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文集》 上韩剧 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看琼瑶、岑凯伦的言情小说,有时沉浸在情节中不能自拔。那个时期,充满着幻想,觉得美好的爱情都如童话一样完美。对爱有着太多的憧憬,想象着对方应该是个气宇轩昂的伟男子,而且家缠万贯,人品又好,能不顾一切地为了喜欢的人做所有的事。却不曾想,幻想中的男人在现实中怎能觅得到?随着岁月的流逝,心也逐渐成长起来,做梦的年龄一去不复返。 白马王子的影子越来越淡,想着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就已经不错了。 可是学的专业是幼师,从学校到工作岗位,接触的是清一色的女孩,男人在自己的圈子里永不存在。独自一人又孤独了多年,逐渐步入大龄阶段。看着身边的小姐妹恋的恋,嫁的嫁,都有了歇脚的地方,心里虽着急,但表面上依然虚伪地淡定自若。父母倒是沉不住气了,隔三岔五地请人为我介绍男友。接触了几位,却怎么也提不起再次见面的勇气,所谓的恋情一个个都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了。不禁感慨:小说里的男人,作者也太给神化了吧。 后来,单位里的同事介绍了他(我现在的老公)。乍一见面,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小朱也真是的,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男人,风一吹就会倒似的,跟我心中的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与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说不定今后谁照顾谁呢。于是见面那天,我窝在沙发里一直无语,跟个哑巴似的想将沉默进行到底。 屋子里有三四个男人在吸烟,将十几平方米的客厅弄的烟雾缭绕,呛鼻的味让我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没想到他把手中的烟掐灭了,那是一个很微小的动作,我估计其他人都没察觉,我是无意中看到的。然后,他又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关切地转过身问我:“这下好些了吗?”他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有特色。 就只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举动,还有那一声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问候,我竟然感觉自己的脸莫名地在燃烧,心也莫名地快节奏地跳跃。以前接触的男人也都在这样的场合跟我见过面,但又有谁像他一样一边聊着天,一边还时常关注着身旁的我呢。 做梦的季节已逝,现实生活才是最真切的。这应该是个懂生活的男人。 交往后,他果然时时刻刻为人着想。虽然身体单薄,人精瘦,可他的内在却是坚韧而硬朗的,骨子里还隐隐透出温暖的气息。让人感觉他应该是个虽然范围不大,却足可以让人放心地躲避风雨的港湾。于是一年后,我无怨无悔地嫁了他。 婚后的日子虽然清贫,但他会削了苹果递到我手里,会捉住我的脚丫子轻拍一下,然后小心地给我剪趾甲,会每天倒水逼我喝下去,会半夜起来帮我掖被子。许多的细节都做得服服帖帖,令人感动。当然他还不会忘了甜言蜜语地夸我几句,或走在大街上恶作剧地揽紧我的腰,直吓得我惶惶然得躲避着熟人的眼球,他却把我揽得更紧,说:没事,咱俩是夫妻,又不是偷情的。日子像是在蜜罐里泡着,幸福美满。 但任何东西都不会久远地鲜活下去。生活琐事,儿子的降临,都让我们感到了紧张和束手无策。随之,老公的工作也忙碌起来。曾经的美好插曲被锅碗瓢盆的震撼声给淹没了,老公惯常为我服务的细节也在一天天地消失。有时我不免抱怨。他就回我:为什么只能是我为你服务,你有为我服务吗?一句话呛得我哑口无言。想想也是,自己一直就在老公的呵护下过日子,依赖他比依赖父母还强烈。许多应该是我干的活老公都自己承担去了,比如熨衣服,添置生活用品,下厨房等,便涌起一丝愧疚。一篇文章上说,爱情是个跷跷板,一方和另一方不能相差太多,否则会失去平衡。可能自己一直有女人应该被男人宠爱、被男人小心呵护的心里,当老公有了一丝的怠慢便感觉我们的爱出了状况,却不曾想男人也是需要疼的。但让我一下子换个人似的对待老公,心里怎么都转不过弯来。我甚至很顾虑老公会变本加厉地要求我或使唤我,让我们跷跷板的重心转换了方向。 所以,平淡的生活持续着。 近段时间,电视中播放韩剧的频道越来越多。本来我是不屑看韩剧的,觉得剧集太多,可能情节会索然无味,把一个镜头拉得老长,或把一些片段以回忆的形式放了又放,所以当周围猛刮韩潮的时候,我却趴在电脑桌上玩着各类游戏。 有一次,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妹妹打电话过来,跟我说起韩剧没完没了,什么演员漂亮得没法挑剔呀,衣服新潮又有特色啦,生活丰富烧烤泡菜辛拉面样样都叫人嘴谗呀。 我能想象她在电话那端眉飞色舞的样子。当我告诉她我没看这些电视的时候,她惊呼:你这人有病呀还是赶不上潮流了?跟你说,中央八台在放黄手帕,挺好看的一部戏,你一定要看呀。 第二天,我就真看起了黄手帕,是挺随便的那么一看,结果后来几天却舍不得弃掉了。不过韩剧吸引我的,并不是那些赶潮流的物质生活,我还是欣赏剧情中那些细腻的生活方式和韩国人的处世态度,他们的内涵和气质让人感动。 渐渐地,老公在我的动员下也参与进来了,我们一起偎在沙发上看韩剧,一边看一边为剧中的人物感慨,然后又对照着自己的生活品头论足。剧中有段对白曾让我热泪盈哐,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丈夫对他的妻子说的话,是一个男人的肺腑之言,句句都饱含着丈夫对家庭、对妻子儿女的热爱。当时看的时候,我感觉老公紧紧环住了我。我回头寻找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眶也是湿润的。 韩剧让我们彼此的思想都在翻天覆地地改变着,我们一起努力维持着爱情这个跷跷板的平衡。因为韩剧,老公的温情回来了,我又有了被人呵护的幸福感,同时自己也有了一些很大的转变,在接受老公的爱时,我也同样把关爱付出。 当如白开水一样的婚姻被兑入了一缕缕如蜜一样的情丝时,你还会感觉它是索然无味的吗?真得感谢韩剧,让我们懂得了为生活这杯水加点调料。(不久,在一次儿子学校组织的知心姐姐卢勤的家庭教育讲座上,知心姐姐也说到韩剧,她希望每个家长都去看一看韩剧,韩剧中的对白很可能改变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态度和方法。) 往后的日子,韩剧就一直伴随着我们。 水 谈朋友的时候,他总是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我一瓶水。我感觉周围的眼光有点不屑,有点同情,仿佛我们的生活很清贫,只能用一瓶廉价的水来维护爱情。而他们的健力宝、可乐、芬达却五彩缤纷地显露着贵重的气息,令空气都变得清香曼妙起来。 其实,周围人的眼光和潜台词只是我自己的想象在作祟。说真的,我非常希望他能递给我一瓶有颜色的液体,黄的、红的、咖啡的或乳白色的,但始终没有。哪怕和朋友们一块出去,他也是一成不变地递给每人一瓶纯净水。而其他人,则会回敬我们有着或酸或甜或清香的各类饮料。他往往不喝,也绕着弯子叫我别喝,说水是最好的饮料。我却不屑,面对着他咕咚咕咚地喝那些被他称为垃圾的东东。不过喝完后,嘴里残留的酸味确实使人感到了不舒服,于是又掏出他给的水来稀释一下,感觉才好了些。于是暗想,要是不喝那些花里胡哨的液体,嘴里肯定不是这种杂七杂八的味道。 旁边的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我往嘴里猛灌水,表情过分地淡漠和平静,可我明白,他心里一定在偷笑。 渐渐地,居然离不了那种瓶装的水了,许多的报纸和媒体大肆渲染着水的好处,什么能减肥呀,美容呀,排毒呀,润肤呀,简直一灵丹妙药。出去逛逛,众多人手里提的也都是那瓶在我以前看似清贫乏味,今朝却润心清脾的纯净水。便想起他的聪慧和自己的愚笨来。他常看报,本来就对养生这方面有所讲究,顺着他不就得了,偏偏还跟着他较劲,让我在婚后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流露出对水的热爱来。还好,在家里喝的水都是他先倒在那只豆绿色的小瓷杯里然后递到我手上的。在喝着水的同时,也领略着水的甘甜,或是生活的幸福。 一次看见杂志上说有的婚姻如一瓶白开水,太平淡了,再也激不起爱的涟漪,于是这样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我却认为婚姻应该保持白开水一样的纯净,白开水是生活中的主料,可以加糖,加醋,加盐,加香料,加味精、加色素的,能调出各种各样的滋味,让生活变得有声有色。把喜欢的东西加入那杯白开水,如同加入了甜蜜,加入了幸福。而那些用了各种工序加工成的饮料却是加不了佐料的,如加了,反而会变味,甚至会中毒。 还是让我们的婚姻保持如白开水一样的纯净吧。其实它也如一幅画的底色,干净透明,没有一丝污点和杂色,懂生活的人可以在空白处任意挥洒出亮丽的色彩来。 温暖的冬夜 元旦那天,镇上的电影院终于开业了。那宏伟的建筑在她们姐妹看来,是多么神圣而又辉煌,充满着难以令常人体会得到的艺术氛围。影院的廊檐下挂着一长排醒目的红底黄字的宣传语:今天电影院放映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 姐妹俩兴奋地不得了,忙跑回家请示父母。母亲极力地阻止:“两个姑娘家,晚上怎能随便出去呢,万一出事怎么办?”父亲也说:“别去看了,我们都不放心。” 姐姐那年十六岁,妹妹十四岁。姐姐说:“我们都这么大了,你们还不放心什么,路上又没老虎。” “这世道,比老虎厉害的多得是,你们小孩儿家的,懂什么呀。” “我们就要去嘛。求求爸爸妈妈了,今天就让我们去吧,就这一次。”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姐妹俩都不吱声了,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无声地打转。 姐妹俩都不肯吃晚饭,以绝食来进行反抗。 父母终于妥协了。父亲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几块钱,递给姐姐。姐姐接过钱,小心而又欣喜地把它们揣进了上衣的口袋。那钱可以换来进影院的通行证。 电影很好看,影院里安静极了,女主角的声音清脆悦耳,悠悠地荡进座位上每一对竖着的耳朵里,那是露天电影所没有的纯音。姐妹俩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兴奋。 但很快的,电影放完了。影院里繁星一样亮晶晶的灯闪烁在眼前,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舒畅。姐妹俩留恋地瞥了一下舞台上空白一片的幕布,默默地随着涌动的人流走向出口。当姐妹俩走完长长的过道,迈出门厅的时候,一股阴冷的风刺骨而入,妹妹不禁打了个冷颤,身子往姐姐旁边靠了靠。听见有人在大声地说:“下雪了,怎么下这么大的雪呢,地上都白了。” 姐妹俩纵眼望去,果然看见大片大片的雪欢快地飘下来,如果人声不喧哗,一定能听见落雪的沙沙声。那冬季的晚上的寒冷的雪,在影院廊前灯的照耀下越发地苍白而密集。那一阵紧似一阵的雪仿佛从天空的漏洞里倾泻而出,永无止境。 散了场的人们从拥挤的暖流中一下子跌入了冰窖,那种彻骨的寒冷渗入五脏六腑。大家哈着气,跺着脚,不知夜色中黑暗背景下的雪白还会怎样着色于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脸颊、脖颈、耳朵、手心手背。 妹妹紧紧地挽住姐姐的手臂,无比痛恨地说:“早知道有这么冷,我死也不会来看这电影了,还让爸爸妈妈不高兴。” 姐姐因牙齿碰撞而发抖的声音尽量开着玩笑:“值得的值得的。以后有机会还来看。” “那边一对男女都站了快半个小时了,像是来接谁的。”影院里的工作人员好奇地说。 姐妹俩随着说话人的眼光望去,果然看见在伞下有俩人在伸长脖子焦急地望着影院的大门处。那伞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像要把伞下的人压垮。伞下的四只脚不停地跺着,踏着,但四只亮晶晶的眼睛却一眨都不眨,仿佛眨一下眼,他们想看见的人就会消失了似的。 姐姐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愣了好长一会儿,才从嘴里嘣出吓人的声音:爸,妈。那声音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颤抖地厉害,似乎还掺杂着一腔哽咽声。妹妹这才定睛仔细地看了看伞下人的脸,果然是父母。他们飞快地奔过去,拥住父母的肩失声痛哭。 母亲把手上的大衣披在姐妹俩身上,一股暖流顿时隔开了冰冷的世界。那种潮湿而又厚重的感觉温暖着姐妹俩以后每一个寒冷的日子,就如柔软而绵长的手臂永远地亲抚着她们的身躯、灵魂和精神,令她们从此远离一切坎坷和荆棘,一生都过得幸福而踏实。 父母永远是子女的保护神啊! 如影相随 每天下了班去母亲家,总是会看见母亲系着那条已经发白了的围裙忙碌在窄小的厨房里。可是那天,我没有看见她,卧室、厅堂、阳台里都没有母亲的身影。七岁的儿子告诉我,外婆病了,又吐又泻的,正在楼下的医务室挂盐水。父亲说,可能中午吃醉蟹,吃坏了肚子。我这才意识到,下午自己的胃也不舒服,也吃坏了吧。 母亲拖着虚弱的身体进来了,儿子懂事地问,外婆好点了吗。母亲说好多了,但肯定吃不下饭。母亲又说,幸亏宝宝中午是在学校吃的饭,要不也拉肚子,那可就糟了,宝宝晚上咱们就不吃醉蟹了,吃清淡一点的。 晚饭时,母亲躺在床上,说是没有食欲。但她一个劲儿地担心着我们,老是唠叨,会不会是其他菜里的问题呀,你们也别吃茄子和肉了,葫芦应该没事的,如果真有农药残留,也被削了皮,问题应该不大吧。就让宝宝多吃点葫芦。但母亲转而又说,最好葫芦也少吃点,万一一餐饭,就在母亲的亲切唠叨声中结束。 我和儿子将回家时,母亲起床了,搂着儿子问,肚子难受吗?儿子说,外婆,您就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母亲还叮嘱我,多留意一下宝宝,孩子生病多痛苦呀,有事打电话吧。你自己也赶紧吃药去。 我和儿子快走完楼梯了,母亲还呆呆地守望在门口。那眼神像是有一条无限长的线牵扯着我们。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了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赶紧开了门接听电话,果然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话筒里悠远地传来,你们都没事吧。我说妈,你就管好你自个吧,我们没事,挺好的,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你别老记挂着。母亲说,那我挂电话了,有什么事你千万要打给我。我说一定的,您放心吧。母亲这才挂了电话。 过不多久,儿子肚子突然就难受了起来,去了两趟厕所也无济于事,还痛得哭了起来。我赶紧牵起儿子的手直奔医院。 儿子问,为什么不给外婆打电话,您怕外婆担心呀。我说是的,外婆自己也病着,如果再让她担心,病就越不会好了。儿子强忍着痛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妈,现在我好多了,您别着急。不知怎地,我望着儿子日益成熟起来的脸,不禁酸了鼻子。 透明的液体清澈无比,但它们滴落的速度却是那么的漫长,儿子平静地坐在病人专用的椅子上,接受着液体一滴滴地流进他的体内,这个过程沉闷而单调。等玻璃瓶里的液体完全空了的时候,墙上的那口钟正指向十一点,是晚上的十一点。儿子困惑的脸有了新鲜感,那是护士阿姨拔针头之际把他的瞌睡给赶跑了。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牢牢地捏着贴有创口贴的针眼,样子就像一个小大人。 我们俩走在卫生院空旷的大院里,月光苍白地射下来,把我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像在上演一出乏味的皮影戏,台下没有观众,影子越发地孤单。 突然,眼前出现了另外的影子,那是一辆旧式的单车,车上有两个亲密的身影紧挨着。儿子大声地叫了起来,外公外婆。由于暗夜的冷清,儿子的声音越发地响彻天际。我借着月光,父母的身影和脸庞清晰如白天,俩张老脸写满了担忧和牵挂。