忘记,可却总是难以忘记。 那已经不是沈梦头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了,其实沈梦在他面前哭了太多次了,可不知为甚麽,他几乎记得这人每一次在他面前落泪的样子。 其实他记得这人所有的样子。那七年他是那麽的宠爱沈梦,与这人起居坐卧都同在一处,他如何能够忘记? 只是如今想想,那些全都是假的。那些眼泪,发红的眼角,哽咽的声音,就好像香火铺子外面那副疯癫的样子,就好像山中何林那彷佛情不自禁的呢喃,没有甚麽是真的。 沈梦问他记不记得那一次烟雨阁中的哀求。 他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沈梦还是少年,刚入教不到一年。他要去看罗俊青,临行之时写了一叠极厚的剑诀与沈梦,沈梦愣了一下,低声的问他几时回还。他那时还很宠爱沈梦,便忍不住要逗弄这人,说: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沈梦吃了一惊,半跪在他的面前,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的一般,竟然有些惊恐。那时他猜沈梦大约是以为他要另寻新欢了,所以这样的不安,怕在教中失了依靠。 沈梦大约当真是这样想的。那时他说完之後,沈梦就低下了头去,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这人是在无声的哭泣。他有些惊讶,伸手轻轻的将沈梦的脸抬了起来,看着沈梦脸上满是泪痕,心里就是一软,宠溺般的将沈梦搂入怀中,笑着说:“我还未走,你就这样想我了?” 沈梦搂住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头,甚麽也不说,只是无声的哭着。 何燕常用手指替他拭去泪水,柔声的安抚他道:“你专心练剑,我回来再教你新的剑法不好麽?” 沈梦的双手渐渐的搂紧了他,突然用极轻的声音喃喃的说道,“教主,沈梦喜欢你的。沈梦和他们都不同,是真心对教主的。沈梦哪里不如他们?沈梦都可以改。” 何燕常安抚般的拍着他的背,低低的“嘘”了一声,然後笑着说道,“怎会?你难道不知麽?他们都劝我不要太宠你了。” 沈梦只是抿紧了唇,片刻之後才又小声的开口哀求,说道,“教主,你别走好麽?沈梦求你别走。” 何燕常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之意,不知为何胸口发闷,让他彷佛无法呼吸的一般。他搂住沈梦,亲住了那微微颤抖的唇瓣,然後在明亮的日光里慢慢的剥尽了沈梦的衣裳,然後在他耳边许诺道,“好,我不走。” 沈梦在他身下破涕为笑,那个笑容在阳光下特别的耀眼,让他心神随之晃动,就彷佛饮了醇酒一般的让人迷醉。 沈梦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有点儿迫不及待似的,用力的亲着他。那大约是沈梦在教中之时,同他最热情的一次了。 後来他再要远行的时候,沈梦就只是低着头沉默,然後柔顺的恭送他,说些期盼教主早些平安归来的话。他心里总是失望的,因此一次更比一次离开的长久,不再像个初尝情欲滋味的鲁莽少年一般,频繁无度的索求着沈梦了。有那麽两年,他大约好几个月都不曾回来教中,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听到了沈梦与青楼女子交好之事。他回来之後,原本还想要赏沈梦些甚麽,然後便把这人送出教中,但後来……。他归来那日,并不曾告知众人,沈梦却不知如何知晓了的,晚上来见他,却不来叩门,只是在庭中静静的等待。那时沈梦穿了一件白衫,微微低着头,他出来散心,看见沈梦孤零零的站在庭中,月光好像一层薄纱一般轻轻的笼在他的身上。沈梦见他出来,有点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他,他笑了一下,心中赞叹,觉得沈梦的姿容当真是天下无双。沈梦的脸颊却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低声的问说:“怎麽这样晚过来?” 沈梦却只是不语,扶着剑的手指彷佛不自觉的一般摩挲着剑柄,眼底闪动着微光,只是看着他。他有些忍耐不得,缓步走下庭中,似笑非笑的说道:“怎麽,想我了?” 他以为沈梦甚麽都不会说。 可沈梦却低下了头,极轻的嗯了一声。 自那以後,他再也没有提及过此事,又与沈梦重 分卷阅读10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7 归於好了。 他有时想,直到沈梦叛教之前,又或者直到沈梦将他囚在香雪山庄之前。在他心底深处,大约还是想要相信的罢,相信沈梦那隐藏在恭顺的行止之下似假还真的情意,相信那些曾经说出口的,後来却再也不曾听到的话语。 所以沈梦中毒之後,藉着昏迷之机,喃喃的,彷佛梦呓般的说出那样熟悉的话语来,才令他格外的愤怒。 沈梦见他只是沉默不语,低低的笑了一下,吻住他的唇角,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梦到了那时候的事呢。我梦到你答应我说不走,却又带着我离了教中。我不知你要带我去哪里,还反覆的问你……” 何燕常不由得想起那场日光里肆意尽情的交欢,还有沈梦明亮的近乎刺眼的笑容,他的胸口突然极痛,就好像是有谁拿钝刀在他心口处的旧伤口又狠狠的刺了一下似的。 沈梦长吁了一口气,轻柔的摩挲着他的面颊,说道:“何燕常,我那时还不知道你是我仇人呢。”他吃吃的笑了起来,又情不自禁的说道,“我在留南山里看过你的剑,你的剑法好厉害,可你……”沈梦顿了一下,似乎过了这麽久,仍是觉得恼恨不已,悻悻的说道,“你这个好色之徒,我那时只想挖掉你一双眼睛,教你不能再看我!” 何燕常突然很是愤怒,他原本应该觉得释然才对,他如今双目失明,难道不是业报?他与沈梦之间,谁是谁非,他已不知如何分辨。 可听沈梦说起当年的旧事,他的心中却彷佛有一簇阴郁的火,烧得他心口发疼,他沉声的喝道,“不要说了!” 沈梦吃了一惊,怔怔的看着他。 《西飞燕》 二十一 何燕常用力的推他,冷冷的说道:“你如今想要挖,也不是不可以。” 沈梦僵了一下,突然扭紧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死死的按在床上。沈梦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的含住了他的唇,有点焦急的吻着他,齿尖咬着他的唇舌,就彷佛要逼迫他回应的一般。 何燕常心中燃着怒火,用力的想要把脸扭去一边。沈梦发狠般的咬住着他的唇,他只觉得口唇间突地一丝甜腥,慢慢的蔓延开来。沈梦轻轻的舔着他的唇,在他唇边喃喃的说道:“你不知道麽?何教主?你这样的生气,愈是教我知道,你心里到底有多在意我。”何燕常终於大怒,他冷笑着说道:“沈梦,你当真以为我宠你七年,你就与别人不同麽?” 沈梦带着笑意亲吻他的眉眼,从他的脸颊一直亲到他的脖颈,在他的颈窝处低声的笑着说道,“在教中之时,你或许是心有愧疚,又或许是贪图我的美色,所以才宠了我七年罢了。我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以为你心里对我有些情意。”沈梦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却又笑着说道,“不过在山中之时,你可是心甘情愿的为我雌伏,还要我做你的教主夫人,难道我记错了不成?”沈梦从他的肩窝处一直亲吻下去,亲到他的心口,看到那个极淡的伤迹,然後伸出了舌尖,慢慢的舔了过去。 何燕常的身体十分僵硬,他觉得被沈梦所碰之处都痛得厉害,比当初罗铁生一剑刺入之时还要疼痛难忍,他甚至有些疑心当年一剑穿心的伤口至今仍未好透,所以沈梦只不过轻轻碰触,他便觉得无法忍受。 沈梦的呼吸落在他的伤痕之上,他的胸口开始起伏,沈梦低沉的笑着,似乎觉得十分的有趣。沈梦反反覆覆的亲着他心口处的伤,听着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声,然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你还记得那时你练完了剑,在河水边被我抱麽?你那时的神情我喜欢极了,可惜你自己瞧不见。何燕常,你为我着了魔,想要讨好我,所以情愿被我抱,难道不是麽?不然你以为呢?就是傻子也猜得出,你心里爱我得很,爱得不能自拔,你只是没有料到我就是沈梦,所以才这样的恼羞成怒罢。” 何燕常就彷佛被人猛掴了一掌,一时间许多的往事都在他眼前闪过,竟让他有些眩晕。沈梦轻轻的咬着他的伤口,慢慢用力的吸吮了起来,彷佛要在那伤口上留下甚麽痕迹的一般。他心口处疼得好像好裂开似的,却又好像发着冷,就彷佛浸在冰水中的一般,慢慢的生出寒意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毫不犹豫的说道:“何林已经死了。” 沈梦大怒,抓着他的手腕用力的拧了一下,何燕常猛然吃痛,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沈梦沈声的警告他道,“何燕常,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何燕常冷笑了一下,说:“怎麽是自欺欺人?沈公子,是你害我双目失明,不能分辨真假;也是你假装何林,哄我入壳;若非要说是欺人,也是你欺我双目失明,难辨真假罢了,怎麽说我自欺欺人?” 沈梦气得浑身颤抖,拧着他手腕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何燕常这次却咬紧了牙关,只是闷声不吭。两个人僵持在那里,何燕常额上慢慢滴下冷汗,却只是不出声。沈梦愈发的焦躁,哑声说道:“你宁愿被我折断双手,也不肯承认我便是何林,何林便是我麽!” 何燕常被沈梦狠狠的压在身下,身体绷得极紧,彷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都会听到弦断的声音。他痛得脸都白了,却只是抿紧双唇,深深的吸着气,一言不发,沉默的好像一块石头。 沈梦勃然大怒,正要用力,那时屋外响起叩门声,有人低声恭敬的唤道:“教主?” 沈梦愣了一下,彷佛如梦初醒的一般,突然松开了手。何燕常极轻的呼了一口气,沈梦凝视他片刻,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搂在怀中,对着屋外说道,“进来罢。教主受了伤,行动不便,难道还要他亲自出去迎接不成?” 《西飞燕》 二十二 何燕常缓了片刻,终於能够呼吸,却仍觉得腕骨要裂开了似的。他的手腕彷佛被火灼烧过的一般,痛得让他恨不得将一双手腕拧断算了。他推开沈梦,脸色很是难看的走下床去。沈梦紧紧的跟着他,飞快的拽住了他的手臂,低声的说道:“你想要怎样?想要我在你往昔的教众面前干你是麽?” 何燕常愣了一下,心一沉,还不及躲闪,就已被沈梦狠狠的吻住了。当他再一次在沈梦的唇舌间尝到菡萏花药的味道时,他气得心口发疼,想要挣开,却浑身发软,犹如醉酒一般,躺倒在了沈梦的怀中。他不知沈梦这次取了多少,只是千日醉的效力,却彷佛比以往的哪一次都要浓烈。 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憎一个人,就是在那溪水边,头一次被沈梦喂了菡萏花药,被沈梦在溪水边肆意的亵弄,他也没有此刻这般的愤怒。 他想起许多年前留南山上那不经意的一眼,想起那个背着大剑,一身白衣的孩子,想起教主宫中那个赤着脚在庭院中嚎啕大哭的少年,想起风雪之 分卷阅读10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8 夜他孤身一个,仓惶无措的逃离山庄,想起香雪山庄里五感全失,如堕地狱的那些时日,最後涌上他心头的,却是黄谌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的样子。 何燕常只觉得心口的伤处钝钝的痛,就好像当年的那把剑插入他的心口,一直不曾拔出,直到此刻,才被人缓缓的从他胸中抽走。 他脑子里混乱极了,他觉得羞辱,又觉得恼火。虽然因了千日醉的效力,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可他这一生都未如此的愤怒过,愤怒得让他觉得连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让他想要做些甚麽,说些甚麽,来发泄这陌生的,让他几乎都要失控的怒气。 他前半生虽有波折,却也终於平安无事。他也曾被人踩在泥中,也曾被人捧在云端,他曾历经生死之险,也曾平淡无奇,悠然自得。可他从未如此的愤怒,愤怒的连心口都在发痛,就好像有甚麽东西要从中裂开似的。 沈梦将他半搂半抱的揽在怀中,亲了亲他的额头,毫不在意的笑着说道:“怕甚麽?你不是带我见过教众了麽?与众人说我是你的契弟,要他们如待你一般的待我?费清只怕早就认出我来了,他疑心得厉害,一直盯着我看不是麽?” 何燕常深深的吸了口气,终於开口低声的问道:“你够了麽?” 沈梦愣了一下。 那时屋门已被轻轻的打开,有几个极年少的教众在门外站着,看到屋内的情形时,彷佛都有些吃惊,却不敢流露出来。为首的那小子,大约是察觉到了何燕常的异状,便低声的说道,“教主,罗……,罗大人教属下们前来接您……和您契弟一同回去。他已经在半路上了。” 何燕常被沈梦拥在怀里,闭着眼,脸色有些发青。他静了片刻,才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好,那便一同回去。” 沈梦低下头去,嘴唇轻轻的吻在他的额头上,笑着说道:“怎麽?我陪你回去,你不高兴麽?难道你还宁愿我是那副丑人的模样同你回去?” 何燕常默声不语,只是深深的呼着气,沈梦将他搂得紧了些,彷佛毫不在意他的沉默,又自顾自的说道,“我陪你回去教中。你早该回去了,教曹真看看你身上的伤,免得拖得久了不好治。” 何燕常的呼吸渐缓,却仍是默不作声,彷佛充耳不闻的一般。 那小子并不敢做声,只是低头的走在他们身前,替他们引路的一般。来人甚少,数过也只有三人,此时分过一人去屋後牵马,另有一人走得极快,霎时就不见了踪迹。 《西飞燕》 二十三 沈梦抱着何燕常,上了马,随他们一同前去。几人行至一处,看到马车行囊等物皆堆积一处。带路的小子顿了顿,低声的问何燕常道,教主,咱们扮作行商,先出了关外,走过浣马河,然後再从玉泉关进关。 何燕常有些疲惫的笑了一下,说:“倒是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也好。” 带路的小子见他没甚麽不快,便说:“罗大人昨日就已经出关,往这里赶来了,最迟明日就能在路上遇着。” 何燕常终於抬起了头,问道:“他从甚麽关出来?” 带路的小子愣了一下,说:“罗大人不曾与我说过,只交代我来接教主……”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好,我只是问问罢了。” 小子自马车上取了衣衫,他们几个分了,便去树後将衣衫换尽。沈梦抱着何燕常踏上马车,在马车上先替何燕常换了,这才开始换自己身上的衣衫。何燕常突然低声的说道:“你要一同前去教中?” 沈梦整理衣衫的手顿了一下,看向他,紧紧的盯着他,声音中带着寒意,“怎麽?” 何燕常呼了口气,才看着他说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沈梦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听了他这句话,便冷笑起来,说:“我想要怎样?何燕常,我早同你说过了,你无论生死,都是我的人,此生休要再做他想。” 何燕常并不做声,沉默着看了他许久,沈梦被他看得焦躁起来,问道:“怎麽?” 何燕常终於开口,问他道,“沈公子,你要同我一道回去教中,是觉着我一定不会杀你麽?” 沈梦嗤笑起来,似乎觉得他问得可笑:“你心里爱极了何林,又怎麽会舍得杀我?” 何燕常呵的一声笑了,沈梦被他的笑声弄得心烦意乱,问说:“怎麽?难道你还以为如今再说甚麽,我还会信麽?” 何燕常垂下眼,低低的笑着说道:“我若说我如今心里恨你,只想杀了你替阿谌报仇,你怕是也不信的?” 沈梦已经将衣带系好了,听他说了这句,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微微冷笑着说道,“你恨我?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口口声声说着你的阿谌,你为他做了甚麽?你知他心头所好是甚麽?你知他有甚麽旧疾?你知他平日里服甚麽药?”沈梦咄咄的逼问着他,见他脸上笑意尽失,便冷哼了一声。也不等他回答,便又笃定的说道,“何燕常,你不过是不肯承认罢了。你心里分明爱煞了我,不过是不甘心被我哄骗罢了。何林丑陋,你却肯为他雌伏,你的阿谌也算得上是美人,只是远不及我罢了,你肯为他雌伏麽?怎麽不曾见你为他如此尽心过?” 何燕常脸上毫无血色,却仍是笑了一下,彷佛浑不在意的说道:“这麽听来,沈公子倒彷佛痴心於我似的。” 沈梦顿了一下,却也笑了,说,“彼此彼此罢了,何教主,你对我痴心一片,我如何能对你无动於衷?” 何燕常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思索些甚麽,眉头慢慢锁紧。 沈梦穿戴整齐,毫不费力的将他抱起,然後在他耳边说道:“何教主,你休要再想了,罗俊青他欠我一条性命,你也知他的性子,你若要杀我,须得在遇着他之前。”他说到这里,彷佛嘲弄一般的在何燕常唇边悄声的说道:“可惜在那之前,就凭你这个样子,杀得了我麽?更不要说,你明明有机会弃我而去,却还是舍不得?” 何燕常阖上了双眼,彷佛甚麽也不曾听到的一般。 说话间,沈梦已经抱着他踏出了马车,看着已经换装完毕的其馀诸人,同他们说道:“这就出发麽?” 带头的那个小子说道,“是的,咱们扮作行商,罗大人说教主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叫教主将面容改换了,咱们出关就无碍。” 何燕常微微的笑了一下,说:“你看我连路都走不了,如何易容?” 沈梦低头看他,柔声的说道:“教主教我便是,你不是常夸我聪明?” 何燕常仍是看着那个带头的小子,面上的神情丝毫不改,淡淡的说道,“也好。” 带头的小子将易容之物奉上,沈梦将何燕常搂在怀里,听他缓缓的教授如何易容,然後拿着笔仔细的替他在脸上 分卷阅读10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0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09 描画着。 那几人避远了些,各自散去。有人整理行装,有人将货物重新扎捆了一番,还有人去替马梳了鬃毛,又带马去饮水。 沈梦将他揽在怀里,慢慢的描着他的眉眼,描着描着突然笑了出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何教主,你我这样难道不像新婚燕尔?为夫替娘子描眉画面,好不亲热,不是麽?” 何燕常等他细细的将眉眼描过,这才睁眼看他,问他说:“沈公子,你要如何才肯罢休?” 沈梦脸上仍带着笑意,此时笑容却变冷,他说:“何教主,你亏欠我良多,此生都不能尽偿。你还敢说甚麽罢不罢休的话?何燕常,你记清楚了,你我之事,至死方休!” 何燕常脸上终於露出倦意,他说,“沈公子,你这些疯话我已经听得够了。我如今只问你一句,我帮你杀了小王爷,你我相忘於江湖,永不再见,如何?” 沈梦几乎难以置信,只是震惊的看着他。 何燕常彷佛丝毫不觉,只缓缓的说道,“你恨他必然多过恨我,只可惜凭你一己之力,丝毫不能撼动他分毫,因此你不肯先取我性命。以你的性子,必然要先将最难做的事了结之後,才肯去做更容易些的事。可惜我不想死在你的手上,也实在忍不住想要取你性命,两相权衡,不如再不相见的好。” 《西飞燕》 二十四 沈梦凝神看他许久,突然冷笑了起来,不在意般的说道:“好啊。” 何燕常眯着眼睛,似乎有点惊诧於他的口气。 沈梦彷佛不屑般的又说道:“你若是当真能够替我杀了小王爷,我就既往不咎,将你过往所为之事都一笔勾销。” 何燕常只是默默的等着,见他似乎说完了,然後才问道,“那便一言为定?” 沈梦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嗤笑道:“你甚麽意思?难道你还当真能杀了他不成?” 何燕常并不答他,却轻声的说道:“我有时想,我这一生,唯一悔恨之事,便是不该将那把刀送去沈家押送。” 沈梦心口一窒,目光凶狠的看着他,就好像要杀了他还是怎样,何燕常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好像他说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何燕常顿了顿,才又说道,“我被你关在香雪山庄,五感俱失之时,常常会想起你我之事。”沈梦垂下了眼,不肯再看向何燕常,即便他明知这人双目已然失明。 他脸上的神情之中惊诧竟多过痛苦。他从未料想到这人会在此时重提此事,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何燕常先开了口。 这大约是两人之间头一次明明白白的说起当年之事,在经过了这许多之後。 他声音艰涩的说道,“是麽?想些甚麽?” 何燕常的声音有些遥远,彷佛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他轻声的说道,“我那时想,你这些年来独自一人在我教中,只怕过得并不如意。我那时只当你与别人一般,并不曾想过你是如何的……,”他在这里顿了一下,沈梦突然觉得胸口彷佛被人揪紧了一般,狠狠的撕扯着。 何燕常沉默了一下,又说道,“其实你我同处七年,我便是如何待你,你也不能尽然相信,只怕怨恨更甚。因此你想方设法的要报复我,又或者羞辱我,我也不是不能明白。毕竟当初弄成那样,都是我一手所为,并不能怪你,也没有办法怪你。我虽心有怨恨,却也知道其实不该……” “你怎麽……,你为甚麽突然同我说这些?”沈梦皱着眉头看他,虽然不解,更多的却是恼火。 何燕常笑了一下,才说,“你想要羞辱我,想要折磨我……,你能做的,也都一一做过了。我也不知你还想怎样?你这一路费尽心思的谋划,不过是想教我为你着迷,犹如那时对何林一般待你,想让我在你面前失态出丑,然後加倍的羞辱於我罢了。只可惜……,这些,怕是再不能了。” 沈梦目光一沉,要说甚麽,却又忍住了,只是狠狠的看着他。 何燕常不等他回答,便又说道,“我今日便与你约定此事。我替你杀了小王爷,那时你我两不相欠。那时你若要再来寻仇,你我光明正大的决一场胜负,你若杀得了我,便拿我的头颅祭奠你的家人。你若死在我的手上,我也不会为你奠半滴酒。沈雁林,你肯还是不肯?” 沈梦咬紧了牙关,死死的看着他,脸色发白,许久才发狠般的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来,道:“好!” 何燕常嗯了一声,似乎终於松了口气,可脸上的神情,却越发的疲惫。 两人这一路都不曾再多说一句话。易容之後,何燕常扮作病人,躺在马车之上,沈梦便扮作家仆,随车侍奉,其馀几人各司其职,一路过关,竟然无人盘问。 众人行了不到十日,便在半路上遇着了一路飞奔前来的罗俊青。 沈梦在马车内听到遥遥的马蹄声,车外的小子窃窃私语,说:“来得难道不是罗大人?” 沈梦不由得抱紧了何燕常。 他虽是那麽同何燕常说,可当真罗俊青来了,他却暗暗的心惊。他知罗俊青与何燕常情谊深厚,不是兄弟,却比兄弟更亲。若是何燕常真的恨他化名何林,有意欺瞒,要罗俊青取他性命,只怕那个爱刀成痴的人丝毫也不会犹豫。可他却又想,何燕常心中爱何林极甚,又怎麽会舍得当真取他的性命? 那日王府相遇之後,突然大火四起,一时情形混乱,不辨东西。他趁乱逃出之後,以为何燕常已身死火中,又惊又怒,一时之间,竟然心智大乱,不由自己。 也幸而因此,满城搜捕圣天教的小王爷,竟然任由他在城中疯癫行走,放了他一条性命。 他尾随着费清的手下,随着一路去了香花寺。在寺中,他错将易容後的罗俊青当做何燕常,说了许多疯癫之话。後来罗俊青出来寻他之时,他已然清醒许多,只是心中羞愤,却不敢露出丝毫,仍然装疯卖傻,说些痴话。罗俊青似乎信了,却还是同他说了许多话,教他如何去寻何燕常,寻到了又如何同教中联络。 罗俊青还问他,当日在教中,因何以身相替,受了庆王府中人那一剑?他虽是装疯卖傻,却心中羞辱,不愿回答。他那时看着罗俊青扮作何燕常,明知此人是假非真,可是眼看着那一剑就要刺入何燕常心口,竟然不容多想,便替那人挡住了。罗俊青仍在逼问,他怕露出破绽,便不得已的答道:“我为教主,肝脑涂地亦是甘愿,替教主受了一剑又算甚麽?”罗俊青若有所思,看他许久。沈梦不能忍受他的审视,便装疯靠了过去,装作要搂抱罗俊青的一般,果然吓得那人一脸厌恶的闪避开了。 沈梦想,罗俊青或许不会杀他。这个人爱刀成痴,在教中时看他抚刀便可知了,这样的人,秉性刚直,欠他一命,未 分卷阅读10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0 还清之前,决不会杀他。只看这人当日在庆王府中肯出面替他解围,便可知一二了。 至於何燕常,他不肯去想,也不愿去想,这人是不是当真想要杀他。只要他活着一日,何燕常便是他的,他无论生死,都再不肯放手的。 不过片刻,马蹄声已然来至车旁,沈梦听那人翻身下马,撩起帘子便踏入进来,口里怒声骂道:“何燕常,有本事你躲一辈子,别被我寻到?” 沈梦搂紧了何燕常,正襟危坐,严阵以待,心口却砰砰直跳。 何燕常却轻笑了一声,说:“你不过是不想做教主罢了,就恨我恨成这样?” 罗俊青看到他被沈梦搂在怀里,愣了一下,神情就有些奇异。 何燕常见他若有所思,就轻描淡写的说道:“沈公子与我们一同回教,我答应了他一件事,要替他办了。” 罗俊青“哦”了一声,冲着沈梦指了一下,说,“你出去,我有话要同你家教主说。” 沈梦皱了一下眉,看了一下何燕常,似笑非笑的说道:“教主,可要记得你答应了沈梦甚麽?” 罗俊青看他一眼,说:“他答应你的多了,你给了他甚麽?” 沈梦愣了一下,罗俊青有点不耐烦,说:“还不下去?”沈梦缓缓的走下马车,听到罗俊青十分惊诧的说道:“何燕常,你的眼睛怎麽了?” 《西飞燕》 二十五 何燕常怔了一下,才终於想起这人从头到尾或许都不知他中毒一事。 罗俊青抬起他的脸,拨着他的眼皮,又使劲儿的在他眼前晃动着手指。何燕常觉得面上被撩起一阵阵风,不由得笑了一下,说:“真瞎了,不哄你。他走开了?” 罗俊青看也不看,便说:“去後面了。他轻功不错,也是你教的?” 何燕常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并不做声。 罗俊青的指尖点向他眼珠,何燕常有些无奈,说:“真的瞎了,你到底要我说几遍?” 罗俊青有些悻悻。何燕常突然问他,“你的手怎样了?” 罗俊青哦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说:“我一只手照样赢你!”片刻之後,才有些惊奇的问说:“你怎麽晓得?” 何燕常脸色变得黯然,喃喃的说道,“原来竟是真的。我在茶楼里听江湖人说的,我以为不过是些风言风语……” 罗俊青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对教中之事一概不感兴趣了呢。” 何燕常沉默片刻,才说:“怎会?我入教之时,毕竟起过誓的。” 罗俊青哈哈大笑,说:“你入教?你入教不是被我逼的吗?” 何燕常微微的笑了,却不言语。 罗俊青收起了笑意,看他半晌,才说:“你到底怎麽弄成这个样子的?我听灵儿说你被沈梦下了毒,可在庆王府里,我看你好像并没甚麽异样?”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罗俊青担忧的看着他,“那如今呢?你打算怎麽办?”彷佛怕他说出甚麽要不得的话来,连忙又说道,“反正我告诉你,这教主我是不做的!” 何燕常笑了一声,说:“若是被庆王府知道我回去教中,你觉着会怎样?” 罗俊青一时无语,半晌才说:“那怎麽办?我是不做了!你随便给谁做!给费清?或者给灵儿!” 何燕常又笑了,听他说出这些,似乎丝毫不觉惊奇。 罗俊青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神情渐渐凝重,低声的问他道,“那你打算怎麽办?不回教中?就这麽躲躲藏藏的过一辈子?” 何燕常轻轻的呼了口气,突然轻声的说道,“俊青,我求你件事。” 罗俊青吃了一惊,眨着眼看他,许久才说,“你从来不求我的,何燕常。你想要我做甚麽的时候,只会哄骗於我,教我顺着你的心意,不过你从来没有开口求过我甚麽。” 何燕常似乎想起过往之事,忍不住露出微笑,喃喃的说道:“是啊,我从来没求过你。” 罗俊青疑心的打量着他,看了他许久,似乎有些吃不准他要怎样,“我不想做甚麽教主,你知道的,我只想仗剑天涯,浪荡江湖罢了。” 何燕常没有应他,顿了顿,才说:“我这一生只求你这一件事。你肯答应,便仍是我的好兄弟。若是不肯答应,我们……” 他的话还不曾说话,罗俊青一下就变了脸色,打断了他,说道:“何燕常,你我当年是歃血为盟,在药王庙前结拜为兄弟的。你救过我的命,我们两个的交情是怎样的,难道你不知道?你若要我做甚麽,我尽力前去做就是了,你怎麽敢拿我们十八载的兄弟情谊来威逼我?” 何燕常静了静,才说:“我只知道……我要求你的这件事,定然教你十分的为难,也会教你这一生都极痛苦,可是我……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了。” 罗俊青吃惊的看着他,彷佛不明白他为甚麽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似的,良久,才叹了口气,问说,“你要我做甚麽?” 何燕常并没有答他,而是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罗俊青沉默的看着他,突然啧了一声,问说,“你到底要做甚麽?”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俊青,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看来你这半年多在教中,过得还算不错?” 罗俊青哈哈大笑,说:“教中有费清,有木盛,还有祁云章,总之不干我的事,我不过是每月去点个卯罢了。” 何燕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嗯,这样挺好。俊青,这样挺好。” 罗俊青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摸了摸下巴,说:“那你是打算不回教中了?” 何燕常嗯了一声,才说:“我们仍往回走,不必同他们多说。你出来以後怎麽跟费清联络?” “就是教里养的那些传信鸟,怎麽?”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我要传封书信。你替我写罢,别人我都不放心。” 罗俊青疑心的打量着他,问说:“你这次不会再不告而别了吧?” 何燕常笑出了声,发誓一般的说道:“不会了,这次不会了。” 罗俊青从车里摸出纸笔,在他身旁坐稳,说:“写甚麽?” 何燕常凝神想了片刻,低声的将要书写之言念了出来,罗俊青依言一一写下,眉头却越皱越深,在写下最後一句话时,他抬眼看着何燕常,好像想到了甚麽,却又难以置信的一般。 《西飞燕》 二十六 何燕常终於将那些要付诸书信的话语一一念完,叹了口气,说:“俊青,你念一遍我听。”罗俊青扫了一眼,先问他道:“你这消息是要给谁看?” 何燕常没有答他,只是反问道:“怎麽?你猜出来了?” 罗俊青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才低声的说道,“我不 分卷阅读11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1 明白,你这番话写得没头没尾的。不过……,我猜你要传信的那个人,一定晓得你话里的意思。” 何燕常只说:“你念给我听。”罗俊青无可奈何,只好从头念给他听。何燕常听他念完,微微颔首,说,“你在其後再添一句,交代给费清,就说我下山之前没有动过的那个小子,教他替我将此书信传入。写上了麽?” 罗俊青翻了翻眼珠,飞快的把他刚说的话补在了後面。何燕常听他停了下来,才说:“写好了?那就速速的传给费清。” 罗俊青轻轻的吹着纸上的墨迹,说,“等等,沈梦会看到的。等迟些岔开他再说。”何燕常愣了一下,却没说甚麽。 “对了,”罗俊青突然想到:“你怎麽由他抱着你,倒好像你是他的,……”罗俊青有点说不出口,就哼了一声。 何燕常叹了口气,说:“这是千日醉。”罗俊青大吃一惊,说:“你去庆王府了不成?怎麽会中千日醉?” 何燕常试了一下,却还是抬不起手来,便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当年曾去过庆王府一次,结果中了千日醉。曹真解不了,只能将毒引转去别样物事上。……却不知沈梦如何得知了,一路上对我施用,眼下正是千日醉效力最强之时,故而如此。” 罗俊青很是震惊,说道:“他对你用这个是想干甚麽?” 何燕常有点烦躁,说,“我不知道。” 罗俊青没说话,大约是有些意外,没料到他会这样。过了片刻,何燕常才低声的说道:“大约是想羞辱我罢。” 罗俊青有点愣住了,说,“可我以为他对你……”何燕常冷笑了一声,罗俊青终於忍不住说道:“你怎麽了?” 何燕常皱起了眉头,说:“甚麽?” 罗俊青扶他坐了起来,撩开帘子朝外看了看,才说:“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我认识你这麽多年了,就没见你这麽笑过。” 何燕常突然说道:“俊青,我以前就问过你的,想不想一统江湖,你还记得麽?” 罗俊青哈哈大笑,说:“怎麽连你也说这话?哪个稀罕甚麽一统江湖,老子逍遥快活的才是真。”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你那时以为我要把教主之位推与你,所以说甚麽不稀罕的话。可惜到了今日,你还不是做了圣天教的教主?” 罗俊青啧了一声,说:“算你狠。费清怎麽晓得我是哪个?是你跟费清说的?” 何燕常只是笑而不语,罗俊青有点悻悻的,突然说:“对了,你跟那沈梦,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当年教你杀他,你千不肯万不肯的,结果他叛了教,还把你弄成这样,你倒好,还是舍不得杀他麽?” 何燕常的笑意从脸上消失了,却只说,“好端端的,提他做甚麽?” 罗俊青若有所思般的缓缓说道,“我去香花寺里後,他也来过的。那时他已经疯疯癫癫的了,也不知他是如何寻来的。我带着人皮面具见他,他居然也认不出来,在教中的时候,他分明认了出来,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你晓得他在香花寺里对着我说些甚麽……?”何燕常没说话,安静的可怕,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着。 “他说,他就晓得我还活着,还问我是甚麽时候知道的。我都不明白他问这话是甚麽意思,你知道麽?”何燕常脸色有些难看,急促而又低沉的说道:“不知道。” 罗俊青想起当时的情景,似乎仍有些不舒服,想了一下,才又说道:“他大约是以为你死在火中,整个人都……”他似乎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用力的抓了抓头发,转过话头,又说道,“我当时在庆王府中,见他前来,还以为他又哄骗了你,偷了密旨过来献与庆王。结果後来听费清说了,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不是还给你留了解药?”罗俊青说到这里,愈发的迷惑不解,打量着他,似乎觉得十分奇怪。他又说,“他不是还配了毒药?要与罗钦同归於尽?结果倒是我晦气,那毒被我沾上了,唉!我心里倒还有些敬佩他了,这个人够狠,为了报仇,这样的法子也想得出?”何燕常只是不语,罗俊青有点讪讪的,终於说到了他真正要说的地方,小声的说道,“所以後来我又去找他了。其实那时他已经好些了,没那麽疯癫,有时还蛮清醒的,我就教他找你。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怎麽如今又弄成这样?你们两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西飞燕》 二十七 何燕常沉默良久,才终於说道,“无非是……醒时醉时梦一场罢了。” 罗俊青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你那时在教中不是很为他着迷?我可没见你宠谁宠了七年之久,你不是还……” “罗俊青!”何燕常脸色铁青的打断了他,然後沉声说道,“你想听我怎麽说?说我瞎了眼?还是说我自食其果?” 罗俊青摸了摸下巴,突然说,“我也没见过你发火发成这样?” 何燕常深深的吸了口气,镇定了片刻,缓缓的说道,“那又怎样?我不想再提起他了。” 罗俊青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我那时揍了你一顿,逼着你对我爹死心你都不肯?然後这个沈梦,你护了他七年,突然之间你就不想再提起他了?” 何燕常怒极反笑,反问他道,“你揍我?罗俊青,你摸摸心口想想当初究竟怎麽回事?不过是我不忍心还手罢了。” “你很生气啊?”罗俊青摸着下巴端详他的神情,突然来了这麽一句,“那个沈梦到底干了甚麽让你这麽恼火?” 何燕常愈发的烦躁,他反道:“怎麽突然又想问我这些了?你以前不是最烦听我说这些?” 罗俊青十分的不以为然,说:“我以为他跟你以前那些男宠一样啊,不是为了金银珠宝,就是为了你的剑法,总之都是有所图谋的。”罗俊青说到这里,眯起了眼睛,彷佛很有些感慨,他说,“不过这个沈梦,倒是对你很不一般啊?你害了他全家,不是麽?费清都跟我说了。结果呢?他听说你死在火中,整个人都疯癫了!我看你养过的那些男宠里,没有哪个对你像他这样了。” 何燕常冷笑了一声,突然说:“谁说的?” 罗俊青有点迷惑,不知他所指为何:“甚麽?” 何燕常的手扶在车壁上,指尖微微的有些颤抖,他的声音低沉,彷佛带着怒气,一字一句的反问道,“你怎知这世上无一人真心待我?” 罗俊青哼了一声,说,“看看你养过的那些男宠?有几个不是拿了银子就跑了麽,还有几个,剑法没甚麽进益了,不也就走了麽?有哪个回来看过你?” 何燕常不以为然般的笑了,只是眼底却没有笑意,他说:“黄谌。” 罗俊青困惑的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说:“我知 分卷阅读11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2 道了,是那个跟着曹真学医的?”然後他又问道,“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何燕常安静了一会儿,才乾涩的说道:“被沈梦杀了。” 罗俊青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想说甚麽,却又有些无语似的。半天之後,终於胡乱的抓着头发,很烦躁的说:“算了!我不管了!” 何燕常冷漠的说道,“原本就与你无关。” 罗俊青听到这句,终於也发怒了,高声的喝道:“何燕常,你说甚麽?” 何燕常突然怒声说道:“你知道甚麽!这样一句句的问我?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听到了麽?罗俊青!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罗俊青愣住了,很是意外的看着他。何燕常浑身都在颤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认识何燕常这麽些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这麽的愤怒,又或者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麽的失态。他的脑子好像被甚麽麻痹了的一般,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何燕常深深的呼吸着,过了许久,终於镇定了下来。罗俊青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便悻悻的说道:“好吧,我再也不问啦。” 何燕常垂下了眼去,很是疲惫的说道,“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他顿住了,有那麽一瞬,他似乎有些失神,然後他回过神来,精疲力尽的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有些恨他罢了。” 罗俊青很是费解的看着他,却没再问甚麽,只是嗯了一声,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静静的坐在马车里,罗俊青伸出手来搂着他,何燕常笑了一下,靠着他,轻声的说道:“好兄弟。” 罗俊青有些得意,一只手撩起帘子,仔细的看着马车外的情形,一面说道:“那当然。” 何燕常“嗯”了一声,呼吸渐渐轻浅,似乎是睡着了。 罗俊青有点惊讶,只是看到他发青的眼窝,还有那种疲倦不堪的神情时,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不知这人到底要做甚麽,也不知这人想要怎样,可他听着车轮急急的辗压过地面的声音,心里突然有种隐隐的不安。虽然何燕常甚麽都没和他说,可他还是察觉到了。 无论怎样,他似乎都会被卷入其中。 《西飞燕》 尾声 上 何燕常一直想,他在庆王府里见到的那个深居简出的老人,是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数年之前,在庆王府中的那一次会面时,老人就曾同他说过:“若是有一日他厌倦了江湖,还请你唤他回来。他是罗家的人,这罗家的江山,不与他坐,难道还要与外人坐不成?” 何燕常轻叹一声,说,“他连教主都不愿做,您觉着呢?” 老人笑了一下,然後才说,“世事多变,实未可知哪。……少年人,你还是见得少啊。” 那时,何燕常心中还是极不以为然的。 那个老人向他问起圣天教的前教主,问起圣天教的许多,他只是简略的告知,却仍然不能让老人满意。 他亦是无可奈何。他只见过罗铁生,只见过罗俊青,却从来不曾见过当年的铁妃铁氏之女,老人追问许多,所得甚少,终究只是失望。 他不知老人为何将当年的隐秘一一的告诉了他,那时他甚至疑心他走不出庆王府。可奇怪的是,他不但走出了庆王府,就连那无人能解的千日醉,也偏偏拖到了他返回教中才发作,而他分明是在小王爷的酒宴之中闻到了芍药花的香气。 其实那时他只是隐约的有所疑心,庆王府中血脉为何如此稀薄,只得罗钦一个子嗣。而庆王又为何深居府中,极少抛头露面,任由罗钦肆意妄为。当年宫中奸人横行,庆王之母又与铁妃关系匪浅,庆王因此受了牵累,也未可知。 但一切也终究只是猜测罢了。他丝毫不曾放在心上,因为无论是罗俊青,又或者是他,这天下,又或者这皇位,都没甚麽兴趣。宫闱之事,牵扯太深,还不如及早的置身事外。 只是他真的没有料想到,八年多之後,他真的会旧事重提。 他做了他原本最不屑去做,也以为他这一生都最不可能去做的一件事。那就是以兄弟情义相胁迫,逼罗俊青重回京城,而且还是以当年太祖失落民间已久的皇长孙身份重回皇宫,继承大统。 一切正如老人当年同他说的。 庆王之母穆霖原本是铁妃的女侍,因偶然被太祖宠幸,一夕得子,因而子凭母贵,竟然得了封号。当年铁氏被奸人谋害,事出突然,众人皆是措手不及。谁也不知当年的穆霖为报答铁氏一族对她的恩情,宁愿将亲子相换,竟然把皇长子藏在身边,瞒过诸多耳目。时至今日,这仍是一个罕少人知的惊天隐秘。 庆王之母临终之际,不知是思念远在天边的亲生儿子,还是不忍抚育了这许多年的孩儿只是个庆王?终究还是将这个隐秘告诉了庆王。 何燕常当年听说了这样的隐秘,若是毫不震惊,那才是谎言。这许多年来,他看见罗俊青,就想起罗铁生,想起那个从未见过的铁妃,心中便很有些感慨。 那时他想,我藏起那道密旨,让它永世不见天日,罗铁生与罗钦两人一人江湖,一人朝堂,从此两不相干,永不相会,岂不是万全? 却不料仍是一步步的走到今日。 罗钦丝毫不肯放手,严查紧逼,定要毁去密旨,灭掉圣天教,除掉罗俊青和他才肯罢休,若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何燕常知道罗俊青定然不愿坐那万人之上的黄金宝座,可他除此之外,竟然别无他法。 在路途之中将书信传出後,没有几日,圣天教埋在庆王府中的密线便已将书信顺利的送到了庆王手中。很快的,费清便从教中再次传来消息。 那就是,庆王邀他再次前去。 《西飞燕》 尾声 中 那时他们一行人仍在关外行走,这书信传递回来,沈梦不知如何察觉了,走近马车,非要追问他飞鸟传来书信为何,又问他究竟要去哪里,非随他一同前去。何燕常还不及开口,罗俊青便厉声喝道:“他要去哪里,不去哪里,与你何干?” 沈梦有片刻的语塞,何燕常知他迟些必然还有许多狡辩,便开口说道:“这件事关系甚大,除我之外,无人能知,无人能去。我与你有约在先,必然回来与你相见。” 沈梦似乎极不相信,罗俊青便伸手将他推出马车,说:“休要再来多事。” 迟些待他与罗俊青商定了如何进京之後,沈梦仍在马车附近紧紧徘徊,盘旋不去。罗俊青仔细的听了听,便说:“你不想甩掉他麽?” 何燕常不以为然,冷淡的说道:“他便是要跟,也跟不进去。他以为还是庆王府里的主子当真是罗钦不成?” 罗俊青看他片刻,似乎有所疑虑,何燕常只说: 分卷阅读11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3 “到时你只在庆王府外等我的讯号,依计行事便可。” 罗俊青忍不住又说:“我还是觉得……你干嘛非得去?你当真以为他一个堂堂的王爷,放着自家的儿子不顾,要我这个还不知真假的皇孙回京?我才不信哩!” 何燕常没有同他解释,宽慰他说:“你只在王府外等着。若是不成,我自然能囫囵无恙的出来。” 只是临到了京城,若不是罗俊青制住了沈梦,只怕他当真下不了马车,去不了庆王府。 何燕常被人引着缓缓走入庆王府中时,觉着周遭异常的寂静,绝不似以往。何燕常静静的随着引路之人走了极久极深,终於走入一件极偏僻的小室。室中只有两人,一坐一立,都似苍老。那大约已是日薄西山时,满室都是暮光,带着融融暖意。引路之人不敢入内,何燕常独自一个走入室内,却不小心被木椅绊了一下,於是室中响起低低的笑声,那是老人虚弱的笑声,并不似罗钦那样满是威仪,也并不带丝毫的恶意。何燕常扶住了椅背,不知为何竟然松了口气。 他想,他这一生都很有些运气,时至今日,或许仍旧不曾用尽吧。 老人带着笑意开口说道,“何教主,许久不见。” 何燕常恭敬的躬身行礼,低声说道,“老王爷,许久不见。” 老人不由得莞尔,说:“何教主还是这样的客气,还不快快的落座?这可是专门为你搬了进来的。还是你当年赞过的那把,可惜太过招摇,不然便送去你圣天教了。”何燕常便也笑了,说:“老王爷也是这样的客气。只是我的书信送来也许久了,难道不要回我句话麽?” 老人终於大笑起来,说:“怕甚麽?何教主这样的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我要回的话麽?” 何燕常嗯了一声,却又道:“我想亲耳听老王爷同我说上一说。” 老人静了片刻,身旁之人便轻声问道:“王爷,让老奴来说?” 老人摇了摇手,才说:“何教主,你不过是想听我说一句话罢了,是也不是?” 何燕常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等候着。 老人微微的笑了,说:“我娘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宫女,却也不被奸人所容。铁氏被诛不久之後,我母子便遭人暗算。我这一生,都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何教主,你不过是想听我亲口说出,那罗钦,从来都不是我罗氏的血脉,是也不是?” 何燕常低声的说道:“小人冒犯了,王爷要打要杀,小人都没有半句怨言。” 果然与他猜得分毫不差。罗钦或许知晓,所以才愈发的惊恐,必要斩草除根,杀尽圣天教。而老王爷放任罗钦大肆的追捕圣天教中之人,也不过是想藉着罗钦之手,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再无立足之地,不得不顺遂他愿,回来庆王府中罢了。 老人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许久之後,才又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娘极少同我说起铁妃之事,她过世之後,我一直在想,她想不想她的亲生之子?那铁妃又是如何?可曾……有丝毫牵挂於我?我那同父异母的兄弟,那时身在何处,究竟过得如何?” 何燕常想起罗铁生,心口仍是隐隐作痛,他轻声的说道:“前教主过得很好,他是好武成痴之人,江湖才是他的所在,他这一生,只怕都没有甚麽憾恨罢。” 老人沉默了一下,才说,“是麽?那就好。我是替我娘问问。她一直瞒着我,直到过世之时才敢告诉我,若是早些告诉我……,我或许还能请罗教主回来见她一见……” 何燕常垂下了眼,想,罗铁生知晓当年之事麽? 只是想起那时刀破,罗铁生看着刀中密旨,似乎丝毫不知的样子,或许铁妃也如穆霖一般,将此事紧紧相瞒罢。 老人叹息一声,才又自言自语般的同他说道,“你看,我同你说了这样大的一个隐秘,你也该知我想要如何了。我自然是宁愿让她的孙儿来做这天下之主,也不会教一个外姓之人来抢我罗家的天下。何教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何燕常知道事已至此,便是木已成舟,再难退後半步了,便有些苦涩的说道:“老王爷说得极是。只是俊青他……,他从来都不喜欢做甚麽教主,更不喜欢做甚麽皇上。老王爷,你若要他做皇上,还需着人好好的辅佐他,陪着他,不然的话,他怕是要被憋坏的。” 老人呵呵的笑了,说:“你们倒当真是好兄弟。” 何燕常低下头去,这句话,他竟然一个字都不能接下去。 他明知罗俊青生性自由不羁,最厌恶被人拘束,只怕宁愿死在山野,也不愿日日在那朝堂之上听群臣争议时事。 可偏偏就是他,替罗俊青做了这样一个抉择,还用兄弟之情相逼迫,让罗俊青答应了他。 老人见他默不作声,心中似有所感,微笑着问他:“何教主,你替我了却了这样大的一个心愿,我要如何答谢你?” 