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上的属下》 第1章 前尘覆往事 烈漠之上风卷沙尘裹挟着永恒不息的烈焰,一道白色身影陡然现身茫茫沙焰之上,身影凌空一闪向赤月湖方向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倏尔间,数不清的各色人影接连凭空落下紧追而去。 赤月湖虽称之为湖,其实不过是无数纵横的沙丘之中凹入的一片平整谷地。数十道人影在赤月湖谷中擐甲执锐地将白袍男子团团围住。 白袍男子擦了擦嘴角腥红的血迹,三千墨发飘散凌乱,穷途末路的窘迫之下难掩俊美无俦的玉貌丰姿。他凛然而立,目光森冷的环视着这群打着捍卫正道之名施劫掠之实的贪婪之辈,冷然道:“要就拿去!看仔细了!” 说罢手中清光一闪转而幽光大盛,众修士目光均落在白袍男子手中托着的神器——灵啸天煞之上,眼神中充满了惊艳。仙界五境各有一件神器作为一境主宰的象征,灵啸天煞作为上域天境的神权主器却在大境主之位传承之际骤然自行择主,引起一连串激争杀戮。 幽光冲破了白袍男子掌中的禁锢带着慑魂的鸣啸射向天际,弹指间将整片赤空染成幽碧。 无人注意到此刻不远处的烈沙之中,一块小小白玉徐徐冒出晶莹一角,继而白玉上似花如叶的图形氲氤投射出一道逐渐凝实的曼妙浅影。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正化玉为身,功成之际偏偏撞上了这等生死相拼的场面。 也许是白袍男子的法咒超凡入圣,又或许他掌中的幽光迷滞了时光,众修士静滞的一刹白袍男子毅然祭出了“寂灭屠苍生”,紧接着咒不离唇念动了“身死归太虚”。 一切不过在须臾瞬间,众修士甫一回神,发现白袍男子已两咒尽出。他嘴角含着讥诮的冷笑望向枉然出手的众仙,目光中带着狠戾绝决。两咒一出,翡渊炽如枯尽的油灯,身影晃了两晃,移向远处释然而空洞的目光赫然察觉到由白玉化出的身影,旋即落在那张微翕双眸的倾世容颜上,他瞬时心潮翻涌、脸色骤变,不顾一切向那道身影扑了过去…… 冲天而起的灵煞转变成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由浮云之上轰然倾覆而下,周围的沙丘和平整低陷的赤月湖从此消失,烈漠上多了一道横亘整个漠海的深壑,闯入茫茫烈漠的众修士作为风暴肆虐的目标,亦在弹指间化为一抹抹粉齑,消失在反复舒卷的红沙炽焰中。 一片沉寂之中,一道清浅白光由沙底跃起向天际射去,与此同时一道幽亮碧光也升上云霄,两无交汇的背道而驰,双双消失在滚滚尘霄之上的悠远云空当中。 …… 翡渊炽没想到自己竟会心生难解之结,事实上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心结也是魔障——修道之心的尘障。而他的魔障便是那个人——清若。 当日神器易主使他招致无尽的追杀,他把这些人引至烈漠同归于尽,却在最后一刻看见了化出人形的清若,可惜一切都迟了。这一次,清若因他而灰飞烟灭。 至于上次,翡渊炽愧于想起。清若原是落雪宫神女,其时他在落雪宫对峰上的幽潭潜修。有次他因受伤滞留在落雪宫境内而惊动了落雪宫的护卫,搜查到他的清若扫了他一眼后并没有声张,反为他打掩护引开了后面追来的护卫。他认得她,曾经他潜在幽潭深底无意窥视,却为不意间临潭照影的她而感到惊艳,甚至莫名的有一丝怦然心动。 被她所救不久后在山外偶遇了她,他以一瓶贵重的丹药为谢,清若拒受,反说她并未帮过他道他不知所云。他不愿欠她人情,将丹药丢给她后径直离开,哪成想为她引来了灾祸。落雪宫后来进了剌客,宫主疑有内奸遂上下搜查,他给的那瓶丹药被搜了出来,百口莫辩的清若最终被投入万蛇窟遭万蛇噬身而死。当他听说她因此惨死时愧疚难受许久,在这种愧疚逐渐被漫长的时间淹埋之时,悲剧再次重演。他没想到在烈漠见到了再次化形的她。 修行的秘法成千上万,化玉为形也并不多么荒诞不经,不管清若本为玉灵还是借塑魂玉重塑肉身,都不那么使人意外。离奇的是,自己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地再次遇见了她……又再次害死了她。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灵啸天煞护着他离开,纵一身伤能痊愈,道心却因而有碍,重新燃起的愧意难以消淡。如今他扫平落雪宫,屠尽上至落雪宫宫主、下至万蛇窟的每一条蛇,只求消除心中之愧。却为何还是抹不去梗于心间的那一抹时有时无的浅痛?难道说这还不够吗? “阁主!”铁剑见他立于落雪宫门前远眺着对峰的幽潭久久不语,忐忑的上前来报。 “何事?”被扰了心事的翡渊炽沉声问道。 铁剑听见那声音里夹杂的不快,不由哆嗦了一下道:“要不要放火烧宫?” “烧了吧,这些年落雪宫宫主偏离正道,生生将落雪宫带入邪修之路一步步走向毁灭,烧了干净。”翡渊炽冷冷地道。 铁剑虽然知道阁主所说的是事实,但总感觉阁主对落雪宫有着更深的仇怨。否则阁主什么时候管过这等闲事?他犹豫了一下道:“有件事……属下不知当不当禀。” “说!”翡渊炽皱了皱眉道。 “照理说,全宫上下已无一活口,可是落雪宫观魂殿有一盏魂灯却始终亮着……我们找不到……”铁剑有些心虚,偷偷抬眼斜觑阁主的神色,却发现面前早无人影。 翡渊炽火速来到观魂殿,在角落里拾起那一盏幽亮的魂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在魂灯上看到刻着的两个字——清若。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第2章 婴死玉托生 落雪城位于中原之南,原本的城名叫青阳城。自二十年前青阳城由熙国传旨划归太玄阁后,始改名落雪城。 起初人们奇怪不已:此城终年无雪,为何名曰落雪?时间一久也就习以为常了。但人们一直习惯不了的是,作为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冒头的大宗门,太玄阁有着无法揭示的神秘和热闹非凡的高调。一说太玄阁,人们便想起玉!一有灵玉面世,便被太玄阁火速收入囊中。尤其是太玄阁所开设的清若玉石行,短短二十年间遍布天下。然而除了这些,人们对太玄阁一无所知。 这一天,落雪城的城门刚打开,便有一口上好的棺木运进城来,运棺木的马车似乎显得无比沉重,徐徐向城中行去,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有路人见状,顿足向碰面的熟人悄声打听:“这家是何人出丧?” “是去年进门的媳妇,太惨了!难产不下,喜事变丧事!”知情熟人低声叹道。 “原来是一尸两命!”问者心中暗暗哀叹。 无人注意到这户人家的后门走出一名仆妇,神色疲倦的提着一只用布盖得紧实的篮子,上了候在后门外的马车。 马车匆匆驶向城外安魂岭,在一处新挖好的坟坑不远处,仆妇命赶车的马夫挖一处小坑。 “快些挖,挖深些以免野兽刨出。”仆妇催道。 待小坑挖好,仆妇将篮子置入坑中,也不曾注意坑底薄土之下隐隐露出的一块白玉。她用手将土刨回坑中,覆住了篮子。口中不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死人产死胎是鲜见异闻,却并非没有先例。胎儿出生前就已死于腹中,未经人世虽有人形却算不得人。而它又排出了体外,也算不得产妇身体之物,故不能随产妇入葬,好使产妇能轻身上路、不受累赘的转生。这才有了挖深坑葬篮子一幕。篮子也不是随意用之,而是取“难子”之意。 小坟堆好,马车渐行渐远,消失于一片湿润的绿意当中。只余一个小小的土丘茕茕孑立于晨辉之下。 忽然,一阵“呜哇”声传来,声音很微弱,却随着早晨清凉的山风悠悠传荡。 一名耳力极好的圆胖行脚僧循着声音探索而来,一脸惊疑地猜测:“像是哭声!” 他拾起一条棍子向左近草丛中探扫,除了惊跑三两早起觅食的鸦雀一无所获。 “难道是里面传出的?”行脚僧盯着土丘迟疑不定。倏地,他比划着手势口中念念有词道:“无土不破,开!” 土丘毫无变化,时起时伏的微弱啼哭声依旧伴着凉风习习扑面而来,行脚僧窘红了脸,讪讪道:“看来还是没有学到师傅的精髓!妖怪,我跟你拼了!” 说罢亲身上阵,双手迅速将犹自潮湿松软的新土刨去,随着刨近底处,啼哭声越来越清晰,似乎伴随着无限的委屈。 行脚僧讷讷道:“莫非不是妖怪,是个婴孩?不行!师傅说妖怪有万千变化,小心驶得万年船。” 当他打开篮子里庶盖密实的布时,一名粉嫩婴儿正躺在篮子里瑟瑟发抖,皱巴巴的双手紧紧握着,浑身冻得发紫,正声嘶力竭地蹬着细弱的腿。胸前一处白色胎记仿如一块白玉一般,犹泛着莹莹清光。 行脚僧见此异状喝道:“妖怪,看我收了你!”说罢口中诵起《锁妖诀》。 婴儿被大喝声惊得止了哭声,看着行脚僧念念有词、比比划划,光秃秃的脑袋反射着晨辉油亮油亮的,她竟张嘴露出粉色光润的牙床笑了。 见婴儿对《锁妖诀》毫无反应,行脚僧怔在那里,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这时一只飞虫停在婴孩脸上蛰了一口,婴孩脸上肿起一个小包复啼哭不止。 “肯定不是妖怪,哪有小飞虫伤得了而我的《锁妖诀》却伤不了的妖怪。”行脚僧手忙脚乱地赶走飞虫,又下定决心道:“虽然你身有异状,但师傅说凡妖皆一身浊气,和尚见你一身清气,定然不是了!”说罢将篮子提出土坑。见婴儿寸缕不着,脱下僧袍盖了上去,想了想不妥,复拿起僧袍铺于地上,拎起婴儿的双手双脚提出篮子,置于僧袍上胡乱裹作一团。 在婴儿的啼哭声中,行脚僧抱起婴儿起身,边呼着佛号道:“我佛慈悲,小施主莫哭莫哭!”边沿着山路倏忽远去,片刻消失于山间小道。 …… 十三载光阴匆匆而逝。 真寂寺书院中传来先生抑扬顿挫的授课声:“每年授两日修行普及课,今日承昨日所讲,修士每进一阶加寿一百至三百岁不等。至于仙家,那就要飞升上域后才得知了。” 席下传来几名后座学生的低语,继而打闹嘻笑,先生皱了皱眉,投去责备的目光。 领头捣乱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学生们都唤其吴生。吴生故意大声道“先生又不是修行之人,言语皆是棱模两可,不教也罢。” “事实本来如此!《世说修行》、《入玄论奥》等皆作如是云,本就无定之数非要确而言之,岂非妄言?”先生气怒得涨红了脸道。 吴生态度狂妄地哼了一声,略略放低了声音充满不屑地道:“修行的皮毛都没摸到,还有资格教!” 先生闻言怒极拍了桌子,正欲愤然离去,堂间传来如珠玉落地般的清音:“先生知识渊博,他没资格教?难道你不学无术倒有资格在这里忤逆师长了?不入修行就不能授修行之道?我倒要问问你可种过黍?可喂过猪?可养过鱼?以你五谷不分、犬豕莫辨的才智,我看肯定是没有咯!你每日里大鱼大肉、张口吃饭,饭食何来都不知道,还有资格吃?”一名肤白如雪的俊俏少年冷嗤道。 话音刚落哄堂大笑。 吴生怨毒地看了少年一眼,一脸气恨却哑口无言。 先生缓了神色走了回来:“慕若同学聪慧明理,为师甚是欣慰。”翻开了书本方才神色如常地道:“今日教授《道位歌》,请大家先读一遍!” 众学子纷纷扬头顿脑地齐声诵道:“觅师门,访道仙,炼体驭气应俱全。道之首驭气丹田,下中上三位入玄。太玄浑虚寿千年,破开红尘升九天。” 先生解说道:“此《道位歌》道明修行的每个阶位。凡人应以炼体、驭气入玄。入玄后历经下玄位、中玄位、上玄位、太玄位、浑虚位,最终破红尘飞升成仙,这便是修行之圆满。”先生顿了顿道:“中原诸国修行之风由来已久,盖因苍生对长存于世之夙愿。然此道非人人得以行之,适修者凤毛麟角。诸生若无修行之灵慧根骨,则当埋首书中、努力进学,有朝一日成理世治国之材,成就一番伟业,亦不枉此生也。” 授课结束后众人离去,慕若慢悠悠的收拾纸笔最后离开。 “站住!”吴生率着课堂上与他嬉闹的几名身着锦衣少年将一身灰旧布衣的慕若围住。 慕若脸上毫无惧意,反是冷冷一笑问道:“怎么?请我吃饭?” 吴生听到“吃饭”二字更是怒火中烧,朝几名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朝慕若挥拳一拥而上。 “啪啪”几声脆响,吴生捂着红肿的脸后仰在地,其余几人也捂着脸,有个还哭喊道:“我的牙!”低头满地寻觅着。 慕若缓步向吴生走去,吴生一骨碌爬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战战兢兢地道:“你……你小子给我等着。” 几人顿作鸟兽散。 慕若指着地上一颗残齿高声提醒道:“你的牙!” 望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慕若甚觉好笑。心情愉悦地往后园小禅院走去。 路上见一名老妪拉住过往的一名圆胖和尚打听道:“听说寺里的妖怪又出现了?可是真的吗?方丈大师什么时候出关捉妖啊?” 圆胖和尚停下解释道:“寺中一切太平并无妖怪,何来出动方丈大师捉妖一说?” “那……不是说吴大善人带来开光的玉佛变成了……一尊灰石佛?都说这玉中的灵气被妖怪吸走了……”老妪面露惊恐地道。 “竟有此事?”和尚面露惊诧:“小僧闻所未闻,也许吴大善人带来的就是一尊灰石佛,只不过佛祖面前见真章,褪去华衣始见真吧!”和尚忙不迭地道:“小僧还有事先走了,施主切记……”和尚突然压低了声音满脸神秘地道:“佛祖面前不可妄言。” 老妪突然噤口,满脸虔诚地点着头,心中盘算今日言语失当,要再到前殿多烧几柱香赔罪。 和尚离去时满脸懊恼地想起一句俗语:出家人不打诳语。 慕若立在菩提树下候那僧人过来,布衣虽旧却胜在容颜美好,远远看去如同一幅清新明媚的画,圆胖和尚见状愁眉紧拧。 见和尚匆匆过来,慕若迎上前笑道:“小胖。” 圆胖和尚满脸不忿:“都说了贫僧法号智圆,你能不能尊老重贤一点?” 慕若一脸恍然道:“尊命,小胖大师。” 面对一向勇于认错坚决不改的慕若,智圆一脸无可奈何。他四下打量没人,咬着牙根怒道:“妖孽,你又干坏事了。”一把揪起慕若的后领拽向后园。 慕若年纪不过十三,长得又有些瘦弱,高大圆胖的智圆轻易将她一路拎向后园的小禅院,一入院门反脚将院门踢上方才放开手小声斥道:“你看你干的好事,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由吃一身债 智圆关起院门斥责慕若道:“叫你不要碰不要碰,你又碰了!现在可好,都嚷着要捉妖!” 慕若见智圆气急败坏的样子,无辜叫屈道:“我也不想碰,正巧那吴大善人叫我帮他将玉佛送上马车。你也知道,我都好久没开饭了,于是忍不住就……碰了那么一下下。” 智圆抚额道:“你开的是饭吗?那可是玉啊!和尚我穷得叮铛响,你见过出去化缘能化到玉的吗?不可能的事!早知你是这么个诡异的吃货……”他猝然刹住了口,遥想当年叹了叹气,神色一转反问道:“那玉中灵气味道如何?” “倒还可口,就是有股子河腥味,大抵是河床里挖出来的。”慕若老实答道。 智圆一脸郁卒地挥了挥手道:“罢!罢!吃饱了就快走,你不能再在寺中呆下去了,方丈闭关十五年眼下即将出关,若是闻此异事将你一把捉住打回原形,那还算轻的。” 慕若泫然道:“你说过我不是妖怪的呀!我的原形就是人不是吗?” 智圆心中竟浮起一丝悲意:“哪个人是不吃饭只靠吸取玉中灵气为生的?和尚我立志斩妖除魔,却误打误撞救了你这么个……”他叹恨道:“良园虽好,不是久恋之乡!你走吧!” 慕若闻言慌道:“小胖你不要赶我走。”见智圆一脸认真慕若笃定道:“智圆大师,小若再不叫你小胖也不碰玉石了,饿死都不碰!你不是说过:受恩深处便为家,真寂寺就是我的家……” “休要多言!和尚我法力尚浅收不了你,方丈大师却不是纸糊的。要想活命就此离开吧!”智圆背过身道:“以后莫要再轻易触碰他人的玉石,损人财物叫人捉住了打死也没处申冤。往西去……据闻极西处多产玉石,你就饿不着了。”他快步走到东屋收拾了一个包袱扔给慕若。 慕若拿过包袱泣不成声地求道:“小若不想走嘤嘤……,小胖你别不要我!” 泣求许久智圆只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如同一副石塑一般一动不动,甚至连表情也不曾转换一个。 慕若无计可施只得擦擦眼泪跪在地上向智圆磕头道:“慕若是小胖救的,此恩小若永铭心中。”说罢拿起包裹一步三回头的向院门挪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时的爽朗笑颜。 直到慕若出了院门一溜烟的跑没了影,智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语道:“吃了就跑,别的不会,犹善奔!”说罢唇角一僵,笑意染上了怆然感伤:“合久必分,姑且奋力前行吧!和尚会在佛前为你诵经祝祷!” …… 慕若一路打听向西行去,走了一两个月才到熙国边境,翻过最后这座山再乘船西下,便会到达以盛产玉石闻名的玉城,慕若的目的地便是玉城。 在莹莹月色下,慕若闻着潺潺流水声找到了一条小溪。咕噜喝了几捧山泉水之后决定沿着小溪往上走。 月色斑驳地映在树干和野径之上,倏忽间,前方有一点幽光潜动于密林之中。慕若无意间扫过一眼,再定睛一看,密林黑暗之中幽光犹为明显的游走着,似乎越来越近。慕若背后冒起冷汗:“鬼……鬼火?”她转身企图躲远一些,可是在她转身之后,不得不有点绝望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身后漫布着簇簇幽光,如同盏盏无根的幽火铺天盖地,慕若咕隆咽了一下口水,猛地拔腿沿溪上跑去。 一阵怪声在身后追逐,感觉像领着一大群鸭子而每只鸭子都在悄声的呱呱叫,慕若心中骇然恨不得多长几条腿,可是多少条腿也跑不过没有腿的。不多时,她被漫漫点点的幽光包围。 慕若环视一圈懵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慕若试图与它们讲道理:“围着我做什么?这山上也没有写生人勿进啊!我不是有意打扰的。” 月光逃过乌云的遮蔽,霎那间洒落在慕若与幽光之上,一声轻微的叮然脆响,如玉石轻触发出的清响使慕若心中一畅,如同一层看不见的膈障被击碎,脑中竟升起顿悟之感。 点点幽光争先涌向慕若,被她吸咐入体,一时之间慕若周身流光万丈。 片刻之后光芒消失、幽火灭熄,慕若心中疑惑不已。她以玉中灵气为食,翻阅了不少与玉相关的古籍,这种情形颇似书中所描绘的情形——万灵朝玉。 她读到那一段时曾心生向往:玉久藏灵,凡间玉灵轻而无智,玉神衍脉乃玉中霸主,使其自祭来朝,虽死效微。 也就是说天长日久而生成的玉灵,争相的以它们一缕缕微弱的灵气献祭,却是虽死效微。 她羡慕玉神衍脉不需辛苦谋食便有玉灵献祭,不须像她常常空着肚子。 慕若疑惑:难道我也是玉神衍脉?又自嘲道:怎么可能会有混得这么惨的神灵后裔,一定不是那么回事! 心力松驰之下乏劲难行,她干脆爬上一块将溪水阻成两股细流的溪中的巨石,拣了个姿势蜷作一团,准备小憩一番。 月色温柔地将她包裹着,忽然,她胸口泛起隐隐白光,仿佛与天上明月遥相呼应。慕若精神一振,伸手捂住心口泛出的幽光,一阵清灵之气由体内传出,渗入手掌直通筋脉,直达四肢百骸。 “开灵炁了!”慕若立即坐了起来,运气打坐调息,全身如泡在温热的水中一般,每个毛孔都仿佛传张开来竭力地吸收着月之光华。片刻后,慕若周身蒙上一层光影,宛如宿在林间的精灵。她一心沉浸在运气当中,浑不知遥远的距离外有人感知到了此山之中有异物在吸收吐纳月之精魄、气之精华。 翡渊炽御剑苍云之上,看着阳光层层射入山林,而山林的溪边,有一名袍衫被尖木锐石勾得有些褴褛的“少年”背上系着个包裹沿着溪向上走着。翡渊炽看了看手上微微闪烁的玉戒,此戒名曰“玉烁”,见玉生烁。 “会是她吗?可这小姑娘分明肉胎所生,非玉化形!”翡渊炽摇了摇头离去。这些年,他问了太多是不是,而全部的答案皆为不是。 慕若不经意抬头一看吓了一跳,眼前何时多了一抹白色身影,一束束被枝叶打碎的阳光透过梢头间隙投注在他身上,宛如天神降世、祥光披拂。眼前男子容颜俊美无俦,神色落寞清冷,一双眼睛犹如深远的夜空,有着灿若星辰的光芒,又有着深邃无底的幽远。 但无论他多么貌美,都抵不过他手上那枚闪着清光的玉戒。慕若双眼发直地盯着玉戒,感觉腹中翻滚着饥饿。 “你是何人?”去而复返的翡渊炽淡淡向她问道。 慕若艰难地从玉戒上移开视线,眼前这位突然从天而降,可见道法高超肯定不是好惹的,自己还是躲远一点以免不小心触碰之下毁了他的玉戒。 当下打定主意转身便走。 翡渊炽见她转头便跑更觉奇怪,追上前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道:“你跑什么?” 慕若祸到临头一般用力的挣脱着:“快放开我,否则后果自负。” “还挺横的!”翡渊炽挑了挑眉攥得越发紧了。 慕若手腕吃痛,只感觉他手中玉戒中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流入自己的手腕,向胸口聚集着。 翡渊炽察觉到了异常将手松开。看着自己的玉烁黯而无光显是受损严重,他不禁蹙了蹙眉。 “不关我的事,我都说了,后果自负。”慕若赶紧道。 “你是妖邪?还是魔修?”翡渊炽冷然问道。 “我不是!”慕若怒然驳道:“我只是凡人!” “凡人?吞噬灵气的凡人?”翡渊炽微眯了眯眼道:“不管你是什么,为何损我玉戒?” “我不是故意的。”慕若急急辩道:“只要一触碰到玉我便会不由自主的将玉中灵气吸尽,我其实不想这样的,你看我不是远远的躲开你了吗?是你自己来捉我的。” “损坏便赔,何来许多聒噪!”翡渊炽冷冷道。 慕若怯怯地道:“我很穷……赔不起。”紧接着道:“我不是想赖账,我可以以工抵债,但是……我以玉中灵气为食,能不能给包个食宿?” “以工抵债?还吃得这般奢侈!”翡渊炽沉声道:“却要看你有多少本事,你善长些什么?” 慕若一脸为难地轻声道:“小胖说我善奔!” 翡渊炽瞥了眼她的双腿,沉吟道:“那就是既能吃又会跑!”他凝着眉冷道:“那要你何用?” 慕若心中一栗忙道:“有用有用!慕若什么都会一点,上至管家迎来送往、管治下人;下至门僮杂役扫洒搬抬;能引玉箫为乐工、能捉针线做绣娘、能写能算做账房、能炒几个素菜下厨房……”慕若满怀惧意地道:“杀了我你就亏大了。” 翡渊炽哼了一声表达他的不以为然。心道这家伙弄坏了玉烁,没了玉烁再要找那人不是麻烦了……他看向慕若的眼神隐隐带着怒意。此人专以玉中灵气为食,也不知对化玉为形之人会不会有威胁,翡渊炽思忖着既不能随意放她走,莫不如收入太玄阁为我所用,当即道:“你灵根不错、真气清卓,可有兴趣进太玄阁?” 第4章 债户遭冷遇 翡渊炽问她是否愿进太玄阁,慕若想也不想道:“不愿意!”常听闻江湖门派好进不好出,更有甚者要留下一条手一只腿换取自由的,慕若可不想自投罗网。 翡渊炽面色沉沉地开口问道:“你可知太玄阁?” 慕若还真不知道,摇了摇头道:“不曾听说。” “那你肯定也不曾听过太玄阁的规矩!”翡渊炽缓缓道。 “什么……规矩?”慕若迟疑地问道。 猝不及防之下脖子一紧,慕若感到自己整个人被拎着衣领提了起来。 “规矩就是:我说了算!”翡渊炽放出飞剑,不待慕若反应过来,纵身一跃将慕若整个拎到飞剑上。 怎么个个都来这一手,小胖也是、这家伙也是,尽紧着人家的衣领提!慕若心中不忿地扭着身躯试图挣脱,翡渊炽蓦然将手放开,她猛然失了重心,飞眼一扫剑下,跌下去不死也残了。只得迅速一个回转双手顺势一抓,紧紧抓住翡渊炽胸口的衣裳堪堪稳住脚下。 翡渊炽皱着眉看着她那双爬山摸石的脏手和指缝里的黑泥,一个手势朝慕若肩上轻轻一点,将她固定住,自己则退了退将衣服从慕若的手中抽出,嫌弃地避开数寸一袭白衣气质万千地迎风而立,只可惜胸前多了两个黑手印。慕若保持原状僵立着动弹不得,两人风中孓立于半空之中,双目互瞪着。 弹指间慕若苦苦攀爬的山头就在脚下,越过蜿蜒的谷地穿过零星几处村落,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现在眼前。紧接着看到城池中心位置围起的一圈高墙,仿如城中城一般。 翡渊炽带着慕若停在城中城内一处显眼的高阁前。飞剑低伏,翡渊炽先落在地上,慕若才感觉能动,随之落地。 “那几字可识得?”翡渊炽收了飞剑,望着高阁前的牌匾向慕若问道。 “太玄阁!”慕若不情愿地念道。 翡渊炽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着慕若爬上几级石阶,远远见太玄阁内一堵画壁挡住了视线,画壁两侧各有一扇门,一名健壮的男子从右门内匆匆走了出来。 铁剑见阁主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心中有些意外,阁主虽然寻来不少人,但都扔进神女院,从不曾带来过太玄阁。 “这家伙就交给你了。”翡渊炽侧头向慕若字字清晰地轻声道:“私逃者死!” 走出几步后想起来,复向铁剑道:“不能令她接触到玉。” 慕若见他离去后低头不语,虽然被强拎了来心中有些不忿,但又一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实在不行也还有逃债一途。 铁剑看着眼前青涩未脱的孩子,一身少年打扮神色却微带着一丝少女的忸怩,不太确定地问道:“男孩?” 慕若略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这一身得先换换。”铁剑沉声道。 慕若打量了几眼铁剑,是个身高体壮、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一脸肃正,没有多少温和也没有多少冰冷。她低头打量着自己一身残破的袍子,想起自己着急赶路都顾不上换洗,幸好沿溪时常弄得一身湿,也没太大汗味。 铁剑带她入太玄阁,在后院的一排房间中选了一间令她安置下。 慕若推开房门入眼即是个小厅,小厅左边是卧房右边是书房,陈设简单清雅颇合慕若心意。 慕若入卧室解下背上的包裹放下,摸了摸光可鉴人的桌面,看了看绣工精致的帷幕,又走到床前,一应崭新的枕头被子,看着就很柔软,这儿比真寂寺的小院更加舒适,也许是个不错的去处,她心中思量着待安定下后要给小胖去封信报平安。慕若四处寻找不见浴桶也不见马桶,正奇怪间眼角睨见床一侧的窄道里有扇窄窄的门,推入一看,恭桶浴桶皆备。浴桶中的水竟还是温热的活水。 慕若迫不及待地出来将房门合上,解开包裹拿出衣服进去洗浴。 沐浴更衣之后,慕若听闻门外陡然间传来呼喝激斗之声。跑出一看院外乱作一团,一群人正捉对厮杀。 看着鲜血喷涌的混乱场面,慕若心中咂舌:阿弥陀佛刀枪无眼!她避墙跟躲树丛拼着一个善奔之名跑出院外,见不远处一处小楼叠立在绿树成荫的幽静院落之中即奔入其内躲藏。 跑入院落之中,发现小楼空无一物也静得出奇。远处兵器相击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慕若心中略略舒了一口气:想必铁剑他们已经压制了局面。 小楼之内没有任何摆设、没有任务装饰,惟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池安于正中。 “哼,老子辛辛苦苦破阵入内,倒跟进来一个捡便宜的。”一个声音森冷地道。 不待慕若四下搜寻,一个黑影从梁上无声无息落下,慕若心中大骇道:“抱歉,走错门了!我这就走。” 说罢转身便逃。 “迟了。”黑影冷道。 慕若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只得避身一让,那阵凉意爆开,将她弹飞出去。慕若惊叫一声落入池中,鼻子被呛得发酸不说,后背也火辣辣的疼。略略挣上水面见黑影向池中追来她一个深吸气向池底潜藏。 她憋着气思量着自己是要在水底溺死还是浮上去被杀死,不管哪个死法慕若都觉得难以接受。令她感到惊奇的是,在水面上看池水清澈并无异象,一入水只觉池水隐着光亮,而光亮的源头竟是池底的一个繁复图案。惊恐之中沉入水底的慕若双手碰到那个图案,水中的光亮即消失。图案却整块浮上水面。 黑影本欲出剑将水中的慕若击杀,见到浮上水面的图案之后目光一亮伸手将之捞起。听见外面有人追来,将图案往怀中一藏飞纵离去。 来人是太玄阁的武士,他们把难以憋气浮上水面的慕若七手八脚拎了出去。 铁剑赶来见面如土色的慕若,问起情况慕若只是不说,只得亲自将她带到阁主跟前等待阁主降罪。 翡渊炽见跪在地上一身是水的慕若,惊讶于她通身澎湃的灵气,怕是够有太玄修为了。一口气由初入修行的下玄到趋于大成的太玄,无异于一步登天。他当即问道:“你可碰了池中那图案?” 慕若闻言惊惧不已,知终是躲不过只得道:“碰了。”犹豫了下干脆痛快地道:“也吸了那里面的灵气。” 跪在一侧的铁剑眼中一亮,如此说来被盗走的那个岂不是空有其表而已? 翡渊炽满脸郁卒,看样子她倒是一分灵气都不浪费的吸入体内了。他勾起一抹冷笑问道:“你可知那图案是什么?” “不知。”慕若怯怯答道。 “乃是我落雪城镇阵玉灵。”翡渊炽顿了一顿道:“如今被你吸空灵气,千年镇魔阵毁于一旦。” 铁剑微微抬头看了看阁主,又看了看慕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将头低下直挺挺跪着。 慕若闻言骇然,她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这样一个千年镇魔阵的玉灵得赔多少钱,最终得出结论:不是自己赔得起的。陡然灵光一闪道:“可是就算属下不曾吸走图中灵气,那图也是会被盗走的。” 翡渊炽冷然道:“就算盗走了追回来总还在那图案之中,依旧是镇阵玉灵。如今你说,拿什么做我的镇阵玉灵?” 慕若惭愧无言地低下了头。 “那只能用你了。”翡渊炽悠悠吐出一句。 慕若大惊:“慕若不会水,泡在池中会淹死的。”她想起泡在池底的玉灵图案顿感不妙。 翡渊炽不予理会,只向一旁护卫道:“带她下去。”说罢朝地上的铁剑瞥了一眼:“铁剑自行下去领罚。” 铁剑心中一松,恭敬行了一礼痛快地前往太玄阁领板子。 翡渊炽看着慕若被押下去的背影眼中蒙上一层霜意:先是玉烁接着是镇魔阵玉灵,这家伙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慕若被关入小楼之后头几天还在庆幸:幸好不必像那幅镇阵图一般贴在池底,过了些日子之后便感到难以适应,整个小楼之中空空荡荡,别说是个人影就算连只苍蝇都没有。虽说自己闲来无事便是打坐练功,可是没有功法、心法便如空有一身气力的瞎子,不知朝哪使劲。 所有人好像把她全然忘记了一般,她不需吃饭,便没有人为她送饭。她穿着祛尘衣便无需换洗,就这样独自一人被关了一天又一天,据说这镇魔阵已有千年,她猝然想起自己是不是有生之年都要困在这阵中,这样的人生也太孤独寂冷了些。 一年之后,翡渊炽再次将冷清霄召到落雪城城主府,让他辨一辨那些寻来的化出人形的玉灵和蕴着灵气的宝玉之中可有冷清若的线索。 清若的弟弟冷清霄长得相貌儒雅,嘴上一撮整齐漂亮的小胡子,一双眼睛如黝玉镶嵌般溢发神彩。 然而在辨过翡渊炽这一年来收罗的玉和请至的人之后,他眼中的神彩不禁黯然无光。 “还是没有?”翡渊炽见惯了他这种表情,跟着一脸郁郁地问道。 冷清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翡渊炽下令道:“玉拿下去,人都给足盘缠遣送出城。” 铁剑领命去办。 “我们都知道她还活着,可就是不知道她在哪!犹如大海捞针,一年年来一年年没有,真不知道这样的失望还要经受多久。”冷清霄这次破天荒的感伤了起来。 “总会找到的。”翡渊炽挑了挑眉道。 “你这些年为了找我姐姐也真是费尽了心思,看来你的魔障真的不浅呢!”冷清霄一扫阴郁戏谑道。 第5章 债主有逆鳞 面对冷清霄的调侃,翡渊炽侧睨了他一眼,冷斥道:“阴阳怪调!” 冷清霄不以为然地道:“为了找她你先是找到了我,又问了慧目尊者。尊者说她在落雪城!也对……落雪城是我母亲入道前的祖地,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于是你便成了落雪城的城主!”冷清霄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说道:“找了这么些年、走了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人……你到底只是出于愧疚,为了平息内心的执念?还是……你其实心悦她?” 翡渊炽看着冷清霄促狭的表情皱了皱眉,恼道:“聒噪!我爱找便找,爱做哪一城城主便做哪一城城主,哪有那么多由头?” 冷清霄自嘲一笑,道:“怎么没有由头?作为她的弟弟我寻找她理所当然,你又是为何如此执著?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你有没想过找到之后又当如何?” 翡渊炽皱眉凝思了片刻道:“也许找到她,见她尚活得好好的我的魔障便消了。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以消心中愧意。”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你可曾听过专以玉中灵气为食的?” 冷清霄想了想道:“我玉神一族天地灵气皆可为食,倒不只独限玉中灵气。但数千年前有一位叔祖因本尊玉灵受损而专以玉中灵气为食以灵养灵,倒并非什么奇事。” 翡渊炽闻言沉吟道:“如此说来她也有可能是。” “谁?”冷清霄眼神一敛问道。 翡渊炽将冷清霄带到落雪城镇魔阵的阵眼小楼之中,冷清的楼中一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是逃走了?”翡渊炽想起了慕若的特长:善奔,心中浮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再看看水池之中的一片凌乱,证实了他的猜想。只见那水池底部的青砖被一层层挖起,出水口被拓开直通大水道,足可通行一人。 “跑了!”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展开寻影辨迹的本事,捏起避水诀下水追去。 慕若逃出落雪城这半年来,先是回了一趟真寂寺看望智圆,却听闻方丈出关不久智圆便下山云游去了。得知方丈已出关,慕若更没有留在寺中的道理,当即一路向西而行。 她准备找座玉矿令自己剩下的人生不必再为肚子发愁,但是到目前为止她还一块玉都不曾见到。 山野之中她风尘仆仆的前行,此处人迹罕至却赫然见到了一个她最不想见的人,他乡遇债主,实在是一件令人欲哭无泪的事。 “你逃什么?”翡渊炽冷飕飕地问。 “小楼太闷,出来散散!”慕若小心赔上笑意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冷清霄上下打量着慕若,他也不能知晓眼前这个陌生人是不是自己的姐姐。甚至不敢希望她就是,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他上前一边仔细察看着慕若的神色变化一边缓缓开口问道:“你可知天境玉灵冷氏?可知落雪宫?可知冷清若?可记起冷清霄?” 慕若一脸茫然的接连摇着头,眼神中对他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问题充满不解。 冷清霄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那笑容竟充满无奈和寂寥。 袖手在一侧的翡渊炽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中看不清喜怒虚实。 冷清霄凝思片刻才道:“既是改头换面一无所知也是正常,现在就用这个试试。”说罢从须弥戒中拿出一柄玉如意:“若是我族中人。触之如意便会闪动。” 说罢将玉如意递给慕若。慕若伸手本欲推拒,却被冷清霄一把塞入手中。随着如意变得灰暗。冷清霄脸色一变:“连这个也吃得下?”毋庸置疑,玉如意中的灵气被慕若吸光了。 慕若一脸羞惭地挠了挠头道:“抱歉,却之不恭。” 翡渊炽无奈地道:“如何?” “尚不得知。”冷清霄摇了摇头,“再要一测只能补了她本尊玉灵的残缺。”他想了想道:“我回上域去想想办法。”说罢深深的看了慕若一眼后倏然消失。 慕若揉了揉眼睛再看人影已无,不禁心生艳羡。 翡渊炽放出飞剑将她重又带回落雪城,一路冷冰冰不言不语,慕若心中忐忑不已。 回城主府后铁剑自来领罪,翡渊炽怒道:“我时常不在府中你们连个人都看不住?” 