你们怎么来了?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母亲说,睡觉醒来忍不住又打了个电话,没人接。赶到你们家,家里没人,我们就赶来这里了。没想到宝宝果然也我真担心哪,肚子痛起来,大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宝宝呢。 儿子说,外婆,我挂了点滴,看得又及时,已经没事了。 母亲可能觉得儿子气色、精神都不错,眉眼才舒展了开来。但不久,她自己却又呕吐了起来。我望着母亲苍老的身影,喉咙里梗满了酸楚。其实,站在一旁的父亲又何尝不是一样牵挂着我们呢,只不过男人把脆弱深藏在了心底罢了。 在我们的生命中,如影相随的始终是我们亲爱的父母,他们就如我们的影子,一直伴随在我们左右,直到永远 玫瑰的漫是短暂的 正着手跟磊结婚之际,单位里新来的林闯进了她的生活。 磊什么都好,但是跟林相比,磊太过生活化,没有林的时尚和浪漫。她望着办公桌上鲜艳欲滴的血红玫瑰,平静的心开始如浪般翻腾。 和磊相处整整五年了,在她的记忆中磊送花的历史是一片空白。他只懂得实实在在地照顾她,为她送饭,接送她上下班,凡事都顺着她。如果她要求磊情人节送玫瑰,磊也做得到,但她就是不开口,等着磊自己开窍。可磊纯粹就是个愚木疙瘩,五年了,玫瑰一次都未曾在他们的爱情中开放过。 她忧忧地叹了口气,望着办公室里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心又在情人节的这天灰暗了。 还好,林一大早捧了束玫瑰送给她,才让她不至于被同事笑话。可这花要是磊送的该多好。她呆呆地盯着其中一朵开得艳艳的玫瑰,想着心事。 林兴冲冲地进来,打扮得像去相亲似的,然后粗鲁地拉起她直奔咖啡馆。她在浪漫的氛围中沉醉了,眼前、心中、脑子里都是林阳光般的笑脸。他们一起喝咖啡、一起点燃温馨的烛光、一起相拥而坐那天晚上,她一夜无眠。 第二天,她绝然地和磊分手。 磊做梦都未曾想到,他极力地挽回,回忆着他们相处的五年时光。她却无动于衷,漫长的恋之路被短暂的玫瑰花期所淹没。 她说,我如果跟了你,我就不会幸福,我要寻找自己的幸福。磊彻底地绝望。他抛下一句话:如果离开我你能找到幸福,我们分手好了,祝你永远幸福。 以后的日子,她都和林在浪漫和激情中度过。她非常庆幸自己能遇到林,否则,她一生永远都不会懂得浪漫的爱情该是什么模样。 但美好的日子总是特别地短暂。她在不久的一次体检中被查出患了绝症,医生说要化疗,还要手术,而且不能保证治好。 她彻底地懵了,想着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幸呢。美好的生活还刚刚开始,老天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平? 林如往常一样捧着玫瑰来看望她,劝她坚强地与病魔斗争。只是后来,化疗让她的一头秀发不停地脱落,她曾经美丽的容颜干瘪了,憔悴了。好象林送过来的玫瑰在渐渐地凋零,枯萎。林也好久都不曾来过了,连电话都不打。母亲说,他肯定忙着呢,你还是安心养病吧。其实母亲知道,林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其实她也知道,林的爱和他的玫瑰一起凋谢了。 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因为生和死对她已不重要。只是有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地想起磊,要是不和磊分手,磊一定会天天来陪她,磊一定会给她褒汤喝,磊一定会用宽厚的胸膛拥住她瘦小的身躯。 或许是缘分,也或许是心有灵犀,磊有一天真的就出现在了病房里。他焦虑万分的眼神让她体会到了深深的爱意,她忽然有一种欣喜,有一种踏实感。 磊果然如她想的一样,天天陪在她身边,天天给她褒汤喝。 她阴郁的心情明朗起来,病情也出奇地好转,后来甚至恢复如常。 出院那天,出租车里飘出赵咏华的歌,那几句结尾的唱词让她深深地感动:“我会想到那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等到我们老到连哪儿都去不了,我依然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 真正的浪漫,应该是天长地久的,所谓有情调的浪漫,比如玫瑰,比如烛光,只不过是过眼烟云,经不起时间之河的流逝。玫瑰会凋谢,烛光会熄灭。只有真爱,像磊的爱,才是在心灵深处珍藏着的,岁月之河不会轻易地把真爱带走。 怀念夏夜 街上的霓虹灯在天还没有完全融入黑暗时就已经闪烁得五彩缤纷了,与街两边商铺里透出的光亮、急驰而过的汽车头尾灯璀璨在一起,使夜没有了想象中的黯淡。可是只要你仰望天空,就会感觉夜的浓郁完全在头顶上凝聚了。 匆忙的脚步其实是令我无暇顾及天空的,尤其是晚上的天空。是走在旁边的儿子惊奇地说:“妈妈,我看到星星了。”我才仰望天空的。但星星在哪儿呢,我费力地张望着,好久才找到无边的天际零星地散落着的两颗星。它们像是被星妈妈遗弃的两个孩子,孤苦无依地迷失在地球的上空。还好,旁边有一轮弯月疼爱地伴着它们。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感到了夜空的孤寂和凄凉,跟人间热闹的夜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夜空,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模样? 我们小时侯的夏夜,人间充满温馨,天空热闹非凡,即使没有电视、没有娱乐城、没有杂七杂八的店铺,夜晚也一样地丰富多彩。 那时的夜是天然的,纯净的,清新的,可以不仰望天空也会感受满天星斗的光辉,可以不侧耳倾听也能意会人间的窃窃私语。记得每次吃完晚饭,我和妹妹都会如鸟雀一般地飞往桥头,奔上一级级的台阶,坐在桥梁上的大人们会挤出一块小小的地儿献给我们,我们便理直气壮地占有了,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又哪能坐得住呢?不到一分钟就把地盘还给了他们。十来个孩子就聚在一起拣起小石子,跟桥下静静躺着的河做起了永不厌烦的游戏。小石子落水的“扑通“声打破了河的静谧,连小歇在那儿的星子都细碎成一片,匆匆地逃回天际。但一会儿,它们还会回来,享受河床清凉的怀抱。 我们在重复的欢笑中忘我地戏耍着,直到桥上的人气渐少,才意识到夜渐渐地深了,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河,告别了桥,告别了落在河里的星星,结伴回家。 回家的路上虽然没有路灯,回家经过的所有屋子里虽然也没点灯,但天上的星星照亮着我们脚下的路。因此我们能看清串到脚边的蛇的魅影,能看清蟋蟀在我们的眼前跳来跳去,能看见草在夜色中翩然起舞夜只是比白天多披了一件黑羽衣罢了。 穿过狭窄的弄堂,家便在夜色中呈现出来。父母坐在发红的竹椅上摇蒲扇,其实晚风已经够大的了,头发凌乱地飘着,树影也在不停地摆动。蒲扇此时的功能是赶走行走在低空中的虫子蚊蝇。那扇面碰撞手肘、脚踝的“啪嗒”声声声入耳,赶跑了逐渐逼近的睡意。妹妹和我爬上了桌子,像偷油吃的老鼠钻进了主人设置的陷阱里,一动不动地仰天而卧。因为那张狭窄的桌子容不得我们有过分的运动。 星空就彻底地悬在了我们的头顶上,密密集集的星子一定在赴着一场热闹的聚会。它们穿着缀满金银亮片的晚礼服,在歌唱、在舞蹈、在私语、在低吟。我和妹妹小声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但往往数不了十颗就继续不了了,星星多得我们无法分清哪颗是我们数过了的,哪颗是没数过的。只有滑向天际的流星才让我们清醒有一颗星星累了,回家了。父母则一边为我们赶着蚊子,一边讲述着古老的关于星和星座的神话传说。在倾听中,我们仿佛走进故事看到星空中踏云而来的牛郎和织女约会在银河;看到月亮上的仙子在月宫中长袖飞舞,摇落一地的桂花香 但现在,我的儿子却连看见满天的星辰也是一种奢望了。虽然他能够从电视上,书籍中找到那些优美的故事,可他无法走进我们当时仰望繁星,近距离地窥探星空时的意境了。 人类的街灯灿烂了,难道一定要污染、泯灭了遥远的星空吗?谁都不希望这样,可事实就是这样残酷地存在着。 春天般的绿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这一年,我所有的努力和刻苦将有一个结果;这一年,也将是我人生的一个大转折;这一年,更是决定我未来的生活和工作的关键性的一年。因为我将在这一年的七月份参加高考。 春天的脚步充满着喜悦,像我心中的希望一样在一寸一寸地变成绿色。但天空还是坚硬地冰冻着,冷风冷雨呼啸而过,掩埋了刚刚浮出心头的一丝温暖。繁复冗长的试题和文章如一座坚固的冰山压在我的头顶,冷和硬的感觉把人缩进了一个窄小而脆弱的壳中,不能动弹。 忽然“哐当”一声脆响,惊动了我所有的神经。那声音是从对门房里传过来的,但那儿已经封尘了多年,它的主人都搬去了另一个繁华的城市。 我惊奇地从我的壳中挣扎出来,看见三个人闪进了对面那扇半开半闭的门。其中有个是未成年人,如猫一样躺在女人的怀里。女人三十来岁,她在关门的时候看见了我,微笑着说:“我们是新搬来的。”她可能也看见了我手中厚厚的书本,依然微笑着问:“看书呢,要考大学了?”我如啄木鸟给树治病一样点着头。然后又缩回我的壳里去了。 晚上,对门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把本来宁静的夜划出了一道口子,像是天庭中有声音漏了出来,声线从口子里集中着俯冲下来,砸进我的耳朵里,惊天动地。母亲来回地踱着步子,愤愤地说:“这一家人,来得真不是时候,囡囡还怎么静得下心来复习呢。倒霉透了。”孩子的哭声延绵起伏,书上的文字都听得挪动了位置,稀里糊涂地在纸上乱跳。 第二天晚上,婴儿的哭声依旧。但很快地,我听见那声音下了楼。拉开窗帘,就着楼道里的灯光,我看见对门的女人怀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急匆匆地行走着,后面的男人好象在对女人说:“我来吧。”女人就把孩子递给了男人。两个人的身影在初春的冷夜里越走越远,孩子的哭声渐渐消失了,小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如一个羞涩的姑娘文静地伫立着。母亲说:“可能孩子病了,去医院了吧。” 但以后的几天晚上,对门的夫妻俩都会在孩子哭的时候匆匆抱着孩子下楼。我望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背影,问母亲:“孩子生病该不会这么久吧,再说,也用不着晚上看病去呀。”母亲掖了掖衣角:“管它呢,不过这家人是有点奇怪,怎么会每天晚上抱着孩子出去呢,天又这么冷。” 我胡思乱想着对门的行踪,忽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那一男一女该不会是人贩子吧,对,一定是人贩子。他们在白天偷偷地把小孩领回来,然后在晚上进行交易,怪不得要把孩子焐得严严实实的,怪不得每次都是在孩子哭声一响就匆匆出去的。 我把想法告诉了母亲,她吓得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对了,我看是在干这种勾当,这可怎么好呀。整天跟罪犯住在一起,想想都怕死了。” “可他们又不像是干这个的呀,你看那女的,很文气很有修养的。那男的又一表人才,很和气呢。”我玩弄着手里的笔套。 “这你就不懂了,人不可貌相知道吗。否则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人被骗呀,他们都是被表象给迷惑了。”父亲在一旁掺和。 “那怎么办,我们报案吧。把事情解决了,我们才能宽心呀,囡囡也好认认真真地复习。你看这几天被闹的。”母亲说:“也不是正儿八经地报案,就是让警察来调查一下。” 于是父亲在第二天把对门的情况告诉了管辖我们小区的林警官。林警官说当晚就会跟踪他们的,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那天晚上,竟然飘起了雪花。都说春雪比冬雪厉害,会把冷刺进人的骨髓,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我抱着一个大枕头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虽然心思都集中在了那件事上,但雪花飘落的沙沙声音还是轻轻地在屋子里飘荡开来。我能想象此时屋外的雪花是怎样肆无忌惮地跳着它们晶莹剔透的舞蹈的,它们一定是一群被宠坏了的小胖墩,正在疯狂地减肥,把空气中的每一个缝隙都塞得满满的。拥挤着从空中跌落,把身上所有的冷气都带到了人间,弥撒开来,然后钻进一层层厚厚的衣服,再钻进皮肤,最后来到骨子里落脚。人就冷得发抖,冷得紧缩成一团,冷得牙齿控制不住地打架这样的天气,对门的人还会出去吗? 正想着,我听到了外面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忙守侯在阳台上向下望。一会儿,对门夫妻俩的身影被灯光映射在雪地上,涂抹着斑驳的色彩。“把毯子裹紧点,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宝宝。”女人一边说,一边去掖男人怀里孩子的毯子,呼出的气如正烧开的水冒出的蒸气,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然后我看见林警官他们一行三人尾随了去。再然后,他们都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时钟敲了十一下,家人都趴在窗口,静静地等着结果。雪依然在下,密密匝匝地,落在身上肯定又冷又疼。 出去的人终于都回来了,包括林警官他们。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枪火硝烟,我看见小家伙已经在女人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林警官在帮孩子掖毯子。我们看着他们走进了楼道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听见林警官说:“快带孩子睡下吧。别冻坏了孩子。”声音竟然有点哽咽。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一定出人意料。 林警官敲响了我家的门。他在椅子上坐下,我发现他的眼圈红红的。他说,是对门的那对夫妻感动了他。 原来那对夫妻是为了不让孩子的哭声影响我复习才每天晚上出去的。女人也有临考的经历,知道那段时间的艰苦,她说任何声音都会影响复习的,更何况孩子的哭声呢。他们的孩子缺钙,每天晚上都要哭闹好长时间。没别的办法,只好出去避一下。那对夫妻说:再怎么着,也不能毁了人家孩子的前程。 屋子里安静地出奇,我看见父母的眼里都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而我的泪不知不觉地滑落在地板上,发出“噗”“噗”的声音。我仿佛看见滴落的水珠幻化成了对门夫妻澄清明亮的眼睛,它们慈爱地望着我微笑,这微笑让我的心中灌满了春天般的绿色,朝气而充满活力,充满希望 猜疑是把利剑 厚重的浓墨先把背景染黑了,皎洁的明月和璀璨的星子还怎样在空旷的天际涂抹出亮色?外面的世界漆黑而深邃,那是自然的夜,总会有许多的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可屋子里的灯却是可以把床、沙发、婚照、地板、墙壁、天花、书籍等等等等物质照得通透亮丽的呀! 但她却没有用她曾经青葱一样的纤纤玉手按在了嵌入了墙中的可以把屋子装满光辉的小小机关上。 她就这样随着夕阳的落沉,随着夜色的弥漫,把自己融进了愈来愈浓的墨中。 时钟的滴答声急促又漫长,她的灵魂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等待着一次比一次晚归的他。许多人都婉转地提醒过她,男人有钱就变坏。她轻松地笑笑,他是因为事业而疏忽了她,一个男人是要闯事业的。但在潜意识中,在跳动的心房,总有恐惧莫名其妙地袭来:他在远离她,他在靠近另外一个她。 秒针在圈里走过了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它是不会停止运动的。她的思绪也一直在她生命的圈中不停地翻腾。当那根针终于滴答了600圈时,天亮了。只是对她而言,天空的颜色仍然是黯淡的,她没有等到他的归来,就连床头上的电话机也一直静默着,如她一样没有等到任何的信息。心暗了,天还亮得起来吗? 她无力地把沉重的脚步拖进了厨房,她的舌和唇因为等他而干燥了一夜。她想倒杯水给自己喝。或许是一夜的无眠混沌了她,也或许是一夜的相思摧毁了她,当她把滚烫的水注入晶莹透亮的杯子时,手忽然一松,热水瓶哗地一声就碎了。