何燕常沉默许久,才说,“老王爷若是一定要问,何燕常倒是当真有件事相求。我若是杀了小王爷,还请老王爷将我当街斩首,以警众人。” 《西飞燕》 外一篇 *完* 老王爷沉吟了片刻,一时不曾开口,他身边的老奴低声问说:“何教主,你是当真要取小王爷的性命?” 何燕常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真要取。” 那老奴望了老王爷一眼,大约要问他甚麽,老王爷却只是笑笑,说,“不妨事,何教主算不得外人。” 那老奴顿了一顿,才说:“何教主,小王爷身上积毒甚深,只怕将不久於人世了,你何必急於一时。” 今日所闻之事,一件更比一件令人惊诧,只是何燕常却丝毫不觉意外。他想起罗钦的脸色,还有貌似一日重过一日的病情,心中只觉得有些悲凉。 他轻声的说道:“老王爷,我只有这麽一个请求罢了。” 老王爷沉思片刻,才说:“也好,我答应你。何教主,你不必担忧,等我吩咐好了,过几日再告知於你。” 何燕常有些失望,想,他若是念在这些年的父子之情,暗中寻得一个替代之人,却仍旧留罗钦一条性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事到如今,他已不能再强求太过,因此便轻轻点头,说:“那就多谢老王爷了。” 两人在室中商议已定,何燕常便就此告辞了。老王爷扯动手边的机关,略带歉意的同他说道:“最迟不过午夜,我便给你消息。” 何燕常躬身行礼,道别转身,走出门外不远,便有人迎了上来,扶着他引他走在长廊之上。 何燕常深深的呼着气,那时王府中繁花茂盛,香气四溢,可惜他已是一丝一毫都不能看到了,不然真不知是如何的深红浅绿,如何的浓淡相宜。 他这一生中经历过人世间最好 分卷阅读11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4 的一切,也经历过这人世间最坏的一切,就彷佛这王府中的一隅,经历过冬去春来,见识过寒雪冰霜,也受过春光暖风,所有的这些,无论是好是坏,最终都是一样的过去,虽留下了许多痕迹,终究还是过去了。 那时已是日暮西山,风中不再带着暖意,反倒有些微凉。何燕常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精疲力尽,疲惫不堪。 如今大局已定,犹如河水东流,他再也无力更改,只能坐观一切,心中也不知是甚麽滋味。 是期待,还是解脱?是厌倦,又或者是淡漠?就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 他一路走出庆王府,心中想着,若是当真一切顺利,他此生再也不要回来此处。 也不再去回想此生的苦痛和怨恨,情爱和伤心。 此後无论是生是死,都与那人无干了。 ### 大约半月之後,京城中发生一场惊天巨变。 说是庆王苦寻数十载,终於寻到当年受奸人所害,避祸於人间的皇长孙。老王爷抱病出城,亲迎皇长孙回京。小王爷生性至孝,一同随行,不幸为救皇长孙殒命边荒。老王爷痛失独子,病体愈发的沉重,勉强回京,一病不起,却还是在病中上书,要当今皇上让位与皇长孙。 朝堂上为此事争得一塌糊涂,先说这皇长孙真假难辨,又说长嫡有序,如何能教皇上让位与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甚麽皇长孙。庆王呈上了太祖所遗的软金暗纹御制密旨为证,又有铁妃当年贴身之物,和太祖当年赏赐定国公的丹书铁券为证,抱病四处拜访朝中大臣,终於议定大局,止住了一场哗然的风波。 新皇即位之时,天下大赦,赋税减半,万民欢腾,几乎堪比开国时的盛况。 只是偏偏谁都不曾料到,新皇即位之後,京城里就处斩了一人,还是新皇亲笔御批,肯准了斩首示众的。 那一日前来监斩的正是垂垂老矣的庆王,断头台下人头簇拥,人山人海,都来看这人行刑。 有那知情的人,都说便是这人谋害了小王爷的性命,因此惹得新皇大怒,要求各处一力查办,不必等到秋後,尽快处斩。又有人得了消息,悄悄的说,这犯人来头只怕不小,在牢狱之中,便有人数次以身犯险,想要一力劫狱,可惜天牢看守严密,连只蝇子都飞不进入,又如何能被他救了犯人出去? 於是一旁便有人附和,说:可不是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新皇帝可是庆王迎回来的,这人敢杀庆王的独子,没被五马分尸就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众人都在看热闹一般的翘首观望,只听得时刻一到,监斩官一声令下,侩子手刀光闪动,一颗人头便跌了下去,咕咕咕的从断头台上滚了几滚,竟然落入人群之中。 众人一片惊呼,慌忙的散开来去,只是低头再去看时,那颗头颅竟然已经不知去向何处了。 断头台下乱成一片,官兵在人群中急急的搜寻,四处都是推搡和叫骂声,一时间沸反盈天,犹如开锅了一般。 有个形如乞丐般的人弓着身子,衣袍半敞,犹如鱼游水中一般,轻而易举的便从拥挤不堪的人群之中走脱了出去。 他一直都到暗巷之中,才颤抖着将怀中之物取出,小心的拂去那面颊之上披散的乱发,失神般的看着那颗双眼紧闭的头颅,看了半晌,终於哈哈大笑,口中喃喃的说道:“老东西,又来哄我麽?” 虽是这样说,他却浑身都在颤抖,抖得彷佛连那颗头颅也抱不住的一般,又拿衣衫将那颗头颅裹住了,牢牢的藏在怀里。 他呆呆的在这暗巷之中站了许久,犹如木桩一般纹丝不动,彷佛忘记要究竟要做甚麽似的。然後有那麽一阵儿,似乎是终於想了起来,便抿着嘴笑了起来,喃喃自语的说道:“老家伙,你藏去哪里,我都找得着你,你难道还不知道麽?你等着。你是我的,便是去了天涯海角,也是我的,休想要逃。” 说完,他便小心翼翼的揣着怀中之物,彷佛极珍重似的,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暗巷,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头也不回的朝城外走去了。 他的步履十分的不稳,身形极其的沉重,就彷佛怀中抱着的,是千斤巨石一般。可他神态之中却是极欢喜,极畅快似的,似乎终於抛下了甚麽极负累的重担,要迫不及待的要去做一件极其要紧,极其了不得的事似的。 他独自一个走在路上,风中隐隐飘过只言片语,也不知是他在同谁说话,只听他时而嗔怪,时而恼怒,时而羞愤,时而欢快,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无论说着甚麽,都句句低声,字字轻柔,彷佛耳语一般,让人听得心神荡漾,忍不住要想,也不知他这些话是说与哪个听得,要是当真被那人听到,只怕骨头都要酥了哪。如今空留风中,倒是可惜了。 外三篇 《梁间燕》 《梁间燕》一 “教主在屋里麽?”赵灵从马上翻身下来,急急的扯住繮绳,看着曹真问道。 曹真摇摇手,他刚从後院的大门里走了出来,拿着一袋子的药渣,头也不回的走过田埂,把袋子里的渣滓朝路边立着的那个陶罐里一倒,这才走了回来。 赵灵咂了一下舌,便忧心忡忡的问道:“怎麽这药越吃越多了?我上回来不是还没怎麽吃药麽?” 曹真看他一眼,说:“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赵灵被他呛了一声,也有点火气,“喂,我就是这麽一问,换你你不觉着奇怪啊?” 曹真根本不接他这茬,毫不客气的说道:“不懂就别瞎问。他你看这药多?就连千日醉的一半儿都没解掉呢。庆王府的方子也不能当真用,我另配了好久的。哪里那麽容易解开的,他在教中之时就中过好几种毒了,光解个千日醉就麻烦得要命,搞不好就又把别的毒性给激出来了。” 赵灵听得大惊失色,心里很不好受,只是片刻之後,突然觉得不对,便说:“上次罗俊青来,你可不是这麽跟他说的!” 曹真叹了口气,心道,真不知教主为何要让这样无能之人代理教务! 曹真心里实在不愿与他多言,可这人向来与教主亲厚,又不得不回他的话,便说,“自然是要他多多的送些奇珍药材,不然你以为单凭教中之力,能有今日之效?” 赵灵哦了一声,心想,如今这全天下都是罗俊青的了,让他送点药材算甚麽?便把这事儿抛诸了脑後,又问说,“教主去哪儿了?” 曹真笑了,说:“他前几日在山里寻了些核桃树,今日里说是要去打些核桃回来。” 赵灵咦了一声,说:“教主这几日精神好些了?” 曹真“嗯”了一声,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洗了洗药袋,才说:“可不,好多了,脸上也有些笑意了。” “ 分卷阅读11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5 那就好!那他的眼睛甚麽时候能好啊?”赵灵听他这麽一说,也觉得很是高兴,忍不住替何燕常欢喜。他做这代教主做得整日里战战兢兢,不是被这个训就是被那个挤兑,实在是受够了,每每都想撂挑子不干,他天生就不是这块料啊!可是想起教主的嘱托,还是忍住了,想,等教主好了,便还请他速速的回教里来。 曹真觉着他这话简直问得可笑:“哪儿有那麽容易。他这眼里的毒,还是……”他话说了一半儿,却突然顿住了,片刻之後才说,“这毒反覆了好几次呢,哪儿是那麽好解的?” 赵灵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他:“你跟教主说了麽?你要告假半月的事儿?” 曹真的神情突然有些古怪,可赵灵却不曾留意,只是问说:“你是有甚麽要紧之事,非要在此时暂离?教主这边怕是离不了人吧。教主说的那位妙手石香,我倒是寻着了,也把你写的方子拿给他看了,他说……” 曹真听说他寻到了,眼底放出亮光来,说:“他怎说?” 赵灵也不知是好是坏,就说:“他看了好久,最後只说,或许还是有法子,只是要仔细的想想,他还说他过一阵儿赶过来。”曹真听他说到这里,便有些失望,道:“当初逼毒,也是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教主定要如此,他也无法。若是换了我,只怕也是逼至双眼。” 赵灵听他的意思,竟然是不好医治了,心下一沉,便说:“怎会?沈梦不是都告诉你了麽?那毒是如何配的?” 曹真慌了,四下看去,见并无人在,才松了口气,低声的喝止他道:“你胡说甚麽!小心被教主听见了!” 赵灵一时不解,说:“怎麽?他知道的啊,难道费清不曾说与他知道?当初从教中去京里前,不是沈梦把那毒是如何配的,都一一写在纸上,给了费清麽?” 曹真呆了一下,连连附和,说:“是是,教主怕是早已知道了的。” 赵灵感叹一番,才又说道,“当初那纸方子,我这次也拿去给妙手石香看了,他说若只是如此,倒不是极难解,就怕是加了甚麽非同一般的毒引……” 曹真好笑起来,说:“倒好像你极懂似的,摇头晃脑,大夫一般。”说到这里,正色道,“我这一去,少则半月,多则月馀,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教主,不要引他去想过往之事,也不要拿教中之事搅扰他,教他好好的静养,知道麽?房後的田中都种着药草,我吩咐了人照料,这你不必管。” 赵灵苦着脸说:“这事儿喊我来……,怎麽没别人一同来?我又不懂医术,剑术连教主一半儿也不如,若是真有甚麽,怕我一个护不住教主。” 曹真跺了一下脚,将漂净的药袋子狠狠的拧了拧,才说,“喊你来又不是要你伺候教主!他每日起居用药都有人的,你怕甚麽?你以前在教中怎麽讨教主欢心的?喊你来就是让他高兴的,别惹他心烦!” 赵灵摸了摸下巴,突然很是心虚,他以前在教里讨何燕常的欢心,无非的送美人罢了…… 他看着曹真,突然好奇起来,说:“你去哪儿?也没听说你平日里有甚麽相好的,怎麽还一去去这麽久?几个月前你不也告假了麽,是去见你那心上人麽?” 曹真的神色有些恼火,又有些狼狈,却极快的掩饰了,飞快的说道:“没甚麽,有个旧友许久不见了,他如今病重,我去见他一见。” 赵灵听他这样说,便点头赞同道,“那是该去看,教主也明白的,只是早去早回。” 《梁间燕》二 曹真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由得啼笑皆非,把药袋子晾晒在了篱笆上,带着他在院子里又走了一圈,细细的吩咐了一遭。 赵灵随他走了一圈,竟也过了半个多时辰,就说:“这屋子看着不大,倒也占了些地儿。” 曹真说:“自然是不比教中了。”又去房里点了点药包,吩咐了药僮几句,便去取了行囊,又去後院牵马,同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教主回来,我先行一步,赶路去了。” 赵灵有点儿惊讶,不由得扯住他的马头,问说:“这麽急,不等教主回来?”曹真略显焦急,说:“早去早回,教主体谅得!” 赵灵不知上一次是怎样一个情形,不过他在教中之时,曾听费清抱怨过,说教主如今不是教主了,曹真就没那麽恭敬了,让他照料教主,居然跑去外面不知做了甚麽,游荡了数十日才回来。又说教主太过宽容,居然连问也不问过一声。 赵灵心里隐隐的觉着哪里不对,只是不由得他细究,曹真便已扬鞭驱马,奔腾而去了。 直到日落时分,何燕常才十分悠闲的从山里回来,肩上背着个布袋,倒有些好笑。赵灵在院里等他回来,急得团团转,若不是晓得这人的性子,只怕都要急死过去了。此时终於等到他回来,简直是大喜过望,高声喊道,“教主,教主!” 何燕常听到他的喊声,便笑了起来,随手自布袋中掏出一个甚麽,便直直的朝他扔了过来。 赵灵慌忙的接住了,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生核桃,核桃皮都发黑了。他笑嘻嘻的朝何燕常跑了过去,说:“教主知道我今日里来麽?” 何燕常自己剥了一个,用手将核桃捏碎,摸索着拣净了,吃完才说:“不知道,曹真只说教里要来人。”说到这里,却笑了一下,才又说道:“原来是你,你不在教中打理事务,躲我这里来了麽?” 赵灵直叫冤屈,说:“谁说的,平日里他们都不放我出教的,若不是这次曹真喊我,我哪里敢来?费清我可惹不起。”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大事你听他的不错。商铺之事就问……” “木护法,教众之事就问路三娘,我都记得,记得啊教主,”赵灵哭笑不得,连声说道,“你嘱咐过我好多次啦。” 何燕常并不介怀,只是笑了一下,说:“你记得就好。” 赵灵心里一动,就说:“也不知他这是怎麽了,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何燕常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说,“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你问那许多做甚麽?” 赵灵觉得有些怪异,却不知从何说起,何燕常又从布袋了掏了一个核桃,问他,“好吃麽?” 赵灵连忙接了过来,说:“我剥给教主吃。” 何燕常好笑起来,说:“怎麽,是不是在教里当教主当得憋坏了?” 赵灵见他心情似乎还好,便顺着他的话头一通似假还真的抱怨,何燕常听得倒也好笑,时不时的取笑他两句。迟些童子端上饭菜来,两人说笑着吃过了,赵灵又挑拣了些教中有趣的事说与他听,见他面上一直带着笑意,心中终於松了口气,想,他这样倒也还好。上一次是因罗俊青要来探这人,因此 分卷阅读11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6 教中也颇派了些人手在这周遭,因而赵灵得了机会来看他。 那时何燕常并不怎麽笑,整个人都有些淡漠,有时不知怎麽就被触怒了,会突然发一顿脾气,惹得曹真的药僮有些惊怕。就好像春日里河水中巨大的浮冰一般,顺流而下,不知何时就会撞着甚麽,发出一声闷响,让人胆颤心惊。 罗俊青私下里也同他说,觉着何燕常有些变了。那时他还极为不安,觉着这样的教主以前竟然是从未见过的,便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也觉着心慌。 如今却大不相同,赵灵在这里待得十分快活,每日里都紧紧的跟着何燕常,便是树上落了只喜鹊,他也能同何燕常说上十来句话。何燕常到了後来,终於忍不住嫌他聒噪,又因着在这里无所事事,便想起要教他剑法。若是教中之人知道了,必然说他赵灵又拣了个极大的便宜。 十日之後,曹真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竟比说定的日子还早了好些。赵灵惊讶极了,只是看他脸色极其的难看,原本的笑意也凝在脸上,呆呆的看着曹真翻身下马,拴也不拴就急急的朝屋中走去,这才回过神来,也慌忙的跟在他身後追了进去,说,“喂,怎麽了?你怎麽这样慌张?” 曹真一路纵马疾驰,浑身都是热气,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见他跟来,便问:“教主在麽?” 赵灵压低了声音说:“在午睡呢,你干吗?” 曹真拦住他,说,“你先不要进来,我有件极隐秘的事要同教主说。” 赵灵一下不乐意了,想,你曹真晓得甚麽隐秘之事!又想,甚麽事也等教主醒了再说!只是看他脸色哀伤懊恨,心里一沉,想,难道是教主身上的毒? 还不及开口发问,便被曹真一把推搡出去,说,“你在门外等着。” 曹真掩上了门,他这一路马不停蹄,此刻仍旧喘息未定,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他知道他一直向何燕常隐瞒此事已是不该,如今又为此事一路折返,前来恳求,更是荒谬之极,可是他却不能不试。 何燕常原本只是小憩罢了,曹真的马一路狂奔而来,他听到马蹄声,便已然清醒过来。 曹真听他呼吸,便知他已然醒来,缓缓的走上前去,跪在他面前,想要屏住呼吸,镇定片刻再开口相求,只是浑身颤抖,竟然不能镇定。 何燕常突然说,“若是此间之外的事,便不要再说了。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曹真愣了一下,几乎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何燕常竟能未卜先知,晓得他要说的是甚麽不成?但片刻之後,他又觉得,是他多心了,何燕常如何会知道他要说甚麽? 他着人偷寻沈梦,将其收留,又亲自抽身去探望那人的事,除了他的心腹,再无别人知晓的。 他镇定了一下,然後鼓足了勇气,开口同何燕常说道:“教主,他快要死了,你去看他一眼罢。” 《梁间燕》三 何燕常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意料之外,只是片刻之後,却又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是谁?” 这话不似问他,倒好像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曹真见他脸色淡漠依旧,彷佛并无丝毫的在意,心便急急的往下沉。 何燕常等了等,不见他回答,彷佛觉得有些奇怪,便又问道,“怎麽?你说他要死了,到底是谁要死了?” 曹真突然很是害怕。何燕常的口气极为平淡,似乎并没甚麽异样,可不知为何,他的背後却全都是冷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回教主的话,我是说沈梦。” 何燕常静了静,曹真的心急促的跳了起来,他又惊又怕,担心得不得了,不知这人如今会做出甚麽,说出甚麽来。 何燕常原本只是半倚在木枕之上,此时终於坐了起来,伸手去摸挂在一边的外衫,曹真连忙去取了递与他手中。 何燕常披上了,才不以为然的冷冷说道:“他一向命大得很,又怎麽会死?当年罗钦灭他家门,他不是也好端端的活下来了?” 曹真见他口气如此冷淡,不免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道:“教主,他……,”他说到这里,突然惊觉到一件极要紧的事,便慌忙改口说道:“教主,当年他与黄谌下毒之时,用了己身之血以做毒引。因此解你眼中之毒,也要寻到他,用他的血做引来解。只是属下寻到他时,他已经有些疯癫了,……又不知因何伤到了心脉,虽然属下尽心救治,可还是一日日的……” 曹真说到这里,想起初时寻到沈梦的情景,心里竟然有些难受。他偷偷的看了何燕常一眼,看这人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惊诧或难过,竟然觉得十分失望。 他年少时流落江湖,曾欠过沈家一个天大的恩情。後来入了教中,若是在中原选购珍贵的药材,也时常请威远镖局押运,连银子也给得丰厚许多。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被何燕常知晓了沈家的威名,有时教中押运甚麽,也交与沈家去办。曹真曾想,若不是因了他的缘故,是不是这两人永远都不会认得? 他见过沈雁林少年时丰神俊秀的仪容,那时还替恩人觉得欢喜,想,这少主若是长成了,必然是一方人物。後来在教中看沈梦低头站在何燕常身後,光华尽敛,便想,原来世事如此无常,竟不由得替他难过,只是何燕常终究是一教之主,他又觉得沈梦对何燕常,似乎也当真有些不同,便也不曾说过甚麽,只是在教中之时,尽其所能的照拂着沈梦些罢了。 後来教主与赵灵失去踪迹,沈梦做了代教主,自那之後,许多的事交叠而至,一件紧接着一件,竟教人没有丝毫的喘息之机。 得知沈梦谋害教主一事时,他当真是大吃了一惊,之後仔细想想,似乎竟也不太意外。只是其中的是非曲折,却又不是他一人所能评说的了。 只是在教中之时,曾听费清同人说起过沈梦,说似乎有人在关外见过此人,因此布置了下去,教人严加寻访,拿住了就速速的来报。费清的本意是要将此人防住,不要被他当真闯入教中来。 曹真想起沈梦当初下毒之事,直觉沈梦的毒引或许与众不同,不然如何这样难解?竟然谁也不曾告诉,独自去寻了沈梦。他偷偷的做这件事,或许也是为了教主解毒,可还另有些不可告人的缘故,就连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也不过是为报答沈家当初的恩情罢了。 可是当真寻到了沈梦,见着了这人疯癫糊涂的样子,看着他怀里那颗彷佛是人头的事物,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十分痛惜,想,这个人好端端的,怎麽变成了这个样子。 曹真将沈梦带至最近的一处药庄,先替这人扎了针,安了神,让他睡着了,这才将他怀里那颗骇人的物事夺走丢弃了,又命药僮将这人身上的污脏洗净, 分卷阅读11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7 替他换了乾净的衣裳。 他原本想着,以他的本事,扎几日针,煎几剂药,再在这庄里静养着些,再怎麽疯癫,有半月也好了。却不料第二日沈梦醒来不见怀里的人头,竟然突如其来的发起疯来,不止打伤他四个药僮,连他的额头也打破了,若不是他身在药庄,手边正收着各样的迷香,不然真不知他这药庄里的几条人命还保不保得住。 他在药庄留了半月多,最後不得不离去之时,沈梦还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只是晓得了毒引是何,也算得上是收获一桩。 曹真晓得他当初下毒的毒引竟是已身之血时,也是大吃一惊,沈梦却吃吃的笑着,说:“这算甚麽?你可不知道,何燕常那个老狐狸,可怕中毒哩。若只是血,咬破一点,丝毫痕迹也无。我若是用别的,他如何不会起疑心?” 只是不等他接话,便又笑了起来,说道:“不过他再怎麽小心,到头来还是中了我的毒。” 曹真心中五味杂陈,竟然不知说甚麽才好,沈梦又哀求一般的同他说道,“你见着他了麽?告诉他呀,我的血能给他解毒,教他快来见我。”话音未落,却又颤抖起来,伸手胡乱的在四周摸去,焦急惊慌的说道:“我的,我的,怎麽不见了!” 曹真连忙安抚他,“你找哪个?教主不在教中,他在别处养伤,你叛教之後,将他赶走了,你不记得了?” 沈梦就怔怔的看着他,彷佛想起了甚麽,可脸上的神情,分明是糊涂的厉害。沈梦想了没多久,就突然头痛起来,双手紧紧的抱着头,彷佛要头骨挤碎一般的用着力,梦呓般的一声声喊着教主。 《梁间燕》四 曹真知道他疯症还未好,怕他疼出个好歹来,连忙说:“把你的手伸出来,我先取些血,等到时候寻到了教主,我们才好去替他解毒,是不是?” 沈梦听到这里,连忙松开手,抬起来脸来看着他,连连点头,伸出手臂来,说:“你取!” 曹真看他满脸是泪,心口一颤,竟然不忍心再看,慌忙低下头去,这才从他身上取了血,收在皮囊之中。 他临行之前特意吩咐了药僮仔细看着他,还哄这人,说等到秋天叶子变黄时,教主便会回来这里,所以教沈梦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着。 沈梦起初不信,喃喃的说:“你骗我,他才不肯来看我。”只是说话之间,却又忍不住偷偷的打量他,似乎要看出他话里的真假。 曹真便哄他,说:“教主不是来看你,他是来取药,你还记得他中了千日醉麽?你在这里守着,有个叫妙手石香的人回来送药,你记得收好便是。” 他晓得妙手石香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因此才敢编出这弥天大谎。 沈梦这才彷佛信真,极认真的点头说道,“他是中了千日醉,”说到这里,突然忍着笑意同他说道:“这个要快快的替他医好,不然我当真忍不住又要拿菡萏花药把他迷醉了。”曹真心里咯噔一声,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想,他怎麽晓得!他怎麽会晓得的? 沈梦却不知曹真此刻心中已起了惊天的波澜,他突然问曹真道:“你见过他生气不曾?” 曹真不由得想起刚从京中接回何燕常时,那个人冷漠而又不同寻常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些明了了甚麽似的,只是却不敢说出口。 沈梦见他不答,就执拗的追问他道,“你是没见过他生气的,对不对?” 曹真故意板着脸说:“教主脾气那麽好,我就没见过他生气。” 沈梦却突然笑了起来,带点嘲讽的意味,却并不惹人厌憎。他柔柔的笑着,整个人彷佛突然陷入了幻梦的一般,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看着半空不知甚麽地方,喃喃的说道:“是啊,你肯定不曾见过的。他又怎麽会对你们生气?”他整个人彷佛醉了似的,脸颊上泛着一层淡红,软软的朝後靠去,口气里满是怀念,柔声的说道,“我以前在教中,他也不曾对我生过气,你以为是他脾气好?才不是。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们,又怎麽会生你们的气?” 曹真听他这样说话,心里就很乱,想,他分明是对教主有情意的,又怎麽会狠心下毒叛教,做出那些事情来?心里便很有些怪他,又有些提防他。 只是这个人却说得兴起,也不管曹真想不想听,便又自顾自的说道,“你不晓得他生气的样子是多麽的……,多麽的……,”他深深的呼了口气,想了好久,突然有点渴望般的说道:“你知道麽?我看他生气的时候,才会觉着,……啊,原来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才会觉得,原来他心里也是有我的。”沈梦说到这里,不知道为甚麽顿了一下,然後才笃定般的说道,“他为我生气了。因为我骗了他,他很伤心是不是?所以很生我的气。” 曹真心口一紧,想,原来教主当真对他…… 沈梦也不知想到了甚麽,突然连声的大笑起来,笑得几乎不能喘息,满眼的得意之中,却又带着许多隐隐的哀伤。 沈梦喃喃的说道,“他心里很喜欢我的,我就知道。所以他才那麽的生气,才会和我定下生死之约,才会想要……,”沈梦说到这里,却突然变了脸色,他痛苦的抱着头,用力的扯着头发,彷佛无法忍受的一般低声的吼叫了起来。曹真慌忙的点住了他後颈处的穴道,替他扎针安神,却看到他的指尖紧紧的抠在石板的缝中,已经渗出血来。 曹真伸手掰过他的脸,看他脸色发白,犹如薄纸一般,终於忍不住问他:“你既然对教主……,那当初又为甚麽要叛教?” 沈梦迷茫的看着他,似乎半天都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喃喃的重覆道:“为甚麽叛教?” 曹真有点恼火,说:“是,你还给他下毒,你记得麽?” 沈梦“啊”了一声,有些癫狂的说道,“自然记得的!我亲手下的毒,如何会不记得?” 曹真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里有点害怕,觉得他与当年沈府之中那个小玉人似的沈雁林根本判若两人。 沈梦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似乎是想起当年之事,竟然焦躁了起来,恼怒的说道,“我迟早都要那麽做,有甚麽奇怪?我不想跟着他!不想站在他身後面!不想做他的男宠,不想等他厌倦了就一脚踢开!他有的,我也可以有!你知道甚麽?他根本都不想做这个教主,为甚麽我就不能做?我受够了,我恨他,恨透他了!我应该早点动手的。对!我应该早点动手,那样的话我就不会犹豫不决了,那就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沈梦喊叫得累了,声音渐低,又喃喃的说道,“我真的恨他。……他要了我,不过是喜欢我少年时的相貌罢了。”沈梦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彷佛带着一种奇异的怨恨一般, 分卷阅读11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8 平静的说道,“他以为我不知道麽?等我大了,他就疏远我,说得好听,要把教中的事务与我,其实不过是厌倦了我。可笑之极!难道以为养了我,我便当真是他的狗麽!我不是他那些男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要他知道我的厉害,我要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我要他怕我,敬畏我,……爱慕我,”沈梦说到这里,呼吸竟急促了起来,彷佛突然不知如何是好的一般。愣了半晌,居然哭了出来,将脸埋在手臂之中,哽咽着说道,“我恨他!……他为甚麽偏偏喜欢何林,为甚麽就是不肯喜欢我一丝一毫!” 《梁间燕》五 曹真不知何林是谁,只是看他这样,也忍不住觉着他可怜,若不是还要为何燕常解毒,他倒实在很想把这人医好了再走。 他那一次走得匆忙,只是想着交待明白了,药庄里又有童子照看,也应该无事。却不想月前童子传来一封藏头书信,同他说沈梦病得越发沉重,要他快来一看。 曹真吓了一跳,他知道沈梦心脉衰弱,所以特意配了药,走之前还吩咐了童子要留意,却不料突然就如此了?他之前从沈梦那里取的血,眼看着就要用完了,他犹豫两日,终於下定决心再次告假离去。 他同何燕常说要暂别半月,去探望一个病重的旧友时,何燕常正在漫不经心的撒着粟米,逗弄着飞落的鸟雀,听他这麽说,何燕常连头都没回,只是有那麽一阵儿,甚麽话也没说,就彷佛不曾听到他似的。曹真等了好久,终於忍不住要开口再问一遍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何燕常哦了一声,然後淡淡的说道,那就去罢。 曹真就是在那时有些疑心的,疑心何燕常早就晓得沈梦在他那里,晓得他私下里救治了沈梦,可他不敢去问,也生怕何燕常当真来问他。 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仓惶的走出院落,去药房里翻检药材,心里却慌乱一片,生怕何燕常来问他一句,曹真,我哪里对你不住,你背着我做下这样的事? 若是当真有了那一天,便是沈家於他有恩,他也不能坦然的在何燕常面前回答。 只是等他再次见到沈梦,却惊恐的发觉这件事或许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沈梦当初疯癫至此,也不知是不是因了假何燕常在京中被斩首一事。曹真只是略略试探,他就疯态毕露,满眼凶光。曹真虽不敢擅自揣测,只是想想当初被他丢弃的那颗人头,估摸着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大约正是因了此事,所以哀伤太过,竟伤及心脉,这人又或许原本就存着求死之意,生气竟然一日淡过一日。等曹真再回到药庄,见他气息奄奄,大吃了一惊,急忙的替他把过脉後,察觉他竟衰弱至此,心里乱成一片,一时竟然无法抉择。 沈梦睁开眼,见到是他,便微弱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哀伤,看得人心里难过。他喃喃的同曹真说道:“我等了好久啊,可那个妙手石香一直都没有来,怎麽办?” 曹真不料他头一句就是说起解药之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原来他不过夸口罢了,说甚麽能解千日醉,要将解药送来与我。” 沈梦又清醒了些,定晴看他片刻,便挣扎着要坐起来。曹真便连忙按住他,说:“你躺着罢。” 沈梦垂下眼去,低声的问他:“我是不是要不行了?” 曹真很是心酸,便说:“你胡说甚麽,你这不正要好起来麽?每日饮食不要任性,童子端来,你便要食尽,这样慢慢的就好起来了,也不必吃药。” 沈梦没说甚麽,曹真看他安静,心里就有些不安。沈梦突然同他说:“在教中之时,你一向很看顾我的。我起初还有些疑心你的,可教主同我说,是沈家於你有恩,所以你对我极好。” 曹真吃了一惊,他不料何燕常居然早就知晓此事,也不料他居然同沈梦说起过。 沈梦看他一眼,说:“是何燕常教我不要同你说的,他说……,依你的性子,若是我不知晓,或许你还收敛些,若是我晓得了,只怕不知要怎样的对我好,那时只怕就更惹人猜疑了。” 曹真愣住了,教主知他如此之深,竟然都猜得一分不错。他当初不敢同沈梦提起旧事,也是想让沈梦快些忘记沈家,安心在教中定下,因此只是暗中看顾他,平时并不是如何的明显。却不料沈梦那时年少,却已经有所察觉,心中又警戒的厉害,居然对他起了疑心。 沈梦闭了片刻的眼,才又睁开,低声的问道:“我自那时起,便觉得……原来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 曹真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便皱了皱眉。沈梦轻轻的笑了一下,彷佛自嘲的一般。两个人安静了许久,沈梦才说,“你实话告诉我,那一日在刑场之上,被斩首之人究竟是教主不是?” 曹真见他问起此事,便晓得他的疯症已经好了许多,又想起斩首本是替身一事,教中其实许多人都知晓,便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一个与教主十分形似的人罢了。” 沈梦失笑了起来,只是略笑了笑,便气息喘喘。也不知是因为气短还是怎的,他的手指紧紧的攥着锦被,用力的按在心口之上,指节都泛着青白。许久之後,才终於低声的说道:“原来如此?……果然是躲着我的。他连来杀我都不屑了麽?……还是根本连看都不想看见我?” 曹真想起他之前所说的甚麽生死之约,心想,竟然弄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这两人之间又有些甚麽变故?他只隐约知晓当年沈家灭门,与庆王之子,小王爷罗钦是脱不了干系的。之前教中之人被官府频频缉拿,也彷佛是得罪了小王爷。只是如今罗钦已死,教中麻烦不再,沈梦这里,也更该欢喜才是,怎麽如此的……,倒彷佛了无生意了的一般。 曹真安抚他说:“教主如今正在养病。他身上中了好些毒,有些有了毒药的方子,便可以慢慢的解开了。”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说,“是麽?治得如何了?” 不等曹真开口,便苦笑了起来,喃喃的说道,“有我给他下的毒,是不是?我当初就给过他解药方子,他大约看都不曾看过便丢了。他一心想要杀我,想要快些恢复内力,便自己把毒逼至双目,也不知如今还能解开不了?” 曹真见他自己提起此事,也不免有些尴尬,便说:“上次取了你的血,慢慢的开解,只是久些,也不是不是解开的。如今已经能略见些光了。” 沈梦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来,却不知是为何。他的手指紧紧的抓在薄被之上,然後又松开,轻声的说道,“他的心肺都有伤,有些是在庆王府里被毒烟薰的,这些治好了麽?” 《梁间燕》六 曹真见他问起,便说:“这个也治了,若是今年冬日里没甚麽异 分卷阅读11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1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19 样,便是好了。只是还要养着些。” 沈梦哦了一声,彷佛并不觉着意外,便又问他:“那千日醉呢?可曾解开了?” 曹真见他一件件的问起,心中微微觉着异样,便说:“千日醉的方子我得着了,若只有这个,要解也不是太难。只是,偏偏……,与他眼里的毒有些绞缠,不大好解,有些药性带毒,遇着那毒,只怕如虎似狼,便不敢大用,还是慢慢来的好。 ” 沈梦“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脸,突然问他说:“给我送饭的小童说我瘦了许多,是麽?” 曹真不解,心想,怎麽又说起这个了?便说:“你这两月一直卧床,饮食又任性,自然会清减。” 沈梦听他如此答话,愣了一下,脸上竟然露出失望之色,看了他半晌,突然又说:“教主如今身边,可有人麽?” “我把我的几个药僮留下了,他的饮食起居都有人照看。”曹真一面同他说话,一面取了纸笔,斟酌着方才沈梦的脉象,正要写方子,沈梦却又挣扎着坐起来了些,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有人陪着他麽?” 曹真哦了一声,就说,“费清让赵灵过来了,教主一向喜爱他的,我不在的时节,就教他陪教主解闷。” 沈梦脸色微变,似乎有些难堪,他挣扎了片刻,才终於再次开口,很是艰难的问道,“我是说……,我不在的时节,他……他与赵灵……,” 曹真看向了他,似乎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要问……,问赵灵是不是跟教主……”他虽然遵从教主,可何燕常这个男风所好,向来都教他无从说起。如今要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都觉得尴尬。 沈梦脸色发青,却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执拗的问道,“是麽?” 曹真觉得他问得奇怪,便说,“他与教主不是那样的。” 沈梦的眼底闪烁了一下,整个人却不由自主的朝前倾了倾,又问道,“那……他还有别人麽?” 曹真被他这麽一问,想也没想,就说,“没有。”说完之後,似乎才觉着有些奇怪。他看了沈梦一眼,心想,我一直忙着配药试药,竟然没想到这件事。 他接回教主之後,从来也没说要教主禁欲,一来是这桩事也是无害,二来则是,教主想要做些甚麽,并不是他这样的旁人可以左右的。可说来奇怪,教主从京中回来,好像变了性情一般。从前在教中,都时常要人陪伴的,这半年多来,却只是独自一个,同他在乡下静养。 沈梦似乎有些不信,脸颊上泛起一丝潮红,嘶声的说道:“怎麽可能,以往他在教中之时,总是……”他说到这里,突然惊觉到自己在说些甚麽,便慌忙的顿住了,可脸上难堪和羞愤的神色,却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 曹真笔下一顿,便道,“你这麽一说,我也觉得有些怪异。”他看了沈梦一眼,在心中斟酌了片刻,才终於说道,“他自从京中回来,脾气就很有些不好。有一次童子送茶与他,不知说了句甚麽,便触怒了他。” 沈梦愣愣的看他,说:“他时常发脾气麽?” 曹真叹息一声,说:“也没有。就是不怎麽笑。发怒也就那麽几次,後来就不这样了。大约也与解毒之事有些干系。” 沈梦沉默了好一阵儿,突然问他:“他的眼睛,几时才能彻底的医好?” 曹真犹豫了片刻,才说:“快的话,也要三五年。慢的话,就不好说了。” 沈梦的脸色霎时变得灰败,房内死一般的寂静,曹真心想,他怎麽老是要问这个? 沈梦垂下眼去,笑得有点难看,说道,“那麽久啊?那我怕撑不到那时节了。” 曹真吓了一跳,连忙呵斥道:“你胡说甚麽!” 沈梦低垂着眼,并不与他分辩甚麽,口气十分平静的说道:“你上次取得血还够用麽?若是不够,趁我还在,便一并取了罢?” 曹真听他说到这里,终於有些明白了,只是说:“你如今这样,哪里还能取?” 沈梦愣了一下,撑着床边坐正了些,说:“你自取好了,要多少便一次取得够了,又有甚麽要紧?” 曹真心一沉,想,他说这话甚麽意思? 他已经觉着不妙了,心中飞快的转过去多念头,才有些艰难的说道:“只取一次不够的。” 沈梦眼底一暗,伸手捉住他手腕,逼他摸着自己的脉搏,低声的问他道:“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日子了?” 曹真心中不安,说:“你如今虚弱,不过是因了你了无生意,一心求死罢了。你振作精神,重整旗鼓,便会一日日的好起来。” 沈梦脸色苍白的看着他,笑了一下,说:“你若是再不取,只怕就要来不及了。” 曹真是在那时,心中隐隐有了打算。 他看着沈梦,突然小声的问道:“你想见教主一面麽?” 沈梦的眼底亮了一下,却又转瞬变暗,他不由自主般的伸手在脸颊上摸了摸,然後很是不安的问他道:“我瘦了很多麽?比起我在教中之时如何?” 曹真不料他会问起这个,顿时觉得极不自在。沈梦见他沉吟不答,便露出焦躁之色来,又急切的追问他说:“怎样?是比那时差了许多麽?” 《梁间燕》七 曹真晓得他是在问甚麽了,顿时倍觉尴尬,又觉着古怪。若是换了沈梦从前,是断然不会拿这样的话来问旁人的。 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如怀春的女子一般问起这样的事来,教人如何作答? 他只是含混的答道,“依我看来,与那时没甚麽不同。” 沈梦却全然不信,只是烦躁不安,他的脸色变了几变,先是问曹真道,“你方才说他的眼睛才刚能见些光,那便是看不见的?” 曹真僵了一下,咳嗽着说道:“是,教主如今还是看不见的。” 沈梦听他这样说,眼神却愈发的晦暗,脸上显出一种怪异的恐惧来,他喃喃的说道:“便是我仍如从前一般,他只怕也……”他垂下头去,好像为了甚麽在挣扎着一般,半晌才哑声的说道:“不,不必了。” 曹真愈发觉得怪异,便试探般的问道:“你当真再也不肯见他?” 沈梦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诡异,他连声的说道,“好,好!你去问他,你倒是去问他啊!他若是肯来见我……,他若是肯来见我一面,……我,我,我……” 沈梦的眼神变了几变,突然抓紧了薄被,他抿紧了双唇,似乎想要说些甚麽,却又痛苦的无法开口。等曹真发觉之时,他的牙关咬紧,唇色已然发青,曹真慌忙的将他的穴位点住了,又取了银针来,缓缓刺入他後颈之中。 又过了许久,沈梦软软的倒了下去,瘫倒在了床上。 曹真看他脸颊上都是 分卷阅读11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0 眼泪,肤色苍白如纸,已是许久不曾见过日光,整个人都虚弱的不像个样子,心中烦恼不已,在他床边坐了许久,终於站起身来,决意动身返回,请教主前来。 他於教中的事务,所知的不多。可他直觉着这人如今这样,必然与教主脱不了干系。何燕常并不是一个在意权势的人,他也曾听过教中风传,说有一阵儿何燕常已经打算归隐了,要将教中事务都委与沈梦。 他不知沈梦那时是否听说了这个传言,只是依着沈梦这样重的疑心,便是当真听到了,只怕也绝然不会相信的。 沈梦入教之後,他已经隐隐的有所察觉了,这个沈家的少主人,其实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了。可他欠着沈家的恩情,却一直彷佛巨石一般的压在他心口。沈家灭门之後,那块巨石日日夜夜的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乎夜不能寐。他知道他对沈梦,就彷佛对着子侄一辈,只是一味的纵容,不愿去看,也不愿去想他不好之处。 可教主从来都不是一个计较得失的人,若说他只为了沈梦叛教一事便与之生出嫌隙,有了这样海一般的恩怨,那曹真是绝然不信的。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梦一日日的衰败下去,也不想看着他这样时而清明,时而癫狂。他不知教主与他到底有甚麽恩怨,若是说可怜沈梦也罢,为了让这人求得所望也好,又或者是教自己安心,他在那里留了不过两个时辰,便又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他向何燕常请求,求这人前去见沈梦最後一面。 他跪倒在何燕常面前,大略的将他寻到沈梦的前因後果说了一通,说到沈梦疯癫,伤了心脉之时,何燕常轻不可闻的嗤笑了起来。曹真心中惊恐不安,他从来不曾见过何燕常如此这般,他记得在教中之时,何燕常一向是极宽厚的,从来不曾发怒,也不曾出言嘲讽,便是偶有为之,也并不会如此的冷淡伤人。 何燕常起身踱去桌边,曹真见他似要喝茶,便起身走去桌边,慌忙的摸了摸茶壶,发觉是温热的,这便收回手,仍旧垂头站在他的身旁。何燕常坐了下来,才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淡茶,问说:“这是谁的主意?”曹真连忙答说:“回教主的话,在下的。” 何燕常松松的握着茶杯,慢慢的啜饮着,也不说话,只是饮一口,便呵口气,屋子里静得可怕。 曹真终於忍不住,说:“教主,便是曹真求你,他已经时日不多了,你去了看他一眼不好麽。” 何燕常捏紧了茶杯,低声的说道:“曹真,我知沈家於你有恩,所以你在这里说这些,我丝毫不会怪你。只是我倒是有件事要同你说明白了,免得你一无所知,为沈梦所哄骗。当年是我送了一把假麒麟刀去沈家,引得罗钦灭了他们满门,只为搜罗那把宝刀。” 曹真听到这里,当真是大吃了一惊,何燕常冷笑一声,才又说道:“沈梦心里恨我入骨,若只是取我性命,竟不能干休。他几次都不肯杀我,不过是要百般的羞辱於我罢了。他这人诡计多端,在教中之时便极擅伪装。当初在庆王府中,他为了求生,竟然当街装疯,连罗钦都几乎被他骗过。如今故技重施,哄骗於你,也不过是手到擒来,你既然信他,我也没有甚麽可说的。” 曹真万万不料竟是如此,只是听何燕常话里的意思,竟然好像……,竟然好像…… 曹真不敢再想,只是记起沈梦那时怀抱人头的疯态,还有满身的污浊,那癫狂绝望,语无伦次的模样,心里竟然不能相信何燕常的说话。若是说这人所作所为皆是假装,那又怎会如此的逼真?他行医时日已久,哪个真疯,哪个是假,还是分辨得出来的。更不要说他替沈梦把过脉的,这人的脉象微弱,已是气息奄奄,若只是为了哄人,便连性命也不要了不成? 只是何燕常的话,他却也不敢反驳,只是躬身低头,冷汗淋淋的站立一旁。 何燕常浅浅的饮了一口茶,才说:“你一路赶来,想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就先回去罢。” 曹真见他逐客,心中惊慌,急忙开口说道,“教主,你便是与他有甚麽仇怨,可要配解药,仍需他的血。你便是,便是心中多麽憎恶於他,也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弄得将来懊悔。他的脉象微弱,当真是,当真是时日无多了。教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便是去见他一面……” 何燕常微微冷笑,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便道,“曹真,我实话与你说,我若是当真去见了他面,那时不是他死,便是我死。若是他死在我手上,难不成你还要替他报仇不成?” 曹真不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吃一惊,连忙辩白道,“教主,属下怎敢这样想?他如今虚弱得厉害,便是当真想要做些甚麽,只怕也甚麽都做不了了……” 他的话还不及说完,何燕常便已动了怒气,低声喝道:“曹真,你休再多说!你再多留一刻,休要怪我无情!” 曹真愣了一下,看他扶在桌面的手指已经深深陷入了下去,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多说,急忙後退着离开了。 跨出门槛之际,便听到喀喇一声,彷佛是茶壶甚麽的跌落在了地上,大约是木桌被捏碎,因此茶壶茶杯都摔在了地上,因此一阵儿刺耳的声响。他心口一窒,慌忙的把门掩上就离开了。 何燕常静静的坐在那里许久,终於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只是探了两次,却都落了空。他明明记得他方才把茶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了,他心中不解,又摸了了两次,等到他站起身来,却才想起整张木桌都被他震碎了,他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满是怒火。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是觉得这方室之中极其的憋闷,闷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想要出去走走,只是想到这一室的狼藉,心里便极其的烦乱。 他不想让任何人,无论是赵灵或者曹真,又或者曹真的药僮,走了进来,看见这些狼狈的残骸。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一切,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些,就彷佛窥见了他心中的甚麽,而那,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甚麽。 《梁间燕》八 何燕常走到床边,撩起衣袍,平心静气的坐了下去,静静的等了许久,才终於又站了起来,从房屋一角的木柜里取出那把雄刀来。 他将刀挂在了腰间,这才慢慢的走了出去。大约是许久不曾带刀的缘故,心里竟隐隐的觉着有些怪异。 当初这刀本是一对,是他送了雌刀与沈梦,因此这鸳鸯刀不再成对。 後来雄刀被他带去庆王府时,趁着火起丢在无人之处了。只是不知被教中的哪个替他拾了回去,费清着曹真等人来接他时,将他丢弃在庆王府之中的那把雄刀也一并送了过来。 曹 分卷阅读12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1 真也不知哪里寻来的药僮,丝毫不知规矩。将费清送来之物一一理好,见他身上甚麽兵器也不曾带着,便自作主张的将这把刀送来他屋中。他起初并不知那童子送了甚麽与他,伸手一摸才知端详,当时就变了脸色,只是忍耐住了,终究没有发作。