铁剑微侧头斜觑了慕若一眼,满脸愁色不敢言语。 翡渊炽气犹未消又问道:“梨花宿那帮邪修如今怎么样?” “从我们这拿走玉灵图之后他们一直以之为引制丹。”铁剑答道。 “据玉灵图上阵法的记载,他们有几个藏身之处?”翡渊炽又问道。 “五处!” 翡渊炽冷冷地道:“把他们的老巢都缴了,不留活口!” 铁剑领命而去,不用说自然是自行先去太玄阁领板子了。 慕若见自己逃走连带铁剑受累,心中浮起一丝愧意同时腹诽不已:看样子他是有意让那黑衣人拿走镇阵的玉灵图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进去掺了一脚还因此受过。 翡渊炽转头看了一眼慕若,思忖一番后将她安置在自己院子旁的小院里。 慕若的新院子令她满意不少,有一支箫和一应黼黻文绣之物,似乎是想令她消遣时间不再整天寻摸着如何逃跑。也会三天两头送来几件玉石供她吸取玉中灵气。她不禁纳闷为何逃走没有受罚待遇还比以前更好了。 慕若也十分给面子的偶尔吹奏起几首不成调的曲子,绣了几个帕子扔在一旁。但大多时间仍是在打坐积攒功力。 转眼几乎一年又过去了,慕若看着时不时往来的侍女,心中再次打起了遁走的主意。看着难得有此雪白圆亮的月色,慕若再一次想起智圆,也不知道大和尚云游归寺了没有。 正惆怅间,箫声从旁边的院子传来,慕若甚至能闻得出,那是玉箫奏出的声音。静静听着那声音时而感觉到冲血的战意,时而有俯览群山的雄志,时而又有着孤凉的心伤,慕若默默道:看不出,阁主也是个性情中人呢! 待箫声静寂,慕若依着刚才所闻的乐曲依样演奏了一遍。 她只是一时兴起,传入翡渊炽的耳边却惊奇不已,这样的曲子她听一遍便吹奏得相差无几,只是同样的音律却吹出不同的味道,翡渊炽听到的是满满的孤寂清冷。 第二天,翡渊炽破天荒的踏进了慕若的小院。 见到慕若后,翡渊炽不禁讶然,眼前之人较一年前的容貌又有了些许变化,少了几分青涩稚气,竟拥有几分清雅绝伦的媚人风姿,如一块天然雕饰的灵透璞玉在吹去微尘后现出了动人的面目。 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希望她就是清若。 慕若见翡渊炽入内,心道不如先与他谈谈条件,如若他不允再设计逃走不迟。 两人心中各有思忖,竟相对默立了片刻。 “这一年来住得还惯?”翡渊炽开口问道。 慕若点了点头,心想就如笼中鸟雀一般,鸟笼再华美也是困兽一只。她想起翡渊炽驭剑而飞的情形,不禁对能自由翱翔于天地心生向往。对那柄飞剑生起十足的渴望。 面对突然从翡渊炽袖中窜出的剑丸,慕若吓了一跳,直到那剑丸化为飞剑伏在慕若的脚边,却是引得翡渊炽脸色大变。 剑是每个人独有的武器,翡渊炽的这把剑堪称得上与自己心意相通,如今它却为慕若所驱使,他不禁想起灵啸天煞自行择主时的情形,眼睛微眯了眯。 慕若看着脚边的飞剑大惊失色,她只是心底私下渴望觊觎,这样的念头却在阁主跟前化为了行动,她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了,嗫嚅道:“这……” 翡渊炽挥袖一拂,将飞剑收回,脸上挂着十八层老霜看向慕若。 慕若忙道:“禀阁主,属下刚才只是示范。阁主命属下加入太玄阁两年有余,属下却寸功未立心中抱愧不已。只是属下能力不济只会这么点雕虫小计,想请阁主给属下一个为阁中效力的机会。” 慕若口中发苦,原是想以此为条件与他谈谈以工抵债的事,打听打听如何才能换得自由。可如今动了他的飞剑无异于触他逆鳞,只能尽力补救哪还敢开那个口啊! 翡渊炽目光淬着冷意道:“那便给你这个机会。” 慕若没想到,翡渊炽将她扔进熙国帝京一座酒楼之中,告诉她这座酒楼是妖怪的聚集地,要自己将所有妖怪的武器都收进他给她的须弥戒中。 难道说要别人也跟他一般被缴了武器他才觉得自己脸面上好看一些?慕若郁闷地想。 酒楼跑堂的伙计热情地问她要吃些什么,她不禁一阵郁闷:没钱,而且也不吃这些个!只能拖延道:“等个朋友,过会儿再说。” 伙计便建议道:“要不要先给您上个茶?有桂花茶、酸梅茶……” 慕若只得道:“我那友人不喜喝茶,我先等等他。” 待伙计走后,慕若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哪有什么妖怪的影子。挨了一会儿酒楼的人多了起来,她便在心中默想着各式武器飞入须弥戒的情形,然而想了半天直到酒楼之中的客人走得所剩无几了,仍然没见到什么武器的影子。跑堂的伙计再三跑来问她是否先用餐,慕若只得落荒而逃。心中纳闷为何这次就不灵了,回去该怎么交差。 临出门时,慕若不死心的动用灵力将酒楼中各个角落扫了一遍,一时间锅碗瓢盘、桌椅板凳还有账房的算盘、厨房的菜刀锅铲乒乒乓乓朝门外飞来,陡然间全装入她的须弥戒之中。见店内的人追来,她立即隐入街边那些见此异状惶恐不已的人群之中。 伙计们追出来不辨人影,顿时愣怔在门口。不知谁喊了一句:“那位白衣姑娘被砸中了没?” 众人立即朝她看来。她循着熟悉的声音望去,翡渊炽悠然立于一侧,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见伙计朝她追来,她一边在心中咒了句好个黑心的阁主,一边舍命狂奔。 由于对此地不熟,慕若被几个伙计堵在一条断巷之中。 第6章 九转回魂丹 慕若见奔入断巷无路可逃,不由心中大呼糟糕。 “把我们的家什都还回来。”为首的伙计怒道。 慕若为难道:“我并非有意与各位为难,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是没办法。” 那些人见慕若不肯归还便一拥而上,慕若抱着脑袋蹲在墙角准备挨一顿痛揍。感觉衣领一紧,被人拎了起来,耳边熟悉的声音道:“起来吧。” 慕若微微抬头一看,翡渊炽将自己拎到了飞剑之上,向下一看,那几名欲要动手的伙计还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慕若小心地站起身来,立稳在飞剑之上,将须弥戒摘下还给翡渊炽之后便默然立着不发一语。 翡渊炽问道:“生气了?” 慕若不忿道:“你也太没义气!怎么能故意出卖我?” 翡渊炽笑道:“你不是说善奔,我看看你能跑多快。最后不是把你毫发无损的提回来了?” 慕若哼道:“多谢阁主救命之恩。” 翡渊炽见她气呼呼的样子更添几分娇俏,不禁心中一动故意将脚下飞剑荡了荡,慕若脚下失稳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他眼中流转着丝丝笑意。 回到城主府后,翡渊炽将须弥戒中的东西倒了出来,慕若咂舌不已。 原先的锅碗板凳不是变成兽齿利牙,便是白骨硬甲,那家酒楼还真是妖窟。慕若感到有些后怕。 “你灵力太强以致可以强驭他人器灵,精熟此法之后倒也足够自保,但终究不像回事。”说罢取出两本籍册道:“这是《骊雪惊风剑》和《飞龙骊雪诀》,回去好好参透。” 慕若闻言大喜,谢过阁主之位便自行回小院修习。 慕若拿着剑谱和心诀回到小院后不禁后悔了起来,心中盘算吃了阁主的戒指又毁了镇魔阵,已然是欠了一屁股债,如今又拿了这两样,早知该先问问价值几何。欠此巨债以身相抵囚在这里,难道这样的日子是绵绵无绝期了? 好在修炼渐渐有成,近来日子也宽松不少。在阁主的默许之下她常常钻出小院四处走走,甚至翡渊炽命铁剑送来一块进修炼室的玉牌。 玉牌?她一触就会吸取玉中灵气,便会失灵。在铁剑将玉牌放在桌上之后,慕若削了两根长长的竹筷,夹着玉牌到了修炼室。 当她进入修炼室后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与其说是修炼室,不如说更像个药铺。连大柜后的管事看着也像个掌柜似的。大柜对面是一扇扇的门,大柜后则是一排排像药柜抽屉似的方石。 管事抬头见是个生面孔,面露疑虑的盯着幕若看了半天。 慕若将四周打量了一圈,径直走到柜前道:“掌柜!” 管事脸一下黑了下来,恨声道:“管事!” 慕若面露尴尬道:“管事!”她伸出“筷子”将玉牌远远夹着放到柜上问道:“铁剑说凭此牌可进修炼地。” 管事上下将慕若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慕若手上的“竹筷”上久久才挪开,嘴里嘀咕道:“你们年轻人真会玩!”顿了顿复问道:“欲往何处?” 慕若怔了一下道:“修炼之处啊!” 管事皱了皱眉:“铁剑没跟你细说?”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修炼地有多处,有的地方还有入内时间限制。咱们府中凡是修士皆持有玉牌,只有太玄阁出入修炼地的时间是没有限制的,其余人等每月只有五十个时辰,要用多少时间去哪里可都是精打细算的。” “有此事?”慕若讶然道。 管事点了点头道:“依我看,你可前竹渊。” 慕若点点头道:“那就竹渊。待以后有适合的地方掌柜的再知会我。” 管事一脸窘肃,也懒得再纠正她的叫法,拿着玉牌转身贴向一处绘着翠竹成渊的方石格子,原本晦暗的图案立即亮丽了起来,仿如一处看向那方景地的小窥窗。 管事将玉牌还给慕若,指着对面第七间房的那扇门道:“‘庚午’门,走进去吧。” 慕若忙将玉牌夹入一个小囊中,又用“竹筷”一挑,将小囊悬于竹尖跷在肩上。之后依言走向对面,打开庚午字门,一入内门自行关闭,立即清光四盛惟见四壁缥缈,似无实物一般。恍惚中传来管事叮嘱的声音:“玉牌亦是回程符。” 还不及回谢一声,清光渐消,慕若再看已不在室内,而是到了竹渊。 竹渊幽深,渊下深不可测,前后目不能极。各色竹子漫漫不尽,有的晶莹剔透有的奇形怪状,更不提长短参差。慕若沉着近乎没有的小路一直向前探索着,一来熟悉一下修炼环境,二来寻一处长久的栖身处。 花了大半日在竹丛中搜寻,眼前似乎除了竹子还是竹子,庶天蔽日的竹子。慕若不禁有些失望,这样密集的竹林,除了灵气天然充沛之外似乎并没有其它的过人之处了。但很快她收回了这种轻议。她发现其中一种不起眼的竹子似乎不是平白长在那里的,三三两两冒出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蹊跷感。仿佛是……一种阵法。 至于是什么阵法,慕若不得而知。但竹渊中隐隐漂浮着一种可口的味道她却是再熟悉不过。 “难道这处修炼地还藏有玉石?”慕若疑道。 她循着味道来到一杆粗壮的绿竹之前,竹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慕若却总觉得玉石就在里面,仿佛看见了包裹着可口食物的油纸,只要一拨开便有东西吃。在这种诱惑之下,慕若用灵力劈开绿竹,意外的是里面空空如也。 欣喜地发现一个糖罐子,一打开是空的。就在她失望转身之时,发现绿竹竹筒底部有一个小笋芽。笋长在竹子里面?慕若觉得太怪异了些,伸手摸向笋芽时汩汩灵气由笋芽传入手心,又由手心运转全身最后一丝丝存入她的胸口之上。 味道清鲜,还含着一股子……风霜味?慕若对这股灵气的味道十分满意。奇的是灵气不是越吸越少的吗?为什么这股灵气越来越多?慕若惊慌的想要罢手,却根本收不回手,只能任由它粘在笋芽上。 澎湃的灵气庶天冲日,掩得天色一片灰暗。慕若眼前越来越黑,她感觉一切的感知在离她越来越远,甚至整个竹渊在一寸一寸支解分散。 立身之地没有了,那我会在哪儿?这是慕若失去知觉前所担心的。 再次意识清明过来,慕若恍惚身在灵玉之中。埋于烈漠的沙尘之中等待化形的那几十年、化形失败遁于凡间的那数十载。立于一片混沌与黑暗之中,四周无声无息无触无味,有的只是一缕魂魄迷茫飘荡其间和无尽的等待。 等待重生! 前一世生于落魄神族,进落雪宫荣升神女,在以为一切都有了个好的端始时被废除修为丢入蛇窟,只得舍弃肉身化作本尊玉灵遁走。结果再一次化形失败沦落凡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从何而来了。 那家伙不就是把自己坑惨了两回的那个?这回又被他坑惨了吧?又是等待,然后重生?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是了,好痛!好痛!! 慕若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碎了,迷糊中有人将自己轻轻抱了起来,阁主的声音发怒地低吼着:“你是有多饿?连浮玉都吃了!” 浮……浮玉?那不是在混沌无主的空间中托起一片秘境的法器。慕若一声叹息:那笋芽就是托起竹渊的浮玉!完蛋了,又欠一大笔债。 翡渊炽将慕若从秘境废墟中抱起,她全身软得出奇,翡渊炽心中一沉:难道是筋骨寸断了? 急急喂入一颗九转回魂丹,唤道:醒醒! 慕若的脸被他拍了好几下,人中也被掐得生疼,她真想跳起来告诉他别折腾了,再掐就淤青了,耐何太困太累只想不管不顾的睡过去。 翡渊炽一个瞬移将她抱回房中,放到他床上,念动清洁咒将她一身尘土褪去。在为她盖上被子时,发现她胸口似有什么在那里隐隐发光。翡渊炽犹豫了一下,轻轻将衣裳掀开一看:一个如花似叶的玉形图案长在慕若胸口之上正泛着清光,轻抚上图案只感觉一片滑腻平整的肌肤触感。眼神扫过那两处鼓起之上的樱红小点,翡渊炽慌忙移开视线,匆匆将衣掌合上。 翡渊炽当然认得这个图形,他曾在烈漠之中见到过。此刻他脑中只有一片空白,惟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清若找到了。 清若找到了!然后呢?翡渊炽先是在屋里踱来踱去转了好几圈,继而怔立了半天,他才想起来慕若的衣服都破了,要为她换套衣裳。在须弥戒中一番翻找也没有一件女人服饰,便拿出自己的一套里衣闭着眼睛为她换上。换好后细心的为她掖好被子,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他知道她没事,只是睡过去了。哪怕伤得再严重,一颗回魂丹下去就算只剩一口气过会儿也能活蹦乱跳。 所以他并不需要但心。但他的心为什么一直都提在半空晃晃悠悠的无法安落?翡渊炽有些烦躁,作为一名仙人情绪的起伏总会牵连些什么因缘,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异常的感受又是什么因什么缘。干脆静坐调息得以清心静气。 慕若醒来时一张开眼,便看见静坐在椅上闭目运气的翡渊炽。见他一心投入运气,她大胆的扫视过他的脸。合上了那双深邃幽冷的眸子,他显得柔和了许多,俊挺的鼻子下是略有些单薄的唇,这样一看便觉得他可亲许多。既没有被他顺带坑死两回的恐惧,又没有面对大债主时的压力。 翡渊炽察觉到了漫过他眉眼既而落在他唇上的视线,唇角微微勾起地收息睁开了双眼,慕若早已将眼睛看向床幔。 相对沉默了片刻,翡渊炽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道:“这回你吃掉一个秘境!” 慕若嗫嚅了一下,思忖起被囚在小楼一年,又被关在小院一年,关押期间又捅了个更大的篓子,接下去是要关几年? 第7章 内侍始当差 慕若坐起沉吟道:“那就算扯平了。” 扯平?翡渊炽听到这两个字眼,察觉到了不同。 “扯平?”他淡淡问道。 “从前你……不小心……”慕若谨慎的选择用词:“连累了我两回,我损失也是很惨重的,如今我接二连三的吸了镇魔阵和秘境的灵气,哦,还损坏了你的玉戒的……何不既往不咎、彼此不亏不欠?” 面对想起前尘往事的慕若,翡渊炽心头一片明朗。但是扯平……他不认为这能扯得平。 翡渊炽沉沉地道:“彼此不亏不欠?我怎么觉得你欠我多了!”他沉吟了下道:“你可知道找你有多辛苦?” 慕若神色一僵,辩道:“首先,我没让你找我!其次,你为什么需要找人?那是因为人是因为你而没的……” 翡渊炽轻笑了笑道:“一,我没有害你之心。二,我没有害你之行为。你之所以……”翡渊炽含糊带过接着道:“只能归于你运气太差,上来被我误伤。但是我的损失却是明明白白由你造成的,被你吃掉了不是吗?” 翡渊炽一副要债的神情几乎把慕若气笑了,她满腔愤慨不知从何吐出,急道:“怎么能是这种算法?你……”没想到阁主这张嘴令人有招架之功无还嘴之力。 “前事既算不清,那便一笔勾销!如今你是我太玄阁的人,生死去留都由我说了算!”翡渊炽冷飕飕地威胁道:“再逃者死!” 慕若无端自后背涌起一股寒意。 “你先休息着,明日起当值内侍!”翡渊炽淡淡地道,话音未落人已走出门去。 慕若嘴巴张了张,原想抗议在小楼当阵灵也比当什么内侍强,终是忍了回去没有作声。 这不是自己房间,而自己身上又穿了如此宽松的一套里衣……这不会,是阁主的吧?慕若心中浮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全身骨头都还在隐隐作痛明日便要当值,闲时扔在一旁两年,忙时带伤也要当值,慕若对此尤为不忿。她下床披上自己残破的旧衣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小院。 翡渊炽从书房看她缓缓走出去的身影皱了皱眉,怔了片刻便又埋头文书当中。 第二日一早,慕若有些恹恹的赶向旁边翡渊炽的院落。院中一片清寂,所有小路都是玉石铺成,一排雕梁画栋的屋子,精美无比的玉石栏杆,而荷池中立有两座亭子,一座是能自亭上自发冲水的夏用凉亭,一座冬日避风处的暖亭。整个院落精致华美,旷大齐整。 见有两名仆役捧着盒子匆匆走过,慕若便跟在他们后面。轻巧的身影绕过边沿的折廊,拐到后院。只见后院一排房门紧闭,廊下几名仆役正悄然立在门外候着。靠墙根处一排的洗漱用品、温水、餐盒等,管事支着耳朵靠着门,听房内的传唤。 慕若见阁主还未起床,心道自己来早了。不一会儿门内唤了声:“进来吧。” 管事立即轻轻的推开门,招了招手仆役们鱼贯而入,在场的除了慕若,无一是女的。慕若立在门外,庆幸多亏自己机智,差一点没跟着进去。 还未庆幸完,里面声音又传来:“内侍进来!” 见毫无反应,又换成:“慕若进来!” 慕若闻声才反应过来,内侍可不就是自己吗?立即快步进去,在仆役的包围圈之外伸长了脖子道:“阁主有何吩咐?” “内侍过来!”翡渊炽招了招手道。 “是!”慕若侧身从仆役让出的空隙挤了进去,见翡渊炽刚刚睡醒从床上起来,当慕若挤到他跟前时,他正好脱掉里衣,只余下身一条单薄轻透的里裤。慕若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心中颂道:非礼勿视,她将头低下候在那里等待阁主示意。 “上来为我更衣!”翡渊炽看着将头压得很低的慕若道。 更衣?更衣?我去更衣?一定不是我!可是慕若感觉阁主这话像是在对自己说,无措的抬头扫了扫围成一圈的仆役,每个人手上都捧着物件而且无人上前,也就自己离翡渊炽最近两手还闲着了。一名仆役便把盛着干净里衣的托盘送到慕若手边,慕若手像被烫着似的,将手收到一边。不意间抬头正对上翡渊炽嘲弄的眼神,慕若咬了咬唇心道:不就是更衣?老娘给狗还盖过被子呢给你穿衣服算得了什么? 慕若本就穿惯男服,毫不手生地将里衣利落拿起,抖敞。 走到翡渊炽后侧见他高大的身材才发觉自己穿和帮人穿不是一回事。见翡渊炽微微向后抬抬手,慕若便为他将袖子套进去,他自己很配合的将另一只手向后一伸穿上了,只是收回两手的时候可能由于慕若正立在他的右后侧,他的指尖轻轻触过慕若的腰肢。 见慕若躲闪不及的模样,翡渊炽沉沉的眸子掠过一丝半点笑意,朝慕若示意道:“头发!” 见他一头披散的头发都落在衣服里,丝毫没有想自己动手的意思,慕若只得踮着脚轻轻为他将头发一拢,放了出来。翡渊炽感到她微凉的指尖略略拂过自己的肩颈,动作轻柔。 在他略略发僵之际,慕若走上前为他拉好衣襟寄好绑扣。才收手,又一条裤子送了上来。慕若拿起裤子弯身正欲待阁主高抬贵脚,无意中扫过翡渊炽薄透的里裤在腰下处若隐若现的异色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翡渊炽见状神色闪过一丝扭捏,侧过身子去向慕若伸手道:“裤子给我!” 慕若递了过去,翡渊炽转过身去穿好后又由着慕若为他穿袍系带。 腰带拿上来的时候慕若一看是玉的赶紧收了手,讪讪地看了翡渊炽一眼。 翡渊炽促狭地道:“别把腰带吃了。”说罢自己扣上了玉带。 慕若帮他整理时他一会儿嫌袍襟没掖好,一会嫌腰带太松,一会嫌慕若笨手笨脚揪到了他的头发。 慕若被他支得团团转,腹诽不是该先把头梳好才好穿戴吗?真是个怪人。 穿着完毕慕若刚以为能歇口气,又听翡渊炽坐在镜台前唤道:“内侍,梳头。” “我梳得不好。”慕若一脸为难地道,经过穿衣这么一番折腾她几乎都要冒汗了,伺候人这事太难。 “你的头不是梳得好好的?”翡渊炽扭头看了看慕若梳理齐整的发髻。 慕若顶着压力道:“男女不同。” “男的更简单!”翡渊炽脸微微一沉。 慕若无奈慢慢的挨了过去,立在翡渊炽的身后犹豫了下怯怯问道:“万一梳掉了头发……” 翡渊炽淡淡道:“无碍,你下手轻些。” “哦!”慕若这才如释重负。 翡渊炽感觉到她微凉而柔软的手在自己鬓侧和发际将头发一下一下的梳顺,又细致轻柔的绾成发髻,套入银冠再用黑木簪插好。 “梳好了。”慕若审视了一番自己的劳动成果后宣布道。 在她将手中梳子放到桌面时,翡渊炽突然伸手用宽大有力的手掌将她的手覆住,暖度从他的手掌递了过去,慕若刹时窘得双颊飞红,想要抽出手却挣不开。 抬头一脸戏谑地看着镜子里慕若疑惑而气怒的眼神,翡渊炽一副泰然地将手缓缓松开道:“手太冰了。” 慕若将信将疑地自己摸了摸手,兴许清早的凉意沁手,慕若觉得似乎是冰了一点。 可是阁主这般行为也出格轻佻了些。 慕若偷偷怒瞪了阁主一眼,正在漱口的翡渊炽却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瞬即转身捕获了慕若未及收起的怒容。 慕若心虚地低下头时,翡渊炽挑了挑眉,浮起一个恶趣味的想法,当即唤道:“内侍来!” 慕若走上前看着正在用灵药汁漱着口的翡渊炽,默默等待着命令。 “过来漱个口。”翡渊炽命令道。 “漱过了!”慕若怕他以为自己还没洗漱,一脸郑重地解释道:“洗漱过了。” 翡渊炽一手端着漱杯过来,口唇上沾着一点新鲜药汁的青翠:“味道不错,你闻!” 说罢一手伸到慕若脑后将头托住,口唇凑到慕若的鼻前,一阵阵淡淡香味随着翡渊炽呼吸的鼻息涌入慕若鼻间。太近的距离使慕若感到窘迫,却又进退不得,顿时僵得一动不动连口也不敢开,一开口怕是得碰上阁主的唇了。 见慕若又羞又窘,翡渊炽才松开手收正前倾的身体,慕若顿感呼吸自由顺畅了,受惊不小的深吸了一口气。 “香吗?”翡渊炽问道。 “香!香!”慕若怕他再叫她闻,连连道。 翡渊炽将漱杯递了过来,慕若含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在翡渊炽奇异的眼神中,慕若惊觉这是要漱口怎么顺便喝了,欲要吐出却又堪堪入喉,一时间呛得死去活来。在心中将佻荡得神鬼莫测的阁主咒了千百遍。 翡渊炽悠然转过身,脸上略略带着轻松笑意。 第8章 逢时话旧事 给翡渊炽当内侍令慕若明白了人生多艰这个永恒不变的真理。他似乎故意折腾人似的,事无巨细总要使唤着她,总之是怎么高兴怎么使唤,慕若心中郁闷无比。 他说慕若的本尊玉灵因为吸收了浮玉的灵气误打误撞已经将残缺补完整,为了让她改掉一碰触便吸取玉中灵气的习惯,更是让府中所有下人都佩上了玉镯,每天玉镯让慕若过手一次,谁的镯子失了灵气谁也就别活了。 看着下人们一脸惶恐的神情,慕若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来勾魂的夜叉一般。幸而在如山的压力之下,尚无一人命丧她手,渐渐的她竟真的改掉了触玉吸灵的陋习,当然了,“进食”时除外。 为此,她觉得或许应当感谢一下翡渊炽。 自从修为升至浑虚境,慕若便期待着浑虚境大圆满时破劫飞升,重归天域。 冷清霄接到翡渊炽发给他的消息得知姐姐已经找到时赶来已是一个多月之后。 翡渊炽这几天不在,慕若难得清闲。早上洗漱后舒着懒腰从房间出来时一眼瞥见院中赫然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弟弟?” “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连亲弟弟都记不起来了呢?”冷清霄眼中夹着讥讽冷冷道。自己的姐姐自己都没认出来,还要别人来告诉他:这是你姐啊!谁能不气呢? “冷清霄,别阴阳怪气的。”慕若横了他一眼道。 “哟?你还知道我叫冷清霄,我以为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冷清霄怒道。 慕若想起上一次冷清霄来认人,辨不出改头换面的自己。而自己因为本尊玉灵的缺损也记不起来他,讪讪道:“上次我是真的没想起来。” 冷清霄面色稍霁,恨恨地数落道:“当年你进落雪宫,原以为能有朝一日承家主之位,结果呢?一去不回这么些年!” 慕若抿嘴笑道:“我现在不是又回来了!咱们屋里说话。” 进得屋中,冷清霄坐下后不忿道:“枉我还一直在寻魂玉,试图补了你的缺损再试试是不是我姐。” 慕若伸出手道:“拿族中衍玉前来试试。” “如此……试试也好,认亲这种事最好是一丝的错都不要有。”说罢冷清霄从须弥戒中拿出一柄族中衍玉做成的如意嘱道:“这如意难得,别再吃掉了。” 慕若将如意接过来,片刻之后如意闪动着碧光。冷清霄欣喜地接过如意道:“如此甚好!” 收起了如意,他又掏出了一大堆物什堆在桌面上:“这些是当年你留下的,替你保管了这么多年如今你回来了便自己收着吧。” 慕若看着桌上一大堆的东西,有增长灵力的首饰、有护体的绡衣、各种铭刻功法玉牌、飞行用的飞舟……从前她有点什么好东西都拿回家藏在她的小屋里,在这些不起眼的物件中慕若挑出了一件飞行用的玉鹤,上面还浅浅的刻了个“霄”字。 “这是送给你的。”慕若将玉鹤递了过去,当年还未得及送出自己便遁形玉中,一过这么些年,总算又有机会将它送给弟弟。 冷清霄接了过来,面色不改内心却已澎湃,当年他常去落雪宫看望姐姐,耗了不少飞鹤,但飞鹤用了几次便需重新再买,总希望能有一只自吸灵力的玉鹤,他看着这只玉鹤刻着繁琐的符阵,正是自吸灵力恒久可用的那一种,可以想像当时她身无长物要弄到这样一只玉鹤肯定很不容易。 冷清霄将玉鹤收进怀中,其实这只玉鹤他早就看到了,不过在等着姐姐亲手送给他的这一天而已,虽然,现在他已不缺这样的小玩意儿。 慕若出声问道:“如今谁是家主?” “清若云霄,不是你不是我还能有谁?”冷清霄冷嗤道。 慕若点了点头:“冷清云!”又问道:“她拿到了三尺玉?” 冷清霄摇了摇头:“也不曾。原本以为在落雪宫,哪知直到翡渊血洗落雪宫也……” “什么?”慕若惊叫道:“阁主血洗落雪宫?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冷清霄摆摆手道:“你有所不知,在你失踪数十年之后落雪宫堕入魔邪一道,已然成了仙界传淫播艳之地。宫中数百女子均转修鼎炉之道,不少男子命丧其中。翡渊将之铲除主要是因为你的事情迁怒是不假,但除邪匡正以整仙界风气也是真。” 慕若一时间难以接受,一脸惊愕地怔了片刻才道:“如此……想不到……当年我以为宫主不过是有些一意孤行,没想到她会走到这一步。” 冷清霄不以为然道:“落雪宫宫主当年是仙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你那时正是颇有其风才会被选作神女。只不过谁也料不到这座冰山也有动情的一日,她堕入魔邪据说是因为爱上魔道中人,谁知道呢?” 慕若唏嘘不已。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冷清云当上家主之后会不会像她母亲一样?对咱们充满敌意?” 冷清霄目光刹时一片冰凉,没有言语。 慕若见状心中明了:“我知道了!你在族中肯定不好过。” 冷清霄动了动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自你在落雪宫失了下落,至今已近百年。这些年反正我在族中处处受压制,不如干脆在外闲云野鹤四处飘荡,跟着翡渊一起打听你的下落。”冷清霄淡淡道。 慕若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冷清霄笑着摇了摇头:“找你倒没什么难为,就是次次辨人结果却个个不是,那种才叫难受。倒是翡渊从来一派淡然,从未见他泄过气。” 慕若皱了皱眉:“你跟他走得很近?” 冷清霄扬了扬眉,面色古怪地道:“是你跟他搞到一块才对吧?” 慕若几乎跳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跟他……” 冷清霄平息道:“没有就没有,别急火嘛!可是……要说你跟他没什么,他又为何这么费心的在找你?” 慕若冷哼一声:“就是他害的我,找我不应该?” 冷清霄没有作声。 慕若想起一事来,向冷清霄道:“你跟他既然熟稔不如跟他说说,我要退出太玄阁。” 冷清霄皱了皱眉:“你呆在他身边不是挺好的?” 慕若怒起道:“说的什么话!叫你向他把我要出去我才能自由啊!”她看了看冷清霄道:“不会姐姐如今落魄了你就不要姐姐了吧?” 冷清霄悻悻道:“这叫什么话?” 慕若一看激将法也没起多大效用,感觉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这个弟弟果真成熟不少,已经不能用老办法了。只得语气放软道:“那你去跟阁主说说,你不知道,他既凶横又霸道,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定,太难侍候了。” 冷清霄一脸为难,半天才问:“比之从前的落雪宫宫主如何?” 慕若闷道:“一个男一个女,性情又相去甚远如何能拿作一块比较。但阁主……反正我也没犯大错……”吃了镇魔阵和竹渊浮玉算不算?慕若沉吟了一下道:“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却有佻荡之扰,可这却是无法诉之于口的。 冷清霄嘴角微微弯起道:“那是自然,他这么费尽周折找你难道用来杀的?”他转而一脸严肃地向慕若道:“太玄阁在仙界五境中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远非当日的落雪宫能比。他对你又……稍有亏欠,你在里面呆着总不至于太差。难道你跟我一样在外游荡无依无凭?背靠大树好乘凉,往后在仙界更是如此。” 慕若叹了一口气,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好不好?阁主心黑手也黑,话虽不多争起来却犹为善辩,打不过跑不了说不赢……她在他身边岂非成了砧上之肉任人摆布? 见说不动冷清霄,慕若一脸恹恹。许久才想起来道:“既然太玄阁好,你跟阁主关系又不错,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进太玄阁?” 冷清霄摇了摇头:“我在南域混境有其他事务。” 再问他又神秘兮兮不肯多露一分,慕若心道回头向阁主打听打听。 “你在混境,可有常回天境?”慕若问道。 “鲜少回去。母亲不在了,父亲眼里又一向没有我们,回去做什么?只不过三尺软玉是母亲拼了性命才拿到的,绝不能让它遗失在外面,更不能让继母那边拿去为他们增光添彩。” 慕若怅然点了点头。 “我为你准备了许多嫁妆,等你回到仙界找个如意郎君便能用到,想看看都是些什么的话就快点恢复功力。”冷清霄笑道。 慕若白了他一眼将他送走。 回屋看到一桌的东西,这些物件在仙界毫不起眼,在凡间却是难以见到的。慕若想起智圆也是修行人士,便挑了几样到了凡间也不惊世骇俗的物件给他预备着,准备趁着下次阁主再出去时往真寂寺走一趟,顺便看看这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情、养育之恩的胖和尚。 慕若突然想起小胖爱喝酒,更是对落雪城这一带的梨花白赞不绝口,思量着阁主应该不会撞在这时候回来,便出得城主府去买些酒来,下次去看智圆时一块带上。 第9章 阁主多情苦 翡渊炽匆匆返回落雪城城主府,发现慕若竟私自出府了,心中既是失落又是气怒。在书房中对着公文半日竟一个字都不曾看进去,竟想念起一抬头便能看见她立在身侧的时光,心中思忖着是不是该去把她逮回来。 暗卫见阁主空坐桌前长吁短叹,暗道阁主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竟难成这样? 此时,书房中陡然出现一名白须老者,翡渊炽见到了但暗卫却并不得见。翡渊炽伸手划了个结界,使得暗卫无法视听结界之内,方起身向老者道:“慧目尊者,你怎会降临此地?” 慧目尊者一双慧目清光一漾笑道:“我为阁主带来一个好消息。” “哦?”翡渊炽疑惑道。 “神帝下了任状,让你执神职。”慧目尊者掏出一片清光一展,虚光中金字浮现。 翡渊炽皱了皱眉道:“不是说尚不能……” “你度完生死劫便只余这情关一劫,忘了恭喜你,仙劫历尽终成神,接任状吧!”慧目尊者将清光递到翡渊炽面前。 翡渊炽并未伸手去接,只道:“翡渊并未动情,亦未娶妻,要说情关已渡未免太过草率了些?再说我太玄阁事务繁杂,实在分身乏术来接掌神职,翡渊闲云野鹤惯……” “翡渊炽!”慧目尊者喝道:“你是想上罚神台领罚吗?依旨上任光荣,逃避出任可耻啊!” 翡渊炽一脸沉沉地将清光收到手中,闷闷问道:“何时就任?” “七日后!”慧目尊者重重嘱道:“别忘了日子。” 待慧目尊者离去后,翡渊炽陷入了沉思:情关已渡?好事是好事,可是何时度过情关我自己竟然不知?不行,我得找师父问问。 回到上域天境须吾山,翡渊炽寻到山顶,师傅并不急着见他,只让他到山顶泉源处静观。 过了约一个时辰,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飘然而至。 “心中有何感受?”道人出声问道。 翡渊炽恭敬地答道:“徒儿近来心绪烦乱,有时而满足时而失落的患得患失,有时而气怒时而开怀的乍喜乍怒、有时而温柔时而狂躁的时缓时急、有时而平静时而汹涌的时起时伏……徒儿是不是要走火入魔了?”翡渊炽不解道。 道人哈哈一笑道:“你天资独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你虽修为远在为师之上,有一样却是不及为师。” 翡渊炽讪讪笑道:“单论修为徒儿是忝称略强于师傅,但师傅为师为父,徒儿还请师傅教导……这到底是哪一样不及?” “心境不及。”道人和声问道:“你可知这水流了多久?” 翡渊炽答:“师傅曾说:天地有时它便有,长久不息。” 道人又问:“可知这泉水流出多远?” 翡渊炽答:“师傅曾说:从天上仙山落至人间海洋,再由海底汇入冥河,穷碧落入黄泉。” 道人又问:“这泉水可如你的情绪这般,起伏不定、暴急暴缓,易喜易怒、患得患失?” 翡渊炽愧道:“不曾。这泉水舒然幽缓,源远流长。”说罢似有所悟。 道人缓缓道:“与时永远,比覆天地,便是这般。” 翡渊炽似乎从这细水长流中求得满心平静与满足,一身释然地无惑而归。 回到返回落雪城城主府时华灯初上。翡渊炽驭剑于半空之中见自己和慕若的小院一片漆黑并未点灯,心中沉了沉:她又不在?好在从慕若的房间中捕捉到了她的气息,不由嘴角微微翘起。 慕若于房中沉息打坐到半夜。起身后她见房中烛光与明珠相映,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端坐一人,正坐于桌前全神贯注地看着书。 烛辉为翡渊炽镀上了一层暖意,慕若想起初次见他时是在上一世,他受了一身伤,狼狈不堪的蜷在暗处。 第二次见时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就如现在一般俊美无俦,倔强生硬地丢下一瓶丹药转身就走。 第三次见他,是在化形时朦胧看到他又是一身狼狈地向着一群修士以命相拼。 那时她就想:这人怎么总是一身伤?那瓶惹祸的丹药还不如他自己留着呢!再活一世他竟成了自己的债主要当牛作马地伺候着,想来便有咬牙的恨意。前世时的他还有些少年的倔强,如今却是冷硬而霸道。 翡渊炽扭头正好对上慕若皱着眉投来复杂的目光,慕若心虚的将目光侧开,满脸的不自在。 “饿了吗?”翡渊炽轻声问道。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要不是吸了他玉烁戒的灵气损坏玉戒她也不会被逮进太玄阁。要不是吸了落雪城镇魔阵的灵气毁坏阵法她也不会被关在小楼当阵眼。要不是吸了竹渊的浮玉之灵致使秘境崩塌她也不会被关在小院一年,还在这当什么内侍。 慕若脸上微微露出恼意,恼天恼地、恼阁主恼自己,细想又什么也不怨,谁也不恼。她摇摇头讪讪道:“吃不起了。” 