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冰冷的心加温》 第一章 我看见了一片黑暗,不,不全然是黑暗,柔和的月光,灿烂的星光,在天际闪耀着,夜是温柔的。 一个小小的女孩瑟缩在阁楼的一角,让阴影和幻象吞没着她,小小的脸蛋上尽是苍白,她咬着唇,一脸倔强的表情,似乎不愿向恐惧投降,但微颤的身子却泄漏了她的脆弱,黑暗似乎要吞没了她,月光照射下产生的阴影更成了一只只巨大的猛兽,等着一步一步将她吞噬殆尽。 她的牙咬得更紧了,表情也更加的倔强。不怕,她才不怕,她这样对自己说。忽地,门“呀!”的一声打开来,她惊跳了一下,正要抬头,一阵乍起的强烈光线使她的眼睛本能的瞇了起来,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晴晴,你还没睡啊?这么暗,怎么不开灯呢?”一个年轻女孩不解的看着缩在角落的小女孩。 在适应了光线后,小女孩立即奔向年轻女孩,叫了声:“小泵姑。”一双手紧紧拉着年轻女孩的衣角,像溺水者攀着浮木。 “怎么啦?晴晴?”年轻女孩惊讶的看着小女孩,表情上有着担忧。 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紧抓着她的衣角。 年轻女孩的担忧更深了,她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小女孩,温柔的道:“晴晴,怎么啦?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告诉小泵姑好不好?” 小女孩只是咬着唇,不回答,年轻女孩则捺着性子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良久后,小女孩才道:“他们说,晚上会有恶魔,专门捉没人要的小孩。”清脆的童音里,有着超乎她年纪的倔强。 一股怒气由年轻女孩的脸上掠过,她很明白,小女孩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这附近的小孩。 她深深吸了口气,等待那怒气过去,才道:“没这回事,晴晴,他们吓你的,你别怕,况且,你绝对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她,而后用力摇了摇头:“他们说我是个大包袱,是扫把星,只有小泵姑是个傻子,才会收留我。” 年轻女孩心中刚压下的怒气因小女孩的话语又窜了起来,她努力克制着,不让怒气吓到小女孩。 “不是这样的,晴晴是个好孩子,绝对不是什么扫把星、大包袱,他们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们自私。” “那么,为什么爸爸、妈妈也不要我?” “爸爸、妈妈不是不要你,他们最晴晴,这件事他们是身不由己,没办法作决定。” “他们就是不想要我了,要不然,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小女孩固执的道。 “晴晴”年轻女孩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她该怎么让小女做了解生离死别的无奈,了解人有悲欢离合?她蹙起眉沉思着。 好半晌,眼光不经意的透过阁楼天窗,看到满天的星星时,她脑中灵光一闪,道:“爸爸、妈妈没有离开你,晴晴,你看。”她指向满天繁星。 小女孩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抬起头,忽地呆住了:“好多好多的星星。”童稚的声音中有着惊叹,似乎被浩瀚的宇宙给震慑了。 罢才的她被心中的恐惧害怕所吞噬,没有注意到这满天的银光。 “是啊!晴晴。”年轻女孩搂着她小小的身子,道:“星星是所有爱你的人的化身,当他们不能在你身边时,就会变成星星来陪着你;你看,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里头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人,这么多人化成星星来陪着晴晴,晴晴怎么可以说自己没人要呢?” “这么多的星星,都是来陪着我的?”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年轻女孩,被她的说法吸引住了。 “是啊!它们会陪着你,保护你不被妖魔鬼怪捉走。” “里头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女孩跟着问。 “嗯!”年轻女孩点了点头。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天空,好一会儿,又转向年轻女孩:“那我可以对他们说话吗?他们听得到吗?他们会不会回答我?” “他们没法子回答你,可是,你可以对他们说话,他们听得见,而且,他们很乐意倾听晴晴的心事。”