不料那药僮立在他身旁不走,又是赞那刀的好处,又是恭维他的刀法,言语之中彷佛对他有着无尽的仰慕一般。何燕常那时心里乱成了一片,并不曾听着他说些甚麽,那药僮见他一言不发,便大着胆子凑了过来,摸在他的腿上,慢慢的摩挲着。何燕常终於回过神来,也不知怎麽,心里十分厌恶,突然就大发雷霆,竟是止不住的怒意,扯住那药僮的衣襟就将那他撵了出去。 他将房门狠狠摔在身後,可那把刀却仍旧若无其事一般的躺在他的桌上,若是丢弃出去,又显得太小题大做,他心中一股无名怒火,越烧越炽,竟然不能拦阻的一般,只好强忍着不快,将刀用布包住了,放在木柜当中,再也不去触碰。 其实曹真头一次告假离去,他心中就隐约有所察觉,怕是与沈梦脱不了干系的。曹真独身一人,并不曾和谁来往,便是世间的名医,也不过偶有交游,没甚麽深厚的情意。 他在教中之时,哪些人是心甘情愿的跟他,哪些人是阴奉阳违,他大约还是能够略分一二的。平日在教中之时,曹真一向都以他的事为先,对他是衷心的敬服,从未有过丝毫的违抗,便是为了沈梦,曹真也不过是暗地里求过他两次罢了。 如今他身中数毒,远来养伤,换了往日之时,曹真绝不会为了甚麽缘故离他而去。 可他甚麽也没说。 他只想当做不知道。曹真是不是背着他救了沈梦,与沈梦做了甚麽,说了甚麽,他也一概不想知道。 他与沈梦定下生死之约时,便想,再不必相见便好了。 走入庆王府时,他也只求此生无论生死,都与沈梦再无半点干系。 曹真这一次去而复返,气喘吁吁的破门而入,彷佛有甚麽十万火急的事要同他说。可跪在他的面前时,却又惊慌不安的不敢开口,那时他便晓得这人所说的话,必然与沈梦脱不了干系。 他丝毫也不想听。 沈梦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与他半点干系也无。他不想对曹真发甚麽脾气,便只是预先警告道,若是无干之事,便休要再提。他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可曹真还是不听,偏偏就是要同他说。 曹真说,他要死了。 曹真的声音极大,极高,猛地响起,犹如洪钟一般,震得他耳膜发痛。可起初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听真。他只觉得恍惚,彷佛久睡方醒,还有些糊涂似的。好像曹真是说了甚麽,可慢慢的,过了好一阵儿,他才终於明白过来。 曹真是说,沈梦要死了。 那时他心中突然大怒,想,你同我说这个做甚麽!他死或不死,与我何干? 难道非要他当真死了,才能得一日的清净不成? 他只觉得可笑之极,可恼之极,可还是忍住了,没有对曹真发怒。 後来曹真说些甚麽,又央求了他些甚麽,他狂怒之际如何做答,如何将曹真赶了出去的,虽仍有些印象,却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怔怔的坐在桌边,想要把方才之事都尽数忘却,可到头来却只觉得耳畔嗡嗡的作响,整个人都犹如在梦里一般,周围彷佛隔着一层极厚的水壁,让他听不真切,他的胸口只是发闷,闷得几乎不能呼吸。 他心中渐渐惶恐焦躁,不知究竟是怎麽了。 他想要静上一静,想要将沈梦之事彻底抛去身外,只是越要如此,便越是不能。他想起沈梦在山林之中如何的对他下毒,想起香雪山庄中那些暗无天日的囚禁,想起黄谌转身冲他一笑,想起何林在他耳边那些彷佛笨拙的甜言蜜语,想起火中那人疯癫一般的呓语,想起溪水边那场无情又冰冷的欢爱,所有的这些犹如走马灯一般,飞快的在他脑中转过,一幕接着一幕,让他几乎眩晕。 他不明白,他也不知道究竟为了甚麽竟会这样。 他至今还记得与罗铁生分别的那个暑天。当年罗铁生与他恩断情绝,一剑插入他心口,几乎要了他的性命。那时他一路仓惶的离开,心口的伤处痛得几乎无法言说。他原以为他会死在半道上,最後却还是死里逃生,侥幸的活了下来。 那种心痛的滋味,虽因时日渐久而淡却了,可他终究还是记得的。 他只是不明白。 他其实并没有多麽的在意沈梦。他当初或许是有那麽一些为沈梦心动的,可便是沈梦当真叛教,当要取他性命,他也丝毫不觉着意外。 他只是不知,究竟是从何时而起?或是从沈梦杀了黄谌那一刻起,又或是从知晓何林便是沈梦的那一刻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心中存着一团怒火,起初他还不曾察觉,後来却被那怒火慢慢烧灼,烧得他心口发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梁间燕》九 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与沈梦一刀两断,再无半点瓜葛了。可为甚麽再次听到曹真提起此人後,他还是会如此的愤怒,愤怒得胸口生疼,几乎无法遏制。 愤怒,痛苦,羞辱,不解,惊慌,还有痛恨,所有的这些都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得令他焦灼,令他烦躁。 他原本可以杀掉沈梦的。即便是身上带着伤,又为沈梦所暗算,可他仍有许多的机会。可他却没有。 他也有许多机会自沈梦身边逃去。沈梦中箭之後,两人奔逃之中无意失散,他原本也可以趁机离去,又或者是索性将沈梦杀掉,以免去其後诸多的麻烦。 可他却迟迟不曾动手。 沈梦句句话里都是嘲讽,说他心里爱极了何林,如何舍得动手。那句话彷佛狠狠的一掌,无情的掴在了他的脸上。 可他竟然连一丝一毫也辩驳不得。 他的确极喜欢何林。即便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羞辱和憎恶。可他那时,当真是爱极了何林。甚至是宠溺纵容着何林的一般。虽然明知何林丑陋,暴躁,倔强,又不谙世事,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惜,甚至愿意为了这个人而雌伏。 他想护着何林,想与何林携手共掌圣教,又或者是一同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想为了何林做许多他此生都不曾做过的事。 只是一切都不曾开始,便已成了一场荒唐的笑话。 他原以为已经心如死灰,却在山中渐渐的为何林痴迷,简直如梦一般。 何林那麽的……与人不同,彷佛一块粗陋尖锐的顽石,却又彷佛野性未驯的小兽,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无助,让他不由自主的便生出怜爱来。一点一滴,一丝一毫,犹如泉水自石缝中慢慢的渗了出来,不知觉 分卷阅读12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2 中,已成溪,已成河,涓涓流淌,难以阻隔。 他心中满是怜惜和爱意,与何林欢好那夜,也舍不得教何林吃一点苦头,便甘愿雌伏。 这是他这一生头一次,那时他曾想,也没甚麽,谁上谁下,有甚麽要紧。 他心中喜爱何林,愿意见着何林为他欢喜动情,所以并不在意这些。 那时他以为何林心里也是有些喜爱他的,便不是多麽深的情意,但也算是有些的。他想,便是日後这人变了心,也没甚麽要紧。到底是少年人,日後若是娶妻生子,也是常理,他并不会觉着奇怪。他这一生,也经过了许多事情,早就知道这世间得一人白首与共的事,怕是只在梦中才有。 他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日後怎样,只要这人快活便好。 却不想一切竟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这样的羞辱,犹如在他脸上重重的掴了一掌一般。 一路同行之时,沈梦每每都要拿这句话刺他,说:“你心中爱极了何林,却不知何林便是我,我便是何林麽?” 又强与他欢好,口里说道:“你为了何林,怎样不肯?如今做这样子,又给谁看?” 许许多多,诸如此类,令他憎恨不已。 他与沈梦之间的恩怨太过纠缠,牵扯不断,谁是谁非,他已难说清。他知道以沈梦的性子,是最不肯罢休的,迟迟不肯杀他,或许是恨他至深,反而不肯轻易的取他性命,所以要他受尽羞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出关的这一路,他曾有许多机会,却几番犹豫,都不曾动手。恨意仍在,却不知为何临到动手之际,却都这样迟疑。他有时想过,或许他对沈梦,虽然憎恶,却仍有愧疚,因此迟迟不能下手,弄成今日里这样一个僵局。他与沈梦都陷在这死局之中,痛苦非常,不能脱身。 若是无人来揭破此局,只怕他与沈梦,终究还是要以死相见的。 藉着庆王之手,在京中诈死,原本便是最好的破局。 从此他与沈梦两不相干,各自天涯,恩怨相泯,岂不是最好? 可惜沈梦从来都是沈梦。那麽的执拗,从来都不肯罢休,到底还是猜出了他的脱身之计,哄骗了曹真,定要与他以死相见。 曹真生性软弱,说甚麽奄奄一息,说甚麽时日无多,不过是沈梦哄骗於人的雕虫小技罢了。 何燕常微微的冷笑,想起当初救起何林之时,那人不也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他心口针刺一般的疼着,想起何林,竟然有些怨恨沈梦,恨这人果然好手段,竟设了这样一个毒计耍弄於他。 他在屋中静坐了许久,想起他身边得而复失的那把雄刀,便找了出来,他的手指慢慢的抚过微凉的刀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他之所以会再次听到沈梦的消息,或许便是因了这把刀又被人送回到他身边的缘故。 他忍不住想,若是能将此刀扔掉,是不是便能从此斩断与沈梦之间的那些牵扯? 他不想犹如负气的少年一般,做出独自一人躲在屋里将刀折断的蠢事来,因此他将刀系在腰身,披了件衣袍就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打水的小童见他出门,便连忙跑了过来替他打开院门,又问他去哪里,几时回来,可要禀告师父,可要人引路。何燕常见他语声清脆,条理分明,丝毫不乱,便笑了笑,烦躁的心绪终於略略平静,说道:“我随便出去走走,不必跟来,太阳落山前便仍回来了。你告诉曹真也无妨。” 小童便恭送他出了院门,仍旧回去将门闩上了。 何燕常走上山去,山风轻柔,带些凉意,犹如薄纱一般拂过。他在这山里住了数月,已将整座山踏得烂熟。他走去半山处,沿着那一丈馀宽的山路走了许久,终於走到山风极凌厉的一处,晓得这里陡峭险峻,便将刀从腰间解下,倾尽全力将其折断,然後扔下崖去。 断刀犹如折翅的飞鸟一般直直的跌落了下去。果然是把好刀,从高高的山崖上坠落,直坠谷底,金石相击的声音清脆震动,传至极远,满山遍谷之中,只怕都听得极为清楚。 何燕常轻呼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他早该将这刀扔下山崖,而不是将其收起在房中。就彷佛他对何林那场荒唐可笑的怜爱一般,都该早早的丢弃了才对,而不应耿耿於怀,念念不忘。 如此这般,应当再也寻不回来了罢? 断而续接的刀,他此生有过那麽一把,已经足够了。 山风席卷而来,肆虐横行,传身而过,带着叶尖的湿意和泥土的腥气,何燕常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开,沿着山路往回走去,心中郁结的烦闷和怒火,竟彷佛不知觉间就纾解了许多。 生死又有甚麽要紧? 沈梦既然想要以死相见,那便以死相见好了。 何林不过是场幻梦,虽是沈梦的诡计,却也曾让他当真心动。既然心中喜爱,那又何必如此的在意?何林终究只是梦里的何林,并不是沈梦,他不该为了一个已经没甚麽相干的人如此的恼恨,如此的痛苦。 事到如今,他倒是想要亲眼一看,沈梦到底还想怎样?还能怎样? 《梁间燕》十 何燕常回到山下时,赵灵已经进了山里去找寻他了,小童迎他进来,便说:“教主迟些想要用饭麽?” 何燕常嗯了一声,便说:“随便弄些就好。” 小童与他备下饭菜,这才请他出来。刚把碗筷仔细的摆在他面前,赵灵便回来了,见他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正要食饭,便暗暗的松了口气,说:“教主你去了哪里,我满山都找遍了,就是不曾见着你。” 何燕常,“我在野杏树上睡了一觉,你不曾看见麽?” 赵灵啊了一声,嘟囔着说:“今日山里风大得很,曹真说春秋睡时不应受风,教主你怎麽偏偏就不听大夫的话。” 何燕常笑了一声,说:“我哪里就那麽的弱不禁风了?” 赵灵见他言笑如常,想起房里那张被掌力震得粉碎的方桌,心里仍是不安。当年沈梦叛教,这人都不曾有甚麽喜怒,如今却不知为了甚麽,竟动了这样大的肝火。 方才曹真教他出去寻教主回来,他还心惊肉跳的,生怕有甚麽不好,一路都不曾寻见,只觉得胸口冰凉,回来时见着教主安然无事的坐在那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两人说话之间,曹真便进来了,赵灵见何燕常的神色冷了一下,心中微觉异样,想,教主发火之事,必然与这家伙脱不了干系。 曹真低着头,走到何燕常身边,轻声的说道,“教主,属下来的匆忙,给您配的药里还缺一味不曾凑齐,要去药庄取来。”何燕常慢慢的喝了一口汤,曹真紧紧的看着他,似乎生怕他突然开口说个不许似的,又急忙解释般的说道 分卷阅读12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3 ,“若是取得晚了,怕耽误了施药的时机,属下想今晚便动身。” 何燕常将碗轻轻放下,才说:“急甚麽?吃完我同你一起走。” 曹真惊诧的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的一般。 何燕常冷冷的说道:“怎麽?不想我同去?” 曹真愣了一下,突然跪倒在他面前,连连叩首道,“多谢教主成全!” 何燕常一把将他拦住,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甚麽来,只说:“你去收拾罢。既然着急,夜里便上路。” 曹真感激万分,谢过之後便退了出去。 赵灵听得莫名其妙,又不敢贸然相问,急得抓耳挠腮,见曹真终於出去了,便连忙问道:“教主,你要同他去哪里?” 何燕常静了静,突然笑了,说:“怎麽?费清同你说了甚麽?” 赵灵有点讪讪的,说,“他?他没说甚麽,就说……就说曹真回来了我就得走。”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那你想回去麽?” 赵灵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说:“当然不想啊。” 何燕常将碗中的汤喝尽,才说,“那就随我一同去吧。” 赵灵大喜过望,教主的话自然比费长川的话好使多了,连忙说:“那我也去收拾收拾,只是不知咱们是要朝南走还是朝北走?还是朝东边走?”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我一概不知。你去问曹真。” 赵灵糊里糊涂的去收拾了行李,出来的时候看到曹真已经吩咐童子在备马车了,便问说:“教主说带我一同前去。只是不知去你哪个药庄里取药?” 曹真吃了一惊,看他半晌,才说:“这个药庄你不曾去过的,说与你听你也不晓得。”片刻之後又看他一眼,将信将疑的问道:“教主当真唤你一同去?” 赵灵有些不高兴,说:“当真,不信你去问他?” 曹真没有说话,只是想到沈梦的话,想,那时他追着我问教主如今身边的人是谁,我若是带着教主和赵灵两个一同回去,不知他又要怎样想。 曹真那时探过沈梦的脉象,知道这人怕是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他为医许久,难道连这样的事也看不出麽?药庄是他的药庄,童子是他的童子,方子是他的方子,药材也尽是他的药材,可沈梦的脉象却是如此的虚弱,这是做不得假的。因此他才会想方设法的替他做成这桩事,请教主前来探他一探,也好了了沈梦的心愿。 只是赵灵却从中横插了一脚,非要跟来。若是沈梦又误会了教主同赵灵之事,岂不是催他的命一般麽? 曹真心里很是不安,可他也不能再去求何燕常,教他拦着赵灵别来。 赵灵打量着马车,就说:“教主坐车里,咱们骑马?” 曹真便将童子又唤来,吩咐说道:“备下两辆马车,教主坐一辆。”又转过头去对赵灵说,“你既然要同去,那你我同乘一辆。” 童子看了赵灵一眼,便下去准备马具,收拾马车了。赵灵问说:“大约要去几日?” 曹真不好同他说得仔细,便道:“去了在药庄里住上些日子再回来。或者看教主的意思。” 赵灵便回去收拾行李了,其实他没甚麽可收拾的,带着剑,带了些细软,便去找何燕常了。 何燕常已经用过了饭,站在窗前不知想些甚麽,赵灵有些讪讪,便说:“教主怎麽站在窗前,夜风怪寒凉的。” 何燕常笑了一下,赵灵就替他将支起的窗放下了。何燕常静了静,突然问说:“你那时同我逃亡在外,被人传了那种话,回去教中,可曾有人为难於你?” 赵灵听他提起此事,不由得哈哈大笑,说:“他们听说我是与教主你私奔的,都争着抢着巴结我还来不及哩!如今教主又命我做了代教主,却不知我在教中如何的风光!就是费长川那家伙,总是瞧我不上,言语之间,许多贬损,唉!若不是为了教主,我才不受他这份气哩!” 他却没敢说那时他与罗俊青回去教中,因被祁护法等人疑心暗害了教主,险些被鞭得半残的事。 何燕常见他说得有趣,忍不住也笑了,又说:“那你觉得……,我当年待沈梦如何?” 赵灵愣了一下,很是意外,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来。斟酌了片刻,才说:“教主待他够好了,只可惜……” “怎麽?” 赵灵哈了一声,说:“他呀,教中就没几个人喜欢他的,哪里像啊,”他突然惊觉失言,慌忙的顿了一下,狼狈的改口道,“就不像教主你之前的那几个,有些还蛮讨人喜欢的呢。” 何燕常觉着他话里有话,便问道:“甚麽意思?” 赵灵“咦”了一声,似乎不明白他为甚麽这麽问。他原本就不喜欢沈梦,只是这人相貌出众,竟然无人可及,何燕常又天生就喜爱美人,因此宠他许久,竟然也不曾厌倦。 可他总以为何燕常是晓得的,晓得沈梦这人本性如何,只是贪恋沈梦的美色,所以不舍得放手罢了。 何燕常问了他,他便振振有词的说道:“教主,他只讨好你一个呀!大家都看他不顺眼得很呢!他又惯会装得柔弱,若是受了甚麽委屈,又或者想要甚麽,总是在你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着实的惹人厌烦。” 何燕常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出乎意料的,他居然笑了起来。他想,虽说的确是这样不假,可被赵灵这麽一说,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沈梦并不是总是讨好他的,大约就是这样的若即若离,欲拒还迎,惹得他微微心动罢。不过沈梦於他有求之时,的确十分的动人。眼底噙着泪,微微的垂首,偶尔的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他,便是如此,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因此他极为受用,往往也就应允了。 何燕常笑过之後,沉默了许久。他突然想到,其实沈梦在教中之时,似乎总是低着头的,也不常与人说话。便是在众人面前,也时常站在他身侧,垂首不语,脸上很少有甚麽笑意。 有时只有他与沈梦两个在一处时,才难得能看到沈梦眼底的笑意,只是他同沈梦在一起的愈久,沈梦在他面前,便笑得愈少了。少年时沈梦那种惊慌之中又带点羞涩的神情,曾经颇令他心动,可後来……,便再也不曾见过了。 他记得有一次他难得起了兴致,握着沈梦的手,从头到尾仔细的教了他一整套剑法,沈梦似乎很是惊讶,却学得极认真,只是有几式却无论如何也领会得不对,便焦躁起来,何燕常教了他许久,也有些累了,便说,我歇歇,你自去练一练。 沈梦咬紧嘴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便低下头去,将剑提起,又练了起来。 他走到山亭之中,依柱而坐,看着山边的云海起伏,任由凌厉的山风将衣袍猎猎的吹起,心里奇怪,不知沈梦为甚麽偏偏 分卷阅读12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4 就喜欢在这里练剑。沈梦紧紧的抿着唇,一招一式的舞着他曾教过的剑式,回头看见他时,眼底彷佛带着一丝笑,又有些害羞似的,转瞬便低下了眼去。 练了也不知有多久,沈梦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後,随他的目光望去,喃喃的说道:“教主在看甚麽?” 何燕常嗯了一声,也不回头,就说:“云啊。很好看呢。” 沈梦有好一阵儿没说话,半天才小声的说:“那麽好看麽?教主看了好久呢。” 沈梦极少这样同他说话,彷佛抱怨,又彷佛撒娇,声音小小的,彷佛在他耳边说甚麽悄悄话似的。何燕常被他弄得心里痒痒的,便有些忍耐不住,却不想在这里胡来,便反问他道,“怎麽,你觉着不好看?” 沈梦垂下头去,搂住他的脖颈,突然悄声的问他说:“教主想不想在这里……做那件事?” 何燕常愣了一下,很是惊讶,沈梦却已经将微微发烫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肩头,带着点鼻音,轻轻的咬着他的脖颈。 那时何燕常一直想,若是有一日沈梦厌倦了,或者觉着够了,那他或许会放手罢,只是在那之前,沈梦对他,或许也是有些情意的。 也便是那一次,虽是山亭之下避风之处,沈梦回来还是生了一场大病,发了好几日的热。 那时沈梦也是紧紧的捉着他的衣角,喃喃的叫着他,不许他离去。 何燕常突然有些心烦。彷佛双目失明之後,回想起旧事之时,竟会愈发的真切。 他不知为何仍会想起那时的沈梦。无论当年如何,旧时之事早已成过往,今日的沈梦已不是圣天教中的沈梦了,这,他在香雪山庄,便早已知道了,不是麽? 《梁间燕》十一 赵灵见何燕常沉默不语,便不太敢说话了。他直觉何燕常与之前有些不同了,却也不是从前在教中的样子。但哪里不同,他却又说不大出。 赵灵大气也不敢出,陪着何燕常枯坐了一个多时辰,终於等到曹真前来救驾,敲门问道,“教主?” 何燕常彷佛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那就走罢。” 赵灵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小童子替他们开了门,上车之时,何燕常突然说:“赵灵过来与我一车。” 曹真很是惊讶,看了赵灵一眼,却不敢说甚麽。 若是曹真一人独行,一路纵马狂奔,只有夜里寻个落脚之地稍事休息,五六日便也到了。只是如今却不是如此了,若是马车,少说也要十来日才能走到,曹真心中焦急,却也别无他法,只好一路默默跟随。 赵灵与何燕常一车,时常听到他在车里大笑,曹真一路都听得真切,不免嫌他聒噪。只是教主喜欢,他又能如何? 等到了药庄的那一日,曹真便先下了马车,等着何燕常下来。 赵灵先下来,看药庄外站立相迎的小童子竟然比教中的还小许多,便笑曹真,说:“若是你这药庄里来了甚麽强盗,你私藏的那许多好药,岂不是要拱手送人?” 曹真怕何燕常也听见了,便连忙解释说:“庄里自有护卫的。他们都是我新收的弟子,前年顺江决堤了,好些人都无家可归,因此我才将他们收在庄里。他们年纪都小,还不曾见过教主的,故此教他们出来相迎。” 何燕常撩开帘子走了下来的时节,曹真有心想要支开赵灵,便说:“教主先去歇息片刻?” 何燕常顿了一下,才说:“你这药庄多少年了?” 曹真有点不好意思,说:“就是刚入了教时,给金老护法看了看他的背,治好之後,他送我的。” 何燕常微微的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金老是个豪爽之人。你一直跟着我,我倒不曾送过你甚麽。” 曹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很是不安:“教主说得甚麽话。我养了这麽些药庄,若不是教主每年都拿钱贴与我,早就黄了。” 赵灵听见了,也忍不住插嘴道:“我倒是听人说过,说金护法曾在沐阳一带金屋藏娇来着,这里不就是沐阳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何燕常见他又要开始对这庄子品头论足,便吩咐说:“他这庄里人手既少,便不劳烦别人了,你与车夫同去,将马车卸下。” 待他走得远了,何燕常淡淡的说道:“既然来了,那便去见罢。见过了便上路,也不必同赵灵说些甚麽。” 曹真见他支开赵灵,还想着要同他再说说沈梦之事,可听他这麽说,心里就凉了半截,想,原来他当真不愿见沈梦?是因了我苦苦哀求,所以看在我的面上,才勉为其难的来了一趟麽? 只是看何燕常脸上没甚麽神情,便也不敢再说甚麽,低着头,默然无语的引着何燕常慢慢走进庄里。 这庄子当初是住了人的,修得倒十分精致,颇有苏杭之风,他来时虽显空旷,却并不是荒屋,大约当真是如赵灵所说的一般罢。 曹真一直带着何燕常走去沈梦卧病不起的那一间,门前的童子正在看药书,见他来了,连忙躬身相迎。曹真示意他将门打开,小童子推开了门,他正要走进去,何燕常便说,“你不必进去了。” 曹真愣了一下,他原本还想看一下沈梦的脸色,探探沈梦的脉搏,可何燕常既然这样说了,他又不敢违抗,脸色便有些难看。他如今说甚麽何燕常都不信,只觉着沈梦无论怎样,都是假装罢了。 可他怕沈梦如今虚弱更甚,何燕常若是说了甚麽,这人一时受不住,那可怎麽好? 小童打开门,恭敬的请何燕常进去,何燕常走得很慢,小童把门轻轻阖上之後,曹真低声问他:“沈公子这几日如何?” 小童摇摇头,奶声奶气的小声说道:“阳气虚弱,阴寒内侵,四肢寒凉,夜里常常惊悸而起。房内无风,却冷汗四下。大人,依着青尘看,他只怕就要不好了。” 曹真愣了一下,却隐隐的觉着不安。这病症似乎也没甚麽古怪,只是发作得太快了,快得竟让人心惊。他从医以来,还没见着过这样一日千里的情形。 他站在那里皱眉想了片刻,忍不住暗中宽慰自己道,或许是看药房的童子哪里弄得错了。沈梦的病症并没有坏到这样的地步。於是便小声的吩咐说:“我去药房看看,你在这里守着。” 曹真急急的朝着药房走去,他离开之时,房里都只是安静一片。他内力平平,听不到房内的动静,这个时辰,沈梦大约仍在昏睡罢。 曹真想,也不知这人醒来见着了何燕常,是会欢喜,还是会伤心? 他轻叹一声,不忍再去多想。 《梁间燕》十二 何燕常走到房中,听到童子小心翼翼的在他身後阖上门,虽是极轻的一声,却让他的心口忍不住震动了一下。 他静 分卷阅读12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5 静的站在那里,有那麽一阵儿,一动未动,只是站在那里。 他听着床上那人的呼吸,知道是睡着了,房中满是药的味道,分明是有窗的,却没有一丝的风。 那人动了一下,喃喃的唤着教主,声音极轻极低,彷佛梦呓一般。 何燕常走了过去,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然後握住他的左手,摸了摸他的脉。 曹真倒没有哄他,脉象极弱,竟像是弥留之际的一般。 何燕常想要松开,只是他脉搏极其微弱,彷佛转瞬间就会消失的一般,心中彷佛被甚麽扯紧了似的,竟然不知是何滋味。 事到如今,这人世上的仇人,大约也只剩了他一个。若是因了这个缘故,想在这里拼得一死,好取他性命,也倒不奇怪了。 他握住了那人的手腕,那人便醒了过来,转过脸,口里说道:“青尘麽?” 只是转了过来,却又僵住了,只是屏着呼吸看他。 “沈公子,别来无恙。”何燕常淡淡的说道。 沈梦突然抓紧了他的手,然後挣扎着坐了起来,只是竟然坐不稳,便又倒在他的怀里,气喘吁吁的抓住了他的衣衫。 何燕常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的抱住。 何燕常不知他又要弄甚麽心机,便说,“沈公子既然生着病,我便不搅扰了。”手上便使了几分力气,想将沈梦的双臂掰开。沈梦却愈发用力的搂住了他,只是抿口不语,甚麽也不说,搂住了他丝毫也不肯松手。 何燕常被他搂抱得紧,心中突然焦躁起来,便冷冷的说道:“沈公子这样子,难道还想要与我比试不成?” 沈梦的脸颊泛着潮红,呼吸极不均匀,声音嘶哑低喑,问他说,“你怎麽来了?” 何燕常沉默了许久,才说,“曹真求我,我才来的。” 沈梦突然低低的笑了,说:“我就晓得你不曾死。” 何燕常忍不住嘲讽他道:“我还以为沈公子总是盼着我死的。” 沈梦却没说甚麽,不似他预料的那般恼羞成怒,只是吃吃的笑着,彷佛听到了甚麽极好笑的笑话似的,伏在他肩头闷笑。 两个人许久都不曾说话,何燕常还以为他睡着了,沈梦却突然说:“我见着罗钦了。” 何燕常怔了一下,心里莫名的一沉,却并不觉着意外。 沈梦喃喃的说道,“他狼狈得很,流落在祜城城外,连城门都进不去,跟丧家犬似的,看上去倒有几分可怜。” 何燕常没有做声,却想,罗钦已然中毒,只怕时日无多。老王爷果然李代桃僵,不曾杀他性命。不过罗钦既然遇着这人,只怕早已丧命。 沈梦低低的笑着,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一定杀了他?我才不呢,我割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又拿火烧过了,他跪着要我杀了他,我却偏偏就是不杀他。” 何燕常心口发紧,慢慢的抓紧了他,说:“沈公子觉着痛快?” 沈梦喘着气笑了两下,才说:“痛快,怎麽不痛快?” 何燕常便默不作声。 沈梦无力般的依靠在他的怀中,突然又说:“栖凤山里漫山大雪,你是如何逃出去的?”又喃喃的说道,“我那时想着回去见着你,也不知你会如何的痛苦,心里便十分的欢喜快意,却不料被你逃了出去。” 何燕常听他说出这些,心中竟然丝毫也不觉意外,他只觉着胸口有些发紧,也不知是不是被沈梦抱得太紧的缘故。 他淡淡的说道:“我与罗俊青比试,胸口受了刀伤,因此中毒之後,竟痛得醒了过来。” 沈梦轻浅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上,让他有些心烦,沈梦喃喃的说道:“哦,怪不得,我还奇怪,你怎麽不说要同我做那件事了,往年不都……。原来竟然是这样,你是怕我晓得了,对你不利麽?” 何燕常微微冷笑,不想同他再说起这些旧事,便说:“沈公子是要叙旧麽?” 沈梦吃吃的笑着,搂着他的脖颈,低声的说道,“何燕常,我都要死了,你方才不是摸了我的脉麽?难道还不信真?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同你有七年了,你难道丝毫的情意都不念麽?” 《梁间燕》十三 何燕常失笑起来,觉着他这话说得十分荒唐,便道:“沈公子说笑了,我倒是不如沈公子这样有情意的。” 沈梦笑了一下,轻声的说,“教主……,没想到你居然这麽的小气。” 何燕常不知他这是要怎样,便没有答他。沈梦搂紧了他,在他颈边轻声的问道:“何教主,你听曹真说我要死了,心里可有些难过麽?” 何燕常仍旧不答,心中却在冷笑,想,是又想拿何林来说麽? 他一言不发,沈梦却似乎并不在意,依偎在他怀里,自言自语般的在他颈边低语道,“你还记得香雪山庄麽?我对你下了天地散,你那时心里恨我罢?我的声音这样的难听,便是拜你所赐。” 何燕常冷笑了一下,说:“沈公子,有件事你休要弄得错了。我那时是要杀你的,不过气力不济,只伤了你的喉咙罢了。” 沈梦难得的静了片刻,然後才说:“我见着你痛苦难受,心中便十分的快意,可快活之後,却又……” 何燕常见他顿住不说,也不知他又要说些甚麽,心中便隐隐的觉着怪异。 他进来这房中,沈梦说的话便有些奇怪,口气也十分的不同寻常,让他觉着蹊跷。 沈梦笑了起来,才又说道:“我见着你难受,心里便十分的快活舒畅,觉着彷佛一洗往日的屈辱,解恨极了,惬意极了。可是後来想起,却又觉得难受,觉得伤心,只是不知为何。” 何燕常任由他搂着自己,他的胸口一阵阵的发紧,犹如被甚麽紧箍着一般,他想要大笑,又想要发火,他不知这个人濒死之际还要与他说这些做甚麽?难道以为说了这些,他就会心甘情愿的引颈就戮不成? 沈梦不等他开口,便又说道:“何燕常,你知道麽?我本来……是要去庆王府杀罗钦的。” 何燕常轻轻的呼了口气,沈梦刺杀罗钦未遂,反而被逼服了毒药,赶出王府,这些他都已经听罗俊青说过了。 沈梦笑了起来,喃喃的说道:“那时……他们把我扔到乱坟岗,我还以为必死无疑……,也不知怎得,……就想起你了。” 何燕常甚麽也不说,只是动也不动的听他说话。 沈梦抓紧了他,手指紧紧的抠着他的手臂,突然低声说道:“何燕常,你好狠的心。” 何燕常听得极为恼火,还不及说些甚麽,沈梦突然抬起头来,试探般的亲住了他的唇。何燕常大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就用力的将他推开,沈梦抓他不住,竟然软绵绵的倒在了床上。 沈梦怔了一下,掩住了脸,吃吃的笑了起来, 分卷阅读12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6 他这样闷声的笑着,然後过了一阵儿,笑声便低了下去,再也听不到了。 何燕常心里烦乱,想要伸手探他一探,却又觉着这人诡计多端,心怀叵测,便想起身离去,寻曹真前来算了。只是要起身时,却觉着腰间一紧,又被沈梦抱住了。 沈梦又亲了过来,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了,而是有点倔强的亲吻。他再也不曾开口,双手紧紧的搂住何燕常的脖颈,半跪在床上,整个人都不管不顾的压在了何燕常的身上。何燕常想要推开他,终究还是不曾。沈梦渐渐温柔了下来,眷眷的亲吻着他的唇,何燕常觉得脸上有些濡湿,心口震了一下,还不及开口,便被沈梦慌忙的推开了。 两个人都不曾说话,只听到沈梦急促的喘息声,然後过了片刻,他才再次靠了过来,默不作声的抱着何燕常,将脸颊贴在何燕常的心口,静静的呼吸着。 何燕常一直不见他开口,终於忍耐不住,问说,“你想怎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沈梦听到之後,便微微的笑了,他在何燕常的胸口低声的呢喃道,“想你陪陪我罢了。我陪了你七年,你陪我几日,难道也不成麽?” 何燕常全然不信,毫不留情的伸手卡住他的脖颈,问说:“沈公子,你到底想要怎样?” 沈梦屏住呼吸看着他,片刻之後才艰难的说道:“何燕常,你的心好狠。” 何燕常不由得冷笑,说:“你陪我七年,也不过是想杀我罢了。如今又要我陪你几日,我倒是猜不出了。” 沈梦捉着他的手,沉声笑了起来,带着恨意嘶声的反问他道:“有甚麽猜不出?”他声声逼问道,“何教主,我心里这样恨你,却屡次的不肯杀你,放过了你,还把解药的方子留给你,还甘愿为你去送那半道密旨,那时以为你死在了火中,害得我几近疯癫!何燕常,我若只是恨你,你又如何活得到今日?我早就杀过你千遍万遍了!你还有甚麽猜不出?” 何燕常听他一一提起旧事,心中升起一团怒火,当即就变了脸色。他正要说些甚麽,沈梦却又连连的咳嗽了起来,半晌才平静下来。何燕常这才冷冷的说道:“是麽?沈公子,我以为你留我性命,不过是要羞辱我罢了,难道不是?” 沈梦怔了一下,突然颤声说道,“是,我是想羞辱你!我想看你痛苦不堪,想看你低头求饶,想看你在我脚下哀求,可是我……” 他说到这里,竟然再也说不下去了,抓着他的手也是止不住的发抖。 何燕常“哦”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只有这些?……那你在香雪山庄时,不都看过了麽。” 《梁间燕》十四 沈梦就彷佛是被人掴了一掌似的,狼狈极了,涨红了脸狠狠的看着他,许久之後却突地笑了起来,低声的同他说道:“是啊,你威风的样子,落魄的样子,我倒是都一一的见识过了。” 何燕常原本以为会惹得这人大怒,又说些甚麽你杀我全家,我教你吃这些苦头又怎样之类的话,却不料会是这样的一笑而过,倒有些怔住了。 沈梦垂下了头去,笑了两声,低低的说道:“我是想羞辱你,想教你痛苦,可是我……”说到这里,沈梦终於抬起了头来,紧紧的看着何燕常。 曾几何时,那双眼看着他时,也曾带着几分似假还真的情意,带着如水一般的笑意,有时也带着难言的情欲,看得他浑身发热,却又忍不住满心痛恨。 可事到如今,这双眼中却再无光彩,再也看他不见了。 便是他的姿容还在,也不能教这人有一丝的心动了麽? 沈梦想起山中一别,这人厌憎鄙夷的目光,那竟然这人最後看他的一眼。这人记得的他是怎样的?再不是那个曾宠爱过七年的美人,却是一个叛教投毒,杀了甚麽阿谌的人? 这人为了黄谌恨他,想要杀他,还说甚麽黄谌是妻的话来,气得他心口发痛,简直想乾脆杀了这人算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窒,突然费力的开口说道:“何燕常,若是我同你说……,黄谌不是我杀的,是……”他说到这里,只觉着难堪,竟然不想往下再说,可是何燕常的手指却颤了一下,慢慢的攥紧了。 沈梦怔了一下,搂住了何燕常,心中虽是恼恨,却还是忍住了,低头说道,“那时我见他……赤身露体,我便……,心中恼怒,背冲着他,问起你的下落,他不但不肯告诉我,还羞辱於我,说,……”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微微颤抖,当时之事,他至今仍是深恨,回想起来,心中依旧狂怒。他闭了闭眼,才又说道:“他说你心里从来只有他一个,并也不曾爱过别个,还说,还说他与你两个是要同生共死的,他若是死了,你便要随他去九泉之下。我当时大怒,便拔出剑来威逼於他,要他说出你的下落,他,他不知听着甚麽,突地笑了,竟然双手将我宝剑抓住,直朝自家心口刺去。我那时再要拔剑,已是不及,又看到你推门而入,我……我看你竟然……,心中深恨,便……索性刺了下去……” 沈梦说到後来,愈发的愤恨不甘,断断续续的,竟不能成句。他不知他竟会有这样的一日,要同何燕常解释这些。 可他若是能,他宁肯亲手杀了黄谌。这些,他却不能与这个人说了。他与这人,已是舟离水岸,渐行渐远,他不知一切是如何一步步变到如今这样,他只知道他越是惊慌,越是痛恨,一切便越发的难以收场。 他恨过一场,疯过一场,也曾肆意张狂的爱过一场。 他曾垂首低头,随侍人後,也曾夺了教主之位,威风之极;他曾在火场里寻过死人的尸首,也曾只身前去庆王府,刺杀堂堂的小王爷;他曾容貌尽毁,却与那人在山中过了犹如甜梦一般的一段时日,让他心中甜蜜,沉醉,却又愈发的不甘,他也曾在惊怒之中知晓了那人落狱的消息,数次拼死想要闯入死牢不果,只能在断头台下抢夺滚落的人头。 一切皆是因了这人。皆是因了圣天教教主何燕常的缘故,於是一夕之间,沈家灭门,他从云端坠入泥沼,再也不是往日的沈小公子。 他也曾想过,这人不经意之间,便害他至此,他怎麽还忍不住要为这人心动? 可何燕常在山中之时,以为他是何林,竟然那样温柔眷眷的待他。夜色里背着他慢慢的走着,那麽甜蜜的喂他吃从未吃过的枣花,心甘情愿的为他雌伏,在山野里也由他随意的求欢,那样的顺着他,唇角带着慵懒的笑意,却又纵容一般的,让他的心都醉了。 山中的时日,就彷佛那一夜喂他吃的枣花,带着一丝丝的甜,却让他欢喜不已,忍不住酣然沉醉。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纵然这人把他当做男宠一般,纵然这人是他仇人,他还 分卷阅读12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7 是想要何燕常心里爱他,想要何燕常待他犹如何林一般,想要这人那样的温柔,想要这人一生一世都离不得他,只得他一个。 罗钦落得如此地步,当初背弃沈家之人也被他一一结果了,他却杀不了何燕常。不是不能,是他不肯,是他不舍,不愿。 事到如今,与沈家相干的一切,都犹如云烟一般,不复存在了。 唯有何燕常。 唯有这个人,天翻地覆之後,他却还是想要抓在手中,紧紧的握住,再也不肯放走。 《梁间燕》十五 微h~~ 可他不成字句的分辩了那许多,何燕常却只是沉默不语。 他看着何燕常,紧紧的看这个人脸上的神情,生怕错过了甚麽。可是这个人微微的垂着眼,脸上的神情只是淡淡的,丝毫笑意也无有,看上去那麽的冷漠,彷佛无论他说甚麽都不会在意的一般。 慢慢的,他心中惊慌起来,哑声的说道:“何燕常,我……” 他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甚麽,心中却羞愤不已,又是痛恨,又是不甘,心里突然难受得厉害,竟然想,若我只是何林便好了,他便会一心爱我,必然甚麽都肯为我做的,又怎麽会有今日? 何燕常却站起身来,口气疏远的说道,“沈公子养病罢。” 沈梦心中急怒,赤着脚跑下了床,用力的抓紧了何燕常,说道:“何燕常!我心里……,我心里……” 何燕常却突然大怒,说:“沈梦,你休要欺人太甚!你要见罗钦痛苦不堪,那是你一心所愿,与我何干!你若想看我痛苦不堪,那却是痴人说梦!此生都不必想了!” 沈梦怔了一下,这才突然明白过来,他紧紧的看着何燕常,突然低声的说,“何燕常,我说甚麽你都不肯信麽?那我做与你看!” 他搂过何燕常,然後自腰间摸出一个香袋,放在何燕常鼻下教他一嗅。何燕常只嗅到是极淡的清香气,心中一沉,沈梦便已然收起,哀求般的说道:“只一点儿罢了,你迟些便晓得了。” 何燕常只是吸了那麽一丝,手脚已有些发软,竟彷佛站立不稳似的,知道又中了沈梦的诡计,心中大恨,胸口阵阵发紧,几乎不能呼吸的一般。 沈梦将他轻轻抱起,放在床上,然後替他解开了衣裤。何燕常怒极,便说:“沈梦,你当真是不想活了麽?” 沈梦笑了一下,跪在他腿间,俯首下去,深深的含住了他的男根,然後慢慢的吞吐了起来。 何燕常大吃了一惊,不由得想起山中何林为他吹箫时的情景,一时之间恍惚起来,怔在那里,竟然不能言语。 沈梦含得极深,慢慢的吮舔着,比起那时的青涩鲁莽,却又更加的娴熟勾人,何燕常被他弄得有些忍耐不住,却只是急促的呼着气,并不肯出声。沈梦听他呼吸渐渐粗重,便吃吃的闷笑着,愈发卖力的吞吐着,咽得极深,弄得何燕常几乎眩晕,因了千日醉而乏软无力的双手,也忍不住想要紧紧的抓住甚麽。 沈梦很快便吃到了苦头,何燕常被他含得太深,一时忍耐不住,便泄了出来,沈梦被呛住了,咳嗽了半天,才终於平静下来,拿起何燕常被他脱下的衣衫满不在乎的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精水,这才俯身下去,气喘吁吁的说道:“你很久不曾与人欢好了麽?这麽快?” 何燕常的脸色铁青,甚麽也不曾说,只是情动之後,那急促的呼吸在这一房小室之中,听起来却是如此的分明。 沈梦见他脸色难看,知道自己已是一一说中,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欢喜,低声的问道:“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便是恼我恨我,心里却还是念着我的?” 何燕常脸色极其的难看,只是不肯同他说话。沈梦忍不住便笑,只是笑得厉害,便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他却丝毫不在意的一般,将何燕常的衣衫尽数剥去,自己也将身上的衣物一一脱尽,然後赤身露体的搂着何燕常。他用小腿勾住了何燕常,他的男根硬得发胀,如铁枪一般,肆意的在何燕常的大腿上磨蹭着,然後喃喃的在何燕常耳边问道,“何教主,你想抱我麽?”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便又用腿磨蹭着他的男根,自问自答般的笑着说道,“你老啦,是不是不行了?” 何燕常又怒又恨,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又被他有意撩拨,心中烦乱无比,便冷声说道:“我看沈公子心里倒是念着我得很,这世上的男子女子也多了去,却非要在这里与我纠缠!” 沈梦忍了忍,却终於忍不住,变了脸色,恨恨的看着他,半天才说:“是!我心里念着你得很!何燕常,原来你也知道麽!若不是因了你,我只怕早已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了!何燕常,你要了我,却又弃如敝履,这世上哪有那麽容易的事?我这一世,便是死,也是不肯放过你的。你若仍当我是何林,我与你两个欢欢喜喜的过这一生!你若仍是恨我厌我,我便……”他说到这里,却突然红了眼眶。 他原是想说,你若仍是恨我厌我,我便杀了你,与你共赴黄泉,来生再不相见。可便是这样的一句话,他竟然颤抖着说不出口。 《梁间燕》十六 微h~ 他心中痛恨之极,许多的旧事都如决堤的江流一般轰鸣涌至,竟让他毫无招架之力。他紧紧的将何燕常压在身下,嘶声的逼问道,“你为甚麽要来?依你的性子,你若是心里当真恨我,怪我,要与我相忘於江湖,听说我要死了,岂不是正该欢喜才对?又怎麽肯随曹真一同前来?便是他如何的恳求,你也必然是不肯的!” 何燕常突然皱了一下眉,反问他道:“沈公子何出此言?你年纪轻轻,便是当真生了甚麽病,曹真他名动天下,自然也能将你治好了。又何必总说甚麽死或不死的话,听着好生怪异。” 他的话中泛着冷意,沈梦心头一跳,竟不由得着慌起来。他知道这人看似随意柔和,其实不然,心里自有一番主意,不过不为人知罢了。 所谓将死之事,原本就是他在其中弄了些手段,如今这人却突然问起此事来,沈梦便心跳不已,想,难道他知道了? 却又转念一想,曹真都不曾看出,他又如何得知? 况且他之将死,也未必便是假。 沈梦心一横,竟然抓紧了何燕常的手腕,半真半假的怒声说道,“何燕常,你太小瞧了我!难道我自己的生死,我还不晓得麽?曹真他瞒着我,难道以为我便不知了麽?”他说到这里,想起方才这人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竟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他明知这人一双眼早已尽盲,便是他当真落泪,也是一丝也看不见,却还是慌忙的闭上了眼,将泪忍了回去。 他低头恨恨的咬住何燕常的唇,只是亲吻片刻,还是忍不住搂住何燕常的脖 分卷阅读12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8 颈,与他温柔的厮磨了起来。 他还记得在山里最後的那几日,何燕常在溪边练剑,他便忍耐着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何燕常剑舞得极美,可惜他在教中也并不能够时常见着。何燕常那时心境与往日不同,每日练剑都要许久,他心中恼恨,却又舍不得不看,所以每每看他舞剑,心中竟十分的煎熬,又想要多看他些,却又恨他竟为了那个人这样的练剑。 只是何燕常练剑之後,便会褪去衣衫,走入溪水里随意的洗过。 他头一次走入溪水之中,大着胆子从何燕常身後将那人抱住时,心里有些怕被一把推开,手心里都是薄汗,却还是情难自禁的抱住了何燕常。 却不料那人只是低声的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些甚麽,任由他放肆的搂紧了。那时的他整颗心都彷佛被浸入了蜜酒中的一般,还不曾如何,便已深深的迷醉。他甚麽也记不起了,忘了他是谁,忘了他身在何处,搂紧了那人结实的腰身,难耐的亲吻着何燕常的後颈,只想着如何让这人更快活些,心里更爱他些才好。 後来离开山中,便是在梦里,他再也不曾梦到这样肆意甜美的欢爱了。 只有如眼下一般,一点点的抚过这个人赤裸的肌肤,那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欢愉才会在霎时间鲜明起来,让他无法忍耐。 他吮咬般的亲吻着何燕常的唇,然後一只手滑了下去,将两人的男根攥在了一处,时而轻缓,时而用力的抚弄着。何燕常被他亲得有些克制不住,又被他这样撩拨揉弄,不过多久便又硬了,沈梦吃吃的笑着,越发温柔的亲着何燕常的唇角,然後轻轻的咬住了他的舌尖,舔弄着,吮吸着,直到何燕常极低的闷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手。 沈梦紧紧的看着何燕常,看着他脸上因了情欲而恼恨的神情,心里突然很有些快意,又有些难过。他不声不响的握住了何燕常的男根,半蹲半骑在何燕常身上,然後紧咬着唇,忍着痛,一声不吭的慢慢坐了下去。 何燕常吃了一惊,身子一僵,沈梦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何燕常彷佛大为意外,又急又怒,质问他道:“你做甚麽?” 沈梦便低声的笑了,并不答他,反而问他道:“你那时想抱何林,却又舍不得他吃苦,你以为我不知道麽?” 何燕常听他提起何林,脸上竟有些难堪,只是大约连他自己也不知晓罢。 沈梦垂下眼来,紧紧的看着他的脸,等了片刻,这才慢慢的动了起来。何燕常屏着呼吸,咬紧了牙关,脸色有些发青,只是不再出声。沈梦心中无比的痛恨,却又觉得心疼,便狠狠的抓住他的手,让他握住了自己的男根,彷佛这样自己才会更好受些似的。 方才那菡萏花药何燕常嗅得不多,如今大约已经慢慢的恢复了些力气,沈梦见他双拳慢慢攥紧,心里突然有些惊慌,想,难道还是不成? 他一时绝望,又急又怒,握紧了何燕常的手腕,竟不顾一切的逼问道,“何燕常,你到底想怎样?难道非要看我死了才肯罢休?我心里怎样,难道你今时今日,还不明了麽?我心里爱你,只比何林更甚,你喜爱何林,怎麽就不肯分我丝毫?” 或许是情急之下,他的声音之中竟带着隐隐的哭意,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梁间燕》十七 何燕常怔了一下,竟彷佛难以置信的一般,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却都慢慢的黯淡了下去。沈梦怔怔的看着他,看他脸上的神情变幻,心里突然一软,便忍不住俯身下去,难舍般的亲住了他的唇。 那时虚掩着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彷佛顷刻之间便要踏入进来的一般,却又在门前生生的站住了,轻轻的敲了敲,低声的说道:“教主?” 那声音正是曹真。 沈梦有些惊慌,怕他就这麽推门进来,不由得伸手扯起薄被将两人紧紧的遮住了。 何燕常静了一下,便说,“怎麽?” 曹真似乎有些为难,便在门外问道,“教主,可否出来片刻?属下有话要同教主讲。” 沈梦暗暗吃惊,想,莫不是他察觉了。 他心中慌乱,便紧紧的搂住何燕常,低声的说道:“休要去!” 何燕常也不知想些甚麽,好一阵儿才淡淡的说道:“那你自己同他说罢。” 沈梦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之後,顿时满面通红,很是恼恨。 曹真等了片刻,便又催促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教主,是极要紧的事,属下无故不会如此,您出来一看便晓得了。” 沈梦便嘶声说道:“还请曹大人迟些再来,此时教主这里有要紧的事,一时脱不开身……”说到这里,他的脸颊涨得通红,紧紧的抓着何燕常的手腕,却丝毫都不自觉,弄得这人皱起眉来。 曹真似乎极为惊讶,沉默片刻,突然说:“沈公子,你还服着药呢,莫要忘了,还是慎行房事的为妙。” 沈梦狼狈之极,心里只想把这人早些打发了,虽然听出来他话中有话,却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多谢曹大人。” 