翡渊炽将一个小囊扔到慕若跟前,慕若伸手接住一脸不解地问:“给我的?” 翡渊炽颔首道:“看看可喜欢?” 慕若拿起小囊一看,发现这是一个乾坤囊,看着小实则能装下一整个院子。 在翡渊炽鼓励而期待的眼神下,慕若打开小囊一看吓了一大跳,里面装满了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玉。 慕若咂舌道:“这么多玉,抵得上一座玉矿了。”还是座附带各种口味的玉矿。 慕若想了一下走到翡渊炽面前将乾坤囊递了回去:“我不能收。” 翡渊炽眼神黯了黯:“你不喜欢?” 慕若摇了摇头道:“无功不受禄。” 翡渊炽将乾坤囊推了回去道:“这是你的薪俸。” 慕若惊愕道:“这么多?”这样多的灵玉,哪怕在仙界也是不容易找到的,更别提随便一块在人间界都是价值连城。 “这只是一小部分,日后有的是更多的。”翡渊炽看着慕若道。 慕若皱了皱眉再将小囊还回:“属下惶恐,恕不能受。” 翡渊炽用极轻而略有一丝哑涩的声音道:“你是值得的,值很多。” 慕若心中浮起隐隐的不安:这算是阁主赏识了吧?这样贵重的代价,阁主这是要我把命交给他吗? 翡渊炽看着慕若脸色变幻,便道:“拿好就是,别想太多。” 慕若只得收了起来,道:“属下就却之不恭了。” “陪我到处走走。”翡渊炽道。 “好!” 翡渊炽任凭慕若在后面跟着,夜风轻送吹来无限惬意。翡渊炽缓步慢行地带着慕若走入自己院子的亭子上,他向慕若吩咐道:“坐!”便自己到亭椅上坐下,意态自若地看着荷塘倒映月色,听着蛙声此起彼伏。 眼角睨处,慕若坐在椅上倚着亭柱抬头赏月。翡渊炽不时刻盯着她,她便有了几分闲适。 翡渊炽随口问道:“慕若,你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修炼,使自己变强!”慕若想也不想答道。 “那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翡渊炽又问。 “目前最大的愿望当然得道飞升啊!”慕若脱口而出地道。 “飞升以后呢?”翡渊炽再问。 “继续修炼!”慕若想了想答道。 翡渊炽无奈地笑笑,良久过后才缓缓道:“那我们就一道修炼。” 慕若沉吟片刻道:“阁主功力高深,恐怕不适合跟慕若一道修炼吧?” “我没有觉得不适合。”翡渊炽沉声道。 “哦!”慕若听他仿佛不太高兴,便不敢多言。沉默了片刻道:“清霄来找过我。” “嗯。”翡渊炽并不感到意外。 慕若犹豫了一下道:“我想问问……他都在混境做些什么?” 翡渊炽有些奇怪地道:“你怎么不自己问问他?” 慕若郁闷道:“他不说!”顿了顿道:“他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 翡渊炽笑了笑道:“也不算什么不好的事。”他看了看慕若:“她在混境被一个妖女缠上了。” 慕若闻言不知作何反应,南域混境乃是凡人、低级灵修修满渡劫飞升后所至之处,就如她与清霄的母亲便是凡人飞升,飞升后先是在混境后来才嫁给他们的父亲徙到上域天境。翡渊炽口中的妖女很有可能是在混境飞升的妖仙。 慕若懵懵地道:“被妖女缠上?不会是非礼了人家吧?” 翡渊炽勾起一抹坏笑:“我也非礼了你,怎不见你缠着我不放?” “你又没有……”慕若突然噤口,立即起身改言道:“属下觉得累乏得紧,先行告退了。” 翡渊炽欺身上前:“我说让你走了吗?” 第10章 寺空人不见 慕若被翡渊炽堵住去路,背靠着亭柱进退不得。 “你说我又没有,没有什么?”翡渊炽促狭地问道。 慕若的身体被他完全钳制着丝毫动弹不得,仰起头正对上翡渊炽的眼眸,那双沉沉的眼此刻闪着晶莹亮光,甚至有些怖人。 “属……属下该回了,请阁主放我过去。”慕若声音越来越低,因为翡渊炽的脸缓缓低了下来,越凑越近。 慕若心中狂跳,慌忙将脸避到一边。翡渊炽抑制着有些粗重的呼吸在慕若的耳边轻声道:“如果不放呢?” 慕若颤栗了一下,泫然哀求道:“属下可以以身殉职命效阁主,却不能……不能……阁主如果要那样,大把的烟花女子有的是……” 翡渊炽目光猝然变冷,冰冷的声音问道:“我如果要怎样?” 慕若怯怯地道:“阁主如果要找女子寻欢……” 翡渊炽冷斥道:“够了!你不是不解风情,你是什么都不懂!”说罢气怒离去。 慕若环视了一圈静寂无一人的园子深呼了口气,一边走回自己的院子一边嘟囔道:“以命侍主可以,以身侍主是万万不能了!” 接下来两三日阁主都不令慕若在身旁当内侍,慕若乐得清闲。这一日听闻阁主出去了,她便驭剑朝真寂寺而去。 许久不回寺中,大抵仍是香客如织、香火鼎胜吧!慕若心中念道。 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寺院大门紧闭、人迹全无的样子,更隐隐透来一股血气。慕若心中一凛:难道是出事了? 她在寺中后园的小院里停了下来,走进小院一看智圆并不在里面。在寺中转了一圈甚至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蹊跷!”慕若心中默道。 她见整个寺庙中杂草丛生,看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打理了,而自己离开真寂寺也不过两三年。她踢了踢茂密的草丛无意中发现密草之下的土冒着丝丝血气。难道她找不到那血气是从哪来的,原来处处皆是。经过长时间的风雨,草根处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但血气渗入泥壤却未消尽。 在慕若沉思之时,她隐隐感觉不过处的经殿中传来异响,便驭起飞剑凌于半空向经殿而去。 悄然落在经殿之上,竟听闻里面有人在交谈。 “那方丈老儿功力深厚,时隔近一年我才将吸收入体内的功力化为己用。”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带着鼻塞的嗡声:“这个寺院果然底蕴温厚,且不说那方丈竟有上玄位修为,连中玄位的也有好几个。我吸尽了后院那圆胖和尚一身的功力,这一年多来尚且受用不尽。” 后院的圆胖和尚?慕若心中一紧,难道说是小胖? 沙哑的声音阴笑道:“你说的是就地掩埋在小院里的那个?还对着我们喊什么锁妖诀,真是蠢不堪言,你吸了他的功力不会也染上他的蠢吧?” 慕若闻言脑子里嘤嘤作响……会锁妖诀的不正是小胖?她抑住心中翻涌的心绪咬牙再听。 嗡声哼道:“说什么呢?我哪一点比你蠢了?” 沙哑的声音道:“那你为何还反对再去找个门派或寺庙血洗一番?” 嗡声道:“先把这寺中的尾巴给收了再找不迟,凡事须得谨慎方才稳妥。” 慕若欲要冲进去杀了殿中二人,为全寺的冤魂讨个公道,却在失去理智的关头压着一丝清醒:他们能屠尽全寺上下的修行者,要么功力深厚要么还有帮手,冒然现身非但报不得血仇还把自己置身险地。 沉思间经殿中没了声息,慕若正奇怪时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出现在经殿的庭院当中,瞬间向自己飞纵而来。 被发现了!慕若这一惊非同小可,想抽身离去已是不能。顷刻间一团黑气从高个的周围散开,化作一只黑色的巨掌向慕若攥来,慕若身影一闪,划破趋近的黑雾,射向天际。 她的速度飞快,那矮个的速度却又更快。矮个化作一个虚影追掠而去,两相夹击之下,慕若后背抵挡不及中了一刀,刹时鲜血飞溅。令慕若恐慌的不是受伤,而是后背的伤口上传来的不同于皮肉之伤的剌痛感。伤口慢慢的自行拓开,面积越来越大仿佛要消肉蚀骨,慕若骇然驭剑疾飞,眼前渐渐模糊。 凌空赶来的翡渊炽一把抱住失去知觉即将从飞剑上掉落的慕若,挥出的手作了个手势,漫天的黑气立即散尽,伴随而来的是一声低哑的惨叫。 翡渊炽冷然朝矮个子看了一眼,于袍角翻飞之间挥出手势,矮个便如同被射中的鸟雀一般,挣也未挣一下便啪然落地。 如果慕若醒着看到这样的情形一定会赞叹阁主行云流水的动作浑然不带杀戮,反像是动作优美的舞者,杀个人都如此赏心悦目。 慕若悠悠转醒,还未睁开眼睛耳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舍得醒了?” 慕若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一张脸放大的凑在自己面前,“阁主!” 翡渊炽淡淡道:“九转回魂丹。” “什么?”慕若觉得自己没有听懂,记得没有伤在脑袋上呀怎么感觉有点转不过来。 “才短短几天,你就吃了两颗九转回魂丹了。你当这是蜜果子吗?太上老君都有意见了。”翡渊炽恨恨地道。 慕若惭愧地默不作声,她回想起失去知觉前后背那种消肉蚀骨的可怕感觉,偷偷伸手朝后背摸了摸,这一摸大吃一惊:被子里的她竟然是寸缕未着的。 翡渊炽看着她惊愕羞恼的神情,原本还想怒斥几句却心虚地噤了口,不自在的将视线投在虚处神色无措。 “是你……?”慕若羞愤欲死地问道。 “什么?”翡渊炽咽了下口水,表情奇怪地道。 “我的衣服,是不是你给我脱的?”慕若斥问。 “你那衣服染上毒了……呃,不是我……是府中的婢女。”这种时候承认了不是自找麻烦吗? 慕若容色方才回复平常,默了默道:“多谢阁主再次相救。” 翡渊炽面色转恼道:“九转回魂丹可不是易得的,你总是这样轻易就把自己置之险境,你就那么不想活?” 慕若满脸愧色。 “没有下次!从此以后你就在府中禁足,过两天我要回上域了,你再出点什么花样我可不能再这么及时就到了。”翡渊炽不容分说道。 慕若想下床求一求阁主,却苦于赤条条的躲在被中不敢动,只得转过头向翡渊炽求道:“禁足可以,但是请阁主让我杀了血洗真寂寺那些人为小胖报了仇再禁。” 看慕若一脸睚眦欲裂,翡渊炽蹙眉问道:“非得报吗?” 慕若忍泪猛地点头,哽咽道:“这一世的慕若是小胖救的,也是小胖带大的。他如父如兄将慕若护到这么大,直到后来没办法才把我赶走,可是我知道他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她低下头将脸颊擦在被子上拭了拭泪道:“此仇不报我会抱恨终生,哪怕将来我飞升上境,高高的看着那些恶人病终老死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翡渊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出门前道:“把衣服穿好,跟我出去一趟。” 翡渊炽驭着飞剑领着慕若来到一座热闹城池,慕若分明见夕阳的光辉洒在城池上,城门上写着“帝京”二字。 二人在皇城角落处的一处偏院之中,院中一片残破景象,轻轻推开院门一张大供桌赫然出现在眼前。 翡渊炽带着慕若绕到大供桌之后,一面一人宽的板壁坐成立橱一般顶着墙面镶在大供桌后面,仿佛那就是供桌的一部分。 里面隐隐有声音传来,时断时续的,就如一男一女延绵的吟哦。 慕若听着里面传来的怪声一脸疑问地看了看阁主,又看了看眼前这块板壁,眼中充满不解地轻声问道:“你带我来这儿……你是说仇人就在这?” 翡渊炽点了点头道:“血洗真寂寺的是梨花宿的几个匿徒,有三人,向你出手那两个已经死了,最后一个就在里面。” 慕若急道:“那咱们快点进去把他杀了。” 翡渊炽竖起食指在嘴上嘘了一下。 慕若听话的点着头默然而立,不一会儿她又挠了挠头,既不知如何悄无声息的打开板壁,又疑惑于这种声响。 “在搞什么鬼,发这种怪声。”慕若低声嘀咕道。 翡渊炽没有回答,一脸古怪至极的神情。 慕若将头贴在板壁上细听了一下,只觉里面起起伏伏的分明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她向翡渊炽悄声道:“有两个人呢!一男一女,怎么把这个打开。”她指了指板壁。 翡渊炽在她耳朵边低声道:“你差遣我?工钱肉偿。” “阁主喜欢吃肉?”慕若偏了偏头躲道:“好说,我去打几头灵兽,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随你挑。” 翡渊炽轻轻道:“我说的肉偿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扒拉着打不开板壁,慕若急得快跺脚了。 “像里面的人在做的事一样。”翡渊炽脸上满是坏笑。 慕若听着里面此刻的声音仿如女人在高声娇呼,既像是惊惧又像是痛苦,时而又裹夹笑意带着欢愉,她也搞不清里面在做什么了,一时满脸疑惑无法回答。 她搜尽了脑中所知想了想问道:“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翡渊炽扬了扬眉,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可应承?”翡渊炽追问道。 第11章 浑不解尘情 翡渊炽问慕若应不应承。 像里面的人在做的事一样?实在听不出里面到底在做些什么。 “只要不是危险有害的,属下尊命。”慕若脑子里转了一圈,对自己这个答案感到有些得意。 “这可是你应承下的。”翡渊炽压低的声音让慕若感到有些危险,转念一想只要对自己无险无害还怕他则个,就壮着胆子点了点头,坚定地应了一声:“嗯。” 板壁无声消失,慕若未及反应过来眼前便出现一溜昏暗的石阶向下延伸,里面传出的声音更高了两分。 慕若隐隐听到撞击声,觉得这声音十分离奇,嘴里再次悄声嘀咕:“这般动静……。” 她迫不急待便要进去看个清楚,翡渊炽拉了她一下轻声问道:“你真要进去看?” 慕若急道:“这是当然。” 翡渊炽带着慕若堂而皇之的缓缓走下阶梯,慕若心中一直提着,生怕里面的人冲出来开战,那就不知如何应付了。她没有多少与人交手的经验,上辈子在落雪宫做神女那几年更多的是管理宫内事务,落雪宫内几乎没一个男人,所以她都忙于应付上面的宫主和下面的弟子这一帮女人。打架这种事。她可没胜算。 可是里面的人却让慕若十分的如愿,直到石阶下尽,也没有丝毫动静,惟有那高高低低的吟叫没有停歇。她哪里知道是翡渊炽有意锁了二人的气息。 整个地下室镶了几颗明珠,将室中照得彻亮,惟一的摆设是一张大床,此刻未下床帐的大床之上交缠着两副赤条条的躯体,动作之下声音不断。 慕若见此情形顿时大悟,脸涨得通红眼神不知往哪放的四处乱扫,又躲着床上那番情境又避着翡渊炽那盛满促狭笑意的眼神。 翡渊炽刻意放出气息,床上的男人喝了一声:“谁?”立即从那副白花花的柔软肌体上翻了下来,翡渊炽伸手将慕若揽到身前掩住了她的眼轻声道:“非礼勿视。” 慕若僵着不动,闭着眼生怕漏出一分眼神看了男人身上不该看的部件。 “有伤风化!”翡渊炽怒斥一声,手一挥床上的被子“嗤啦”一声被扯开,布条将□□的男子层层包裹只露出一张脸来。 翡渊炽放下掩住慕若双眼的手,一个潇洒的手势一挥,男子闷哼一声倒地乱颤。 “要不要放开他的声喉让你听听他的惨叫?”翡渊炽好整以暇地看着慕若。 慕若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地上男子那张堪称俊美的脸,目光恨不得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从男子越来越扭曲变形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极度的痛苦,也不知翡渊炽用的是什么手段,慕若感激地看了翡渊炽一眼。 翡渊炽挑了挑眉,他第一次从慕若的眼神中看不到防备。 直到那男子僵立在地一动不动,慕若冷冷的眼神方才从他身上移开,转而投向床上惊目圆瞪动弹不得的女人身上。 翡渊炽淡淡道:“她被我定住了。” “哦。”慕若迷茫地看向翡渊炽,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轻声仿如耳语一般道:“那我们走吧!” 我们?翡渊炽沉沉的眼眸中顿时一亮,这是慕若第一次说的我们是指的他和她。 看神色悲恍的慕若离去的步伐竟有些发虚,翡渊炽一把搂住了她,将她带了出去。 慕若喃喃问道:“那女人不是凶手,那她是谁?” “她是这皇宫之中一名难忍寂寞的妃子。”翡渊炽轻声在她耳边解释道。 慕若从鼻腔中哼了一声,哼声中充满了不屑与鄙视。 “你也讨厌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翡渊炽显少见慕若有这种强烈的情绪,奇怪地问道。 慕若沉声道:“女人自该从一而终。” 翡渊炽满意地笑道:“那你呢?” “我自然始终如一,前提是选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慕若声音越说越小,她只觉浑身的力气在那人断气之时也被抽尽了,脑中浑浑噩噩只管任由翡渊炽半抱而行随口作答。 翡渊炽见状干脆为她捻了个昏睡咒令她睡去,随后打横将她抱起驭剑回城。 慕若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再次醒来时灯火辉煌下翡渊炽正盯着她看,仿佛在研究着她的脸一般。慕若面有赧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 翡渊炽笑了笑摇摇头道:“没有,就是好看。” 慕若脸腾地红成一片,掩饰地转向床内。 “你睡了很久。”翡渊炽轻轻道。 慕若正欲坐起身来却听见翡渊炽紧接着又说了句:“所以我也看了你很久。”当即将脸往被子里钻了钻。 “可有不舒服?”翡渊炽问道。 慕若摇头道:“没有。” “那起来,我带你走走。”翡渊炽道。 慕若还来不及说已经入夜了,翡渊炽便抛下一句:“外面等你。”转身便走了。 慕若收拾一番走出门外时,翡渊炽正背着手立于皓月之下,挺立在庭院当中宛然玉树临风。翡渊炽放出飞剑慕若依样跟在他身后,二人升入云层疾飞,约行了一柱香时间在云层上方停下。翡渊炽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结了个手印,结印的光影散去,在清明月色中陡然出现一道石梯若隐若现的包裹在云雾之中。 “这……这是什么地方?”慕若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落雪城的隐域,落雪云上阁。”翡渊炽拉住慕若的手腕将她带上石阶。 慕若有点后怕地道:“又是浮玉在混沌中托持的空间?我不会又把它的灵气吸了吧?” “现在你的本尊玉灵已经完整,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你乃玉石托生,与它还算同类呢!” 慕若闷道:“你是不是拐着弯骂我不是人?” 翡渊炽哈哈大笑道:“你想多了。” 登上石阶到达一处开阔的平台,穿过连接着平台的廊道,到达一处云庶雾罩的阁楼。阁楼的门头石匾上刻着“云上阁”三字。 阁楼之内灵气充盈,宏大空旷,摆设的一应物事类似翡渊炽日常用度的物品,精致华美。除此之外,此处只存静寂。 “你怎么会想造一处这样的地方?”慕若一边扭着脖子四处打量,一边问道。 “躲清静,给自己一个独处的地方。”翡渊炽淡淡道。 慕若有些诧异,道:“那我来就不合适了。”未待翡渊炽反应,她又道:“寂寥清冷地,不觉高处不胜寒吗?” “那你独自隐匿玉石几十年,可孤寂清冷。”翡渊炽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慕若顿息了调侃的兴头,脸色讪然。 翡渊炽把收在须弥戒中的酒拿了出来摆在桌上道:“对月小酌,过来陪我喝一杯。”慕若拿出酒掀开盖子闻了闻:“味道都不一样呢!” 就着酒菜慕若看着窗外的景色,无尽云海在月色下时明时暗翻腾不息。 “窗外这番景色也太单调了些。”慕若实事求是地道。 “有你在这儿就已是光艳照人、秀色可餐了,要窗外景色作甚?”翡渊炽一脸专注地看着慕若,认真地道。 慕若狠狠白了他一眼。 慕若借着伤怀几杯闷酒下肚,便迷迷糊糊地向翡渊炽道:“阁主什么都好,就是行为有那么点……轻佻。” 翡渊炽满眼皆是温润笑意,摇了摇头道:“你喝醉了,那些话我不想在你醉的时候说。” “什么话?”慕若头昏昏胀胀地问道,等了许久不见翡渊炽回答,她勉强维持着一分清明地对翡渊炽道:“阁主,不行了,我要躺躺。” 翡渊炽摇了摇头起身道:“太没酒量了。”说罢将她抱到床上拖了靴子盖好被子。 本想回到饭桌上继续独酌,一双眼睛看着慕若却又脚底生根似的坐在床前。 凝视着沉稳安睡的慕若,翡渊炽伸手轻轻抹了抹她微微颦起的眉间。 “我是不是太恣肆引你不快了?”他叹了口气几乎不曾说出口地隐隐道:“我只是情不自禁。” 翡渊炽重重的在慕若的额上印下一个亲吻,将慕若往里移了移,自己贴着她躺了下去。 慕若醒来时感觉到脸上拂来的微微热气,这股热气有规律的时断时续,沉稳平缓,仿佛人的呼吸。 呼吸?慕若猛然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脸充斥眼前:“翡渊炽?”挣扎起身,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他拥在怀里,而自己的手也放在他腰上,两人一副亲密无间相拥而眠的姿势,自己被他包裹得动弹不得。 “诶,你醒醒!阁主你睡出去点,不是,你给我下去!”慕若嚷道。 翡渊炽在慕若饱含怒意的叫声中悠悠醒转,看着眼前的慕若一脸奇怪地道:“你跑我床上干嘛?” 慕若气结。 两人速速下床捉靴。 “你能不能有点君子之风,整天行为这般……放荡!”慕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勉强说了一个。 “我睡我的床有错吗?说来是你爬上我的床才对!你……是不是想以身相许?”翡渊炽回想道:“对了,你允了我的,你应承了我的。” 慕若感觉头生疼,捂着脑袋自行走了出去,不再理会多了一个无赖属性的阁主。 翡渊炽缓缓走了出来,带着慕若走下石阶,慕若前脚一踏出云上阁的石梯,再回头看时云上阁已经隐没在云层之间,仿佛根本没有阁楼的存在。 回到落雪城城主府,正是一片朝辉染透满城之时。 第12章 真寂拾骨伤 到了下午时分,翡渊炽便回上域去了。临走前在慕若的手上套了一个手铐,确切的说是一只不知什么材质的手镯,手镯上刻着繁复而精美的符文,并警告她不许走出城主府。 然而慕若必须再出府一趟,她要回真寂寺后园的小院中将小胖的尸骨挖出来重新安葬。假如她现在就要死了,问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么这就是她的心愿。 好在想出去也不是那么难,城主府如今修为在她之上的仅有铁剑一人,她暗暗留意铁剑的动向,得知他出去了之后便悄悄避过暗哨耳目,溜出府去。 上次回小院时尚有满心的期待,再次回到小院时心中只剩一片凄凉。她一层层的挖去小院中的泥,才看见一角腐败的僧衣。难以想像昔时尚一脸气急地训她的人今日化在了泥土里,昨日的笑语变成了灰色的记忆,却不能揩同心中的痛化为灰烬。 她与智圆非亲非故,却受他之恩在他的庇护下欢快成长,哪怕前世的父亲都不曾带给她这样的亲情。智圆有个纯粹的理想,那便是斩妖除魔。慕若为此心中满是愧意,令一个一心只想斩妖除魔的人养着一只“妖”,还享受着他如父兄般的疼爱,智圆一定为此在佛前忏悔了许多遍。 天公并不作美,也或许是为涤去小胖身上的污泥,也或许是为掩饰慕若满脸的泪迹……慕若将尸骨一块块拾起,却在小胖的手骨中发现了手心中紧紧攥着的东西——一颗龙眼大小的佛珠。 将尸骨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后,慕若拿着这颗佛珠怔怔的看着。在她要将佛珠收起时,阳光正好冲破云层照进了她的手心里,一阵反光之下慕若发现佛珠有个缝隙。 慕若疑惑的用灵力劈开佛珠,从空心的佛珠中取出一小团纸,展开纸团中间包着一块小小的青钢石,将包着青钢石的纸摊开,竟延展出了扇面大小。慕若听说过这种名为千金蝉翼的纸,顾名思义薄如蝉翼价比千金。那张纸上绘着地图,地图标示之处写着“飞火流萤冢”几个字。 “飞火流萤冢?为何从不曾听小胖提过?”慕若满心疑问地收起地图和青钢石。 找了个地方将小胖的尸骨火化之后,她在一座高峰上风光极佳的一处地方掘了个坑,并动用灵力做了一个美仑美奂的墓碑,上面写着“智圆大师之墓”,落款处写着“女慕若为小胖立”。 看着这个不仑不类的墓碑慕若笑了,她想到若是小胖看到了这个墓碑肯定又是一脸气急而无奈的神情。 若是小胖看到了……但是小胖看不到了。 慕若笑过之后又哭了。 在将骨灰瓮埋入墓坑的时候,慕若想起了飞火流萤冢,她竟然想:会不会小胖更愿意长眠于那里? 于是她收起骨灰瓮和墓碑返回了落雪城。 当她返回自己的小院时,铁剑正一脸铁青的守在门口等着自己。 慕若心虚地迎了上去:“铁剑,你怎么在这?” 铁剑一脸颓丧地道:“慕若,你能不能别老往外跑了,我可不想再去太玄阁领板子了。” 慕若虽满怀歉意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铁剑一脸严肃地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你私自出府我都挨了多少次板子了。太玄阁凡间界二把手的位置是越来越难坐咯。” 慕若从须弥戒中取出冷清霄为自己带来的一件革甲防器赠与铁剑道:“害你受累慕若心中有愧,小小物件不成敬意。” 铁剑看着这件凡间少有的宝器虽然赞赏却是不收,只道:“只希望慕若你别叫我为难才是。” 看着手中的革甲防器,再看看铁剑离开的背影,慕若叹了口气,决定下次再出去就捎带上铁剑,要不就不出去,以免令他为难。 可是她不出去却并不代表没人找上门来。 这天天空上出现两片七彩祥云,引得落雪城的民众喧阗一片,哪怕城主府的下人们也都驻足仰观。令他们兴奋无比的是那两片祥云落入了府中,准确来说是落入了慕若的小院当中。 两位穿着流光宛转上域霓裳的貌美仙子走入慕若院中,慕若有所感迎了出来,见是两个陌生人便开口道:“两位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是慕若的小院,并不能通行。” “原来你叫慕若!”其中一位仙子哼了一声走到慕若跟前,充满敌意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慕若对她这般行事充满了迷惑。 “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是谁?”那仙子气哼哼地道。 “慕若不知,请指教。”慕若淡淡道。 “告诉你,我是翡渊炽的未婚妻,她是冷清霄的心上人。”仙子指了指立在旁边并未作声的另一名女仙道。 慕若略微打量了一下那名所谓的冷清霄的心上人,心道大约便是翡渊炽口中的那名妖女了。倒是长得清新脱俗没什么妖气,见那女仙也在打量着她,慕若对她善意一笑道:“清霄的心上人?不知仙子怎么称呼?” “你一介凡人哪配知道我们的名讳。”那名自称翡渊炽未婚妻的仙子抢道。 女仙皱了皱眉,虽面色阴沉倒也维持着尊重道:“小仙秋海棠,那位乃是云娥仙子。” “海棠,你告诉她这些作什么?”云娥仙子不满道。 “不知二位光临我这小院所为何事?”慕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还有脸问?我问你,阿炽是不是拿了两颗九转回魂丹给你吃?”云娥仙子气怒道。 慕若颇感匪夷所思地道:“阁主是两次用九转回魂丹救了慕若的命。” “你看你看!”云娥向秋海棠道:“我说的没错吧?太上老君的九转回魂丹哪是轻易求得到的?哪怕天庭中赫赫有名的神将老君都未必肯卖这个面子。阿炽倒好,被这种女人迷了心魄要什么给什么。”云娥泫然道:“这种女人真真不堪,勾着阿炽也就算了,还搭上你家清霄。” 秋海棠看着慕若的眼神更阴沉了几分。 慕若自然知道九转回魂丹的贵重,只是阁主给她吃时她都已经昏迷失去了知觉。她皱了皱眉心道:作为九转回魂丹的主人阁主都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莫名跑出一个女仙来指三道四的,还真是头疼。 云娥仙子见慕若不出一语立在那里更以为她心虚,眼神瞥过她垂下的手赫然见到了翡渊炽赠她的镯子瞬间大受打击:“阿炽连这只镯子都送你了?”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慕若看了看手上的手镯,它确实是阁主给的“手铐”,可是这又有什么问题了?又是太上老君好不容易炼出来众神求而不得的?慕若抚额。 云娥失去了理智掏出软鞭,秋海棠见状脸色一变上前阻止道:“她一介凡身吃不起你的鞭子,云娥仙子切勿冲动。” 慕若心中骇然,这简直是祸从天降了。 云娥怒斥秋海棠道:“你知道冷清霄来见的人就是她还送了她一大堆东西不生气吗?我们不就是来教训她的吗?” 秋海棠怔了怔,冷清霄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更未曾表示过喜欢她,她好奇他在乎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因而来看看,要说教训,她还真没有立场。于是道:“你将她伤了翡渊阁主那如何交待?” 云娥更怒从心起,自己一片心思全在翡渊炽身上,可他呢?她忿然道:“那便不交待。”说罢摆脱了秋海棠的阻止挥鞭上前。 鞭子带着划破空气的闷响凌厉挥下,慕若可以想像被打中时会是什么感觉,奈何云娥暗施定身咒令自己不能闪不能避。 眼看鞭子朝着自己的脸卷来,慕若闭上眼睛等待着这样的酷刑。 然而鞭子却久久没有落下,反倒传来了一个声音:“住手!” 慕若睁眼一看:“清霄。” 秋海棠一脸窘态地向冷清霄道:“清霄,我……” 冷清霄将手中握住的鞭子一甩,云娥被牵带得差点摔了一个跟头:“冷清霄,你又来护着这个贱人了?” 冷清霄冷冷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个字的不恭休怪我不客气。” 秋海棠无措地道:“清霄……” 冷清霄眼神黯然地瞥了她一眼:“你到这想干什么?”他指了指云娥道:“也跟她一样吗?” 慕若忙道:“别误会清霄,她刚才还拦着云娥出手呢!” 见慕若为自己解围,秋海棠满脸神色复杂,更多的是委屈。 慕若见冷清霄神色缓和不少,却仍满脸怒意的立在自己身前将自己护住。她不想他因此与秋海棠产生什么嫌隙隔阂,便走向秋海棠对她耳语了一句。 秋海棠一脸惊喜,忙向慕若致歉道:“是海棠的不是,海棠太冲动鲁莽了还请慕若不要见怪。” 慕若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你可明白了?” 秋海棠用力的点了点头。满脸笑意一碰到冷清霄又转为了心虚,她此刻羞于面对冷清霄便硬搀起云娥将她拖离。 云娥欲要收拾慕若却苦于打不过冷清霄,此刻有了这么一个台阶便半推半拒的被秋海棠带上祥云离去了。 冷清霄看着她们离去的云头皱了皱眉,问:“你跟她说什么?” 第13章 出府遇邪修 冷清霄问慕若对秋海棠说了什么令她怒然而来欣然离去,慕若笑而不语。反问道:“怎么这般巧赶来?” “翡渊报的讯。”冷清霄道。 又是阁主,慕若头痛不已地想:看来以后断不能再接受阁主的好意了,而且还要离他远一点以免祸从天降。 冷清霄见慕若脸色不太好忙问道:“姐,你可有伤着?” 慕若摇了摇头:“多亏你来的及时,姐毫发无伤。”她向冷清霄问道:“秋海棠跟你到底怎么回事?” 冷清霄只是不语,慕若打定主意再见到阁主时打听打听,当即也不多问。 送走了冷清霄,慕若干脆躲入修炼地修行。 自竹渊被她毁了之后她便未再进过修炼室,原也是抱着试着走一遭的想法来的,她以为自己可能被禁入修炼室了,结果并没有。这次她到了山溪石岭,一条清溪蜿蜒穿过或低或高的石岭,流向不知处的远方。此处的山与别处不同,山石嶙峋,石多树少,青翠之中总是突兀冒起或大或小、各形各样的山石,虽不似一般山森充满绿意,却也别有一股雄浑气魄。 看来太玄阁财力雄厚、资源丰富,竟能一口气拥有这么多处修炼地。沿溪而行,前方山岭之上有一处小小石壁,石壁下有一块长长的石喙伸出,眼见暮色已深,很快便月光普降,慕若觉得那是一个吸收月华的好地方。待攀上石喙,月光正好洒落,慕若盘坐于石喙运起真气,静心打坐。 天明时分,慕若精神奕亦奕地起身返回小院。她惊奇地发现铁剑一脸愁容地向府外去,心道铁剑不知遇到了什么难事便跟了出去。 慕若悄然出门一看,门外是条小巷,而巷口可见人潮涌动,正是街市无疑。 慕若快步追到街心,热闹的街市人头攒动,哪里还有铁剑的影子。 她心中沉沉地往回返,有个妖媚地声音凑了上来道:“这位美人儿是准备上哪儿去呀?”一名体态丰腴的女人伸出白腻的手在从她身旁路过的慕若身上拉了一把。 慕若闻着她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气,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当即一退好几步甩开她的手道:“路过,路过!” 再要走时却浑身瘫软无力缓缓将倒在地上,慕若暗苦遭了道儿了,那香气中必定掩夹着毒气。 一个长相漂亮、眼下有些青黑的年轻男子须臾间从人群里钻了过来,伸手扶住了正欲倒地的慕若,满脸诡笑地将眼睛盯在她脸上转了转。 “怎么样?我这次物色的是块肥肉吧?”胖女人得意地指着慕若道。 年轻男子打量了一下慕若,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个瞬移将慕若架到一处幽静的院落中。“老子要练功,把院门把好,谁都不许进来。”年轻男子向院外道。 进入房间后男子让胖女人出去把门带上,自己一把将慕若丢在床上,一脚跪在床边急急的伸手欲扯开慕若的衣服。 慕若暗自驭气,觅准时机趁其不备朝男子的胸口猛然一击,如利刃飞射而出。 男子随手一挡利刃飞散,他气笑道:“功力还不差呢,这样更妙!看我怎么收拾你。”一指点在慕若胸口,原本只是瘫无力的慕若瞬时动弹不得。 男子正欲伸手将慕若剥个干净,敲门声不适时地响起。 “谁这么不长眼,这时候来搅老子的好事!”男子不满道。 “唉哟别玩了,快开门,堂主来了。”胖女人的声音与她浓烈的香味一齐飘入房间,男子呸道:“扫兴!”走上前去将门打开。 只听一声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胖女子背心中刀被扔进房中,年轻男子不及出手便被制住,一声闷哼之后也颓然倒地失去了生机。 “不是让你别私自出府了!”铁剑气急的声音道:“我这顿板子又是吃定了。” 慕若心虚地讪笑道:“抱歉铁剑,能不能先帮我把毒解了?” 铁剑上前在她眉间滴了一滴清心露便走到门口候着,慕若感觉力气渐渐回到身上,过了片刻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下地一看,太玄阁的弟子们已经把那两人的尸体清理走了。慕若向铁剑问道:“我是追着你出来的,本来还以为能帮上你点忙结果却是给你添乱了。” 铁剑摆摆手道:“这两人修为不低,我听底下的弟兄说他们进了落雪城正苦于搜不到,你倒好,一出来就把他们勾出来了,也算是帮了我的忙了。” 慕若讪讪道:“是邪修?” “嗯!这两年太玄阁把熙国最大的邪修门派梨花宿铲了个七七八八,剩余的这些溃散后匿在暗处反而是难以拔除。”铁剑答道。 慕若虽说进了太玄阁但从未参与过这样的行动,不由得心中升起一阵失落,对太玄阁也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甚至感到与有荣焉。 她挠了挠头惭愧地道:“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想起这样的汉子却因为自己屡屡吃板子慕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腹诽阁主心忒黑了些,这样罚人的手段身体上的伤倒在其次只是太伤自尊了。 铁剑淡淡道:“你去跟阁主解释吧。”眼中竟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 慕若一听阁主顿时心中一沉怔了半天求道:“能不能别报予阁主知晓?” “不让我知晓?”一个冷哼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慕若抬头一看翡渊炽在几步之外朝自己走来,她刚转身欲避翡渊炽伸手便将她拎到一侧冷飕飕地道:“你跑什么?” 慕若满脸讪讪道:“没……没跑。” 一个瞬移慕若被拎回翡渊炽的房中,翡渊炽将手一甩慕若便扑倒在他床上。转过身还不及爬起翡渊炽出手用力将她按回床上,坐在床前上半身倾了上去,凑近她的脸恨恨地问:“你知道不知道太玄阁的规矩?” “知……知道,阁主说了算。”