曾经在炉灶上热烈沸腾的液体因为保暖瓶的爱护依然保持着顽固的热,把她的手臂,大腿溅得伤痕累累,使她的惨叫声冲破了云宵。 她艰难地挪到了卧室,抓起电话机,按着熟悉的数字。可电话那头是无情的“您的手机已关机”她再按着其他的一串号码,那是他公司的,秘书说董事长还没上班。泪水委屈地在她脸上肆意地流淌,心和躯体一样地痛着。后来是急救车把她送进了医院,大夫一边撕扯着她跟皮肤相连的裤子,一边埋怨,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烫伤了应该先用冷水把伤口冷却,电话又打得这么迟,早来几分钟就可以少受罪。她静静地忍受着病痛,忍受着大夫的责备,心如纸灰。 他是在她烫伤后第二天早上赶到病房的。她看到他一脸地焦急像要把眉心永远地锁住,要在以前,她会心疼他。可这次,她觉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的。她冷眼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为她倒水,她不感动,他喂她饭,她不感动,他为照顾她,关掉了手机,她依然不感动。在医院的十五天里,他寸步不离病房,小心地照顾着她。她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尽管他说那天因为急着去另一个城市签份合同,没来得及到家里与她告别,家里的电话又打不通,可能是没搁好电话机。 出院后,她提出了分手,他死活不同意。他说她一直是他心中的最爱,他的晚归只是想让她在物质上过得更富裕些。他是在和客户应酬,并没有什么别的女人,他会一辈子疼她的。可那个无眠的黯夜已经彻底地把她笼罩了,她好象永远也看不到熠熠生辉的阳光了。还有那热水瓶剧烈的粉碎声把她的心都震成了碎片,碎了的东西怎能再完好无损呢。即使强度再好的胶水和手艺再精致的匠工都无法修补好她跳动的心了。 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只是过不多久,她在周围的叽喳声中证实了他从来都未曾背叛过他,她一直是他的唯一。 让白天也有了夜的灰色,让月亮和星子永远涂抹不出鲜亮的嫩黄,让她一整夜都无眠,让她把心成了碎片的是她无端的猜疑。猜疑有时真是一把锋利的剑,在还没有出鞘之际就已伤了人,伤了心,以至断送了一生的幸福。 老屋的石板路 老屋近在咫尺,可我们一年中也去不了几次。其实,每次去,都是因为住在老屋毗邻的叔叔婶婶家有事。我们去的是叔叔婶婶家,老屋只是路过而已。 时代飞速地向前奔驰着,无数条平坦宽阔的柏油路或水泥路,已经成了地球上纵横交错的新的经纬,在那些经纬织就的网络里,各种车辆呼啸而过,显示着现代人的匆忙和喧嚣,繁华与富裕。 去往老屋的那条石板路却坚守着它的沉默和庄重,它拒绝一切轰隆作响的机动车在它身上碾过。因此在它肢体的交接处,总是会探出小草嫩绿的脑袋,像星辰一样点缀着它古老而单调的青色,泛着一片灵动之光,使留在它身上的脚印也仿佛要发芽冒出色彩来。 石板路因而也一如既往地鲜活地生存着,岁月并没有在它的身上烙下过分残酷的伤痕,风雨的洗涤反而让本来凹凸的坑坑洼洼打磨得越发光滑,在太阳的抚摩下闪着亮晶晶的反光。 石板路一成不变的容颜在是一把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每次在它身上轻盈地走过,就会令人忆起往昔。 老屋就在石板路的中段处,一级台阶把人引入旧时的庭院。当时的院子里住着三五户人家,孩子多得有一打。庭院在每个孩子心中,是比有屋顶的家更具吸引力的所在。 那时庭院中间有一株高大的枣树,还有一株桑树。树的主人是谁,至今谁都不知道,但每年果子成熟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都成了树的主人。男孩子和一些野丫头猴子一样在树上串来串去,把那还略带酸涩的小青果摘下来,急吼吼地往嘴里送,惊得麻雀再也找不着北,扑棱棱地各奔东西。树上张狂的笑声便把天空震得摇晃而闪亮,一直萦绕在无际的空旷中。童年的枯燥就这样生动起来,湿润起来,仿佛在把一碟黛色的野菜搅拌地五彩斑斓,有滋有味。 傍晚时分,堂伯母家的一对儿女如算准了时间似的,每天会在庭院里疯了一样地追打,往往是弟弟跑,姐姐追。当姐姐追到伸手可以触及弟弟背的时候,就会猛得冲上去,用俩个粉嫩的小拳头敲打弟弟的背,弟弟便不甘示弱,抬起左腿或右腿踢姐姐的膝盖。堂伯母这时候会手执竹梢做的家伙,赶鸭子似的追逐两个孩子,嘴里不停地唠叨着:俩个败家子,刚炒好的菜又被你们偷吃了,吃得还不太平,打死你们算了。你们看大婶家的姑娘,这么小就会看报纸了,多文静呀,哪有你们这么闹腾。 堂伯母说的姑娘就是我,在傍晚的庭院里看报纸(更确切地说是看报上的图画)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每次她夸我的时候,我就会把手中的中国少年报整得哗哗响,然后把眼睛更近距离地贴近报纸,像个学者一样地风度翩翩。其实那时候,我只认识“知音姐姐”这四个字,是当教师的父亲无意中教会我的。但堂伯母的夸奖还是让我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多年以后都不曾遗失过。看报、读书就一直成了我生命中的最爱,深深地影响着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 江南的梅雨季节缠缠绵绵,空气是潮湿的,弥散着浓厚的霉味。我却在每年的这个时段满怀着希望,梅雨过后,会再见艳阳天。那时久违了的阳光会把世界照得刺亮,大地白闪闪地一片,像是把所有游荡在空中的污秽秃诎刀记逑吹酶筛删痪唬ㄍ傅厝萌嘶砣豢省? 最让我期盼的是在那些艳阳高照的日子,母亲会在庭院的中间支起一个方形的晒台,搬来一只斑驳的旧箱子。箱子陈旧地令人惋惜,绛红的油漆一块一块地跌落下来,融进了石板地上的尘土中。箱子的铜锁监守着它的岗位,威武地有些生硬。只有母亲手中握着的那把钥匙才能温暖它冷酷的心。随着“哐当”一声地脆响,锁已把持不住了,耷下脑袋任凭母亲把它与箱子分离开来。此时最激动的是守侯在箱子边的旁观者,那就是我。因为箱子里有我最钟爱的已经穿不下的衣服。不等母亲动手,我已经把小脑袋探了进去,把不相干的旧衣服一件件地挥洒在晒台上,当一片桃红跳进眼帘的时候,我的心狂跳不已,仿佛那片桃红已幻化成一个美丽的仙女,正在把眩目的光环闪烁于我凡俗的头顶上,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 那件衣服是上海的亲戚捎来的,桃红的灯心绒质地,圆领口上镶着蓝白相间的边。最生动的是衣服的口袋上绣着两只白色的啄米的小鸡,在欢快地叫着。这件衣服在当时的乡下十年都不会过时,可逐渐长大的我却已经穿不了了。它永远成为了压在箱子底下的一件珍藏品,只能在每年雨季退去的艳阳天才吝啬地让我有一天的迷醉和欣喜与它亲密地接触。年幼的人可能都是这样地神经兮兮,毫无理由地做着傻事 庭院里的故事永远也讲不完,它是石板路上最丰富的一段风景。 过了庭院,石板路向左右分支出去,因为前方是条河。二十年前,河水清澈透明,去往绍兴古镇的渡船在河床上来来往往,载着谗嘴孩童的香糕和糖果,也载着无数新娘对新生活的渴望(以前接新娘,都是以船为交通工具)但如今的河已是一片浑浊,河的上空,一股特殊的气息愈飘愈浓,令河埠上洗衣的姑嫂们逃遁得无影无踪。河已然没有了往日的生气,架在河上的石桥孤独地伸展着,惟有蹲趴在石桥首尾的四只狮子牢牢地守望着那条河、那座桥,还有那条石板路。 小镇上的白天和黑夜过分地喧嚣着,可去往老屋的石板路却越发地孤寂,这可能是岁月的脚步太仓促,把这一片曾经的繁华给遗漏了。 但我喜欢石板路依旧,石桥依旧,桥上的石狮子依旧,它们就如记忆深处的许多往事永远地在我心中鲜亮着,泛着动人的光泽 发香 走在大街上,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如果香味能看见,那么悬浮在头顶上的一定是发香,它们袅袅挪挪地在空中飘摇;在人体四周游荡着的,则是头发以下部位所发散出来的体香。 每一种洗发水都有着或浓郁或清淡的香味,有的如玫瑰,有的如菊,有的如青草,有的则如桂花但永远定格在我心中的发香却是遥远的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体会到的香味。 那时侯的家乡在农历七月七有洗头的习惯,每年那一天,家家户户不管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也不管刮风下雨,都会端出盆、毛巾等搁在廊檐下,还有一种植物的叶子,黛绿色,叶形像只枯叶虫的脊背,小巧充满灵性。这些叶子是当时洗头的最天然的发精,至尽我都不知到它的名字叫什么,但那时方言里的谐音为“清戚柳”七月七的前一天,母亲会让我跟着一些小姐姐去中学的操场里摘那种植物的叶子。那些不算高大的树开着一种淡紫色的花,花盘比较大,形状有点像喇叭花,花蕊是那种温柔的嫩黄色,因此任谁都会一目了然地把它认出来。母亲说过,看见了它的花,就知道了它的叶子是要在洗头的时候派上用场的。于是眼神一接触紫色,我们便蜂拥而上,顶着烈日,一边采叶子,一边不停地用手背擦汗。浑身湿透了也不晓得去树阴下偷回懒吹吹风,直到把发红的竹篮用清新的叶子装满了才迈着依然轻巧的步子回家。 母亲把采来的叶子倒进一只大的木盆中,先用清水过一遍,然后换水,用两只手使劲揉搓着叶子,就像搓衣服一样。慢慢地,盆里的水开始有了颜色,是那种淡淡的绿,像稀释了的黄瓜汁。母亲把揉碎了的叶子用纱布包起来,绿汁如无数或粗或细的透明缎带从纱布包里滑溜下来,让眼睛有了一丝小小的悸动。用手去接了它,那种爽滑的感觉越发令人怜爱,小时侯嘴谗,看着汁水像蛋清一样的质地,粘粘稠稠的,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一个劲儿地问母亲,这水烧熟了可以吃吗。母亲回一句,洗头的东西能吃吗,还不毒死你这个小谗猫。就怕得连手都不敢去碰了。 家人轮流着洗头,每次最先洗的肯定是祖母。祖母稀稀拉拉的长发用一根已经没有光泽的银发簪挽着一个髻,当发簪掖下来,头发便“哗“地泄了下来。一种味道便钻进了鼻孔。问母亲这是什么味,母亲说,是头发的香味。原来头发也有香味,于是便牢牢记住了这种味。 母亲把祖母的发浸到汁水里,天哪,枯老的发丝如活了一样在水中游荡,一根一根清沥沥的发像是一个奇迹,干净明丽地在绿水中鲜活着。此时的发香清新如晨露般透明,水灵灵地滋润着周围的空气,怪不得人们要用复杂的工序来洗这个发。这是给发的一种最完美的洗礼呀。 轮到自己洗时,发香如利刃硬是钻进了心里,一辈子都有它的存在。 后来渐渐长大,才越来越明了祖母散开头发时的那种味是长期不洗发而飘出来的一种异味。记得祖母那会儿一年就只在七夕洗一次头,那种味就越发地浓郁了。可至今我仍固执地认为那是原始的发香,是不加任何香料的真正的发香。那种植物的叶香给了原始发香最恰到好处的点缀,香味袅袅挪挪,直沁心脾,令人在远离七夕的日子里也始终念着那淡淡的香,仿佛看到了那润滑的泛青的水像美丽的缎带一样流泻下来,融入眼帘,然后浑身清爽爽地滋润、洁净。身边的一切也透明如水,是真真切切地爽心悦目。 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用“青戚柳”的叶子洗发的习惯消失了。中学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中学,长在那片土地上的清新的植物也已经尸骨无存了。也许所有的变化都跟越来越匆忙的生活有关,各种琳琅满目的洗发水充满着诱惑,它们随心所欲地散发着各色香味,热烈地在空中拥挤着,每时每刻都刺激着人的嗅觉。而真正的发香,早已变成了暗香,藏在了发根。 对于人类来说,东西太杂了,也就不珍贵了。千百种的味道,又是谁能够承受得了,或者说又是谁能把它们一一地收藏起来的?所以,在我心中始终残留着的却还是那真正的发香和那种纯天然的植物香,虽然清淡,可没有任何的杂味和污染。 无可奈何 晚霞已经映红了半边天,一群鸟的翅膀扑楞楞地掠过头顶,使空旷的天际不再寂寞。小野非常庆幸自己能生活在这个家庭,爸爸妈妈都是那么有威望的领导,连家里的环境都和别人不一样:有幽雅的庭院,有盘旋而上的楼梯。每天傍晚还可以提着那个小巧精致的蓝绿色水壶给艳丽的花儿浇水。水从排列成圆圈的小孔中挥洒出来,像是大象的鼻子在玩水小野透过这幕小小的水帘,看见妈妈正领着一个乡下的男孩走了进来。 小野知道那男孩是谁,虽然他们从未见过面,但小野知道。他是妈妈的一个扶贫对象,叫山子,山子没有妈妈,爸爸又是个残废,家里非常贫困,妈妈十年前就已经资助他上学了,一直都没有间断过。今年山子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妈妈让山子每个周末都到家里来住。说是要让他感到家的温暖。 小野一边浇花一边打量着山子。到底是乡下人,短短的小平头,脸蛋晒得像猪肝,竟然还穿着一件对襟的小褂子,一粒粒硬棒棒的盘扣扎眼地缀在衣襟上,不过这身行头跟山子脚下的圆口黑布鞋还是挺相配的。小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去学校你也穿这身衣服,不被人笑掉牙才怪呢。”山子笑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小野觉得这些美丽的牙齿不应该长在山子的嘴巴里,那口牙,真的很漂亮。妈妈说:“别跟男孩子乱说话。”小野想,我才懒得和这乡巴佬套近乎呢,只是觉得他可笑罢了。 只是,当山子洗完澡换了一身妈妈给他买的本白色运动套装时,小野不得不对山子刮目相看了。那是怎样的一个有着阳光肤色的健康男孩呀,小野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山子微锁的眉透着一种刚毅、坚强的英气,挺拔的身姿象棵高大的青松,男子汉的气息一阵阵地袭来。小野有一点点心跳的感觉,以前梦中牵着她手的像哥哥一样处处保护着她的男孩就是这个模样。那个男孩也有一口洁白、亮丽的牙齿。她在一瞬间有了晕眩的生理反映,那不是一种病态,那是一种快乐、幸福的滋味,是那种能在脸上浮起红云的感觉。 山子没有城里男孩张狂、喧嚣、自以为是的不良,他只是很安静的,偶尔会舒展眉头朝家里所有的人笑。爸爸妈妈都待他很好,特别是妈妈,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地呵护着山子。爸爸说,都在无形中牵手了十多年了,虽然距离遥远,但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就当山子是我们的儿子吧。 小野却在想,这是个和家里任何人都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她的心里有一种亲情以外的情愫在丝丝缕缕地牵绊着。 日子一天一天地消失,山子的优点却如剥橘子一样一瓣一瓣地在小野眼前呈现出来。山子在学院当选了学生会主席,山子参加校庆,拉的二胡曲赛马获得了一等奖,山子还是学院篮球队的头号种子每当获得这样的消息,小野的心就多了许多甜蜜和自豪感。 那天周末,只有小野和山子在家。窗外的枫叶正红,像一树树的红蝴蝶在风中翩跹起舞,是秋天了。风接触过的皮肤有很深的凉意,但小野觉得浑身都燥热难耐。她只穿了一件夏天的吊带背心和一条牛仔长裤就下楼了。背心是那种素雅的月牙蓝色,小野粗粗的麻花辫温顺地下垂在圆润的肩胛。辫子上嫩黄的丝带和肩上月牙蓝的蝴蝶结不时地亲吻着。山子先是被那两种协调的颜色吸引了,然后他才把眼光移到了小野的脸上,小野的脸红扑扑的,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山子说:小野,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快去换件厚一点的衣服。小野在山子的旁边坐下,伸出她青葱一样纤细的手,你摸摸,我的手心都出汗了呢。山子闻着小野身上散发出来的茉莉芳香,心不由地一阵悸动,他感觉自己也是汗津津的了。 “山子哥,你喜欢我吗?”小野的双眼始终水灵地如一汪清澈的泉水,山子躲闪着泉水中升腾起来的两团火焰,不作声。小野就偏着头靠在了山子的肩上,山子的肩膀暖暖的,有一种新鲜的青草的味道,是一种远离浮华城市的清香。 山子体会着小野的柔情,犹豫了一下,终于红着脸把手揽在了小野的腰上。 小野十八岁,读高三,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感觉山子也是喜欢她的,被山子揽在怀里的感觉像是冬天在背阳的屋角一下子就走到了阳光里一样的温暖。 可是有一天,妈妈把苏苏领来了。苏苏是妈妈同事的女儿,跟山子在一个学校。苏苏没有小野漂亮,但苏苏有一身亮晶晶的肤色,细腻光滑,像一条美人鱼。苏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有林黛玉一样的骨感美。小野却一直都不喜欢她,小时侯,苏苏就会装深沉获取大人们的怜爱,更何况现在还有抢夺山子的趋势。所以小野看见苏苏,只是不情愿地打了个招呼。 妈妈说,山子,带苏苏出去走走,同学嘛,应该相互关心,相互沟通的。小野说,我也去。