等曹真离去,何燕常早已没了兴致,菡萏花药的效力也已经淡去了,便推开了他,伸手去摸搭在床头的衣衫。沈梦心里着慌,用力的抓着他的手,低低的同他说道:“我帮你含出来,好不好?” 何燕常一直沉默不语,沈梦的心砰砰的跳着,却听他轻轻的呼了口气,竟然开口问道:“你扮作何林,在山里明知我是哪个,上我的时节,心里想些甚麽?” 沈梦愣愣的看着他,想些甚麽?他不明白何燕常怎麽突然问起这个来,可他心却止不住的狂跳了起来,他隐隐的觉着,何燕常问了他这句话,便是要听他的答话,以做决断的。 他手心都是冷汗,竟然许久都不曾如此的紧张了。他在心中仔细的斟酌许久,才终於声音喑哑的开口说道:“我那时以为你定然是不肯的,所以想着嘲讽你一番,又或者借机发场脾气……” 他紧紧的看着何燕常,生怕漏看了这人的丝毫,可何燕常面色如常,甚麽也看不出来。 沈梦记得他往日便是静坐一旁,唇角似乎也带着微微的笑意,如今却这样的冷漠,彷佛半句话都不愿与他多说的一般。 沈梦试探般的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腰,然後喃喃的说道:“可你居然是肯的。那时我……好像甚麽都忘记了,只想着……,只想着你是我的人了,我一定要好好的待你。” 何燕常笑了一下,不知觉着他这念头荒唐还是怎的,那笑意有些淡漠,沈梦心里焦灼起来,又极其的不安,想要再说些甚麽,何燕常却已经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沈公子先在这里养病罢,我也要服药去了。若是还有甚麽,晚些再一并说罢。” 沈梦慌忙 分卷阅读12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2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29 的抓住了他,何燕常顿了一下,才又说:“怕甚麽,我又不曾插了翅膀?一时片刻的,走不了。” 沈梦紧紧的搂着他,将脸埋在他的後颈,半晌才轻声的说道:“不要走,好不好?” 何燕常静了好一阵儿,才说:“我用了药就回来。” 沈梦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晓得这人看他不见,倒也不曾如何的羞恼。 他不肯放开,在这人身後哀求般的低声说道:“教曹真拿来不好麽,我喂你。” 何燕常终於笑了起来,竟彷佛玩笑一般的说:“这倒不像是何林了,也不大像是沈公子。你若仍是这样,我倒要疑心,沈公子是不是被人假扮了的。” 沈梦心中苦涩,想,我若仍是往日那般,你又如何肯同我如此说话? 他知道何燕常心中爱极了何林,却也知道,若要何燕常待他如待何林一般,只怕已是不能。他与何燕常走到今时今日,若是他再不肯低头,只怕会犹如冰火一般,绝难相容。 他在曹真这里清醒过来,想起断头台前的那一幕,心中仍是冰冷一片,犹如冰封一般,又如烈火焚烧,烧得他心痛难忍,简直不能呼吸。那时他就想,若是何燕常可以不死,他无论甚麽都不在乎,无论甚麽都不计较了。便是黄谌死而复生,便是这人另寻了甚麽新欢,他也情愿忍受。 只要这人不死,只要这人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不知若是换了别个,如今还能怎样。 可他只能如此,也唯有如此了。 他见着何燕常痛苦,心里不是不快意,不是不畅快。可不知为何,心底却另有一处,痛得比何燕常更甚,更深。他以为他忍得住,以为他会忘记,以为他可以不在乎,可那伤处愈来愈深,愈来愈痛,竟让他不能忍受。 他想要这个人,想要那些时光之中温暖的碎片,想要山中那梦境一般美好的欢爱,他想要这一切,想得几乎发狂,而他已然一无所有,失无可失了,不是麽? 因此他拿了性命来做赌注,赌这人来或不来。 若是不来,他便从此罢休。 若是来,他便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人留住。 《梁间燕》十八 何燕常轻轻的将他的手从腰间扯开,说:“沈公子歇息片刻罢。” 沈梦满心苦涩,垂下眼,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他。 何燕常走出屋去,曹真仍在庭中枯坐,见他出来,精神一振,连忙迎上前去,唤道:“教主。” 何燕常见他一直在屋外等候,猜他要说之事当真要紧,便问他:“你方才找我甚麽事?” 曹真迟疑了一下,却不答他,只说,“教主,您该喝药了。” 何燕常想起他那些药,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无声的叹了口气,说:“好,随你去。” 曹真跟在他身後,小童子在前面引路,等走出那一处院落,曹真才说:“教主,我方才……去了药房。” 何燕常哦了一声,以为他是有甚麽药材短了,便说:“缺甚麽教赵灵去买。他也认得许多的。” 曹真犹豫着,才说:“教主,那时我听童子说沈梦病得厉害,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先替他把了脉,见他果然病情沉重,便有些着慌,他又哀求於我,说想要见教主一面,我也不曾细想,便……” 後面的事,何燕常自然都晓得了。他也知道曹真是要把脉的,沈梦纵然是习武之人,若要假装,怕是也不能轻易的瞒过曹真,因此心中才有些疑惑。 曹真想了想,才说:“我是觉着……他这病情,好像急转直下,来得太快了些。” 何燕常没说话,心中却已隐隐的有所察觉了。 曹真又说:“他的药方子里有几味药还颇为难得的,我疑心是不是抓药的童子配错了药,所以方才去了药房,让他一味味的抓给我看。结果发现药房里的天星砂里掺了葛金粉,这两样混在一处,极难分辨的,不怪童子不曾察觉。只是……” 何燕常见他又吞吐起来,便问说:“怎麽?” 曹真站住了,只是还有些犹豫,在前引路的童子便也站住了,仰着头看他,细声细气的说道:“教主,师傅的意思是说,家里要紧的药都是他亲自看着进来的,绝不会出这样的事。家里也不会有人敢做这种事,这给人吃了,可是要出人命的。所以师傅觉着这事儿是外人做的。” 曹真心中很是不安。当初私下里背着何燕常救了沈梦的也是他,要求何燕常来看沈梦的也是他,可如今仔细的想想,听了童子的信报就慌忙的赶来。他为沈梦的病担忧不已,一时着了慌,又太过自信,不曾深思,只觉着探了沈梦的脉象,便绝然不会有错,却不曾仔细的查过方子和药房。 当年沈梦给何燕常配的毒里就有天星砂一味,若说是认得,怕也不是件难事。况且这人生性聪颖,在教中之时习武读书,几乎没有荒废之时,便是医书,也常有涉猎。 若是这人晓得天星砂与葛金粉两物绝似之处,又趁童子不曾留意,将其混在了一处…… 曹真竟不敢深想了,他在药房看到童子递过来的小秤之中的天星砂,头一眼还不曾的仔细看过,只是掂了一掂,略略觉着异样,这才又仔细的看了一看,结果竟然被他看出了其中掺着葛金粉,当时他心里就是一惊。 他在药房里掂着那杆小秤,坐了不过片刻,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後背都被浸湿了。 等他回过神来,慌忙的跑出药房,心想,若是沈梦使计诓骗教主回来,却不知是要做甚麽?教主独自一个进去,也不知安危如何? 可等他忧心忡忡的前去敲门,开口低声的唤着教主之时,青尘却连连的摆手,在他手里写到,似在行房。 曹真脸色顿时铁青,又问了两句,竟然是沈梦开口答话,听那声音微颤,分明是正在行事,他这个局外之人当真是又狼狈又尴尬,一时竟然不知说甚麽才好,只得悄然退下。 他坐在院里提心吊胆的等着,想到沈梦此前疯癫之时的话语,心里又惊又疑,想,这人当真疯癫了,胆敢将竟然将葛金粉掺在天星砂之中,假戏真做,一日日的服下。若是他不曾收到童子的传书,又或者因故不能赶回,难道他便这样一命呜呼了不成? 终於被他等到何燕常出来,可他却连抬头都不敢,只是讪讪的低头站在何燕常身旁。 出了庭院,才敢将心中的疑虑道出一二,剩下的,还是借了青尘之口才说得出。 曹真说完了这些,心中极为不安,原本以为何燕常会说些甚麽,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人却只是说:“我记得我用的药里也有这一味天星砂?” 曹真连忙说:“教主服的药是我在那边配好的,并无妨碍。”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还是新配的 分卷阅读12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0 药好些。” 曹真心里咯噔的一声,想,教主这是甚麽意思? 何燕常便吩咐他道:“之前配好的药不必要了,你就拿你这药庄里的药煎罢,我在这里等着。” 曹真惊慌的看着他,何燕常听他动也不动,只是僵立在那里,便说,“你甚麽都不必说,只当无事的一般,去罢。” 《梁间燕》十九 曹真哪里肯,他急切的说道:“教主,这药不能吃啊!” 何燕常便笑了,毫不在意的说道:“便是吃了又怎样?” 曹真结巴起来,着慌的说道:“这若是吃了,便会一日日的衰弱下去,到时……到时……”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且等他半月,看他意欲如何。” 曹真这才终於明白他的用意,何燕常见他仍是不动,便说:“你只装作不知便是了,他便是不说,也要是用药的。只看他到时如何行事罢了。” 曹真不敢开口,心中暗惊,想,他是要试探沈梦麽?可是……他此时是再也不敢替沈梦说半句话了的,只好喃喃的应道,“那,要不要属下旁敲侧击的暗示他,教主的药是这药庄里的药配的麽?” 何燕常脸上的笑意十分的淡,只说:“不必。他既然服过,有甚麽药效,他也该知道的。你甚麽都不必多说,只照常行事罢了。” 曹真心里极乱,跟在他身後走着。何燕常去了厅里等着,他也不吩咐童子了,直接去药房秤了药,又亲自去在火上煎了,这药一时半会儿现煎还煎不出,在小火上细细的熬着。童子进来给他打扇,见他额角都是细汗,就说:师傅,我来熬罢? 曹真连忙挥手,事关教主的性命,他就不能放心的把药交给这些童子了。这些小童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可毕竟年纪尚小,遇到疑难之处,还是不易分辨,拿不准主意。 药煎好之後,他亲自将药汁盛在青瓷碗里,小心翼翼的端了过去。 赵灵早已经将马拴好了,走来前厅,先是不见人,便又踱去了庄子後面的药圃。他看着那些低低高高,千奇百怪,菜地一般的药圃,不过片刻就失了兴致,闲逛了一阵儿,又回去了前厅。他正想随意的唤个小童子,问问这曹真到底躲去了哪里,教主又在哪一间厢房落脚歇息,却不料会撞见教主独自一人坐在前厅里。 他陪何燕常说了几句话,看何燕常似乎没甚麽精神的样子,便唤了小童,领着何燕常去了一间厢房里歇息,他却自在门前守着。 何燕常睡了一觉起来,也没过多久,曹真便端着药过来了,何燕常慢慢的喝下了,曹真眉头紧皱,赵灵不明所以,便笑,说:“你又不曾喝药,怎麽眉头皱得这样紧,教主还不曾嫌苦哩。” 曹真心里一慌,连忙就笑了一下,说,“我是替教主苦,这药吃了这许久。” 三个人正在那里说着话,便听到厅外有人声音沙哑的说道,“教主可在这里?” 曹真和赵灵俱是一惊,曹真是没想到他会出来,赵灵是不曾听过这个声音,心中诧异,不知是谁。 门外侍立的小童子一派老成,说道:“你若是要求见教主,便在这里等我通报。” 沈梦便低声的说:“就道是沈梦求见。” 小童子推门进来,看到何燕常靠在太师椅里慢慢的喝着药,曹真诚惶诚恐的侍立在一旁,赵灵坐在下首的木椅里,小童子扁了扁嘴,走到太师椅下,小声的同何燕常说:“教主,沈公子求见。” 何燕常端着瓷碗正想要一口喝下,见他通报,便说:“他是你师父的客人,你还这样的客气?请他进来便是。” 曹真一时无语,心想,教主如今不做教主了,怎麽变得这样任性。那时在教中也不是不曾犯错,却从来不见他这样的记仇。 沈梦是拄着一根竹杖走了进来的,他那竹杖一下下的敲在石砖上,曹真听得脊梁一直,後背都是冷汗,竟然不敢抬头。赵灵闻声看去,见他进来,终於大吃一惊,沈梦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却又转过眼去,彷佛视而不见的一般。 赵灵心中又惊又怒,疑惑不解的看着曹真,又看向何燕常。 何燕常此时正在喝药,三人都是沉默无语,只听见沈梦慢慢走了过来。 何燕常将碗里的药汁喝尽了,便把空碗递给了曹真,沈梦一眼看见了,就笑着说道:“教主吃了这样久,曹大人的药一定煎得极苦。” 赵灵听他声音发腻,忍不住就一身恶寒,恼声问说:“沈梦,你怎麽会在这里?” 曹真满心的羞愧,却又不敢露出分毫,只是低头上前,要将手巾递与何燕常。 沈梦看在眼里,便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不如由我来做。”竟然从他手中取过巾子,躬身下去,仔细的替何燕常擦着手。 何燕常顿了一下,却不好推拒,只说:“你不必如此。” 沈梦握住他的手,声音极轻的说道:“我情愿的。” 何燕常便不再说些甚麽,任由他缓缓擦拭。 沈梦将用过的手巾叠了起来,放在一旁,才又说:“教主随我回去罢。” 赵灵终於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沈公子,你说甚麽?!” 沈梦冷冷的看他一眼,却只是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何燕常的手。 何燕常这才说道:“没甚麽,你想回去了麽?” 赵灵立即站了起来,狠狠的瞪着沈梦,然後才说:“教主,我哪儿也不去。”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我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你要不嫌闷,住下也无妨。”赵灵张了张嘴,想说些甚麽,可是看着沈梦站在他身侧,便又闭口不言了。 曹真便说:“教主的药缺几味,正好在这庄里配了,等过一阵儿采买了,再回去。” 沈梦听到这里,却偏偏就留了意,问说:“还有甚麽稀罕的药,一时居然买不到的?”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问这些怎得?难道你也懂得药理不成?” 赵灵便冷笑,说:“沈公子晓得下毒,如何不晓得药理?” 《梁间燕》二十 沈梦霎时间就变了脸色,狠狠的看着赵灵,赵灵伸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一脸恼火的瞪视着他,竟是丝毫也不相让。 曹真见他们剑拔弩张,连忙同赵灵说道:“若要解教主之毒,正要用到沈公子之血,又有些别的药材稀缺,只有此处才有,因此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又劝沈梦道:“沈公子少说两句便是了。” 赵灵哪里就肯善罢甘休?他的腿骨至今逢着阴雨时节,仍是隐隐作痛,他每每想起当初被沈梦折断双腿时的情形,心中就恼恨不已,只愿这人早一日死了才好,不然实在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何燕常大约也是晓得他想些甚麽,便说:“我累了,要去歇歇。 分卷阅读13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1 你若是待得闷了,便回去教中,也没人拘着你在这里。” 赵灵很是不快,看着沈梦许久,才说:“教主,难道你忘了那一日大雪,我们如何走出山中的麽?” 何燕常静了下来,没说甚麽。沈梦心中发慌,恼怒非常,却又不能如何的发作,脸色便十分的难看。 赵灵看何燕常不语,知道这人怕是早已忘了当时之事,不肯再把沈梦怎样了,心中恼火无比,就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说,“教主好生的歇息,属下去看看庄外的护卫可曾偷懒。”说完便转身走了,佩剑在腰间铛铛作响,一路走得虎虎生风,不过片刻便远去了。 曹真看他们两个一眼,便自己退了出去。 沈梦轻声的同他说:“你去我那里住好麽?”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药味儿那麽重,换一间不好麽?” 沈梦怔了一下,大约是不料他会如此作答,又惊又喜,又疑又忧,竟然极为不安,只是不敢相信。何燕常等了半晌,不见他的声音,便说:“听曹真说你的身子虚得很,你不回去躺着,跑来这里做甚麽?” 沈梦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有那麽一瞬,他觉得好像他们之间後来发生的那些,彷佛都不曾发生,他们两个仍犹如在教主宫中,在烟雨阁里的一般,不,彷佛比那时更要不同,似乎多了些甚麽,又少了些甚麽似的。 “我又不是那些无用的人,生点小病就非要卧床不起不可。”沈梦突地笑了,然後才说:“你还记得有一年我发着热症麽?你守着我好久,我都记得的,那时我还觉着……教主怕是当真有些疼我的。” 何燕常垂着眼,他的眼睑动也不动,看不出他心里想些甚麽,沈梦胸口发紧,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嘲般的又说道:“我後来才知道,原来你对别个,也是如此这般。” 何燕常似乎想要说些甚麽,却只是呼了口气。沈梦捉住他的手,拉他起来,还没用几分力气,何燕常便随他站了起来。 沈梦半依偎半搀扶的搂着他,说:“你若是不喜欢我现下住着的那一间,我们便另换一间,你喜欢向阳的,不是麽?” 何燕常便笑了,嗯了一声,说:“换一件向阳的,窗都支着,不必阖上。”说完之後却又想了一下,才说:“算了,你既然病着,夜里还是阖上的好。” 沈梦听他轻声的说出这话,胸口之中的那颗心突然砰砰直跳,想说些甚麽,却还是拼命的忍住了,带着笑意说道:“等我好了,我们便不住在这里了,闷极了,是不是?那时候我们坐着船,顺水直下,岂不好?就挑那种两面都是花窗的楼船,若是都推开了,便有水上的风进来,你必然喜欢的,是不是?” 何燕常静了一下,然後才说,“是,我喜欢的。”他顿了许久,才说,“我那时在香雪山庄,也曾想过的。若是可以不死,便是买一叶小舟,躺在舟上,看着碧空白云,任凭小舟顺水而下,不论去了何方,都是好的。” 沈梦抿紧唇,想说甚麽却丝毫也说不出,他的指尖微微的颤抖,他却丝毫不知,只是不停的想着这人方才的话。 何燕常慢慢的走了出去,沈梦捉着他的手腕,紧跟在他的身後,看他走得极缓,突然有些心酸,便喃喃的说道:“这个能治好的,是不是?” 何燕常似乎并不在乎,只说:“看不看见,其实也没甚麽要紧。” 沈梦却有些固执起来,道:“曹真说了能治好的,自然便是能治好,你信他便是。” 何燕常嗯了一声,并不再说甚麽。 两个人慢慢的在长廊里走着,何燕常松松的挽着他的手臂,彷佛搀扶着他的一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走着。沈梦觉着有些恍惚,彷佛所有那些疯癫痛苦的事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从未发生过,也不会再发生。就好像他认得这人很久了,可两个人却从来都是如此的安详平和,犹如此时的风一般,轻柔眷眷,让人从心底生出一丝甜意来。 《梁间燕》二十一 沈梦扶着何燕常在廊椅上坐了下来,廊下是一湾碧水,有小荷和锦鲤,廊外是旭日和风,一切都是那麽的宁静安详。 沈梦轻声的同他说:“住这里这一间好麽?临着水,还向阳,你清晨的时节还好多睡些,那时满室的日光,暖融融的。你若是不愿起来,多躺躺也是好的。” 何燕常听着他这样一番哄人的口吻,倒觉得别有新意,与旧时都不大相同,便不由得笑了,说:“我就那麽的贪睡?” 沈梦的手抚在他的腿上,慢慢的摩挲着,口气中彷佛还有一丝不信,说:“你难道真不知麽?你在教中之时,若是当真睡了,都无人敢去搅扰你的。”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怪不得我在教中睡得极好,後来在哪里都不如在教中了?原来是这样?” 沈梦见他有点糊涂似的,忍不住就笑了,说:“怎麽,你在外面睡得不好麽?” 何燕常想了想,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带着些困意说道:“不好,总是睡不够便被闹醒了。” 沈梦便扶他起身,说,“怎麽还是不曾睡醒?”说完却略怔了一下,何燕常却不觉着怎样,只说:“大约是路途遥远,有些疲惫罢了。”想了想却又笑了,说:“难道是离教之後的都不曾好好的睡过,所以到了这里这样的困?” 沈梦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几次,突然悄声的在他耳边说:“你好好的睡,我守着你,谁都不许来打扰你,就如你还在教中一般,等你睡够了再起。” 何燕常嗯了一声,说:“好,”又问他说,“你也来睡麽?” 沈梦愣了一下,突然之间,心里就彷佛被滴了一滴蜜似的,小声的说:“我陪着你。” 沈梦单手推门,小心的扶他进去,替他宽衣解带,搂着他让他躺倒在床上,然後将叠好的棉被拉开,小心的盖在何燕常的身上。 何燕常阖着眼,有那麽片刻,一直不曾说话,沈梦喃喃的说:“怎麽,睡不着?” 何燕常笑了,说:“你怎知我又睡不着了?” 沈梦靠着他的,悄声的说道:“我听得到你的心跳声。你不记得麽?从前在烟雨阁里的时节,我每夜里都同你一起睡的,你睡着不曾,想不想睡,那麽久了,我还能听不出来麽?” 何燕常有许久不曾说话。沈梦很是不安,指尖也微微发颤,问他,“怎麽,我说错了甚麽?” 何燕常才说,“你那时不是常常清早起来练剑麽?” 沈梦就笑了,轻声的说道:“是啊,所以才怕惊醒你。” 何燕常“嗯”了一声,才又含混的问道,“如今还练麽?” 沈梦一时没有开口,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後才低声的说:“我只想看你舞剑。”他的声音几近哀 分卷阅读13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2 求,又带点温柔的情意,竟连他自己也不曾自觉。 何燕常也没再说话,只是彷佛要睡了似的,沈梦小心的将被角一点点的掖好,然後斜靠在床头安静的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许久,他觉着何燕常终於睡了,便极轻的站了起来,掩上门,走了出去。 这一处在庄子的深处,平素极少有人来,僻静极了。所以他不担心会有谁来搅扰了何燕常。 他走得不是很快,但已极尽全力了。便是如此,他走去药房,也费了许多周折。只是还不曾露面,却惊诧的发现赵灵守在药房的门前,正在看着庄里的童子清点不知从何处送来的药材。 原本守在药房的那个小童很是不解,说:“庄里备下的药够用。” 赵灵好笑起来,说:“这可是皇上那里送来的药,你们庄主哪里去弄这麽好的药去,他只怕高兴得烧高香呢!” 小童子哼哼了两声,随口打开药盒看了一眼,又无言了,片刻之後却突然说道:“好像你认识的人多麽的有本事似的,这些稀罕的也就罢了,拿钱砸的谁不肯给他?若说别的,怎麽比得过我们庄里?有本事你拿九节草来比啊?还有朱明蜕,天星砂,我们庄里的难道还比不得麽?我就不信了!” 沈梦听到天星砂时心口猛地一震,就彷佛整个人都被紧紧的揪住了似的,又想起何燕常说比平日更觉困倦,心中竟是惶惶不已,极为不安。 赵灵也不知他说得甚麽,在单子上扫过一遍,大约是不曾见着,这才撇撇嘴,极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说的都是些甚麽不值钱的药?只怕江边岸上一抓一把,都没人稀罕。” 小童子听他这样说话,便十分恼火,说:“你压根儿不懂,在这里胡说些甚麽?你以为这药不打紧麽?就譬如说天星砂,教主的药里也有这一味哩!要寻到好的天星砂极难的,我都分不出!” 赵灵笑嘻嘻的摸他的头,说:“那是你还小呀。” 小童子最恨被人说小,被他摸着头,气得浑身发颤,终於把手里的拂尘一摔,说,“我才不与你说话!我找师父去了!” 沈梦听他拔腿要走,心下一沉,连忙躲了起来。他躲了起来屏着呼吸听着小童子从廊上跑过,心里却惊慌无措的想着,怎麽会,原来他的药里也有那一味天星砂? 《梁间燕》二十二 那时他心如死灰,决意以死一拼,若是何燕常死也不肯见他便也罢了,若是何燕常还肯回来,他无论用甚麽法子,都要留住这个人。因此便趁夜潜入药房,将葛金粉混入天星砂里,只不过是为了假戏真做罢了。 可他之前明明写了解药的方子给费清,方子上有甚麽他还不知麽?怎麽何燕常的药里竟会多了一味天星砂? 可是听赵灵的说话,还有之前何燕常的样子,大约曹真开的药方子里当真是有这一味的。难道是为了别的缘故,他不知道的时节,何燕常的身体竟然坏到了要用天星砂的地步? 沈梦心中烦乱,极为不安,小童气呼呼的从他身後的门边跑过,彷佛连整个庄子都在微微的摇动一般。他的心也砰砰直跳,思绪乱成了一团。 他赶在何燕常醒来之前赶了回去,小心的将门掩好。那时正是午後的时节,日光从支起的窗户里落在床前的地上,明亮得简直刺眼,就彷佛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而太阳就藏在其中的一般。 他怔怔的站在那个光池边,神思恍惚的想起了许久以前在教中的事。许许多多的事,断断续续的,真切的模糊的,短暂的长久的,竟是一件接着一件,纷拥而至,让他微微眩晕。有那麽片刻,他似乎被吓到了,他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记得那麽的多。 他很少会回想过去的事,他还以为他都忘记了,没想到居然一件件的都记得,真是出乎意料。 他记得他练剑,常常是在凌晨的时节,又或者是夜半,那时教中的事务还不曾一件件的递交上来,众人或是沉睡,或是在山下纵情欢饮。 白日里,他不过有一个时辰,那时何燕常也会走去武场,看他练剑,若是愿意,也指点他一二。 何燕常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总记得那时节的何燕常,常常在树荫之下席地而坐,连尘土也不拂上一拂,靠着树身便沉沉睡去。若是天气不那麽的炎热,日头不是那麽的毒辣,有时也会睡在武场边,偶尔醒来,总有片刻会看他练剑,然後指点他一二。 那时他总会有那麽片刻的失神,看向沉睡之中的何燕常,看那雪白的日光落在何燕常的脸庞上,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上投下一抹阴影,就好像寺庙里的石刻像一般。那个时候的何燕常看起来那麽的遥远,却又那麽的不堪一击,似乎只要一剑,就可以取了他的性命。 可他从来都没有。他只是有那麽一次,也不知是被甚麽蛊惑了得一般,半跪在何燕常的身边,低下头去,也不知是想要更加仔细些的看看这人还是怎麽,竟然深深的俯身下去。只是还差一点儿就亲到何燕常的唇时,他才猛然惊觉,失态的站起身来,踉跄的後退了几步,愣愣的看着仍旧沉睡的何燕常,心里竟然不知是甚麽滋味。 他们常去的那个武场极其的宽大,地面是一块块方正的石板拼成的,四周由沉重宽大的石条围起。是赵灵在那宽大的石条上铺着棕垫,盖着粗麻布,好让何燕常累时便可随意的坐下歇息片刻。却不料何燕常愈发的任性肆意,有时为了躲避教中的事务,便能在武场里整整的睡上一日。 这武场平日里只有何燕常用,後来何燕常教了他剑法,便也让他用了。这大约也是教中之人说何燕常宠他的一个缘故罢。不过他也曾听人说过,黄谌少年时,就是因在这武场里扫雪的缘故,无意间撞见了何燕常,所以才一步登天,从一个扫地童子,变成了教中人人敬重,有名有姓的黄谌。 沈梦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那看不到底的光池,直到何燕常从睡梦中醒来,缓缓的坐起身,他才彷佛惊觉的一般,轻声的问道:“你醒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涩涩的,就彷佛许久不曾开口的一般,何燕常愣了一下,似乎不曾回神,刚想要说些甚麽,却咳嗽了起来。沈梦心里一紧,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他,问说:“怎麽了?” 他心里很是发慌。他晓得葛金粉很有些伤喉咙,那时他用了,也是忍不住想要咳嗽,只是怕小童听到,每每都咬紧牙关,用力忍住了,後来厉害起来,倒也不咳了,只是嗓子更坏了。不过那时他想,这倒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他的嗓子早已经坏了,再坏一些倒也无妨。葛金粉用跟不用,其实於他,没甚麽大的分别。 何燕常满不在乎,说:“谁知道,可能是开着窗,有些着凉了罢。” 他便笑了起 分卷阅读13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3 来,勉强的说道,“原来何教主也这麽的弱不经风……” 何燕常便露出一丝微笑,出人意料的说道:“可不是麽?我现在比一只蚂蚁还不如,不然你以为我为甚麽要这样的东躲西藏?” 沈梦愣了一下,看了他片刻,才轻声的说道:“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何燕常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去了,就彷佛落在手掌心的雪颗一般,只有一点点暧昧的痕迹。 沈梦见他这样,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何燕常在教中之时,眼底常带着笑意,他心里却憎恨无比,觉着这个人的眼角眉梢都没有一丝真情意。可如今这个人不怎麽笑了,他却又觉着怨恨,觉着这个人太过淡漠无情,连一丝笑都不肯与他。 沈梦的心里其实已经乱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草木皆兵,太过惊恐。可若不是,那何燕常若是同他一般一日日的服用着掺了葛金粉的药,便也会一日日的虚弱下去,他费尽心思哄骗了何燕常回来,并不是想要取这个人的性命。 他很想即刻就走出门去,找了曹真,告诉他药房里的天星砂有些异样,又或者告诉何燕常的症状,可他一想到在这之後的事,便忍不住脊背发凉,这药庄里的,都是曹真的心腹之人,他将此事推到谁的身上,只怕都极不可信。他心中烦乱一片,想,或者我可以央求何燕常,教这人带我回去教中,那时教中自有人会新配了药与他,事情便不会败露了。 又想,或许我当真的告诉了他……可惜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也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若是当真告诉了何燕常,只怕他们两个,永世都不得再见了。他一心一意的做了那许多,并不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梁间燕》二十三 何燕常坐了片刻,终於回过神来,揉了揉太阳穴,便要走下床来,沈梦走过去扶住他,问他:“你要去哪里?” 何燕常就说:“睡得够了,起来走走。你不必管了,他这庄子又不大。” 沈梦却不敢放他一个人走出去,便说:“我随你一同走走不好麽?” 何燕常静了片刻,才说:“你若是不说话,一同走走也无妨。” 沈梦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但也没说甚麽,便抿紧了唇,走在他一旁,正要去搀他的手臂,何燕常便淡淡的说:“我还不曾无用到这种地步罢,走步路都要人来搀扶?” 沈梦不知方才哪里惹到了他,明明睡前还好好的,话里也颇有些温柔的意味,让他觉着恍然又回到了许久之前似的。可一转眼醒来之後,便有甚麽不对了。 他原本还想求求这人,让这人带他回去教中。如今看来,这人连话都不愿听他多说,只怕相求更是不行了。他沉默着走在何燕常身边,心里也不知是甚麽滋味,那时走廊下扑通的一声,便听到水面蛙声一片,此起彼伏,不知怎麽的就响了起来。 何燕常站定了,听了一阵儿,竟然笑了起来,也不在往前走了,就在廊椅上坐了下来,靠在栏杆上,听得极入神,就彷佛那不是蛙鸣,而是甚麽仙乐的一般。 沈梦也不知这有甚麽好听。只觉得原本这里静谧犹如空谷,此刻却极其的呱噪,吵得让他脑仁儿都疼。 何燕常听着听着便转过了身去,似乎这样就能看到水池里的动静一般,手也扶在栏杆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垂着眼,低着头,眉头渐渐舒展,那种神情沈梦从未见过的……,简直就像个兴致勃勃的,看甚麽都极新鲜有趣的,……小孩子。 沈梦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柔软,就好像这样的何燕常是从花苞里新生出来的一般,碰一碰就会坏了似的,让他舍不得做些甚麽,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吵闹的蛙声就彷佛在极远的地方响着一般,他心里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也不知看了多久,何燕常突然站了起来,脱着身上的外衫,沈梦心里一沉,突然觉着不妙,只是还不及拦阻,便看到这人已经脱了个利索,赤脚踩在栏杆上面,跳下了水中。 那时四下里的蛙声乍听,一片静谧,竟然有些教人心慌。沈梦脸色发青,眼看他跃入水中,便想也不想,纵身跳了下去,将他拦腰抱住。 他从来不曾见过何燕常游水,心中惊怕异常,何燕常却伸手将他推开,猛地扎入水下,片刻才又浮了上来,也不理睬他,径直的朝前游去,一直游到走廊底下的石基,这才停了下来,,一只手朝上摸到了栏杆,紧紧的拉着就爬了上来,另一只手却拢在胸前,姿势极其的古怪。 沈梦脸色铁青,紧随在他身後游了上来,看他浑身湿漉漉的爬了上去,发梢还沾着水草,便伸手替他取了下来。何燕常不知他要做甚麽,还皱了一下眉,只是不曾躲闪罢了。沈梦便咬着牙说道:“你头发上都是水草,我替你取了罢了,你若是不肯,我再还你!” 何燕常哦了一声,也没说甚麽,这才将遮在胸前的手松开了,啪嗒一声有甚麽东西跳到了地上,竟是一只小蛙。 沈梦见它一跳一跳的,只是在何燕常脚边打转。走廊其实并不宽,不过两三尺罢了,大约是幼小无力的缘故,虽然略往前些便是水池,它却无论如何也跳不出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沈梦看它那麽小,又那麽不安分的跳来跳去,就很怕它一个不小心,便跳在了自己的脚下,刚想往後退两步,便被何燕常喝住了,说:“别动。” 沈梦极为恼火的看他一眼,又看着走廊上的那只蛙,偏偏故意的问道:“教主是说我,还是说它?” 何燕常蹙了一下眉,只说:“你休要将它踏死了,我要养它的。” 说完便蹲了下去,听了片刻,猛然伸出手去,将那只小蛙拢在怀里,用腰巾包了起来,然後胡乱的将外衫披在身上,抓起其馀的衣物,沿着原路走回房去。 沈梦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连衣裳也不曾脱,鞋袜里都是水,比何燕常还要狼狈许多,他经了这麽一番折腾,只觉得胸闷气短,也不知是窝火的缘故,还是服药的缘故了。眼看着何燕常要回去了,他只好紧紧的跟了上去,气狠狠的跟在这人的身後回了屋。 何燕常要养这只小蛙,可他双目失明,行事毕竟不便,回到房里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沈梦看他这样,只好从多宝阁上拿了个深口的花瓶,将其中的花枝取了出来,又略略的灌了些水进去,这才递与何燕常手中。 何燕常摸了摸,大约是嫌它深,很不满意,说:“你是要闷死它麽?” 沈梦原本就还虚弱,走了出去也是有些逞强罢了,又一路陪他,也不曾怎麽歇息,只觉得又累又倦,心肺骨肉无一不痛的。在走廊边又受了惊吓,一时跳入冷水之中,好一番莫名的折腾,身上的湿衣至今还不曾换下。此 分卷阅读13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4 刻听他这样挑剔,顿时气结,想,若是太浅,怕又跳出来满地都是。只是看他眼神茫然,心底不知怎的,便是一痛,便咬了咬唇,又去找了个瓷缸回来。那瓷缸原先大约是笔洗,却也从来无人用,乾乾净净的,一点墨痕也无。他看小蛙方才跳得不高,便觉着这深浅还算合适,便去池里取了水,还折了碗口大的小莲叶放在缸中。他端到何燕常面前时,何燕常摸了摸,这才嗯了一声,将小蛙放了进去。 大约是有水的缘故,小蛙在其中似乎精神了许多,又伏在小小的莲叶下面,静了片刻,才又叫了起来,只是这叫声,似乎又与池中的蛙声不同。 何燕常坐在桌边听那蛙叫,似乎觉着很是新奇有趣,竟然动也不动。 沈梦见它仍旧活着,便松了口气似的,便说:“你去床上坐着,别又着了凉,你刚才不还咳嗽麽。” 何燕常愣了一下,沈梦有点窝火,就说:“你躺去床上,不也一样听见了?”然後硬是扯他上了床,将那件带着潮意的外衫拽了下来,把被褥盖在他身上。 这才说,“我去喊人给你送套乾净衣裳来。” 他也是那时才觉出浑身上下的湿意,只是这屋里也没有他的衣衫,他想脱也脱不得,便十分尴尬,只好仍旧这湿答答的样子走了出去,吩咐了童子,才又回去了先前住着的屋子里。他将身上的衣裳都脱了,草草的擦乾,取了自己的衣衫换上,便匆匆的回去了。那时童子已经将衣衫鞋袜都叠好盛在木盘里送了过来,沈梦虽然换了衣裳,到底还是不大舒服,推门时便同何燕常说:“迟些教他们烧水与你洗浴。这池子里鱼也有,虾也有,只怕不大乾净。” 却不料何燕常正赤裸着身体,盘腿坐在床头,懒洋洋的扯着床帐子在那里擦头。 《梁间燕》二十四 他的被子已经有些湿了,连枕头上也是湿痕,大约还是觉着不舒服,才起来想法子将头发擦擦乾。听到沈梦说话,哦了一声,说:“那沈公子也一起洗罢。” 他赤裸着身体,头发披散了下来,彷佛满不在乎的一般,胡乱的擦着头发,沈梦看着他身上还有水珠一滴滴的滑落下来,又听他说甚麽一起洗的话,虽然明知他恐怕不是那个意思,可还是忍不住觉着喉咙一紧,再看的时节,便是满心的不自在。沈梦转过脸去,哑声说道:“你先洗罢。” 他拿起小童放在门前的木盘,放在了桌上,这才走去床边,坐了下来。何燕常头发都已经擦得半乾了,那只小蛙又叫了起来,他凝神听了片刻,突然想起甚麽似的,停住了手,发了一阵儿呆。 沈梦觉着他自醒来之後,便颇有些古怪,言语之间总是教人捉摸不定,见他这时心不在焉,彷佛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正惴惴不安,便问说:“怎麽?是哪里不舒服麽?” 何燕常哦了一声,有些懊恼的说道:“也没甚麽,只是才想到既然迟些还要洗的,我还擦它做甚麽。” 沈梦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在烦恼,心里到有些惊讶,便暗暗的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情不自禁的说道:“怕是等等水就烧好了,你若是不想动,我替你洗便是了。” 何燕常朝他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难以形容,彷佛有些意外。沈梦明知他双目失明,不能视物,却还是僵了一下,何燕常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在看他,片刻之後,才说:“好啊。” 沈梦又欢喜又惊讶,便忍不住朝他靠了靠,大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发誓一般的说道:“我甚麽也不做,只替你洗洗罢了。” 何燕常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说道:“沈公子还想做甚麽?” 沈梦攥着他的手,微微的握紧。他想做的事情多得很,可这人却不一定喜欢。 沈梦屏着气,看他的眼角,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月下舞剑的男子了,不再年轻,不再意气风发,就连眼角,也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甚麽样的缘故,竟然对这人这样的难以割舍。 两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有那麽片刻,谁都不曾说话,只是坐着,不知都在想些甚麽。 那时童子便来敲门,说道:水已经烧热了,要不要把木盆抬了进来? 何燕常也懒得动了,说就在这屋子里洗,便由着他们将木盆抬了起来,又将水倒满了,沈梦试了一下,觉着刚好,便扶了何燕常踏入盆中,让他在热水中先浸着。 两个人之间难得这样的平心静气,沈梦虽然疲累,却忍不住觉着欢喜,轻轻的替他洗着发,便小声的问他道:“你怎麽想起来要下去捉青蛙回来?” 何燕常闭着眼,沈梦还以为他想睡了,不一定听得到,却不想这人反倒笑了起来,说,“我听了半天,只有它叫得和别人都不同,便捉起来看看,不想竟是这样小的一只。” 沈梦心中似有所感,只是一时不能明辨所以,便默不作声的替他洗着头发,然後两人再无别话。 何燕常老实的坐在木盆里,任由他摆弄,沈梦替他洗完之後,便让他去找曹真看看。何燕常洗过了之後,便很想睡,不愿出去,沈梦便说:“你这样嗜睡,往日在教中也不会如此,你去让曹真看看,莫不是有甚麽古怪?若是没有,你便放心回来睡便是,难道我叫你去看曹真,倒是要害你不成?” 何燕常静了静,叹了口气,抓起外衫,不言不语的走到门前,摸索着将门推开了。 沈梦心里乱得很,也不愿再喊童子来替自己添水,便用那半温不热的水草草的洗完了。也不知是葛金草药性的缘故,还是方才落了水的缘故,他从方才起就难受得厉害,胸口发疼,比平日还要难过,也不知是怎麽了,倒好像有些发着热症似的。床上只有两条被,他便将何燕常弄得有些湿的那条被扯了过来随便的盖了盖,他只想略躺一躺,等到何燕常回来再说。却不料一躺倒眼皮就沉得几乎睁不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彷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水之中。 《梁间燕》二十五 何燕常懒洋洋的走去了曹真那里,曹真正在埋头专心的给他熬药,他便稍坐了片刻,不过那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打了无数个哈欠。曹真警觉起来,便问他身体怎样,是不是很有渴睡,又问他有无咳嗽,嗓子如何。何燕常“嗯”了一声,说:“很想睡,嗓子有些痒,刚睡起来就想咳嗽……”他顿了顿,才说:“是葛金粉的缘故麽?” 曹真犹豫了一下,不安的说道,“的确,这些症状都是的。若是一直用下去,还会渐渐的虚弱下去……” 何燕常点了点头,意思是听到了,让他不必再多说了,曹真见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终於露出焦灼的神情来,说,“教主,你不该这样,… 分卷阅读13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5 …” 何燕常打断了他,笑着说道:“不该这样?那我应该怎样?” 曹真想起之前是自己一心要求他前来,不由得满心的羞愧,说:“教主,他使这样的计策诓你前来,必然是有所图谋的。你便问他究竟想要怎样,何必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何燕常沈默了许久,才说:“也算我还他的罢。你不必管了,只当一切照旧便是了。我有分寸。” 曹真见他心意已决,便不敢再多说甚麽,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他仔细的倒了一碗出来,扇了扇凉,这才递给何燕常。 何燕常摸索着握住了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拿手背蹭了蹭嘴角,便走了。曹真讪讪的站在那里,看着他轻车熟路的绕过曲折的回廊,心里愈发的惶恐,想,他这样由着何燕常肆意妄为,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哪里想到不过多久,何燕常便又折返了回来,皱着眉头,同他说道:“沈梦有些不对,你去看看。” 曹真愣了一下,擦了擦手,满腹狐疑的跟在他身後,心想,有甚麽不对,不就是自作自受,把天星砂换了葛金粉的缘故麽? 哪里想到走进房中一看,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沈梦满面通红,浑身滚烫,不知因了甚麽,竟发起了高热。 何燕常伸手试着他的额头,微微的蹙眉,说:“他怎麽烫得比方才更厉害了?”曹真用手背探了一下,心中也是一沉,这热症发得极其凶猛,只是不知为何。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教主,方才他是怎样的?” 何燕常想了一下,还是觉着不解,便说:“也没甚麽,我睡了起来,便去外面走走……”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 曹真见他似乎有些迷惑,便问道:“教主,怎麽?” 何燕常的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平淡的说道,“我听那池子里青蛙叫得有趣,便跳下去捉了一只,不想他也跟我跳了下去。後来便回屋子里坐了坐,便有人提了烧好的水过来,我们便洗了洗。难道便是因了这个?” 曹真没想到他竟然这麽胡来,居然为了捉一只蛙就跳下水去。他又摸了摸曹真的脉,片刻之後才说,“他服用葛金粉有些久了,身体原本就虚,水又冷,他又受了惊,所以才激起这高热来。” 何燕常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说:“他在教中的时节,身体很好的,我记得……”他说到这里,彷佛才惊觉自己说了甚麽,脸色微微的变了,声音也冷了下来,说:“当真不是别的缘故?” 曹真知道自己被沈梦骗过一次,也知道何燕常这话里的意思,便有些讪讪的,说:“教主,若是别的缘故,一试便试出来了。” 何燕常声音里有些烦躁,说:“那便快些试。” 曹真极少见他这样,便慌忙的回去拿了药箱来,他知道有几种能致人高热的药,若是知晓沈梦这次是真是假,便取了血一试便知。 他从沈梦腕上取血的时节,何燕常静坐在床头,他的手插在沈梦的发中,那发丝还带着湿意,手指抽了出来,还沾着一层水气。何燕常又伸手去摸他的被,那被也带着潮气,何燕常想起方才这人帮自己换了衣裳,洗浴的时节也是这人相帮,那时明明还是好好的,怎麽他出了门不过片刻,这人便发起热症来,浑身都烫得这样厉害?一想到这人恐怕是真的生了病,他心里就烦乱得很,便说:“找人来给他换床被子。” 曹真正要起身,何燕常又皱着眉头问他:“怎麽,试出来了麽?”曹真见他神情不好,斟酌了一下,便小声的说:“他这次应该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何燕常露出冷笑,曹真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看他,後面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床上的被褥都泛着潮气,连枕头都是湿的,何燕常脸色很是难看,就说:“你去给他煎药。”曹真刚想说些甚麽,何燕常已经将沈梦抱了起来,换了另一屋。 曹真想说,沈梦一直在用葛金粉,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这场高热来得太过凶险,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沈梦的性命便要不妥了。 可是看何燕常的神情,他便有些心惊胆颤,想,若是沈梦当真死了,也不知教主会怎样?想到这里,竟然不敢再往下想了,便先拿针替他扎了几处穴位,以防他烧得愈发厉害,又吩咐了童子要让沈梦发汗,这才匆匆的写了方子去找童子煎药。 小童取来了两床乾净的被子,替沈梦仔细的盖在身上。沈梦大约是发着热的缘故,盖了没多久便忍不住将被从身上掀了下去,小童站在一旁,便一次次的替他将被子盖上。何燕常被他弄得烦了,便将他抱了起来,裹在被子里面,紧紧的搂住。 沈梦原本还在喃喃自语,不住的说些胡话,被他抱住之後,也不知因了甚麽,竟难得的静了片刻。何燕常从架子上取了乾手巾,替他将头发擦乾,沈梦的脸被他裹在被子里,又开始口齿不清的说着甚麽,何燕常听不清他说些甚麽,便伸手摸到他脸颊,拍了拍,问道:“你说甚麽?” 沈梦的脸烫得厉害,何燕常的手微凉,沈梦似乎被他手上的凉意所吸引,忍不住想要伸手将他拽过来,只是在他怀里无力的挣扎了一般,也不能挣脱分毫。离得近了,何燕常终於听到他声音沙哑,喃喃的唤道:“热,好热。” 何燕常没说话,沈梦便又呻吟了起来,带着哭意唤道:“教主,教主。” 何燕常被他唤得心烦意乱,却又忍不住的冷笑,说:“沈公子,你到底想要怎样?” 沈梦无声的哭了起来,大约是身在病中,太过难受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已经糊涂了,不停的说着,“教主,你带我回去,带我回去……”何燕常被他烦得厉害,便沉声问说:“回去哪里?” 沈梦终於哭出声来,哽咽着说道:“回去教里啊。” 他的声音极轻极细,就彷佛没有甚麽气息的人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因了正发着高热的缘故,所以弄成这样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何燕常低头到他唇边,才听到他说些甚麽,就连他细微的哭声也听得真切,心里便极不是滋味。沈梦说了这些,便又不知怎麽着慌了起来,伸手想要捉住他的一般,急切的说道,“你去找曹真,你咳嗽得厉害……” 何燕常将他的手紧紧的攥住,不许他碰自己,微微冷笑,问他说:“是麽,咳嗽了又怎样?”沈梦原本就糊涂着,被他一问,竟然惊慌得愈发厉害,整个人都僵硬了,绷得极紧,气若游丝一般的哀求他道,“我们回去,回去,求求你,求求你了……” 《梁间燕》二十六 何燕常见他又是这样,心里十分的恼恨,也厌烦极了,可是看他身上烫得这样厉害,心里再怎麽恼火也知 分卷阅读13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6 道这是装不来的,只是不知这人这样到底是为了甚麽。 小童在一旁守着,看沈梦的声音愈来愈轻,便端了一盏茶过来,问何燕常:“教主,要不要给他润润唇?” 何燕常知道这人发热的时节用杯是喂不进水去的,便用手指在杯里蘸了一下,点在他唇上,沈梦不自觉的抿了抿,彷佛要把他的手指含住的一般吮着。何燕常皱起眉头,抽回了手指,沈梦喃喃的唤道:“别走,你别走……” 童子侍立一旁,看着沈梦病中呓语,忍不住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惜何燕常看不到。 何燕常又用手指蘸了些水,胡乱的喂与了他,然後便想将他松开。 