逼仄的距离令慕若无端地紧张,她声音极低地道。 “那我离开城主府时跟你说了什么?”翡渊炽眼中燃着怒火道:“你就这么把我的话全然不当一回事?” 慕若缩了缩,用几乎听不见地声音道:“阁主说……不能离府!” 翡渊炽怒“哼”一声道:“所以你接二连三的离府了?” 慕若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你不用给我个解释?”居然还不屑于向我解释了,翡渊炽微眯着眼睛冷冷道。 “属……属下……唔……”还未成句,慕若的唇便被翡渊炽封了个严严实实。慕若惊慌的眼神正对上翡渊炽的双眼,仿佛在他眼中看到炽烈的火光。她脑中转来转去一片空白,心在胸口奋力的狂跳。伸出手用力推开他,手心所触却是他坚硬如铁的胸膛,越是用力推,他越是用力的将自己紧压,简直闷得她透不过气来。最终只得放弃抵抗全心坠入他的唇舌席卷而来的温热而狂暴的掠夺。 不知过了几时方休,慕若觉得自己的唇有些发肿和疼痛,被吮咬后的发麻感还未散去。眼神里一片迷茫。 翡渊炽舍了她的唇抬起上身,意犹未尽的盯着她愈发柔亮的双唇,心中不是满足,而是疯长的索求。他艰难地抑止了自己失控躁动的念起,一边默默平息急促的呼吸,一边看着慕若荡着水波的双眼,侧到她耳旁低声道:“这只是轻罚。” “你无耻!”慕若满脸委屈地将头扭到一边,伸手用力的抹着嘴唇,仿佛要将他留在她唇上的痕迹抹个干净。 翡渊炽攥住她的双手,冷冷地道:“还是说你要试试重罚是什么样的?” 看着翡渊炽游离在自己胸口的视线和缓缓靠了上来的唇,慕若带着哭腔道:“不要。属下知错了。” 翡渊炽看着她掉落眼角的泪,倏然甩开她的手出门而去。 看着她怒然离去的背影,慕若不忿道:“什么嘛!行为如此佻薄……简直……”慕若擦了刚才掉落的泪,哽声道:“堂堂阁主行为这般放诞,简直不可理喻!又霸道又冷硬!又轻佻又粗鲁……” “那我再温柔的来一次?”翡渊炽的声音悠悠地在门外响起。 没走!慕若倏尔间噤声不语警惕地盯着门口。然而盯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她舒了口气悄声道:“背着未婚妻轻薄其他女子,跟浪荡子有何区别!”她气哼哼下床走了出去,刚出门却被吓个不清:还没走啊! 翡渊炽抱着手倚在庭院中的树干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正等着她出来似的。 慕若拿袖子抹了抹嘴唇埋着头走了出去。 “不是未婚妻!”翡渊炽出声拦住了她。 “什么?”慕若听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不解道。 “云娥不是我的未婚妻,我没有成亲,也没有未婚妻。”翡渊炽解释道。 慕若迟疑了一下,这种事阁主需要向我们解释吗?难道是她面对云娥反应不当?“哦,属下明白了,她要是再来我不会顾忌的。”慕若想了想又道:“不会再失了咱们太玄阁的威风。” 翡渊炽一脸郁卒的抚额道:“下去吧。”看着慕若离去的背影他气怒地咒骂道:“这是傻的吗?都这样了还不懂?你非是善奔而是擅避,我看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他一脸恨恨地道。 第14章 求签月合殿 翡渊炽从云霄殿复旨后正准备到位于天宫中的新宅邸去看看,忽然想起一事,便绕路到了月合殿。 按下云头,翡渊炽走入殿中,一路所见无不成双成对,庭前鸟雀二四只、树上开花六八朵,一只孤飞的苍鹜试图立在殿顶歇口气都站不住脚滑溜落地了。至于宿在池里的鸳鸯自不必讲,双双对对卿卿我我,这便是月合殿的和合气象。 殿中只有零星几个候着的神仙,看来今天月和仙翁并不繁忙。几位仙人见翡渊炽进来后窃窃私语。 一名女仙贪看男色,盯着翡渊炽试图搭话“这便是新近拔上来的仙君?这般好样貌,生生要把艳冠天宫的天枢星君给压下去了。” 翡渊炽未作理会,女仙气恼地对比身旁男子一看,身旁俊逸出尘的男子顿时被掩埋成灰头土脸,忿然举步向外:“我不等了,你自己等着吧!” “牡丹仙子……”她身旁的男子追了上去。 仙童向新入内的翡渊炽问道:“仙官所为何来?” 众仙纷纷暗暗的支起耳朵,翡渊炽不自在的扫了一眼四周,神色竟带了分羞赧回道:“问姻缘!” “原来新上任的游奕灵官都有心上人了。” “那些正在寻觅良缘的仙子们该得抱憾悔恨了。” 听着众仙的善意调笑,翡渊炽脸色一肃不理不睬。 仙童领着他到案前,朱砂红笔令他写下一双姓名,写好之后仙童边拿到楼上边道:“仙君请耐心等候。” 不多时,仙童上下跑了几趟,候着的人拿到了回签纷纷离开,殿中惟余翡渊炽一人。 再见仙童捧着托盘下来,翡渊炽上前看了一眼便神色哀重地落荒而逃。 托盘的纸上,赫然写着:琵琶别抱,心托非汝。 仙童望着他绝然离去的背影不解地道:“怎么都走了……仙翁,下一签不用查了。”仙童追上楼去。 翡渊炽仿如被突然从头顶倾覆了一盆彻骨透心的冰水,满心忧乱地来到新宅,两名貌美仙侍迎上前来:“婢子恭迎仙上。” 翡渊炽扫了她们一眼,闷不作声的自个儿熟悉新宅去了。来到新簇簇的房间,满目清艳在他眼中也是一派灰暗。 “琵琶别抱?心托非汝?”翡渊炽苦笑一声,自嘲道:“不就是人也得不到、心也得不到?”他心中充满酸涩。父亲早逝,死前仍念念不忘那个丢下他们父子俩另作他嫁的女人。而他的生母到底是谁?父亲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带入坟中,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或许,那个女人的名字就铭刻在父亲的心间,随尘作土暗暗腐烂。 不知是历史总是相似的,还是山水轮流转,如今这样的命运从父亲头上要转到他头上了。翡渊炽怒然操起案上的花瓶砸了出去,愤然离去的身影留下一句咬牙切齿的言语:“办不到!休想!” …… 慕若自从在智圆的身上拿到了地图便一直想去看看,顺便将智圆的骨灰带去那里安置,智圆至死都护着的地方,一定是他想去的地方。转眼已近隆冬,一日寒似一日。慕若看着地图所示之处在北地,再下去便可能有雪,她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这便去瞧瞧。 按图索骥地拔山涉水,原本一日内可寻之处被慕若只辨东西不辨南北的生生找了七天方才有了点眉目。 “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她在四周飞了一圈之后确定道。“可这里哪有什么坟呐?” 慕若再看了一眼图上的字:“飞火流萤冢。” 她停在崖上跺跺脚,试图明白底下是不是空心的,可惜并不能如她所愿,听不出来。 看着天色将晚,绛色铺满云端,慕若不禁驻足一观,待晚霞收尽她才兴尽欲返。驭起飞剑后回头一看,竟在崖上发现了一道隐隐的光亮。慕若立即折回,落在崖上时光亮消无,赫然是身在此中浑不见。不得已她再次驭剑飞起,细看之下发觉这道晦暗的光线直通一棵老树。 老树是平常的老树,除了树洞颇大。慕若钻进去后脚下一滑,进入一个狭小的隧道口。顺着地底一条绫乱的通道钻了进去。本以为会是一个墓室,结果却来到一个巨大的溶洞。 “难道那个坟在这溶洞里?”慕若掏出光珠四下搜寻着,寻到溶洞底部便断了去路。 慕若遍寻不着,想起还有一个青钢石,拿起青钢石在洞底的墙上四处比划着也没见什么线索。 一阵颓然手一松,慕若追随着掉落的青钢石在地上找一了一处图型,赫然与其形状一致。 慕若心中狂喜,颇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 将青钢石合上图案,清辉将慕若包裹,她启动的是一个传送阵。 “这便是飞火流萤冢?”可既无飞火亦无流萤,方方正正的洞室之中,除了几级石阶、几重乱石,有的只有一片静寂,和一场血腥之味。 慕若毫毛顿起神色戒备地朝周围细细搜看,她心中暗道:“也许我想错了,小胖并不想长眠于此。” 一声闷哼声在血腥味最重的地方响起,慕若缓步上前,一位老者重创倒地,似乎只进气不出气的样子。 慕若走上前俯下身伸手探查,那老者突然伸出一双清瘦见骨的手将慕若的手紧紧抓住,接近无神的眼睛重又盈起亮光。 “姑娘,死前得见亦是缘。”老者似是回光返照,慈眉善目的脸上甚至挂着些许微笑,令人忽略了他身上的伤。 慕若将手挣脱不得,便用另一只手掏出一瓶丹药递向老者:“兴许能救!” “老朽只求姑娘带句话:属下幸不辱命,找到了。”老者并不接丹药,只直直盯着慕若,眼中满是恳求道。 “带给何方何人?”慕若见他油尽灯枯之时却尚余未能瞑目之事,心中不忍地问道。 “东域永境大境主。”老者将手中之物塞进慕若手中:“这便是酬谢!请姑娘一定带到大…境……主……” 老者以绝息前的最后一丝力气用手中之物划破了慕若的手。 遭到暗算的慕若吃痛疾退,无奈已迟。那老者手中不知是何物,此时空空然浑不见,似乎是……由伤口钻入了慕若手中。 慕若心中一凛,用力地挤压着手上伤口,可惜再次的迟了,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似乎从未被伤过一般。 慕若心中欲哭无泪,悔恨不及。召出飞剑便要将手臂断去,以绝后患。然在她驭动灵力之时,掌中一股凉气向体内游走,最终止在了慕若胸口的玉形胎记之上。 慕若心中又惊又冷,这个胎记是她本尊玉灵所附,也是她全身灵力所在。如今这怪物附在她本尊玉灵之上,便如附骨之蛆,如若要分离,便只能将玉灵剜去,那便只有死了。 慕若运功驱逐,却能感觉全身灵元被吸食殆尽,她眼前渐渐模糊,失去了意识。 …… “你看你看,此君居然是横着升仙的。”慕若迷糊之中听见有人嘻笑道。 “这有什么,看那边那个被殛为焦炭般的那位,哟……一出锅衣服都化成灰了。”那声音惋惜道:“可惜不是女的!” “这位什么时候醒,还躺着呢!”先前的声音又道。 “我看算了,她一身至简黑衣,似乎不是个什么阔主儿,讨不着报喜的彩头的。” “喂,醒醒……”、“起来咯……” 慕若在一阵阵叫唤中悠悠醒转。张眼一看,天碧蓝而悠远,自己仿佛在一处广阔平崖之上。往周围一看,一个又一个的圈状小坑排成一片。而自己的这个坑边正蹲着两名男子。一名贼眉鼠目,一名尖嘴猴腮,虽不以貌取人,但二人滴溜围着慕若乱转的眼睛中贼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善类。 “起来了!知道怎么回事吗?”贼眉鼠目问道。 慕若一脸懵懂。 “告诉你,但也不是白告诉的。这是仙界的南域混境,现在知道了没?知道了赶紧出来,给点报喜钱。当然,不要凡间阿堵物,灵宝丹药看着给。”贼眉鼠目继续道。 慕若闻言便已明白。南域混境乃是凡人、低级灵修修满渡劫飞升后所至之处。不似她前世所在的上域圣境,仙界也分三六九等,上域乃是仙家后裔、神灵传承之域,混境则要贫瘠、浊乱许多。 眼前二人张口说要报喜钱,实是专门打劫新飞升生仙人的泼皮无赖。——没错,仙界也有穷仙,也有赖仙。仙规处置自然是有的,但似这般改头换面逼抢的也杜绝不了。 慕若正在犹豫是要给他们点财物,还是跟他们打一架。正在她考虑着要放飞剑还是掏须弥戒的时候,一个声音冷冷从头上传来:“识相的滚!” 两名泼皮抬头见一尊俊美无双的上仙凛凛立于云上,当即脸色一变悄无声息地溜之大吉。 那人一脸憔悴,眉眼中的焦急神色碰到慕若后瞬息转冷,他按下云头,停在慕若坑边语气冰冷地道:“还不快爬上来?” “哦!属下尊命!”慕若心中嘀咕阁主到底是遇到什么事火气这般大。难道是自己莫名其妙飞升了没先知会他? 爬上坑后,慕若讷讷道:“属下也不知怎么的,就……到这来了。” 翡渊炽扣住她的腕号了号脉:“无恙!怎么这么快……”他瞥了慕若一眼,又想起“琵琶别抱、心托非汝”几个字,眼中的惊喜转为冷怒,终不再言语。 慕若放出飞剑跟着他的祥云,偷偷在背后欣赏着阁主的英姿,不禁感叹阁主的俊逸出尘简直是登峰造极了,就不怕天怒人怨吗? 翡渊炽仿佛背后长了双眼睛一般,感觉到慕若在他背后梭巡的目光,原本刻意蒙着一层霜意的眼睛微微一眯,霜飞冰破碎,变成眼中点点笑意。 第15章 汲灵固仙基 慕若跟着翡渊炽来到上域天境。仙界五域非但各相独立,连区域都不相连接地零落飘浮在无尽海之上。上域天境位于五域中央,是仙界的核心。 近百年之后再一次踏入上域天境,从玉灵变为凡仙,慕若心中喟叹。看着梦中风景,慕若从欣奇到熟悉,又从熟悉到陌生,心中思绪辗转。二人飞至翠湖之畔,环畔街市热闹、宅居相间,翡渊炽的宅邸便在一片偎红倚翠之中。竟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慕若心中赞道。 阁主似乎不爱热闹,偌大宅子除了几个侍弄花草的老翁、童子,便只见扫洒的婢女、婆子。无人对主人带来的人多加打量,各只低头默立待他们过去,便又各自忙活。 慕若心中奇怪道:太玄阁呢?铁剑呢?难道不在这?不会这么大一座宅子就住着他一个人吧?那他的家人呢? 慕若满是疑问四处打量着,浑不注意脚下的两级阶梯,一脚踩空脸朝下砸到地上,眼看一副花容月貌要受摧残,一股托力在她鼻尖触地之前生生将她托住,慕若张着臂就这样几乎趴在了地上,样子像足了欲要震翅的蜻蜓落在水面上。 翡渊炽嘴角一抽,返过身将她扶了起来,一脸无奈地看着慕若尴尬窘迫的样子,他不禁想用力揉一把她艳过三春的脸,好教她看着点脚下别再摔了。最终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下,急急转过身便闷头向前走。 “属下冒失了,多谢阁主。”慕若追在后面小声说道。 翡渊炽将她带入一片园子,园中一隅落着一座简单的小院,入得院门赫然可见前院是书房和大厅。绕到后院是两间寝室。 翡渊炽指着其中一间寝室道:“这是你的房间。” 入内一看,屋内陈设华美,脚踏暖玉头顶檀梁,墙上水晶明珠为饰、珊瑚玳瑁镶窗。香榻铺陈软纨蚕冰簟,床顶轻悬鲛绡宝罗帐,推开窗竟是飞云朵朵,瑞鸟翩翔。 慕若咋舌,前世她为落雪宫神女时宿处比族里给他们姐弟俩安排的破落小院要好得多,却也不似这般。这样的铺陈也就宫主堪能受用。如今自己是阁主一个小小手下,受用这样的房间岂非越矩。踌躇了下道:“属下住这里不合适吧?太玄阁其它人宿于何处?” 翡渊炽淡淡道:“你是内侍,自与我一处。安心住着吧。” 慕若一听内侍顿想起侍候起居那些繁琐之职,怏怏道:“属下遵命。”转头一看窗外远处景致,满怀疑问地向翡渊炽问道:“阁主,这里并不在高处,怎么窗外竟是高处风景?” “这座小院并不位于宅邸之中。”翡渊炽含糊答道。 进了小院便是另一处地方?阁主竟然费此周章地用仙家手段迁改居处,慕若不禁赞叹。 “喜欢吗?”翡渊炽见她对窗外景色颇有兴趣,目光一睬向她问道。 慕若颔首道:“属下喜欢。” “喜欢就好。”翡渊炽唇角微扬,满意地点了点头。 思及自己乍然飞升,阁主将自己接来此处安置,此事须得向弟弟冷清霄知会一声以免他又寻不到自己,慕若向翡渊炽道:“不知能否请阁主转告清霄,说我回上域了。” 翡渊炽颔首道:“我已知会他了。” “咦?”慕若奇道:“阁主怎知我在混境飞升?” “关注着自然会知道。”翡渊炽快速而模糊地带过。 慕若没有听清,也不好再问,另问道:“那不知这院中还住着何人?阁主的家人是否也住在此宅?” “偌大宅子就我跟你。”翡渊炽深深地看了慕若一眼:“我也没有别的亲人,总之……就我和你。” 慕若总觉得阁主这话怪怪的,又说不清哪里怪。没有亲人确实是很落寞的,好在她还有一个弟弟。 看着慕若一脸疑惑沉思的模样,翡渊炽一转话锋道:“当务之急是要帮你稳固仙基。” “稳固仙基?”上辈子慕若先天仙灵,仙基并非后天筑就也从未听过仙基还需稳固的说法,她惊讶地问道:“该当如何才能仙基稳固。” 翡渊炽道:“随我来。” …… 慕若驭着飞剑紧随翡渊炽来到一处山腰,落在一处华堂之前。 华堂内老者见二人前来,向翡渊炽道:“大境主怎么有空前来?听说刚领了天庭游奕仙官之职,贤侄前途不可限量。” 听那老者既称大境主、又呼游奕仙官、还叫阁主为贤侄,慕若简直要被他绕晕了。她讶异于翡渊炽竟是如今上域天境的大境主,想想又不觉奇怪,天境大境主一直由翡渊家出任。倒是听闻他刚领了神职感到有些意外。如此说来他不是应该很忙的吗? “承族叔吉言。汲灵池可有开?”翡渊炽问道。 “有的,你现在进去?”那老者问道。 “不是我,是她。”翡渊炽看向慕若。 “岂有此理!我翡渊家的汲灵池岂有外人来用之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倏尔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原来是族长,族长家一干外甥子侄都不姓翡渊吧?据我所知他们可是汲灵池的常客。”翡渊炽向族长冷讽道。 “族中尊我为长,我自有权断夺。就算你是大境主,到了翡渊家你也是晚辈。”族长看望翡渊炽的眼神中充满不忿。 翡渊炽极清楚他故意为难的根源。天境大境主之位向由翡渊家嫡传长子继承,然而到了他这辈,上域天境的神器与族长嫡长子不相契,反倒认他翡渊炽为主。仙域五境皆是执神器者掌仙域,这是数十万年不变之真理。 上域的神器便是他手中的灵啸天煞,因为灵啸天煞意外择主使他纷纷招来杀戮,当年差点命丧烈漠,也连累了正在化形的慕若,翡渊炽瞥了慕若一眼,眼中柔光流转。然而视线转到族长身上时却瞬闪即收的掠过一丝杀意,如果不是自己命硬,还真难以在族长倾尽家财暗中买凶的反复追杀中存活下来。 “我知道,族长处事的原则便是不明不公,这一度送往天境司待选的族人中,族长的孙子占了大半的名额吧?经了乾选坤选,须知最终是由我这个不肖晚侄大境主勾人定选。”翡渊炽悠悠道:“族长你可以在家里是非不明,我却须得一碗水端平,否则岂非枉为大境主。” 族长气得面色通红:“你……你这是威胁我?” “不敢!只是希望你的孙儿们不要被你这种长辈连累才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前人洒土,后人可要迷了眼。”翡渊炽冷冷道。 族长嗫嚅片刻,终哼道:“得志便猖狂!”说罢气哼哼向外走去。 翡渊炽回道:“无欺心自安!” 老者见族长远去,神色尴尬。看了看慕若道:“汲灵池可用,这位仙子请进吧!” “有劳族叔!”翡渊炽客气道。 “客气什么,应当的。”老者将他们引入后院,一座小亭立于院中,亭后是一堵石壁,开门穿过,赫然是一座雾气缭绕的池子。细细流瀑飞落池中,蒸气纷飞翻腾。水中汩汩冒着气泡,五彩之色漾于水中。 老者眼神在二人身上梭巡来去,神色怪异地道:“你们请便,我须得到前院去。” “族叔忙去吧!” 慕若愣愣的看着老者走出去还带上了门,看看水池,再看看阁主,一脸惊愕地想:这是要洗双人浴? “衣服脱了,下去。”翡渊炽道。 “啊?”慕若用手紧抓着领口:“恕难从命。” 翡渊炽抚额,不一会儿掏出一条黑布把自己的眼睛蒙上道:“你下去,我还得给你加草药!” 有一个大男人立在眼前,慕若实在做不到脱衣解裤,哪怕他看不见。她为难地道:“你把草药放着,我自己加。再说你蒙上眼睛看不见也难行事吧?” “这药须得法力化解之后才能入水,你不会。”翡渊炽沉声道。 慕若顿时语塞。想他好不容易跟那族长扯了那么多嘴皮才为自己争取来汲灵池稳固仙基,自己总不好拂了他的意。 只得怯怯道:“那你……背过身去。” 翡渊炽转过身背对着她,慕若悉悉索索的解了衣服脱个精光,飞快的钻入水中。 待她入了水,翡渊炽才转过身来走到池边。慕若见他径直走了过来,精准的停在池边,心中嘀咕不会这样还能看见吧?转念一想,他功力极深,蒙目行事对他定然没有困难,一颗心也就落了下去。 不过慕若却是料错了,区区一条黑布丝毫围挡不了翡渊炽的视线。 第16章 意笃始问情 水中颇高的温度使慕若闷哼了一声,她抬头见蒙着眼睛立在汲灵池边一动不动的翡渊炽,兴许他受到热气的熏烘,竟从脸到脖子根都隐隐泛起了红。 “阁主也很热吧?”慕若见状问道。 何止是热!看着氲氤水气中那张出尘绝艳的面容,和荡漾在水面下纤腰修腿、玲珑有致的躯体,翡渊炽何止是热?诚然这样的绝美美好到令人不忍亵渎,却又伴随着无法排解的诱惑,在他心底激起阵阵涟漪。 该死!难道这便是动心燃情?翡渊炽的理智在告诉着自己:姻缘签上解的是她琵琶别抱,心托非汝!清醒吧!既然到最后既留不住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那就熄心收情。而跳动的欲想最终却压倒了坚守的理智,他只想放纵身心去沉沦,哪怕最终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不想回返、心甘情愿。 “阁主……是不是身体不适?”慢慢适应了水温的慕若看阁主一身僵硬地立在那里,连表情也十分难忍的样子不禁问道。 翡渊炽从须弥戒中取出灵药,划破指尖以自己的血为引化入汲灵池中。慕若见状愣怔在池中,心底对眼前这个总是令她倍感压力的男人浮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还不及捕捉这丝异样,阁主转身摘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纵身跃过墙去。 “我在外头给你守着!”他的声音从墙后传来。闻言,慕若心中感到几分安然。 “运功汲取池中灵力!”翡渊炽隔着墙指点道。 “是!”慕若依言运功,初时并无异样,片刻后周围风向骤变,不止于池中灵力,便是空气中浓郁的灵气也以拂指有感的速度朝她聚拢。 墙外的翡渊炽一惊,高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啊!……我不知道!……我好难受!”慕若惊叫着抑着痛苦的声音传来。 翡渊炽飞身入池,将近乎昏厥的慕若捞进怀里,顾不得她寸缕不着的将她紧紧搂住。 慕若感觉丝丝凉意自背心处没入体内,逐渐安抚着体内濒临爆开的躁意。一冷一热使她双眉紧锁,脸上颜色也时而潮红时青冷,只感到难过得无以复加。 过了片刻,慕若的脸色趋于平复,翡渊炽才停止运功,问道:“可曾好些。” 慕若意识到自己正不着一缕的被阁主抱在怀中,羞臊得满脸飞霞,将头紧紧低下,埋在翡渊炽胸前。听着翡渊炽心如擂鼓的跳动,慕若轻声道:“我的衣裳在上面。” 翡渊炽手一松,慕若以为自己要落水了,慌忙抬头却被毫无征兆的覆上双唇,先是舌卷而来的重重一吮,继续是炽烈的缠绵在慕若唇内席卷,慕若生硬躲避却被那不断需索的舌尖缠绕着,脑子里空白一片,阁主重重的鼻息拂在她的脸上,她抑不住的轻颤。 翡渊炽只觉得不够,双手摩挲着慕若的后背,又自背向前探索,由腹及胸,手中满是如脂的滑腻与坚实的弹软。 慕若拼命的弓起身子,细碎的声音从嘴里断续溢出:“阁主……唔……不行……”她颤抖细碎的音节,仿如带着魅惑的吸引,使得翡渊炽更加狂热躁动。他吻过脸颊直达耳边,轻咬了咬慕若的耳垂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我的!” 这句话带着阵阵酥麻传进慕若昏沉不能思考的脑中,她仿如听不懂般问道:“什么……意思?” 翡渊炽费力平息一阵阵的躁意,抬起慕若的脸与她对视着,眼中一片润泽地轻柔问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慕若眼中一片迷茫:“属下……不知。” 翡渊炽眼中黯了一黯,伸手一勾,将慕若在池边的衣物召到手中,朝她一裹抱出水池。 “你可以试着喜欢我。”翡渊炽好整以暇地道。 翡渊炽不愿慕若穿过的衣裳落在这里,手指一动便将它们收入须弥戒,一步迈出改天换地,赫然回到了慕若的新卧室之中。 他将慕若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她勉强被衣裳覆住的雪白躯体,俯下身看着慕若犹然迷惑的眼神轻声说道:“我会给你时间,直到你答应。” “答……答应什么?”慕若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阁主那句:我喜欢你。她的脑袋已经被这句话炸糊了。 “答应嫁给我。”翡渊炽一双黑眸细致的观察着慕若的回应。 震惊、疑惑、迷茫、不知所措,这样的神情轮番在慕若脸上上演。 翡渊炽心疼地失笑:是不是逼她太紧了? 他伸手轻抚了抚慕若的头,又在她额上落下一个热吻,随后边离开边道:“好好休息着。” 慕若脑中嗡嗡直响,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做这种事,跟她说这种话。 嫁给阁主?被他无意连带着坑死两回,他这是在补偿吗?可她把阁主仅是当成阁主,就如前世的宫主一般,为她所驱策换取自己的所需,仅此而已。阁主和宫主惟一的区别是阁主是男的,而宫主是女的。但一样都是自己为之效力之人。 没想到上峰是异性竟然还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问题是她觉得阁主时冷时热、喜怒无常、行为还有些……佻荡!……她心目中的夫君是温文儒雅、端方有礼的。 这差距…… 慕若心中一通乱想,竟迷糊睡去。 睡梦中,仿佛感觉有一粒种子在自己的本尊玉灵中萌芽,继而缓缓的拔出枝干,蔓出枝叶,遍覆自己全身的筋络骨骼。只感觉浑身灵气充盈,甚至力量无穷。倏而间又见一条青枝由右手虎口伸出,三尺多长,就像手执一把剑。却是把软剑,青枝像条藤蔓一般,盘在自己臂上。左手一抓,枝条消失,梦也醒了。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慕若奇道。伸出手掌扫了一眼,轻笑了笑。 在放下手时,却赫然发现虎口处有一处青痕,细眼一看并非血管,也非淤青,那青痕淡布于虎口之上,就像是一片小小的青叶。 慕若心中一惊,立即起身穿戴一整,跑出门唤道:“阁主!阁主……” 翡渊炽蓦然出现,目光将慕若从头到脚梭巡一遍问道:“怎么了?” “我……棍子……”慕若想起刚才的青枝,手中一抓作势一挥,奇异的,梦中的青枝就这样实实在在的握在手中,她吓得将青枝递到翡渊炽手中,翡渊炽一脸不解的伸手,却在触及青枝时,青枝又没了。 慕若惊慌的摊开手找寻着:“这……” “你在学习幻化仙术?”翡渊炽促狭地问道。 “不是……它是从这儿长出来的。”她将手送到翡渊炽跟前。 翡渊炽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细细查看着那青痕,陡然间神色一肃眼睛微眯,向慕若问道:“这从哪来的?” “梦里!”慕若坚定地认为是做了一个梦然后如此的。 翡渊炽按了按慕若的头笑道:“你当做个梦真能长出枝条来?若是梦见怀胎,岂非须臾便给我生个儿子来?” 慕若被他取笑得满面通红,才听翡渊炽道:“大概是从哪里得了个灵器还不得知呢!真是个迷迷糊糊的家伙。” 慕若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一个仙童入内解了慕若的窘困:“主人,混境境主司掌书求见。” 翡渊炽并不意外地道:“引到前厅。”又向慕若道:“随我一见。” “属下尊命!”慕若行礼道。 翡渊炽皱了皱眉,上前抱住她,双唇凑上来重重的压在她的唇瓣上,轻轻一咬重重探入她的唇内缠绵。直到她快要窒息时才停了下来,恨恨说道:“不要属下!我要的是娘子!” 第17章 携旨传魔都 慕若跟着翡渊炽到了前厅,候在厅中的灰袍男子上前向翡渊炽道:“小仙混南域混境司掌书柳一空,见过翡渊大境主。” 翡渊炽招呼他入座:“不知柳掌书所为何来?” 柳一空看了一眼立在翡渊炽身后的慕若道:“自然是来带回我混境新晋小仙人回去登记入案。” “不必多此一举了。”翡渊炽道:“她在天境记名即可。” 柳一空一脸为难地皱眉道:“恕小仙唐突,大境主这般行事不合规,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既是凡修升仙,也是于混境入的仙道,自然应回境入案。” 翡渊炽摆摆手:“她是我的人。” 柳一空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此话怎讲?” “我的结缡道侣。”翡渊炽悠悠地道。 慕若在后面瞪大了眼睛正想反驳,看了看柳一空在场,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思忖着等人走了再与阁主辩个清楚。 柳一空恍然大悟:“如此可行!烦请大境主补个结缡契书到我混境境主司。” “好说!会让家奴给你送去。”翡渊炽爽快答应道。 “小仙告辞!” 待柳一空离开,慕若道:“阁主,我……” 翡渊炽沉沉地道:“你可以叫我炽,或星炽,叫错便罚、下不为例。” 慕若咬了咬唇,郁闷地道:“你……我……我没说要跟你结成道侣呀!” “你也没说不要啊!”翡渊炽紧接着用警告的语气道:“你说个不要试试!” 慕若看着他嗫嚅了一下,终究是没敢。 翡渊炽见她那委委屈屈的样子心中不忍,便退一步道:“至于成亲时间,由你定便是。” 慕若微微舒了口气。 “我还得到魔域去宣神旨,你跟着吧!”翡渊炽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要跟着翡渊炽入天宫、往魔域首先慕若得有一张通行牌。 翡渊炽领着慕若到天宫办个身份牌,在仙倌诧异的眼神下,慕若将那个写着“游奕仙官随侍”的小玉牌系在腰上,翡渊炽犹自不满只能写明随侍,他闷闷道:“应该写游奕仙官娘子。” 慕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往新宅去看看。”翡渊炽将手搭在慕若肩上,对她道:“也好让你认认路。”慕若企图避开他的手却终是图劳,干脆由着它搭在肩上不再理睬。 翡渊炽驾起云朵带着慕若飞去,半路云海中,一名女仙遥遥唤住了翡渊炽,待飞近了,慕若见那女子双颊艳若朝霞,一双多情的眸子流波婉转顾盼生辉,好一个貌比三晖的貌美仙子。 “原来是蓝湄仙子。”翡渊炽道。 蓝湄明朗一笑,眼睛扫过翡渊炽搭在慕若肩头的手,又短暂落在慕若美艳绝尘的脸上,眸光不禁黯了黯。她向翡渊炽笑道:“还没恭喜仙君,甫得神职入神殿。” “多谢。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翡渊炽淡淡道。 “且慢……”蓝湄连忙喝住二人离去的脚步。 翡渊炽眼中带着疑问看向蓝湄,蓝湄道:“三日后小仙在北海龙宫设宴,不知仙倌能否赏脸?”说罢,脸上竟微微浮起羞涩之意。 翡渊炽沉吟道:“若是得空,自当赴宴。” 蓝湄满脸欣喜地道:“那蓝湄扫榻相迎。” “告辞。”翡渊炽携慕若离去。 蓝湄望着翡渊炽与慕若成双离去的背影黯黯收尽了笑容,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蓝湄仙子好生貌美!”慕若赞叹道。 翡渊炽一脸不以为然地神情道:“她是朱雀神女与北海龙王之女。” “地位甚是尊贵,难怪有此气派。”慕若道。 翡渊炽不置可否地看了看身旁的慕若,若论天然相成的气派谁抵得过她,可是她自己却浑然懵懂无知,反倒去赞叹他人。翡渊炽嘴角微微咧起笑意。 到得翡渊炽在天宫的新宅邸,慕若不禁感叹天庭的鬼斧神工。流光为水云为泥,玉台相映琉璃光。翡渊炽把自己寝室隔壁的房间指给慕若道:“你的房间与我的仅一墙之隔,什么时候你愿意了,便把墙拆了宿作一处。” 看着翡渊炽的眼中闪烁着暧昧的光芒,慕若缩了缩脖子讷然无语。 翡渊炽往神殿领了神旨,独带着慕若前往魔界。 “魔界就是仙界五域中的冥域吗?”慕若问道:“之前早有耳闻,却不曾踏足过。” “正是北域魔境,确切而言是冥鬼与邪魔混杂之地。”翡渊炽淡淡道。 过了鬼门关,翡渊炽按下云头,轻轻拉着慕若道:“此域危险,别自己乱走。” 慕若不由有些紧张。过奈何桥时,一位老婆婆拄着杖坐在桥头,当二人从她身旁经过时,她突然开口道:“一位神威凛然,一位仙灵盈身,此桥多少载也难得迎此贵重行客。” 慕若闻声驻足,不料那老婆婆再度开口:“是缘是孽,亦或是孽缘,姑娘不应踏足魔界见我魔主。” 翡渊炽闻言心中一悸,拉着一脸茫惑的慕若离去。 穿过巨大的城门,城墙之内便是魔都。六座曹官府、十座阎罗殿、十二座司官府俱在高大的城墙之内。至于十八层地狱位于何处,魔都中被释放出地狱的厉鬼们也说不详明,只道想知道便亲自去问魔主。 魔主岂是寻常得见。 翡渊炽入了魔殿向魔主宣旨,慕若见殿中阴郁便索兴守在门外,翡渊炽想那桥头婆婆匪夷所思之语,道慕若不应见魔主,便由她在外晒着太阳。 魔域晚春的阳光与别处并无不同,哪怕在此时节学飞的枝上鸟雀也似曾见过。慕若心道魔殿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可怕。 她见一只初飞的黑雀在枝头上尝试展翅,那身乌羽就如自己身上这身太玄阁的黑衣。在它飞临地上的矮枝、慕若正欲为它喝彩时,小黑雀却陡然掉在地上再想不起如何扇动翅膀,一味凄哀的叫唤,在地上轻跃奔藏。 慕若见状上去将她捉在手中,如不把它送上去,它或许将成为地上蛇鼠的美餐。她一纵跃上枝头将小乌雀放置巢中,饶有兴趣地观察它与其它未下过地的小乌雀们唧唧喳喳,心道难道它是在向其它的小菜鸟们吹嘘刚才的经历,不禁笑了起来。 无意间抬头,见枝旁不知何时蹲着一个黑衣男子,容貌阴美而气质飘忽神秘,正做着与自己一样的事,津津有味地看着这窝小鸟。 见男子的视线迎向自己,慕若绽放笑意:“我们都是大乌鸦!” 男子微蹙了蹙眉:“什么?” 慕若指了指小乌雀轻声:“也许他们以为窝边蹲着两只大乌鸦。” 男子看了看彼此各着一身黑,眉毛微挑,眼睛含着晶晶笑意。 “魔主颇有闲情逸致。”树下传来翡渊炽冷飕飕的声音。 慕若闻言忙跃下枝头,面对翡渊炽一脸冷肃神色,默默地走到他身后立好。 “游奕仙官准备在此传旨?”魔主赫然显形于翡渊炽面前,慕若见状咋舌,连从树上下来的姿势都不一样,这就是差距啊! 翡渊炽掏出一片清光,展开递于魔主之手道:“旨意送达。” “仙官还是头一个只带一名随侍就敢来魔殿传旨之人。”魔主看罢清光中浮现的金色字体,意味不明地道。 翡渊炽轻轻一笑:“不过区区魔域,来去何难?差事已了,告辞。” 翡渊炽转身庶掩了魔主扫过慕若的视线,带着慕若翩然离去。 片刻后出了魔都,翡渊炽冷意翩飞地道:“以后不许再穿黑衣。” 慕若为难地道:“属下乃是太玄阁唔……” 话音未完,双唇已被覆上。许久,翡渊炽才放开微微发喘的慕若道:“不是属下,慕若!你只会是我的妻。” 第18章 赴宴祸枯桑 慕若觉得阁主近来举止反常、行为诡异!他时而将她当成随侍呼来唤去,时而又恨不得将她一刻不失的圈在怀里将所有轻怜蜜爱都付与。 慕若为些感到恐慌,堂堂太玄阁的修士,怎么说如今也是飞升的散仙一名,身为侍女尚可说上命难违,却如何能够对阁主越来越频繁的亲昵渐渐失去抵抗,并且还慢慢的习惯了。更可怕的是心里还隐隐生出些期待来,难道说自己堕落了?慕若内心艰难的把持中,以免自己覆灭□□之间。 这些日子随着翡渊炽在天庭宅邸中住下,偶见铁剑来请示太玄阁的事务,更多时候阁主不是埋首公文,便是带她四处传旨,慕若的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 这天,北海龙王差人送来请帖,翡渊炽不在,下人将请帖送到慕若手中。 “北海龙王?不就是蓝湄仙子的父亲?”蓝湄差人来下过两回帖子翡渊炽都没有理会过,这一次换龙王请他不知他会作何理会?慕若将帖子放在翡渊炽书桌上。 不多时,前院的小仙童又来道:“仙子,有封拜帖!” “是何人求见主人?”慕若问道。 “是见仙子的。”童子答道。 慕若带着疑惑来到前院,见来人已经离开,只留下一窝小乌雀放在门前。 “这又是何故?”慕若奇怪不已地将乌雀窝顺手放在后院的树上,并拿来一些饼碎喂食。这些乌雀极好养活,给食便吃给水便喝,使从未饲养过动物哪怕连棵植物都不曾种过的慕若感到许多乐趣。似乎天下乌雀一般黑,慕若觉得这窝乌雀与魔殿之中见过的那窝并无二致。 几日之后,这窝乌雀陆续飞走,只有一只仍在窝中扑腾的翅膀不见试飞。 “都说笨鸟先飞,我想你一定是只聪明的鸟儿。”慕若继续给它喂食。 她接到冷清霄送的信说从南域混境回了上域天境,思量回到上域还不曾见过他,便约了他翠湖品真楼一见。 冷清霄见她一袭烟水月华裙款款行来,频频引路人侧目,对她赞道:“一脚迈过仙凡便自有气度万千,不愧是姐姐。” 慕若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学的这般腔调?怕是小时族法罚得不够呢!” 冷清霄顿时恹恹,炭炉煮水泡起茶来,动作行云流水,雅致中透着无尽洒脱。全然不似平时一副嬉笑不羁的模样。 相对于一团氲氤热气,冷清霄问道:“我接到翡渊的传信大吃一惊,怎么这般快便飞升了?按理说你才浑虚位修为又不曾渡仙劫,飞升理应为时尚早。” 慕若心中也是不解,但总不能说自己进了飞火流萤冢因为好心和大意遭人暗算,最终我稀里糊涂就上来了。