妈妈皱了眉头,严厉地喝到:他们是大学生,你还得参加高考,怎么能和他们一样轻松呢。回房看你的书去。小野含着泪目送着山子和苏苏消失在落了一地黄叶的拐角处。一阵风吹起,黄叶慌慌张张地扬起又落下,仿佛被风任意摧残着,那一身枯黄的躯干显得无助而单薄。妈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小野,妈妈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妈妈没有再说什么,小野在自己的泪中伫立着,然后全身变得冰冷。是深秋了,冬天的脚步一寸一寸地靠近。小野的小背心已经压在了箱子深处。 爸妈房里的灯已经熄灭,小野无声地坐在暗夜的沙发上。沙发是那种很养眼的橘黄色,但此刻在没有任何灯光的照耀下,它们像一堵低矮的黑黑的墙,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山子回来了。他的脚步稳重而又深沉。灯亮了,沙发恢复了原有的光泽,山子看见橘黄色里一堆粉红凄然地蜷缩着,心里酸地想流泪。小野,小野,你怎么还没睡?山子的言语中充满了怜爱。小野抱着山子委屈地哭了。山子拥紧了她,俩个人互相温暖着山子觉得自己是喜欢小野的,小野的纯真和淡雅像一朵开在山崖的小白花,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香,任谁也比不了。 第二天,妈妈安排了苏苏和山子去看电影,第三天,是安排他们去参加机关大院里的一个庆祝活动。妈妈总是有许多的机会让苏苏和山子单独出去约会。小野知道山子是不情愿去的,可是,迫于妈妈的威力,还有妈妈从小到大对山子的付出,山子纵使有一千一万个理由都推脱不了。 小野觉得妈妈在渐渐地离她远去,她有时觉得妈妈的做法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连爸爸都说了:素蓝这是怎么了,山子还是孩子呢,就急着为他找女朋友。山子又不喜欢苏苏,这强扭的瓜会甜吗。 一学期就这样艰难地过去了,山子和小野都放假了。妈妈说,本来让山子多住段日子,但山子的父亲想山子了呢,山子还是早点回去吧。爸爸却说让山子多呆几天,好陪陪小野,小野一个人会孤单的。 于是,山子决定一个星期以后再回家。 苏苏又来了,赖在小野家不走。苏苏对小野说,山子是学校里红得发紫的人呢。许多女孩都喜欢他。小野说,你也很喜欢山子吧。苏苏羞涩地点了点头。小野又说,可是,我也喜欢山子,山子也喜欢我,请你以后别来我家了。苏苏看了一眼山子后,迈着沉重的步履出去了。 小野扑进山子的怀里,没有了苏苏的存在,她又可以靠在山子的肩膀上了。可这时,妈妈进来了,她铁青着脸,什么话都不说。然后妈妈搬来了山子的行李,让山子赶紧走。山子说,我喜欢小野,为什么您不让我们在一起。妈妈说,小野是要出国深造的,她的未来前程似锦,你别打扰她。 山子走了,小野抱着枕头痛哭。她不知道充满爱心的妈妈这时候怎么会这么冷酷,几句伤心的话就把山子给打发走了。 几天后,小野收到了一封陌生的信,起先她以为是山子的。因为那个信封散发着跟山子一样的青草香,淡淡幽幽的,使人眼前晃动着一大片的绿色,空旷而深远,清新得像是来到了绵延的群山深处。拆开信后,小野才知道自己搞错了,信纸上的字苍劲有力,每个字都好象渗透着一个个曲折的故事。山子的字虽然也有那种风格,但还远远达不到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小野复杂地往下看信。 小野: 你好! 很冒昧地给你来信,请别介意。 我是山子的父亲,在山子那儿,我知道了你的一切,我也隐隐感觉到了你和山子之间的一些感情纠葛。 希望你不要怪你妈妈,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二十多年前,我是一名道路工程师,和一位女孩相互爱恋。就在我们谈婚论嫁的时候,一次山体滑坡让我永远丧失了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权利,同时让我失去的还有我的左腿和右臂。女孩的父母知道后,坚决反对她和我来往。我也铁了心不再见她。谁知道一年后,她找到了我的老家,抱来一个才几个月大的男孩。她说孩子是我的,她背井离乡满着父母把他生了下来。她还说,终于没让你断后,我也就了了一桩心事。她还希望能和我一起生活,把我们的孩子养大。但这是不现实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逼走了她。后来,她结婚了,有个幸福的家庭。但她从来没有忘记她的孩子。 看到这儿,你可能已经猜到了那个女孩是谁了。所以请你千万别怪她,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也请你不要把我给你写信这件事告诉她。让我们一起来守住这个秘密。 只是这件事让你太意外了,我感到很难过。山子是你的亲哥哥,希望你能够调整心态 小野还没看完信,就已经泪眼模糊了。有一阵的恍惚,但很快的,她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知道人生中有无数个意外,都是不能够事先预料的。当意外突然悴不及防地降临,人是应该去努力调整自己心态的,只是这个意外或者秘密太令她无可奈何了,不能发泄,也不能修补,就这样眼睁睁地让心中的爱情一瞬间灰飞湮灭,幻化为生生相息的亲情。宁愿山子不是哥哥,宁愿一生都不与山子见面。唉,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尽在上天的掌握中,由不得小野。 拾穗 稻穗终于跨进了南方的这座重点大学,校园美丽而广阔,高大的树木和矮小的灌木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不象家乡一丛丛密密麻麻如小山似的树林自然而朴实。校园里的所有物品都是人们精雕细啄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得体、亮丽,就象一位都市女孩充满着时代气息。 母亲不止一百遍地叮嘱过稻穗,城里的人不单纯,别跟他们走得太近,你要以学习为重。稻穗非常理解母亲的心情。 父亲就是一个城里人,当年来小村代课,与在同一所小学任教的母亲相识,然后结婚。但稻穗还没满月,父亲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传说是父亲的旧情人回心转意,要与父亲重归于好。当年的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对城里人有很深的成见。稻穗去城里上学,母亲自然是千叮嘱万叮咛。其实,稻穗在母亲的熏陶下,对城里人也滋生出了许多的戒备。 一 在稻穗的班上,再也找不出一个乡下的女孩来,她成了四十多个同学中的“另类”天天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一双黑色的圆口布鞋,脚步轻盈而细腻,象只温顺的小绵羊。她觉得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是不屑的,而且母亲的话时常萦绕在耳边,所以很少跟他们交谈。下课了也是独来独往,在好多人的眼里,稻穗的存在于否都如一粒微尘般不起眼。 熄灯铃想过后,萌萌她们又开始交头接耳了。萌萌是校花一级的人物,在班上,甚至在全校的影响都非同一般。她有一个表哥在建筑系,跟她们是同一级的,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老爸富得流油,成绩又出奇地好,据说数不清的女孩都崇拜着他,包括稻穗她们寝室的所有成员。当然,稻穗例外,萌萌也除外。 萌萌神秘地说:“表哥喜欢上了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孩,但他不告诉我是谁。” “那女孩一定很不错,但我觉得我们班上也没什么人能够配得上他呀。”小丽说。 “也是,该不会是你吧。”萌萌对小丽说。 “我倒希望是我呢,但俺不配。”小丽倒有自知之明,胖胖的身材虽然可爱,但也忒有碍观瞻了 大伙你一句我一言地议论着,这个话题到了天明也说不够,袅袅的语音把暗夜里的寝室点缀地亮晶晶的,照亮了每个人的心。 稻穗虽然不参与,但一样静静地听着。她喜欢独处,但她也不希望自己真的与世隔绝。她知道了萌萌的表哥叫高天。 二 。南方的雨缠缠绵绵,细密如蚕丝,此时又将临近梅雨季节。下了整整两天了还是消停不了。 稻穗在教学楼大厅等了已有十分钟,雨还是一直下,一直下。雨声“沙沙沙”地充满了节奏感,象母亲学校里那两个打击乐器发出的摇晃声,那乐器叫沙球吧。 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经意地常触碰到她,或是手臂,或是肩膀,或是刚撑开的伞面那些人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大厅里有个在躲雨的女孩,而且自己的某个部位已经跟她亲密地接触过。稻穗自己也是毫无知觉的,她发呆地望着眼前透明的雨帘,望着在雨中撑着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雨伞而匆匆行走的男男女女,急切地盼望着紧密的雨丝能有休息的时候。 但雨仍然没有停止。 稻穗无奈地用手护着头顶,如一只在森林里逃窜的的美丽小鹿。奔跑中,稻穗感觉雨停了,她疑惑地放下了两条白嫩的手臂,望了望天。一片蔚蓝呈现在眼前,那是一把别致的雨伞,有着晴朗天空一样的明净和纯洁。伞的主人是个高大、帅气的男孩。稻穗惊慌地看了他一眼,更加急切地逃窜。男生猛追上去,嘴里一直叫着稻穗的名字。终于,稻穗被一只强健的手拉住了,拉到了那把伞下。男生责备道:“你不要命啦,这么大的雨会淋出病来的。”稻穗这次不再逃了,而且,她知道自己也逃不了了。只是这样近地跟一个异性在一起,还是头一次,她有种心慌的感觉。而且,这个男生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就是自己班上的男生也不见得会叫出她的名字。但稻穗没有问男生,她觉得没必要,这次只是一个偶然,不会再有下次与他走得这么近。 稻穗的寝室就在眼前了,她抬头望了一眼男生,由衷说:“谢谢你。”男生一直就这么看着稻穗,轻轻地说:“下次别望了带伞。”稻穗点点头,顾自向寝室走去。她不知道,此刻寝室的走廊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稻穗听见小丽说:“高天也太没有品味了,竟然会喜欢这样一个老土的人。”其他的人也一起附和着。只有萌萌坐在一旁发呆,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眼里完美无暇的表哥竟然会和稻穗走在一起。那丫头虽然也有一脸的美丽,但毕竟是个土不拉叽的乡吧佬呀。瞧那衣服穿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保姆呢,甚至比保姆要那个。 稻穗并不知道她们在说谁,只是觉的每个人的眼神都怪怪的,好象她身上突然长了一个角似的。小丽紧盯着她看了一会,语气中是种酸酸的感觉:“其实,仔细一看倒也挺有一种味道的,这五官长的可没什么挑剔的地方,身段嘛,要是穿上象我这样的紧身服,还是蛮诱人的。我看,高天就是高明,能把人看透。不过,只是个乡下妹而已。” 稻穗听着屋子里飘忽着的声音,象被捆在了云雾中。她觉得大家说的乡下妹就是她,因为班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但她又实在想不通,高天怎么会跟她扯在一起。虽然她久仰高天的大名,可自己并不认识他。 “黄稻穗,还真看不出来,你挺有本事的。告诉我,你跟高天好了多久了。他说喜欢上了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原来是你呀。”萌萌挑衅地说,眼神里装满了稻穗最不愿看到的傲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根本不认识高天。”大家从来没听见过稻穗说话,或许是从来都不去留意她说的话。但此时,从稻穗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的每一个音节,全寝室里的人都听见了。那声音,全然没有乡下女孩的那种怯意,反而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大家忽然觉得乡下女孩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连高天都喜欢的女孩,自然有她的不平凡。 萌萌提高了嗓门:“你骗谁呢,大家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两个人撑着一把雨伞走在校园的石径路上,好浪漫呀。” 原来那个撑伞的男生就是高天,怪不得长得帅帅的,也怪不得全寝室的女生这么紧张。 稻穗淡淡地说:“我不知道那个男生就是高天,他看到我没带伞淋在雨中,就帮了我。没想道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稻穗想,如果给我撑伞的男生是个及普通的人,她们还会这样虎视眈眈吗。 三 寝室里的女生也认为高天和稻穗之间是不会发生什么的。但人都是矛盾着的,她们又转而一想,如果他们两个没什么,高天又为什么要帮她撑伞,而不是给别的女生呢。 一天就在这样的猜忌和消遣中度过了,不过大家对本来只是一粒微尘一样不起眼的稻穗开始关注起来。 第二天用餐,稻穗跟往常一样选了一个墙根边的角落坐了下来。她喜欢坐在角落,这样就可以心安理的地吃她廉价的蔬菜了。也可以看见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看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衣着打扮,甚至通过看他们的脸来想象他们复杂的内心。稻穗从小在母亲的教诲中长大,母亲一直要她看人不光要看清楚人的表面,更要看清楚人的心理,这样才不会吃亏。 “稻穗,你怎么竟吃蔬菜,这样对身体可不好。”一种好听的男声飘忽过来,稻穗觉得挺耳熟,她嘴里含着刚夹进去的大白菜抬起了头。天哪,是高天,那个特别的男生。 稻穗冲他笑了笑:“你好。” 高天把一个好看的荷包蛋夹到了稻穗的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块大排:“我买了两份,反正一个人也吃不完。” 稻穗刚要把蛋和大排还给高天,忽然觉得四周有无数双眼睛望着他们,她的筷子停住了,只是小声地对高天说:“不好意思,我是昨天才知道你是高天的。可能在整个学校,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是否因为还有一个我不晓得你,所以你才要这样做,要让我也认识你。现在好了,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昨天对我的帮助。” 稻穗起身走了,高天大声地喊:“稻穗,你别走,还没吃饭呢。” 许多目光都聚拢在稻穗的身上,仿佛稻穗变成了一个宽大的银幕,正在播放着热门的大片。稻穗逃似的奔跑着,她不知道高天为什么要这样,是以为她是一个乡下来的女生好欺负吗?还是他跟别人打了什么赌?或是一个阴谋、一个圈套? 稻穗的大学生活从此不再平静,虽然她极力地想要保持那种安静的状态,但已是不可能的了。不管在寝室,还是在教室,甚至图书馆,都有人在指指点点。稻穗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孩,她知道大伙都在议论什么,从来没有过的压抑感排山倒海似的围困着她,她觉得累极了。而高天自从那件事以后,再也不盲目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稻穗靠得太近。只是稻穗感觉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关注着她,她也有一种被那眼光永远追随的欲望,因为那是一双充满帅气的深邃的眼。可她也非常担心自己会越陷越深,以至受到伤害。就象母亲受到的伤害一样,那是一辈子的痛啊! 四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系里组织了一次联欢会,高天因为是学校里的文艺尖子,也被邀来参加了,坐在前排的嘉宾席上。稻穗也不知为什么,总会不经意地去注视高天的背影,偶尔,高天也会转过身来搜寻什么。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高天会露出洁白的牙齿朝她微笑,而此时的稻穗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海翻腾。 “下面我们请稻穗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因为在我们中文系,只有她一个人来自黄土高坡,让我们来领略一下来自黄土高坡的风情吧。”