何燕常不过略一放手,沈梦便察觉了,难受的拽着他,何燕常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小童子在一旁看着,便说:“教主,你可以捉着他的手。” 何燕常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循声望去,脸上有些不解。小童子见何燕常看他,心里很欢喜,便说:“寒星生了病就这样,离不得人,我就一只手握着他,另一只手还可以翻书哩。” 何燕常听他孩子气一般的说话,便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说:“寒星也是这庄里的童子麽?” 小童见他居然这样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话,心想,原来教主是这样好的人。起初听人说起教中当年的旧事,他心中还很有些敬畏,如今却忍不住心生亲近,说:“寒星他是最小的,身体太弱,很容易生病。”说到这里,却彷佛怕他误会了甚麽似的,又急忙的解释道,“我都不生病的。” 何燕常嗯了一声,才问他道,“你说寒星病了,你就这样握着他?” 小童连连的点头,说:“有时他若是说起胡话来,我便应他几声。其实他也不见得便听进去了,只是有个人同他说话,他便安心些,病得好得快些。” 何燕常笑了一下,极轻的叹了口气,才道,“你说得对。” 说完便静了片刻,才说:“你同寒星,很要好麽?” 小童撇撇嘴,小声的嘟囔说:“我才没有同他要好,是他总缠着我不放。” 何燕常终於笑出了声来,小童偷偷的看他几眼,见他不经意般的解开衣衫,掀开厚被,将浑身绵软无力的沈梦抱在了怀里,又将厚被紧紧的盖住。 他想,教主这是要做甚麽? 听方才的意思,这个人应是受寒发热,要喝些驱寒的汤药才是。教主赤身的同他抱在一处,难道是要用内力替这个人将体内的寒气逼出来不成?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何燕常端坐起来,将那人搂紧,然後同他说:“等你师父药汤煎好,他的脑子都要烧糊涂了。他不过是落了水,受了寒罢了,你替我们守着门,我给他驱寒。” 小童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才说:“倒也是呢,这个人刚来的时候,很有些疯癫的。师父想来是不怕的,若是我,可不敢放着他烧下去哩。” 何燕常的一只手按在沈梦的心口,正在计他的心跳数,听小童这样说,便问他:“那他後来怎麽好的?” 小童想起来仍旧心有馀悸,他见过的病症也不少了,但疯子真是头一遭。 小童头皮发麻,说:“师父天天给他扎针的。” 何燕常哦了一声,没再说甚麽。 小童便退了出去给他守门,天色还有些亮,还不曾当真的暗下去,风里也带着潮气,夜里怕是要有大雨呢。他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教主方才说的,捉了一只蛙回来,这个人生了病,连师父也乱成了一团,不知那只被捉来的青蛙去了哪里?还好不好? 下雨天,正是青蛙最欢喜的时节哩,好可惜。 他正想得出神,便听到房内一声闷哼,只是听着竟然不像是教主的声音,小童吃了一惊,但是练武之人最忌讳在这种时候被人打搅,他又怕何燕常还不曾完事,便不敢擅自入内。又过了片刻,曹真匆忙的提着药过来了,见他守在门前,觉出异样,压低声音问说:“怎麽?” 小童便说:教主在用内力替他驱寒发汗。 曹真愣了一下,心中大叫不好。他千算万算真是万万没算到这个。他当初给何燕常治眼睛的时候就说了,千万不能用内力,所以一行人东躲西藏,不敢将行踪泄露分毫。 何燕常大约也是很想复明,所以一向不怎麽遵从医嘱的人,也难得的听从了他的吩咐,每日按时的用药调理,让他比往常放心许多。 他知道这两人在一起的时日也久了,无论真假,其中难免有些甚麽,是不足为外人所道的。他只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何燕常竟然会用内力替沈梦驱寒发汗。 何燕常太过淡泊,沈梦又太过执拗,他以为这两人都到了这种地步,再往前,要麽是鱼死网破,要麽是相忘江湖。 却不料竟然会是如此。 《梁间燕》二十七 曹真在门外焦急不安的等待着,与童子两个人相望无言,心里很有些怪他,竟然不知阻拦教主。只是他自己也明白,他把这个怪到小童身上,真是毫无道理。 小童见师父这样的焦急,也不安了起来,便说:“他一直在梦里说些胡话,教主好像很不爱听,大约也是怕他当真烧得糊涂了,所以就……”曹真看他一派天真,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沈梦做过的那些好事,便只简略的说道:“他骗了教主,说的话教主自然不爱听。” 小童“哦”了一声,顿时恍然大悟,心想,若是谁骗了我,再同我说些甚麽,我也是不信的。 又过了片刻,便听到何燕常在屋里唤道:“去喊曹真来。” 曹真连忙推门进去了,小童紧紧的跟在他身後,便看到何燕常额上都是细汗,沈梦身上盖着被,老实极了,彷佛睡着了似的,与方才大不相同。 “教主,你当真用内力替他驱寒发汗?”曹真走到床前,看沈梦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了许多,呼吸平缓,心里便沉甸甸的彷佛压了一块重石。 何燕常将衣衫披在身上,不在意的说,“他烧得太厉害了,若是再糊涂起来,那岂不是难办。” 曹真伸手先去摸他的脉,探过之後心口就是一紧,便又站了起来,说:“教主,我看看你的眼。” 何燕常顿了一下,便仰起头来让他看,曹真用麽指轻轻的拨着他的眼皮,看他的双眸,心顿时沉到了底。果然如他所料的一般,只因何燕常不从医嘱,这毒不但未被散去,反而更深了几分。 有那麽一阵儿,他只是僵硬的站在何燕常身旁,甚麽话都说不出来,心里难受得厉害。他如今後悔极了,那时就不该轻信沈梦,以为这人命不久矣,所以想成全这人一番,却不料会弄成今天这样一个地步。 他知道沈梦性子太过执拗,无论是对何燕常恨也罢爱也罢,经过了那许 分卷阅读13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7 多,终究还是不能放手。 他也知道沈梦於何燕常,终究是有些不同的。那些年在教中,他的双眼总不会骗人。何燕常待沈梦,与别个都不同,若不是当真的喜欢,又怎麽肯在一起七年之久? 曹真心中愧疚懊悔无比,看着沉睡的沈梦,心想,他当初救了沈梦,就应该让这两个人永世不再相见才好。 何燕常见他只是沉默不语,便说,“怎麽,我都没怎麽使力,伤到了眼麽?” 曹真声音苦涩,说,“属下手拙,怕是治不好了。过半月我再出去寻访天下的名医,必然求得一个法子回来治教主的双眼。” 何燕常静了静,才“哦”了一声,却没再说甚麽,似乎并不惊奇。曹真看着他,再也忍不住,便问他:“教主,我当初千叮咛万嘱咐的同你说过这件事,哪怕是丝毫也不能用,你为甚麽偏偏就不肯听,非要替他驱寒?他诓你骗你,夺你教主之位,还几次想要取你性命,你因他受了这满身的伤,还赔上一双眼,他便是当真傻了疯了,你当初亏欠他的都已经还他了,再也不亏欠他甚麽。为甚麽不等我回来?便是他当真烧得糊涂了,难道我还治他不好麽?” 沈梦那时疯疯癫癫的,甚麽话都敢说,还曾发狠般的同他说甚麽强上过何燕常的话,说甚麽这人後来知晓了他是谁,竟然连碰都不肯碰他一下。只是那时节他总觉得这人神志不清,所以不信罢了。如今回想起来,这人说的,只怕件件都是真事。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一件件回想起当初的点滴来,越想便越发的生气。无论当年发生了甚麽,沈梦这样的羞辱教主,也实在是太过了。 何燕常半晌都没开口,曹真这才觉着自己的失礼,低下头去,惊慌的说道:“教主恕罪,属下逾矩了。” 何燕常将衣衫穿好,走下床来,才说:“你着人好好的照看他罢。”经过那小童子身旁之时,问他:“你叫甚麽?” 小童很欢喜的应道:“叫晨星。”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怎麽不是这星就是那星的?” 曹真连忙说:“也不是,只是领回来时,分了他们两人一屋,所以便取了一个字相同罢了。” 何燕常便吩咐晨星说:“他若是醒了,再来唤我,我有话问他。” 晨星点头,应道:“教主只管放心的歇息,若是这位公子醒了,晨星便请他过去。”又替他将门推开,恭送他道:“教主慢走。” 何燕常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师父把你教得很好。”然後便笑着走了。晨星的脸微微的红,看着何燕常走远,这才回到房里,同曹真说:“师父,教主的眼睛当真好不了了麽。” 曹真瞪了他一眼。晨星在外人面前一派老成,在师父面前就原形毕露,一脸惋惜的说:“教主若是能看见就好了。我还想着若是能随师父回去教中,见了教主,便求他教我剑法哩!听说教主的剑法天下第一呢。” 曹真毫不客气的敲了敲他的头,说,“我扶他起来,你将药碗端了过来,让他把药汤喝下去。” 晨星刚才趁师父同教主说话的时节,已经替沈梦摸过脉了,见师父这样的罗嗦,便想,你不管他,他睡一觉也好了啊? 却乖乖的听他吩咐,将温热的药汤倒了出来,曹真已经将沈梦的头垫高了些,捏住他的下颌,示意晨星喂他药汤。晨星小心翼翼的将药碗靠在他唇边,起初一切还都顺利,倒了一半儿的时节,沈梦突然咳嗽了起来,曹真只好扶着他,正要帮他顺顺气,沈梦便已经醒了过来,挣扎的推开了晨星,药碗里的药也撒了满床。沈梦的神情不大对,满脸的惊恐,扫过四周,也不知是在找甚麽,大约是不曾看见,便发疯一般的扯住晨星,连声的逼问道,“教主呢,教主人呢?他还好麽?” 只是没说两句,便又气喘吁吁,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晨星一挣便挣开了,离他三尺之外,不安的看着曹真,心想,这是糊涂了麽?怎麽好像当初疯症发作时的样子? 沈梦愈发的惊恐,彷佛要下床来抓他的一般,厉声的问道:“教主怎麽了?你怎麽不说话?他人呢?” 晨星心说:教主不想听你说这些胡话,他听了心烦,很不高兴,所以就走了。只是却不敢这样答他。 《梁间燕》二十八 沈梦烧得浑身无力,坐也坐不住,竟然就这样直直的倒了下去。他整个人伏在床上,紧紧的抓着厚被的一角,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极其的凄厉可怖,喃喃的说道:“我该告诉他的,我怎麽没有告诉他?我哄了他,他便不信我了,他来见我,却又生了病,必然会以为是我有意害他,我如何说得清?我便是死,也说不清了!”他双眼渐渐失神,十指也慢慢的抠紧,整个人都僵硬了。晨星看得毛骨悚然,连忙低声的唤曹真:“师父!他的样子不对了,好像疯症要发作了。” 曹真起初没料到他会这样,只是扶着他的,见他後背渐渐绷紧,心里便咯噔一声,连忙低声的吩咐晨星道,“你快喊教主来。” 晨星连忙的退了出去,掩住门就跑去找何燕常。沈梦的牙关咬紧,喉咙里咯咯作响,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怪异之极,反手就将曹真打翻在地。 曹真後背撞在桌脚,只觉得眼冒金星,骨头都要散架的一般,又看他摇摇晃晃的就要坐起,便连忙同他说:“教主马上就来了!你还不将衣裳穿整齐了!” 沈梦怔了一下,眼神便有些恍惚,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起来,曹真额上都是冷汗,他手头又没有迷药,沈梦若是当真闹了起来,他根本不是对手,只怕连针也扎不上一下,便被沈梦折断手腕了。他也不敢再动,只好祈求何燕常快些赶来。 沈梦迷茫了片刻,眼神便又锐利起来,紧紧的看着他,哑声问道:“教主人在哪里?他不是回去教中了麽?” 曹真知道这人已经糊涂了,这只怕是他心中所想,竟然与被他问得哭笑不得。浑身发冷, 门被推开後,何燕常跟着晨星回来,一脸的倦容,沈梦看到他,便露出笑意,说:“教主,你好了麽?” 何燕常走到床边,点住了他的穴位,使他动弹不得,曹真这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从地上站了起来。晨星见他似乎站不大稳的样子,便跑过去扶他,看到他的伤,便忍不住惊呼道:“师父,你後背都是血。” 何燕常呼了口气,才说:“你带他出去,替他包扎一下。若是我不唤,你们便不要进来。” 曹真忍着痛说:“教主,等我替他扎上几针,他有些糊涂,小心伤着你。” 何燕常便笑了,也不知是笑他杞人忧天才是怎的,便说:“好了,你下去罢。正好他也醒了,我有些话要同他说,说完便好,我们就啓程回 分卷阅读13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8 去。” 沈梦起初见他走了进来,神情里便很是欢喜,一直怔怔的看着他,犹如身在梦中的一般。可是一听他说到要啓程回去的话,眼神一下就变了,只是几处穴位都被何燕常点住了,丝毫也不能动弹,也无法开口,一时间极为焦躁,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彷佛被人扼住了的一般。 曹真看他神情郑重,彷佛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了断甚麽的一般,便不再多说甚麽,带着晨星,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何燕常起身走到门前,摸索着将门拴住,然後才走回到床边,解开了他的几处穴道。 沈梦的穴道一被解开,便立刻紧紧的抓住了何燕常的手腕,说:“你好了麽?曹真将你治好了麽?” 何燕常站在那里,微微的垂着头,突然说:“你是不是快死了?” 沈梦愣了一下,好像被甚麽东西蛰到了似的,僵硬的松开了手。 何燕常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你,很想我死?”沈梦声音苦涩的问道。 何燕常没说话,只是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然後收回了手,轻轻的叹了口气。 沈梦瑟缩着朝他靠拢了过来,试探般的问他道:“我病了?” “嗯,”何燕常淡淡的说道:“你发起热来,说了许多胡话。” 沈梦没说话,他心里有点儿乱。他觉得他好像是明白的,但又糊涂得厉害,他才刚起来,却发觉有些记不清之前的事了。他觉得好像同何燕常说了葛金粉的事,何燕常便抛下他回去教中了,但此时此刻,他又有点糊涂,觉得好像那不过是他所害怕的,所梦到的场景之一罢了,并不是真的。 沈梦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後看着他,只是看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波动,心底那种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让他彷佛要窒息一般。 两个人都静静的,一直没说话。沈梦看着何燕常沉默的侧脸,心中隐隐的刺痛。这个人已经变了,或许是因他做过的那些事,又或者不是,这个人已经变了。曾经这个人总是微笑着的,温暖的,就好像秋日的太阳一样,虽然遥不可及,却仍是柔和的,让人舒适的。 可如今,这个人仍旧同以往一般坐在他身边,脸上的神情,却淡漠得让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他觉得何燕常应该是在等他说些甚麽,可他脑袋里还糊里糊涂的,好像他把许多的梦境和当真发生过的事都混在了起来,分辨不清了,他也不知道这是甚麽缘故,只知道他的脑袋钝钝的,好像想甚麽都想不明白。 他的手心慢慢的出着汗,绞尽脑汁的想着他醒来之前的那些事,他们两个到底是怎麽了?何燕常走了麽?知道了麽?还是一直不曾走? 从何燕常回来看他之後,他心底就隐隐的生出一种奇特的期望来。不知怎得,他就是觉得何燕常还是喜欢何林的,甚至於在何燕常心底的某一处,大约还是期望着何林还在,期望着他能够像何林那样,还想要一切都恢复到两个人在山里同住时的那样,无论是假装还是怎样。 可他也知道,因为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何燕常心里恨他,厌烦他,也不再信他了。 他脑袋里乱成一片,想起方才这人同曹真说要啓程回去的话,心里着慌了起来,他不知道何燕常想听他说甚麽,他只知道他想要听甚麽,想要知道甚麽,若是何燕常当真要同他一刀两断,他也要从这人口中听得清楚。 他吸了口气,伸出手去,轻轻的按在了何燕常的腿上,低声的问道,“若是我死了……你想我死麽?” 何燕常沉默了很久,才说,“有时候想,有时候……,我也不知道。” 《梁间燕》二十九 沈梦心里好像被甚麽狠狠的攥住了似的,攥得那麽紧,让他喘不上气来。他知道这个人说得都是真的,没有丝毫的遮掩,也没有存心的哄骗他,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难受。 他看着何燕常,喃喃的说道,“可我还不想死,怎麽办?” 何燕常没说话,只是垂着眼,也不知道想些甚麽。 两个人都安静的坐在那里,有好一阵儿,谁都没有说话。 外面窸窸窣窣的下起了雨,也不知是不是因了那潮气的侵蚀,瓷缸里有了些响动,然後又过了片刻,那只蛙开始叫了起来,它的声音有些脆,又有些短促,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听起来似乎格外的有趣。 何燕常听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低声的说:“它叫得太奇怪了,跟别的都不一样。” 沈梦“哦”了一声,不由自主的就倾听了片刻,然後有点不解的说道,“是麽,我觉得都一样呢。”静了一会儿,又喃喃的说:“我都没怎麽留神听过。以前教里有麽?” 何燕常又笑了起来,说:“有啊,怎麽没有?有水的地方便有的,……不过後来赵灵着人捉了好几次,便少了许多。”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你的心都在剑上,所以不曾留意这些罢了。”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看他唇角微微的勾起,又彷佛旧日里那个熟悉的何燕常时,心底涌起一阵儿酸楚,他轻声的说道:“我那时候一心想着要报仇,也没想过别的。”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那倒是真的。”沈梦听他这样若无其事的口气,心里便很是难受,想,即便如此,我也想着你。便是恨你,怪你,却还是忍不住要想你。 何燕常似乎想起甚麽,便又说道,“你不是把能杀的都杀掉了麽,我听说有几个,好像死得很惨。” 沈梦垂下眼,低声的说道:“他们出卖沈家的那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哦,”何燕常笑了,说,“那倒是。”又说,“你们沈家的仇人,到如今……,也就只剩下我了。” 有那麽一瞬,沈梦觉得呼吸都停滞了,就好像猛然被人从梦中拉扯了出来,竟然不知眼前的究竟是真是幻一般,也不知到底如何是好。 他没想到到头来两个人还是会说到这件事。 他一直不愿回想这件事。那时候他以为何燕常被斩首之後,整个人都垮掉了,疯疯癫癫,整日里都犹如发梦一般,甚麽都不记得了。即便是曹真将他医好,从混沌之中解救了出来,他还是受不了。 他曾经以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最後才发现,原来他得到的,竟然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过死,也想过或许何燕常还在哪里活着,所有的这些念头绞缠在一起,让他没有馀力去想别的。当年的事,後来的事,所有的那些,他与何燕常之间的事。 到了现在,他恐怕已经想不明白了。不过他的确知道一件事,只有这个,他是确信无疑的。 “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他只是艰涩的说了这麽一句。 何燕 分卷阅读13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3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39 常静了好一阵儿,才说,“我还不想死。” 沈梦突然轻声的说道,“你头一次在留南山里见我的时节,那时……,你为甚麽对我说那些话?” 何燕常微微的抬起头,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然後露出了微笑,说:“只是觉得太无趣了,然後就不经意的看见了你……你那那麽小,就生得那麽好看,偏偏背着那麽一把大剑,样子很有趣,就……忍不住想逗逗你。” 沈梦看到他这麽安静的说出这些话,心里突然生出极大的恐惧,不该这样的。这个人为甚麽能这样的毫不在意,就好像只是说一件极寻常的事,好像中饭吃了些甚麽,就好像方才捉了一只蛙,很有趣,不过如此,仅仅是这样罢了。 就好像这个人终於抛开了,不在意了,所以可以这样满不在乎的说起这些。 他不想这样。 《梁间燕》三十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雨点儿啪啦啦的落在屋檐上,池塘里,栏杆上,落在荷叶和半开的莲花上,因了风的缘故,也有些打落在了廊椅上,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得到处都是。 沈梦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的听过这些。 风的声音,雨的声音,明明是那麽的嘈杂,却不知为甚麽让人觉得那麽的寂静,那麽的孤独。 沈梦朝他靠得更近了些,然後握住了他的手,何燕常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甚麽,只是安静的任由他握着。 沈梦轻声的问他,“你还恨我,是不是?” 何燕常没有说话,沈梦的心紧紧的缩成一团,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凝固了一般。 何燕常突然问他:“你为甚麽跳下去?” 沈梦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反问道,“甚麽?” 何燕常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平静的问他道,“我跳进池塘捉那只青蛙,你为甚麽跟我下去?我不过是瞎了,又不是手脚俱残。即便当真失足落水,也不至於就丢了性命。” 沈梦几乎被他问住了。 他那时眼看着这人跳了下去,心慌起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如今何燕常问他为甚麽,他怎麽会知道? “……我也不知道,”沈梦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你那时出了关,为甚麽不走?为甚麽回来找我?” “哦,”何燕常垂下了眼,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 沈梦原本满心期望的看着他,可没想到回答他的,却是一模一样的那句话,这让他失望极了,就好像在梦里一脚踏空了似的那麽难受。 两个人彷佛无话可说了的一般,都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雨一直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时大时小,沈梦听到雨水从廊椅上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那些细小的,或远或近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彷佛都是无比的清晰。 “……你要走麽?”沈梦轻声的问他。 何燕常“嗯”了一声。 沈梦的心口彷佛被刀狠狠的刺了一下。这是他一直都害怕的事情,可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真。他和何燕常两个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简直就像是幻境里才有的一般。自从他叛教之後,他与何燕常两个,从来没有这样的平和,平和的就好像甚麽事都不曾发生过的一般。 “那我呢……”沈梦忍不住问他。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他的眼角发酸,心里委屈极了。他觉得惶恐不安,觉得旁徨无助,就好像很多年在庭院里嚎啕大哭的那个孩子一样,明明身旁有把锋利的宝剑,明明身处平安之处,不会再流离失所,受人欺凌,可他还是忍不住的害怕,还是不由得要惊恐。 何燕常没说话。 沈梦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哀求一般的说道,“能不能,能不能等到你眼睛好了以後……,等到……等到那时候,你再走?好麽?” 何燕常轻轻的呼了口气,然後才说:“是麽?那我岂不是走不了了?” 沈梦怔了一下,起初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他反问道:“你说甚麽?”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没甚麽,只是告诉你,我的眼睛治不好了。” 沈梦大吃了一惊,手下不由得用了力气,狠狠的攥住了何燕常的手腕。何燕常皱了皱眉头,说:“曹真说你身体虚弱,我看你的力气还是蛮大的。” 沈梦慌忙的松开了手,连声的追问道:“怎麽会?他不是一直都在替你治麽?” 何燕常无所谓的说道:“他不过是试试罢了。治不好,便也死心了。” 沈梦没想到他会这样的不在乎,心里十分的难受,艰涩的说道,“那怎麽行?他若是不成,便再找别人,总能找到一个本领高强的,将你眼睛治好。” 何燕常满不在乎的反问他道,“治好了又怎样呢?” 沈梦怔住了,刚想说些甚麽,何燕常却不等他开口,便自顾自的又说道:“不过是能看见罢了。可我活了这麽久,这世间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已经看过了。” 沈梦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就好像着了魔似的,焦躁而执拗的想要劝说这个人改变心意。他祈求般的说道:“可是你,你喜欢的啊。你喜欢看云,喜欢看流水,你还喜欢山上的飞鸟,你那时候不是一看就看很久麽,你喜欢的啊?若是不治,这些,你便再也看不到了啊。” 何燕常沉默了很久,久得沈梦几乎都要以为是他自己又糊涂了,弄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他想,或许这不过是一瞬罢了,是他自己搞错了,以为这个人很久没说话罢了,所以他耐心的等待着,甚麽也没说,也不敢打岔。 何燕常终於开了口,他很疲惫的说道:“能看见又怎样?不能看见又怎样?沈梦,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梁间燕》三十一 沈梦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但他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忍耐了片刻,才声音颤抖的问说:“为甚麽?” 何燕常沉默了很久,然後极轻的叹了一声,大约是心中已有了决断,所以竟然不再犹豫,平静的说道:“沈梦,你姿容过人,心机又深,我为你所惑,不能分辨,也是常情。”沈梦怔怔的看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太多,他一时竟然不能明白。 何燕常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後来想了很久。若是当年换了别人,或许我无论如何也不会……” “不会怎样?若是换了别人,你就不会碰了?”沈梦紧紧的看着他,眼底发红,苍白的脸色渐渐发青,声音却是出奇的轻,好像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会听到怎样的回答。 “是啊,”何燕常喃喃的说道:“也许罢。” “那何林呢?”沈梦脑海里一片空白,觉得好像甚麽极要紧的东西被人掏空了似的,他突然问道,“你也说何林丑陋,不是麽?” 他的声音沙 分卷阅读13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0 哑,粗噶得彷佛被沙石研磨过一般,若是只听声音,恐怕任谁都会以为他只是一个丑陋苍老的粗人罢? 他话音刚落的那片刻,何燕常安静得近乎可怕,可还是甚麽话也没有说。只有他的唇角,在不经意间,微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 沈梦紧紧的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看着他漠然的脸庞,看他已经生出细纹的眼角,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却又是那麽的陌生。他近乎绝望的想要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却不知他想要凭藉那些细碎的痕迹说服的,究竟是眼前这个人,还是自己。 沈梦面对着他,半跪在床上,想要伸手去碰他的脸。 何燕常偏偏就在这时站起了身来,眉心净是疲态,用手用力的揉着脖颈。沈梦的手僵硬的停留在半空,声音苦涩,问他道,“为甚麽不肯回答我?何林呢?” 何燕常背对着他,并不曾回头,静了片刻,才说,“沈梦,你就是太过执拗。何林若是真,那你今日又算做甚麽?若你为真,你又何必句句不离何林?”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他脑袋还有些糊涂,何燕常说了这样的两句话,他竟然一时不能辩解,可他心里却着急起来,他想,不是这样的,为甚麽何林便不能是他,为甚麽他便不能是何林?可他想要分辨甚麽,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那如今呢?”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艰难的如此问道。“那不说何林,说我,那我呢?” “……我不想看见你。”沉默了许久,何燕常却只有这一句话答他。 只这麽一句,却让沈梦的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为甚麽,为甚麽反反覆覆的只有这麽一句?他还以为哪怕这个人恨透了他,却还是忍不住要喜欢他的脸。 这个人天生就喜欢美人,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时即便是被他下毒,被他追杀,再次相见的时节,却还不是忍不住为他惊艳麽?那时那人眼里的赞赏,他记得很清楚。 只是那时被他弃若敝履的东西,此刻却忍不住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抱紧。 所以,他一心期盼着这个人能够复明,能够再看他哪怕只是一眼?那麽,他或许还有希望。他心底一直隐隐的这样期盼着。 可到了最後,却为甚麽会是这样?是不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说甚麽,做甚麽都没用了? “……我快死了……”沈梦突然梦呓般的说道。 何燕常离他不远也不近,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就好像是梦游一般,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何燕常的身後,然後抱住了何燕常的腰。 他的脸贴在何燕常的後颈,他能察觉到这个人霎时间绷紧的身体,还有那种不自在的僵硬。 何燕常捉住了他的手腕,似乎想要将他推开,却被他固执的抱紧,丝毫也不肯让步。“……不能等我死了再走麽?”沈梦乞求一般的问道。 何燕常停了一下,突然捏紧了他的腕骨,力气之大,彷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一般。沈梦却彷佛被甚麽惊醒了一般,竟然说道:“啊,不,不用了,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为甚麽又不用了?”何燕常声音平淡的问他。 沈梦笑了起来,想了想,才又说:“我只是想到一个更妙的法子。……你既然不想见我,那大可以杀了我。” 何燕常冷冷的说:“我为甚麽要杀了你。” 沈梦将唇贴在何燕常的後颈,喃喃的说道:“何燕常,你我同床共枕七年之久,虽不是夫妻,你也该念一点恩情罢。我病成这个样子,曹真不曾同你说麽?我就快要死了……你杀了我,我也不必再受那些苦痛,也算是你念着我的一点情意,难道不好麽?” 他的话说完之後,两个人便都安静了下来,沈梦听到何燕常的心跳声,竟彷佛比方才略快了一些似的,心中竟然生出一点微弱的欢喜之情来,却连他自己也不知究竟为何。 何燕常冷淡的说道:“我要杀你,再容易不过了。” 沈梦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犹如幻梦一般,喃喃的说道:“嗯,我知道。” 何燕常突然用力的将他双手推开,有些焦躁的说道:“你既然想死,怎不自去死?” 沈梦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却狠狠的收紧了双臂,怎麽也不肯放开。他笑着说:“我骗了你,你还不想杀我?” 何燕常顿了一下,才淡淡的说道:“哦,那你到底要死多少次才够?” 沈梦吃吃的笑着,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在他後颈处低声的说道:“我换了曹真的药,吃了便会愈发的虚弱,彷佛要死了一般。曹真被我哄骗了,便以为我当真要死,便去求你回来看我,是不是?” 《梁间燕》完 何燕常愣了一下,却攥住了他的手腕,用力的将他从身边推开,烦躁的反问他道:“你又怎知我不是回来取你性命?” 沈梦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你杀了我啊?” 何燕常终於变了脸色,反手就将他双臂扭在身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摁倒在地,然後慢慢的扼住了他的喉咙。 沈梦费力的呼吸着,很快就喘不上气来,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响,却只是看着何燕常,紧紧的看着这个人,丝毫也不做挣扎。 他模糊的想着,这个人终於厌倦了,死心了,不肯再等了麽? 何燕常要走了,到底也算件好事罢,总好过因他之故,日继一日的服用那葛金粉,犹如折翼之鸟一般,枉死在这庄里。 若是当真能够死在这个人的手里,他也算死心了。可不知为何,他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滚落了下来,止不住的从他的脸颊滑落,一颗接着一颗,彷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他着慌起来,紧紧的闭上了眼,胡乱的抬起了手,想要徒劳的将泪水拭去。 何燕常猛地抽回了双手,就彷佛被炽热的烙铁烫伤了一般,将已经喘不上气的沈梦松开了。 何燕常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甚麽,过了许久,沈梦终於回过神来,咳了半天,这才慢慢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哭甚麽。”何燕常声音沙哑的问他道。 沈梦脸庞猛地发热,此时此刻,他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要同这个人说,可是两人之间的隔阂太深,事到如今,他无论说些甚麽,都生怕这人不但不信,反而只会愈发的厌憎他。 他勉强的笑了笑,说:“只是一想到死,便害怕得哭了。” 何燕常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沈梦仰着头看他,看他不知在想些甚麽,神情竟彷佛是在梦中一般,怔怔的。他胸口闷痛,心里一阵儿的难受,到了此刻,他彷佛才有些懂得了这个人。或许是分别在即,两个人都比寻常坦诚了些的缘故,沈梦竟能隐约的察觉到他的心意,想,他还是想要信我,只是 分卷阅读14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1 再也不能够了。 沈梦便站了起来,走去他的面前,伸手捧住了何燕常的脸庞,笑着说,“何教主,你不杀我,我可要随心所欲了。” 何燕常伸手正要推开他,沈梦却已经温柔的亲上了他的唇。 沈梦从来都没有这样甜蜜的亲吻过这个人。 不是在教中那时略嫌卑微和讨好的吻,不是在香雪山庄时充满愤恨和欲望的吻,也不是他身为何林时,霸道而又任性,满是占有欲和征服欲的吻。 他从来都不知他能够这样的温柔亲吻这个人,就彷佛在亲一滴露珠,一朵雪花那样的轻柔,那样的小心翼翼。 然後他在被何燕常推开之前,结束了这个吻。他後退了一步,深深的看着何燕常,笑着说:“你是不是怕我死了,便再也见不着我了?” 何燕常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却又听沈梦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说道:“你怕甚麽?你便是当真杀了我,我只怕早就投胎转世去了,一刻也不会在你身边多留。”他说得兴起,又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你这个难伺候的老家伙,我若是死了,转世了,也只想再也不要遇着你才好。” 何燕常脸上的神情微微的变了,似乎想要说些甚麽,却只是抿紧唇,甚麽也没有说。 沈梦等了许久,明知就是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失望。只是他到底还是不肯就这样死心,低声的问他,“你不杀我……,那你肯带我走麽?” 何燕常却静静的问他道,“带你走?那你又是谁?是何林,沈雁林,还是沈梦……” 沈梦愣了一下,然後自嘲般的笑了笑,“都是,也不都是,你信麽?” 何燕常沉默了很久,沈梦几乎都要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他却轻声的说道,“或许罢。” 沈梦明明已经死心,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可是听到这里,却还是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轻声的又问了他一遍,道,“那你……还肯带我走麽?” 何燕常“呵”的一声笑了,然後才说,“我不知道。” 沈梦“嗯”了一声,心里明明很难受,却并不意外。他说,“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麽?” 何燕常呼了口气,说:“你讲。” 沈梦暗暗的攥紧了拳,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後才又慢慢的松开,带着笑意缓缓的说道:“何教主,你日後若是有了新欢,能不能挑个生得比我好的?不然我便是死了,也不甘心的。” 何燕常愣了一下,片刻之後,却终於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发自真心的笑,竟然彷佛是两人再会之後的头一遭。沈梦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彷佛有甚麽极温柔的东西被唤醒了一般,安抚般的舔舐着他心口的伤痛。 何燕常喃喃的说道:“这真是一桩难事啊。” 沈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这就难了?我还不曾要你年年来我坟前看我呢,难道何教主竟觉得这个更容易些麽?” 何燕常转向他,就彷佛是在看着他的一般,他明知这人双目失明,不能视物,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的脸红起来。 何燕常收起了笑意,也不知想着甚麽,最後只说,“你忘了这些,好好的养病罢。”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看他转身离去,眼看着他就要推开门,沈梦突然大声的喊住了他:“何燕常!” 何燕常回过头来,看向他所站的方向,只是眼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他。 沈梦的眼泪终於忍不住又落了下来,眼前一片模糊,连何燕常也看不清了。他慌忙的将眼泪拭去,然後才笑着说道,“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只是怕你不信。” 何燕常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 “我心里……,恨过你,怨过你,可到底还是抵不过对你的……,”他说到这里,却犹豫了一下,再没有说下去,只是自嘲般的苦笑了起来,喃喃的说道:“我若是同你说了,你必然还是不信的。” 何燕常静静的呼吸着,却并不说话,沈梦便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如我一般……,也不知道你……”他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了,痴痴的看着何燕常的脸,把未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才又轻声的说道,“我问过你为甚麽,也问过你肯不肯,你都只说不知道。……我信你。” 何燕常的神情有些奇异,就好像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似的,又彷佛并未懂得他话里的意思,因而要细细的思索一番似的。 沈梦凝神的看他,彷佛耳语般的悄声说道:“何燕常,……若是有一日你知道了,为我奠一杯薄酒,教我也知道,好麽?” 何燕常静了片刻,然後很轻的“嗯”了一声。 沈梦便笑了,彷佛终於心满意足了似的,说:“何教主,沈雁林与你,就此别过罢,来生只愿再不相见。” 此生爱恨如此,刻骨铭心,他却连丝毫都不能舍弃,可若有来生,他只求再不相见。 何燕常却出乎意料的同他说道:“若是你想,也可以前来一见。只是那时我肯不肯见你,我却不知。” 沈梦不解的看着他,心中满是苦涩,笑着说道:“那时你垂垂老矣,我去看你,你岂不是爱我爱得发狂,求而不得,苦不堪言麽?” 何燕常终於也笑了,微微颔首,说:“那便要拭目以待了。” 沈梦看他笑了起来,也忍不住微笑,何燕常转过身去,走出门外,脚步声慢慢的走远,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沈梦目送着他走出门外,虽然那麽的想要追他出去,却还是忍住了。 其实这已经比他以为的好多了,在经过了那麽多之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样,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这个世上还有甚麽值得他留恋的呢? 权势,剑法,仇恨,爱欲,所有的一切,犹如毒酒,他都一一的品尝殆尽。到了最後,他的五脏六腑都已腐坏,犹如行尸走肉。只有那爱恨交缠的情欲,支撑着他,引诱着他,让他不至於腐朽,不至於化作尘土,散落人间。 可到了如今,他已经生无可恋了。 晴光从打开的门外落了进来,那是一池明亮的日光,宛如前日,彷佛许多年前便是这样,又或者许多年後仍是这样,可他却只是想要阖上双眼,躺倒在床上,然後沉沉的睡上一觉。 其实,他还是对何燕常说了谎。 若是死後还有魂魄的话,只怕他还是会去何燕常的身边罢。 若是不能忘记,他就不能舍弃。 可他不知道,所有的这些,到底要如何才能忘记呢?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慢慢的浸湿了他的方枕。 或许是日光太过明亮的缘故,又或许是离别时何燕常那番毫无道理的话,梦里他看到那个远去的背影,和少年时那个微笑着朝他走来的人影,慢慢的重叠了起来,然後走 分卷阅读14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2 到了他的身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额头,就彷佛时光里那些令人迷惑的碎片一般,让他忍不住想要牢牢的记住,珍藏在怀中。 -fin- 【番外一】《梦池》 一 那年的雪,落得似乎比往年都早。 他睡得半梦半醒,依稀之间,似乎听到窗外有甚麽声音,彷佛是纤细的树枝被冰雪压断所发出来的声响,一下下的,透过窗纸传了进来,在寂静如水的夜里,竟然听得格外清楚。 他听到那响动,眼皮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便从梦里醒来了。 那时天色还早,窗外只有微微的晴光,他却不知,以为是该醒了,只是奇怪为何无人在一旁服侍。屋子里略有些冷,炭火彷佛也熄灭了,他唤了许久,才有一个小童迷迷瞪瞪的从床角处爬了起来,揉着眼睛跑过来,紧张的问说:“教主,怎麽啦?” “甚麽时辰了?”他问道。 童子将遮住的短烛取了出来,看了一眼滴漏,说:“三更天了。” 说着还不由自主的打着哈欠,然後慌忙的抬起手来遮住口。 他却不料竟会醒得这样早,心中便有些异样,只是此时已然清醒,半点睡意也无了。他便有些无奈的问道,“今天是甚麽日子?” 小童子仰着脑袋想了半天,“啊”了一声,说:“也不是甚麽大日子呀。不过前些日子教主你说想要个新人来服侍的,师父说那个人今日里就送到了。” 他“哦”了一声,小童问他:“教主,你还睡麽?若是不睡了,歆月替你取衣衫过来。” 他听歆月声音里浓浓的睡意,不免有些可怜起这小童来,便说:“取了衣衫给我,你自去睡罢。我去庭院里坐坐。” 歆月便将衣衫取来替他穿上,又替他穿了鞋袜,何燕常摸了摸他的头顶,说:“回去睡罢。”歆月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的朝床那里走去,说道:“教主若要甚麽,要喊歆月啊。” 何燕常微微点头,便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太早,庭中的雪尚无人清扫,他踩在雪地上,听着那雪粒被靴底轻轻碾碎的声音,突然有些迈不动步了。 雪似乎仍在落,偶尔间,会有几粒落在他的脸颊上,顷刻间便化了。他觉得微微的有些冷,便将一只手揣在怀里,却向半空中伸出另一只手来,想要接到一粒雪。 便是在那时,他察觉到这庭中另有他人,那呼吸声虽然极轻微,却仍旧露出了破绽。 “谁?”何燕常低声的问道。 “……这样冷的天,你怎麽一个人站在雪地里……” 那个沙哑的声音陌生却又熟悉,轻轻的在他身後响起。 何燕常的後背微微的绷紧了,却并没有回头,他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是谁?” 那个人静了静,突然笑了起来,说:“我麽?我只是个下人。” 何燕常“哦”了一声,说:“是麽,怎麽以前在这庄里,并不曾见过你。” 那个人似乎还想了一下,然後才说:“我才来的。听说庄主起得晚,本想等天明才求见的……,只是……” “只是甚麽?” 那个人笑着说道,“我是听说庄主的剑法天下第一,所以才求曹神医送我前来。”说道这里,却顿了一下,何燕常觉着有些冷,便将手揣入怀中,慢慢的转过了身去。 那个人彷佛在看他,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哦,原来是要学我的剑法麽?” 那个人便彷佛回过了神的一般,又笑着说道,“只是我想……若是庄主年纪老迈,舞不动剑了,我岂不是白来一趟?便忍不住偷翻进来,看上庄主一眼,若是老朽得厉害了,便要不告而别了。” 何燕常听他说得这样放肆,却也不怒,只是问他:“哦,那你现在瞧过了,是要不告而别呢?还是另有打算?” 那个人的呼吸声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然後又过了片刻,便向他走了两步,在他面前轻轻的跪了下来,说:“若是庄主不嫌弃,还请留我在庄里罢。” 何燕常觉着他离得极近,近得都彷佛能察觉到这人身上的热气,便不露痕迹的後退了两步,然後才问道,“……你叫甚麽?” 那个人沉默了一阵儿,才轻声的说道:“我住的地方,有个池塘。夏天有青蛙叫,还有荷花满池。如今入了冬,只怕都结冰了呢,庄里下了雪,我住的那儿,只怕也要下呢。我……我也没甚麽名字,索性,就叫了雪池罢。” 【番外一】《梦池》 二 “你原本的名字呢……” 那个人笑了,轻声的说道:“之前我病着的时候,有个人同我说,教我把过往的事都忘了,好好的养病。我听了他的话,这样不好麽?” 他静了静,喃喃的默念着那两个字:“雪池……” 那个人仰起头来,小心的问他:“怎麽,庄主不喜欢这名字麽?” “……这个名字太冷清了,”他说,“你还年轻,不该起一个这麽萧索的名字。” “好啊,庄主给我起一个。”那个人屏着呼吸看他,有些任性的说道,“只是……庄主可要小心了。若是真给我起了名,我可就赶不走了。” 那口气中有种惶然,彷佛极怕他拒绝,却又忍不住的要央求於他似的。何燕常的心里彷佛落了一层轻雪,从醒来之後就蛰伏在胸中的那一丝闷燥,也被那微凉的雪意消弭了。 何燕常沉吟了片刻,才说:“……那你就改一个字,叫雁池罢。” 那个人“啊”了一声,竟彷佛极欢喜似的,站了起来,在他面前笑着说道:“燕池麽?那我就是庄主的人了。” 何燕常想说甚麽,但顿了一下,只说:“进来罢,这里太凉。” 燕池随他走进房中,扫了一眼,便低声的说道:“炭盆里的火都熄了,窗也不曾关严。庄主,你是该换个人侍奉才是。” 何燕常顺手将门阖上,歆月听到声响,便半睁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喊着:“教主?” 何燕常轻声的说:“没甚麽,你睡罢。” 