那位老人临死前要她到东域永境传个信,她为此十分抗拒也就一直悬而未决的将此事放在心里,思忖着脸色间不禁露出一丝恼意。 “我也是莫名其妙的不知是何因由,兴许是天机难测吧。”慕若怅然道。 “我听闻有人在魔都的一家玉器行见过三尺软玉。”冷清霄陡然岔开话题道。 慕若心念一动,若是得了三尺软玉,冷清霄便有做上冷家族长的机会。 “不过我赶去时并没有见到。据我的手下来报,三尺软玉应当还在魔域。”冷清霄难得的一脸肃正,幽黑的眸中露出难以琢磨的深沉。 慕若心念电转:“我找机会去魔域探查……” 冷清霄摆了摆手道:“魔域并不是面上那般风波平静,你千万别踏足。” 慕若眉间一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冷清霄悠悠问道:“翡渊……对你如何?” 慕若闻言脸上不自在的一红,转视它方:“还能如何,做为属下听命便是,自不论这些。” 冷清霄挑眉一笑,故意问道:“听命?可有奉命出嫁的?” 慕若一脸恼色:“你是不是背后跟他商量好要把我卖了?” 冷清霄一脸淡淡道:“太玄阁并不是你最终的归宿,翡渊炽倒是不错的选择。我与他相交多年,说来还是因为寻你而有了共同的话题。如果他有意,你不妨咳……”冷清霄虽为慕若的胞弟,有些话却终是不能说得太直白。 慕若闷闷的应了一声,想起翡渊炽,她顿感压力如山。 与冷清霄作别后,因她要回翡渊在翠湖边的宅子便一路绕行湖边欣赏烟柳湖光一片翠色,却在人群中发现一身突兀的黑衣:“魔主?” 慕若奇道,随即又摇了摇头道:“这里是上域,不可能是他。” “有何不可能?”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慕若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马车正撩开帘子,车内之人不是魔主是谁。 慕若讶然,魔主唤道:“上车!”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慕若脑中却浮起了冷清霄所言:三尺软玉在魔境……不多思想便欣然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慕若发现车厢中并不狭仄,无论板壁车帘,哪怕是一只茶杯都是黑色,倒是魔主握着茶杯的手修长而白皙。魔主坐于里面一侧,她便在外面另一侧坐下,正好是车厢内相对之间的最长距离。 魔主为她斟了一杯茶,茶杯打着旋从桌那边滑向她手边却一滴茶水也没洒出来,慕若不禁赞叹:“你用了灵力了吗?” 魔主笑而不答,只道:“你可以试试。” 慕若将茶一饮而尽,依样将小茶杯顺着桌面推出,茶杯却是几个打滚咕噜掉落桌下。魔主伸手接住放回桌上,笑笑地看着慕若一副窘态。 慕若讪讪道:“这算不算画虎不成反类犬?” 魔主笑意更深。 茶杯再次从桌对面滑过来,慕若端起杯子小口的喝着,再不提如何滚杯子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魔主问道。 “慕若!” “慕若?”魔主缓缓重述仿若细细品味着,道:“我记住了。” 说罢马车停下,魔主道:“你到了。” 慕若掀起车帘一看翡渊炽的宅子赫然在眼前,她心中诧异自己并没有向魔主说起要到这里怎么却送到了。略微疑惑了一下便向魔主道:“有劳魔主相送,告辞。” 在慕若下车合上车帘之际,马车内传来魔主的声音道:“小若还是穿黑衣更好看。” 慕若顿了一顿,放下帘子缓缓入府。 马车在她入府后方才离开。 慕若取了翡渊炽一套暗绣银色流云纹的袍子回到天庭府邸,甫一到房间外便闻到隔壁门内传来一声冷哼:“还知道回来!” 慕若心虚地抱着袍子入内,翡渊炽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头也不抬一下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慕若猜他可能早早便回等待多时了,便怯怯地道:“我回翠湖那边给你拿件袍子。” 翡渊炽这才放下书本看了过来:“我又不缺衣服穿。” 慕若将袍子挂在木架上问道:“书房的请帖可曾看到?龙王相请哩!” 翡渊炽沉沉嗯了声,起身缓缓走到她身旁伸手轻轻拨弄着她的发,她发际飘散的清香直扑他的鼻间,轻轻一吸深入心中。 她见惯了他的小动作,知道阻止只会招致他加倍的亲昵行为,便不加理睬地道:“这件袍子更华美些,穿去赴宴不会太过素雅。” 翡渊炽手中顿住,皱了皱眉问道:“你可知龙王是为谁下的帖?” “自是为他女儿蓝湄仙子。”慕若一脸认真地道。 翡渊炽面沉如水冷道:“该说你有心,还是说你没心?” 慕若见他似乎生气了便缩了缩脖子讷讷道:“那你去赴宴吗?” “去,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去。”翡渊炽淡淡的扫了慕若一眼:“我们一块去。” 慕若一脸为难地道:“我能不能不去?” “这回你须得去。” 翡渊炽终究没有换上袍子,驾着云偕慕若前往北海龙宫。原本准备了两枚避水珠,在北海迎仙台一落地时便有虾兵蟹将候抬着顶轿子候在一边。翡渊炽让慕若入了轿而自己用避水珠立于龟背之上到了龙宫。 北海龙王与蓝湄仙子出来相迎,龙王讶异于翡渊炽带了一名随身侍女齐来,而蓝湄的脸色却是喜悦顿消,时不时眼神飘落在立于翡渊炽身后的慕若身上。 龙王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酒过三巡之后切入正题探问道:“听闻仙官尚未娶妻,可曾定亲?” “不曾,但小仙已有心悦之人。”翡渊炽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慕若。 龙王阴郁的视线和蓝湄利刃般的眼神使得慕若心里哆嗦了一下,心中总算明白为什么翡渊炽一定要她来,他这明明是老龟煮不烂移祸于枯桑,是让她为他顶锅来的。 待送走了翡渊炽,龙王向蓝湄道:“湄儿你可看清楚了,这翡渊仙官分明心有所属。雄神男仙千千万,咱们再相看个更好的。” 蓝湄一脸笃定地道:“纵是男子千千万,翡渊炽却只有一个呀!”说罢转身留下一句:“我比那个侍女强多少倍,他只是暂时被她美色所诱,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龙王看着女儿倔强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19章 爱不藏即亡 从北海龙宫回天庭的路上,立于云朵之上的翡渊炽伸手搭着慕若的肩轻声问道:“你喜欢翠湖旁的那所宅子吗?” 慕若点了点头道:“挺喜欢的呀,闹中取静又风景极佳。”她想起那处阁主用仙家手法置在后园中的小院便顺口问道:“后园那个小院实际到底是位于哪里?” “那个地方得空了带你去。”翡渊炽微微一笑答道。 “阁主贵人事忙……”慕若话才说到一半仰头恰好看见翡渊炽投过来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才想起来他不允许自己称他阁主,讪讪改口道:“星……星炽!” 翡渊炽神色满地勾唇一笑。 慕若接着道:“你贵人事忙,我却是时常得空……能不能自己出府去走走?” “你在天庭还不能四处闲逛。”翡渊炽想也不想拒绝了。 “我说的是去上域,不是在天庭。”慕若声音极小地道。 翡渊炽眉头一蹙,面色不豫地道:“你自己跑到上域?放我独自在天庭?” 慕若忙有些心虚地道:“在你不在宅邸的时候我就回上域的府中四处散散,你回来了我也就回来了。” 翡渊炽面容郁郁道:“你要是太闲了我便多分派点事给你忙,你看你哪次出府是不惹事不受伤的?” 慕若见他实在有点怒了,便不敢再作声只是像只鹌鹑似的埋首含胸地立着聆听训诲。 翡渊炽见状心一软,松口道:“关得闷了要出去散散也不是不可以。”低头看着慕若满含期待的盈盈双目便不忍令她失望地道:“只能偶尔出去,片刻便回。我不想回到宅邸时找不到你。” 听着他轻柔的声音,慕若心中一悸,觉得阁主对自己还是很宽待的。 “多谢阁……呃星炽。”慕若好险就说错了,生生改了回来。 翡渊炽双眉微挑,沉吟道:“我要把府中重新归置整改一番。” “翠湖旁的府中?为何?”慕若不解道。 翡渊炽淡淡道:“从前那宅子是我一个人住随便都成,如今多了一个你,以后更是要添丁进口不重新整饬怎么行?” 慕若眼神中掠过一丝茫然:“我随便住都可以的,小院的那个房间就已经非常舒适华美了。至于添丁进口……你不是还没娶亲?” 翡渊炽随即承着她的话头道:“那你什么时候跟我成亲?” 看着翡渊炽似笑非笑的神情,慕若才反应过来暗恼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双颊飞红地将头扭到别处。 回到宅邸之后翡渊炽钻进书房埋首公务,慕若则坐在书房的角落里陷入了沉思。 翡渊炽时常追着叫她与他成亲,可是慕若不敢应承。他在天庭是天帝颇为青睬的新神,在仙界五域更可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有许多身份贵重的神女对他虎视眈眈的觊觎。而她呢?一无所有兼什么也不是。 再说了,他有什么好的?冷硬霸道、反复无常、辩口利舌还黑心无赖更兼动作轻浮行为佻荡,整天都饥不可耐随时要把自己吃掉一般,搞得自己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可是想想他不光长得极其好看许多时候又态度和润,除去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对自己好得没话说……慕若又有些动摇了。 可是她想来想去都是他、看来看去都是别人,独独不知道问问自己的心。以致很多年以后想起这段逝而不归的时光她都有些怅然莫及。 待翡渊炽去神殿忙碌的时候慕若趁机来到仙界四处探寻,小胖的骨灰原本是要带进飞火流萤冢的,结果那地方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迷迷糊糊便飞升了都没来得及将他安葬好。 在几次查看之后她最终在望着翠湖的一座高峰之上寻了个可以安葬的地方,挑了个风清绮秀之处挖了个坑,先前早已备好的墓碑终于插上了智圆大师的坟头。 终于将小胖安置妥当,慕若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向翡渊炽请求出门的机会并不是喜欢出来透气,相反她在宅邸和翠湖旁的府上都不觉得气闷。出来行走一来便是为这安葬之事,二来她准备悄悄回冷府看看,就算再生一世不欲令他们知晓却也改变不了她就是冷府玉灵衍脉的事实。 慕若一边下山一边思忖着以后可以时常带点酒上来祭小胖,不意被人挡住了去路。 慕若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个翡渊炽根本不承认的未婚妻嘛! 云娥领着四五个人堵住了慕若的去路得意洋洋地道:“老天总算对我不差,下人说在这里偶然看见你,果然还真让我碰上了。” 慕若见云娥仗着人多势众气焰高涨,心中不屑道:“你在等我吗?找我何事?” 云娥满脸阴沉道:“何事?我倒要问问你为何坏人美事?”她见慕若一脸无辜的样子更是火起:“我父亲已经跟翡渊族长商量好订下与阿炽的婚事,要不是你出来搅局阿炽就娶我了。” 慕若想起翡渊炽为自己稳固仙基而在汲灵池与翡渊族长起了冲突,那个老头品行不端又臭又硬,翡渊炽根本就很厌恨他,当即道:“婚姻之事哪怕在上域也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翡渊族长算星炽哪门子父母也配做他的主,我看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而你是痴心妄想罢了。” 云娥怒吼道:“你胡说!要不是你阿炽怎么会这么强硬的拒绝还将此事弄得整个上域人尽皆知?是你让他这么做的是不是?一定是你处心积虑毁我清名使我成为上域天境的一个大笑话。” 慕若闻言一怔,她还以为云娥去落雪城城主府闹过也就闹过了,事后翡渊炽未再多说什么,没想到其实翡渊炽用这种方式拒绝了她。她看着眼前几欲癫狂的云娥,只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像她以前那般放肆狂诞那都是病得治。 她好心劝了支娥一句:“没有人要看你的笑话,只要你做得不像笑话。” 云娥猝然冲上前打了慕若一巴掌:“你是罪魁祸首啊!还堂而皇之的说这种话。” 她向身后的几名护卫道:“给我打,毁了她的脸看她还怎么勾引阿炽。” 慕若冷怒:“这里是禁斗区,要打我跟你上比仙台!” 云娥一阵狂笑,道:“你以为我会拿我的金玉去碰你的碎瓦?”她凶横道:“还不给我上?”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云娥猝不及防的捂着肿得老高的腮帮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再敢动我的女人就让你全家活不过当夜。”翡渊炽冷冷道。 “阿炽……”云娥委屈透顶的捂着一边脸,晶泪欲坠地泫然道。 翡渊炽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慑人的冷意:“滚!” 云娥动了动唇终是不敢再说什么,抽抽噎噎地带着护卫下山去。 翡渊炽转身看着毫无怒色的慕若和她脸上又红又肿的手掌印,上前轻抚了抚她的脸问道:“疼不疼?” 慕若微笑了笑摇摇头。 “你不生气?不委屈?”翡渊炽奇怪地问道。一个女人无辜被打了不应该是这种反应,难道是气怒太过才反常的?翡渊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慕若的神色。 慕若却一脸坦然地笑笑:“生气什么?不被人爱的又不是我。委屈什么?落得悲惨下场的是她。”她摸了一下自己被打过的脸颊“哧”地吸了吸气,还真是挺痛的。 翡渊炽见她心情无恙当即宠溺地看着她轻笑道:“是!你是被人爱的!慕若是星炽的爱人!她是悲惨的,必定不好过。” 慕若心中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一圈圈荡起了涟漪。她捂着脸仰头娇嗔地斜了他一眼。 翡渊炽牵起慕若的手缓缓带他下山,一路无语。 快到山脚下时慕若问道:“你怎么这么巧赶到?” 翡渊炽左察右看佯作不闻,闷声不作答。 其实慕若也猜到了,太玄阁势力既然遍布五境,那么眼线众多也并不奇怪。 他们就近回了翠湖旁的府上,翡渊炽小心地用药膏敷上慕若脸上的手掌印,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常。 “还是那么美貌。”翡渊炽笑道。 仙童进入小院来报:“禀主人,云府的云拓求见。” 慕若抬头与翡渊炽对视了一眼,翡渊炽面色沉沉地道:“云娥的父亲。”他向仙童道:“不见!” 仙童又道:“云拓吩咐说如果主人不见就告诉主人,他已将云娥送到凡界历练,百年之内不会回来。” “就说我知道了。”翡渊炽依旧语气淡淡道。 慕若摸了摸自己的脸,云娥一巴掌打飞了一百年,看来人还是不要过于冲动的好。 第二日翡渊炽照样到神殿点卯,慕若想起昨日没有给小乌雀喂食便赶忙拿了点清水和饼碎到巢边。 不知为何慕若觉得今日小乌雀的眼睛有些奇怪,仿佛是人的眼睛一般传递着阴郁而复杂的情绪,她刚要离开时乌雀的羽毛中散发出阵阵黑气顷刻间幻作黑云将慕若席卷而去。 清晨的阳光洒落枝头,乌雀时而啄食时而饮水,时而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只不过再没有慕若的影子,仿如她从未来过一般。 第20章 遭囚行诡事 翡渊炽几欲疯魔,自慕若失踪这半个月来他重新陷入寻人的时光。只不过以前要找的是清若而现在要找的是慕若。纵使清若便是慕若,但对于翡渊炽来说却是不同的,清若对他有相护之恩而慕若——是他的爱人。 他想不出有谁能避过太玄阁四通八达的耳目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把慕若掳走,还是从自己的府中。他甚至想这个善奔的家伙是自己悄然逃走躲起来了。 可是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慕若被囚禁在山腹之中的岩洞里。 走入渗着水的曲折幽深的岩石隧道直达隧道尽头的岩洞之中,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辨岩洞的角落里窝着一道白影,白影被关起来的这半个月来大多数的姿势便是如此,抱着膝窝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 如果说这昏暗中白影还依稀可辨,那这蒙着脸的黑袍访者便是与这昏暗溶为一色无法分解。 “你是第一个被关在这还能这么安静的。”黑袍低沉的声音道。 慕若微抬了抬眼皮当作回应。 “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抓来?”黑影问道。 慕若勾了勾唇角没有作答。 “你笑什么?”黑影皱眉问道。 “我笑明明是你想告诉我,还问我想不想知道。”慕若仿若自语般轻声回道。 黑影怔了怔也笑道:“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 慕若淡淡道:“是不是我好奇一下你就会放了我?” 黑影阴沉沉道:“当然不会,要怪就怪你的主子翡渊炽当年血洗了落雪宫。” 慕若心神一震,冷清霄说宫主与魔道中人关系匪浅,难道这些人是魔道中人?想必是宫主的故交来为她报仇,可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年才出手?慕若在心中暗暗思忖。 “我要见魔主。”慕若倏地朗声道。 黑影默了默冷冷道:“这里没有魔主。” “让我见魔主。”慕若再次要求道,然而黑影已经离开再无声息传来。 慕若再次缩进角落中。 似乎潮湿的地方很有利于种子萌芽,她感觉自己脚下像埋了一颗种子正在生根发芽,种子让她感知脚底世界的黑暗潮湿,感觉到地底深处的某处恶鬼在嘶鸣、魔气在翻腾。慕若等待着脚底生根蔓延连成密林遍布,那样她就能感知外面寻找逃离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仿佛感到种子无形无状无声无息地长成四处蔓爬的枝叶,她能透过枝叶感知它周围的一切。“枝叶”如同她无形的触手,摩挲过岩壁感受到潮凉,钻出山腹感受阳光。能听见轻风呢喃能闻见鸟语花香。囚进岩洞后所有法力都被封禁了,慕若也不清楚为何还会有这样的法力,不过这简直再好不过。 她常常漫上枝头远望,希望阁主能快一点找来早一点把她救出去。只不过没有等来翡渊炽却又等来了黑影,慕若悄悄收起“触手”重新窝在角落里,果然没过一会儿黑影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岩洞之外。 “这个岩洞不光封锁了法力,还会慢慢腐蚀仙身!据我所知你才刚飞升不久,感觉如何?”黑影沉沉问道。 腐蚀仙身?慕若心中骇然,如果不是靠着无息无形的“触手”她的知觉的确在变得缓滞。她看向黑影的眼神中满是骇然。 黑影见自己的恐吓起了反应,满意地阴恻恻一笑:“你想不想让我们放你出去?” “什么条件?”慕若问道。 “倒是个明白的!”黑影道:“我也不废话,你见没见过翡渊炽有一个太玄印?” 慕若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他的印鉴是有,但从没见过这种叫太玄印的。” 黑影不屑道:“神庭、五域都传他衷情于你,看来也不过如此!”他哼道:“连太玄印都不曾让你看到过,我看你只是他排解的用具罢了。” 慕若皱了皱眉,心道阁主对自己是仿佛有些情意,但要说衷情到人尽皆知未免太过了。她蹙眉道:“你嘴巴还挺臭的。” 黑影气怒地将垂在袖下的手握成了拳,最后忍怒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慕若被关了这么久也未受到任何刑罚,她猜这些人是在顾忌着什么。但她并不愿无端惹怒这个魔物,只低声道:“阶下囚而已,岂敢。” 黑影见慕若一副忧怯的样子才算消了怒气,道:“愿不愿做个交易?” 慕若抬头看了他一眼,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放你回翡渊炽身边给你自由,而你帮我拿到太玄印。”黑影道。 “你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反悔了?”慕若故意问道。 黑影哈哈一笑:“这不用你操心,你刚飞升不久大概还不清楚魔道的摄魂操纵之术吧?” 慕若倒是听过,被操纵之人形同行尸走肉,一旦纵念离体人便魂飞魄散。但黑影若是用摄魂术操纵着慕若的躯壳是接近不了翡渊炽的,对于彼此熟悉的人之间这样的破绽很容易被发现。 “你要对我施行摄魂术去偷太玄印?”慕若问道。 黑影摇了摇头:“这还不能保障能成功。但我会种一滴魂血在你脑间,等你拿到太玄印我便将魂血收回。” 慕若一下便了然,魂血入脑十天之后便会吞噬人的魂魄,如若她不接受黑影的交易便只能在岩洞中毁灭仙身,一旦她同意便要在十天内拿到太玄令。 “考虑得怎么样?”黑影问道。 慕若疑问道:“太玄印到底是什么东西?它能做些什么?” 黑影冷冷地道:“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你只需想想你是要活命还是想死在这儿。” “给我几天时间容我想想。”慕若迟疑了下答道。她需要时间但不是用来考虑,而是她的感知已经渐渐漫延整座山,再过几天也许便能到更远的地方捕捉一些契机。 “三天。三天之后你如若不答应我便开启这岩洞的磨仙阵哈哈哈……”黑影带着阴恻恻的狂笑离去。 慕若悻悻地看着他离开,用自己悄无声息的感知尾随着黑影出去,在他快要走到山脚下离开慕若的感知范围时,有一个蒙面人截住了他。 黑影紧张的四下张望后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怎么样?她可同意了?”蒙面人问道。 慕若感知到蒙面人全身用了化形术,非但身形容貌皆变连声音也有些不同,但她并不能破除她的幻形术看个真切。 “她说要考虑考虑。”黑影紧接着不满道:“你到这儿来要是被魔主发觉了可就全完了。” 蒙面人语气讥嘲道:“现在才知道怕?”接着语调一转:“你放心,有我家主子保着你,将来魔主之位绝对会是你的。” 黑影紧张地四处扫视着再次确认周围无人,小心地压低声音问道:“那你家主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出手除掉魔主?” 慕若闻言心中一跳,魔境果然如清霄所说并不是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 “急什么?当务之急是拿到太玄令。”蒙面人缓缓地道。 黑影急躁地小声嚷道:“太玄令太玄令!待你们得了太玄令一举除掉魔主然后再一脚把我踢开自己一手把持魔境?既如此盘算为何还要用我去抓了她来,你们自己动手不就可以了?说到底还不是怕神庭和天境的人察觉。好处都由你们得了,风险都由我担着,你们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慕若闻言愕然:真正抓她的是什么人?听着并非为寻仇而来。 蒙面人声音冷冷地道:“这些可是之前就跟你说好的。”蒙面人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警告意味:“怎么?你如今想反悔?” 黑影一怔,讪笑道:“怎么会。只是原先打算归打算,如今……你看她囚在这我整天都要提心吊胆怕魔主发现,那计划只是纸上的,真正做起来着实不易。要不这样……为公平起见太玄令拿到之后便由我掌着,到时候有了太玄阁的暗部再加上你家主人的协助,等我当上魔主之后再帮你们收拾掉翡渊炽,如此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难道太玄令便是调动太玄阁暗部的凭证?慕若闻言心里嘀咕道。 蒙面人面色骤然一变,随即笑道:“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会禀告主人再作定夺。” 黑影喜道:“有劳有劳!” 蒙面人道:“就此告辞吧!” 黑影嘱道:“下次别再冒然过来了,我先走了你也快快离开。” 黑影瞬间远离,蒙面人冷怒道:“不过是一颗棋子也敢把手伸到主人的碗里来,愚蠢贪婪之辈!哼……”黑影怒而挥出一道风刃,慕若感知的“触手”仿若被生生斩断不由一声痛呼,“触手”猝然疾收。 “谁?”蒙面人感知了周围气息隐隐的漾动惊喝道。 第21章 皮囊非本我 蒙面人仿佛感觉有人在窥视,用法力将整个山头都查探了一遍却没有发觉异样不禁感觉到奇怪,当即速速离去。 慕若被他的风刃所伤,脑中作痛不止,她感到鬓角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下,伸手一摸仿佛触及的是液体并看不真切,将手拿到鼻前一嗅竟是鲜血。慕若惊慌的顺着鬓角摸索并未发现有伤口,然而却是真真切切的流出血了。 血流出之后头痛渐缓,慕若心中惊疑莫不是放出去的感知牵连着她的身体?这样她岂不是成了什么奇形怪物了?树妖?慕若心中莫名出现了这两个字,她乍然想起翡渊炽在汲灵池帮他稳固仙基后自己便感觉心口上的本尊玉灵中有粒种子在萌芽,后来还随手唤出了青枝。 慕若摸着虎口处的淡淡青纹想了想试图再次召出青枝却是枉然。想必是因为这个岩洞封锁了法力故无法使出青枝,慕若心道。 她心中恍然的同时却又惴悚不已,体内长出了种子万一有一天种子撑破了身体自己岂非没命了?虽然这一切都是无形无影的,可是发散的感知被风刃打伤后却真真确确为自己的身体带来了伤害,如此还能说这样的感知是无影无形的吗? 她想不出这样的怪异起于何因,乍然想起了飞火流萤冢中被老者暗算之后自己莫名飞升了,难道也与这颗“种子”有关? 慕若在一片昏昏沉沉中睡去,梦见自己拥有了一层坚厚树皮般的外壳,刀枪不入术法难穿。心中笑道树人还有这样的好处,但笑过之后她便是心惊,上次梦见长了青枝便真长了青枝,难道这次……她蓦地醒来往脸上一摸,一颗心骤然掉入冰渊。 双手所触满是粗糙皲裂,颧骨上布满硬壳,鼻子和眉毛仿若树上坚硬的断杈,而原本柔润的唇干枯而冷硬,就像碰触树上的疙瘩。 慕若浑身颤栗,难以抑止地哆嗦起来。“一定是还在做梦!”她狠狠咬了一口腮内肉,血腥味从鼻腔内冲鼻而起,疼痛没有让梦惊醒而是让心哀绝。 “真的变妖树了!”慕若惊怖自语。 她再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手臂和腿上穿透衣裳发出了叶芽,而后背甚至长出了枝杈。青苔缀饰着她的肌肤嫩藤细攀着她的发。一声窸窣,叶芽成了青叶、枝杈发了绿芽,而布满青苔的粗裂肤表微微的鼓起将一身衣裳绷裂成碎片,寸缕未着的她却是穿了一身树皮。全身上下仅有的几件首饰叮当掉落,惟有翡渊炽送给她的镯子深深的箍进树皮,凹了一条痕迹进去。 慕若心中恐慌不已。 三天之后黑影按时前来,他在岩洞外阴沉沉地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未听见回应,他掏开钥匙开打了岩壁上的铁窗向内探头目光四下梭巡了一遍慌了:“人呢?” 他忙打开门入内一看,岩洞之内除了一地碎裂的布条和几件简单的首饰之外空无一人:“跑了?” 他向外飞奔出去,眼角扫过门壁不远处的一丛绿植,心中甚至无暇感叹墙上什么时候长了这么一丛东西。 慕若谨慎地贴着墙缓行而出,尽管她知道自己现在便是一棵树也尽量像自己看起来更像树一些。 走出石洞后久违的阳光照耀全身,她身上的枝叶哗哗作响无风自扬,慕若知道这妖身在诉说它的欢畅。她的身体是她的却又不完全是,它仿佛一件灵器,也许实际上它是一个魔物。 出了岩洞之后便有许多往来的小鬼和妖邪,她不岂冒然移动,而是使自己不突兀的贴着石壁外的巨岩缓缓移行,接着又一点一点的在树丛中向山下挪去。 “咦?什么时候这边多了一棵树?”有个声音在慕若身后响起。 慕若惊怔得一动不动,她以为自己够小心了,但多出的就是多出的,在有心人眼中总能发现异样。她在无数次的感知中见过,这是负责巡视这一带的小鬼。 另一个小鬼将他拽走道:“咯嗦什么,鬼仲让我们找人。” 慕若心道:原来那个黑影叫鬼仲。 待小鬼走远了,慕若将自己的感知伏在地面发散出去,山上出动了许多小鬼正搜寻着她,此刻下山定会碰上许多阻碍。她干脆立在树丛中直到夜幕降临之后才走下山去。她不敢动用仙术腾云驾雾,在魔域一旦动用仙术便会有所惊动,所以她打算用腿走出魔域。 魔域比她想像的要大得多,走了几天之后才到魔域的都城外,穿过魔都走过奈何桥再出了鬼门关便能离开魔境,一出鬼门关她便可以召出飞剑绝尘离去。 可是魔都怎么过去?立在城门不远处望着把守着城门的妖将鬼将慕若心中犯了嘀咕。 “冥烟你看,那棵树像不像魔主院中那棵?”突然有个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慕若当即树立不动。 “哪一棵啊?”被称为冥烟的问道。 一个十多岁的长角少年拖着一个须发浓重且绯红的中年人来到慕若跟前指着慕若道:“这棵树,你说像不像乌雀巢的那棵?” “是有那么点像。”冥烟点了点头。 少年兴奋地道:“魔主不是说这种树院中只有一棵,若是在它旁边再种一棵就能成林了?” 冥烟犹疑道:“魔主真这么说了?” 少年用力地点着头。 冥烟便道:“那好吧,咱们给它挖回去。” 就这样,慕若连它脚下被挖起的一大坨土被带到了魔主的院子里,正种在乌雀巢之下。数月前的小乌雀如今只不过比成鸟的个头略小一些,在慕若头上的大树间飞来掠去,偶然还有一两只停在慕若的枝干上。 慕若环视着四周,墙太高翻墙不易,从门口走出去又不现实。 慕若想了想决定跟魔主去谈谈。 在入夜后她偷偷的将魔主的整个魔殿摸了一遍没有发现魔主其人。重回魔主的院子时才发现院上写着“涌冥殿”。她白日在涌冥立着,夜里便整个魔殿翻寻一遍,如此七天都不见魔主归来,慕若心中一沉:不会真的被鬼仲勾结外人下手杀了吧? 她终于忍不住来到主墙边暗暗的召出飞剑,化为剑气覆于掌间的飞剑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会是不认主了吧?我不过是变了个样子而已……试了半天她才明白过来:魔殿一样是禁止施法的啊! 她立在树坑里又等了两天,才总算等来了下人议起魔主已经回魔殿的消息。没死就好说!慕若心道。 然而慕若没等到魔主,却等来了地狱恶犬。 “快给魔爷四处搜搜,最近不少鬼婢看到一只树妖在殿内走动。”这句喝斥伴随着一声低吼传入慕若的耳朵里。 冥烟跟在说话的大汉身后问道:“难道是南域的妖仙跑进魔殿了?不可能啊魔殿岂是这么好进的。” 大汉哼道:“管它是哪里来的,只要被我们找到就是个死。” 妖仙?树妖?老娘是妖树、是树人,可绝不是树妖!慕若心中悻悻道。 不多久一名长相凶恶的大汉带着一头地狱恶犬走进涌冥殿。看着双眼腥红的地狱恶犬在每个树根与花根下嗅过,慕若感到寒毛直竖。陡然间地狱恶犬一口咬住一根花茎,一声惨叫传来花茎涌出了鲜血。地狱烈犬闻血之后发狂地将花茎撕碎,惨叫声由弱变无而花茎下的土壤染得透红。 慕若不禁颤了颤枝叶连带着簌然抖了两下,地狱恶犬一阵低吼,发红的双眼残暴凶戾地盯向这边。 第22章 魔主示温柔 冥烟等人随着地狱恶犬的视线看向慕若,这棵树约有一人高,树干光秃而枝杈稀疏,实在称不上一棵好树。地狱恶犬扑到慕若的脚边张口狠狠咬住树干,想像中鲜血喷射、妖异惨呼的场景却并未出现,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地狱恶犬一副锐利无匹的牙齿深深的咬陷在糙厚的树皮中,撕咬不得松开不得,原本充满杀气的嘶吼声此刻化为呜呜的哀嚎,凶恶的眼神竟然可以流露出纯良的无辜。 那位自称魔爷的大汉见状火起,向冥烟怒道:“去拿把斧子来,魔爷要劈了这棵树,还真是邪了门了。” 冥烟心中可惜了一下这棵好不容易费劲挖回来的树,微微犹豫了一下忙道:“稍等片刻,马上去取斧子来。”说罢一溜小跑出去。 大汉向地狱恶犬不满地怒斥:“松开都不会?畜生就是畜生,小心等会儿魔爷将你的狗嘴一块劈了。”地狱恶犬更是可怜兮兮地呜呜不停。 冥烟速去速回的带来一柄利斧,慕若见状心中大惊,既怕利斧把自己活劈了,又怕若是这柄利斧劈不穿自己,这些魔爷小鬼们一定会直接将自己作为树妖灭了。 这两种死法好像哪一种都不太舒服。 大汉接过斧子在掌心呸了口唾沫抹了一把,两手握起斧子高举过头,作势正要劈下一个声音淡淡地传来:“这是做什么?” 冥烟眼尖,高喊了一声:“魔主!”便跪下行礼。 其余人见状纷纷跪下口中唤道:“魔主!” 慕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总算不用挨劈了,又思忖:见到魔主便能出去了吧?将厚重的树皮一松,地狱恶犬得了自由挣脱了树干,怏怏躲到魔主脚下趴着。 魔主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地狱恶犬的头,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道:“都下去吧!” 众人领命退下,大汉将地狱恶犬用力拽走。 魔主走到慕若跟前,双眼竟直视着慕若的眼睛,或者说那看起来根本就是两个深色的树疤。他似在自语又像在对着树说道:“你为什么会长在这儿?” 慕若将原本因为要掩饰形体而一直眯着的眼睛径直睁开,与魔主对视了一眼道:“魔主,在下并非是树妖,只是突逢变故躯体异变至此,本树到此是有一事相告。” 魔主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棵树,问道:“何事?” 慕若犹豫了下道:“在下希望告知魔主之后,魔主能将我送出魔境。” 魔主点了点头道:“小事一桩,可。” 慕若方才道:“魔主的手下鬼仲与外人相勾结欲杀魔主谋取主位,还请魔主当心才是。” 魔主闻言并未有讶色,反是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慕若方欲把在岩洞所见略说一二,脚底却传来锥心般的疼痛,树枝一阵瑟缩抖动之后双眼一黑,原本立着的树直直倾倒在地。 在她倒地之时,魔主的视线落在了箍入枝干的手镯之上。 慕若再次醒来时身处一座巨大的亭子当中,亭子立于半崖,遥遥可见对面山崖之上轻瀑如纱、黑岩白水,别有一番诡异的清雅。 对于一棵树而言,此处是绝佳的生地,亭外射入的阳光和空气中温润的水汽都使得树叶愈加青翠欲滴,仿若重焕生机。若不是脚上隐隐传来的痛感,应当能更加惬意。 慕若试图立起来,但是僵直的躯体使她难以行动只能躺着,她心中气恼道下次绝不倒下。 四处查看之下终于发现亭后有一处低落的石台,她用枝叶撑行到低台边上,再将树干放下,如此倒立在石台之中,可站是站了,却爬不上来了。 慕若正在气苦之时,身着一袭黑袍,一脸阴柔轻笑的魔主陡然出现在亭子里伸手一挥故意唤了个“起”字将慕若生生拔起放在亭中。 “多谢魔主。”慕若虽感窘迫,但谁能看出一棵树在窘迫? 魔主摆手道:“这躯体都这般变化了,为何这声音却仍同原来一样?” 慕若闻言一惊:“这……怎么说?” “慕若!”魔主好整以暇地唤道。 慕若闻之一笑:“魔主好耳力,慕若不是有意相瞒,实在是这副尊容难见故人。” 魔主哼声笑道:“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皮囊而已不要也罢,倒是慕若这颗心却总是极有趣的。” 慕若尴尬一笑:“魔主谬赞,慕若是无味无趣之人,不敢当。” 魔主指了指慕若的脚道:“地狱恶犬虽不能将你咬伤,毒液却是从它的牙齿上渗入了,且还咬住许久,怕是一时半刻好不了。” “魔殿可有解药?”所谓病有四百四病,药有八百八方,总该有克服的方法吧! 魔主无奈地摇了摇头:“立刻就好的药是没有,倒是解冥树上每日里流出的新鲜汁液一日抹上三次,半月后可痊愈。” 慕若惊呼:“半个月?” 魔主脸色闪过一丝阴沉:“怎么?急着回去寻你的主子?” 慕若也不否认:“慕若是怕阁主找得心焦。” 魔主面露不屑道:“那你是想多了,他此刻恐怕正忙于筹备与北海龙王之女完婚之事。”