做主持人的萌萌眼里隐隐露出一丝狡猾的光。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稻穗知道萌萌要她出丑,或许这段插曲有好多人参与预谋,她只觉得母亲的话没错,城里人的内心太复杂了。但是稻穗根本就不怕,她从小就是在乡下的大舞台上长大。练就了一副圆润的好嗓子,基乎每年都参加市里各级各类的比赛,均获得过大奖。舞蹈更是练得使稻穗身体柔软地象美丽的绸缎。母亲学校里的殷老师曾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认为稻穗天生就是学艺术的料,硬是缠着稻穗的母亲让稻穗跟她学舞蹈。 其实稻穗有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一张是她现在就读的大学的,还有一张是艺术学院舞蹈系的。母亲觉得艺术圈里太复杂,学费又比较高,就让她选择了南方的这座大学。 稻穗刚要起身走向舞台,忽然看见高天已经站在了台中央,夺过萌萌手中的话筒,用他充满磁性的声音说:“这样吧,让我来代替稻穗表演节目。” “不行,不能代替,让她自己表演。”台下乱成了一锅粥,特别是女声的尖嗓门高调中散发着一阵阵的酸味。还有一位女生竟然推着稻穗的背,要把她推向舞台。稻穗冷冷地说:“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稻穗在一片哄笑声中从容地登上了舞台。抬起下巴轻盈地走到了台中央,她看见高天的眼神中透着焦虑,就微微向他笑了一下说:“没事,我自己来吧,谢谢你。” 稻穗接过高天递过来的话筒,用很专业的声调说:“谢谢大家这么看得起我,给我这样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请允许我准备一下。” 稻穗来到后台,萌萌递过来一套吊带的白色芭蕾舞裙,高天夺过裙子,狠狠地盯了萌萌一眼:“萌萌,你别太过分。” 稻穗平静地说:“高天,没关系,别为我担心。”说完,她熟练地开始化妆。 稻穗从更衣室出来,高天、萌萌,包括所有看见她的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只美丽非凡的白天鹅如天使一样从天而降,萌萌开始后悔给稻穗穿这条裙子了。她根本无法想到稻穗会比任何一个女生都有气质,那种气质清纯中透着高贵,美丽中透着诱人的魅力她本来是想看见稻穗穿上裙子后,仍然扎着两条麻花辫,然后让所有的人都耻笑的,但稻穗居然也懂得把柔软的长发高高地盘起,而且盘得这么恰到好处,那白皙而颀长的脖子如世上最美丽的线条,丰富地画着各种形状。 当天鹅湖的音乐悠远地回荡在会场时,稻穗几个旋转伴随着几个小跳一下子舞到了台中央,掌声如雷贯耳,谁都没想到,这位乡下来的女孩竟然会这么美,竟然还会跳这么典雅的足尖舞。她的身影时而跳跃着,时而旋转着,时而又伸展着修长的手臂。几个大跳,几个劈叉的动作更是令台下呼声一片,真是太神奇,太美妙了。 音乐轻轻地,渐渐地远去,天鹅安静、优雅地躺在了舞台上,象一幅定格了的画面。大家都沉静在舞蹈凄美的氛围中,直到稻穗缓缓地起身,大伙才回过神来,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声。 稻穗望着激动万分的同学和校友,说:“谢谢大家,但我特别要感谢的是萌萌,她不仅给了我这次展示自我的机会,还给我推荐了这么一件美丽的衣服,让我今生都无法忘怀。我曾经演出过许多次,但这么美的舞台装我还是第一次穿,多年以前我就幻想着自己能穿上洁白的天鹅舞裙在宽广的舞台上表演,这次终于如愿以偿,谢谢大家,谢谢萌萌。”稻穗深深地拘了一个躬,然后踮起脚尖轻盈地跑回后台。 萌萌的眼神挺复杂,她不自然地望着稻穗,挤出一丝微笑:“没想到你的舞跳得这么好。” “要不然,你也不会给我这次机会。”稻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萌萌,萌萌的脸顿时红了。 高天定定地望着稻穗,想起刘墉的一本书上曾说过:那“稻穗”可能是微不足道的零钱,可能是小小心灵的触动,可能是偶尔相遇的陌生人,他们的确很小,但请千万不要错过。黄稻穗何尝不是微小的,但她确实有着令人惊喜的非同一般的毅力,她是多么有意义的一束稻穗呀。 高天在意稻穗,就是因为在刚开学那天新生榜上“黄稻穗”的名字令他有了一种非凡的感觉,他在第一天就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了,然后细细地品味,咀嚼出了稻穗清新自然的味道。那是城市女孩没有的纯朴和厚实,是一种天然的实实在在的美。没想到,她更蕴藏着旁人无法拥有的如美酒一样吸引人的香味,一旦飘散开来,便弥散到整个空间,久久地在每个人的心里萦绕。 高天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把她轻轻地拾起,然后去欣赏、去珍藏,直到一辈子。 五 也只有高天能早早地读懂黄稻穗,萌萌包括所有的人都惊羡高天的识别能力。有了这次意外的经历,男生看稻穗的眼神是暖暖的,亮亮的;女生则羡慕中掺杂了一丝妒忌,甚至有更复杂的东西,特别是喜欢高天的那些女生。 也是因为那次经历,稻穗和高天更近地走到了一起,所有系里的联欢会他们俩都被邀为嘉宾参加。他们每次都坐在一起,男左女右。 稻穗凭她固有的看人的标准,已经从心里抹不去高天的影子了,那影子是阳光下最大,最清晰的,充盈着稻穗的整个心。她每次都会想起高天的那把兰色的保护伞,想起那个有着好看颜色的荷包蛋,想起那天高天大庭广众之下为她解围的场景,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是的,高天是她的太阳,照耀着稻穗发芽结果。 但是,母亲是一道难迈的坎,她不会让稻穗嫁给城里人的,她对城里人的怨恨如同怨恨一杯能致人于死地的毒药。当年,要是没有稻穗脆脆的声音牵扯着母亲的心,母亲已经喝下了那杯毒药。 但是高天说:“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过不了的坎。属于我的稻穗,我是一定要好好拥有,好好珍惜的。” 稻穗感动得眼里盈满了晶莹的水珠,那是希望之光。 是的,有光就有希望! 让回家 一 赵小惠从睡梦中醒来,用手习惯性地去摸了摸右边的枕头,却什么也没触摸到。 早晨柔和的阳光从窗幔里透进来,小惠刚从黑暗里逃出来的双眼不禁被刺得眯成了一条线。她揉了揉眼,继续仰望着明媚的太阳光,那光,是隔了一层纱,隔了一层防紫外线的银灰布,再隔了一层淡蓝棉布的光,象极了费远航温热而深邃的眼光,迷离、朦胧中透着一丝温热。 小惠想起费远航——她的丈夫,嘴角便露出幸福的微笑。费远航是她大学同学,大三的时候两个人就形影不离,最终在人们的期盼和祝福声中甜蜜地走到了一起。从恋爱到结婚,两人都走得顺顺利利,一切近乎完美。小惠一毕业就如愿以偿地当了一名中学老师,那可是小惠多年来的理想。初中时,学校里新分配来的女老师成了小惠的偶像,就在那时,小惠立志当一名教师了。这个理想多年以后都不曾动摇过。 费远航则经商了,凭他机智的头脑开发房地产,事业如日中天。婚后的日子同样令人羡慕,远航不管有多忙,周末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小惠,陪她逛街,陪她看画展,陪她短途旅游。日子象在蜜罐里泡着,永远甜蜜,永远滋润。 小惠穿着睡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远航这会儿肯定在厨房忙着准备早餐。去吓他一跳,这孩子气的游戏小惠永远也做不够。 小惠象一只猫一样地下楼,然后倚在厨房的门框边向里张望。费远航不在,会在哪呢。小惠在一楼找遍了,也不见远航的身影。她又轻盈地返回了二楼,发现费远航伫立在阳台上,头始终朝着左边,象在张望什么。小惠不做声,她就是要吓远航一跳,然后让远航粗暴地拥吻。 她慢慢地靠近远航,顺着远航的眼神往下看,小惠呆了。原来,隔壁那幢别墅里的女人在一楼的走廊里弯腰做运动,要命的是,那女人穿着薄如蝉翼的睡衣,领口低低的,当她弯腰的时候,两只丰满的乳房尽收眼底,两个粉色的乳头也毫无保留地显示出来了。女人在弯腰起身的连续动作中,乳房象两只兔子一样蹦达着,若隐若现,充满着诱惑。小惠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阳台走进卧室的,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起先的那种兴致一扫而光。她不再思想,她也不敢思想。只是仰望着天花板上的那盏透明的能从各个角度照出人影的水晶灯。灯里的人影象雕塑,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每个“雕塑”姿势都一模一样,只是方位不同。让人感觉耳晕目眩,小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小懒猫,太阳都晒肚皮了,还不快起来。”远航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捏着小惠的鼻子。小惠犹豫了一下,连忙坐起来,亲了一下远航的脸,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乖乖地跟着远航到餐厅用早餐。 接下来的时间,也跟许多个周末一样,夫妻俩逛超市买吃的,逛百货大楼买服装,然后到上岛咖啡屋喝咖啡。再然后 二 小惠意识到丈夫的魂在渐渐地游荡,每天早晨偷窥那女人做运动已成了远航的必修课。小惠的心越来越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现实。但表面上,小惠依然镇静,谈笑自如。她不想揭穿远航的行为,是怕有自尊的远航无地自容。但她实在也忍受不了自己的男人用眼睛去浏览别的女人的身体。小惠一直在矛盾中箭熬着。 远航却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另一种激情,自从第一次见到那女人在运动的时候,他的体内就有了一股躁动。那女人,有着一双狐狸一样弯弯的眼睛,身影中透露出的万般风情是为人师表的小惠永远都给予不了的。 远航天天趁小惠还在睡的时候悄悄地起床,象跟隔壁的女人约好了似的,五点整必定伫立在阳台上,等着她的出现。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远航已经跟女人处得很默契。偶尔,女人会仰起头对着远航莞尔一笑。远航便会定定地望着女人,象被勾了魂。 一天,远航送小惠去学校,隔壁的女人如梦一样飘到了他们跟前,打着招呼,然后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远航,远航的心平静不了了。小惠的心也如被针扎了一样难受。但她的脸上依然微笑着,很有礼貌地对女人说:“你好,有空过来玩啊。” 也就在那一天,远航鬼使神差般地没去公司,从小惠的学校返回了家。隔壁女人刚从菜场回来,两人很巧合地又在老地方碰到了。远航想,这就是缘分吧。 女人一边开门,一边对远航说:“到我家坐会吧。”远航迟疑道:“改天吧。”女人笑了:“怕我吃了你不成。”远航又迟疑了一下:“那好吧。” 两人进了家门,房子的风格和远航家差不多,只是墙壁上挂着的女人照片吸引了远航的眼球,女人魔鬼般的凹突身段象一条美女蛇,远航的脸烫起来。“这房子是我前夫留下的,这么大的一栋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寂寞难耐呀。”女人递过来一杯冰水,言语中透着令远航心跳不止的暧昧。 远航碰触到了女人柔软的手,不顾一切握着它们,水洒了出来,女人的碎花连衣裙弄湿了。“对不起,对不起。”远航连忙道歉。 “没事,你帮我把衣服的拉链拉开。”女人很自然地说,好象远航是她丈夫。 拉链开了,女人坏坏地命令远航:“请闭上你的眼睛,把身体转过去,我要换衣服了。” 远航象一个守纪律的士兵,听从着将军的指挥。 “好了,转过来吧。” 远航睁开眼,看到了女人一丝不挂地背朝着她。晶莹的肌肤光滑,柔嫩。费远航呼吸急促起来,猛得抱住女人,疯狂地吻着她的额,她的红唇,她的脖子一切都很美妙,是费远航一生从未享受过的。 远航深情地望着女人,由衷地说:“你真美。”女人抚摸着远航的手臂,喃喃地象在自语:“我要是你的妻子该多好。” 远航眼前浮现出了小惠的身影,他内心涌起一阵愧疚感,依依不舍地跟女人告别:“我该走了。”女人说:“别忘了再来,我等你。” 三 小惠觉得远航越来越心不在焉,就是跟她做ài也是敷衍了事,而且少了对她的疼爱和怜惜。连周末的时间也是小惠一个人独处了,远航象是越来越忙了。小惠同时也隐隐觉得丈夫跟隔壁女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暧昧。但她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她宁愿那是自己的猜想。远航那么优秀的男人是不会喜欢那个风尘女子的。那女人风骚地令人恶心,肯定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小惠想着想着,不由地笑了。 但转而她又担心、迷茫得如同被雾气包围着,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让她心累。近几天连身体状况都糟透了,小惠总觉得头晕目眩的,偶尔还会恶心。 这天上完课,小惠刚要离开讲台,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来,医务室的李大夫笑嘻嘻地望着她:“赵老师,恭喜你怀孕了。”“真的吗?你说我要当妈妈了。”小惠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李医生忙阻止了她:“现在开始,你要安心地养肚子里的胎儿,他可是很脆弱的。哎,我说你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都两个多月了。” 小惠的经期向来都不确准,再说这几天过得稀哩糊涂的,根本就没心思去想这些。“赵老师,你要多注意休息,这几天就别来上班了,我已帮你请了一周的假。”李医生说着递给小惠四盒保胎药。 小惠出了医务室,迫不及待地给远航打电话,远航不在办公室,连手机都关掉了。赵小惠感到很疑惑,远航怎么会关机呢。 小惠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远航的车意外地停在家门口,小惠兴冲冲地进了家,又兴冲冲地奔上了楼,她要把喜讯告诉远航。但当小惠推开虚掩的房门时,两个赤条条的身影映入眼帘。小惠惊呆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女人倒无所谓,慢吞吞地穿着衣服,轻松而平淡地说:“你回来了。远航,让她知道了也好,省得我们以后东藏西躲的。”远航则内疚地望着小惠:“小惠,我” 小惠脸上的泪如两条清澈的小溪,缓缓地流过她苍白的脸,她的内心犹如尖刀在捅着,痛得已麻木。但表面上,小惠出奇地平静,她不屑地望了一眼隔壁的女人,轻而有力地说:“请你出去,以后要风流,到别的地方去,别弄脏了我的床。”小惠说完,抓起床单扔到了窗外。 女人知趣地走了,远航复杂地望着小惠,欲言又止。小惠说:“你别解释,这事其实也是我意料之中的,我早就知道你的欲望被那女人点燃了,天天站在阳台上看她的身体。只是我不敢相信,你们会玩真的。怪不得这几天周末你总没空,是因为把我在上班的日子给了那女人。” 费远航这几天确实和女人激情缠绵地纠缠在一起,正如小惠所想的,他把周二与周四的日子给了隔壁的女人,却夺取本来属于小惠的周末时光进行工作。他看到小惠无助的眼神里透着犀利,顿时显得无地自容。 “费远航,你知道我是比较追求完美的人,我更容不下我的感情出现杂质。但我们毕竟已组成了家,是一家人。婚姻不是儿童过家家的游戏,要聚就聚,要散就散。如果现在我要你回答你是选择她还是选择我,你肯定很难回答,我也一时定不下来该跟你继续下去还是跟你离婚。这样吧,费远航,我出去租房子,让大家都有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小惠说完就整理起了行李。 远航说:“要不,你在家,我住公司去。” 小惠现在多想听见远航说:“你别走,小惠,请你原谅我。”但费远航没有。他还沉浸在隔壁女人给他的激情诱惑中。他需要那女人,需要女人用蛇一样柔软的身躯缠绕着他,给他从小惠那儿得不到的如仙一样的感觉。 小惠伤痕累累地走了。其实她不想走,远航是她的全部呀,她不忍心就这样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给那位无名的女人。但远航却被女人布下的陷阱层层地捆绑着,竟然没有挽回小惠。他曾经是多么爱她,多么疼她。 小惠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想着远航爱她时的种种幸福生活,想着隔壁女人狐狸一样的眼睛和毒蛇一样的身段,走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四 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下远航一个人唱着独角戏。