歆月便嗯了一声,又躺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燕池见他走到床边,便半跪下去,要替他脱鞋子,何燕常拦住了他,示意他坐下来,燕池便坐在了他的身边,离他极近,彷佛动一下就可以碰到他似的。 何燕常听到他似乎想要克制甚麽,只是呼吸稍显不稳,彷佛心情极其激动,难以抑制的一般。就好像只要他点点头,这个人就会做些甚麽似的。 “……庄主怎麽突然想要个新人来服侍了呢?”燕池喃喃的问道,“我听说庄主住在这里也有两年多了,庄里一直不曾要过人的。” “……这些是谁同你说的,曹真麽?” “……曹庄 分卷阅读14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3 主麽?”燕池笑了起来,说:“他才不肯同我说哩,是我自己打听的。” 何燕常又问他,“你几时来的,在庭中站了多久?” 燕池看着他,半晌才说:“我昨晚就到了,只是……” “只是甚麽?”何燕常不由得问他。 燕池苦笑了两声,才说,“……我看庄主身边都是小童,怕我来了却被轰走,岂不是自讨其辱?” “哦,那你私闯山庄,在我庭中藏匿,又是为了甚麽?” 燕池垂下眼睑,他的眼睫毛极长极浓,雪光和月光绞缠在一处,透过纸窗渗进屋中,让他的肌肤上显出一种微微的光泽来,宛如神袛一般。若是此刻谁能看到他的容貌,想必会忍不住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罢。 “……看看教主是不是垂垂老矣,连人都认不得了…………”燕池悄无声息的朝他靠近了过来,安静的凝视着他的面孔。 “教主,你老了……”他喃喃的说道。 何燕常不以为然的笑了,说:“是麽?又老又朽,又难伺候,还双目失明,那你打算如何呢?” 燕池一直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连眨都不眨一下,听到他这样问,便柔声的说道,“我想侍奉你啊,从你起床到直到你入睡,服侍你沐浴,更衣,无论甚麽,我都肯,”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看何燕常脸上的神情,或许他看到的,足以令他安心,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这一切究竟会变得怎样,他只是想赌一把罢了。 他试探般的说道:“我不要银钱,不做你的下人……,就这样留在庄里,可以麽?” 何燕常哦了一声,反问他道,“那你要甚麽?” 燕池轻声的笑了,彷佛在梦中一般的神情,在他耳边喃喃的说道,“我要甚麽?我要你教我剑法,手把手的,……晚上还要念剑诀给我听,好不好?” 何燕常的心彷佛被甚麽冰凉的东西攥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的收紧,让他胸口有些发闷。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夜里搂着沈梦,念剑诀教沈梦默记时的情形,直到如今,沈梦那时少年般的容貌仍旧历历在目,回想起来,仍旧让人止不住的心动。 燕池见他一直沉默,等不到他的回答,便放肆的靠了过来,伸手触碰着何燕常的发梢,轻轻的替他捋到耳後,然後问道:“不肯教也没甚麽,我就知道你小气得很。晚上无人的时节,念两句剑诀给我听,也不好麽?” “哦,”何燕常面无表情的问他道,“你这是要拜我为师麽?” 燕池失笑出来,又有些恼火,片刻之後才嘟囔道:“……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师父呢,又懒散又贪睡,哪里像个师父的样子?” 【番外一】《梦池》 三 何燕常挑起了眉,略想了想,才说,“那你伸出手来,我看看你内功心法修得如何?” 他有点惊讶的看着何燕常,却未发一言,默不作声的把手递了上去,任由这个人捉住。 何燕常将他手掌打开,与他掌心相抵,运了运气,探了一探,似乎有点惊讶,便说:“很好,你的确不必从我这里学些甚麽了。” 燕池听他这麽说,心里就难免有些不安,辩解般的说道,“我……,我的剑法差得很,比起你的差远了。” 何燕常却说:“其实我不喜欢使剑,我更喜欢使刀。” 不等他开口,便又说:“我如今常使刀。” 他不明白何燕常说这话的意思,他记得这个人的时节,这个人就已经以剑法闻名天下了,怎麽又说这话?他突然想起何燕常曾同他说过的那些旧事,胸口那颗心便砰砰直跳,想,难道……难道这个人竟…… 他心里竟是止不住的暗暗欢喜,殷殷的看向何燕常,胸中有无数的话想要问说出口,只是终究还是忍住了。 何燕常又问他,“你这两年一直在曹真那里麽?” “嗯。”他含混的答道,也不好多说甚麽。只是看这人神情没甚麽不快,便小心的问道:“你的伤好些了麽?” 何燕常笑了一下,说,“好得差不多了。” “……”他看着何燕常的脸色,觉着似乎是比分别的时候好了些,只是终究不大确信。 他轻声的问说,“那,你的眼睛真的好不了麽?” “也没甚麽要紧,”何燕常不在意的说道,“反正已经习惯了。” 他有点难受,再想要说些甚麽,只是绞尽脑汁,竟然都有些惶然。 於是两个人之间,竟是一时无言。 他们两个又静静的坐了片刻,天色渐明,日光映在初雪之上,室内也渐渐的亮了起来。 何燕常突然说:“你若要住下,便自去寻间空屋罢。起卧用具,迟些让歆月带你去取便是。” 他明知这人是在送客,却不肯起身,问道,“那我安顿完毕,几时才能过来见庄主呢?” 何燕常想了一下,才说:“你想几时过来,过来便是了。反正我在这庄里也是无所事事。你几时来,也都是一样的。” 那时歆月已经醒来了,偷偷的打量了他几眼,才去打了水放在木架上,说:“教主,你要洗漱了。” 他也只好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去。 他走下台阶时,隐约听到那个歆月在问何燕常:“教主,他是谁呀?” 他顿了一下,屏着呼吸等着听。 何燕常静了一下,才说:“你们都太小了,这庄里不大方便,我就朝曹真要个年纪大些的。” 歆月扁了扁嘴,有点儿闷闷不乐的说:“原来教主嫌弃我们呀,嫌我们人小不能干。” 不过顿了一下,却又忍不住多嘴的说道:“可他长得真好看啊,我还没见过这麽好看的人呢。” 何燕常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说:“就算他长得再好看,刚生下的时节,也跟你一样,是个皱巴巴的小皮猴。” 歆月哼哼了两声,大约是无从辩驳,转念一想,却又欢喜起来,说:“教主!今天你是要舞剑还是耍刀?” 何燕常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经的说:“下雪了,我听你们扫雪罢。” 歆月哇呀呀的喊了两声,说:“教主就知道以大欺小!”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好好扫,扫完了赏你们好东西吃。” 歆月咦了一声,忍不住说:“真的麽?不要哄我!” 他听到这里,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过之後,却怔怔的站了片刻,看着这满庭的积雪,然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庄子里的确没甚麽老人,进进出出的都是小童子,大约都是曹真送来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山里的缘故,没甚麽池塘流水,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北方庄院,倒是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武场。有一个武场不知是无人用还是怎得,场子里,还有石盘上都晒满了杏乾,没来得及收起,被落雪慢慢的 分卷阅读14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4 藏了起来。他是去扫雪的时候才发现的,扫到一半儿,有个小童慌慌张张的提着藤篮跑过来,看到他把杏乾和积雪一同扫了起来,一跺脚,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翻来覆去的只两个字:“可恶!” 然後他看着那小孩子眼睛红通通的瞪着他,把杏乾一个个的从雪里拾出来,好像马上就要哭一样。 他有点想要蹲下去帮着拾,只是被那麽凶的瞪着,他就很有点拉不下面子来,最後甚麽也没做,只是面不改色的拿着笤帚继续扫。 午间用饭的时节,他是同那些小童子一道吃的。做饭的也是小童,做得倒也不赖,还颇有几味滋补之物,大约是得了曹真的真传,想来一向把何燕常也照顾的不错。 只是四周都是些小童子,唯有他鹤立鸡群,坐在那里便高出一头来,任是他怎样稳如泰山,心中到底有些不大自在。 他慢慢的吃着,看到在何燕常房里服侍的那个童子并不在其中,便问说:“歆月在哪里?” 旁边踮起脚尖去够汤勺的小童子瞥了他一眼,说:“他跟教主一起吃呀。” “哦”,他倒有些惊讶,忍不住问说,“只有他同教主吃麽?” 那小童子看他神情似乎有些落寞,便安抚他说,“轮到你的时候你也可以跟教主一起吃啊。” 这时他右手一个穿紫衣的童子便问道:“奎星,明日里轮到你了,你要给教主做甚麽吃?” 奎星似乎颇为自负,胸有成竹的说道:“明日里你们便都晓得了!你们放心好了,保管教主吃了头一口,就立马把他的看家绝学都教给我!” 他这话音刚落,满桌的童子都哄笑起来,有人说:“又吹牛!”又有人说:“我信!奎星!你上次做的丸子教主也就吃了头一口,就再不敢吃啦。你这回要是再做出甚麽难吃的东西来,教主说不准真要教你点甚麽绝学,好让你绝了做菜的念头呢!” 於是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满屋子都是清脆的笑声,令他也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心里原本那些沉甸甸的不安,倒好像也被这些稚嫩的笑声驱散了一些似的。 【番外一】《梦池》 四 他笑过之後,突然想起黄谌藏在密室之中的那些旧纸,心里一动,想,若是我依着那上面写的做了给何燕常吃,也不知这人喜欢不? 正出神之际,却听奎星说:“你们才不知道哩,这个是上次来的那个人教的,他与教主那样的交好,必然晓得教主的口味,嘿嘿!”他说到这里,就彷佛胜券在握的一般,拿着木勺指着桌上的众人,得意洋洋的说:“等我学了教主的剑法,做了天下第一的高手,那时看你们还敢不敢笑我!” 他看奎星手握木勺,一副横扫江湖的气势,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奎星坐了下来,一派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无不惋惜的说道:“你已经没有机会啦!” 他正要喝汤,听了这麽一句,便问:“那我是排到甚麽时候了?” 奎星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唔,你来得刚是时候,再等五天就轮到你啦。” 他心一跳,又问说:“那究竟是怎样?做得好吃了,教主欢喜了,便可以随意的讨赏麽?” 奎星点了点头,说:“上一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便顿了一下,喝了口汤,才说,“都是焬月。”说完往桌边一指,他随着奎星的手指看去,却发现早晨在武场里拾杏乾的那个童子也在其中。 奎星大声的嚷嚷道:“焬月,这次你别想赢啦!” 那个红着眼眶拾杏乾的童子看了他们一眼,理也不理,又低头安静的喝汤。 他笑了笑,就问奎星,说:“教主往日里都做些甚麽呢?” 奎星咬着勺子想了想,说,“也没做甚麽呀?就是常有人来和教主比剑,还有教中的长老总会送些使者过来,教主会教他们内功和剑法。” 他愣了一下,何燕常以前最不喜欢教人的。顶多指点两句,能在一旁看着,已经算是极有耐性的了,怎麽如今反而转了性子? 待要细问,奎星已经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团子了,彷佛饿极了似的。他想了想,来日方长,也不急於这一时罢,便也安静的用起饭来了。 只是那一日竟然忙碌得厉害,庄里许多事要做,不光是扫雪,还要劈柴打水,他忙得浑身是汗,竟然都没有空闲去寻何燕常。直到黄昏时分,才终於收拾完毕,洗浴过了,换了乾净的衣衫,有些忐忑的去至何燕常门外。 他敲门时,听到童子问是谁,便低声的说:“是燕池。” 那童子大约是觉着古怪,便说:“教主歇息了,你休要前来烦扰。” 他静了一下,才说:“教主这时如何会睡?你且去同他说,便说是燕池求见,昨夜里才说过的话,总不能转眼便忘记了罢。” 那童子愣了愣,大约是想起了他今晨的确是在教主房中,便走了进去,大约当真是去问何燕常了。 四下里突然静得厉害,只有远处高高树枝上的鸟儿扑棱棱的飞了起来,月亮挂在半空,微微的发白,彷佛一块冷玉似的,他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微微有点惊奇,想,怎麽好像这里的月亮也格外的大些。 小童子终於站住了,他屏住了呼吸,听两个人在房中说话。童子便把他的话讲与何燕常听,又问何燕常道:“他站在门外,要求见呢。” 何燕常哦了一声,便说:“那你让他进来。” 小童子不情不愿的从里屋走了出来,将门打开,他便走了进去。清早走出来时还不觉着,此时他着急去见那人,竟觉着何燕常怎麽住得这样深,心中便有些焦急。 绕过一架木屏风後,终於看到何燕常的人,他才略松了口气,只是看到何燕常已经宽衣解带,似乎迟些就要入睡了一般的坐在床边,心里就有些不安。天色虽暗,可时辰还早,怎麽这会儿就要睡了呢? 听他进来,何燕常便停住了手,问他道,“怎麽,你要见我?” 他低声的问说:“庄主许我留下,难道不是答应念剑诀给我麽?” 何燕常想了想,却答非所问的说道,“我也同你说了,我其实不喜欢使剑。” 他迷惑的看向这个人,突然有些不安起来。昨夜他还以为他懂了,甚至还为之欣喜若狂,可到了此刻,他却不明白这人话里的意思了。 何燕常不紧不慢的解着衣带,说:“我既然许你留下,便是应允了你。” 他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却不料何燕常又说,“我不是食言而肥的人,你若是非要听,我自然背与你听。” 他听到这里,微微觉着古怪,怎麽听着好像这人并不情愿似的? 还不等他问出口,何燕常却又若无其事的说道,“至於背剑诀麽,其实我是很不喜欢的 分卷阅读14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5 。你要不要听,自己看着办罢。” 他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何燕常,想说甚麽,却觉得好像这时候说甚麽都不对。他有点焦躁起来,却不敢露出分毫,他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只是犹如走马灯一般,转得飞快,一个也抓不住。他着急了起来,再也不肯多想,脱口问道,“那……,那我学刀,可以麽?” 何燕常“哦”了一声,似乎不大相信他的话,反问道,“你学刀?你要从头学起麽?” 【番外一】《梦池》五 “怎麽?”他有点生气,忍不住反问道,“觉得我不是那块儿料?” 何燕常的神情,似乎是有些不信的。也许觉着他只是信口胡说罢了。 他迟疑一下,声音低了许多,试探般的问道:“还是说……你喜欢刀,但是不喜欢教我?” 何燕常避而不答,只道:“你要学刀,总要先有把刀才成。” 他认得这人太久了,这人眉毛轻轻一抬,他就知道这人心里想说甚麽。 言下之意,大约就是说:夜色已深,你又无刀,还不如改日再来。 他生怕这人又反悔,想也不想,飞快的接道:“庄里不是有刀?我去取来,只消片刻。” 何燕常沉默良久,那神情十分的郑重,也不知在想写甚麽,他心里一动,突然想,难道这人说的……并不是刀麽? 他想要再逼问两句,却听何燕常突然开口说道:“那你快些取来罢,若是迟了,我便要睡了。” 他见这人松了口,便立即应道:“很快的,你等我。”说罢就转身出了门。 歆月见他绕过屏风,脚步声顷刻之间就听不到了,怔了一下,喃喃的说:“他的武功很厉害啊。” 何燕常没说话,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似的。他难得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歆月觉得很有趣,放肆的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好奇的问说:“教主,你不是常教奎星他们剑法麽?为甚麽这个人要学,你就不肯教他呀?” 何燕常有那麽片刻没说话,歆月吐了吐舌头,心想,教主也有这样不愿说话的时候呀,却不料何燕常却淡淡的说道,“我该教的,都教过他了,再没甚麽好教的。” “咦,”歆月十分的惊奇,说:“原来教主你认得他的呀?” 那人夜半走进这房里,何燕常也不撵他走,他便觉着有些不对了。怪不得,原来是认得的。 何燕常轻轻的嗯了一声,才说:“认得很久了。” 歆月想,如果真的认得很久了的话,那个人也差不多是把该学的都学到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他一定很厉害了呀?” 何燕常哦了一下,似乎才想到甚麽,问说:“怎麽,你想跟他比?” 歆月有点畏缩,说,“他轻功都这麽好了,又是教主你教出来的,我肯定赢不过呀!” 何燕常没说话,歆月问他:“教主,你不高兴麽?” 何燕常却顾左右而言他,说道,“你去取盏水来,我口渴。” 歆月连忙跑去倒了半盏水,小心翼翼的端来给他,然後不解的问道,“教主,你好像见着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呀,干嘛还让曹真送他来呢?” 何燕常沉默了好一阵儿,才说,“我以为……”他说到这里,却顿住了,似乎不知道要怎麽说下去似的。 歆月有点糊涂,想要再问甚麽,那个人已经去而复返,走到门外了。 歆月不由得脱口赞道:“兵器房很远啊,他可真快。” 何燕常便问他:“你想学刀麽?也留下来听罢。” 歆月摇头,说:“我剑还学不好哩。师父说过,贪多嚼不烂,我不学刀。” 何燕常听他这麽说,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角,似乎有点儿闷闷不乐。门被敲响了,歆月跑去给那个人开门,然後自己去洗漱了,躺在小床上乖乖的睡了。 何燕常听到那人脚步极轻的走了进来,就有点儿不想说话,却不料那人径直走入内室,便在他床边坐了下来。他还不曾开口,那个人就极大胆的捉着他的手,让他来摸藏在怀里的钢刀,献宝一般的说道:“这是我在兵器房里找的刀,我一眼看见就喜欢了,你摸摸看,好麽?” 何燕常不由得笑了起来,果然伸手摸了一摸,刀鞘虽是木质,却也一片冰冷,他缓缓的将刀拔出,听到这人屏住了呼吸,心里竟然忍不住微微的震动。 刀鞘拔出後,他伸手刚要去摸刀身,却被那人轻轻握住了手指,小心翼翼的捉着他,也不知是不是怕他不快,辩解般的说:“这刀很窄,我怕你伤着手。” 何燕常哦了一声,说:“是很窄。” 那个人离他极近,凝神屏息,彷佛怕惊到了他似的。 “你挑这样的刀,难道以为还是使剑麽?”何燕常忍不住问他。 那个人“啊”了一声,便笑了起来,轻声的说:“我不懂刀的,还请庄主多多的指教。” 何燕常的手仍旧被他握着,手中的刀身已经渐渐的温热,犹如覆在他手指上的热度一般,那个人的呼吸有些不稳了,他微微的转了一下刀,果然听到一声低呼,那个人飞快的将手收走了。 “刀不必太利,”他淡淡的说道,“磨得这样锋利,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刀与剑,可是大不相同。” “是麽,原来如此……,”那个人悻悻的说道:“我是选错了刀麽?” “嗯。”他静了静,却又反问道,“那你还要学麽?还是……你想再换一把?” 话一出口,他却突然觉着迟疑。有那麽一瞬,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在问甚麽,或者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甚麽。 “要学,”那个人无比认真的说道,“你要教我,你答应过的。” 番外一《梦池》六 “你真的要学?”何燕常不知为何又问了他一遍。 “嗯。”他轻声的答道。就彷佛这是一个梦,若是他声音高了些,便会将这人从梦中惊醒的一般。 “……”何燕常不知想甚麽,半晌才说,“那,无人的时候,我还是叫你雁林罢。” 沈梦有点怔住了,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久到有那麽一瞬,他不知眼前这人唤得究竟是谁。 何燕常见他怔愣,彷佛,便说:“你用过的名字太多,再来几个,我就分不清了。还是用你原本的名字罢。” 沈梦只是死死的看着他,咬紧了唇,不然他怕他会说出一些再也无法挽回的话,让那麽仅有的一点希望都化为乌有。 为甚麽?他不明白,说让他把过去都忘记了的人也是这个人,如今又说要用他从前的名字唤他? 他不明白。 他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在曹真的庄里时,他眼睁睁的看着何燕常离去, 分卷阅读14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6 那时他就想要死了。他在这世上甚麽也没有。没有亲族,没有友人,没有子嗣,没有妻妾,甚麽也没有。他也没有甚麽牵挂,他不好酒色,对武功也不甚执着,只有名利,曾令他奋力追逐,只是当大权在握时,他心中只有复仇的快意,却没有沉醉於权力之中的兴味。到头来,他连一直追逐的东西,也不在意了。 他曾听说极远的地方,生着一种奇妙的红花。那花生得极美,犹如美人被风吹起的裙裾一般。红花的花实可以入药,也可以做毒。听说若是剂量用得不对,病人便会沈湎於此药之中。若是断了一日,便生不如死,若是肯给他药,他倾家荡产,卖妻鬻子,也要将药求到手中方可。 有时候他想,他便是中了何燕常的毒。这个人在那七年之间,不知不觉的就将那味毒种入了他的心底。到了他终於察觉的时候,便是将心整个儿的剜掉,也已经为时甚晚了。 他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 可他又想要这个人欢喜,想要看这个人眉头舒展,微微笑着的样子,他想要这个人自由自在,没甚麽愁烦的活着。 所以当何燕常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想活了。 若不是为了配给何燕常的药,他只怕早就死了。他宁愿一日日的服他的药,就算里面被他掺了多少葛金粉他也毫不在意,就那麽慢慢的死去,也没甚麽不好。 直到有一日,他在曹真的书房里看到一封书信。 那一看就是童子代笔,何燕常的口书。他看着信最後写着的日子,也不过是半月之前。原来何燕常的眼睛还一直不曾好…… 何燕常在信上说:庄里事务繁多,要朝曹真多要一个人过去。 他看到这里,还有些怏怏的,想,曹真庄里那麽多的童子,随便哪个给他不就是了? 再往下看去之时,却愣住了。 信里写得话很是古怪。信里写着,“要一个是新人的旧人。” 他仔细的将这封没有首尾的信看了好几遍,胸口那颗心砰砰直跳,他突然想,这信再迟,几日前也应该到了。 是新人的旧人…分别之时,何燕常明明同他说过,教他把过往之事都忘记了,好好的养病。那时他说,转世之後,宁愿不再相见,可何燕常却同他说,可以前来… 那时他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可是如今看着信,竟分明是要同曹真要他的意思,之时曹真不知为何,却将信藏起,迟迟不肯给他看过。 走廊里有人声传了过来,他慌忙的将书信照原样掩住了,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的心一直在砰砰直跳,他在曹真庄里又等了数日,只是迟迟不见曹真有话吩咐他,他心慌起来,生怕迟了,曹真便自作主张的送了别人过去。他日夜难寐,时时都在想着这件事,最後终於打定了主意,横下心来,要来见何燕常。 若是那时何燕常要问他因何前来,他便说,“…我在的时候,曾有人跟我说过的。说我若是想来,总是要来的,只是那个人肯不肯见我,总要来过才晓得。” 只是等他当真来了。一切却又同他想得不同。 他以为一切当真能够重新开始。他忘记了过去所有的那些,好的那些,不好的那些,一切重新开始便好。可为甚麽,为甚麽这个人又要提起以前的事,提起那个甚麽也不是,甚麽也没有的名字? “为甚麽,”他艰涩的问道:“我以为你想让我忘记…” “这个名字不好麽?原本就是你的。”何燕常低声的说:“就如我这庄里的童子一般的年纪,不过稍大些罢了。也算得上是个新人的旧人。” 他愣了一下,好像有些懂得了这个人的意思,便无声的笑了起来,片刻才说:“你怎知我看过信了?” 何燕常也笑了起来,便说:“他过了日子不回信与我,我便晓得他的意思了。” 他顿了顿,才又说道:“然後你又来了…” 沈梦有点悻悻的,说:“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 【番外一】《梦池》 七 何燕常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便是教人送了信过去,我也……没有料到你当真会来……” 沈梦的心底有点儿惊讶,低声的问道,“为甚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他庄上,也不知你是不是当真听了我的,索性放手……” 沈梦无声的苦笑起来,若是能够,他今日也不会在这里。他明白,只怕何燕常也是明白的。 他喃喃的说道,“你说过的,我可以来见你,不是麽?我总要试试看。” 何燕常“嗯”了一声,也说道:“我其实也未必就想明白了,只是……想试试罢了。” 沈梦安静的看着他,心里很想问问他,还要多久,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何燕常轻轻的抚摸着那把刀,然後还给了他,说:“我教你几句刀诀罢。时辰也不早了,你记得了,便回去歇息。” 他“哦”了一声,轻描淡写般的说道,“那你先教我如何握刀罢。” 何燕常挑了一下眉,他伸出手去,双手握住了刀柄,正好握在何燕常的手上。何燕常只不过轻轻一拂,便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他吃痛极了,却强忍着不肯松手。 何燕常松开了手,将刀丢去了一旁,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你先自己琢磨罢,怎麽握着舒服,能使上力,便怎麽握好了。” 他无声的将刀收起,深深的看了何燕常一眼,这才悄声的离去了。 那一夜他睡得并不好,心中一直反覆的想着何燕常,想着那个人脸上的神情,想着他说过的每一个字,直到快天明的时节,才终於沉沉的入睡。 清晨用了早饭,他便匆匆的去寻何燕常了。 他到的时节,何燕常还不曾用过饭,他看何燕常吃的也不过是如他们一般的梗米粥,便有些惊讶,说:“你……怎麽吃得这样清淡?” 他也不知这人身上的馀毒究竟去乾净了不曾,也不知这人的伤究竟养得怎样,他问过,这人不过一两句话就打发了他,只是就这两日他所见的,他觉得这人的伤还不曾大好。 何燕常将粥碗放了下来,说:“你吃完了?” 他走到这人的身边,站在一旁,看他碗里的米汤,又看桌上空无别物,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说:“你只吃这个怎够?我去做些别的与你吃。” 何燕常失笑起来,说:“你?” 他极不乐意,忍不住说,“怎麽,我又不是没做过。” 他话一出口,却有些懊悔。 四周一片死寂,片刻之後,何燕常却说:“你头一次煮了肉汤与我,淡得一丝味道也无,你若是还那麽做,我可是不爱吃。” 他不料这人竟会这 分卷阅读14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7 样说,心中一片欣喜,便辩解一般的说道:“那时也不知要在山里住多久,想着盐总该省着些吃才好,所以……” 何燕常拿筷子敲了敲碗边,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若是要做,便快些去做,我已经饿得厉害了。” 他还不曾见过这人这样无赖的样子呢,沈梦悻悻的起身出门,等他到了灶屋,才晓得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儿。原来是今日里做饭的都是奎星,结果早饭他做好端去的时候,也不知是太过欢喜了还是怎得,竟然在半道儿上跌倒了,结果食盘打在地上,他三更天起来辛辛苦苦给教主做的早饭,就这麽付诸东流了。 等奎星回到灶屋,剩馀的点心已经被那里烧火的,担水的小童子们瓜分得一乾二净,见他进来,还不枉砸吧着嘴夸他两句,说:“奎星,你这汤圆果然好吃得紧!” 奎星眼睛都气红了,若要再做,也已经来不及了,教主吩咐过来,说若是没剩下的,那就不必重做了,只喝些热粥即刻。 奎星又气又羞愧,早饭也不吃了,直接气哼哼的去武场拿掌劈木人去了。 沈梦还记得那叠厚厚的纸册,尤其是何燕常那本。他虽然只翻过一遍,却记得其中的每个字。那纸册之中记得极其详尽,还有许多何燕常爱吃的菜式,如何做来,要放些甚麽,又要放多少,记得犹如药方一般,丝毫不错。如今这灶屋里一切食材应有尽有,他想做那纸册之中的菜式甚麽,只需依葫芦画瓢,一一照做即可,绝非难事。 只是毕竟是头一遭,投石问路也好,总是小心些才对。因此他选了两样极简单的。何燕常喜欢喝汤,又最爱喝菌汤,做的时候甚麽也不必放,只消少许盐,便足够了。灶房有滚壶,总是满满的烧着热水,熬汤也极快,又在汤锅上交叉的支起来四根筷子,将腊肉切得极薄,放在其上,再将锅盖盖上。 又问这灶房里有无馒头,小童子说只有酥饼,还是冷的。他笑了一下,想,应该没甚麽分别,就说,就要冷的,便取来拿荷叶包住了,包了两层,拿夹棍夹住了,放在灶台里的一侧,烤了烤。那薄册上说,不能贴着火,只靠热气熏着。烤到外面那层荷叶卷边了,便可取出。 他一样样都做好了,便趁热拿去给何燕常吃。 何燕常大约没有料到他果然会做,便有些惊讶,又闻到菌汤和腊肉的香气,愣了一下,便问说:“是甚麽?” 沈梦端给他吃,又把热得发烫的酥饼放得远些,说:“有菌汤,有热的腊肉,还有个酥饼。” 何燕常慢慢的吃着,吃了两片肉,喝了小半碗汤,酥饼被他夹起来的时候,仍旧冒着热气,沈梦看着着急,便说:“烫得很!” 何燕常还是咬了一口,然後咬着饼呼了口气,却又吃了起来。 沈梦看他不过片刻就吃了一半,便小心翼翼的问他:“好吃麽?” 何燕常已经把一个酥饼吃完了,意犹未尽的舔着唇,沈梦看得心里一动,就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何燕常放下筷子,突然问他:“都是你做的?” 沈梦见他问得奇怪,就说:“是啊,怎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做得很好吃,怕是你抢了别人的功劳。” 沈梦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酥饼是冷的,怕是剩下的,我便热了热。其馀的,都是我做的。” 何燕常便将碗里剩下的汤都喝尽了,将空碗递过来,问他说:“还有麽?” 沈梦刚要接,只是看他的手腕,便忍不住心动,彷佛中了魔的一般,大着胆子说道:“果然好吃的话,教主便该许我一个好处。” 【番外一】《梦池》 八 何燕常“哦”了一声,说:“你要甚麽好处?” 沈梦见他似乎松口,便将陶锅里的汤又舀了一碗递与他。何燕常慢慢的喝尽了,沈梦接过碗来,问他:“夜里我替他们守在这里,好麽?” 何燕常的筷子停在半空,他顿了一下,又夹起一片腊肉来,问他:“还有酥饼麽?” 沈梦失笑了起来,说:“怎麽吃得这样多了?你都喝了两碗汤,吃了三个酥饼了,腊肉我还切了有半斤呢。” 何燕常夹了片肉吃,才又说道:“我要教他们刀剑,迟些还要去山里走走,若是吃得少了,哪里有力气。” 沈梦有些不解,却还是又从食盒里拿了一个酥饼与他,“这是我留着迟些自己吃的,却是冷的,你吃了罢。” 何燕常便伸手接了过去。沈梦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便又盛了半碗汤与他,说:“再喝点热汤罢。” 看他一会儿就把饼吃尽了,不紧不慢的正拿布巾擦着手,便忍不住问他:“你从前不是甚麽都不管麽,怎麽如今反倒这样尽心尽力了?” 他问了这样一句话,何燕常不知怎地,便有些兴味索然,丢下了布巾,淡淡的说道:“不然还能怎样呢?” 沈梦觉得这话头似乎有些不好,便没有应。 何燕常摸到了茶壶,倒了一杯,缓缓的喝掉了,沈梦有些不安,低声问他,“方才我说的事,你许了麽?” 何燕常听他问,便说:“甚麽?” 沈梦愣了一下,便说:“不是说做得好了,便有好处麽?我……” 何燕常“哦”了一声,想了想,便说:“你不是教我帮你吃那个冷掉的酥饼麽?我都吃掉了,并不曾剩下。” 沈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何燕常从床边拿起外衫,又从墙上取了挂着的刀,唇边闪过一丝笑意,一本正经的同他说道:“我要去巡山了,中饭等我回来再做。” 他走出山庄,直直的朝山上走去。这里的山上石头多,到了冬日里便一片荒凉,不过他也瞧不见便是了。 这山上有许多柿子树,他常常摘了就放起来,有时便被这山里的鸟雀吃了,他倒觉得有趣,彷佛同谁捉迷藏一般,想法子便要藏得更好。若下次来寻时,还有那放得软些了,不曾被吃掉的,他便揣在怀里带回庄去,赏给身边的童子吃。 小孩子似乎都喜欢吃甜的,熟透了的柿子甜极了,比饴糖还好吃,带回去给他们,不消片刻就会被瓜分的一乾二净,连个柿子叶也不会剩。今年雪落得早,他在石板下藏了好些,鸟雀不曾窥见,也不曾破皮,便取了好些收在怀里,带了回去。 他的手揣在怀里,闲闲的走在山路上,突然想着沈梦也不知气得如何了。若是从前,他这样小的性子,只怕早就气炸了。 只是就这样想着想着,他唇角的笑意便渐渐的淡去了。为甚麽又会想起从前的事情呢,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明明想着重新来过的。 沈梦问他怎麽同从前不同了,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他从来都不是个自怨自艾,祈求怜悯的 分卷阅读14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8 人。可是沈梦问他,他终究还是有些难受的,他如今之所以这样的不同,难道沈梦还不知道是甚麽缘故麽?却非要在这里明知故问。 他双目失明,在这山中养伤之际,过去的许多乐趣似乎都已经不再成为乐趣。闲得发慌的时候,便是教人刀剑,逗弄小童,似乎也成了一种消遣。又或者独自一个静静的在山里行走,听着风声水声,或者冬日里流冰破碎,沿河冲撞而下,也成了一桩极有兴味的事。 便是平时,听到鸟儿从头顶扑棱棱的掠过,又或者树枝被积雪轻轻压断,这些细小而不同的声音,才能让他不那麽的寂寞空虚,觉得无趣。 他不知他到底是为了甚麽才寄出那封信的。沈梦问他的话,他其实一直都不曾想明白,可他还是写了,想要这个人来,若是不来,他也能索性的装作忘记了。 只是那时他似乎从来都不曾想过,若是这个人真的不来,他又会怎样。 回去庄里,沈梦倒宛若平常,好像甚麽都不曾发生过的一般。歆月说他一直在房里替他叠那些刚收回来的衣裳。见他回来,便问他说:“也不知教主中饭想用些甚麽?” 他心里倒有些纳罕,说:“你想着做便好了,我走了许多路,倒是饿得很。” 歆月服侍他将外面的衣衫脱了下去,见他怀里抱满了熟透的柿子,便欢喜极了,小心翼翼的帮他一个个拾到桌子上。何燕常知道他一定想吃的厉害,便说:“你先拿一个吃了,剩下的再给他们分便是。” 歆月看他衣衫,便说:“教主,你先换件衫。” 便去屋里取了一件,走出来时正要往开抖的时候,却咦了一声,愣在了那里。 “怎麽?”何燕常问他。 歆月奇怪的举着那件衫,说:“这件衫後面写着字,我记得我收起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的啊?” 何燕常心想,怕是洗得时候被墨污了?也不愿深究,便说:“再拿一件便是了。” 歆月便又拿了一件,站在衣箱前面将衣衫抖开,啊了一声,便慌忙的捂住了嘴。 何燕常觉得古怪,便说:“怎麽?” 歆月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 何燕常皱起了眉头,想,怕不是甚麽好事,便道:“快说。” 歆月很是生气,说:“教主,不知是谁,在您的衫上画了个王八。” 何燕常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反问他道,“甚麽?” 歆月又抓起之前抖开的那一件,说:“这件上写着个‘肥’字,”又指着这一件说:“这件上画了个王八,”他扭捏了一下,才又说:“王八背上还写了个‘蛋’字!” 何燕常哦了一声,片刻之後才说:“这分明是在骂我了。骂我食言而肥,是个王八蛋?” 番外一《梦池》九 歆月气的满脸通红,说:“这是谁,好大的胆子!教主一言九鼎,从来不曾骗过人的。”想了想,便奇怪的说道:“这几件都是夙星洗的,他胆子最小了,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何燕常笑了一下,想,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这样可笑,这样孩子气的事情,居然会是这个人做出来的。 歆月又想了一下,只觉得古怪,心道,这庄里没有哪个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思索之间,突然恍然大悟,说:“方才那个梦池在那里叠衣裳……” 何燕常见他还要说下去,就拦阻他道,“算了,也没甚麽要紧。” 歆月却不肯就这样善罢甘休,他生气的说道:“那怎麽成?教主,他把你的衣裳後面都写了字,这还怎麽穿啊?你统共就这麽些衣裳。” 何燕常没想到会是这样,就说,“拿件脏的来穿罢,或者实在不成,就随便拿件有字的,也没甚麽要紧,” 歆月随手又抽了一件,抖开来,看着衣衫後背大大的墨迹,终於忍不下去了,何燕常统共就这麽六件衣裳,一件刚脱下来的,脏了,还有一件昨天脱下来的,也脏了,剩下的四件洗净的,全都被写上了字。这下可好了,要喊人过来重洗。 他恨恨的将衣裳丢在地上,说:“教主,你要给他个教训!” 何燕常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哦,怎麽个教训法?” 歆月哼哼了两声,说:“让他洗!” 何燕常走到他身边,从衣箱里随手扯了一件出来,自己穿在身上,歆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後背那个触目惊心的肥字,简直不能想像若是教主就穿着这件可怖之极的衣衫走出门去,大家看了会怎样? 何燕常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让他洗,只怕都洗烂了也洗不净。” 歆月很不高兴,悻悻的将凌乱的那几件衣裳叠了起来,准备迟些送去教人洗。他想着该教人去山外的镇子上请人给教主做几件新衣裳,又想着现在庄里还有谁能出去,愈想就愈生气,决定就算教主不教训那个梦池,他也要教训一下那个胡作非为的家伙。 何燕常坐在桌边歇了片刻,又喝了半盏茶,才想起了甚麽似的,同他说道:“你就装作不知道,等迟些看他送饭来怎麽说。” 歆月嗯了一声,说:“我叫他们去盘松镇上再给您做几件衣裳,这几件先拿去洗了,你在这里歇歇,我去去便回。” 何燕常就着手边的茶盏喝着剩下的茶,说:“吃完了再去吧。” 歆月气鼓鼓的说:“我才不吃他做的东西!谁知道放了甚麽?教主你也别吃,我教他们再给您做!” 何燕常见他气得这麽厉害,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正要说些甚麽,歆月已经一阵风似的推开门跑了出去。 何燕常叹了口气,想,这样容易就生气了,那日後岂不是要被沈梦气死了? 他难得这样闲下来,想着左右无事,沈梦又不知几时才能将中饭做好,便伸手摸了一个柿子,拿布巾擦了擦,正要剥开,便听到门被推开,他以为是歆月忘记了拿甚麽,便说:“勺子在哪里?” 说完他便明白问错了,他闻到了肉汤的香气,来的自然不是歆月。沈梦将食盒放在桌上,一样样的摆了出来,见他转过身去,便愣了一下,低声的问道:“怎麽穿这件,这件脏成这样。” 何燕常满不在乎的走到床角,提起桶来倒了些水在木盆里,才说:“那麽讲究做甚麽。” 沈梦声音不大自在的说道:“先吃饭罢。” 何燕常便笑了笑,拿架子上的布巾在木盆里蘸了蘸水,正要擦手,沈梦静悄悄的走了过来,默不作声的接过了湿润的布巾,捉住他的手,摁在木盆里,一下下的替他擦洗了起来。 何燕常没想到他会这样仔细的替自己洗手,便啧了一下,说:“也没有那麽脏了,不过是摘了些柿子罢了。” 沈梦替他擦乾了手,两个人回到桌前,沈梦替他盛了饭, 分卷阅读14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4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49 又盛了汤,何燕常闻着好像笋乾烧肉的味道,这是他极爱吃的一道菜。他夹了一筷子,送到口中慢慢的咀嚼,吃着果然不错,只是味道却有些不同,汤也十分的清淡,却淡得恰到好处,也很合他的口味。 何燕常缓缓的喝着汤,心里有些异样,想,这个人其实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事罢。只是生来聪明,极有天分,所以做甚麽都极容易,都难不倒他罢。 他吃完了碗里的饭,沈梦就接过碗去,又给他盛了一碗,何燕常接的时候,不经意的碰到了他的指尖,沈梦似乎僵了一下,何燕常装作丝毫不觉的样子,将碗接了过来。 沈梦静了好一阵儿,才说:“好吃麽?” 何燕常正要吃,却不料他在这时候开口,便用筷子戳着碗里饭,略想了想,才说:“挺好。” 沈梦朝他靠了过来,轻声的问说:“我每日里都做给你吃,好麽?” 何燕常顿住了,半晌才说,“我只有那麽几件衣裳,你若是每日都要给我做饭,我的衣裳可不够你写的。” 【番外一】《梦池》 十 沈梦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紧紧的抿着唇,片刻之後,才忍着气说道:“那怎麽办?你言而无信,哄骗了我,我难道还能当真和你动手不成?我难道能当着那个小孩子的面说你是个食言而肥的骗子麽?是个骗我过来,又不肯告诉我为甚麽,连一句许诺也不肯给我的王八蛋?” 他似乎忍了很久,此时此刻,积蓄的怒气终於爆发了出来,只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得又很缓慢,似乎这两个念头都曾在他心头盘踞许久,只是不曾付诸实施罢了。 他从一回来就想要做些甚麽来挽回,却总是不知要如何挽回,他想要变得像黄谌,像赵灵,像之前讨过这个人喜欢的每个人。 但是他觉得这太难了。就好像无论他再做甚麽,再怎麽做,这个人都不会像待何林一样的待他了。 这个念头让他焦躁了起来,让他不再忍耐,脱口而出。 出乎他意料的是,何燕常居然笑了一下,“我还在想,你不知甚麽时候才会发作?你来了这里的几日,脾气这样的好,简直都不像你了。” 沈梦很是惊讶的看着他,愣愣的,他不知要应些甚麽,他的怒气彷佛消散了,他觉着何燕常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而他已经有太久没有看到这个人露出这种神情了。何燕常轻轻的放下筷子,想了想,然後才说:“……我有时梦到你……,”他顿了顿,又说,“有时又想忘记你。” 沈梦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他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觉得何燕常大约也听到了。 他声音苦涩的问道,“为甚麽?”不等何燕常回答,他又急促的说道:“你不能忘。” 何燕常连连的笑了起来,然後才说:“若是忘了,便不会要你来了。” 沈梦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只觉得简直难以置信。他死死的盯着何燕常,似乎想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又在哄他,是不是又在敷衍他。 何燕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绷,就笑着说道:“我觉得如今这样很好。” 沈梦起初没有说话,然後才闷闷不乐的说道:“跟个女人似的天天给你做饭麽?” 他差一点儿就想说,难道像黄谌那样听话,把你伺候的无比周到,你就喜欢了,就觉得好了? 可他不想提起,也不敢再提起那个名字了。他一丝一毫都不想让这个人想起那个黄谌来。 何燕常听见他说了甚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沈梦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怎麽,难道不是?难不成你还觉着在你衣衫上乱画很好麽?” 何燕常想了想,唇角微微的弯起,慢悠悠的说道:“……很好啊,我觉得有趣。”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他明知道他没有听错,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甚麽。有那麽片刻,他简直无语,然後他忍不住提醒这个糊涂的老家伙,他说,“我可是在你衣裳後面写了很多骂人的话,还画了个……,”他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才说,“我画了只王八在你衣裳後面,……你也觉着很好,觉着有趣?” 何燕常笑了起来,也不知想些甚麽,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只是觉着……,”他顿了一下,才说,“……让我有点儿想起何林。” 沈梦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听到何燕常的呼吸声,很轻,很缓慢,却带着一点儿异样的温柔。 【番外一】《梦池》十一 他觉得脸上很热,热得几乎发烫,他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他明明觉着很欢喜的,可不知为何,却又觉着那麽的难过。 他伸出手去,轻轻的覆在何燕常的腿上,何燕常并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这麽抚在他的腿上。他低下头去,鼻尖却忍不住发酸,他轻声的说道:“让我来照顾你罢,或许我做得不如别人好,可是……” 何燕常笑了,就说:“你不是不想跟个女人似的伺候我麽?” 沈梦皱起了眉头,有点恼恨,想,这个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悻悻的说道:“我说了,我不是你的下人。” 何燕常“哦”了一声,那一声拖得极长,好像是在嘲弄他的一般,但却没有甚麽恶意。他手心似乎有点儿出汗,他屏住呼吸平静了一下,才扭捏的说道:“因为你看不见了,我要照顾你。” 何燕常意味深长的又“哦”了一声,故意的说道:“你是嫌我老,又嫌我瞎,觉着我自己照顾不了自己麽?” 沈梦有点儿恼火,声音极轻的嘟囔了几句甚麽,何燕常没有听清,便问他:“怎麽?” 沈梦声音稍大了些,却也不过是勉强才能听到。他嘟囔着说道:“你就是个老糊涂!” 何燕常一本正经的反问他道,“难道这些不是你说过的麽?说我是个难伺候的老家伙。我还记着呢。” 沈梦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何燕常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不料沈梦突然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搂住他的脖颈,狠狠的吻住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极凶狠的亲吻,就好像猛兽要咬断猎物的脖颈一般,那麽的猛烈,连一丝喘息的空隙都不曾留给他。沈梦就好像要夺走他的呼吸一样狠狠的亲吻着他,亲吻着他的每一寸唇舌,就好像要把他的一切都吞吃下去似的。 何燕常没有动,任由他亲吻着,沈梦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一点点的松开了他,却仍旧搂着他的腰。 何燕常舔了一下唇,然後有点儿苦恼的说道:“破了。” 沈梦苦笑了起来,只是听他呼吸中略带不稳,心里却痒痒的,忍不住想要做点甚麽。何燕常又舔了一下,然後说:“晚上别 分卷阅读14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0 烧汤了。”沈梦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後不知怎麽的,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慌忙的把泪拭掉,然後看着何燕常微蹙的眉头,便又笑了起来。 他抱着何燕常,下巴抵着何燕常的肩,觉得好像这一切那麽的安详,几乎像做梦一样。他喃喃的说道,“你是我的。”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不嫌弃我老?” 沈梦有点儿羞窘。他心里其实从来不觉着这个人老,可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的,却还是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他咬着牙,气恨恨的说,“就算你又老又混帐,又难伺候又好色,你也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何燕常笑了起来,懒洋洋的反问他说:“凭甚麽呢?难道我同你立了甚麽契不成?” 沈梦暗暗的磨牙,心里又恼火又不甘,忍了又忍,放软了声音,问他道:“我夜里过来好麽?” 【番外一】《梦池》十二 何燕常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他想了想,然後才郑重的说:“不好。” 沈梦听了就很有些不快,他沉下了脸,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和颜悦色,小心翼翼的反问他道:“难道还有甚麽是那个歆月才能做,我却做不得的麽?” “……没有,”何燕常静了静,才说:“这样挺好的。”