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慕若劈懵了,魔主看着这棵树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许久,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息。 “你伤心了?”他轻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给他点教训?” 慕若枝干轻摆,涩声道:“不必了,慕若只是他的属下,如今他逢此喜事该为他高兴才是。” 魔主再说了什么慕若都没有听到,甚至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曾注意到。 这么快就与蓝湄成婚了,慕若想起翡渊炽从前不知多少次地问她什么时候能与他成亲,虽然她从不应承他的言语,心中却也染上丝丝甜蜜。一直在他身边被他骚扰着,慕若常感不胜其烦,离开多日慕若才知关在岩洞时每日里最盼望的是见到他,每日里想得最多的也是他。原以为自己在躲他挡他,结果却慢慢的将心交了出去,笃定的以为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换来的却是美梦易碎。 自己还天真的以为他必定焦急在寻找自己,这副尊容他想必不会介意,他一定会为自己寻医问药找到救治的办法,所以慕若急着回去,他是她所有的希望和期盼。如今希望和期盼这么早化作泡影,慕若茫然了,那样温柔的话语和那般珍重的对待结果却一个转身便纳他人入怀,这样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她震惊之后并不是感到哀伤,而满是无解的迷茫。 第二日魔主为她带来了解冥树的新鲜汁夜,蹲身为她抹在发黑的树皮上。一日三趟均未落下。 过了两日魔主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片柔软的树皮,蹲下来将其覆在地狱恶犬留在树皮上的牙印之上。 “这是?”慕若见状不解道。 魔主直起身向慕若道:“用这种树皮覆上,待毒解了就不会留下疤印。” 慕若大笑了起来,树枝也跟着乱擅:“我全身都是疤,你瞧哪一处不像龟裂多年的土地?难不成还能老树返青?就算那样也还是一棵树罢了还有什么疤不疤的,魔主真是……哈哈……” 少女心被骤然摧毁的魔主脸色讪然地道:“什么话……万一哪天你回复本体再留几个疤岂不是后悔莫及?” 慕若轻笑道:“但愿有那么一天吧,可我现在是棵树啊!”树哪里会在乎树皮上多几个轻微的小孔。 魔主不知设了什么禁障,慕若这棵树一只蚂议都近身不得,有一天慕若向魔主问道:“为何别的树都有蜜蜂蝴蝶相访,我这边却一只蚂蚁也没有?” 魔主道:“你不怕蚁虫咬、蜜蜂蜇吗?再不然宿几只鸟天天在你身上掉鸟粪?” 慕若想了想便作罢。 这日晚间魔主又过来,他触了触慕若的枝叶,片刻之后沉吟道:“怎么会有这种怪事?我已叫手下去各界打听打听有无救治之法。” 慕若一笑,枝叶也跟着轻颤:“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为人是活,为树是活,都是俯仰于天地。”她顿了顿道:“我猜可能是树邪入体,变成了树也不什么不好,更耐风雨不说,既省了饭食又省了衣料。再过个三五百年兴许仍为树仙一名。凡仙是仙、树仙也是仙,对我来说没甚差别。”说罢哈哈一笑,枝叶跟着抖动起来。 魔主见状眼中笑意满盈、流光宛转,心道:果真是极有趣的人! 魔主看着她分叉的树干突然问道:“你虽为树却无根无壤,也不进食吗?” 慕若讪然问道:“可有玉石?慕若是以玉石中的灵气为食。” 魔主恍然道:“何不早说?这个容易!” 说罢转身便去,片刻之后一掌托着一块巨大的翠绿的玉石从对面山崖飞身过来。 “这个可行?”他将玉石轻轻在亭边,向慕若问道。 慕若将枝干置于其上,玉石翠色消减而她的枝干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枝繁叶茂了起来,片刻之后背后的树杈伸到头顶举起了一把绿伞,慕若再不是光秃的树干。 魔主满意地点头道:“不错,这样一棵绿树正好装点我的书房。” 慕若奇道:“书房中有插花植草的,哪里有种棵树的?” 魔主不以为然地道:“我书房就有!咱们正好日夜为伴方不孤单。” 慕若就这样被拎到魔主的书房,这还是慕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书房。 翡渊炽的书房里极为素净,他不喜欢太多摆设。而且他的书房有好几种椅子,以方便他各种不同的姿势或坐或躲甚至趴着看书。翡渊炽的书房还喜欢设在高处招揽清风满室、隐隐清芬扑鼻。 而魔主的书房只有一个字:黑! 几烛浊灯引道而入,书房中一扇窗均无,只有书桌前一支白骨支着的巨烛将那处照得灼亮。奇的是虽然无光却又只是感觉到有些昏暗,倒不十分影响视线。 他的书房十分空阔,一棵树进来倒不显得拥挤,只是慕若没想到第一次进魔主的书房看到的竟是这样的一场戏。 第23章 魔殿遇故人 一头小鬼进书房向魔主报讯,余光扫过墙角的树时神情隐隐露出诧异:“禀魔主,鬼仲带到。” “带进来。”魔主冷冷道。 慕若听闻鬼仲之名不由将视线转向门口,不一会儿一个黑影被缚住双手带入书房。鬼役将黑影往地上一掼,黑影扑倒在地,挣扎许久也未能起来。 “魔主冤枉啊魔主!”鬼仲扑在地上努力仰起头看向魔主,声音战栗道。 魔主冷哼了声,声音寥寥地道:“少废话,找你的蒙面人是谁?” 黑影本来高涨的喊冤情绪顿时被浇了个透灭,声音中透着绝望地道:“告诉你可以,你放我走!”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跟本座谈条件吗?”魔主冷冷地道。 “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他是谁了,哈哈哈……想知道就放我走。”黑影一腔破釜沉舟之心道。 魔主冷怒道:“有的是手段让你说。”说罢缓缓离开桌案向他走去。 鬼仲惊惧地企图向后退缩却丝毫不得动弹,只得硬起头皮抬着头等待魔主过来,心中想起魔主的手段不禁一阵一阵的颤栗,讨饶的话几欲出口,心中却知如今不管如何都是死,只得抓住一丝丝的出路。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魔主缓缓走到他面前后俯下身子,冷冷看了他一眼之后伸出一指点在鬼仲的额间。鬼仲奋力的挣扎口中惨叫不绝,最终痛苦地道:“我说我说,是冷逸,那人是冷逸……求给我速死……” 话音未尽鬼仲的黑影化为一团黑烟,片刻之后一缕绿意从黑烟中浮起,伴随着一声叹息绿烟消散,黑烟也弥消殆尽。 “本就是一缕死魂,魔主之位你吃不得受用不得,要来何用?”魔主声音中没有任何情感地道。 慕若怔立不动,魔主以为她受了惊吓向她道:“鬼仲并无实体,只是一缕幽魂为我所遣,怎么?吓着你了?” 慕若枝叶摆了摆勉强笑道:“只是一屡死魂也敢兴此风浪,是挺怖人的。” 魔主微微一笑,自顾走回原位埋首桌案。 然而慕若真正震惊的非是鬼仲的本来面目,而是他供出的名字——冷逸!冷逸是她的父亲呀!怎么会搅缠到这样的漩涡当中。 她犹豫了一下道:“慕若有一事相求,不知魔主能否答应?” “何事?”魔主微微讶然问道。 “那冷逸……”慕若踌躇道:“他有心危害魔主,但他身后另有其人,慕若有个不情之请,想让魔主以后放他一条生路。” 魔主蹙了蹙眉思忖道:“你以玉气为食,冷家又是玉神灵脉……你是冷家的人?那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慕若也不隐瞒,坦然道:“慕若的本尊亦是玉灵,冷逸便是家父。” 魔主挑了挑眉,颔首道:“我自是不会杀小若的父亲。但他若是自己作死撞到我刀口上便怨不得我了。” 慕若无奈道:“如此便好,也不敢太为难魔主。”原来是想得空提一提三尺软玉之事,如今父亲与他为敌,欠了他一个人情倒不敢多提了。 “你明明姓慕,他是你父亲,难道你是他的……”魔主陡然问道。 慕若道:“我并非他的私生女,说来话长,我亡故的生母乃是他的正妻。之所以姓慕……乃是附体在一个婴孩身上取了此名。” 魔主见她不欲多说便也不追问。 慕若见他又安静的坐于案前,仿佛刚才那恶毒的鬼仲所惧的并非是他一般。她心道:果真都是近火先焦。 从前于阁主跟前侍候,见多了他对人时常笑容偃偃却狡谋厉行,对她……她心中浮起一阵羞涩。只道如今这位看起来清冷淡淡,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正思想间,一名鬼婢拿起一瓢凉水将慕若从头顶浇了个清透,慕若受惊“啊”了一声。 魔主从桌案后迅疾来到她跟前一掌将鬼婢拍飞门外,举起手掌用掌心阴风一拂,慕若的枝叶瞬间干透。 见魔主狠瞥了门外正努力爬起的鬼婢一眼,慕若道:“不碍不碍,本来就是棵树浇浇无妨,是我自己没留神才吓了一跳。” 门外的鬼婢听闻这棵树还会讲话,随即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跪行到门口求道:“奴婢不知,请魔主饶命!” “转去鬼狱当杂役吧。”魔主冷冷道。 鬼婢闻言呜呜大哭道:“谢魔主!” 服伺于人却没有一点眼色,这样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慕若见状不再多言。 没过一会儿,冥烟领着一群鬼役抬着切割均匀的一块块玉石来到书房。冥烟路过这棵树时眼神中露出一丝感激。幸好他们无意间将这棵树挖了回来,而魔主又尤为喜欢这棵树,他这才得以由一名园中杂役变成了魔主直接差遣的人。 “魔主,小的带他们来了。”冥烟小声道:“现在开始铺吗?” “嗯。”魔主手一动,将树凭空勾到了他的桌案后面,鬼役们快速而安静地将玉石搬抬进来,铺满了地面。 待众人退下之后,魔主将慕若提到玉石地板上问道:“怎么样?” 慕若感激地道:“有劳魔主费心了。” 见慕若在玉石铺就的书房颇为得趣,入夜之后魔主也不去寝殿就寝,而是命人抬了张榻过来,就此宿在书房里。 第二日魔主外出时慕若百无聊赖的在书房中转悠,听见门口传来媚声嘻笑道:“什么时候魔主有了这般兴致,找棵树妖来点缀这单调的书房了。” 慕若转身一看,一道火红的影子走了进来,是只绝色的狐妖,尚未褪去耳边的一圈毛。 “魔主出去了。”慕若淡淡地向她道。 狐妖媚眼一挑:“我知道他出去了,不过这书房之内有我的物品,我随时都来得。” 她姗然行至一副卷着的画轴之前,将画轴挂起放了下来,那画上是一个清丽绝尘的女子立于一树雪白之下,表情清冷、眼神幽深,看之便心生怜意,仿能体会她的黯然。 但在慕若看来,她不仅仅是一名绝色女子,甚至是她所熟悉的一个人:落雪宫宫主桑雪儿。 心神一震的慕若并未表现出异样,毕竟桑雪儿杀过她一次,她对画中人说不上恨但也绝谈不上有什么好感。她神色淡淡地问道:“这幅画是你的物品?我看这画中之人并不是你呀!” 狐妖眼神一冷道:“现在确实不是我。但这是以前的我,也是以后的我。” 慕若更是被吓了一大跳:以前的她?都说落雪宫被翡渊炽铲除了,而落雪宫宫主也死了,为何她说是以前的她? 慕若佯作愚钝道:“什么以前以后的,本树听不懂。”她顿了顿道:“我只知道眼下你不是。” 狐妖将画卷重新收了起来,不屑道:“你只是一个未通人心的草木,如何能懂得了这些。”她瞥了一眼慕若道:“我手上有助草木尽快化形的青灵仙露,你想不想要?” 青灵仙露?慕若倒不曾听过,但令草木提前化形的她倒听过一种,具体名字不知道,但通俗而言叫寿短形长,顾名思义便是这种办法虽提前化形但伤了体质也就损了寿命。 虽然不是个好东西,慕若也根本用不着,但慕若很好奇她以这种利益诱惑倒底是想干什么?如果是从前的宫主,她断不会这么好心拱手相送的。于是她故作惊喜地问道:“果真?要怎样你才愿意给我?” 狐妖悠悠吐出一句:“简单,我时不时来问你些问题,你答了我便给你一滴!时日长久些你攒足一小瓶便能服用了,总比你再等个几十数百年来得容易些。” 果真是宫主的风格,从前她在宫主手下办事便常为她办这些以利相诱之事,无非是收买几个得力手下的身边人作为耳目,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 尽管心中已然明了狐妖是想从她这儿得到魔主的消息,她还是问道:“你……会问些什么问题?” “暂时还没想到。”狐妖慵懒地问道:“如何?” 慕若笑道:“只是动动嘴便能得到的好处为何不要。” 狐妖打了个哈欠,精神不济地道:“还不算笨。且等着,我自会来寻你。” 见狐妖离去,慕若心中诧异不已:这狐妖莫非有暗疾?她真的与桑雪儿有关系吗? 抱着一肚子疑问好不容易等来魔主,却见他走进一的姿势似乎有点点不对,一脚微轻一脚微重的行了过来。 “你……受伤了?”慕若问道。 魔主笑了笑:“皮外伤而已。” 慕若走上前将自己的枝杈给他扶助,将他引到榻上问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你在为我担心吗?”魔主看着树干上的眼睛问道。 慕若一笑:“你如今是我衣食父母,白吃白用不成,费点担心却是可以的。” 魔主神色舒朗地道:“有此心便好,不枉我为你打了一架。” 慕若神色一凝:“为我打了一架?” 魔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你猜我今天去上域遇见谁了?” 慕若摆了摆枝条道不知。 “你前任主子。”魔主问道:“你猜他今天在做什么?” “什么?”慕若听着心中不是滋味地问道。 “陪着他的未婚妻在茶肆喝茶谈情,我不忿便将他引了出来上荒山比试了一番。”魔主注视着慕若的神情道。但是一棵僵硬的树能有什么神情,除非努力的做面部扭曲动作。 慕若道:“你伤了脚,他……没伤到哪儿吧?” 魔主脸一沉道:“他伤了我的脚,我伤了他的手!” 慕若一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笑道:“你这是何苦来的?” 魔主见慕若问起翡渊炽的伤,面色微沉道:“看来你还是心系故主啊!”他促狭地道:“你何时才能把你的心思放在你的新主子上?” 第24章 拒婚甘受戮 魔主问慕若何时才能将心思放到她的新主子上,慕若奇道:“我何时又有新主子了?” 魔主嘘咳一声,那架式仿佛在说快看我快看我,就是我! 慕若笑道:“慕若多谢魔主相护之恩,但慕若此时是一棵无根之树,来日何去何从还未可知。”接着话头一转道:“伤处可上了药了?” 魔主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幅被动过的卷轴上,问道:“今天可有人来过?” 慕若正想问此事,道:“有一狐妖来过,她说那卷轴上是她本人,可是我看她与画中之人相去甚远。” 魔主意味深长的看了慕若一眼,道:“冷逸亡妻之女清若,不就是被那画中之人丢入蛇窟的吗?你对画中之人应当不陌生才是。” 慕若神色不由一阵尴尬,她为了冷逸求情而告诉魔主冷逸是她父亲,如此她的身份自然昭然若揭了,莫非魔主今天跑一趟上域是为了她的身份之事? 慕若坦承道:“不错,但狐妖言行举止与宫主……我是说桑雪儿相去甚远,她们有什么瓜葛吗?” 魔主点了点头沉吟道:“她说的虽不完全是,却也正是如此。当年她渴慕一人求之不得,后来心伤之下堕入邪道引火烧身,她被翡渊炽杀死之后七魄仅存一魄,我便将她的一魄寄于狐体,也是她手段高,竟降伏了那狐妖,仅凭一魄夺舍成功占据了狐身。就成了那番模样。” “那这幅画是你画的?”慕若问道。 魔主摇了摇头道:“非也,是她赠我的。” 慕若笑道:“莫非桑雪儿倾慕之人便是你?” 魔主脸色有些不自在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话头一转问道:“她来做什么?” 慕若也不为她隐瞒:“大约是企图诱我做她的耳目。”慕若蹙眉问道:“她有此居心你为何还能让她在此自由出入?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 魔主眼神一亮道:“你在研究我吗?我在时她便进不得,大抵是从前我不在时鬼婢偷偷放她进来的吧。” 慕若了然。 转眼半个月过去,慕若脚上的犬毒已解,她思忖着翡渊炽的婚期也到了,便向魔主道:“慕若想回上域一趟,还请魔主帮我出了鬼门关。” 魔主黯然道:“既要去,我同你一起。” 第二日,满魔都的人都在围观魔主偕着一棵树往奈何桥外去。 出了魔都路过奈何桥时,孟婆上来道:“魔主,此女不祥!上回来时老婆子便推算她的阴间簿录……乃是戮魔之引啊!” 魔主面色不虞道:“孟婆,本座知你殚精竭虑地为本座着想,忠心可嘉。但慕若之事请勿再多言语。”说罢偕着树驾着一团黑雾远去。 慕若心中虽对孟婆的话有着许多疑问,但见魔主不愿多谈便识相的缄口不问。 到了上域魔主在翡渊府之上停驻着,只见城内外挂彩披红一片喜气。 慕若只要魔主将她放在翡渊炽书房的窗外,她想要看一看再走。 魔主查探到翡渊炽并不在府中,故而将她放在书房外的院子里道:“等他回来我便不好来接你走了,但我会一直在外面候着你。你见了他之后我寻了机会就来带你。” 慕若摆了摆枝干“嗯”了一声,魔主深深的看了树一眼后便消失了踪影。 过往的仙婢们都显得兴奋而忙碌,两个端了果子到书房的仙婢低声的聊着天过来。 “听说这次是北海龙王向神帝请求为主人指婚的。”一名仙婢道。 另一名仙婢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是新夫人的姨母,就是神帝最宠爱的朱雀神君的二女儿瑞妃向神帝晋言的。这桩婚事还得到了四方神与四位龙王的极力赞同。” “这么说新夫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慕若闻言心中酸涩,她心想等着看一眼阁主她便远远离去。直到天黑之后翡渊炽才一身酒气的回到书房。 慕若皱了皱眉:他显少喝酒,更不曾喝成这般模样,成亲大约都免不了醉一场吧?只是新娘还未到他就喝成这样,是不是尽兴得太早了些? 她从窗户望进书房,翡渊炽正拿着乾坤袋一脸神伤,慕若细看那不正是他送给自己的那个装满许多玉石的小囊吗? 这时候一名仙童匆匆奔入书房报喜道:“主人,喜轿到了。” 翡渊炽敛了敛神,恹恹道:“知道了。” “那……”仙童一脸焦急,既见翡渊炽一袭白袍丝毫没有要抱喜袍的意思,且兼一动不动,花轿都到门口了还在后院坐着,这到底是谁成亲?仙童不知所措的立在那里候着。 翡渊炽将乾坤袋收入怀中起身走了出去。 这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到前院去看新娘入府了,慕若不禁悄悄的潜到前院,立在院中默默等待着。 等待什么?也许是等待阁主将夫人迎入府中,自己便由此无牵无挂地离开吧。 翡渊炽像个木桩一般走在前面,一身嫁衣盖着盖头的蓝湄由仙婢掺着跟在后面进了前厅。 此刻神帝带领众神前来观礼,喧闹变得有序,许多未曾面见过神帝的末神小仙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的恭立一旁边,原本喜气的气氛显得更加隆重。 待神帝领着瑞妃坐于上座,司礼官宣布行礼时,翡渊炽高声叫停道:“且慢!” 司礼官对翡渊炽笑道:“不能再慢啦,吉时已到。” “恕翡渊不能娶!”翡渊炽声音并不大,此言一出却惊得四座静寂,众神仙一时竟反应不过来新郎闹的是哪一出。 见神帝与瑞妃脸色都阴沉下来,司礼官道:“仙倌是喝多了吧?无妨,仪式并不繁琐,片刻就好。” 翡渊炽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小仙已经几次上奏推拒此婚,如今婚还未成更当说清楚,以免误了蓝湄仙子。” 蓝湄闻言一把抓下盖头,不能置信地望着翡渊炽,眼中满是惊慌地道:“我都给抬进翡渊府了,阿炽你还说这些做什么?是不是湄儿哪里做得不好?湄儿改就是了。” 蓝湄一抹红妆泫然欲泣的神情引得无数神仙动容:“这翡渊炽真是不识抬举,神帝亲临这般给他脸面他竟然当众神面拂了神帝的好意,生生要辜负蓝湄仙子,真是混账得不清。” 翡渊炽不理会众神的指责,只淡淡道:“翡渊炽此生只愿娶心中所爱,不敢耽误了蓝湄仙子的幸福。” 语罢又是一片哗然,甚至有人隐隐提起了慕若的名字。 慕若已是泪眼朦胧。 蓝湄委屈地哭泣着,一旁送亲的龙太子怒道:“你这混账,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便要上前动手。 神帝喝了一声:“住手!”方才令龙太子及其手下强忍暴怒。 此时月合仙官出来道:“陛下,小仙有话说。” “月老有何高见?”神帝问道。 月老掏出了一张签批道:“翡渊仙官此前来我殿内问过一个姻缘签,这便是批语。” 翡渊炽面色不忿道:“月老,难道你以为一道签批便能令我弃我所爱另娶他人不曾?”他心痛的想起那句批语:琵琶别抱,心托非汝。 月老摇头道:“非也,你与你问的那个名字乃是‘渊穆之合,修偕永好’之相。”说罢将签批递给了他道:“未批之时你便先离开了,小仙今日给你送来。” 翡渊炽眼睛一亮接了过来,看了又看之后珍重地放进怀里,向神帝道:“小仙不能娶蓝湄,是罚是戮愿受裁夺!” 众神面面相觑,这月老……不是成人姻缘的吗?怎么如今拆起人婚事来了。 人群中传来一声畅笑:“翡渊你果真气魄不凡。”慕若一听便知,这是冷清霄的声音。 她原本就已心焦不已,见月老、冷清霄出来火上浇油更是心忧。 瑞妃坐在神帝一侧,见蓝湄泫然泣下伤心不已不由狠狠瞪了翡渊炽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地在神帝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神帝点了点头道:“要本皇收回赐婚也可以,翡渊炽免去神职并进入幽绝谷,无论出不出得谷此婚都作罢,翡渊炽,你可有接受?” 幽绝谷?那可是当年神尊入内都丧命其内的地方,传说中的仙神禁地啊! “小仙愿往。”翡渊炽想也不想淡然答道。 “阿炽,你疯了吗?”蓝湄哽咽道。 翡渊炽向蓝湄歉然一笑,没有言语。 神帝原本是抱了几分吓退他的心思,结果他毫无惧意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即面有怒色的甩袖而去。 瑞妃搀起啜泣不止的蓝湄等人愤然离去,众仙神跟着退散,转眼只剩一干神将与冷清霄立在院中。 神将上前为翡渊炽绑上捆仙绳,冷清霄脸色变了又变,终道:“要不你就从了吧?我姐会理解你的。” 翡渊炽怆然一笑涩然道:“我若出谷便罢,我若不能出幽绝谷,替我转告你姐一句……”翡渊炽赫然噤声,他原本是想告诉慕若一句:别再跑了。 可如果自己死在幽绝谷难道让她为自己守坟吗?叹了口气只连连摇头神色决然:“罢罢!你一定要找到她,照顾好她。” 神将将翡渊炽带出院中时,那棵陡然多出的树已没了踪影。 第25章 重逢幽绝关 慕若先一步到了传说中的幽绝谷入口,位于上域与天庭的通道之间的一处山壁前。不一会儿翡渊炽也由神将捆缚着押解而来。 神将将风门开启,一阵强风裹挟着乱叶从里面刮出,神将侧过头一避,将翡渊炽用力往里一搡,翡渊炽当即没了踪影。无人注意到一抹绿色跟着从门侧钻了进去。 有一位新晋神将猛然醒悟道:“捆仙绳忘了解了。” 领头的神将横了他一眼,面色不悦冷淡道:“绳子多得是,多一条少一条有什么干系?” 新晋神将神色讷讷,心中不解道:这可是性命攸关之事啊! 神将将风门关闭,待众神将离去之后入口归于一片平寂,惟剩一地狼藉仿佛在告诉人们刚才肆虐的狂风并不是错觉。 缚着捆仙绳动弹不得的翡渊炽被神将推入风门后生生从半崖掉落。那风门恰好开在半崖上。 他欲攀止又挣不开手,眼见要直摔谷底撞个粉身碎骨,一棵树朝他蹦来,枝条将他紧紧圈住,滚到谷底时那树断了好些枝杈,而枝条中间被捆仙绳缚成粽子的翡渊炽却安然无恙。 翡渊炽起身还以为自己碰上了天大的好运气,正好有一棵落下的树为自己垫底,但见到那棵树残断的枝杈竟流出了鲜血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这不是运气,而是这棵树舍身所为。 他拿不出手来,只得在一旁弓着腰频频唤道:“树兄,树兄……” 昏厥过去的慕若悠悠醒来,见到翡渊炽安然立在眼前便欣然一笑。好多枝杈都折断了,树皮也蹭破了好几处,慕若疼痛之余第一次无比疼惜这具树身。 翡渊炽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多谢树兄舍身相救!” 慕若看着眼前俊逸无双的翡渊炽,不知怎么想起了一身嫁衣无比艳丽的蓝湄,心中竟然自惭形秽起来。她哑着声音道:“我无法立起,能不能请兄台……” 翡渊炽忙点头道:“交给我便是,树兄能否先帮我解了这捆仙绳?” 慕若用尖锐的断杈勾了勾,竟将这捆仙绳勾得松了,翡渊炽一挣便脱了绳子,立即弯腰将树抱起竖在地上。 翡渊炽奇怪地问道:“树兄是这谷中生物?” 慕若摇了摇枝杈。 翡渊炽又奇道:“树兄……也是受罚入谷的吗?” 一树叶子整齐一致地上下拂动,仿若颔首一般。翡渊炽见状叹道:“真是奇哉!”又道:“你可知这谷中是禁止术法的?我们在这谷中与凡人无异,若想出谷需得经过雪拥关和千年桥。” 慕若虽对此处幽绝谷有所而闻,却并未详知,只道:“这一关一桥有何怖人之处?为何幽绝谷会有幽入绝出之名?“ 翡渊炽怅然道:“大抵雪拥关有不能忍之严寒,千年桥有不能盼之漫长吧。”他从须弥戒中摸出一瓶丹药:“你受伤不轻,给!” 慕若一恍神仿若看见当年的他,也是这般掏出一瓶丹药对她道:“多谢姑娘帮我解困,无以为谢,这丹药请收下。” 慕若笑了笑道:“丹药就不必了,要是有药粉能洒在这创口上……” 未说完,翡渊炽拿出了一瓶药粉,走上前为她轻洒在枝杈的断处。 见他要往箍着手镯的那条枝干去,慕若树身一转道:“这边就不必了,换其它枝条吧!” 翡渊炽依言为其它的枝条洒上药粉,慕若将手镯处的枝干一缩,将附近的树叶都覆在手镯凹入的地方。心道自己这般怪模怪样还是不要让他认出来的好。 一人一树顶着谷底的烈日前行。 “这里这般热,何时才到雪拥关呐?”慕若不禁道。 翡渊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正感炎热之时,一阵风从前路拂了过来,烈日底下竟带了透骨的寒意。翡渊炽不禁皱了皱眉,而他身旁的树则枝叶簌簌的颤了颤。 看来,雪拥关已然不远了。 越往前走,他们越觉得前路不妙,慕若腹诽着还是谷底的闷热更能忍受一些,因为这样彻骨的冷似乎没有限度的在加深。 渐渐的草木枯黄,约走了半柱香之后,雪拥关便在眼前。一片白雪皑皑,延绵的山谷两侧冰峰相对,晶菱齐出,脚踩在冰雪之上传来的嘎吱声穿透漫空的寂静。 慕若毕竟只是新近飞升的仙身,尽管有着一层厚重的树皮裹身却依旧觉得寒冷难耐,枝叶瑟缩了一下。 翡渊炽蹙了蹙眉道:“可受得住?” 慕若强道:“我枝糙皮厚的,不怕。” 待到星夜与一片白雪相映时,慕若感到自己再难支撑,行进的脚步渐渐缓滞,树干下的两条分杈的腿越来越僵直,原本暗涩难辨的嘴唇如今因为染上一层霜白而看得分明。 翡渊炽见状不由分说将树扛在肩上,奋力前行。 “我自己能走。”慕若虚声道。 翡渊炽专注前行并不理会。慕若只见后面是月色辉映下一排深深的脚印和数条枝叶划过的痕迹,印迹延伸得越来越长,她的意识亦渐渐迷蒙一片。 陡然一震将她惊得一个回魂,睁眼一看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峰顶的几个冰锥陡然坠下,深深插在翡渊炽刚刚跳离的地方。 慕若倒吸一口冷气脱口道:“星炽快放我下来。” 翡渊炽将她放下后深深的盯着她,慕若莫名其妙地急道:“此地危险,快走!” 翡渊炽四下一番观察,扛起慕若几个起落向前方山峰纵去。到了半峰的一小块突出的岩石之上,翡渊炽将慕若放了下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神中满是隐忧。 慕若浑身不自在在摆了摆枝条:“兄台在看什么?” “兄台?你睡迷糊之后不是叫的星炽吗?”翡渊炽冷怒道。 慕若怂然一惊,便听见翡渊炽又道:“你这些日子死哪儿去了?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慕若泫然道:“我就知道你是嫌弃的……” 翡渊炽气极语塞,缓了缓狠狠道:“出了幽绝谷再跟你算账!”说罢也不理她,径自观察着山势。 慕若见状亦默默将感知伏于空气中发散出去,但由于太过严寒,她并不能像在魔境时那般将感知漫过一整座山,而不过是三五里地之内。但短短的三五里地,她却在视线不能及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些异常。 “有许多恶煞一般的气息,就在附近。”慕若轻声向翡渊炽道。 “我隐约感到有异动,但并不清晰。依你看他们都伏在哪里?”翡渊炽皱了皱眉猝然又问:“你的耳朵在哪儿?” 慕若抖了抖树干边的两块疙瘩上的叶子恹恹地嘀咕道:“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心黑又刻薄。”迅速嘀咕完后正色道:“都在这些个方位。”她用枝杈指了指。 翡渊炽紧皱着双眉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让慕若附耳过来,二人一番悄言密语你问我答不知说了些什么。 天色乍亮,埋伏的恶煞像一只只由雪堆成的毛兽,森碧泛寒的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冷光,有着钢晶利齿、锋锐趾爪,几无声息地漫过山壁向这块石头围拢而来。 恶煞见到寒风中扑簌的白袍人影骤然发狂的拥了上去,倾刻间山谷中噪戾的嘶吼在激荡。轰的一声巨响,血肉横飞、雪峰铺天盖地的塌陷。一个白影肩上扛着一棵树脚下跨着一头身形更显庞大的恶煞从纷纷崩塌的山谷间奋力窜出,恶煞白里映红的带血皮毛与背上驭者血染的白袍相映成趣,疏淡中透着血腥的浓烈,仿佛揭示了一场激烈的生死互斗。 恶煞奔至雪峰的边缘便赌死不愿再前行,雪拥关是它们的生地,出了雪拥关它们离死也不远了。如果都是死,显然它宁肯选择死在故地。翡渊炽拔起浅浅插入恶煞脖子里的短刃扛着树落了地,向它投去令人警醒的冷冷一眼。 恶煞转身,幽冷的眼神中满是不甘。做为雪拥关的恶煞头领,它的利齿撕碎过多少上神,今天却被这样一个没有神格的仙人带着一棵怪模怪样的树摸进巢穴陡然相制,甚至被逼迫着成为坐骑送他们出险地。想想那群在它身后被炸死炸伤的后辈们,它满腹的恨意与不甘,却在看了几眼之后未敢再次上前,因为输,一次便够了。 翡渊炽见恶煞头领离去却不敢逗留,揩着慕若匆匆前行,在积雪渐渐稀疏而绿意频频露出的雪拥关界点,慕若忍不住畅怀大笑。 翡渊炽亦微微地笑了起来,瞥了一眼身后的慕若,却在这一瞥之后神色古怪了起来。 慕若不禁纳闷道:“怎么了?” 在翡渊炽的目光之下,慕若伸出枝杈往头上一拂,愕然发现枝杈的形状退化,俨然快要恢复成手的样子。 翡渊炽奇怪地道:“你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如今毒性正慢慢的消褪。” 慕若茫然的摇了摇枝杈,她也才渐渐对这副尊容有点习惯了,如今又要变回了吗?也好! 翡渊炽见她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一阵无奈冷怒,暗诽照着她这种迷迷糊糊的性子不知要稀里糊涂的死多少回!他脸色阴郁道:“过得了千年桥才出得了这幽入绝出的幽绝谷,先出去再说。” 第26章 受制东境月 常言道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可是这千年桥为什么跟慕若想象的不一样,水呢?这根本算不上桥! 身后一片茵翠向远处铺陈,直通雪峰脚下。而身前是一条随山势而建的长廊,起起伏伏连接远方的天际。慕若大悟道:“这千年桥莫非是要走上千年才算完?”她暗忖:幽绝谷的手段也太低劣了些,生生把人耗死其中,何不来个痛快的。 翡渊炽冷飕飕地浇冷水道:“千年桥之长非在长度,而在其迷阵。破了迷阵便能出谷。” 慕若神色窘然。 翡渊炽紧紧攥着她的树手道:“在里面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是迷阵幻像,别着了道知道吗?” 慕若点头。 长廊之下二人相偕而行,此处无烈日之爆晒、无风雪之严寒,显然比幽绝谷其它地方不知道要惬意多少倍,慕若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慢慢的欣赏起周遭景致来。 “星炽你瞧,那处景色像不像落雪城中……”一回头,翡渊炽不见了。 “星炽……”慕若四处张望,紧张地呼喊着。没有回应!慕若快步向前追赶着,在一个转弯处她终于瞧见了翡渊炽和蓝湄。 蓝湄泣泪斑斑地伏在翡渊炽的肩上道:“我放心不下,便进来寻你了。” 翡渊炽轻拍了拍她:“是我对你不住!”眼睨处见一抹绿影,却是慕若立在那里,他忙将蓝湄轻推出怀中,向慕若道:“你可算赶上了。” 蓝湄拭了拭泪,冷眼看着翡渊炽走向慕若,陡然间天地一晃长廊塌陷,慕若向翡渊炽奔去时却见翡渊炽骤然转身护住了蓝湄…… 慕若随着塌陷落入黑暗的深渊,心中一片凄怆。 在心痛欲碎时她手上的镯子铮然一亮,慕若随即醒悟:这是幻觉啊!翡渊炽定然不会抛下她不管。飘然落地却见来到了幽绝谷的入口山壁之前。 还不及喜悦一个声音冷然道:“便是此贼无疑!”慕若待要回头向声音出处细辨,骤然间背心一凉便失去了知觉。 翡渊炽来到幽绝谷入口时不见慕若的踪影,暗忖:她定然还在里面,这可如何是好!他哪里知道自己被“琵琶别抱,心托非汝”几个字触动了隐忧,若不是猛然想起怀中那纸月老给他的批语,想起“穆渊之合,修偕永好”这几个令他欣悦无比的字眼,他便真的陷入长廓的禁锢直到千年。 等待许久,一名神将欲往天庭路过此径奇道:“你也出来了,为何还在此处?” 翡渊炽忧上眉梢:“在等人。” 神将怪道:“今天出谷的有这么多?方才一棵树被人带走……” 翡渊炽闻言忙问:“树?被何人带走?带往何方?” 神将一问三不知,翡渊炽思忖在谷中隐约见到慕若身上带了丝丝魔气,心中断定是魔主将她带离,当即一个云头往魔境而去。 魔主见鬼婢呈上的名剌面色不豫道:“让他进来!” 不过片刻翡渊炽怒然入内斥道:“慕若呢?把她交出来!” 魔主神中闪过一丝疑问,挑眉反问:“你一个新婚之人不在府中陪着美娇娘,跑我这儿找慕若做什么?” 翡渊炽目光盛满杀气,冷冷道:“把她交出来!” 魔主皱眉道:“你到底是伤了她还是把她气跑了?” 翡渊炽再问:“是不是你捉的她?” “她被人捉了?”魔主面色微变:“我送她到你府上看你成亲,没想到你面子太大连神帝都来了,无奈我只好先回魔都暂避锋芒,再去时遍寻她不着……”他惊道:“她是不是跟你进了幽绝谷?” 翡渊炽紧盯着他的神色,略一思忖道:“她比我先出的幽绝谷。” 魔主诧异:“她不仅出了幽绝谷,还比你先?” 翡渊炽盯着他的神色眯了眯眼,蓦然转身出去,森然道:“要么是你太会演戏,要么她真的不在。不管她在哪里,我总会找到的。” 魔主却恍若不闻,微微沉思之后叫来了幽冥使道:“开坛祭血!” 幽冥使迟疑道:“还没到日子……” 魔主摆了摆手:“就去办吧!” 幽冥甲领命退下。 …… 东域永境境主司中,坐于高堂之上的大境主司空月生得容貌绝艳,睨了一眼伏在地上尚处于昏迷中的慕若,对一侧的老境主司空敏道:“等她醒后问个清楚再把扶疏永青的种子挖出来。”她冷冽的声音与绝色艳丽的容貌相对两端。 司空敏徐娘半老,相貌与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大境主司空月有六七分相似,她欣慰道“东域永境终于找回这件神器了!” 司空月轻咬银牙,冷道:“她根本压制不住扶疏,娘亲你看她,都变成这副尊容了,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咦?”司空敏顺言为之地向慕若细察了数眼,疑道:“听你这么说我再一看……她仿佛起先是不适应,现在似乎渐渐的已经与神器合为一体了,你看她那双手已经在恢复原样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多久神器便择她为主……”声音陡然一惊:“事不宜迟,把她弄醒问清楚就杀了!” 司空月闻言也随之一惊,走到倒地之人跟前,只见她浑身长起枝杈,一只手压于身下,而露出的一只手如同剥去树皮的白嫩,并且没有了枝杈的模样,五指清晰骨节明显,可不就是一只手的模样。 “来人,为她解了水沉香,我要问话。”司空月高声道。 一名护卫应声上前将一桶冷水泼在半人半树的慕若身上,慕若被冷水一激赫然转醒。 “绑起问话!”司空月又命令道。 护卫几人将迷迷糊糊尚不清明的慕若捆在堂外走廊的廊柱上,并搬了两张椅子放在院中。 司空月将司空敏虚扶一把,二人坐在椅子上眼中皆是冷怒神色看着慕若渐渐清醒。 慕若被捆绑柱上,眼前二人又一副与自己有深怨的样子,再迷糊也立刻清醒了。她眼神中充满了不解问道:“此处何地?你们为何捆我来此?” “我问你,”司空月一声冷喝问道:“你为何盗取扶疏永青的元种?” “我没有!”慕若觉得受了莫大的冤枉,欲哭无泪地分辩:“我根本不知什么是扶疏元青的种子!” “扶疏永青!”司空敏冷冷纠正道。 慕若哭丧着脸道:“管它什么青呢!我听都没听过,又怎么会盗?”她急道:“你们真的冤枉错人了。” “冤枉错?”司空月脸色更冷了三分:“既会做戏又善狡辩,我东域永境的神器就在你体内,事实俱在、人赃俱获!你有什么可说的?”她掷地有声地道。 慕若一闻东域永境四字彻底懵了,在飞火流萤冢中,那枯瘦老者让自己带话给东域永境大境主,由于他临死暗算了自己一下,她心中忌惮便未传话,如今倒是事赶事竟凑到一起了。 慕若诧异道:“东域永境?这里就是东域永境?” 司空月不作回应,慕若急道:“我要见东域永境大境主!” “在你跟前呢!你有什么说的?”司空月冷道。 慕若回想了一遍那枯瘦老者的话,觉得并没有不利于自己的,便道:“慕若在凡间界的飞火流萤冢见过一人!” “飞火流萤冢?”司空月想起一年前派往下界找寻扶疏永青的手下曾报告说要往那里寻找,再有消息会即时传回,见久无消息传来她便派人下去飞火流萤冢查探,可惜非但没有找到那名手下的下落,连那飞火流萤冢也被炸个粉碎。 慕若嗯声应道:“慕若在里面碰到名枯瘦老者,他让我带话给你,说……”她仔细再回想一遍以保证一字不差:“他说:属下幸不辱命,找到了!” 司空敏看了看慕若一身的枝杈,点头道:“他是找到了!” 那是司空月得力而忠心的老部下,她脸上掠过一丝悲怆,恨道:“他既让你传话你为何不前来?为何还把飞火流萤冢炸了让他尸骨无存?杀人就算了,何必如此歹毒?” 慕若一脸郁卒:“这又冤煞我也!他不是我杀的,流萤冢也不是我炸的,嗯?……流萤冢被炸了?”慕若想起那可是小胖遗物中那张地图所标示的地方,心中叹道:能留住的是一样一样没有了。 她解释道:“我进冢时那老者已然重伤濒死,他诓我让我带话,又划伤了我的手暗算了我,也不知他用的什么诡异手法,那伤口立刻又合上了,生生受了一回疼,换做谁也不敢再为他传话了吧!”慕若满脸懊恼地接着道:“之后我便莫名其妙飞升了。我只是偏巧入冢,之前他为何被杀、之后流萤冢又如何被炸之事我是一无所知。那是我故友藏宝之地,我是不可能为了一具尸首去炸掉它的。” 司空月与司空敏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了然。司空月暗忖:眼前此女并未撒谎,她的手下因探知冢中有异宝而入内,大抵是中了机关或与人发生争抢而重伤,虽在冢中得到了流落凡间的神器——扶疏永青的元种却苦于无法送回,这时候凑巧这慕若进入其中,他又不能明着将神器交给她,万一她知道此物之不凡生起异样心思将它据为己有,岂非空忙一场。他便暗自将此物穿入她体内,她既来传话说找到了便是同时将神器送回。 司空月想透了其中关节,心中悲叹那手下良苦的用心。 只是大家都想不到扶疏永青竟然自行易主了,不是说神器认定主人之后便一脉相衍神性有忠的吗?只是这忠字在遇到更合适的主人之后似乎就不管用了。 她想起上域天境所发生的大境主之位易主之事,翡渊炽……唉,翡渊炽啊!司空月心中怆叹不止。 司空敏见女儿在这当口沉思不语,还道是为那名忠心的属下悲伤,便道:“也难为他如此忠心为主,如今神器既到,速速结果了她将神器取出才是正经!” 第27章 扶疏引纷扰 司空敏说要取回神器,话音未落已猛然召出飞剑向慕若剌去,慕若大惊之后青枝由虎口生出,身上的绳索应之而断,她忙举起手中青枝抵挡司空月飞射到眼前的飞剑。 然而青枝毕竟尚嫩弱,抵挡之下嘭地一声巨响,然后便不见了踪影,似又躲回虎口。不及另召出飞剑,慕若见司空敏第二剑朝自己心口剌来,惊慌地伸手一挡,叮然一声荡彻长空,剑光被弹回。司空敏和司空月的目光均在了抵挡剑光的慕若腕上的手镯上。 慕若却不敢停留,立刻召出了飞剑握在手中急道:“话已带到怎么却动起手来了?你们东域永境就是这般恩将仇报的吗?” “小贼,还我神器!”司空敏再次出手,剑身未至,轰然剑气已将慕若的飞剑尽碎。 “等等!”司空月出手化解了剑气,阻住了飞剑。 司空敏见女儿如此,立刻出手定住慕若,再停下手奇怪地向司空月道:“月儿,怎么啦?” 司空月神情闪过一丝古怪地道:“事情尚未问清楚,怎么好仓促杀了她?” 司空敏狐疑道:“眼前拿回神器才是首要,神器与她心口之玉融为一体,不杀她如何剜出她那块玉取出神器?” 司空月又改口解释道:“兴许杀了她也伤了神器呢?这可就非同小可了。” 司空敏气笑:“你今天是怎么啦?说的什么怪话?元种如不能复形,大不了把元种植在你自己身上不就好了?” 慕若定立一旁将事情听明白了□□分,在飞火流萤冢中那老者并不是伤了她,而是将神器元种穿入她体内,难怪那时觉得有异物附于她的本尊玉灵之上,只是后来飞升后身体对事物的感知又大有不同,便将此事给忽略了。后来的梦生青枝和倒霉的变成一棵人树想必都与这元种有关了。现在可怎么办?她们要杀她剜出玉灵,那她就真的死透了! 她还不及荣幸自己体内竟然藏有一件神器,这可是能与翡渊炽那件击杀众仙的灵啸天煞并名的仙界五域中五大镇域神器中的一件啊!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要,想想当时翡渊炽被众仙差点围杀在烈漠,他没事倒连累自己化形失败只能附生凡身。而如今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硬塞了这件神器,却要被人剜出本尊击杀! 这样的神器她可受不起,慕若忙道:“你们要的什么种子我根本就不稀罕,要就拿去!有事大可慢慢商量,何必喊打喊杀?这东西是你们手下暗算我放入我躯体之内,如今前来送还你们倒要将我击杀,传出去岂非有辱东境之名。” 司空敏冷哼道:“取回我东境神器便是师出有名,莫非你还妄想揣着我镇境神器逍遥而活?” 慕若委屈道:“我要这东西做什么?它都把我变成这般模样了,遇强敌时还光知道退缩弃我于不顾。”她恨恨想起刚才差点被杀时手中青枝居然缩了,怒不打一处来地道:“这算什么神器啊?你们想办法拿走就是,伤我性命作甚?我话也传来,神器也带到了,你们上来便杀,难道不怕有违天道?” “谁敢杀就试试!”一个声音冷冷的传来。慕若闻声大喜:“星炽!” 司空敏一惊:此人闯入永境司她与女儿竟未察觉,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而司空月却是脸色煞白,脸上竟是惊喜交加之色。 翡渊炽飘然疾至挡在慕若跟前,并破了慕若身上的定术。慕若伸手轻轻牵住翡渊炽的袖角惊喜地道:“星炽,你可来了!” 翡渊炽略略回头向后虚瞥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暖色。转而向司空敏、司空月道:“在下上域境主、太玄阁阁主翡渊炽,早闻东域永境二位夫人的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首次见面却要如此剑拔弩张,还真是遗憾。” 自翡渊炽出现,司空月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自然也将他对慕若不一般的情意看在眼里,若有所思了起来。 司空敏见司空月只管面色奇怪地盯着翡渊炽看,心中忿然:月儿今天到底中了什么邪?这么关键的时刻…… 她上前向翡渊炽道:“翡渊阁主大名老身更是如雷贯耳,非但将太玄阁在仙界内外经营得有声有色,更使得上域天境重新易帜,老身原以为是个什么样可怕的人物,今日一见却是这般俊美非凡。”司空敏此言虽十分客套却确有几分真心。 “不敢当!”翡渊炽淡笑如和风,又道:“适才小仙也将事情听了个几分,无非是我家慕若无意中得到了你东域永境的镇境神器扶疏永青,这神器认主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小仙也是亲身经受之人,老境主何苦要喊打喊杀?” 慕若因为一句我家慕若甜到了心里。 而司空敏见眼前二人则一阵气苦,说也怪,神器重新择主这样稀奇的事原本是难以想像,怎么如今在自己跟前一下就来了两个?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是从中得利之人当然说得轻巧,眼下慕若这小贼有了上域天境和太玄阁在后面给她撑腰,东域永境难道也要变天了?绝不能! 司空敏还未发声,司空月先淡淡笑道:“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司空敏一脸惊异的看着女儿,她对女儿这般和畅的态度和惊人的言语吓到了。 “神器自有灵慧,既然易主自有天数!”司空月又道。 这下不仅抓狂的司空敏脸色大变,就连翡渊炽都微微蹙眉。 慕若则快要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了,难道东境主要把神器就这样白白送给她了? “上境主得灵啸天煞后继承境主之位自也是天道如此,理所当然!”司空月再道。 司空敏忍不住了:“月儿,你今天身体有恙烧糊涂了,且进去将养着,此事将给我来处理就好!”说罢神色肃峻示意她离开。 司空月则置若罔闻,并不理会。 翡渊炽见状微眯了眯眼,沉沉的眸中隐有波澜泛起。 “看来东境主是个明理之人,如此那便好说!”他客气了一句,心中却暗暗防备着。 司空月话锋一转:“但上域主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上域主位一直在翡渊一族传承,话说是易了主,却不过从嫡子之长孙手中落到庶子之孙的手上,怎么也还在翡渊家中,不算改了传承。” 司空敏舒了一口气,神色赞赏地看向女儿。 翡渊炽眉梢微微一挑,笑道:“东境主对我翡渊族中之事倒是知道得不少。神器不认原定的主人而转投他人之手便称之为易了主了,哪还论是谁家儿子谁的孙,东境主此话虽小有在理,却未免以偏概全、本末倒置了。” 慕若心里默默地对东境主一句一句放松却蓦然发难的作风暗叹,又对自家阁主轻巧的避过机锋咂嘴默赞。 司空敏神色又纠了起来,暗忖:这翡渊炽年岁不大却能霸主上域、创展太玄阁,如今见他说话步步为营、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委实是个棘手的人物。 司空月哈哈一笑竟不恼反乐了,道:“上境主说得也有道理,但若是让我东域永境也易帜,只怕永境上下没有一个人会答应的。” 翡渊炽心知她此言非虚,东境有着高于其它四域的凝聚力,这与眼前二人待下亲和颇有关系。他扭头心疼的看了一眼慕若道:“当年我执掌上域天境境主之位实非我所愿,上域的神器灵啸天煞忽然择主入我掌心……”说罢他召出了掌中一抹动人手魄的幽光一示,警告的意味很明显了。 “这便是当时一举屠戮数百追杀我的上仙的神器了!”他又道:“我当年是迫不得已,不上位便要死!我想东域永境不会也想来这么一场腥风血雨吧?” 司空月感而红了眼眶道:“你放心!我不伤慕若。” 司空敏闻言咬牙,将头撇向一侧暗恨道:果真儿女不管年纪多大、能力多高都是不省心的。 翡渊炽于东境主这般心性有些意料之外,但东境不敢开战却在他的意料之中。 “如此最好,慕若安,你东境便稳。”他沉吟道:“你们继续做你们的境主,”瞥了一眼身后的慕若道:“咱们对东境并无企图,东境主不为难我们那是最好,就此告辞!” “且慢!”司空月拦道:“东境的镇境神器焉能离开东境?”她几乎脱口而出道:“我司空月身边无子女,愿收慕若为女!” 在场三人均为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 司空敏急道:“月儿啊!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收她为女,那不是准备将东境永域拱手给她了?你糊涂啊!”司空敏难忍涕下:“她占据了镇镜神器,已有入主之名,你再收她为女,不是让她更名正言顺了吗?你这是怎么啦?你怎么这般的糊涂啊!糊涂啊……” 司空月安慰道:“娘亲,我自有这样做的道理,你会明白的。”这样的安慰却显得虚空无力。 慕若与翡渊炽对视了一眼,慕若满是心虚,她见司空月看她的目光中似乎带了两分热意,可是看翡渊炽的目光却是带了十分的情意。这算是怎么回事? 而翡渊炽盘算了一下东境主的建议,颔首道:“如果你与慕若投缘,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司空敏甩袖而去。 司空月上前向慕若道:“小若这副样子,实是难以压制萌发的神力所致,我们不如连手为她疏导使她回复了样貌好举行个认亲仪式。” 翡渊炽点了点头,眼中的笑意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思绪。 将慕若安置在一座称为梓归的院落中,二人便连手为慕若施力疏导。 天色转暗复明,直到第二日清晨二人才收回功力起身。 由树转人的慕若此刻胜雪凌脂般的肌肤隐隐光亮流转,翡渊炽乍一见她一缕不着的模样心中憺憺大动,心头慌跳着将头转向一边。 司空月手指轻响,由虚空中出现的一袭白衣就这样穿在慕若身上。 眼前的慕若使翡渊炽惊喜不已,若然美冠仙、神二界的嫦娥仙子这样不可方物的存在,天蓬元帅见他不过是垂涎,若是叫这天蓬见了此刻的慕若,不知要摔几个踉跄。 司空月见翡渊炽简直移不开眼,抿嘴道:“本境主小感疲乏,上境主自便。”看了看一心投入、自行在运气的慕若笑意更盛。 翡渊炽收神向司空月道:“多谢东境主。” 司空月皱皱眉:“谢什么?她是我的女儿呀!” 慕若打坐中正欲收息起身听到了这一句,心中感动不已。 司空月决定今天准备一番,明天就办收女认亲的仪式。 但此刻位于知敏院的司空敏却对慕若报着必杀之心。 第28章 慕若押东境 翡渊炽回头看着一袭白衣、墨发及腰的慕若,柔和的眸中流光宛转。“快过来!”他轻轻道。 慕若还道有什么要紧事,立即起身朝他紧步走了过来。到得他跟前问道:“怎么了?” “再近点。”翡渊炽命令道。 慕若依言又近了两步,与翡渊炽只一步之距,她抬头茫然问道:“怎……唔……”才一张口双唇便被占据,翡渊炽的软舌已然入侵。她只感觉翡渊炽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慕若本欲推拒却又对这样的味道着了迷,渐渐以笨拙的小舌回应着,却招来更猛烈的吮吸舔噬,无法招架亦无处闪躲。 半空中一抹黑影如同是展翅的乌云又如同悬止的乌雀,眼神森冷地透过门口看着门内一对璧人的难舍缠绵,一抹戾色从黑影的眼中闪过,在翡渊炽猛然停驻抬头时顿时消散。 霞染桃腮的慕若见翡渊炽猝然停止了热吻向屋外的天空探看,不由问道:“怎么了?” 翡渊炽收起沉思的神色低头看着慕若浅浅一笑:“无事!”欲将红唇俯就,慕若轻巧的转身逃开,一头如瀑黑发就着转身的力道飞拂微荡,发尾扫过翡渊炽的脸,翡渊炽几乎陶醉在微扬的发香里。 “这算什么?”慕若眼神蕴着水波,微撅着被吻得愈加水润的红唇娇嗔道。 翡渊炽心中一悸,在他感觉中慕若总善长冷淡而又勾人的一面,却不知亦有如此令人难舍的风情。 “调戏自家娘子,有什么不对?”翡渊炽莞尔道。 慕若脸沉了沉,闷道:“谁是你家娘子了,你不是才险险娶了他人为妻!” 翡渊炽逼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月老的签批递给慕若,慕若拿起细看,只见签批的背面写着“翡渊炽、慕若”两个名字,签批的正面写着“穆渊之合,修偕永好”八个字。 “你看,我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你是跑不掉的。”翡渊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 慕若再要重看一遍签批却被翡渊炽一把抢了回去收进怀中:“别看坏了。” 慕若白了他一眼,愁道:“如今我体内有扶疏永青的元种,镇境神器在身,怕是再不能离开这里了。你在上域我在东域,你归天境我归永境,莫非要天人永隔了?”话甫出口心中懊悔不已,却不知心中为何会浮起这话一语成谶的不祥之感。 翡渊炽将指覆在她唇上嘘声道:“傻瓜,别乱说!君在上来妾居东,每寄相思付清风。”他俯下头吻着她的耳垂又道:“你不能去天境我便来永境,为夫依旧和你在一起。” 慕若张口咬下唇前的手指,翡渊炽一声惨叫跳到一旁正待发作,慕若嗔道:“你才乱说,谁要和你……”说着红了脸跑开。 才到院子,四名仙婢进来道:“境主吩咐我们来为小姐梳头。” 慕若一收窘迫神色转回屋道:“进来吧!”路过翡渊炽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告诫他说别乱来。 翡渊炽微挑了挑眉,一把抓住慕若的手,掏出一个针头大的“小甲虫”放在她的指尖。 慕若感到微微一麻,“小甲虫”没入她的指尖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她小有惧意地问道:“这是什么?”她已经被钻入体内的扶疏永青吓怕了。 翡渊炽放开她的手道:“你可以对着这个小红点说话,我便能听见。也可以随时过来保护你。” 慕若一脸怪异的举起手盯着这个小红点,半天才道:“我说话你能听见?”她大感惊奇,忽然感觉不太对:“那我说什么不都被你听去了?”正欲向翡渊炽理论个分明时,眼前人已不知踪影。 仙婢们心细手巧,在得知慕若只吸食玉中灵气之后,尽管慕若告诉她们已有一乾坤袋的玉食,却仍寻来了许多灵气精沛的美玉送了过来。 晚间时分司空月更是领了手捧新制霓裳的仙婢亲到。 慕若对于这个执意认她作义女的……干娘,还十分的陌生,拘谨的迎上前来施了一礼。 “若儿不必这般拘着,来日方长,你可得怎么舒畅怎么来。”司空月笑笑地对她道。 慕若有些尴尬道:“境主这么晚还……” 司空月捉起她的手轻拍了拍道:“傻孩子,该改口叫娘亲了。” 慕若讪讪张了张口终是难以出口,只得道:“您看起来年华正好,作慕若的娘亲实在……生生的叫老了。” 司空月欣然一笑:“诚然是因你体内有扶疏永青我才收你为女,但若无扶疏永青,为娘也愿有你这么个孩儿。修行之人谁不是青春永驻,我寿已千年,有几辈你这样的孩子都不为过了。” 慕若见司空月如此轻柔和好,真仿如自家娘亲一般,颇为感动地道:“是若儿有幸,得……娘亲厚爱。”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几乎难辨其音。 司空月笑得更畅,道:“自家母女客气什么。我已下请帖给清霄……”她看了慕若一眼,显然向翡渊炽问清了她的身世,道:“按理说你如今来自下界,脱胎换骨,冷家一族并不知晓自家的后辈重生了。我先不知会他们,但如果你想叫他们来,我当即再下帖子给冷逸及其夫人。” 慕若摇了摇头道:“我亲娘早不在世,生父又向视我与清霄若无物一般不管不问,前世时尚且如此,如今转生一世改头换面,甚至落个凡体飞升,想他更不愿在意了,不麻烦他也罢。” 司空月眼中生起怜悯之色:“我瞧他真是个不会惜福的,这般好的儿女不要,只得便宜我这个孤苦伶仃之人了。” 说得悲怆,慕若抬头时却见她眼中盛着促狭笑意,当即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司空月面色欣愉地出了梓归院,向知敏院去。她深知母亲的脾气,司空敏的情绪若不安抚好便是要出大乱子的。 司空月来到知敏院,司空敏闭门谢客。 “娘亲,这件事对咱们东域永境绝对是正道传承,来日有机会我再跟娘亲说清楚。”司空月隔着房门向里面道。 “哼!咱们司空家几代独女单传,你父亲早亡我便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而你呢?你年少时我无暇管教你便顽劣不羁,时常三五年不见踪影也罢了,接了掌门之位招了贤良之婿多少年也无所出,直到贤婿像你爹一般早早撒手而去……” 她顿了顿问道:“你知不知道外人怎么说东域永境这对母女的?说得多难听啊!克夫、寡毒……”司空敏的声音中满是凄怆:“我们苦苦守着这司空家的基业谈何容易?一代不如一代,我还有个女儿,你呢?你有什么?丈夫没了可以再嫁,无子无女自己不会生?为什么把万年的基业这般轻易的捧到一个外人手上?你若是倦了、累了,大可歇着去,你若厌了这片东域就交我这把老骨头来。可你这样做到底……到底是何居心?” 听到屋内司空敏老泪纵泣说此诛心之言,司空月泫然泪下道:“有些事女儿现在说还不是时候,但女儿这样做无愧于东境永域上上下下,娘亲若是理解便好,若不理解……便权作不闻吧!”说罢一声叹息立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方才离去 听闻司空月已经离去,司空敏恨道:“这个不长进的东西,休想毁了司空家的传承。” …… 自司空月与翡渊炽帮慕若理清体内难消的神元之后,慕若的感知一下豁然开朗。深夜中她甚至能将感知漫出数百里之外,查探天上地下的一切细小事物,她兴奋得难以成眠,同时又有些隐隐的不安,她总觉得刚才从空中掠过的浮云仿佛带着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不过这种感觉一闪即逝,她自忖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亦或是对这种网布天下的感觉还生疏,故难以辨准。 “星炽,你听不听得到?”慕若举起手对着指尖的小红点唤道。 没有任何动静出现,慕若嘀咕道:“根本听不到嘛!骗人的!” 远在上域天境的翡渊炽耳中听到她的嘀咕不由嘴角微微泛起笑意。 第二天起床之后,一拥而进的仙婢们为她忙前忙后的装扮起来,两名护卫抬进一块巨大的灵宝流翠——仙界中最上品的灵玉,向她道:“禀小姐,境主吩咐让我们将这个送来,说今天仪式颇长会比较累人,让小姐先拿这个养养精神!” 慕若起身看着这块巨大的流翠不由得默默赞叹,她将手覆于上面吸收起玉中灵气,果然充沛和润。正要开口赞一句,只觉气哽于喉间,出不得进不得,一双手刹那间变成黑色,她弓着腰一脸难忍,痛得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唇色亦变得蜡白。 一侧的仙婢惊叫了起来,一时间请大夫的请大夫,禀境主的禀境主,扶的扶、安抚的安抚,忙作一团。 翡渊炽人影一晃从门口疾奔而入,被抬到床上的慕若脸色隐泛着黑气,他当即扑到床前用掌心覆于她的心口之上,氤氲白气带着丝丝冰寒从掌心冒出,他脸色渐渐发白,慕若脸色反重新红润了起来,掌上的黑色也渐渐褪去。 司空月闻讯由门外急急奔来,看了看二人的脸色忙拨开翡渊炽的手。 “你想她死?”翡渊炽重又将手覆上慕若心间怒道。 “我来!相信我!”司空月见他脸色已经煞白,担忧道:“换个人来,你再下去会染上毒的。” 说罢径直坐上床从慕若的后心注力仙元,翡渊炽感到自己注入的仙元受到排斥,忙拿开手退了出来。 过了约一柱香时间,司空月松了口气收息下床,脸色已经微微发白,道:“此事……是我家人疏忽。” 翡渊炽冷哼一声背过身道:“你硬将她扣在东域无非是为了方便下手吧?” 司空月一脸受伤地道:“星炽,请你相信我!” 翡渊炽冷道:“东境主自重,星炽不是你叫的。” 司空月笑了笑,脸上满是凄怆,叹了口气道:“若儿将来便是你妻子,作为我的女婿,自家人这般称呼也没错。既然上境主不喜欢,那我改改便是。” 翡渊炽也不再纠结这种微末之事,只道:“慕若我要带回上域。” “不行!”司空月一反一直以来顺和的态度,强硬道:“如若要强带走我女儿、强占我东境神器,那……”她顿了顿毅然道:“本境主必定带东境上下以战讨公!” 第29章 从此别离远 众人听闻魔主遣人前来送礼,原本有几分热闹的厅堂之中顿时静寂了下来。除了翡渊炽,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和讶异。 司空月闻报魔主送礼送信,当即向护卫道:“信呈给小姐。” 慕若接过信并没有当众拆开,司空月略一沉思,向慕若问道:“你与魔主相熟?” 慕若点了点头道:“女儿曾受困魔境,魔主曾帮过我。”她向司空月道:“我去见见来人,当面道个谢。” 司空月点了点头,翡渊炽跟着起身道:“我陪你去。” 二人留下神色各异的几人,朝前院偏厅而去。 慕若到前头一看,候在偏厅的正是那时将她误当作一棵树挖回涌冥殿的冥烟。 冥烟的视线扫过容光逼人的慕若并不敢有片刻停留,也并未认出她来,原本诧异魔主为何会派他来给魔境之外的人送礼,送的还是如此奇特的礼,要知道魔主自从书房铺了暖玉地板之后就干脆连寝室也不回了。 见到来人之后冥烟隐约明白了几分,也只有这般容色的女子能引魔主心中一动。当即埋首行礼道:“冥烟见过仙子,魔主让我送玉石前来,他说这样的暖玉铺地刚好。”说罢将一只玉戒交给了慕若道:“便在这里面了。” 慕若见这只玉戒不同于一般的须弥戒,不仅玉色浓翠,美仑美奂的雕工也是少见的,她收在怀中向冥烟道:“替我转告魔主,慕若很好,让他保重。” 冥烟得了回话几乎如释重负,心道这趟差事算是办得圆满了。府中负责迎送的管家将他送了出去。 翡渊炽神色一黯道:“怎么我的娘子好像被人惦记上了。这戒指不许戴,要铺暖玉只能铺我送你的。” 慕若促狭地向他道:“吃醋了?” 见翡渊炽郁色不解,慕若正色道:“魔主曾相助于我,我对他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感谢,朋友间往来不是很正常的嘛?”她掏出信喃喃自语道:“我看看他说了什么。” 打开浸着淡然香气的信纸,见上面清书寥寥,只有几个字:呈卿一片情,玉树栽涌冥。 翡渊炽冷哼一声:“我家宝树岂容栽他人庭院!”疾然出手将那张信纸夺在手中化为燃烬。 慕若怒起:“你这是作什么?” “尊夫醋起!如何?”翡渊炽立眉怒道。 慕若失笑道:“只是几个字而已。”她忙将收在怀中的玉戒护了护,心有余悸道:“小器!器小非君子!” 翡渊炽一脸邪笑地将头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器大活好、坚立不倒,可欲一试?” 慕若呆怔了一下不懂其义,乍然想起那时在凡间界帝京的皇城中,见到的那两人在床上缠作一团做那不着一缕的勾当,竟然隐约明白了过来。羞斥道:“无耻。” 翡渊炽一把将欲要跑开的她扯回怀中,看了看院外的几名护卫,郁闷地忍住生起的缱绻心思,掏出一支红玉钗为慕若轻轻插上,道:“差点忘了把贺礼给你了。” 慕若将手伸到头上摸了摸,满是欢喜。 当他们回到厅堂时,气氛有别于刚才他们闻知魔主送礼时的诡异,变得沉闷拘谨了不少,就连司空月也一改满脸笑意,转而一脸肃色。 “何事?”慕若走到司空月的身边,悄然问道。 司空月才张嘴欲要开口,慧目尊者走了进来:“翡渊,刚才寻你不见我便在院中转转,你倒回来得快。” 翡渊炽上前拱了拱手道:“尊者此时降临,不会是为慕若道贺来的吧?” 慧目掏出一个盒子径自走到慕若跟前,笑意慈和的将她打量了一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将盒子交给了慕若道:“祝贺仙子得此亲缘。” 慕若行礼谢道:“多谢尊者。” 慧目转身向翡渊炽,挥手布了一道隔障隔离众人的耳目,道:“神旨到了,你接旨吧。”便将一片清辉交于翡渊炽掌心。 “碎墟有异动?”翡渊炽看完清辉中的字讶然。 “老夫为你卜了个卦,大凶之兆,你此行……务必多加小心。”慧目沉声道。 翡渊炽闻言皱了皱眉,慧目之尊非在神尊之位,而在其名副“慧目”之实,说出此言便确非同小可。 他面色沉沉地问道:“尊者可知避解之法?” 慧目摇了摇头:“天机不可妄断,亦不可轻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了翡渊炽道:“老君给你的。”说罢结界一收,告辞而去。 “慧目尊者追到此处传旨,可是神帝召上境主有什么急事?”司空月忍不住问道。 翡渊炽语焉不详地道:“算不得什么急事,待慕若的认亲仪式结束我再走。” 司空月颔了颔首,向一众人等道:“时辰差不多了,请各位稍坐,我带慕若前去宗祠进香再来相陪。”脸上犹豫了一下,向翡渊炽道:“可否请上境主一起前去?” 翡渊炽微蹙了蹙眉:“我入你家宗祠?不太妥吧?” 司空月轻笑道:“无甚不妥。”她看了一眼慕若道:“你们……早晚也是一家,又有甚关碍?” 其他几人脸色释然,独西域灵境大境主莫小西不忿地侧过脸从鼻子里哼了声。 翡渊炽朗声一笑:“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一脸促狭笑意地看向慕若,慕若满脸羞意地回瞪一眼。 宗祠原本空旷的庭院前已立满了人。 司空月再入宗祠脸色微微变了变,几个时辰之前就在此处,那把短匕几乎就插入她的胸口。她的脚步更加坚定、神色更加坚毅了几分。曾经的错误,这样的弥补,但愿那些逝去的她在乎的人能够目睹。 司空敏立在堂中,见到司空月把慕若与翡渊炽二人带了来,原本一脸的峻色微微动容,向前迎向走近的二人道:“你们去为祖宗们上柱香。” 立在庭前一名须发皆白、鹤发童颜的老者面色不善地出言道:“祖宗香炉什么时候让人随便插香脚了?” 司空敏冷目一扫发言的司空羽,朗声道:“我收孙女入宗之事已经知会族中各长老,怎么,你反对?” 司空羽讪然一笑:“岂敢,只是奇怪这收一人怎么来了两人?” 司空月拍了拍母亲的手以示安抚,向司空羽笑道:“族叔今日问题还真不少。慕若是我女儿,而上境主作为我未来的女婿一起来上个香也是礼义当中之事,有何不妥?” 司空羽讪讪道:“原来是上境主,既是一家那就请便吧!” 司空敏冷哼一声,向众人道:“还有意见的尽管当着祖宗的面来提,只是这仪式过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诽言。” 司空羽向身旁另一老者使了个眼色,老者会意,上前道:“如此,老朽有个疑问,请老境主、大境主解答一二。” 司空敏与司空月对视了一眼,司空月凛然道:“有何疑问说来听听!” 老者扫了一眼慕若,问道:“这大境主之位可从不传承外人,还请大境主给大家一个交待。” 司空月冷哼一声道:“什么时候大境主之位也是我能交待得了的了?你们都忘了境主之位是谁所承、谁所赐?难道不是镇境神器认谁为主谁便是大境主?”她顿了顿反问:“还是说境主司中那八个字:‘人道流转、境权天赐’是虚的不曾?” 慕若闻言一窒,眼神中带着迷茫和惊惶看向翡渊炽,翡渊炽微微一笑,沉静的眼神使她压下了心中的惶恐。 老者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虚笑道:“说是这么说,能令神器认主的总该是司空家的人。” 司空月本不欲答,转身时目光触及慕若,思及什么似的猝然答道:“这种事,该去问问神器。” 慕若心中惊愕的不仅是司空月的言语,而是司空敏、司空月二人竟将她身怀神器之事瞒得密不透风,否则今日入宗之事恐怕会引发大境主之位的纷争,是断不可能顺利的。 上完香之后,司空月接过二人的香□□香炉,她接过翡渊炽手中那一柱,在插入香炉时手竟微微发颤。一侧的司空敏见状默然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翡渊炽立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司空敏、司空月引着慕若将族中各人认了个遍。在头晕目眩的慕若回到他身旁时投以玩味一笑。 在返回前厅之时,翡渊炽与慕若落在后面,翡渊炽的目光追随着一步之遥的慕若,竟升起满心儿女情长的惆怅。他轻拉住她细细端详,慕若看着他黯然的眼神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翡渊炽淡笑着摇了摇头,向她嘱道:“看来老境主和大境主……现在该称是你祖母与娘亲了,如今似乎都护着你。只是……”他遥想当年上境天域因神权易自己之手引发的腥风血雨,不由一阵担忧:“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一定自己小心。” 慕若闻言一惊,她原期望能再回到从前从落雪城到上境天域那段悠然的时光,却又自知如今神器在身,那样悠闲无碍的时光断不会再有了。只是翡渊炽要离开,听起来怎么有些蹊跷?她问道:“你要去哪里?离开多久?” 翡渊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去哪里你不必问,多久?我也不知道。”见慕若拧着眉,他将手轻轻抚在慕若浅蹙的眉间,道:“但我一定会回来的。”说罢不愿令自己过多留恋,在额上印下一吻绝然离去。 慕若目送着他从幽长的长廊离去,飘逸的袍角被风缱绻牵起,仿若依依素手正不舍牵衣。 额间一点温热尚未散,她心中隐隐浮起不安,仿佛此去便是经年。 “我等你!”慕若向那背影高声。 背影顿了一顿,并未转头,也未再停留,就这样消失于转角。也就这样,消失于她的视线中。 第29章 粉墨小登场 司空月放出狠话与翡渊炽正沉默对峙,床上的慕若嘤咛一声,二人忙上前察看。 慕若声音尚虚向翡渊炽道:“星炽,我不走。” 司空月眼神闪过一丝惊诧,而翡渊炽却怒了:“她们居心不良,你在这呆下去定然无法太平。” 不待司空月开口解释,慕若道:“这是我自己疏忽,既认东境主为母,那东境便是慕若的家了。” 翡渊炽冷怒:“我们的家是翠湖边上翡渊府、是太玄阁,你被毒傻了吗?” 慕若摇了摇头,脸微微发红地娇羞道:“慕若愿从此地出嫁。” 翡渊炽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一脸的怒色转为狂喜,脑中一片空白竟想不起在争论些什么,眸中迸出灼人的光亮道:“你愿意嫁给我了?” 慕若低低埋着的头点了点。 翡渊炽大喜,司空月却又含忧。 慕若轻声又道:“不过时间由我来定!可还早着呢!” 这下翡渊炽转而恹恹,而司空月唇角露出了笑意。 慕若深知东境是不可能放她出走的,而翡渊炽又执意带她回天境,这不光是二人之争,而是两境之战。虽然为的是镇境的神器,可毕竟神器现在长在她体内,就忝以为为的是她吧!她不愿翡渊炽为她而战,更不愿两境起纷争,只能出言先将翡渊炽安抚了,至于身家性命,自己就要加倍小心了。 翡渊炽绕了一圈才明白了慕若的用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向东境主司空月道:“慕若在此才度过一夜便发生这种事,东境的安全实在是令人堪忧。” 这时门外司空敏的声音传来:“既不愿留在东境便把神器留下,人带走。” 司空月以眼神示意翡渊炽与慕若不要出言,自己到门口将母亲虚扶一把进屋来。 司空月吩咐下人全部撤下去,向翡渊炽道:“慕若受伤一事我定有补偿,请上境主勿怪。” 慕若对司空敏投毒之事也猜了个七八分,便轻轻扯了扯立在床头的翡渊炽的衣角,眼神中满是息事宁人的恳求。 翡渊炽不依不饶道:“此事定要给我个交待,”他斜睨了司空敏一眼冷道:“谁下的毒就当严惩。” 司空月见翡渊炽没有直接对上司空敏,暗自松了口气道:“神器如今在慕若体内岂是说取就取,性命攸关之事岂能儿戏,娘,月儿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此事。” 司空敏怒道:“你今天执意收她为女?” 司空月满是决然地点头。 司空敏眼中满是失望,转而眼中没有半点的温度,仿佛铺满了寒戾的灰烬,黯色一闪冷道:“到宗祠,我要示家法!”说罢只留下一个强硬决然的背影往宗祠而去。 司空月一脸苦笑,转头向慕若安抚道:“不会再有下一次,娘亲保证。”她看了看翡渊炽,从怀中掏出一片晶莹亮色。 “这是扶疏神簋,保护扶疏永青元种的神器,今天我把这件神器一同交给你,你和元种便多了一层保障。”说着口中念念有词,那簋形亮色便没入了慕若心口之上。慕若感到体内原本尚需时刻小心压制的的神元立刻全部沉寂了,变得进出有章法、吐纳自得宜。毛孔之上亦仿佛覆了一层看不见的轻壳,仿是多生了一层皮肤一般。 翡渊炽有些意外地道:“这就是你的补偿?” 司空月摇了摇头:“这只是个对策。这样的补偿是不够的。” 