他决定跟女人一起生活,反正,女人无牵无挂,再说小惠也走了。以后的日子里,两家别墅的主人你来我往,亲密无间。 但远航不时地会想起小惠,不时地会牵挂她。小惠孩子一样纯真的脸,让远航牵扯地心痛。但当隔壁的女人一出现,他又把小惠藏到了脑后。那种翻云覆雨的感觉,已经把小惠层层地掩埋起来。可是过后,远航对小惠的思念又会浓浓地蔓延。他仿佛迷失在繁华的十字街头,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条路。 又是一个晴朗朗的天,女人和远航绻在沙发上看碟,突然门铃响了,远航“蹭”地从沙发里跳下来。来访者是他和小惠的同学楚汉。楚汉没有看见小惠,却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他感到很惊讶:“远航,你跟小惠都会分手?太不可思议了。远航,你会后悔的,真的。” 女人看到这种阵势,悄然地走了。 楚汉喝了一口远航递过来的咖啡,问:“小惠现在还好吗?她在哪?”“我不知道她住在哪,我怕我一找她,就会在两个女人中间摇摆不定。不过,她肯定还在学校,她离不开学校。自从她走后,也没跟我联系过。”远航点燃了一支烟,袅袅的烟雾在空中弥散开来。 “那女的,一看就没有小惠那种清纯的气质,倒象个风尘女子,你怎么就是她来勾引你的吧?” “就算是吧。她跟小惠不同,能给我不一样的感受。“ “但你是在过日子,不是时时刻刻生活在激情中,激情是什么,是一瞬间的烟花,过后就消失了。就象我,始终不能忘了我的前妻,她才是适合与我一辈子牵手的人。唉!”楚汉怅怅地叹了口气。 远航在楚汉的叹气声中仿佛看见了小惠透明的脸,其实,他是多么牵挂着小惠呀,毕竟他们共同走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小惠小鸟一般地依恋曾让远航滋生出多少疼惜和爱怜。他回味着楚汉的话,小惠的身影就一直占据着他的心:小惠猫一样慵懒的睡姿,小惠猫一样蹑手蹑脚的轻盈步伐,小惠猫一样棕色犀利的眼眸,小惠猫一样活泼的神情但那女人只是昙花一现,远航除了她赤条条的身躯,其他的一切都如同坠在云雾里一样飘渺。他此刻非常认同楚汉的话,激情只是一时的,那个女人除了能给他片刻的欢娱外,还能给他什么呢?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理由让自己放弃,现在在楚汉的点拨下,他才更加剧烈地思念起小惠来。那女人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匆匆地来,匆匆地消失。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望着眼前有点沧桑感的楚汉,悠悠地说:“也许,你说的都是对的。我知道我该怎样做了。“ 楚汉起身拍了拍衣服,说:“希望你能珍惜你的婚姻,不要一时冲动而毁了这个家,祝你好运。” 远航自从小惠走后第一次给她打了电话,他的手有点颤动,他很后悔自己两个月来竟然不敢给小惠打电话。不知道小惠过得怎么样。 “对不起,你拨打的手机是空号。”远航早就料掉了,但心里还是一阵空落落地难受。 远航拨了学校的号码。小惠的同事恨恨地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丈夫,妻子怀孕前天天开着车子来接送,怀孕后却鸟枪都打不到,让小惠天天挤公交。她到医院检查去了。” 小惠怀孕了?远航想起来了,小惠在离开他的前几天,身体一直都不舒服,还呕吐了几次。他的心被揪紧了,有泪在眼眶中打转。“我都做了些什么呀?”他开了车直奔医院。 小惠如猫一样蜷缩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无神地看着医院里来来回回奔走的人群,他们多幸福呀,丈夫体贴入微地搀扶着他们的妻子,妻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脸。 “远航两个多月都不跟我联系,看来是铁了心要与我分手,留着孩子还有什么用。”小惠自言自语地说。 但是如果真的失去远航,她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她的生活。分开的两个月中,小惠一天比一天更强烈地思念着远航,所以才叫来了对婚外恋彻底悔恨的楚汉去探远航的底,如果远航能回心转意,她会原谅他。如果远航没有出现,小惠会如同即将失去的孩子一样,永远地把远航埋葬掉。 “32号,赵小惠。”小惠慢慢地站起身,用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她转过头,用那双如猫在捕食时才特有的犀利眼神扫了一下医院里长长的过道,扫了一下过道出口处鲜亮的空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她彻底地累了,心累了,脑子累了,眼睛累了。她无力地闭了一秒钟的眼,两颗如水晶一样透明的泪珠滑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吃力地迈向了手术室。 “小惠,小惠。”是远航的声音,那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随着浑厚的音响震动了小惠的整个耳膜,她转过身,眼神又飘散到了过道处。 远航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花的木乃伊 每天除了打几份文件,偶尔接待几个客户外,晴雨便一直窝在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眼睛累了,就望望窗外的虞美人孤傲地挺着高贵身姿,像一个风姿卓越的绝色佳人展示着它骨感的体型。晴雨每次望着虞美人,就会为自己微微发胖的身段而忧郁。就会下定决心要去减肥。可是,减肥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瑜珈馆、健身房的昂贵哪能容得下她的清贫;减肥茶、减肥药的副作用哪能容得下她惊恐不定的心。算了,就跟小区里的老头老太一块打太极、扭秧歌、操花剑去。想到这儿,晴雨抿嘴笑了。也是,一个女孩子融在七老八十的老人堆里,怎么看都让人像在看一则笑话。 那天,晴雨跟往常一样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拉开棉质的窗帘,楼底下草坪上老人们的健康气息一阵阵地涌上来,那健硕的身影真的很感动人。晴雨不禁用手撑着窗台,把眼光贪婪地放飞过去。蓦地,一个身着藏蓝运动服的男孩奔跑的身影映入了晴雨的眼帘,她迟疑了一下,转身打开衣橱,挑了一套还算休闲的衣裤穿戴起来。然后,然后她就奔下楼,沿着蜿蜒的曲径开始了她第一天的锻炼。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要跑步呢,真得感谢那位男孩。 晴雨每天坚持着她的运动,每天都会跟男孩不期而遇,两个人会会心地微笑,默契地令人怀疑他们是否早就认识? 日子久了,俩个人就熟起来,那是一种很自然的相交。晴雨因而知道了男孩叫南下,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南下当然也知道了她叫晴雨。 晴雨,你妈妈生你的时候,该不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吧。南下顺手摘下一片叶子,用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来回转动着叶柄。 哎呀,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那你该不会是你妈在南方下的蛋吧。晴雨调皮地夺过南下玩弄在手指间的叶子。男下敏捷地用左手握住了晴雨香软似水的手腕,晴雨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要想侵入她闭塞的心灵。她惊恐地抬起头,南下深潭似的眼望不到底,但一腔柔情却溢满了眼眶,晴雨的心有了莫名其妙的悸动,狂跳不已。她虚弱地手腕在南下的掌中挣扎,但越是用力,手腕却被男下握得更紧。晴雨,是你自投罗网的,我不会放过你。南下粗鲁地一用力,便把晴雨娇小的身躯拥在了怀里。晴雨整个人像要被融化,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靠得这么近。但这算什么,他是谁。只不过萍水相逢,他也许是个逃犯,是个不法分子,是个色魔呢。人在异乡,得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一个女孩子。母亲的叮咛声忽然在耳边想起。晴雨的思维清晰起来,张口把南下的手臂咬得血肉模糊。她在南下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中逃离了那棵暧昧的香椿树。 尽管晴雨改变了晨跑的时间和地点,但俩个人毕竟住在同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想完全地避开是不可能的。下班回来,在物业管理办公室门口,南下叉着双手挑衅似的望着她。一和南下的眼神相撞,晴雨的心又狂跳不止了。在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已经在南下撒的网边缘游荡了,一不小心,就会游进他的网里。她想极力游离他,可为什么身心是如此地疲惫不堪,像是一条已在网中挣扎多时的鱼。 南下抬起被晴雨咬伤的手臂,手臂上的伤痕血迹斑斑,还流出化了脓的污水,惨不忍睹。是伤口发炎了。晴雨轻声地问:“怎么会这么严重,我陪你去医院包扎。”“不用了,死不了。但这可是你欠我的,想怎样偿还?”南下恶狠狠地盯着晴雨。“那你想怎么样,也咬还一口吧。”晴雨伸出手。“那到不至于,再说我也下不了这个口。这样吧,陪我吃顿饭?”南下还没等晴雨答应,就抓起了她的手 饭厅幽雅静谧,虽然就餐的人陆续多了起来,但柔和的灯光和行云流水似的音乐却仿佛掩盖了一切嘈杂的声响。晴雨只能听见男下的窃窃私语,伴着菜香袅娜地飘荡着。南下说自己满脑袋都是晴雨的影子,他喜欢她的名字,喜欢咬他保护自己时的野蛮行为,喜欢她做了错事后的怯生生的可怜样,喜欢她晨跑时兔子一样灵活的身影。总之,南下向晴雨表白,他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他要晴雨做他的女朋友。 晴雨懵懂地不知所措,她心中有一丝慌乱和惊喜翻江倒海似的搅动着。脸上泛起了红晕,南下,我还不完全了解你呀。晴雨在心中想着。可是幸福感冲淡了残存的理智,她如小鸟啄米一样地点了头。南下握住晴雨的手,把手心的温度融进了晴雨因为激动因为羞怯而冰凉的手指,晴雨有一种不易被人觉察的战栗。然后,南下扯出一张纸巾,让晴雨帮他擦拭伤口上的斑痕。晴雨说,你要忍着痛。南下说,没事,男人什么痛都能忍受。可晴雨还是下不了重手,她像工匠在雕琢精致的瓷瓶子一样小心翼翼。终于擦完了溢在伤口表面的脓水。男下又扯出一张纸,自己在伤口处使劲地擦着。晴雨看见那伤口上的血红竟然没有了,完好无损的皮肤显出来。你骗我,原来你的伤口早就愈合了。晴雨夸张地叫起来。南下诡秘地笑笑,要是没有一点愧疚感,你会跟我一起吃饭吗?你会听我爱的表白吗?你会这么温柔地地帮我擦拭伤口吗?晴雨觉得南下真是个幽默的男人,她不认为这是南下设的圈套。 南下是一个公司的销售主管,住在与晴雨同一个小区的三室两厅的房子里。晴雨不久就把自己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退给房东,搬进了南下的家。两人俨然一对小夫妻模样,早上在闹钟的催促声中起床,然后上班,在路上捎带面包、牛奶当作早餐。然后在工作八小时内互通四个电话,再然后下班。晴雨忙着把油、盐、酱、醋挥洒在各式的菜中,南下则打下手或看报喝茶。晚饭后,两人洗嗽一番,躺在床上做ài 南下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不同的城市出差,有时三五天,有时半个月。但2000年5月份南下要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出差一个月。当南下告诉晴雨的时候,晴雨的心灰暗了,她说怎么要这么多天呢?每次你出差,我都在度日如年,一个月,要过三十年哪。南下捏了捏晴雨的鼻子,这么舍不得我?晴雨说,哪像你,心思可能早就不在我这儿了。就像你出差的行程,飘忽不定。南下说,我发誓,今生和晴雨永不分离,一辈子都照顾她,保护她。晴雨的眼眶湿润了,偎在南下怀里喜悦地哭泣。 其实日子过得也还算快,转眼就到了南下回程的那一天。但晴雨或许真的等了有三十年呢。在思念中的女人倍受煎熬,她过着比别人多十倍或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日子。个中的痛苦,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到。 但是那天南下回来,全然没有了往日归来的热情。也不拥晴雨入怀,也不亲吻晴雨,也没用火一样燃烧的眼睛直视晴雨,晴雨想起了南下在出差的日子越来越少的电话。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一块从天而降的冰滴落在心尖上,接着经过心脏的血液仿佛也在凝固。南下,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南下艰难地吐出七个字:是的晴雨,对不起。晴雨的整个身躯摇摇欲坠,没有可以支撑的物品,她如一片黄叶飘在了地上。晴雨,晴雨,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是有苦衷的,我也是万不得已呀。南下抱起她在沙发上躺着。我不听,我不要你任何的解释。晴雨的声音像在遥远的天堂飘下来。晴雨,有一天我差点出了车祸,在我旁边骑单车的女人救了我。我什么事都没有,可是那女的却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坐在了路边的一颗小石子上,结果血流了一地。医生说她没有了生育的能力。即将和他结婚的未婚夫抛弃了她,她痛苦地要自杀。是我害了她呀。晴雨,我只爱你。但我要去和她生活在一起,否则我的良心会一辈子都不安宁的。晴雨,虽然我也伤害了你,但至少你还是个完整的女人。 怎么会这样,南下,我们怎么就这么没缘分呢。晴雨的脸上淌着泪,对南下的仇恨竟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她默默地抚摩着南下的胸膛,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在跟南下缠绵的夜里,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采取避孕措施,她要给南下生个孩子。 南下向公司提了辞职信,在一切手续都办妥了之后,南下就要北上了,去北方的城市和那个女孩结婚。晴雨也搬离了那个宽敞的,有着许多回忆的房子。她又得孤独地守侯如雀般的巢穴了。她一直都想不明白,古老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故事为什么就不能在她身上发生呢。这是她的命吗?像她这样境遇的女人会占百分之几,或者千分之几,再或者万分之几呢。也许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但为什么偏偏是她会碰上这个万一呢。俩个人真心相爱,难道是老天都会嫉妒的吗? 南下临走的时候,给晴雨留下了一袋暗红的干燥花。南下说,我再也不能送你新鲜的玫瑰了。这是玫瑰的干燥花,它不会凋谢,是可以永久存在的,就像我们的爱,会天长地久。答应我,好好生活,找个疼你的男人。 晴雨的抽噎声已经串不起任何完整的语言了,南下只看见她脸上串成的泪线在急速地滑落。 南下走后,晴雨把干花放在枕头底下,干了的花由于挥洒了水分,香味越发地浓俨。枕着它,仿佛枕在南下的臂弯里,散发出的花香是南下的体香。 四年后,晴雨带着儿子来到了南下所在的城市,她要找到南下,让他知道他有了一个儿子,请他不要有断种的遗憾。 但是在机场的接机队伍中,晴雨意外地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南下和一个女人牵着比儿子还要高些的小男孩在等客人。那男孩跟自己的儿子一样长得太像南下了。她的思维有一时的模糊,南下不是说他的妻子不会怀孕吗,为什么既而,她忽然明白过来,南下欺骗了她。为了让晴雨离开他,南下撒了谎,晴雨掉进了他设的圈套里,就像那次南下用红药水涂抹伤口,让晴雨游进他撒的网里一样。 晴雨干涩的眼已经挤不出眼泪了。她牵着儿子的手茫然地游走在大街上。