他似乎是在反问,又彷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他声音很轻的说道,“慢慢来不好麽?” 沈梦被这句彷佛耳语一般的低语弄懵了。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这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 这不是请求,不是许诺,也不是命令,好像甚麽也不是,却好像甚麽都有了,他想要的那些,都有了,虽然不够,却彷佛都在那里了。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何燕常摸了过来,摸到了他的脸,然後迟疑了一下,低声的说道:“你瘦了……” 沈梦的眼眶发红,但是他很快的低下了头去,不自觉的用下巴去磨蹭着那个人微凉的手指。何燕常似乎想要松手,却又有些犹豫,他闭上了眼,握住了这个人的手腕,有点儿蛮横的说道:“别让我等太久……” 何燕常被他凶狠的口气弄得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反问他说:“是不是我太老,你就不要了?”他想要笑,想要说那是自然,可他却没说话。他只是握着何燕常的手,在脸上轻轻的磨蹭着,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欲,不似从前那麽的强烈,那麽的粗暴,反而是一种很温柔的悸动。他屏住了呼吸,然後在何燕常的手心缓缓的吐着气,低声的说道,“我怕你到时候抱着我却甚麽也干不了,悔不当初而已。何教主。” 何燕常的手指轻颤了一下,然後飞快的从他手中抽了回来,不动声色的说道:“听起来好像你很欠干啊……” 沈梦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底发红,双颊发烫,差点儿就想动手揍他了。这哪里像是个一教之主的样子?他觉得他画得根本一点儿不错,这个老混帐就是个王八蛋。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事到如今,他可不想功亏一篑。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安静了一会儿,才平心静气的说道:“我带来的衣裳里面有几件你能穿,我去拿来给你换上。” 何燕常抿着唇微微的笑,然後说:“好啊。” 沈梦站起身来,去收桌上的冷饭,何燕常也不知想起甚麽,突然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我怎麽好白穿你的衣裳?我拿我的衣裳跟你换,我身上这件就值二两银子呢。” 沈梦终於忍无可忍,恼火的说道:“少拿我开心!不然我揍你。” 何燕常忍俊不禁,终於笑了起来,走过他身旁,似乎是不经意的与他擦肩而过。沈梦被他若有若无的触碰弄得心烦意乱,带着焦躁的情欲犹如云雾一般从他心底蒸腾而起。他死死的盯着何燕常,看着他赤裸的手腕,松松束起的玉带,还有随意趿着的鞋,所有的这些都让他喉咙发紧,胯下发胀,脑袋里一片空白,然後他看到了何燕常的後背。 看到那个硕大无比的肥字之後,他愣了一下,然後意料之中的,那膨胀的,犹如烟雾一般的情欲,便烟消云散了,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这字,还是笑他自己。 何燕常从墙上取下刀来,将其缓缓的系在腰间,然後说:“若是你学得好了,我便送把刀给你。” 沈梦心里一动,想说些甚麽,却又有些犹豫。当年何燕常曾有一对鸳鸯刀,送了雌刀与他,自己留下了雄刀。可他来这庄上,就不曾见过那把雄刀。他一直都想开口一问,却总是寻不到一个好的时机,因此迟迟不曾问过。眼下倒彷佛是个契机,只是他心中隐约的有所畏惧,让他不敢贸然发问。 【番外一】《梦池》十三 何燕常已经推门走了出去,午後明亮的阳光落了进来,映在他的脸庞上。他微微的扬起了脸,任凭那些蛛丝一样的明光落在他的脸颊上。 温暖的日光让他觉得很舒服,就好像那种暖意能透过他的衣衫,一直落到他心底一样。他有时很怀念从前在教中的日子,武场里的石板总是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躺在上面很舒服,即便不睡,只是闭着眼躺在那里,也十分的惬意。 晴天的时节,他喜欢平躺在那里,甚麽也不做,只是看着天上的云,心情便很舒畅。不知不觉间,一下午,一天,就这样匆匆的过去了。 他已经失明得太久,久得连梦里都不记得云和天空的样子了。 只有阳光落在他指尖的时候,他才恍惚得觉着,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走出小院的院门,在走道上碰到了歆月。歆月送了衣裳过去给人洗,急匆匆的回来,见他正要出门,便说:“教主,你是要去教他们刀法麽?” 何燕常眯着眼睛昂起头,笑着说:“原本是这麽打算的,不过现下又改主意了,太阳这样好,还是先歇着罢。” 歆月欢喜的拍手说道:“太好啦,正好我去盘松镇给您做衣裳。”又撅着嘴说:“大家都忙得很,腾不出空儿来,这事儿又赶得紧,只好我去了。” 何燕常想着沈梦说要拿衣裳给他,因此倒也不必急着去盘松镇做衣裳,只是想到歆月方才气成那个样子,所以还是不曾说,只道:“怕甚麽,我再教你便是。” 歆月听他这麽说,眼里都放出光来,却又有些放心不下,摇头说:“不行,上次您教了我一套剑法,我不小心就在奎星面前露了出来,被他们好一顿盘问。我又不如教主教得好,怎麽教他们也学不像,反而被他们说我藏私。”歆月一脸的委屈,大约是想起那时的时候,还是觉得十分冤枉罢。 何燕常被他哀怨的口气逗乐了,反问他说:“那你当真不学了?” 歆月心中挣扎了半天,终於摇头说:“不学了。” 何燕常 分卷阅读15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1 不免觉着可惜。歆月的天分极高,是这庄里童子中悟性最好,又最能融会贯通的一个,只可惜性子太过老实,又有些死心眼,总是被人欺负还不自知。 有时就偏偏是这种口无遮拦的小孩子,明明没有坏心,却往往伤人最深。何燕常房里照料日常起居的童子原本是轮换的,後来何燕常特意挑了歆月留在小院里住下,也好把他留在身边看着他。 歆月又问他:“灶房里蒸的春饼,还有米粥,我端些来给您吃?” 何燕常午饭吃得并不多,与沈梦说起话来,他就忘记了。後来饭菜都冷了,便没再吃,听他这麽问,也觉着有些不饱,便说:“好,你拿些过来,我捏核桃给你吃。” 歆月撅着嘴,哼哼了两声,似乎不怎麽想吃的样子,何燕常好笑起来,说:“好好好,不吃便不吃。” 午後的武场一片静谧,只有鸟雀三五成群的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何燕常盘腿坐在石板之上,伸手缓缓的摩挲着光滑的刀柄,这把刀是赵灵寻来给他的,那时他刚回去教中,许多人都从各地搜寻了宝剑回来,好献与他,只有赵灵记得他说过的话,寻了一把宝刀回来给他。 罗俊青也从宫里送来好几把宝刀。刀是极好的刀,不过一看便看得出来是宫中之物。何燕常摸过了那精致无比的刀柄,便不太想用了,他不喜欢太过招摇。 他闭着眼,手枕在脑後,任由轻风柔柔的从他身上抚过。身下的石板被晒得有些发烫,他躺在那里舒服极了,正想要打个盹儿,便听到有极轻的脚步声朝武场这里走了过来。 然後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唤道:“教主?” 听起来似乎是原本与歆月同住一屋的那个小童子,叫做焬月的。 “嗯,”何燕常坐了起来,问他说:“怎麽?” 焬月腼腆的说道,“教主,歆月说你中午不曾用饭,我带了点心过来给你吃。” 【番外一】《梦池》十四 何燕常以为是歆月要他过来的,便说:“好啊,你也一起吃些。” 焬月小心翼翼的坐在他的身边,从食盒里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糕点。何燕常闻到了香甜的气息,胡乱的在衣襟上蹭了蹭手,便要去拿。焬月递给他一个半湿的手巾,何燕常这才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认真的擦了擦,然後拿起还热气腾腾的糕点来吃了一口。 尝过以後他才想了起来,这个他是吃过的,就是这个叫做焬月的小童子曾经做给他吃,他那时还极力称赞过的。 歆月在曹真的庄里就一直同焬月住在一间,他年纪虽然小些,却把焬月当做弟弟一样的护着,知道他夸了焬月,高兴极了,後来还同他说:“教主,你能不能让他留在庄里?”庄里的童子十六岁之後便要自谋生路,他怕焬月身无一技之长,不能留下,因此相求。何燕常那时只觉得说这些太早,便说,等真到了离庄之日再说罢。歆月还颇有些失望,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焬月安静的等他吃完,然後才有点儿胆怯的问他:“好吃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伸手又要了一块儿,焬月轻轻的放在他的手心,何燕常拿在手里,没有吃,先同他说:“很好吃,焬月,你手艺真不错。”焬月的脸微微的红,似乎还有点儿不能相信似的。何燕常想起他平日里闷不做声,也不大合群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他,“歆月说你很喜欢後厨之事,你想要学厨麽?” 焬月怔了一下,轻轻的摇头,说:“我只想做给教主和大家吃。” 何燕常想了想,慢慢的吃着盒里的糕点,然後有点儿含糊的问说:“那你打算做甚麽呢?我记得你也不喜欢刀剑,也不喜欢算帐,你将来离了庄子,怎麽谋生呢?” 他记得焬月比歆月还要大两岁呢,只是年幼时便遇着了荒年,因而个头瘦小,看上去反而比焬月还要年幼,似乎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焬月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呆了半晌,才小声的说:“我就想留在这里,一直给教主和大家做饭。” 何燕常安静了一会儿,想说些甚麽,却又觉着好像说甚麽都太过无情。 焬月还小,不曾经历过甚麽风浪,也不懂得为自己谋划,以为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可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曹真收容他们是因了善心,但庄子里不可能一直养着这麽些人,他们有些或许会留下,但大部分人,终究还是要离去的。 他在心里轻轻的叹息,才说:“你今年都十五了罢,再过一年,庄里就不会留你了,你当真不曾想过,将来要做些甚麽麽?” 焬月突然轻声的问他:“教主,你想要把那个人留下来是麽?所以这几日都不让大家给您做饭了?” 何燕常愣了一下,却不想会说到沈梦身上。 他不知要如何跟这少年解释沈梦的到来,便沉默了片刻。 焬月不安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说,“教主以前认得他麽?” 问过之後却又懊悔,说:“我不该问的,教主不要怪我。” 何燕常想摸摸他的头,但又想起他刚吃了糕点,手还没擦,便笑了一下,又抓了一块在手里慢慢的吃,说:“也没甚麽。他以前是在我身边的,我教过他剑法。” 焬月“哦”了一声,似乎有点儿失落。何燕常吃完了最後一块儿糕点,拍了拍手,焬月把手巾递给他,何燕常缓缓的擦着,不知怎麽,想起了那时在教主宫里的事,便微微的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刚入教时,比你和歆月都要小哩。” 焬月似乎有点儿好奇,却又不敢问的样子,便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喃喃的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教主是个念旧的人。” “嗯?”何燕常不知他何出此言,忍不住就笑了,说:“怎麽突然这麽说?” 【番外一】《梦池》 十五 焬月没料到他会同自己说这些,忍不住就欢喜起来,连声的说道:“歆月说教主有好多宝剑呢,可教主还是总用那一把剑。还有,教主的那些衣裳也穿的很久了。那天赵大人来了,不是还说您穿的那件衫,原本是朱红色的麽?只是洗过太多水,所以成了如今这样淡的颜色。”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我总使那把剑,不过是因为用着顺手罢了。至於那些衣裳,反正还是旧的穿着舒服些。” 焬月抿着唇偷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试探般的问说,“教主,我今年有晒杏乾,同往年不一样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何燕常说,“好啊,”然後便伸出手去。焬月在他手心里放了个软软的,带着湿意的东西,何燕常放在嘴里,觉得又软又甜,还带着果香,却又有些嚼劲儿,便说:“这是怎麽做的?晒杏乾可不 分卷阅读15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2 是这个味道。” 焬月便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原本想晒乾了泡水给教主……和大家喝,结果今年雪落得早,有点儿受潮了,我就洗净了腌在蜜里,不想腌出来倒是很好吃。” 何燕常心里一动,忍不住赞他,说:“你做这个倒是极有悟性。”他说完又想起歆月的话,便说,“不如我替你寻个名厨,你好好同他学上几年,将来自己有一技傍身,走到哪里都不怕了。” 焬月愣了一下,突然很是不安,说:“教主,我不能留下来麽?我……我不想离开这里。” 何燕常知道他与歆月同住一室,亲如兄弟一般,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并不奇怪。只是歆月习武的天赋极高,教里若是来人挑选,必然是会留他下来的。 “曹真为甚麽送你过来呢?”何燕常问他,“你也不喜欢学医?” 焬月轻轻的“嗯”了一声,说:“我学得不好,比大家都差。师父本来想让我在药房里的,可我实在不喜欢。” 何燕常忍不住笑了,擦了擦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这没甚麽,谁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总有他不怎麽擅长的,也总有些他偏偏就是做得比别人好。” 焬月没想到他会这样安抚自己,心里十分的欢喜,便小声的说:“可教主不是,教主甚麽都会啊。” 何燕常被他这麽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这样真心实意的恭维,他倒是许久不曾听到了。 好像有谁也这麽说过,那似乎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好像是阿谌罢,在落着雪的武场里,搂着比一人高的扫帚,仰着脑袋看他,眼神里满是爱慕,让他微微的心动。 他心里有点难受,想起这个人总是会让他胸口发疼。 他不知道他有多久没有想起阿谌了,大约有好一阵儿了罢。这个念头让他不大舒服,就好像无论他想或者不想,过去的那些终於都慢慢的过去了,不容他挽留。 他的笑意渐渐的淡了下去,焬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事,便抱着膝盖,默不作声的静坐在一旁。 他仰起头来,可惜却甚麽也看不到,便问焬月:“天气怎样?这几日还会落雪麽?” 焬月便也认真的抬起头来看着天,有点迟疑的说:“今天夜里怕是不会下了罢,”然後又有些讪讪的说,“歆月很厉害呢,看一眼云就知道天气怎样,我看不准的。” 何燕常笑了起来,逗他说:“那倒是,不然也不能被雪埋住了杏乾。” 焬月脸红起来,小声的说:“歆月真的很厉害,干甚麽都在行。我不行的,甚麽都不如他。” 何燕常听他这样泄气,便说:“你教他烧道菜看看?” 焬月想了想,就笑了起来,说:“他舌头不好,尝不出味道来,所以做不好菜。” 何燕常哦了一声,笑了起来,说:“那就是了,你总有强过他的地方。” 焬月被他这样说,便很不好意思,正要说些甚麽,抬头一看,却咦了一声,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闭口不言。 何燕常方才与他说得投缘,居然都不曾留意,直到这时才察觉,武场里不知何时,来了另外一个人。 “谁?”何燕常忍不住就问,能让焬月怕成这个样子,总不会是歆月。 那个人脸色铁青的看着焬月,焬月被他看得十分害怕,深深的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直视。 【番外一】《梦池》 十六 他慢慢走了过来,何燕常听那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异常的熟悉,这才回过神来,知道是沈梦,以为是到了要用晚饭的时节,便有点儿吃惊,问说:“几时了?” 沈梦冷冷的瞪着那个小童子,然後一言不发的走到了何燕常的面前。他手腕上搭了两件衣裳,看起来犹如新衫,似乎没怎麽穿过的。他把其中一件随手抖开,披在何燕常的身上,遮住了他背上的墨迹,然後把另一件扔在了何燕常面前,甚麽也没说就这麽走了。 他一路走来,想找到何燕常,把找着的衣裳给他,却不料会看到他藏在这无人的武场,与那小童子轻声的说些甚麽。 前面的话他不曾听真,等他走近,只听到那小童子软绵绵的声音,带点讨好的同何燕常说甚麽今天夜里怕是不会落雪的话,又看那小童子生得颇有几分颜色,顿时勃然大怒。他不知怎的,一下就想起当年黄谌在武场扫雪,一步登天之事,便愈发的不能容忍。 他气得发狂,简直想要杀人,可心底到底还是明白的,他的这股怒气来得毫无道理。何燕常不过同那童子说两句话罢了,又没有行甚麽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便是当真有了甚麽,他与何燕常又不是夫妻,何燕常也从来不曾应允过他甚麽,他又凭甚麽发作? 他心里难受得厉害,简直犹如刀割一般,却还是生生的忍住了。他紧紧的看着何燕常的脸,想要从这人的脸上看出些甚麽来,可惜甚麽也看不出。他抿紧了唇,甚麽也不肯说,丢下衣裳转身就走。可脑袋里却一直在嗡嗡作响,就好像一下子被甚麽掏空了似的。 他走出了武场,怒气才略微消散,可心里却乱极了。他早就知道这人是喜欢少年多些。那时他才入教中,这人疼他爱他,虽是为了他的美色,却也温柔之极。可後来他慢慢长大,这人待他便愈发的冷淡,总是藉故外出,一去便是数月,很少长留在教主宫中了。他想起那时黄谌受宠,也正是少年时节,大约与方才那童子相仿的年纪罢。後来失宠,怕也是不再年少的缘故。他想到这里,心里竟极不是滋味,又恨又痛,却不知到底要如何是好。 他带着那两件新衫,四处找寻何燕常的时候,还是满心欢喜,却不想衣衫送了出去,他心里的欢喜,却彷佛被人尽数扯碎,不成样子了。 他从曹真庄里过来时,甚麽也不曾带着,只带了几套衣裳和那把雌刀。其中有两件略大些,不想到如今却正好派上用场。他同何燕常说过了话,回去房中,从箱子里翻了出来,便想拿去给何燕常换上。只是等他回去时,何燕常已经不在房中了。他拿着衣裳推门进去,歆月正在系绑腿,打算下山给何燕常做衣裳。这时庄里事多,大家都忙,歆月使不动别人,便索性自己去了。 沈梦在这里住了几日,听说了一些歆月的事情,知道这个童子很有些天赋,也得何燕常的欢喜,因此被何燕常留在身边。沈梦见他相貌平平,懵懵懂懂,心里也没有把他当回事儿,这时进来,晓得何燕常不在,便问说:“教主哪里去了?” 歆月见他进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何燕常统共就那麽几件衣裳,全被这人画得乌七八糟,哪里还穿得出去?他先前还觉着这人生得好看,心里很是喜欢,可是如今只觉着这人可恶,对教主无礼不说,还那麽的肆意胡为,仗着是教主的 分卷阅读15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3 旧识,就敢对教主那麽的冒犯。他气哼哼的说:“你是哪个,要管教主的去向?”沈梦听他话锋不对,也不想与他多说,便道:“我寻了两件衣裳,正要与他换上,既然不在这里,我出去找找便是。”这话说完,愈发的把歆月惹恼了,歆月高声问他道:“站住!你既然是教中之人,便该知晓,你毁了教主衣衫,就是冒犯教主。你不自去领罚,还四处游荡甚麽!” 沈梦听了十分好笑,想,何燕常还不曾说要罚我,你却是哪尊神,敢来说这大话,因此竟然毫不放在心上。 只是等他寻到了何燕常,却被他瞥见那样的一副光景,就好像他辛辛苦苦搜得了许多剑谱,自己还不曾细细的端详,便被人强盗般的取走了似的。沈梦心里又恼火又难受,想起歆月的话来,竟然极不是滋味,想,他是何燕常身边的人,何燕常若是待我好些,他又怎麽敢对我如此说话?若不是何燕常言语里露出冷淡之意,他绝然不会对我如此! 这样一想,心里就愈发的难过,有些恨何燕常的无情,又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惶惶然,竟然是从未有过的伤心。 【番外一】《梦池》十 七 他在院落之间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好了一阵儿才终於回过神来,也不知走去了哪一处的偏院,竟然不知如何走来的。他静静的站定了,仰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屋檐。房上都是一块块的青瓦,有几片碎了,也无人修补。他吸了口气,提着衣角一跃而起,翻身稳稳的站在了房顶,然後朝下看去。 这里原来是庄里北向的院落,他到这里还不过几日,并不曾走遍。不过北方的庄子都是一进一进的院子,稍微站得高些,便一览无馀。不似南边,许多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若不是站在小楼之上,便不能一窥全貌。他站在屋顶一看,立时便晓得怎麽走了。北方的庄院,原本就没多少树,落雪之後便愈发荒得厉害了。别说是庄里了,便是看这庄外,满山遍野的都是些枯树,一片叶子也无,灰蒙蒙的。沈梦放眼望去,只觉得这山里一派荒凉之气,也只有双目失明的何燕常才住得下去。他朝北边看去,仔细的看着正院之後那个靠西墙的武场。何燕常已经离开了,只有那个小童子仍旧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把头微微的埋在膝盖之间,轻轻的摇晃着,他的身旁只放着一个朱漆的方形食盒,看起来孤零零的。 莫名的,他心里的苦闷就好像散去了一些似的。他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然後仔细的看清了去路,才跳了下去,朝他住的那个偏院走去。 何燕常原本是要去找个无人的僻静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却不想会是焬月送了点心来与他,他也不好吃了人家的点心就赶人家走,不知怎的,便与这小童说了小半日的话。正说得高兴之际,却被沈梦寻来,劈头盖脸的就扔了件衣裳过来,虽然一个字都不曾与他说,却是满身的怒气,他纵然双目失明,却也察觉了。焬月坐在他身旁,不知怎麽就吓得战战兢兢,直往他身後缩。 沈梦把衣裳甩在他脸上就转身走了,连句话也不肯与他说。 他听着沈梦走出武场,原本的兴致也没了,便索性回去了。他走时想起袖里揣了些核桃,便都取了出来,一个个的捏碎,给了焬月。 焬月慌忙的伸出双手去接,何燕常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怕甚麽,碎不了。你要吃的时候,再稍稍用点力,它便裂开了。” 焬月“啊”了一声,看着手心里那一个个看似完整的小核桃,似乎觉着很惊奇。何燕常拍了拍手,身上披着一件衣裳,手里又提了一件,这才回去了。 他回去就将衣裳换了,歆月大约是看见了的,却出奇的甚麽话也不曾说。 他让歆月把教里新寄来的书信都念过了,又一一口述,仔细的回了。另有一封宫里的信,也无落款,只画着一口金环大刀,这是罗俊青给他的书信,每一封上都画一把刀,却每一把都不相同。头一次给他读信时,歆月还说:“这个人是做甚麽的,怎麽信上还画一口刀?若是不看信里的字,还以为这人要与教主比刀哩!”後来见每封书信里都有,却又都不同,歆月便问他说:“这些刀都是这个人的麽?” 何燕常心想,这天下都是他的了,有这许多刀又有甚麽稀奇?只是听他口气中似乎颇有些艳羡的样子,便隐隐的好笑,想,难不成又是一个爱刀如命的武痴? 罗俊青不过是又在信里同他大发牢骚罢了,只是大约在宫里闷得厉害,竟然想出半套刀法来写在信的末尾。口气十分的得意洋洋,说这套刀法无人可破,还说有朝一日要同他比试一番,定要教他甘拜下风。 信里的刀法虽然只有半套,连收势都无,却果然十分的精妙,不同寻常。何燕常为回他这一封信,倒把他那半套刀法琢磨了半日,因此迟迟不曾落笔。 到了晚上要用饭的时候,歆月便将书信收了起来,把他从书房撵了出去。何燕常想着迟些沈梦过来,不如教他一同用饭好了,却不料晚饭竟是别的童子送来了。他心里有点儿奇怪,想,不知沈梦去了哪里,却不好问出口来。想起午後在武场时那人一身的怒气,不免哂然一笑,想,倒要看看他这次能发作到几时。 这一顿饭的味道原也不坏,他却吃得不怎麽多,将碗里的饭吃完了也没再多盛,便没甚麽胃口了,懒懒的将筷子放在了碗上,起身自去倒了一盏茶喝。 【番外一】《梦池》十八 他到夜里临睡前,终於想到了要如何破罗俊青那半套刀法,便起了兴致,教歆月又点起灯来,连夜的将书信回了。歆月白天下了趟山,庄里常做衣裳的那家布庄这几日办白事,正是头七,不肯动针。他又去最近的镇子上寻了个大些的绣庄,请了个裁缝前来。他先走一步,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他这一路走得腰酸背痛,小腿直抽筋,只想到了夜里好好的睡一觉。结果头刚沾到枕头就被何燕常弄了起来写信。他边打哈欠边揉眼睛的听何燕常说话,写着写着手就是一顿,然後纸上就是一个大墨点,他打了个激灵,这才算是清醒过来,好歹的把信写完了。 歆月把信装了起来,正想要赶快上床去睡,却听到何燕常若无其事般的问他道:“他没来麽?” 歆月的瞌睡这下全醒了,他疑惑的看着何燕常,心想,教主问他做甚麽?却偏偏明知故问的说道:“教主说谁?” 何燕常只说:“他夜夜都来的,怎麽偏偏今夜不曾来?” 歆月“哦”了一声,也不好再装傻了,就说:“他冒犯了教主,大约正在受罚罢。” 何燕常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问说:“受甚麽罚?” 歆月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想了一想,却还是答道, 分卷阅读15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4 “大约就是扫扫院子甚麽的罢。” 何燕常“哦”了一声,没再说些甚麽,便要去睡了。 歆月却有些睡不着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问说:“教主,你为甚麽要唤他来?你这几日都只教他做饭,大家都觉着奇怪呢……大家说……” 何燕常极少见他这样吞吐,便有些奇怪,问说:“怎麽?” 歆月抬头看他,心里有点儿委屈,还有些不信,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他,说,“大家都说,教主觉着我们无用,所以唤了从前教中的旧人来服侍,是要把我们送走了,是麽?” 何燕常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他与沈梦那段旧事,怕是只有教中之人才略知一二罢,也难怪这些小童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这些小童都是因了水难而流离失所的孤儿,曹真收在庄里,也教他们些本领,也有心想要在其中挑几个有天份的,继承他的衣鉢。 送来照料何燕常起居的这些小童,原本就是他挑剩的一些。曹真留在庄里的,都是些医术上有些天份,又勤勉上进的,他收在麾下,一心要教导成材。剩馀的,也有些送去了教中,还有些便送来了这里。只是教里终究不能养许多闲人,一旦成年,若是不能留在教中,便要送他们出去自谋生路。 这些小童心里大多也都明白,有些想要留在教中的,便极用心,歆月如此,奎星也是如此,每日里练武,都不敢懈怠丝毫。倒是那个焬月,却偏偏与众不同,是个异数。 何燕常不知要怎麽同他说起沈梦的事,想了片刻,才说,“他是他,你们是你们。他来,也不过是多个人吃饭罢了,你们只管和往常一样便是了。” 歆月虽然听他这麽说,却还是有许多的不解,闷声不乐的说道,“教主,他好大的胆子,对你那麽凶,还在你的衣裳後面乱画,你怎麽忍得下呀?要是庄里谁敢这麽胡来,我非得打他一顿,替您出出气不可!” 何燕常笑了,忍不住逗他,说:“那你怎麽不替我打他一顿,替我出出气?” 歆月揉了揉鼻子,小小声地说:“他比我大那麽多,又是你教出来的,我可不敢当真打他……” 他说到这里,後面的话就咽下没说,只在心里嘟囔了两句,说,也不过是骂他两句罢了。 何燕常倒是当真的想了想,然後说:“你若是当真要与他打,怕是打不过。” 歆月哼哼了两声,然後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说:“教主,你当真不会送我们走麽?” 何燕常见他问得提心吊胆,不免失笑起来,说:“规矩是你们师父定的,我好端端的,做甚麽要去改它?” 歆月终於松了口气,收起了笔墨,打算明早再送回书房去。他实在是要睡了。 夜已深了,歆月吹了灯便去睡了。可何燕常想着罗俊青那半套刀法,仍是了无困意。他躺了片刻,便仍旧披衣起身,轻轻的从墙上取了刀,推门走了出去。 他在心中默念着罗俊青的那半套刀法,缓缓的走了一遍,然後将破解之法又过了一遍。夜里很冷,也静得厉害,就好像一切都被这冬日的寒气冻住了似的。远处偶有几声犬吠,似乎是从灶房那边传来的,大约是庄里的哪个小童把山中的野狗拾来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声响了,一切都是那麽的静谧,就彷佛冷山之中有甚麽东西吞没了所有细微的声音,周遭静得简直可怕。 他听着山中的静意,披着衣裳,手里握着那把刀,慢慢的将刀送入鞘中。 他在院中又默默的站了片刻,然後转身回了房中,也不知怎得,心里竟微微有些失落。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番外一】《梦池》十九 他梦到山里似乎是在落雪,纷纷扬扬的,雪片犹如杨花一般,下得极大,三丈之外,便已模糊不清,甚麽也瞧不见了。 他站在雪里,正有些茫然。他似乎有些忘记了,这到底是在哪里,这是甚麽时节,他只是看着漫天的大雪被风卷起,眼前一片白茫茫,心里竟然空荡荡的。 他迷惑的站在那里,正不知是要向前还是怎样,便听到身後有人自风雪之中朝他走来。他回过身去,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少年,穿着白衣,身背大剑,低着头,一步步的朝他走来。 他似乎知晓这不过是梦,只是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看那少年一步步的朝他走来。 少年迎着风雪朝他走来,那小小的身形几乎要被雪片淹没的一般。他看着他深深的低着头,用袖子遮挡着面前的风雪,慢慢的走过了他的身边。他的心中隐隐作痛,却不知究竟为何。 他想要开口唤他,只是却不知要如何的唤他才好。 便是那时,他自梦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了眼,眼前却是浓墨一般的黑。梦里的风雪那麽的大,彷佛此刻耳边仍能听到那凛冽的风声。可是此时的房中,却是一片寂静,犹如一潭死水,他有些厌烦的叹了一口气,静了一会儿,这才坐起身来。 过了半个时辰,有童子端来早饭,他洗漱过後,才慢慢的吃了。 沈梦那两日都不曾过来他院中,何燕常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到了第三日,便有些迷惑不解了。 白日里教中有人过来,倒比寻常还忙碌许多,只是到了夜里,四下里都极安静时,便不免觉出其中的怪异来了。 他不大明白,依着沈梦的性子,除非是那人自己不肯前来,不然还有谁能拦着他? 这样一想,心中便很有些不快。 晚饭时他没甚麽胃口,只喝了半碗汤,吃了一个饼。结果到了夜里他腹中便有些饥饿,歆月已经睡了,他不想叫这孩子起来,便自己走了出去。 他去灶房的次数少得可怜,并不记得到底要怎麽走,便在庄院里慢慢的走着,他在庄里走了很久,他以为怎麽也快要到了的时节,却听到身後有个熟悉的声音惊诧的唤他道:“教主?” 何燕常猛地听到那个声音,心口竟然一窒,有那麽一刻,他还以为他是听错了。 他充耳不闻的又往前走了两步,那个声音追了上来,有些气喘,问他道,“这样晚了,你出来做甚麽?” 何燕常停住了脚步,淡淡的说,“这是我的庄院,难道我还不能四处走动麽?” 沈梦似乎僵了一下,然後才辩解般的轻声说道:“不是,我看你脸色那麽难看,是不舒服麽?” 何燕常没有答他,反而问道:“这样晚了,你又出来做甚麽?” 沈梦沉默了一下,才说:“这小院里有口井,我身上脏了,过来冲洗一番。” 何燕常听他这样一说便觉着古怪,想,也不知白日里去做了些甚麽。 只是不愿多去想他,便装作不曾听到的一般。沈梦见他毫不理睬,径直的朝前走去, 分卷阅读154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5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5 便快步的走到他身旁,低声的问他:“你是难受麽?” 何燕常见他跟来,心里略微有些不快,便说:“干你何事。” 沈梦愣了一下,便不声不响的走在他身边,走了两步,却又站住了,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你还穿着我的衣裳呢。” 何燕常“哦”了一声,反问他道,“怎麽?”心里却有些异样,觉着沈梦哪里有些不同了。只是到底哪里不同,他似乎又说不出来。 沈梦便说:“不是请了裁缝来给你做衣裳了麽,怎麽还穿着我的。” 何燕常白日里忙碌,随手拣起一件便披上罢了,不想在这种事上与他多费唇舌,便索性问他道,“灶房在哪里?” 沈梦有些惊讶,看他片刻,终於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原来如此。教主,你是腹内饥饿难耐,所以背着人起来偷吃麽。” 【番外一】《梦池》二十 何燕常饿得厉害,只想去灶房寻点点心充饥。他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尝过这样饥饿的滋味了,方才他还在半梦半醒之中,此刻却已然清醒。他後悔极了,晚饭实在应该多吃些的。 他有些不快,只道:“不肯说便算了。”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沈梦见他要走,便立刻伸手捉住了他。何燕常还不及开口说话,便察觉他靠近过来,带着笑意说道:“这里离我住的那间不远,你去我那里等等。我去看看灶房里有甚麽,热好了给你拿回来便是。” 沈梦身上带着一股寒气,彷佛刚从冰冷的水走出来的一般,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冷的。有那麽片刻,他竟然觉着,沈梦并不是真的,而是夜半的一缕幽魂。 握住他手腕的那凉意让他又清醒了几分,可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也好。” 沈梦似乎很怕他会说出个不字来,见他这样说,不由得松了口气,便笑着说道:“这边走。” 沈梦说离得不远,其实也走了好一阵儿。何燕常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轻轻的拉着自己,一路上也没说甚麽。只是走到他房前,听他推门时,何燕常实在是饿得受不住了,便说:“你快去罢。若是有酥饼,便多拿两个,我饿得很。” 沈梦笑了起来,低声的说:“你稍等便是。” 说完便引了他进去,然後小心的掩住了门,很快的去了灶房。 何燕常不曾来过他这房里,原本想先稍坐片刻,等他一等的。却不料这屋子小得很,没走几步便碰到了床,磕到了膝盖,何燕常吸了口气,也懒得再走,便索性躺了下去。他闭眼等了片刻,只是饿得厉害,哪里还睡得着。 不过他在这屋里倒也没有等太久,沈梦回来得很快,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碗,热气腾腾的,何燕常不知他从哪里弄出来的,闻着这样的香。沈梦便说:“是白日里剩下的小芝麻饼,灶膛里还是热的,我拿了两个碗扣好,包紧了,放进去热了的。” 何燕常饿极了,哪里还听他说些甚麽,他也不是甚麽讲究的人,闻到香气,伸手在碗里拿起一个饼便吃了。沈梦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看他吃了一半儿,才又想起甚麽似的,起身去倒了碗水给他。水虽然冷了,但也还好,何燕常一口气吃了四个芝麻饼,又喝了一碗水,总算是觉着好过了些。 沈梦轻声的笑了起来,说:“还吃麽,我再去热些给你。” 何燕常吃得够了,终於心满意足,说:“吃饱了。我回去了。” 沈梦不料他竟然这就要走了,匆忙的抓住了他,心慌的说道:“等等。” “怎麽?”何燕常有些不解。 沈梦似乎有些难以啓齿,何燕常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便要走,沈梦有点难堪,抓紧了他的手腕,低声的问道:“何燕常,这几日……我不曾去看你,你想我麽?” 何燕常听他提起这个就很有些不快,并未开口。沈梦见他不愿说话,便没有再追问,只是喃喃般的说道:“我回来都已经太晚了,洗过之後想去找你的,只是想着你早已睡了,就……” 何燕常听他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心里不免觉着古怪,这实在不像沈梦的性子,他忍了一下,到底没忍住,便问说:“你这几日到底忙些甚麽?” 沈梦僵了一下,浑身都绷紧了,抿紧了唇,一个字也不说。 何燕常等了片刻,沈梦终於憋出几个字来,他听了却更恼火。 “……我不想说。”沈梦就说了这麽一句话,何燕常很不高兴,就冷冷的说道:“随你。” 那时信誓旦旦,同他说要学刀,又说甚麽夜夜都来的话,也是自这人口里说出,不过几日,便又不来的人,也是这人。 沈梦见他面露不快,声音冷淡,有些无可奈何,忍着恼意说道:“我不是要瞒你甚麽……”他难堪的顿住,心中挣扎了片刻,才说,“若是我说了,你不能嫌弃我。” 何燕常有些不解,心道,他做了甚麽,怎麽问出这样的话来?便觉着他是有意相瞒,因此说道,“你不肯说便算了,罗嗦这许多做甚。” 沈梦见他这样,只好咬着牙说道:“我说!我说!……” 何燕常哦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说啊,我听着呢。” 沈梦脸色极难看,憋了许久,终於不情不愿的开口说道,“……这几日,轮到我刷庄里的马桶。” 何燕常愣了一下,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便反问道:“你,刷马桶?” 【番外一】《梦池》二十一 沈梦被他反问,以为他是在嘲讽,顿时恼羞成怒,沉声说道:“那又怎样?你不是也刷过的?不止刷过,还被人拿马桶砸过?” 何燕常愣了一下,不免微微惊讶。这件事他的确是说过的,少年时为了生计罢了,流落江湖,甚麽不曾做过?还在妓馆里替人倒马桶,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他那时随口一说,却不料沈梦至今竟会记得。 只是那时何燕常同他说起此事,仍当他是何林罢了。 他简直想不出沈梦刷马桶的样子,这些污秽肮脏的事似乎离沈梦很远,他从来都没见过沈梦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已经失明好几年了,沈梦如今甚麽模样他是看不到的,所以一概不知。只是偶尔想起来,不知为何仍是当年那个背着大剑的少年模样,一身雪一般的白衣,素素净净的站在那里。 沈梦看他不再开口,心里就有些不安。若说起刷马桶这件丢人的差事,沈梦原本就干得极不情愿。只是那个歆月同他说:“你吃在庄里,睡在庄里,庄里人人都刷过那净桶,凭甚麽轮到你便是个不字?你冒犯教主,罚你多刷几日净桶还是轻的呢。”那时他想起何燕常说过的话,想,既然何燕常也曾刷过,我也没甚麽做不得的。於是咬咬牙,竟忍了下来。 只是他 分卷阅读155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6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6 生来便受人侍奉,在教中又得何燕常的宠爱,除了练武一事,竟然不曾吃过甚麽苦头。这几日下来,又脏又累不说,还不能去见何燕常,他想着何燕常若是不见他前去,不知会怎样想他,又怕这人毫不在意,根本不会想他,这样左思右想,着实的让他难受。 夜半时分众人皆在睡梦之中,他心中烦躁之极,在井边打了水,冲洗完毕,仍旧不愿回房,想要去何燕常院中却看上一看,却不想会听到有人在院中走动,仔细的看去,更是大吃一惊,万万不料居然会是何燕常。 沈梦见他低头沉思,也不知想甚麽,心中便有些不安,气焰顿时消弭於无形之中,咬着牙问道:“你嫌弃我了?” 何燕常回过神来,朝他的所在望了过来,片刻之後才说:“没甚麽,只是没有想到罢了。原来你竟是为了这个缘故……” 沈梦心里一动,又涩又甜,苦乐参半的想道,他还是有些在意的。 何燕常沉吟片刻,却又问他道,“你每日里到底刷多少个净桶,刷得你都不敢来见我了?” 沈梦原本不想同他说起此事的,只因他逼问,所以才勉强的承认了。见他还要追问,脸上的神色就颇有些难堪,心中带着暗火,问他道:“你的庄院,庄院里到底有多少人,难道你还不晓得麽?” 只是话从口中说出,却又忍不住要懊悔,便辩解般的低声说道:“我洗净了的,身上甚麽味道也没有。只是每每弄完都已是太晚,便是过去,你也早睡下了。” 何燕常失笑起来,凑了过去,嗅了嗅,才一本正经的说道:“的确没甚麽味道。” 沈梦愣了一下,心口砰砰直跳,脸颊也不由的发烫起来,不大自在的说道:“我每晚都洗乾净了才回来!我要洗半个多时辰的。” 何燕常“哦”了一声,似乎有点不相信似的,问他说,“刷个马桶而已,你就要洗那麽久?” 沈梦有些恼了,想,你去刷一天试试!臭烘烘的,不洗乾净怎麽受得了?只是看到何燕常唇边带着一丝笑意,才知道这人不过是在逗弄他罢了,便悻悻的说:“原本是三个人洗的,如今轮到我,便只给我一个人了,我每日都洗到太阳落山。” 何燕常便笑了,也不知想着甚麽,突然问他说:“累麽?” 沈梦静了一会儿,突然有些莫名的心酸,他低下头去,轻轻的吸了口气,然後才说:“我宁愿累些……,累得我甚麽都没功夫想,甚麽都想不了,那样才好。” 【番外一】《梦池》 二十二 何燕常“哦”了一声,忍不住就问他,“你想甚麽?” 沈梦没说话,然後同他说:“你不要回去了,眼看就快天明了。不如你在我这里小睡片刻,醒了再回去。” 何燕常没说话,似乎还没拿定主意。沈梦轻轻的拽他,何燕常才说:“那你不要烦我。” 沈梦就笑了。 何燕常解了衣衫,躺倒要睡,沈梦轻轻推他,说:“你睡里面去。” 何燕常便往里面去了些,沈梦也上了床来,就躺在他身边,与他贴得极近,似乎不小心就要靠了过来似的。何燕常心里却并不怎麽惊讶,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沈梦,装作要睡的一般。身後那人却轻轻的伸出手来,将他抱住,彷佛犹豫了一下,才小声的在他耳边问说:“你还记得麽?那时……你说要把何林当做教主夫人一般的带回去教中……,若是没有後来的事……,你会怎样?” 何燕常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有那麽一阵儿,他甚麽也没说,沈梦不由得搂紧了他,抿紧的唇贴在他的肩头,寂静的夜里甚麽声音也没有,只有一下一下,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何燕常轻轻的呼了口气,然後才说,“……我也想知道。” 沈梦搂住他,突然喃喃的说道:“我带你离开,咱们不在这里住了,好麽?这里太冷了。”何燕常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他居然会拿太冷做藉口。 “……离开这里,去哪儿?”何燕常问他。 沈梦心中挣扎片刻,终於不大自在的说道,“我在教中之时,曾背着你,在南边置了些田产,还收了些茶铺丝铺。我若是带着你走,总归不会教你受累……” 何燕常本该惊讶的,可不知为何,他却丝毫不觉着奇怪。这简直像极了沈梦的所为,如何能教他觉着意外? 何燕常反问他道:“这里不好麽?” 沈梦没说话,他只是抿紧了唇。 何燕常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睡上片刻,却不料沈梦却将被子掀了起来,然後蛇一般的钻了进去,不声不响的伏在了他的腿间。 何燕常吃了一惊,知道他要做甚麽,正要拦他,却已经被他扯掉了亵裤。 沈梦略带冰凉的唇试探般的靠了过来,先是吻到了他的小腹,何燕常不由得微微颤抖,伸手要推开他。沈梦却抓紧了他,丝毫不肯离开,一路慢慢的亲了下去,一直亲到他的两腿之间,然後含住了他的男根。 沈梦冰冷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腿,用舌尖舔弄着何燕常胯下半软的物事,想要听到这个人低沉的喘息声。只是不论他如何的尽心用力,一切却都没甚麽变化似的,安静的让他心慌。 何燕常伸手在棉被底下抓住了沈梦的头发,想要让他出来,却不料沈梦愈发用力的吮吸舔弄了起来,带着一种绝望般的焦躁和不安。何燕常沉默了片刻,然後才说,“我已经不能人事了,你不必再费力气做这些。” 沈梦掀开了被子,心烦意乱的擦拭着唇角,僵硬的坐了起来,他与何燕常这许多年,从来不曾遇着过这种情形。他一脸的困惑,虽然听到了何燕常的话,却好像根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儿似的。 他顿了顿,便不由自主的朝何燕常靠了过去,在碰到何燕常之前却又突然大怒,扯住他的亵衣,质问般的说道:“你白日里是跟谁弄过了麽!不然怎麽会这样!” 【番外一】《梦池》 二十三 何燕常淡淡的说道:“我哄你做甚麽。好几年了,一直都不行,也没甚麽兴致。” 沈梦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半晌才说:“那为甚麽……,”他顿了一下,有些语无伦次的低声问道,“你怎麽会突然就……,到底是甚麽时候开始的?” 何燕常似乎当真想了想,然後才说:“不记得了。”又不甚在意的说道:“养病的时候没这心思,也没怎麽想过这桩事,然後後来才觉出不对。” 沈梦愣了一下,突然想起碧云观外的那次。他用了菡萏花药,将何燕常身上的千日醉毒性引发,也是那次,何燕常对他冷淡之极,彷佛陌路之人一般。他满心怒火,强上了何燕常,言语之间,也有诸多侮辱,是那一次的 分卷阅读156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7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7 缘故麽? 不,应该不是那次,後来在曹真的庄上,这人还是好着的。他回想着那时的情形,心底突然一沈。在曹真庄上的那次,他也用了菡萏花药的。 沈梦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他攥紧了何燕常的手腕,低声的问道,“……是我的缘故麽?我……我那时用了菡萏花药,你明明不情愿的,我却非要逼你……” 何燕常不料他会旧事重提,静了片刻,才说:“都说让你忘了,你还想它做甚麽。” 沈梦还想说些甚麽,何燕常见他似乎仍要追问,便笑了起来,说:“怎麽?你不是也说我老了麽?” 沈梦不知觉的用力攥紧了他,何燕常叹息了一声,说:“又怎麽了?” 沈梦紧紧的抱住了他,甚麽也不再说了。他的脸轻轻的贴在何燕常温暖的後背上,不知怎麽的,眼泪就默默的流了出来。他心里难受极了,他想问这人,心里是不是很怪他,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恨,不是没有怒气。过去的事哪儿能说忘就忘呢?若是真有那麽的容易,这世上许多事便都简单了。可是何燕常明明甚麽都没说,他却觉着胸口闷痛,就好像冰冷的火一样烧灼着他的心口。 他张开口,却甚麽也说不出来。他抿紧唇,就好像怕眼前的这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一般的用力抱住了他。 不过片刻,何燕常的亵衣便被他的泪浸湿了。何燕常叹息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抱住,搂着他倒在了床上,然後又摸到了被角,扯了过来盖上,轻声的说道:“你啊,话真多。都叫你别烦我了,……我要睡了。” 他闭上了眼,搂住何燕常,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处,彷佛这样他才能安心的睡去一般。 何燕常也累了,任由他抱着自己。虽然很久不曾与人同床了,但奇怪的是,他很快的便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清晨之时,他是被门外压低的声音吵醒的,他模糊的听到歆月的声音,似乎还有沈梦的,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在身旁摸了摸,果然空空如也。他的睡意便去了大半,慢慢的坐了起来,听着门外说些甚麽。 【番外一】《梦池》二十四 歆月的声音似乎比较急切,他说:“凭甚麽你就不去?大家都要去找!教主不见了,这是天大的事情!不但要去找,而且找不着还不许回来!” 沈梦低声的说:“他或许只是想出去走走罢了。” 这句话不知哪里惹到了歆月,他连声的说道:“教主最是贪睡,天若是不亮,他都不会醒!你在教中不是侍奉过他?几时见他半夜不睡起来吹风的!” 何燕常微微觉着古怪,不由得挑了挑眉。虽然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不知道为甚麽从别人口中说出就变了。 沈梦却说:“他的剑法天下无敌,便是不在庄里,也不会有甚麽事。