看着司空月默然离去的神情,慕若竟然感觉司空月虽说收自己为女儿,却仿佛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般,眼神放在翡渊炽身上的时候要比看向自己的时候多得多了,虽然一样是爱护的眼神,可她看自己时仿佛在欣赏一个风景而看翡渊炽时则夹带了许多感情,甚至眼睛会发亮。难道自己想多了?还是说星炽太耀眼了? 慕若狐疑的瞥了一眼翡渊炽,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忙将视线避到一边去。 “在瞎想什么?”翡渊炽笑问道。 慕若摇了摇头。 “有了神簋,你便是扶疏永青这件神器真正的主人了。”翡渊炽又道:“得空将这件神器多参透参透,你会受益无穷的。” 慕若深以为然地答应着。 司空月到宗祠后,只有司空敏在那里等着。 司空敏让她先给司空家的先人们上了柱香,才缓缓道:“司空家一切家法族规无不将东域永境的利益摆在前头,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既然背弃了祖誓,那就只有两个选择。” 司空月闻言一惊,她以为母亲将她唤来宗祠不过是一顿训斥再受点皮肉之苦,没想到司空敏不仅对外人狠,对自己女儿也这般残忍。她当即落泪复又跪了下去,道:“月儿哪个都不选,娘你听我说,我没有背弃祖誓……” “住嘴!”司空敏怒斥:“看看这上面的列祖列宗,你拱手将东域送给外姓之人,还有脸谈不背弃?”她悲怒地丢出一柄短匕在司空月面前道:“是要自裁在司空家,还是废了修为恩断义绝,你选一个吧!” 司空月经历过亲人因死亡离她而去,可这样活生生的遗弃更令她心痛不已,她泣不成声道:“娘,你不能这样!” 司空敏亦心酸落泪,将匕首呈于自己唯一的亲人胸口,比她自己一刀了断还难过,可是不这样如今的事怎么收场?她的女儿把事情做坏了也只能由她亲手来了结。她心中有怒、有恨,也有痛。 法力强盛的仙人喜怒皆能牵扯风云变色,宗祠的上空层云密布、雷电霹雳,哀嚎的悲风毫无遮掩的昭示了司空敏此刻的心境。 司空族府上下无不仰然而视,心中颤栗。 慕若见状脸色一变:“这……东境主不会出什么事吧?” 翡渊炽摁住了要往外去的她:“不是你能插手的。” 宗祠中司空敏怆然向司空月道:“你以为我想这样?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她激动地冲到跪地而泣的司空月跟前,指着她的头顶问斥问:“这是司空家的永域!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将它捧送他人?你阿祖去世、你父亲去世、你弃家不归……所有的人都离我而去时我都未如此伤心过,因为纵然独自一人,总还守着一片希望。” 她泣不成声道:“守到你总算懂事,知道回来了……我以为可以卸下了……”她转而咬牙厉道:“可是转头你把这个希望全毁了!” 看着司空月伏在她的脚下呜呜哭泣,司空月闪过一丝悲悯,凄苦使她茂丽的风华瞬间覆上了苍老,她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轻柔得如同对待娇嫩的娃娃:“别怪娘亲狠心,这都是你逼的。”说罢脚边的匕首骤然飞起,向司空月的心窝插去。 “好!我给你这个解释!”司空月凄声疾喊。 …… 无人知道这天母女二人在宗祠里面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东境的老境主竟一反常态,如同大境主一般对慕若爱护有加,对上域天境的大境主翡渊炽关爱慈厚,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慕若没想到司空敏竟亲自登门赔罪。还拿出了一瓶千年云参丹让她调理被神器所扰的元气。在司空敏走后,慕若不可置信的瞪视着翡渊炽:“我不是在做梦吧?” 翡渊炽微拧了拧眉,这反应未免前后相差太大了吧?短短一个清晨,从要置她于死地到全力支持她怀有神器……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他狐疑地看了看慕若道:“还真把你当她们家的了?你前世真的是你娘亲亲生的?” 慕若啐道:“说什么呢?你才不是你娘亲生的!” 翡渊炽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低垂的睫毛覆住了眸中疑色。 片刻之后侍女匆匆来请:“禀小姐,南域混境大境主秋狁偕子秋猗堂、女秋海棠前来道贺,大境主说请小姐出去一见。” 慕若眸色闪了闪:“秋海棠?她也来了?” 翡渊炽嘴角扬了扬:“恐怕不是为你来的。” 慕若佯嗔:“非得说出来,即便人家是为清霄来的又如何?” 翡渊炽轻轻牵了她的手:“去见见!” 慕若心中浮起丝丝甜蜜,上境天域作为五域的中心,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上境主的他立在身边的意义不言而喻。不说别的,震慑一些蠢蠢欲动的宵小是绰绰有余了。 前院大厅中待客的司空月见一对神仙眷侣执手相偕,身姿飘渺地由远及近,男子玉貌丰姿,女子风神无双,一样的白衣胜雪,一样的冰肌玉骨。一个清如和风,一个淡如润月,叫人看了不禁遐想:这样般配相宜的一双人儿举世再难寻一对。司空月远远看见当即心怀大悦,南境主秋狁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也不禁心生感叹,看向自己两个儿女,想起他们亲事尚无着落,这个看着粗犷悍达的汉子破天荒的心中浮起一阵酸涩。 秋猗堂与翡渊炽并不陌生,视线扫过慕若时挑了一挑。而与他相邻而坐的秋海棠就不这么淡定了,她当即立了起来,冲上去唤道:“慕若!”碰到翡渊炽顺带扫过来的视线不禁脸红了一红。 慕若上前欣然一笑道:“想不到海棠仙子也来了。” 秋海棠摆摆手道:“叫什么仙子,叫我海棠便是。”她向慕若身后张望了一下,见再无人影时脸上低落的神色明明显显的闪现。 慕若打趣道:“清霄应该晚一点会到。” 秋海棠欣喜地道:“那太好了。”接着竟浮起羞怯意道:“你……可有跟他提了?” 慕若才想起当日她与云娥到落雪城寻她晦气,她倒是冷静良善、彬彬有礼,不似云娥出手便要伤她,而且看得出她对清霄十分在意。因此慕若对她颇有好感,在她耳边悄悄说愿为她与冷清霄为媒,成她一段良缘。可是冷清霄一直不提这茬,她也无处插针,只得歉然道:“还未寻到时机,这事……急不得,来日方长。” 秋海棠点了点头,两人回到厅堂时翡渊炽早已先一步坐在那里与众人谈笑风生。 “慕若见过南境主、秋公子!”慕若向他们行礼,秋猗堂也不托大,起身回了一礼。 司空月伸手招了招,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的位子上,慕若往前轻声唤了声:“娘亲!” 司空月眼眶湿润地浅浅侧身摁了摁她的手,满是笑意。 秋狁眼风扫过司空月,见她这般神情暗道:“看来东境很快便有新传承。” “请恕司空月失礼了,原本觉得太过仓促,便只发了一封告函知会各境境主司,没想到南境主竟亲自盛情前来,还能一睹秋公子、秋小姐的真貌,司空月惭愧。”司空月歉然道。 秋狁一向不拘小节,摆摆手道:“哪里话!秋某也许久不见你了,趁此机遇会会好友。”他看了看一双儿女道:“犬子与上境主有旧,得知故交在此,又闻小女说与慕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浩浩荡荡就举家前来了。” 司空月微微意外地笑道:“看小女与海棠仙子颇为熟捻,竟不像是只有一面之缘的。” 慕若在一旁轻轻笑道:“女儿与海棠颇投缘,确实像是认识已久一般。” 秋狁连声称好。 “禀堂主,西域灵境大境主莫小西携礼前来。”护卫门外来报。 司空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道:“有请!”说罢又道:“各位稍坐,我且前去。” 慕若随之起身随她出去。不料才走出厅堂到达前院,一名玉树临风的清俊仙人在护卫带领下飘然入内。 司空月迎上前道:“想必这位便是西境主了吧?” 西域灵境原是上域天境中一支强盛灵族,后来自僻一隅为西域,西域一向默默无闻,连前些年新任的境主莫小西都无人见过,没想到今天竟为此事亲自前来,司空月不禁有些疑惑。 莫小西眼睛扫过司空月,却是定在了慕若的身上,道:“不错,没令我失望。” 慕若听此人声音如黄莺出谷,心中疑道:莫非此人是女子?再看她看自己的眼神如此肆无忌惮,应是女子无疑。 司空月早闻西境主与她东境一般女子掌权故并不意外,却对她发此言心存疑惑。她淡笑道:“没想到西境主亲自前来,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莫小西方把视线从慕若身上收回,向她一礼道:“晚辈早有心到各境造访,今日便趁此良机唐突前来,晚辈失礼才是。” 司空月颔首一笑向她引见到:“这是小女慕若。” 慕若向她行礼道:“西境主风采卓然,慕若见之有幸!” 司空月也不回礼,直往里边走边问道:“翡渊可在?” 慕若挑了挑眉,莫不是眼前这位又是翡渊炽惹的桃花债?与司空月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均隐泛笑意。 回到厅堂,慕若见莫小西毫无自觉地坐在翡渊炽身侧,抓着他问东问西,再看翡渊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反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慕若,慕若不由得抿嘴轻笑随着司空月回到座上。 甫一坐定,护卫又前来报:“禀大境主、小姐,魔域魔主派人前来送礼,并带了一封信给小姐。” 第30章 从此别离远 众人听闻魔主遣人前来送礼,原本有几分热闹的厅堂之中顿时静寂了下来。除了翡渊炽,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和讶异。 司空月闻报魔主送礼送信,当即向护卫道:“信呈给小姐。” 慕若接过信并没有当众拆开,司空月略一沉思,向慕若问道:“你与魔主相熟?” 慕若点了点头道:“女儿曾受困魔境,魔主曾帮过我。”她向司空月道:“我去见见来人,当面道个谢。” 司空月点了点头,翡渊炽跟着起身道:“我陪你去。” 二人留下神色各异的几人,朝前院偏厅而去。 慕若到前头一看,候在偏厅的正是那时将她误当作一棵树挖回涌冥殿的冥烟。 冥烟的视线扫过容光逼人的慕若并不敢有片刻停留,也并未认出她来,原本诧异魔主为何会派他来给魔境之外的人送礼,送的还是如此奇特的礼,要知道魔主自从书房铺了暖玉地板之后就干脆连寝室也不回了。 见到来人之后冥烟隐约明白了几分,也只有这般容色的女子能引魔主心中一动。当即埋首行礼道:“冥烟见过仙子,魔主让我送玉石前来,他说这样的暖玉铺地刚好。”说罢将一只玉戒交给了慕若道:“便在这里面了。” 慕若见这只玉戒不同于一般的须弥戒,不仅玉色浓翠,美仑美奂的雕工也是少见的,她收在怀中向冥烟道:“替我转告魔主,慕若很好,让他保重。” 冥烟得了回话几乎如释重负,心道这趟差事算是办得圆满了。府中负责迎送的管家将他送了出去。 翡渊炽神色一黯道:“怎么我的娘子好像被人惦记上了。这戒指不许戴,要铺暖玉只能铺我送你的。” 慕若促狭地向他道:“吃醋了?” 见翡渊炽郁色不解,慕若正色道:“魔主曾相助于我,我对他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感谢,朋友间往来不是很正常的嘛?”她掏出信喃喃自语道:“我看看他说了什么。” 打开浸着淡然香气的信纸,见上面清书寥寥,只有几个字:呈卿一片情,玉树栽涌冥。 翡渊炽冷哼一声:“我家宝树岂容栽他人庭院!”疾然出手将那张信纸夺在手中化为燃烬。 慕若怒起:“你这是作什么?” “尊夫醋起!如何?”翡渊炽立眉怒道。 慕若失笑道:“只是几个字而已。”她忙将收在怀中的玉戒护了护,心有余悸道:“小器!器小非君子!” 翡渊炽一脸邪笑地将头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器大活好、坚立不倒,可欲一试?” 慕若呆怔了一下不懂其义,乍然想起那时在凡间界帝京的皇城中,见到的那两人在床上缠作一团做那不着一缕的勾当,竟然隐约明白了过来。羞斥道:“无耻。” 翡渊炽一把将欲要跑开的她扯回怀中,看了看院外的几名护卫,郁闷地忍住生起的缱绻心思,掏出一支红玉钗为慕若轻轻插上,道:“差点忘了把贺礼给你了。” 慕若将手伸到头上摸了摸,满是欢喜。 当他们回到厅堂时,气氛有别于刚才他们闻知魔主送礼时的诡异,变得沉闷拘谨了不少,就连司空月也一改满脸笑意,转而一脸肃色。 “何事?”慕若走到司空月的身边,悄然问道。 司空月才张嘴欲要开口,慧目尊者走了进来:“翡渊,刚才寻你不见我便在院中转转,你倒回来得快。” 翡渊炽上前拱了拱手道:“尊者此时降临,不会是为慕若道贺来的吧?” 慧目掏出一个盒子径自走到慕若跟前,笑意慈和的将她打量了一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将盒子交给了慕若道:“祝贺仙子得此亲缘。” 慕若行礼谢道:“多谢尊者。” 慧目转身向翡渊炽,挥手布了一道隔障隔离众人的耳目,道:“神旨到了,你接旨吧。”便将一片清辉交于翡渊炽掌心。 “碎墟有异动?”翡渊炽看完清辉中的字讶然。 “老夫为你卜了个卦,大凶之兆,你此行……务必多加小心。”慧目沉声道。 翡渊炽闻言皱了皱眉,慧目之尊非在神尊之位,而在其名副“慧目”之实,说出此言便确非同小可。 他面色沉沉地问道:“尊者可知避解之法?” 慧目摇了摇头:“天机不可妄断,亦不可轻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了翡渊炽道:“老君给你的。”说罢结界一收,告辞而去。 “慧目尊者追到此处传旨,可是神帝召上境主有什么急事?”司空月忍不住问道。 翡渊炽语焉不详地道:“算不得什么急事,待慕若的认亲仪式结束我再走。” 司空月颔了颔首,向一众人等道:“时辰差不多了,请各位稍坐,我带慕若前去宗祠进香再来相陪。”脸上犹豫了一下,向翡渊炽道:“可否请上境主一起前去?” 翡渊炽微蹙了蹙眉:“我入你家宗祠?不太妥吧?” 司空月轻笑道:“无甚不妥。”她看了一眼慕若道:“你们……早晚也是一家,又有甚关碍?” 其他几人脸色释然,独西域灵境大境主莫小西不忿地侧过脸从鼻子里哼了声。 翡渊炽朗声一笑:“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一脸促狭笑意地看向慕若,慕若满脸羞意地回瞪一眼。 宗祠原本空旷的庭院前已立满了人。 司空月再入宗祠脸色微微变了变,几个时辰之前就在此处,那把短匕几乎就插入她的胸口。她的脚步更加坚定、神色更加坚毅了几分。曾经的错误,这样的弥补,但愿那些逝去的她在乎的人能够目睹。 司空敏立在堂中,见到司空月把慕若与翡渊炽二人带了来,原本一脸的峻色微微动容,向前迎向走近的二人道:“你们去为祖宗们上柱香。” 立在庭前一名须发皆白、鹤发童颜的老者面色不善地出言道:“祖宗香炉什么时候让人随便插香脚了?” 司空敏冷目一扫发言的司空羽,朗声道:“我收孙女入宗之事已经知会族中各长老,怎么,你反对?” 司空羽讪然一笑:“岂敢,只是奇怪这收一人怎么来了两人?” 司空月拍了拍母亲的手以示安抚,向司空羽笑道:“族叔今日问题还真不少。慕若是我女儿,而上境主作为我未来的女婿一起来上个香也是礼义当中之事,有何不妥?” 司空羽讪讪道:“原来是上境主,既是一家那就请便吧!” 司空敏冷哼一声,向众人道:“还有意见的尽管当着祖宗的面来提,只是这仪式过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诽言。” 司空羽向身旁另一老者使了个眼色,老者会意,上前道:“如此,老朽有个疑问,请老境主、大境主解答一二。” 司空敏与司空月对视了一眼,司空月凛然道:“有何疑问说来听听!” 老者扫了一眼慕若,问道:“这大境主之位可从不传承外人,还请大境主给大家一个交待。” 司空月冷哼一声道:“什么时候大境主之位也是我能交待得了的了?你们都忘了境主之位是谁所承、谁所赐?难道不是镇境神器认谁为主谁便是大境主?”她顿了顿反问:“还是说境主司中那八个字:‘人道流转、境权天赐’是虚的不曾?” 慕若闻言一窒,眼神中带着迷茫和惊惶看向翡渊炽,翡渊炽微微一笑,沉静的眼神使她压下了心中的惶恐。 老者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虚笑道:“说是这么说,能令神器认主的总该是司空家的人。” 司空月本不欲答,转身时目光触及慕若,思及什么似的猝然答道:“这种事,该去问问神器。” 慕若心中惊愕的不仅是司空月的言语,而是司空敏、司空月二人竟将她身怀神器之事瞒得密不透风,否则今日入宗之事恐怕会引发大境主之位的纷争,是断不可能顺利的。 上完香之后,司空月接过二人的香□□香炉,她接过翡渊炽手中那一柱,在插入香炉时手竟微微发颤。一侧的司空敏见状默然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翡渊炽立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司空敏、司空月引着慕若将族中各人认了个遍。在头晕目眩的慕若回到他身旁时投以玩味一笑。 在返回前厅之时,翡渊炽与慕若落在后面,翡渊炽的目光追随着一步之遥的慕若,竟升起满心儿女情长的惆怅。他轻拉住她细细端详,慕若看着他黯然的眼神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翡渊炽淡笑着摇了摇头,向她嘱道:“看来老境主和大境主……现在该称是你祖母与娘亲了,如今似乎都护着你。只是……”他遥想当年上境天域因神权易自己之手引发的腥风血雨,不由一阵担忧:“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一定自己小心。” 慕若闻言一惊,她原期望能再回到从前从落雪城到上境天域那段悠然的时光,却又自知如今神器在身,那样悠闲无碍的时光断不会再有了。只是翡渊炽要离开,听起来怎么有些蹊跷?她问道:“你要去哪里?离开多久?” 翡渊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去哪里你不必问,多久?我也不知道。”见慕若拧着眉,他将手轻轻抚在慕若浅蹙的眉间,道:“但我一定会回来的。”说罢不愿令自己过多留恋,在额上印下一吻绝然离去。 慕若目送着他从幽长的长廊离去,飘逸的袍角被风缱绻牵起,仿若依依素手正不舍牵衣。 额间一点温热尚未散,她心中隐隐浮起不安,仿佛此去便是经年。 “我等你!”慕若向那背影高声。 背影顿了一顿,并未转头,也未再停留,就这样消失于转角。也就这样,消失于她的视线中。 第31章 清霄赠玉笛 待慕若回到前厅,前来相贺的人都走了,除了秋海棠。 据说莫小西是听闻翡渊炽离开后追出去的,慕若不禁眸色一黯,心中又是失落又是发酸。而秋家父子赶回南域混境,秋海棠死活不跟着回去,话说是多留两天陪慕若,不如说是等冷清霄现身。 慕若也感觉奇怪,冷清霄接到请柬不可能不现身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海棠随慕若回梓归院,向她问道:“清霄到底……会不会来?” 慕若心中不禁怀疑:难道清霄因为秋海棠故避不现身?随即又摇了摇头,清霄应该没有这么厌恶秋海棠才对。 在秋海棠的时不时叨念之下,傍晚时分冷清霄终于一袭黑衣姗姗而来。 慕若知他从不穿这种颜色,正欲开口问问却看见他一额的汗,忙拿起帕子为他拭了拭,问道:“怎么赶成这样?你赶不上时间也没关系的,得空过来就成了。” 秋海棠在一旁见了微微蹙眉,暗忖他们二人未免太过亲近了些,不悦的眼神轻轻扫过慕若,眸色低垂地遮掩了情绪默立一旁。说来也怪,秋海棠生性活泼热烈,在冷清霄未来时问了许多次,人真来了她又怯怯的一言不发,看得慕若直想发笑。 冷清霄掏出一支玉笛:“喏,给你的贺礼。” 慕若接了过来,赫然发现是其母生前旧物,思绪不由飘远,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帮我到青山扫扫墓。” 秋海棠不解,冷清霄自然知道,青山是他们娘亲埋骨之处。 冷清霄笑道:“怎么在这喜庆时竟想这凄苦事?”他反倒安慰道:“你也不必介怀,若说生身之恩,那也是曾经的事,真要过意不去你还得找你这副尊躯的生养之人。” 慕若想想也有道理,只是这一世她是玉灵托着被弃死婴心头一口余热而生,要说生养之人,必定是护她长大的小胖。她想了想道:“帮我到翠湖边的高峰上寻小胖之墓……” “停。”冷清霄恼道:“先管好活人再管死人。”他郁郁道:“我走了。” 说罢起身向前迈了一步,双眼一黑竟跄踉了一下,几欲昏厥,忙向后收了一步坐回凳子上。 慕若与秋海棠迅步到他跟前,“你怎么了?”慕若急道:“病了?”扶着他后背的手感到一股粘腻,拿起手一看,竟是鲜红的血,慕若大惊:“你受伤了?” 忙将冷清霄扶到床上。 “我没事。”冷清霄挣扎欲起,慕若用力摁着他,向秋海棠道:“帮我摁着他,别让他动。” 秋海棠依言上前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紧紧将冷清霄的双臂按住。 冷清霄无力挣扎,便不再抵抗,只力虚地道:“都说了,无碍的。” 慕若嗤啦一声撕破了他背后的衣服,一条条纵横后背的狰狞伤口层层叠叠出现在眼前,新伤叠着旧伤,皮开肉绽,猩红满目。 秋海棠一些惊叫,显然是被副景像吓到了。 慕若颤着手从须弥戒中掏出药粉,沉声问道:“怎么伤的?”她赫然想起他年少时受过的一次家法,问道:“是不是破仙鞭伤的?” 冷清霄默然不语,慕若摸了摸那些陈年的旧伤,怒起道:“我问你,是不是家法打的?” 冷清霄低应了声:“是。” “为什么?”慕若问道。 冷清霄叹口气嘟囔道:“玉笛。” 慕若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母亲留给他们的东西,要拿回来却必须用鲜血去换。她用力地将颊上的泪抹掉问:“那些旧伤呢?” 冷清霄不耐烦地道:“你不在那些年从学堂跑出去找你,被抓住打的。” 慕若原本堪堪忍住的泪禁不住再次滑落下来,忍泣道:“你不会用点灵药?都留疤了?” “我以为找不到你了,天长日久也许我会把你忘了,那我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点疤……权当是个提醒吧。”冷清霄模模糊糊地说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慕若心中一窒,感到心痛无比。看着冷清霄沉睡的眉眼,昔时那个蹒跚学步、双眼乌黑明亮的婴童浮现在脑海之中,幼时的清霄爱哭爱笑,再长大些又成了坚毅的少年,随后她消失不见了,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他曾遍体鳞伤。 破仙鞭打下去,就算是铜皮铁骨也能皮开肉烂,更兼摧骨断筋,慕若仔细看了看冷清霄的伤情,还真是不轻,她掏出了所有药,选了一瓶便要给他再敷上。 秋海棠出手挡道:“我这有颗化毒生肌丹。”说罢拿出一颗丹药,慕若忙帮着将冷清霄翻起,秋海棠将丹药喂入冷清霄口中,掌手碰到他柔嫩的唇时不自觉的红了脸颊,心中荡开一圈涟漪。 慕若见她羞涩模样,故意道:“这化毒生肌丹号称生死人肉白骨,老妪吃了变美妇,给清霄这样一个大男人吃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怎么会?”秋海棠心疼地看了一眼清霄,若不是慕若在,她绝不愿转开落在他脸上的视线,趁机痛痛快快的看一场。“只要清霄能好,割我的肉给他都愿意。” 慕若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只道她对清霄是喜欢,却没想到是用情至深,她唇角翘起道:“那是这小子的福份,待他醒了我叫他向你提亲。” 秋海棠微撅了撅嘴,不以为然道:“他不会听的。” 慕若笑道:“长姐如母,我可是带大他的人,他会听的。” 秋海棠皱了皱眉,她早对慕若与冷清霄的关系好奇不已,方才一看他们亲近还心中泛酸,后见他们并不是男女之情,反是血亲一般的浓浓情感,又感奇怪,当即皱眉问道:“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慕若笑了笑:“权当我是他亲姐姐吧!” 见慕若含糊其词,秋海棠也不再追问,只是略含羞涩地看了看冷清霄,低头道:“你别逼他。” 慕若见状大叹:清霄真是积了厚德了,被这般好的女子迷恋。 冷清霄背上的伤中微微蠕动着,片刻之后便逐渐生出粉嫩的新肉,连同往日的旧疤也一齐褪去,滑身如同剥了壳的鲜嫩鸡蛋,如脂光亮。 慕若笑道:“这会儿可变成大美人了,愈加迷人了呢!”转而促狭地看了秋海棠一眼。 秋海棠埋头不语。 慕若借故道:“你先陪着他,差不多该醒了,我去给他找身衣裳。” 不待海棠回应,慕若一阵风出了院子,一路笑意抿然。 她沿着梓归院前的道路缓缓而行,一路仙婢都恭敬有加,却遇见了一名奇怪妇人。那妇人一身盛装,先是将慕若打量了几趟后才摆着腰肢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又返了回来,上前便恶声恶气地向慕若道:“哟,这就是以为攀了高枝就成凤凰的那只凡间飞上来的草□□?” 妇人一脸鄙夷道:“仗着迷惑了上域的境主便来我东域作威作福来了?我呸!”妇人狠狠朝慕若脚边啐了一口浓痰道:“狼子野心,以为讨好了新老两位境主便能在灵境耀武扬威了?我告诉你,没用。那两位福薄之人,能有什么长久?” 说了一通总算将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一口恶气吐了出来,一甩袖便欲姗然离去。 “留下一通臭如茅坑的话便想走?”慕若冷冷道。 那妇人闻言怒起,扭过头正待多说几句,不料却迎来了避而不及的拳风,一拳重重的落在她脸了,一颗牙随之喷出,落入草丛之中。 “扬威耀武?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喜欢的是直接动粗!”慕若冷冷道。 那妇人捂着香腮含泪道:“你……你等着!” “你的牙!”慕若高声道,见她迅速没了踪影,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回梓归院,却在一转身后看到了身后高壮的黑影。 “铁剑?”慕若大吃了一惊,铁剑不是在落雪城吗?她不禁问道:“你也飞升了?” 铁剑摇了摇头,道:“铁剑无所谓飞不飞升。”他掏出一个乾坤囊道:“阁主让我送来。” 慕若接过来向里一探,不由得失笑:满满都是暖玉,怕是铺满整个大境主府都够了。 “他什么时候走?你可知他要去哪里?”慕若问道。 “阁主已经离开了,去哪里铁剑不知。”铁剑道:“告辞。” 慕若看着原地消失的铁剑,不禁奇道:“无所谓飞不飞升?原来他并不是下界修士啊!” 她将乾坤袋收起来,在草丛里翻找,总算把那颗牙找到了,垫着帕子将它拈了起来。心道:这妇人也不知是何人,敢这般语言辱慢义母,她思忖着还是要先把这事跟司空月说一声,若是让她恶人先告状就被动了。 可是司空月在哪里她还真不知道,拉住了一名路过的仙婢打听道:“你欲往何处?” “婢子要往药房。”仙婢应道。 “你可知大境主现在何处?”慕若问道。 “宿月居,婢子可带小姐过去。”仙婢恭谨地应道。 一路上慕若略略了解了府中的一些情况,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名唤清凌。” “在药房做事?”慕若又问。 “是!” 慕若又问了一些问题,清凌几乎问无不答,答无不详。 当慕若到宿月居时,告状的恶人已然先到了。 慕若一进宿月居,那妇人便已哭哭啼啼地坐在司空月下首,委委屈屈的怒斥着慕若的凶残。 慕若跪地行礼,司空月久久不令她起身,只问道:“你说说,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妇人抢道:“她缺少教养,脾气太盛,连你羽叔都不放在哪里,更何况你婶子我。” 慕若想起那个阻着她和翡渊炽在宗祠上香的老者,心道那般白发苍苍了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真是老牛吃嫩草,只是这嫩草也太干杂肤浅了些,不由得带了声笑哼。 妇人耳朵很伶俐,当即尖声道:“境主你看,她就是这样毫无教化之人,应该立即将她送到禁忌崖关上几年,好教她反思反思。” 司空月蹙了蹙眉又向慕若轻斥道:“若儿,你怎么这般态度?” 慕若道:“禀娘亲,若儿是笑这位夫人黑白颠倒,恶人先告状。” 妇人双眉一立:“你血口喷人!”她捂着肿得老高的腮边惨呼:“唉哟!你不光打人,还想污蔑于我。” 慕若掏出那颗被打掉的牙道:“是谁红口白牙,咱们听听这牙怎么说。”紧接着,她掌上断齿便将那妇人拦住慕若怒骂的声音重放了一遍,当说到“那两位福薄之人,能有什么长久时”时,妇人的脸色煞白,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里。 第32章 血光染神器 司空月心知族中许多人对大境主之位垂涎已久,尤其司空羽及他的儿子更是早就将谋算打到了她头上,只不过没想到这位族婶的耐性比她想像的要差得多了。 她冷笑一声道:“婶子,没想到你人前相敬如斯,背地里却是刻薄如此。” 那妇人讷讷低语“怎么会?”据说大境主新收的义女不过是下界飞升不久的,怎么可能施展得出这种回溯过去情景的术法?亦或是她这是唤了物灵……这不可能啊,召唤出死物之灵为证也不是她这种刚飞升的人能做得到的。可若非如此,为何自己讲过的话生生的又跑出来了? 妇人一脸不解,转而讪笑道:“我的本意是怜惜老境主和你,并无……并无不敬之意。” “祸从口出,再有什么不当言语就准备从此喝稀汤度日吧,无齿嘛!”慕若冷冷道。 司空月看着妇人忿而不语,接道:“婶子既看不住自己的嘴,那便管好自己的腿,以后就留在自家院中静静心,莫再进境主府冲撞了我女儿,送客!” 待护卫将一脸气辱的妇人送走,司空月看着老实跪地的慕若道:“起来吧!” 慕若爬了起来,揉了揉膝盖,踉跄地将屁股挪到椅子上坐下。 司空月嘴角一挑嗔道:“淘气。”又问道:“你刚才用的什么办法让那断齿生言?” 慕若从包着断齿的手帕下拿出一块幻音石,司空月不禁哑然失笑这幻音石能记取人的声音,亦能改变人的声音,估计是慕若一句不差、连语气都无丝毫不同地将那妇人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暗暗汲取她的声音做了改变,便原声再现了。 “这些人麻烦得很,你刚来,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待立得稳了来日方长。”司空月交待道。 慕若颔首:“若不是她今日辱及娘亲,若儿也不打算搭理她。” 司空月心中拂过一丝暖意,笑了笑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吧?” 慕若点了点头,司空月又道:“你祖母明日便要闭关,她……仙劫将至,本欲等你立足稳了再入关,但时不待人,你要自己争气啊!” 慕若一怔,重重的点了点头。 从宿月居回到梓归院,冷清霄已经醒了,且换好了齐整衣裳,想必是自己须弥戒中备着的吧。 见他正欲离开,慕若交待道:“帮我寻块召魂玉。” “查之何用?”冷清霄问道。 “找来自然就知道了。”慕若并不多言。 秋海棠见冷清霄要离开,一脸怯意、满是为难,她既想追着他一道走,又怕他拒绝自己,一时间立在那里轻咬着唇一副无比纠结的样子。 慕若见了轻笑道:“再替我把海棠送回南域。” 冷清霄脸色黑了黑,倒没有拒绝,秋海棠感激地看了慕若一眼,追着他离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倒还平静,司空月时常将她领在身边熟悉境中事务,其余的时间她都用来参悟神器与神簋之中隐藏的术法,半年时间小有所成。 只是眼看岁尾将至,离开了半年时间的翡渊炽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让人去上境翡渊府问讯,仍旧是杳无音讯,她不由得暗暗担忧起来。 这一天宗祠一改平日里寂静无影的冷清,一年一度的宗祠年祭便要开始了。 慕若寻思着时辰尚早,便往园中散散。东境境主府上万年来几度拆建翻修,不断的扩建,早已不复当初的样子。但无论怎么样改建,这园子都是境主府居中的后园,山石流水、轻瀑叠翠,静逸中透着古朴,据说保留着古时的风貌。 不知是人们都往宗祠去了还是缘于年终忙碌无人有闲情逛园子,今日的园子显得格外的幽静,几乎一点声响都没有。 慕若一直觉得有骨子说不出的诡异,行到园中时见流水静滞才惊觉这种诡异的出处,再看周围无声无息,一丝风都没有,连带得枝叶仿佛失去了生机,甚至鸟虫都噤声不语,静悄悄的,仿佛所有的活物都屏住了气息,凝滞着,等待着……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划破宁静,一名白衣仙子逸然出现在前方□□里,身姿袅袅,含情美目频频回望。 眼看着她边走边望,已然要撞上自己了,慕若朝旁边一避道:“小心了。” 仙子却没有任何反应的,带着笑意从慕若身边跑了过去。慕若见她的手擦过了自己的手背,可为何却一点触感都没有? 再看那仙子回望之处,一名眉眼间有些阴鸷的黑衣男子紧步追上,慕若又朝花丛里躲了躲,明明见那风神俊逸的男子的衣袖一扬,广袖拂在了自己脸上,却为何仿若无物一般? 慕若呆怔的看着由身边经过的男子急步上前一把将仙子扯在怀里,低头俯视的眼神里情意缱绻,骤然间怀拥着佳人腾空飞身而去。 二人衣袂翻风,瞬间风也至了,鸟也叫了,枝叶摆动,流水轻唱。远处的流瀑亦传来了声响。慕若再回神一看,那双男女已毫无踪影,仿佛不曾路过一般。 慕若蹙眉,心中疑窦难解。 这时仙婢匆匆寻来:“小姐,时辰快到了,咱们该去宗祠了。” 慕若点点头,在往宗祠的路上慕若打听道:“你刚才可见一男一女打这花园出去?” 仙婢答不曾见。 “那这花园中……可有什么关乎鬼魂之类的传闻?”慕若想了想,问道。 仙婢摇头道:“未曾听闻。” 慕若暂将疑问压下,思忖着或许可以问问义母这到底是何因由。 慕若到时,司空月已经在宗祠了。 “若儿来迟,请娘责罚。”慕若心虚上前道。 司空月笑道:“不曾迟,许多族亲还未到。”说罢转头向护卫问道:“为何都快到时辰了人都没来?” 不用护卫回答,门口一阵嘈杂,数百人全副武装持刀执剑地迅速冲了进来。 “放肆!宗祠禁地,岂能携带武器入内?”司空月见状双眉一拧,凛然斥道。 “为维护我族传承以正族风,自当用非常之举。”循声望去,发声的正是司空羽。 “司空羽,你欲意何为?想反了不成?”司空月冷冷发问。 “我代表族众,要求大境主将镇境神器交出来,由族中代为保管以免落入他人之手。”他眼眸微微一眯,阴冷的瞥了一眼慕若。 慕若心中一惊,难道这些人知道了神器在她身上?眼看着她没了靠山,老境主闭关、翡渊炽没了踪影,今天是趁机要置她于死地了。 “笑话!神器自由大境主保管,什么时候成了节日里的花穗,人人皆抢着摸一把瞧几眼了?”司空月冷然问道。 “还请大境主将神器给我们看看!”司空羽恃无忌惮地道。 司空月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慕若挡在身后怒道:“司空羽,东境之内我还是主宰,凭你这几个人马就想□□不成?未免太过天真。” 司空羽哈哈大笑:“我的大境主,你就别唱空城计了,你有意扒着上境境主这座大靠山,闻他入了碎墟生死未明,前后派了几拨人进去了?自作孽怨不得他人。” 说罢他掌中辉光点点如无尽利刃朝司空月射来,与此同时四个蒙面人从宗祠的四个角落里暴起,空气中有着异物如丝涌动,朝母女二人网罗而来。 “天罗地网!”司空月大惊将慕若拍飞出去,也正因为如此丧失了抵挡的时机。 慕若因为司空月的一掌飞身而出,撞断了廊柱落在地上,她错眼不离的看着司空月,天罗地网将她罩住,那辉刃没入她的躯体,涌出了斑驳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