张晓枫花之笔记里的一段文字跳了出来:还有一种干花,脱了水,苍黄古旧,是一种花的木乃伊,永远不枯,但常年地放在案头,让人觉得疲倦不堪。不知为什么,因为它永远不死,反而让你觉得它好象从来没有光灿生猛地活过。 以前看这短文字,总以为只是张晓枫对干花的偏见,但此时此刻,晴雨不得不承认:干燥花,其实就是花的木乃伊。南下对她的爱,是完全没有水分的,就像那些木乃伊苍黄古旧。 她掏出随身带着的玫瑰干燥花,扔进了街角的垃圾桶,扔进去的还有她一相情愿的爱情。 花缘 一 晓蝶和男友肆无忌惮地在我眼皮底下亲热、嬉笑,我浑身不自在。 找了个理由跑出来,热浪扑在脸上,仿佛四周都是刚褒好的汤粥在散发着水蒸气。匆忙撑开那把淡绿色的遮阳伞。阳光是收敛了些,但热气依然汩汩地从伞边遛进来,直扑我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 激情的夏日,并不是每个时刻都是美妙、浪漫的。比如此刻的我,讨厌公司宿舍里别人的激情,讨厌蓝天里阳光的激情不知还有什么不如意在等着我? 有时,事实难料。 我尽量选择树荫笼罩着的斑驳地面留下脚印,眼神忙碌地扫过一个又一个建筑物,一个又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拐了几个弯,居然踏进了一片宁静的住宅区。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小风掠过,一阵久违了的“沙沙”声仿佛抖落了城市的喧闹和繁华,引得茂密的树叶情不自禁地跳起了自由的舞蹈。 我贪婪地搜索着其他的惊喜。突然一丛娇艳欲滴的凤仙花“蹭”地就跳进了我的眼眶。那飞凤状的花瓣,那紫、红、粉、白的颜色,多么熟悉、多么亲切。 封存了许多年的往事清晰得如昨天的日子。 二 “丫头,我帮你涂指甲吧。姥姥说了,凤仙花又叫指甲花,可以染指甲的。” “谁不知道呢,我都染了快六年了。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染,现在我都自己会染了。” “丫头,今天就让我来帮你染吧。我一定给你染得很漂亮,就象新娘子一样漂亮。” “那好吧。大头,你要认认真真地染哦,否则,我不理你。” 大头小心地用左手脱起了丫头的右手,丫头手心痒得格格地笑。大头说,你别笑,再笑,就做不成新娘子了。 丫头果真就忍住了,看着大头小心地给她染指甲。 “丫头,你真美,长大了一定要做我的新娘。”大头终于染好了丫头的十个嫩嫩的、精致的纤小指甲,像十颗鲜红的宝石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不,我不做你的新娘,你这么小,保护不了我。” “我会长大呀,只要你做了我的新娘,我就天天给你糖吃。”大头说着,从裤袋里掏出一颗丫头最爱吃的大白兔奶糖。 丫头看见糖纸上的小白兔在向她招手呢。嘴角的哈喇子就嗖地滴了下来:“那好吧,我长大了一定做你的新娘。” 丫头就是我,大头是张奶奶家从城里来的外甥,脑袋大大的,大家都叫他大头。那时,我六岁,大头七岁。 过了没几天,大头就要和张奶奶一起回城里了。他跑来跟我说:“丫头,你长大了要来城里找我。别忘了我的右耳根有一颗痣。” 我掏出一包花籽放到大头的手心,小声地说:“这是凤仙花的籽,送给你。你也别忘了我的下巴上也有一颗痣。” 往事如烟,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小时侯的事大都天真而纯洁,遥远而模糊。可有些事是无论怎样都不会褪色的。凤仙花一直触动着我的某一种隐藏在心底的情愫。 大头这会儿会是什么样子呢? 三 那些凤仙花是种在三层小洋楼的院子里的,在城里这种空旷的院子并不多见。在紧挨着小洋楼的地方,还有一间辅助房,是厨房?贮藏室?还是 我看见一位中年妇女慈祥的脸,忙迎了过去:“阿姨,你们家有房子租吗?” 阿姨摇摇头说:“我家没有房子出租。” “那间小房子可以租给我呀。”我指了指右手边的小屋。 “那房子倒是空着的,但我们不想租出去。” “可我非常喜欢这里,安静又漂亮,还可以天天看见凤仙花。您就租给我吧。多少钱都行。”我想起小蝶和她缠绵的男友,或者更象是在期待什么,很急切地想租那间屋子。可能是脸上的表情打动了阿姨,她竟然点头了。 忙碌了一个下午,我终于可以舒服地躺在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了。透过洁净的窗玻璃,树影和花影朴实而艳丽,夏天变得凉爽起来。 一辆吉普车缓缓地在院子里停下。接着出来一位高大、成熟的男孩。 是大头!那宽宽的脑门、炯炯有神的眼睛是都是我熟悉的。有心要记住一个人,无论过去多少岁月,那轮廓还是会非常清晰地和原有的样子对上号的,更何况大头具有特色的五官。 是的,他就是大头,我记忆中的大头。 我几乎就要奔了出去。 可是,大头打开副驾驶室的门,请出一位美丽时尚的女孩。他们一起在我眼皮底下亲热地相拥着走进了小洋楼。 不知为什么,我好象听到了自己的心在“悉悉嗦嗦”地开裂,疼痛一阵胜似一阵。 黑暗袭来,寂寞如一条蛇死死地缠着我。我流泪了,许多年不曾在我脸上滑落的液体滋润着我没有表情的脸。 大头,其实,我是一直都记得做你的新娘的,所以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出人头地,努力地挤进你所在的城市。 我只是想再次遇见你,想证实一下我们曾经的承诺你是否还记的。虽然我知道小时侯大家都是思维不健全的废物,我没有理由要求你遵守你的诺言,我也知道那只是你生命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过家家的游戏。但在潜意识中,我是多么渴望再见到你,多么渴望你能够再为我染指甲,用凤仙花为我染指甲。 对了,大头,你们院子里的凤仙花是用我送你的花籽播种的吧。你肯定很细心地照料着它们,不然,它们是不会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来的。大头,虽然你已经有了女朋友,或者是妻子,但是你一定还是记得我的,是吗? 暗夜一直都这样陪伴着我的心事,它像身处遥远地方的母亲的手臂,摇晃着我脆弱的身体变得坚强起来,摇晃着我悲哀的心开始明朗,直至摇晃到我进入睡梦中。凤仙花能够灿烂地开放,都是因为大头还记着我。所以,我不再伤心了,他还记着我,这就足够了。 四 夏日的早晨。 厚实的窗帘想要抵挡一切,但白天的亮光已经顽强地飘了进来,一次次地唤醒着我。 恍惚中,耳边传来一串串快乐的笑声。我急切地跳下床,赤着脚用足尖急急地踮到了窗前,窗帘“呼”地一声掀开了。天已经白得透亮。 大头和他的女人在院子里追逐,象俩个顽皮的孩童。就像小时候的丫头和大头。 后来,我看见他们在采凤仙花了。再后来,大头拉起了女孩的手,在小心地为女孩染指甲。鲜艳的花汁艳得如雪地里的血,红得耀眼。我的心不知怎地就往下沉。昨晚的潇洒已经消失殆尽,头脑忽儿清醒忽儿迷惘,意识如正在煎炒的鸡蛋,混沌一片。 “这是什么呀,真难看。还指甲花呢,干干的,一点光泽也没有,你真老土。”女孩笑得前俯后仰,仿佛晨风轻抚的凤仙花一样地花枝乱颤。 “给你买瓶指甲油去。”大头随手就把手中的花瓣扔了出去,那花飘落在他的脚跟轻轻地呻吟,痛苦地看着大头和她女人激烈地拥吻着。 我毫无表情地踏出了屋子,他们俩象看怪物一样地盯着我。我以为大头认出我来了,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你就是老妈说的非要租我家房子的什么公司的主管?我还以为是个老女人呢,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大头轻佻地注视着我,随即又转身对着那个女孩说:“亲爱的,有危机感了吧,还不快对你的男人好一点。” 在大头转身之际,我迫不及待地搜寻着他耳根的痣。完全没有顾及女孩挑衅似的眼神中恨恨的表情。 可我什么也没找到,难道他不是大头? 不会,一定是大头,我的记忆中大头就是这个样子的。他肯定是把痣用激光点掉了,让我一辈子都没有证据来证明他就是大头。 我故意把我下巴上的那颗可爱的小黑痣摸了又摸,暗示着大头忆起点什么,或者让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一点点的异样。然后问:“你叫大头吗?” “什么大头小头的。对不起,我们得走了。”大头挽起女孩的手臂走向了吉普车。 留下我一个人在空旷的院子里落泪。晨曦把我的身影拉扯地老长老长,心被挤压地疼痛欲裂。 五 我所有的期待和企盼都随如烟的往事将要逃遁,租这房子还有什么用?每天看着灿烂的凤仙花丛中心里深藏着的男人与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然后让自己的心碰撞得粉碎? 还不如回公司宿舍去睁只眼闭只眼地藐视不相干男女的温情,还不如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 我默默地回屋收拾行李。一件件轻如薄纱的夏装此刻却格外地沉重,每一件投进行李箱时都如雷轰鸣,声声地撞击着身体的某一个敏感处。十八年的相思呀,说没就没了,说完就完了,轻巧得像一层烟,袅袅地飞向天际。 我艰难地去跟房东阿姨告别。她疑惑的脸充满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昨天苦口婆心要租房的是你,今天迫不及待要离开的也是你,在开什么玩笑。” “对不起,阿姨。”是呀,除了说对不起,我还能对无辜的她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 行李箱如此地沉重让我趔趄地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撞在刚从吉普车里下来的大头身上。 “你怎么了?” “哦,对不起,撞疼你了吧?”我不好意思地想最后望他一眼,缓缓地抬起了头。 “丫头?你是丫头?我是大头呀,你看,你看我右耳根的痣。”大头急切地叫了起来。 我恍如在梦中,那颗痣却清晰地映入眼帘。我这才定神,竟然看见了两个大头,一个是早上出现的大头,另一个是 “我们是孪生兄弟,你刚才认错人了吧。哎,哥,你怎么还有一个叫大头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弟弟说。 “这是我和丫头的秘密。丫头,这么多年你没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正准备一回国就去你们那儿找你。”大头一手夺过我手中的行李,一手牵起了我的手走向小洋楼。一切都如小时侯一样地霸道。一切都如我记忆中一样地美好。只是,我不敢确定眼前所发生的是梦还是事实? 一回头,看见满庭的凤仙花在明媚的阳光下灿烂夺目地绽放,在轻柔缠绵的微风中优雅似仙地摇曳 用我残余的人生来赎罪 萧瑟的风冷冷地吹过,一大片枯黄的梧桐叶飞起又跌落,归宿摇摆不定。像是被命运捉弄的灵魂,没有凛然的傲气和坚定的信念,只能在秋风中孤独地飘摇。 我的裙裾和我飘逸的长发如升在高空的旗帜“哗哗”作响,发丝缠绕在脸颊,或斜斜地躺着,或软软地匍匐着,竟然让皮肤有点涩涩得疼。雨儿,我又看你来了。手中的白菊花一瓣一瓣地飞起来,似有许多的白蝶在翩跹起舞。 妈妈,那里面是什么?穿着一身玄色的点点指着雨儿的墓碑问我。眼神里有许多的好奇,孩子的眼往往就是这样单纯而充满向往,清澈地能看见那颗琥珀般的瞳,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杂色。我已经带她来这儿好多次了,从她还躺在襁褓里的时候坚持到现在,每年来两次。以前她小得连话都讲不完整,今天竟然开始有问题了。我欣喜地看着她在我身边一寸一寸地长大,健康又活泼。雨儿,你也看见了吧。 我俯下身子,用双手环住点点小小的腰:“点点,那里面躺着另外一个妈妈,她的灵魂去了天堂,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点点靠近墓碑,伸出肉肉的小手抚摩着雨儿的照片说:妈妈,天堂里的妈妈真漂亮,我好想让她回来。我眼里的泪再也藏不住了,滚烫地落下来,一瞬间又冷如冰水,凄凉地在脸上烙着弯曲的痕迹。 雨儿,我也听到了你的哭泣声幽幽地从天堂飘来。 一 若干年前,我一直暗恋着我的邻家哥哥杨杨,他的头发浓密而干净,从来没有凌乱、张狂的感觉。就像他的人稳重而负有责任感,挺拔而正义。 发现他有女朋友的时候,我刚好二十岁,正对扬扬痴迷地发狂。扬扬开着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影楼,这是他喜欢干的事业。镜头瞬间就可以把人生中最滋润的红颜、最亮丽的风景、最动人的场景定格在画面里,然后许许多多的人把他的劳动成果欣喜地、小心翼翼地珍藏,一直到永远。他说他的职业是最具成就感的,可以体味到各种人的快乐和幸福。那天是周末,我领着同学去扬扬那儿拍照。看见着一袭吊带裙的女孩抱着扬扬的小狗倚在门前看扬扬调试镜头。我和同学的影子让屋里闪过了一片阴影,女孩把眼光移到了我们身上。同学撰紧了我的手,我知道,是女孩美丽的容颜吓到了她。让同性也嫉妒的脸,是任何异性都无法抗拒的。干干净净粉嫩的面色,一双琥珀般神秘的眼亮晶晶地缀着,恬淡的笑意柔和温馨,没有一丝刻意的雕琢,如草坪上随意生长的淡蓝色小野花,自然而奔放地盛开着。 扬扬很快就给我们做了介绍。女孩叫雨儿,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但她是扬扬的女朋友,纵然她有千般万般的好,也化解不了我心中埋藏下的敌意。 坐在爬满紫藤的窗台,我每天都等着扬扬的身影走进我的视线。扬扬喜欢穿牛仔系列的裤装,上身配一件纯白或藏蓝的t恤,肩上背着的数码摄影机始终如他固有的装饰,松松垮垮地垂到他修长的手指尖,沉重地在大腿边晃来晃去。像个流浪的采风记者,只是扬扬的头发始终一本正经地坚挺着,把他倔强、率真的性格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 这几天,他的身边多了雨儿,那个绝色美女,小鸟一样偎在他的肩膀。大院里昏黄的路灯闪烁着暧昧的光亮。扬扬已经和雨儿同居了,我知道。扬扬的父母去了英国的女儿家,那个房子现在住着扬扬和雨儿。那天扬扬来要回他父母交给我保管的钥匙(扬扬自己也有一个,俩老不放心,把另外一个给了我,这样总不至于扬扬丢失钥匙时进不了家门),说是让雨儿进出方便些。我望着藏钥匙的盒子,那串钥匙静静地躺在里面,但我对扬扬说,钥匙弄丢了。 望着他们俩亲密地走进屋子,我的心空落落地难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也不流下来,就这样迷朦着我的眼,一切存在的物品都模糊了,想起那英的歌雾里看花。四周便如我的泪眼一样湿漉漉地冒着无止境的雾气。 夜晚对于扬扬和雨儿来说,是美好而充满激情的,但我却整夜整夜地失眠。梦消失了。 二 我知道雨儿每天午饭后都一个人回来午睡,我也知道雨儿午睡前都会从那个透明的玻璃冷水壶中倒水喝。所以我在夏季的某一天上午用钥匙打开了扬扬家的门,把一些安眠药的粉末倒进了冷水壶。那些白色的粉,不会致人于死地,但会让雨儿沉睡。 阿辉带来了那个男人,是外地的,长的高大英俊,只不过他是夜总会专门令女人摆布的一只鸭。这次交易,我付了一千块钱。一切都准备就绪。 当雨儿的衣服从身上滑落,当那男人饿狼一样扑上雨儿的身体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扬扬,让他务必得回家一趟。 很快的,扬扬回来了,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雨儿已经醒过来,但她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直到扬扬甩过去一个响亮的耳光,雨儿才发现赤裸的自己和另一个赤裸的男人在我和扬扬的眼皮底下出着丑,空气里弥漫着男人身上流出来的液体的气味。雨儿惊慌失措地穿衣服,那男人对着扬扬说了声“对不起”就离开了。我安慰受了伤害的扬扬,然后骂雨儿不要脸,跟随便什么男人都会上床,跟妓女还有什么两样。雨儿极力想解释什么,但扬扬粗暴地对她吼叫: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滚出去。 雨儿一刹那如凋零了的花朵,蔫蔫地蜷缩在床上。扬扬把行李箱掷在她面前:永远地在我眼前消失吧。滚。 雨儿没有解释的机会,她凄凉地望了我一眼。拖着沉重的行李和郁闷的脚步走了,消失在远方。那天晚上,扬扬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胡话。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我跟他说,没了雨儿还有我呢。我是一心一意爱着你的,爱了你有十年了,只是你不知道,当你和雨儿在一起的时候,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我委屈地失声痛哭,扬扬把我揽在了怀里,用被酒精烧得灼热了的唇吻我。我知道自己的身躯被融化了,融进了扬扬的激情中。扬扬看见雪白床单上鲜艳的一片落红,拥紧了我,我在他的怀里甜蜜地窒息着。扬扬说:冉冉,只有你是最纯洁的。