他既然不见,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去寻,只怕未必寻得见。” 何燕常这才觉出哪里不对。沈梦怎麽不同他说自己就睡在这里? 歆月被他这麽一说,便很是生气,说:“你去是不去?这庄里如今数你剑法最好,就算大家都不去,你也得去!再说了,大家都出去找了,你既然吃这庄里,用这庄里,凭甚麽与别人不同?” 沈梦不再和他多费唇舌,便应道:“好,我去。” 何燕常想,这算怎麽一回事儿,他都醒来了,这些人却要出去满山的找他不成? 正要掀被下床,便听到沈梦又说:“我回房里取了刀便去。” 何燕常想起他挑的那把华而不实的窄刀,心中不免一阵儿好笑,沈梦推门进来,随手就将门在身後掩住了。 见他醒来,沈梦愣了一下,然後声音极轻的说道:“你再睡睡。” 何燕常想了一下,就这麽出去的话,歆月怕是要被气糊涂的,他叹了口气,觉得沈梦应该不至於为了和那麽个小孩子置气才假装糊涂的说出那些话来,再加上他的确没睡够,便索性又躺倒了继续睡。 沈梦坐在他身旁,有点尴尬的说:“你先坐起来,……我要取刀。”何燕常不解的坐起身来,沈梦扶着他,小心的从枕下抽出一把刀来。 何燕常伸手捉住,摸了一下,却愣住了,那不是前几日夜里沈梦去兵器房里选的那把窄刀……却是许久之前他送了沈梦的那把雌刀。 何燕常松开了手,沈梦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然後满怀期望的问说:“你的雄刀呢?” 何燕常不知要怎麽同他说,便沉默不语。 那把雄刀早被他亲手折断,丢入崖底,再也找不回来了。 歆月又在门外催促,沈梦只好松手离去,临走前又特意的替他将被角掖好,然後轻声的说:“回来拿给我看看罢。” 何燕常不免觉着头痛,只好闭眼装睡,听他们走远,又过了好一阵儿还是睡不着,想起沈梦要同他索要雄刀的事情便有些心烦,哪里还能再睡。 沈梦和庄里那群小童子都被歆月撵了出来满山的找寻何燕常。 沈梦看他神情慌张,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知道他当真是害怕了,心里虽然暗暗好笑,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做出了要去好好搜寻一番的架势来。 【番外一】《梦池》 二十五 他们在山里搜了没有多久,便看到山庄後面起了烟。歆月把整个庄里的童子都撵了出来找何燕常,只留了焬月守在那里,吩咐他若是万一何燕常回来,便点起烟来。他却不料会这样快,心下便松口气,吩咐大家回去。 只有那个新来的梦池,走得远些,他又忘记了同这人说烟信之事,此时已经寻不见了。歆月本来想不理他算了,就让他在山里找上一天又怎样,只是到底做不出,便又吩咐人朝着他的去向找了过去。 等到他回到庄上,看到何燕常正在喝粥,毫发无损,胸口的巨石终於落了下来,他可不想教里来人质问他,怪他弄丢了教主。 何燕常看起来似乎不大有精神,怏怏的,歆月问他夜里怎麽不在房中,何燕常便说,我想起信里那半套刀法,所以去山里练剑了。 其实这话也倒是半真半假,并不是哄人的。歆月就问他说:“教主,那个一直写信来的人是谁呀,你是不是想他啦?” 何燕常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是我的兄弟。”顿了顿,才说:“我是很久不曾见他了……” 歆月“哦”了一声,沉默了一阵儿,才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也有个小弟弟的,可是发大水的时候失散了……” 何燕常揉揉他的脑袋,说:“你想回去找他麽?” 歆月吐了口气,勉强的笑了一下,才说:“就算找也找不着了吧,这麽些年了……,我都忘记他长甚麽样子啦。” 何燕常静了好一阵儿,歆月的话让他 分卷阅读157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8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8 有些伤感,他想起沈梦来,又想起许多年前的自己,便说:“难道没甚麽胎记?若是有,请教里的人帮你留意一下就好。” 歆月摇了摇头,帮他把刀取下来仔细的擦过了,又替他挂上,这才出去了。 沈梦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後了,何燕常用了午饭,就不太想出去。他坐在桌前,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还能做些甚麽,以往在教中之时,他有些也会翻翻那些刀谱剑谱,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只是翻着那些泛黄的纸,也比如今这样有意思得多。 沈梦进来的时候,看到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似乎是睡着了似的,便不由自主的走得慢了些。 日光从窗外漏了进来,正好落在他的脸上,他闭着眼,看起来那麽的柔和,就好像甚麽都不曾发生过,就好像许多年前的那一刻一样。所有的一切他都忘记了,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沈梦轻轻的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柔和的脸庞,他心口砰砰直跳,有种醺醺然的感觉,就好像醉酒了似的。 他悄悄的俯身下去,微微的颤抖着,蜻蜓点水般在何燕常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後屏着呼吸看着他。 何燕常的眼睑轻轻的动了一下,然後坐了起来,有点怔忪的问道:“几时来的?” 沈梦低下头去,亲住了他的唇,何燕常不由自主的伸手搂住了他。沈梦身上有些热,还有些汗意,也不知是去做了甚麽。沈梦跨坐在了他的腿上,含着他的唇,有点着魔般的亲吻着他,肆意的在他唇齿之间舔弄着,彷佛要将他吞下的一般。 何燕常被他亲得有些无法喘息,便将他推开了。只是察觉到了他胯下的坚硬,便有些惊讶,片刻之後才说:“我不行的,你忘了?” 沈梦却有些忍不住,他亲着何燕常的耳廓,喃喃的说道:“我甚麽也不做,就是想亲亲你,我好几日都不曾见着你了。”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今早不是还见了?” 沈梦有些难受,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引着他去摸自己胯下硬如铁枪一般的那件物事,然後哀求一般的同他说道:“你帮我摸摸,只是摸摸,好麽?” 【番外一】《梦池》 二十六 何燕常在心底叹了口气,便将手深入他裤底,替他弄了一弄。 沈梦抓紧了扶手,难耐般的凑了过来亲吻他,何燕常有点坏心的捏了一捏,沈梦吃痛低呼了一声,然後轻轻的咬了咬他的唇。 何燕常替他弄了出来,便松了手,说:“好了,下去罢,你也怪沉的。” 他无心之间说了这麽句话,沈梦便有些不高兴了,喘着气说道,“自然,我又不是十四岁的时节了。” 何燕常便笑了起来,想,你十四岁的时节还不晓得这样坐在我腿上哩。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时年少的沈梦。不过是亲一下罢了,沈梦的脸上便火烧一般的红,咬紧了唇,彷佛极不甘休的样子,这让他心里有些发痒。他叹了一口气,说:“去拿手巾来与我,我擦一擦手。” 沈梦将衣衫穿好,便去拿了手巾回来给他擦手,又说:“怎麽还困?我看你方才又睡着了似的。” 何燕常便说:“也没有,就是有些无趣,不知做甚麽好,发了会儿呆罢了。” 沈梦心里一动,便低声的问他道,“这庄里无趣,你闷在这里,自然只能无事发呆了。”何燕常心想,难道换做别处,就能有趣了不成? 便也不去接他这话,却不料沈梦替他擦着手,又同他说道:“你同我一起走罢,我们云游天下,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难道不强过困在这里?” 何燕常便笑了起来,说:“那你倒是说说,去哪里呢?” 沈梦想了一下,便说:“你不是喜欢吃竹荪汤麽,我们去南边,买一条船,谁也不带,一路吃去。到了江边,还有各种鱼鲜草珍,我都买来与你,你想怎麽吃,我便烧给你吃,这样不好麽?……你还想要甚麽?” 何燕常有些惊讶,他不料沈梦是当真想过的,他原以为这人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听着沈梦屏着呼吸,半跪在他身旁替他擦手,心里竟生出一丝悸动来。 他没有回答沈梦的问话,只是顺着这人的意思反问说:“当真要去的话,便不比眼下在庄里的情形了。你又不要带别人,我双目失明,也帮不了甚麽,形如废人一般,只怕净桶也要你日日的去船头倒,你受得住?” 沈梦静了一会儿,有点倔强的说道,“这没甚麽,我又不是没倒过。” 何燕常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他,“在这里不好麽?” 沈梦替他擦净了手,好半天没说话,心中挣扎了许久,才低声的说道:“你眼下是不行了。……若是哪一日又好了,这庄里又有许多正合你心的少年,那时你背着我做出甚麽好事来,我打又打不过,杀又杀不了,日子岂不是难熬?还不如带你走的好,只我们两个,快快活活,想怎样都好。” 何燕常怔了一下,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沈梦试探般的问他:“好麽?” 何燕常却说:“你再想想罢。”沈梦十分的失望,何燕常便道:“过几日便是大雪了,那时也极冷,若是到开春冰化之时你还是这样想,我便同你一道离开,如何?” 【番外一】《梦池》 二十七 沈梦原以为他如何都不肯应的,见他这样说,竟有些不敢相信,怔了片刻,才说:“好。” 两个人都静了一会儿,沈梦彷佛不能忍受这梦一般的静谧,便忍不住似的问他道:“外面太阳正好,你要去练剑麽?”话一出口,却又有些後悔,改口道:“或是去练刀?” 何燕常打了个哈欠,说道:“不了,我觉着困。” 沈梦有些失望,想,这人怕是要赶他走了,却不料何燕常又不经意般的问他道:“你要过来麽?” 沈梦心里砰砰直跳,低头亲了亲他,何燕常起身走去床边,叹息着说道:“早起没怎麽睡就回来了,不知忙些甚麽,就到了这时节。” 沈梦看他解着衣裳,便去将门拴住了,这才走到他一旁,坐在床边,试探般的问他说:“我抱着你好麽?” 何燕常有点惊讶,想了想,却没有问他为甚麽,只是带着微微的笑意说,“好啊。” 沈梦坐在床头,不大自在的靠着围栏,手心里微微是汗。何燕常脱了衣裳和鞋袜,头发也解开了,便上了床,沈梦从他身後抱住他,搂在他的腰上,问他说:“你躺在我怀里睡,我抱着你,好麽?” 何燕常就笑了起来,随意的躺倒在他的怀里,沈梦搂着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後低头下去亲着他的额头。何燕常眯着眼睛,沈梦慢慢的将手探入他亵衣底,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心口,微凉的手指彷佛雪花一般,只 分卷阅读158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59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59 是或轻或重的揉按,渐渐的让他心口发热。何燕常静了一会儿,才说:“我还以为你没想那麽多……,都说了不行,你怎麽还是不肯死心?” 沈梦僵了一下,似乎很是难堪,他的掌心紧紧的贴在何燕常的心口处,声音极轻的问道:“你找曹真看过麽?” 何燕常无声的叹了口气,说:“找他看这个?” 沈梦有点难受,半天才说:“难道你宁愿一直这样?” 何燕常想了想,反倒笑了,说:“若是教他来看,他必然要找人前来试上一试的,你受得了?” 沈梦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手下也多用了几分力气,何燕常轻轻握住他手腕,安抚般的说道:“顺其自然吧。” 沈梦抿紧双唇,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拳头紧紧的攥着,何燕常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笑着说:“怎麽,这就受不了了?” 沈梦嘴唇轻颤,想说甚麽,却还是忍住了,何燕常不见他应声,便叹道:“你就当我老得不中用了,不也是一样?” 沈梦终於气急败坏,恼怒的说道:“这怎麽一样!” 何燕常大笑了起来,似乎觉着他这样很有趣,便反问他说:“那你倒是说说,怎麽个不一样法?” 沈梦咬紧了唇,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半晌才说:“老了是老了,那时你不行了,我自然无话说。可你如今还……” 何燕常轻轻的屏住了呼吸,凝神的听他要说些甚麽,可沈梦却偏偏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说了。 何燕常察觉到他的僵硬和紧绷,终於不再逗他,安抚他道,“或许是用了药的缘故,等药性退净了再看看。” 沈梦的脸色发白,难看之极,他死死的看着何燕常,胸口起伏不停,挣扎了许久,终於忍耐不住,狠狠的说道,“你分明就是心里有心结,还不曾放下!” 何燕常愣了一下,沈梦已经伸手去他胯下探去,见那里果然还是毫无动静,气得浑身发抖,竟冷笑了起来,说:“何燕常,你实话同我说,是不是还为着黄谌之事,记恨於我?” 【番外一】《梦池》 二十八 何燕常有那麽片刻不曾开口,沈梦胸中一片冰冷,又绝望又恼恨,低头看着何燕常,心里犹如乱麻一般,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何燕常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你啊……” 沈梦心口一颤,鼻尖发酸,便低头狠狠的亲住了他的唇。只是不知为何便哭得一塌糊涂,止也止不住。似乎这其间的许多年都不曾有过,他还是那个赤脚站在石阶下的少年,因了何燕常一句夸赞,便在月色之下丢了剑,嚎啕大哭了许久,却连自己都不知是为了甚麽。 何燕常坐起身来,摸了过去,伸手替他将脸颊上的泪水拭乾,然後捏住他的下巴,教他抬起头来,问说:“怎麽哭了?你冲我发了一通脾气,自己倒哭了?” 沈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彷佛一个不知所措的幼童,哭得满心委屈。 何燕常低声的说道,“你何必想那麽多?这种事,难道我想的麽?” 沈梦止不住的抽噎着,明明哭得极其狼狈,却还是心有不甘的质问他道:“那为甚麽突然就不行了?” 何燕常静了一会儿,才说,“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有些莫须有的事,你也要在心里拈过几次。” 沈梦死死的看着他,只是泪水朦胧,擦了几次都看不真切,他没甚麽底气的又问了一遍,“当真与他无关麽?” 何燕常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问他道,“那你又要怎样?我若是说心里当真还有记恨,你又怎样?” 沈梦愣了一下,脸色愈发的难堪,却生硬的说道:“我不信!” 何燕常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就不免失笑,沈梦又低声的喃喃说道:“你心里对他,从来不曾似对我这般。你若是有一分在意於他,必然有十倍,百倍的在意於我。不然在教中之时,你与我七年之久,怎麽不见你去寻过他半次?他的容貌不过尔尔,性情又太过平庸,你又怎麽会为了他……” 何燕常听他说到前半句,脸上的神色便有些黯然,只是听他越说越多,脸色便愈发的阴沉,不等他说完,便喝止他道:“好了!” 沈梦狠狠的攥紧他的手腕,毫不理会,又说道:“黄谌死了,你便以为你心里只有他了,那时你去给他祭奠,说得甚麽胡话,好像当真把他看得多重!你连你自己都哄了,我却不信!” 何燕常沉默片刻,才说:“他死都死了,也不能跟你争甚麽,你何必又总是念念不忘?” 沈梦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心底愈发不是滋味,手下也用了力气,突然说:“你将雄刀取出来给我看,我看了雄刀便罢休!” 何燕常许久不曾开口,沈梦焦躁起来,不由得催促於他,何燕常便说:“雌刀是我送了何林的,你那时却不过是藉着何林来哄骗於我,要取那半道密旨罢了。你终究不是何林,又何必总要旧事重提?” 沈梦固执起来,甚麽也不说,只道:“拿雄刀来我看!” 何燕常皱起眉头来,静了静,才说:“雄刀早已被我折断,丢下西崖去了。” 【番外一】《梦池》 二十九 沈梦猛然坐直,伸手狠狠的捏着他,声音低哑的反驳他道,“胡说!我不信!” 何燕常不知怎麽,却突然笑了起来,低声的说道:“是真的,我哄你做甚麽?当真被我折断了,抛下了崖底,我那时只想……,”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才又淡淡的笑了,轻描淡写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你” 沈梦却立时就明白了,这人在崖边折刀之际,只怕是恨极了他的,这样想着,心里就难受极了,犹如刀绞一般,五脏六腑都痛得厉害。 他一直把雌刀当做宝贝一样藏在身边,因为那是何燕常送他的定情信物,即便何燕常送刀的那个人是何林,并不是沈梦。可在他心里,总是觉着有了这个在身边,就好像吃了一粒定心丸,就彷佛在何燕常心上拴定了一根绳子似的,才会觉着安心。 其实他不是不晓得的,那时何燕常心里是恨他,厌他,怪他的。可是手里握着雌刀之时,山林里那些甜蜜的言语就好像毒药一样浸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抱着一丝微弱的期望,觉着这个人心里还是对他有情意的。 沈梦无力的松开了手,垂下头去,喃喃的说道,“我不信,我不信……” 何燕常伸出手来摸他,摸到了他的脸之後,轻轻的捏着他的下巴,靠了过来亲了他一下。 沈梦迷惑却又惊讶的看着他,心里一片糊涂,却好像被甚麽撩拨了的似的,忍不住要蠢蠢欲动。何燕常捏着他的脸,又轻轻的亲了他一下,这样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之中,并没有甚麽情欲的意味,却莫名的让他安心。 分卷阅读159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60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60 他有点心慌的凑了过来,脸上还有泪痕,极其难看的搂着何燕常,把脸埋在这个人的胸口,就好像没有了力气,只能倚靠在这个人身上了似的。 何燕常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说道,“过去的事既然已经过去,那就不必再提起了……,你为甚麽还是不明白呢?” 沈梦说不出话来,只是搂紧了他,他的心跳得厉害,却只是闷闷的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你既然写信唤我来,心里难道不是想我的麽?为甚麽见着了我不想同我做那件事?”他抱紧了何燕常,嘴唇贴在他的颈脖上,声音极轻,就彷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梦着你,梦里都忍不住要同你做那件事……”他有意的在何燕常的身上磨蹭着,只是做了之後他自己也很难堪,便搂住了何燕常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很是难受的轻声说道,“你那时在教中,不是也常常抱我麽?我就是不明白,你为甚麽不行了?” 何燕常似乎有些心软,便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然後才笑着说:“你问我,我又怎麽知道?”顿了顿,才又说:“也不知怎麽的,好久了……,就好像突然没了兴致似的……” 沈梦有好一阵儿没说话,然後才低声的问道:“你心里想过我麽,梦里梦到过我麽……” 何燕常轻轻的“嗯”了一声,沈梦抱着他,片刻之後却又突然咬着牙,恨恨的说道,“老东西!一定是你那时候太过好色,四处留情,谁的床也上,所以如今才会虚成这样!” 何燕常有些无语,却又有些好笑,说:“好像有几年,我也只上过你的床罢?” 沈梦满面通红,却彷佛充耳不闻,又想了片刻,才闷闷不乐的说道:“这样也好,你想背着我做甚麽也做不成了。” 何燕常不免失笑,逗弄他道:“怎麽?不嫌弃我了?我不行了,你也认了?” 沈梦发狠般的咬住他的唇,恼恨的亲着他,堵着他的嘴,一直亲得气喘吁吁,才慢慢的分开。他摸着何燕常的脸,似乎是在赌咒发誓,又似乎是在央求,他喃喃的说道,“你是我的。就算你真的不行了,也是我的。就算是不干那事,只是搂着睡觉也行,我就是不许你碰别人,你是我的,知道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有意的反问他说:“怎麽?难道不是更放心才是麽?” 却不料沈梦竟然梦呓般喃喃的应道,“我不放心。” 何燕常静了静,伸手摸着他的脸,然後安抚般的亲着他的眼睑,柔声的说道:“那把刀也没甚麽要紧,我再送你别的,也是成双对的,不好麽?”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的脸,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红,他扭过脸去,忍了忍,不知想甚麽,突然说:“我想去……”说到这里,却顿住了,看了看他,何燕常不明所以,嗯了一声,问他:“想去哪里?” 【番外一】《梦池》 三十 沈梦被他问起,不大自在的迟疑了片刻,才说:“我……,想回曹真的庄上一趟。” 何燕常哦了一声,垂下了眼,随意的问说:“是麽,几时走?” 沈梦听他口气如常,可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异样,便靠在他的怀里,用了些力气抱住了他,想说些甚麽软话,却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才乾巴巴的小声说:“等教里来了人我再走。” 何燕常这才笑了一下,说:“你就那麽见不得教里的人啊?” 沈梦心底暗暗的松了口气,闭着眼睛搂着他,喃喃的说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想带你走呢,谁想见他们。” 何燕常似乎是被他勾起了甚麽心思,想了想,才笑着说:“你是要跟着我闯荡江湖麽?”沈梦也不由得笑了,撇撇嘴,说:“有甚麽好闯的,难不成你一个圣天教的教主还没做够?还要再抢个教主来做?” 何燕常正要说些甚麽,便听到有人从外间走了进来,走到门前正要推,只是却不曾推动,便惊讶的咦了一声,说:“教主,你怎麽把门拴上了?” 沈梦听出来人正是歆月,便不吭声,何燕常拍了拍他,他只是闭紧嘴巴不开口,何燕常便有些无奈,说:“我小睡片刻,有甚麽事醒来再说。” 歆月呆了一下,然後百思不得其解的走开了。沈梦听歆月走远,便闷不做声的下了床,何燕常也没有拦他的意思,沈梦心里就有些失落,他压低声音说:“我从後窗跳出去,晚上再送饭来给你。” 何燕常不免笑了,想,怎麽弄得跟偷情的一般。却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 沈梦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躬下身来亲他的唇,连舌尖也伸到他的齿间来,好像要将他囫囵的吞吃一下一般,弄得他微微有些心痒。其实沈梦同他在床笫之间时,很少会这样的热情。少年之时的交欢,似乎总是因了他的胁迫和引诱,沉湎之中带着些不甘和委屈。至於後来的那些,香雪山庄里的暗阁也罢,碧云观外的溪边也好,虽说还是这个人,可其中的滋味,他其实并不大愿意回想的。 沈梦亲得有些情动,难耐的朝他靠了过来,何燕常也察觉到了他身上的热意,可不知为甚麽胯下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他自己也有些烦躁起来,暗暗的不解。 沈梦从他的唇角亲到他的脖颈,微微用力的咬了他一下,他吃痛的低呼了一声,苦笑着说:“怎麽咬起人来了?” 沈梦笑了起来,却又板起脸来亲了亲他,然後才彷佛很勉为其难的说道:“不行就不行吧。”何燕常笑了一下,心里却有些难受,沈梦在他耳边半真半假,一字一句的说道,“何燕常,我丑话同你说在前面,你要是敢跟别人试,我就杀了你!” 说完便离开了,轻巧的从後窗翻了出去,甚麽响动也不曾听到,轻盈的就彷佛一只蝶。 何燕常不由得好笑起来,想,说是要睡会儿的,结果同他鬼混了这麽半天,哪里睡了。他心里有事,原本想唤人进来吩咐两句的,只是困意上来,有些熬不住,便闭着眼先睡了会儿。 醒来已是傍晚了,他披着起床,将拴着的门推开。歆月正在外间叠衣裳,见他醒来,便叹说:“教主,你真能睡啊,晚饭都端来两次了。” 何燕常想,还好,若不是昨夜大半宿不曾睡,今日里也不会贪睡至此。又听他说晚饭送来两次,便问他:“人呢?” 歆月迷惑不解的看了他片刻,然後问他:“教主,你是问焬月麽?” 何燕常听得也有些糊涂,说:“我是问送饭过来的人。”歆月便理直气壮的说:“那就是焬月啊,教主,今日里就是轮到他的。” 何燕常心里突然有些乱,他想问些甚麽,只是歆月又同他说:“教主,新做的衣裳好极了,你来试试?这个裁缝果 分卷阅读160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61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61 然厉害,下次还请他。”歆月又说:“哎,还是先吃饭吧,教主,你饿了没?” 他静了静,终於还是没有问出口。歆月将热了两次的饭菜从食盒里拿了出来,一样样的摆在桌上,他伸手握住了筷子,一言不发的吃了起来。 一顿饭还不曾吃完,便有人过来轻叩房门,歆月也有些惊讶,便走了出去,听他说些甚麽。 何燕常也不知为了甚麽,鬼使神差的一般,放下了筷子,听那过来的小童在门外有些慌张的说道:“歆月,使者的马丢了?怎麽办?” 歆月也是大吃一惊,却压低声音问道:“怎麽回事?不是拴在马厩里的麽?” 那小童也十分的委屈,说,“我不过陪使者去吃了口饭,想着回来再喂那马的,却不料回来就不见了!” 【番外一】《梦池》 三十一 歆月略一思索,便说:“不要声张,你在庄里看看,哪个不在了?”又说:“使者这几日就要走了,他不过是个送信的,没甚麽要紧,你先拖住他,不要被他晓得了。免得回去教里又说嘴。” 那小童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是了,我这就去!” 歆月又吩咐说:“别人倒也罢了,你先去看看那个新来的梦池,数他是最教人不放心的!” 嘱咐之後,便折返回来,何燕常坐在那里,筷也不拿,先问他道:“前几日信不是都回过了?使者难道还不曾走?” 歆月不料他听得这样真切,一时有些窘迫,半晌才说:“他们收拾书房的时候不小心将砚台打碎了,有几封书信我还不曾封起,都被墨染了,我只好重新默过。只是这几日杂事繁多,还不曾默完,便请使者稍候几日。” 何燕常哦了一声,便没再说甚麽,也不知想甚麽想得出神,歆月不由得担心起来,说:“教主,饭菜要冷了?” 何燕常这才回过神来,同他说道:“若是庄里不见梦池的踪迹,你便找两个年长些的去西崖罢。”歆月大吃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想,全被他听到了,便讪讪的说道:“做甚麽要去那里?” 他知道西崖在碧瑶山,正是教主之前静养的地方,只是教主这时候说起西崖,却让他十分的不解。 何燕常说道:“你吩咐他们,若是见着了梦池,也不必做些甚麽,不要教他察觉了便是。若是他不在西崖……”何燕常说到这里,却怔了一下,许久才说:“……算了,不必了。”又同他说:“你把焬月唤来。” 歆月听得简直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出去把焬月喊来了。焬月头一次这样晚来他这里,还有点儿忐忑不安,何燕常唤他名字,他便匆匆的走了过去,明明不过是几步路,却走得踉踉跄跄,彷佛被甚麽绊着了似的。 何燕常问他:“你今日里在灶房时,同谁说过甚麽话不曾?” 焬月想了半天,看了歆月一眼,似乎犹豫着该说不该说,歆月见他又胆怯起来,心中虽然不解,却还是尽职的催促他道,“教主问你甚麽,你就着实回答便是。”焬月就缩了缩,扁着嘴小声的说:“有,就是那天来武场的那个人。” 何燕常居然丝毫也不意外,问他:“他同你说甚麽?” 焬月脸红了起来,似乎有点气愤,声音却愈发的低了,极小声的说道:“他来灶房,问是哪个轮值,碧星说是我,他就,就给我脸色看,还跟我说……,说我若是,若是,”他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结巴了起来,挣扎半天才勉强说了下去,“说我若是胆敢勾搭教主,便要剁我的手,挖我的眼!” 歆月起初听着还有些糊涂,听到後面便生气起来,说:“他说的甚麽话!” 何燕常也有点不快,他不过是在武场里同焬月说了两句话,这人便拿这样的重话去唬人。他说:“不必惊怕。你就睡在我房里,没人敢把你怎样。” 焬月愣了一下,彷佛又惊又喜似的,情不自禁的反问道:“真的麽?” 何燕常见他仍是小孩子一般的性情,便笑了起来,说:“怎麽不是真的?”沉吟片刻,又说:“你性子太软,若是行走江湖,怕是被人欺负,我教你些防身之术罢。” 歆月还在心底生闷气,却不料事情会有这样大的转机。焬月生性软弱,不好武艺,功夫平平,除了厨艺再无长处,又没有甚麽求胜之心,他总是怕这人一旦成年,就会被逐出教中,所以一直想求何燕常说句话把这人留下来,却不料今日里会有这样的机缘。他慌忙的跪下了,又狠狠的拽着焬月,连声的说道:“多谢教主!”焬月有些呆呆的,等回过神来,便也急忙的跪了下来谢他。 歆月似乎是怕他又反悔,连忙催促焬月回去拿衣裳过来睡,何燕常听得好笑起来,说:“我才刚睡起来,你们两个就合计着要歇息了?” 歆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说:“我是怕您又嫌烦,又不想留他了……” 何燕常笑了笑,拿起筷子,趁着饭菜还有一丝热气,慢慢的吃了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便有人来回话,果然是沈梦不见了踪迹,四处寻找都不见,歆月气极了,说:“教主!芾星他们在山庄找遍了都不曾寻见,他必然是偷了使者的马,趁着夜色骑马逃走了!” 何燕常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说:“他原本就不是这庄里的人,走了就走了罢。”歆月不料他竟会如此的轻描淡写,便不平得很,愤愤的说道:“我们庄里又不是客栈,随他自由来去?再说了,他还偷了教里的马!” 何燕常哦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说道,“既然这一次他不告而别,那从此以後都不许他再回来就是了。” 【番外一】《梦池》 三十二 歆月在心里嘀咕,走都走了,哪里还会回来?又想,迟些要教人把庄里的物事都清点一番才好,也不知那人偷逃之际,顺走了甚麽。 只是他看教主今日里好像有些不快,多馀的话便也不敢再说,乖乖的等教主用完了饭,将碗筷收拾了,送去了灶房。 夜里闲来无事,何燕常便给焬月讲易容之术,又教他也过来一同听,他对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向来都不大有兴趣,不过他更担心焬月这家伙听着听着就打盹,所以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陪伴在侧。 何燕常讲得很慢,焬月听得也极认真,他倒是吃了一惊,除了在灶房,他就没见过这家伙这麽认真的样子。何燕常教过了便要他先做来试试,歆月看着焬月笨手笨脚的开始易容,便忍不住问教主说,“到底为了甚麽要易容啊?”何燕常笑了起来,说:“很多啊,被人追债的时节,不想应战的时节,这世上总有许多不请自来的麻烦,……想改头换面的时节,总会用到的。” 歆月想了想,忍不住小声的说:“这算甚麽 分卷阅读161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62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62 ,难道不是临阵退缩麽?” 何燕常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歆月迟疑片刻,才又问说:“教主,大家都说你迟早要离开教中的,说你根本无心教中的事务,这是真的麽?” 何燕常静了一下,却没说甚麽,焬月已经照着他说话的话做完了,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就问歆月:“我做得对麽?” 何燕常就笑了起来,说:“你过来,他会看甚麽?”焬月便听话的走了过来,何燕常伸手摸到他的脸上,从他的鼻尖摸到眉骨,焬月止不住的脸红了起来,何燕常却丝毫不知,他摸的都是刚才教焬月易容的要点之处,焬月倒是一处也不曾漏过。 何燕常夸赞他道:“你做得不错,以後再多试试就好了。”歆月也凑了过来,盯着他看了半晌,说:“好像看起来是有点儿不太一样了。”焬月脸红红的,问他说:“真的麽?”何燕常笑着说道:“有一技傍身,总强过两手空空。”歆月还在仔细端详焬月的脸,末了才说:“你学这个倒学得快,以後你易容之前一定要告诉我!”焬月害羞的笑了起来,嗯了一声。 那一个月山里又落了好几次雪,焬月就一直在教主的房中住下了,和歆月一同服侍何燕常。歆月因为有了焬月做帮手,也没有往日里那麽的繁忙,他得了空,就去武场里练武。何燕常有时候心情若是好些了,便也会去武场里指点他一二。可是歆月却觉得,教主的心情,似乎一直都不怎麽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山里一直在落雪的缘故,天总是阴沉沉的,值守的小童还来不及将前一夜的落雪扫净,转天的大雪便又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小童们只能勉强的将小径清扫出来,好方便出入,於是地上的雪越积越厚,渐渐的都要高过那些拿扫帚的小童了。 沈梦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後的事了。他没有料到这里的雪竟然会如此之大,比那时何燕常带他去的玉山的雪还要大。进山的时候,颇费了他许多力气,只是他却毫不在意,一心想快些回到山庄里,见到那个人,他迫不及待的想给那个人看一样东西。 但是还在山庄外面时,他就被拦住了。 他并不认得那个守门的小童,但那小孩子似乎是认得他的,从门缝里瞧见了他,立时就把小门阖上了。无论他说些甚麽,那大门纹丝不动,就是不开。 他恼怒起来,便说:“我曾在这庄里住过的,怎麽不让我进去?”那小童便说,“教主吩咐了,但凡不告而别者,便不许他再回来了!” 沈梦愣了一下,看着那紧闭的院门,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何燕常是生气了麽,就因为他不告而别的缘故? 【番外一】《梦池》 三十三 他又等了许久,院门丝毫不像要打开的意思,心便愈发的往下沉。雪仍在洋洋洒洒的落着,山里无处不是白茫茫的,他僵硬的站在门外,直冻得手脚冰凉,门却仍旧紧闭如初,他心一横,索性远远的绕去了庄园北面的後门,偷偷的从高墙外翻了进来,一直寻到何燕常的那间小院。 那屋子的里间似有人声,他不知是谁在房中,心里便有些发慌,在窗外站住了,仔细的倾听。里间依稀听到有童子的声音,边笑边说着甚麽:“这样子当真好麽?”又略带羞涩的说道:“教主摸摸看,这里对麽?” 沈梦怎麽会不记得这个声音?又听他话语之间暧昧之极,心中大怒,恼恨不已,当即就破门而出,恨不得一刀杀了这贱人。他怒气冲冲的闯入房中,却看到何燕常正闭眼斜靠在床头,那个焬月拿着镜子照着,脸上不知怎得看起来竟有些古怪。 焬月抬头看到他来,惊慌不已,手紧紧的抓着铜镜,竟然吓得说不出话来,沈梦冷冷的说道:“出去!”焬月眼眶有点儿发红,突然倔强了起来,说:“我不。” 何燕常也听到了他推门进来的声音,怔了一下,便慢慢的坐起身来,焬月看了何燕常一样,便彷佛鼓足了气一般,冲他大声的说道:“你出去!教主的居所,你怎敢不经通报就擅闯!” 沈梦顿时失去了耐性,抓着焬月的肩便把他推出了门外。焬月挣扎的厉害,却丝毫也不能挣脱,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人赶了出去,还顺手将里间的门拴住了。 他飞快了走了回去,坐在床边,大着胆子伸手去摸何燕常,何燕常却偏偏转过身来,他便落了空。何燕常盘腿坐在那里,有些冷漠的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沈梦千里迢迢,日夜兼程的来回赶路,却不料相见时这人却是如此的疏远,心中不免有些恼火,恨恨的说道:“你不许我进来,我只好翻墙进来了。难道你还要去问谁的不是?” 何燕常并不接他的话,只淡淡的说道:“你既然走了,便不必再回来。” 沈梦吃了一惊,没想到小别之後,这人居然会这样的绝情。他心慌起来,小声的说:“我不告而别,你生气了是麽?”何燕常毫不理睬,脸上的神色一片漠然,就好像从来都不认得他似的。沈梦那时走得匆忙,不曾同他道别,到底心虚,便从腰间解下挂着的刀来,献宝一般的送到他手边,低声的解释说:“你摸摸看,这是甚麽?”何燕常动也不动一下,并不抬手,只冷冷的说道:“不想摸,你走罢。” 沈梦顿时变了脸色,他十分气苦的说道,“我若是同你说是去寻刀,你必然不许我去,所以我才瞒着你独自前往。这刀是你我当日的定情之物,又何必另换它物?若是能够寻回,自然是一件好事。我寻到了刀,便请刀匠将其接起,就是怕你动怒,所以日夜兼程的一路赶回,想早一日教你看看这刀。我心里对你怎样,你难道还不明白麽?我是不告而别,可是总要回来的,你又何必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就生这样大的气?” 何燕常并不答他,只说:“我也同你说了,旧事不必再提,你又何必总要一再提起?不错,这一对刀是当日我赠与何林的定情之物,可何林是何林,你是你,做甚麽非要混作一谈?我与你约定初春同走他乡,与往日之事不再相干,也与何林毫无干系,你如何不懂?”沈梦愣了一下,心里突然发慌起来,便说:“我明白的,你赠刀断刀,与今日你我的情意无干,我自然都是明白的。可是……”他低下头,有些倔强的说道:“别的定情之物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要这对刀。雄刀给你,雌刀在我这里,成双成对,多好?这是你许给我的,我们就仍拿这对刀做定情信物,不好麽?” 何燕常静了片刻,才叹了一声,终於说道:“你为甚麽就是不明白?你不是何林,我也不是何剑,你我之间,再也不会如那时在山中一般了。你又何必总是念念不忘?” 沈梦听他这样说,不 分卷阅读162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63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63 由得微微颤抖起来,他这时才终於明白了何燕常话里的意思,这个人是在同他说,无论如何,对他,都不会如同对何林一般了麽? 【番外一】《梦池》 三十四 沈梦眼眶发红,心里难受极了,他想说些甚麽,却还是忍住了。他伸手轻轻的覆在何燕常的手上,然後哀求一般的说道:“你摸摸罢,我好容易请人把它接好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捉着他的手去摸刀。何燕常怔了一下,还是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去摸那柄接好的刀。他的指尖轻轻的碰到刀身的接合之处,便不由得顿了一下。那刀匠本领了得,断口之处接得只有微微的不平,细细一摸,才能觉察出来。若是单凭眼去看,只怕还瞧不出来。这对刀原本就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若不是其中有甚麽恩仇,只怕世上多少人争抢,落在他手中,也是机缘巧合罢。那刀匠能将此刀接得如此无缝,已经算是极厉害的了。 他的手抚在那断口之处,一瞬间有些失神,心中不知怎得,突然刺痛不已,好像胸口之处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剑似的。胸口疼痛,就好像许多年前站在罗铁生面前时,那种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推开了刀,定了定心神,才有些苦涩的说道:“接得挺好。” 沈梦见他神情有异,原本想说的话便忍住了没说,默默的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都静静的呼吸着,各有各的心事,谁也不曾说话。沈梦等了好久,不见他再开口,便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说道:“你还记得,在曹真的庄子里时,你还在池塘里捉了一只小蛙?” 何燕常愣了一下,沈梦这麽一说,他便想起来了,那只叫声与别个偏偏不同的小蛙。他嗯了一声,不由得问说:“後来我便走了,那只蛙怎样了?是被丢回池塘了麽?” 沈梦的手指轻轻的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何燕常心底有些异样,却不知为何不曾抽回,任凭他将手覆在自己的手上。 沈梦梦呓般的同他说道:“我一直养着的……,第二年的时候太仓那里雨水多,夏日里夜夜落雨。有一次我给它换水,不小心被它跳了出去,门又开着,它便趁机逃到池塘里了。後来就再也没找着过……” 何燕常心中惊讶,不由得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这不像是沈梦会说的话,也不大像沈梦做的事,便是少年时的沈梦,也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事。这个人从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家伙,便是说他铁石心肠,只怕也不为过。这个人也从来不会同他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这简直都不像他了。 沈梦低下头去,口气之中似乎有几分失落,呢喃的又说道:“清明的时候,池塘里就有许多蛞斗,我那时想,不如捉一些回来与它做伴。它那时长大了些,背上还有花纹,你不曾看到。”他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阵儿,才又说:“後来它丢了,我也不想再捉了。只是有时走到池塘边,看那些蛙在莲叶底下,便忍不住想,……若是不曾见过这东西的话,谁想得到呢?原来蛞斗长大了是这个样子的。” 何燕常胸口处隐隐的发窒,似乎已经要知道这个人接下来会说些甚麽了,可他还是默不作声,静静的等待着。 沈梦喃喃的说:“它那时也不曾想到罢。这池塘里有那麽多只蛙,偏偏只有它被人捉住,还养在笔洗里……”何燕常听他声音极低,沙哑更甚从前,心底便觉着莫名的酸楚,轻声的应说:“是我的错,不该捉了它出来。” 沈梦呵的笑了,又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有时我在池塘便看着,便忍不住要想,它真可怜。这天地之大,它竟然从未见过,只在这小小的池塘之中。便是逃生,也只知道往这池塘里逃。”他说到这里,突然紧紧的握住何燕常的手,声音苦涩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事,你心里……还是有心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 何燕常心里难受起来,弄到这一步,其实多半是他的过错。他明明不曾忘却,明明心病未了,可还是忍不住要梦到这个人,忍不住写了书信唤这个人过来。他明明已经知道沈梦的心意是真非假,明明知道这个人有多麽的在乎那个谎言之中的盟誓,可他却还是想要装作甚麽都不曾有过的样子,想要满不在乎的重新来过。他也的确这麽做了,他连自己也欺瞒住了,以为他和沈梦两个,从此就可以如同人世间真正的眷侣一般,携手同游,不问前尘。 可他心底,到底还是在意的,那麽的在意,就连沈梦都看出来了。 【番外一】《梦池》 —全文完— “我其实比那只蛙还不如,”沈梦突然笑了起来,低声的说道,“何燕常,你就是我的梦魇,你就是我的池塘,我总以为能跳出去,永远不再回来。结果却发现,最後还是回来了,还是忍不住要回到你身边。可我早就想通了。我才不在乎你是何剑还是何燕常,你说你当年本是无意,我就信你,我们过往的恩仇便一笔勾销。可是情爱却不能说忘便忘,何燕常,我对你……,我同你这麽多年,如何教我说忘就忘?你那时心里只把我当做男宠,想忘便忘了,说甚麽不许再提,说不要再想,你说得倒是轻巧!要我忘记,谈何容易?”沈梦垂下了眼,看着他扶在膝头的手,便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轻轻的亲了亲,然後梦呓般的口气说道:“你若是想不通,我便等你,一直一直等你。你心里的心结几时解开,我便等到几时。” 是啊,这是他的心结,却也未尝不是这个人的心结。他唤了这人前来,到底想要怎样呢? 何燕常心里一阵闷痛,几乎不能呼吸,可听他声音彷佛有些哽咽,又担心他是哭了,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手指刚碰到他的脸上,沈梦却有些狼狈的闪开了。何燕常心里有些异样,用力的捉住了他,细细的摸着他的脸颊,却摸到一处极长的伤疤,他蹙起眉头,问说,“这是怎麽?” 沈梦有些心慌的拨开了他的手,难堪的说道:“不小心划破了而已。” 何燕常却不听他的,手指又轻轻的按在他的伤口上,沈梦拨不开他,只好沮丧的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摸着。 “有两寸多,还挺深的……,”何燕常若有所思的说道,“也不像是兵器所伤,你是碰在哪里了?” “你在乎麽?”沈梦自嘲般的笑了起来,何燕常的手指仍在轻轻的碰着他脸上的伤处,并没有说些甚麽。沈梦心里难受得厉害,却甚麽也不能说,便狠狠的捉住了他的手,将唇贴在他的手心上,不大情愿的解释道:“去崖底找刀的时候被枯枝刮的。那里的风太大了,一时没抓稳,就不小心摔下去了。” 说完之後,又怕他说些甚麽的,便又急匆匆的说道:“反正你也瞧不见了,还管它做甚麽 分卷阅读163 - 肉肉屋 分卷阅读164 燕归 作者:江城 分卷阅读164 ?” 何燕常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抚着他的脸颊,还有他的伤痕,然後手指不知怎麽碰到他的唇,便慢慢的抚弄着。 沈梦想要张开口,却又不敢,可是他的呼吸却慢慢的急促了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彷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何燕常的拇指轻轻的磨蹭着他的下唇,沈梦被他弄得几乎受不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心里窝着一股邪火,又委屈又生气,越忍越着恼。 何燕常摸着他的唇,却突然叹了口气,长长的说道:“你呀……”沈梦看他脸色十分的郑重,心里一沈,竟有些怕他会说出甚麽绝情的话来。 何燕常轻声的说道:“我那时实在不该将你放在教中教养。”沈梦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何燕常叹息般的说道:“你依势而生,自已成形,歪得厉害,再怎麽修剪,也没甚麽用了……” 沈梦屏着呼吸等了半天,却不料竟然是这麽一番无头无尾的话,便有些泄气,正要说甚麽,却听到何燕常微微的朝他这里倾了倾,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虽然长得歪了,还是有点儿想亲一下……” 沈梦愣了一下,突然将他扑倒在床上,压在他的身上狠狠的亲着他。就好像要是不这麽做,他一转眼就会跑了似的。 何燕常任由他肆意的亲吻着,等他亲得够了,恋恋不舍的分开了,这才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能不能轻点儿?上次就被你咬破了,好几日都不能吃粥。” 沈梦轻轻的嗯了一声,脸上火烧似的红,就彷佛吃醉了酒的一般。 “破相了……,”何燕常有些惋惜的叹道,沈梦哼了一声,小声的嘟囔说:“我就知道,明明都看不见了,你这个老色鬼!” 何燕常笑了起来,却似乎并不在意,他摸着沈梦的脸,说,“你以後若是再这麽自作主张,我就……”何燕常说到这里,一时想不到要怎样,便顿住了。 沈梦仍旧骑在他的身上,垂着眼看他,他的鼻尖发酸,眼里有些朦胧,却还是能看着这个人微微蹙起的眉头。他忍不住又低头下去,轻轻的亲住了他的唇,然後紧紧的抱住了这个人。 这个人便是他梦里的池塘,是他逃不掉的梦魇。 他曾一直站在池边,看着池中的波光云影,看着花开花谢,犹如着魔一般,明明忍不住要看,却还是不敢多看,生怕一不小心便跌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等到他终於能够离开的时候,他却还是忍不住走了回来,一直一直的站在池边,痴痴的看着,等着,想要看到自己的身影映在池中的那一刻。 他在池边许久,那池中落满了雪,池面有一层极厚的冰,池水也冰冷刺骨,这些他从未见过,却因早已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再也无法离开,只好苦苦的等待。 那时他还不知春日何时才至,也不知那深深的积雪,究竟要等到哪一日,才能慢慢的化开,可他还是忍不住要一直一直的等下去。 直到冰消雪融,直到春暖花开。 他的池塘,不再是梦里的池塘,却终於只是他一个人的池塘了。 ——全文完—— 分卷阅读1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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