我虚伪地笑了。我虽然身体是纯洁的,但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已经抹上了一层灰色,暗淡得如夜色降临,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本来我的人生也是亮丽的,但为了爱,为了扬扬能属于我,我把自己的灵魂都出卖了。 扬扬的手机响了。荧光屏泛着蓝光,在暗夜里格外地显眼。扬扬说,是雨儿打来的,我不想接。我的手滑过扬扬手臂上坚挺的肌肉说,扬扬,为了我们的将来,明天去把所有电话的号码都换了吧,我帮你通知客户。扬扬沉默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同意。我心里掠过一丝慌乱,扬扬还是在乎雨儿的。 三 生活似乎很平静地过去,但我在影楼门口看见了雨儿,一共有两次。她依然美丽动人,不过脸色苍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白鸽。她忧郁地向影楼里张望着,风儿把她松松垮垮的白色裙子吹得东倒西歪,像个孤独的游魂,望着她那落魄的样子,许多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我心软地想帮她。但这能帮得了吗?我深爱着扬扬,尽管扬扬的心里一直有雨儿存在着。不得不承认,爱真的很自私。 扬扬肯定也看见了她,扬扬不能原谅她。扬扬也不知道雨儿正怀着他的孩子。雨儿那封信是我拆的,扬扬的信件大都是一些公函,都由我一个人过目。那天,一封粉红色的信件夹在许多大信封的中间,像雨儿瘦弱的身子。虽然没有寄信人的姓名,但我一眼就看出那是雨儿的信。我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把它拆了,我想窥探扬扬和她之间的秘密。雨儿在信中说,她怀孕了,她还说那次的事肯定是有人设的圈套,她认识他之后,从来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她依然深爱着扬扬,没有扬扬的日子,让她痛苦万分。看在孩子的份上,她要扬扬见她一面。我看完信,就把它撕了。但我记住了雨儿的地址,我用电脑以扬扬的口吻打了一封信。我让她死了这份心,孩子说不定是那个男人的呢。最后还问:你究竟跟多少男人上过床? 我能想象雨儿看信时那种悲痛欲绝的神情,但我管不了那么多。 雨儿来了影楼两次,都在门口徘徊。我和扬扬都看见了她,但谁都没有去理会她,她来回地兜着圈,然后失望地走了。两次都是这样犹豫着没有进来。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扬扬的心里在怎样地受着煎熬。总之,雨儿来影楼的两个晚上,扬扬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到天亮。 四 雨儿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也没有再写信来。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一树一树的桃花艳艳地盛开着,一株一株的灌木抽出了新绿,一批一批候鸟扑扇着翅膀。扬扬去英国深造了,我帮他打理着影楼。扬扬说三年后回来和我结婚,我在那些言语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期望。 一天傍晚,我在收信函的时候,又发现了那片触目惊心的粉红。雨儿说,她快要死了,她生下了扬扬的女儿,请扬扬去照顾他们的女儿。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新生命的诞生上,所以,一个生命绽放,另一个生命累了,支撑不住,要永远地凋谢了信纸上落着斑斑驳驳的泪痕,一股凄凉升腾在晚霞染红的天边,像一个人的灵魂。 我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雨儿的家。但是已经晚了,雨儿躺在一片鲜艳的血水中。脸色苍白地像个鬼魂,右手腕上的裂痕张着浓浓的血口,红艳艳的液体还在流着雨儿,你要相信,扬扬一直都爱着你,你也要相信,我们都知道你的清白。雨儿,为了那个小生命,你一定要努力挺住。雨儿的头动了一下,我知道她在点头,她还在凄凉地微笑,但那一刻过后,她已经成了一具美丽的尸体。 雨儿是个孤儿,她一直都在不幸中顽强的活着,本来她跟着扬扬应该有完整的人生的。但我如一个恶毒的女巫,用无形的咒语改写了她的命运。襁褓里的小生命惊天动地地嚎着,我抱着她,像有一股电流麻醉了全身。我也将改写自己的人生了,扬扬不会再属于我,点点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我将用我残存的所有爱心来赎罪,不知天堂里的雨儿是否会原谅? 她如百合一样在风雨中凋零 她如百合一样在风雨中凋零 公交车上惜凝无数次与陌生人擦肩而过,无数次与陌生的眼光交流过,或许彼此的呼吸也都曾经融在一起,彼此的心跳也都曾经互相进入耳膜。但每个人都如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小尘埃,在公交车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大家都不能随心所欲地飞扬起来,把自己最灿烂的风华展现。因此,下了车,人人向左向右,往东往西地各奔前程,茫茫人海,谁又能用心去记住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可有时候,缘分出现了,使劲推都推不开。就只那么匆匆一瞥,惜凝就把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微锁的眉心,他棱角分明的脸,硬朗朗地直逼惜凝的心。那天多云,厚重的云层把亮丽的天空掩上了一层如纱一样飘渺的雾气,一阵阵的凉风从车窗外流泻进来。由于车开得飞快,本来细小而温柔的风此时却吹乱了惜凝的头发,吹冷了她的脸颊。她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靠窗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却不知道惜凝的用意,顾自迎着风看窗外的风景。惜凝不由交叉着手臂,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哐”地一声,惜凝感觉后座上靠窗的人把玻璃推了过来,车内的空气开始温暖了。惜凝觉得那人真懂她的心思,好奇地回过头去张望。她看见了一张干净的大男孩的脸,那张脸上,眉心微锁,棱角分明,让惜凝觉得如港湾一样宁静而稳重。她的心再也平静不起来,一路上用眼睛的余光关注着身后。 下车了,惜凝和男孩走在了同一条道上。她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等男孩。当男孩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时,惜凝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着说:“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男孩不解,如找不着答案的小学生,张嘴望着惜凝。惜凝飞舞着玄色的百褶裙,细声细气地向男孩解释着。男孩的情绪被惜凝挑得老高。两人在人行道上欢快地交谈。 他们俩竟然在同一所大学。男孩叫旭辉,一个充满阳光的名字。旭辉上大二,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比惜凝大一届。 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有缘,惜凝在以后的日子里总是会碰见旭辉。高大的旭辉是众多女生追求的目标,他不仅长得养眼,而且是个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各方面都能露一手。惜凝每次看见他,心里就会涌起无限的柔情,她知道自己已经坠入了情网。可是旭辉的身边总是伴着亭亭玉立的桑榆,他们俩无论在哪里出现,都会令人想起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等完美的字眼。惜凝从他们身边走过,脸上尽管露出甜美的笑容,但心却像缠着铁丝一样地疼。本来活泼的女孩开始有了心事,她扎起了松松的麻花辫,把自己如结发丝一样地裹了起来。许多的快乐被锁住了,心灰暗,脸阴郁,却多了几许让人怜惜的动人之处。 有一次旭辉竟然约了她。 十月的丹桂正在飘香,灵巧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跟秋叶一起舞蹈着,花香阵阵。惜凝捧着厚厚的书沉浸在喜怒哀乐中,她的裙摆微微荡漾,身上洒落着透过树缝射过来的星星点点的阳光,像是跳进了一幅油画中的圣洁女孩。旭辉的出现让惜凝吓了一跳,书从膝上滑落下来。她定定地望着旭辉硬朗的脸,感觉快乐洋溢在了脸上,当然还有许多的惊喜。旭辉说:“晚上请你吃饭。”“真的。但是为什么请我?”惜凝觉得不可理喻。“暂时还不会告诉你,到时候再说。”旭辉神秘地跟惜凝摆摆手,消失在小径深处。 等待是漫长的,书上的文字跳来跳去,怎么都凑不完整一句话。惜凝觉得飘忽在空中的花香格外甜蜜,她是一只忘了归巢的小蜜蜂,拼命地吮吸着滋润她生命的琼浆玉液,惟恐一不留神就会被别人分享了。她一直仰望着湛蓝的秋季的天空,一直在沁香柔静中等待那个约定的时刻。 惜凝缓缓地走在离校园很近的一家小餐馆的廊檐下,晚霞把餐馆的透明玻璃染的通红。她看见旭辉已经坐在靠窗的暗红椅子上,阳光般的脸上藏不住一丝的等待和焦虑。惜凝加快了步伐,如风一样清新地飘到了旭辉跟前。旭辉的眼前一亮,把嘴角翘得老高。当惜凝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他如变魔术一样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个十寸的蛋糕。服务员把蛋糕上的蜡烛点燃了,烛光忽暗忽明地闪亮着,周围的空气荡漾着一丝温热,柔柔地地扑向惜凝美丽的脸庞。旭辉的眼深似潭,烛光在他的眼底欢快地跳跃。惜凝想起了她的生日“十月十八日”一个本不该让她忘记的日子,她却在被某种情丝的捆扰中失去了对这个日子的概念。而旭辉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惜凝红着脸问他。“那天下车,我们一起走在人行道上聊天,你不是提起过吗?惜凝,祝你生日快乐。”惜凝记起来,那天,他们聊到天高云淡的秋天真是一个不错的季节时,惜凝就说,她对秋天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是十八年前的秋日里一个幸运的娃娃。旭辉追问了一句,是哪天。惜凝就告诉了他,没想到,旭辉会一直记着这个日子。她鼻子一酸,两颗晶莹的泪珠滑了下来。 旭辉告诉惜凝他和桑榆只是普通的朋友,因为大家都是学生会的干部,有许多要一起商量的事。旭辉说他自从见了惜凝后,一直都无法忘记她,却又找不出理由来接近。更何况惜凝每次都是那种躲避的目光,让他更是不知所措。所以等到了这一天,才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约惜凝。惜凝幸福地笑了,原来,旭辉也在喜欢着她。 俩个人的恋情在校园里像秋菊一样的绽放了。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彼此的生活、性格便尽在掌握中。旭辉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孩,会体贴人,处世沉着、冷静,有一种跟年龄不符的成熟气息。他如果是一颗树,那惜凝就是依附在树干上的青青藤,那种丝丝相扣的感觉让彼此幸福并快乐着。 但惜凝心里有着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不安。 旭辉的家庭看来并不富裕,他每天周末都出去打工。衣服整天都弄得灰灰的,一双跑鞋裂了口子还在穿。那种形象跟惜凝班上的世杰真是没法比。世杰一直都在追惜凝,常送些比较贵重的物品给她,比如口红呀,香水呀,都是有牌子的。惜凝本来不想收,但看到其他女孩子高贵优雅的穿着和打扮,她的心无论怎样都平静不起来。每次违心地接受世杰的礼物,惜凝的心都会有一小会的疼痛。她是真心喜欢旭辉的,她不想让旭辉知道自己接受别的男孩的礼物,怕伤了他的心。她也不想让世杰对她有太多的憧憬。可是,虚荣心却怎么也阻挡不了惜凝爱美的天性,她一次次地接受着世杰的馈赠,心里的负担也随之愈积愈深。旭辉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但惜凝感觉他是知道些什么的。旭辉有一次对她说过:惜凝,我们应该学会独立生活,独立承担一些困难,虽然我们现在还没能力去争取些什么。但快了,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用我自己的双手为你创造富裕。惜凝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可物欲横流的城市是用金钱堆砌的,赤手空拳怎能填补饥饿和寒冷。 大三大四的日子更令人添了许多的骚动和难耐。旭辉依然清贫着,靠自己的劳动挣着学费。惜凝看着身边的女生越来越光鲜地娇媚着,她们或傍大款,或利用资本挣钱,或靠着男友家庭的富足,一个个把自己盛开地像一朵朵妖艳的花。惜凝的心开始分裂,她痛苦地把它掰成了俩瓣,一瓣给了旭辉,一瓣却留给了世杰。当世杰把惜凝拥进那辆豪华的私家车时,惜凝就把贫穷的旭辉抛向了脑后。在世杰租住的小屋,惜凝把自己整个地给献了出去。身体的疼痛迅速蔓延到血管,一直流向心尖。她觉得自己应该忍痛和旭辉告别了。 那天夏夜,清凉的晚风赶走了白天的灼热。旭辉已经完成了毕业论文。惜凝约了他出去,然后提出分手。三俩颗星在校园的上空冷清地缀着,怎么看怎么凄凉,像是被遗弃的孩子。旭辉望着惜凝满脸的泪水,无语。好久他才问:“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穷吗?”惜凝控制不住自己,把头靠在了旭辉的肩膀上: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有的太多呢?旭辉,我需要爱情,可我更需要富足的生活。 旭辉拥紧了她,拨开她散落在额角的乱发,一切动作都是那么柔顺、体贴。惜凝在他怀里颤栗了,好想永远都这样相偎依。惜凝,跟着我,我一定会让你拥有一切的。只是我向来很独立,不想依靠所有的人。努力奋斗的人生才具有挑战,才更会让人珍惜。惜凝,别做傻事,否则你会后悔的。 旭辉的话很有力,但似乎是不现实的,象在喊空洞的口号。惜凝最终还是挣脱了旭辉的怀抱,转身离去。 时间飞快地流逝,许多往事在记忆中消失,可惜凝对旭辉的感情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减弱。虽然跟她形影相随的已是世杰,但在心灵深处,旭辉的影子却越来越充盈。她在珠光宝气的包围中已显得孤单而憔悴。世杰终究还是受不了惜凝越发沉默、冷淡、阴郁的性格,把不同的女人堂而皇之地带到了他和惜凝同居的屋子。 飘着冷雨的傍晚,惜凝把一个响亮的耳光撒在正和一个小女孩缠绵在床上的世杰的脸上。拖着沉重的行李彻底地和他分手了。 外面的世界雨涟涟,五彩的灯光却激烈地闪烁着。惜凝从报亭买了一份杂志,翻开扉页,一行醒目的黑体字跳跃进了她的眼帘:省龙头企业懂事长之子沈旭辉的辉煌人生。惜凝找到那篇文章仔细阅读,才发现旭辉原来出生在一个非常富裕的家庭,只是家里管教甚严,旭辉一直都很独立,坚定了他一切都得靠自己的信念。所以才有了他为挣学费自己打工赚钱的经历惜凝想起旭辉跟他分手时说的话,泪珠不停地涌出来,混着雨水流淌在她苍白的脸上。比起旭辉,她觉得自己真像一堆散发着铜臭味的垃圾。 她在雨中飘零着,洁白的衣衫被风吹得哗哗响。一辆迎面急驰而来的奔驰一个急刹车停在她跟前,她茫然地伫立着,任风雨摧残,眼神凄厉地令人心疼。车门开了,旭辉走了出来,接着桑榆也出来了。杂志上说,过几天,他们即将举行婚礼。惜凝含着泪微笑,尽管心在撕裂,但她依然在微笑。她对着旭辉和桑榆说:“祝你们永远幸福。”声音微弱却充满了力量,像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旭辉关切地望着她,眼里的火焰在燃烧,惜凝知道,他的心中也依然有她的位置,但她再也不会属于他了。她也不配属于他。 又一辆车急驰过来,惜凝就那么有意地向右跨了一步,车就跟她吸附在了一起,然后又把她狠狠地甩出老远,跌落在铁栅栏旁边。像一朵染了嫣红色彩的百合,被人采来欣赏过后,又狠狠地抛弃了。没有根的花朵还没到花期结束就已经枯萎,最后终于一瓣一瓣地在风雨中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