年轻女孩温柔的说着,顿了顿,又道:“所以,晴晴,当你寂寞或害怕时,就看着星星吧!告诉星星你的心事,让星光陪着你,你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所以, 寂寞的时候看星星吧! 让满天的繁星陪伴你, 让温柔的光芒抚慰你, 你会觉得孤单寂寞并非离你那么近。 所以, 寂寞的时候看星星吧! 或许你曾觉得人世间聚散离合无轨迹可寻, 而青春的批注是一纸无法解读的谜; 但是,生命它本身就没有道理, 所谓的永恒也只是一瞬息, 所以, 寂寞的时候看星星 “桑晴。” 一个叫声把我从梦境里拉了出来,我缓缓的睁开眼,恍惚中,现实似乎与梦境错乱了,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桑晴。”一个特写的脸孔忽地跳入了我的视界。我怔怔的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我的神智才真正的在现实中落定。 柯南心一骨碌的跳坐上我身旁的桌子,百褶裙下的脚晃呀晃的,一身亮丽的光彩。看着我,她说:“我真是服了你了,一节国文课睡掉半节不说,连下课大家都走光了,你还不知不觉,照样作你的春秋大梦。”她边说边摇着头,脸上的神情有着戏剧性的夸张。 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果然是下课了,同学们已经走光了,偌大的一间教室只剩我一个人噢,不,还有叫醒我的柯南心。 我抹了抹脸,一身的倦怠,情绪尚在梦境的暗沉中,那个梦境那个梦境唉!我以为我早已忘了,怎么又在我梦境中侵袭而来? 我没有回答柯南心的问话,她倒也不介意,又自顾自的说:“算你好运,今天棺材板又沉醉在他以前的光荣史中,陶醉得半死,要不你哪能睡得这么安稳啊!”她所说的棺材板是我们的国文老师,台大毕业的,据说当年在大学时被喻为未来文学界的奇葩,只是珍珠蒙尘,未遇伯乐,只好困守在这私立女中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少,没有人知道,一个讲课讲没几行,便扯到过去光荣史的人,实在很难看出他的实力;不过,这样对我倒好,起码上国文课时,可以神游物外而不受管束。 我还是没有回答,那个梦使我疲惫,心中沉甸甸的,像压了什么重物。我机械化的拉出书包,把桌面上的东西扫进书包里。 大概是我本就冷淡,向来少言少语,柯南心早已习惯,没什么感觉。她就曾经这么对我说过:“桑晴,你真是个怪人,老是这么冷淡,也不跟人家相处,像个闷葫芦似的,榨不出半句话,要我,早闷死了。” 当时,我看了她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如我不知她为何主动的来接近我,丝毫不在乎我的冷淡疏离。 柯南心是这个学期转来的,我们两人的位置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当然,以数学的距离算来是不远,但就一个高中教室而言,已足以构成楚河汉界了;可是,她转来的第一天,她第一个说话的对象却是我,当她走到我面前,问我可不可以带她逛逛校园时,我毋需转头也知道,全班的人都愣住了。 柯南心和我是完全不同典型的人,我冷漠孤僻,她却热情活泼,在班上念了两年多,和我说过话的人还不到一半,可她才转来一个月不到,已和所有同学混得好似往来多年,可以称姐道妹。 这样的人是不怕寂寞的,所以,我才不明白她为何要接近和她不同世界的我,我对她就如对别人一样冷淡,这样的漠然用在别人身上,不消几回,就足以让人打退堂鼓,可是用在她身上,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就如此刻。 等不到我的回答,她的神情连变也没变,看我整理好书包,她拉起我就往外走,换了另一个话题说:“喂,桑晴,你说,今天那个男的会不会又来站岗?” 我怔了怔,不解的扬起眉。 “就是那们痴情男子嘛!”她道:“他已经连续在我们学校站岗站了快两个礼拜,大家都在猜他等的是谁?有人说,他等的是爱班的李可琳,也有人说,他等的是义班的魏巧兰,反正不会是等我就是了。”她耸了耸肩。 我淡淡的听着。这男子的事,我也稍有耳闻,这一阵子,放学后,学校门口外的红砖围墙边总有一个男子斜倚着,状似等人,英挺的外貌吸引了不少少女芳心,而各式各样版本的故事也就跟着出笼,最普遍的一个是把他塑造成痴情人,他的情人因误会而不愿意见他,他只好到学校来守着,一番痴情只为等他心爱的情人回头。 炳!无聊。 走出校门,门口的窃窃私语证明那痴情男子又出现了。我不经心的淡扫了一眼,在夕阳的映照下,一个剪影长长的拉了开来。我所看到的也就这么多了,我自己的事都烦恼不完了,哪有那么多时间管到别的。 哪个梦境想到此,我的心情沉得更低了。 柯南心拉了我一把,低声叫道:“桑晴,你看,他又出现了。” 懒得理她,我转向公车站牌伫立的另一个方向。 “你真没意思。”柯南心大感扫兴的瞪我一眼。“全校大概也只有你对他不好奇了”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惊逃诏地的叫了起来:“难道,他等的最你?” 我停住脚步,愕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导出这个结论。 柯南心击了一下掌心,更兴奋了“小说,电视都是这样演啊!你和他吵架,负气不理他,他只好天天来学校站岗,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要不,怎么全校人都对他深感兴趣,就独你例外。” 荒谬!我当她是神经病似的看她一眼,继续往站牌走。 “好嘛!我只是瞎掰。”她摊了摊手,追了过来“可是,不能怪我把他和你联想在一起啊!你和他的气质真的很像,一样的冷淡,而且让人有距离感,不过,却又偏偏有一种让人学也学不来的气韵。你知道吗?班上有好多人虽然嘴巴里骂你冷傲孤僻,可是骨子里,可巴不得能有你一半的味道,像朱小欣就是,只是,她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反而变成东施效颦。” 学我?模仿我?我只觉得好笑,我又有什么气韵了,我只不过是懒,对一切觉得厌烦而已。 “说不一定他真的是冲着你来的喔!”柯南心对我神秘一笑。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他”指的是那陌生男子。 鲍车来了,夹带着滚滚沙尘,我和柯南心不同路,所以,没有和她说再见,便挤身于同学间,上了公车,把她和她荒谬的话语丢到漫漫尘烟之后,绝尘而去。 一路颠来簸去,忍受着台北市捷运在道路上制造的坑坑洞洞对公车的影响,及挤沙丁鱼似的车厢,下了车,好似经历了一场浩劫;已经快六点了,冬天昼短,太阳早已沉到天际的另一边,天际灰蒙蒙的一片;我习惯性的仰头看天,霞光暮霭交织着一片颓废的色调,天上无星无月。 也是,才不到六点,还不到星月争辉的时间,更何况,这几年因为空气污染,台北早就不易看到点点星光,而我却无法控制,每每在夜里,总是下意识的抬起头,寻找星子的慰藉。 对于星星的眷恋,是缘自小泵姑。 当时因为父母双亡,我跟着小泵姑到太平洋的彼岸,小泵姑租了一间小绑楼,我们就相依为命的生活着;初到异乡,语言不通,再加上我的黄皮肤、黑头发,我总是被欺负,邻人的小孩每每用各种方法捉弄我,甚至吓唬我夜里会有妖魔鬼怪,专吃没人要的小孩。 没人要的小孩,他们这般说我。当时,我强装倨傲不在意,夜里却被那生动的描述吓得半死,迟归的小泵姑回来后,看到我那模样,于是搂着我,指着天窗外的满天星斗对我说,星星是爱人的眼睛,所以,寂寞的时候看星星 当时,我真是被浩瀚的宇宙给震慑了,单纯的相信星星是爱人的眼睛,单纯的相信寂寞的时候可以看星星,对星星说心事。 长大后,所受的教育让我明白,星星无关风月,它的一切只是人们赋予的想象,而它的光芒更只是亿万年前的余辉,非为我闪耀;可是,或许是积久成习,我仍喜欢仰天看着满天星斗,这总是能让我心情平静。 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我甩了甩头,试图甩去满脑袋的杂念,我没有直接回家,转道跫向一家咖啡屋。 推开门,韦瓦第的四季交响曲朝我迎面而来,我习惯性的走向角落那个老位子,老板娘对我挑挑眉,问:“照旧?” 我点了点头,约莫十分钟后,她端来了一份简餐,还有一杯蛋蜜汁。 我看看蛋蜜汁,再看看她,她则率性的耸耸肩说:“我请客,别跟我客气。” 我轻声对她说了谢谢,啜了口蛋蜜汁,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渗入心底。 用餐时刻了,咖啡馆里客人不少,老板娘几乎忙不过来,这一带的咖啡简餐馆不少,但这一家的生意却是其中最好的,这大概和老板娘的个性有关吧! 老板娘可算是女中英豪,个性豪迈爽朗,第一次看到她时,是在店门口,我正要顺着街走回去,而她则拿了一支扫把,不客气的轰着几名男客离去,几名看似醉了的男客老羞成怒,臭婊子、烂女人的乱骂一通,却碍于老板娘的气势,怎么也不敢欺近身去。 我看到这阵仗,不由得呆在她的店门口,而她在把那几名醉客赶走后,视线余光扫到我,她掠掠头发,问:“想要用餐是不是?进来吧!今天老娘赶走了几只不顺眼的苍蝇,心情正好,我请客。”说着,不由分说的把我拉了进去。 我想,倘若那天我没在那时经过那里,而她不在那时赶客人,或许我是不可能踏进这家咖啡馆的;是缘吧!在我被她拉进去之际,抬头看到招牌写的这两个字,我不由得会心一笑。 后来,我在服务生的交谈中得知,老板娘那天之所以会赶走那几名醉客,纯粹是因为那几名醉客藉酒装疯,騒扰她店里的女服务生;而从那次以后“是缘”咖啡馆便成了我最常停留之地。 扒了几口饭送进胃里,我便停了箸,老实说,我并不是很有胃口,心情仍停留在适才的梦境中。我打开书包,找出了那封早上福至心灵翻开信箱,看到的航空信,是小泵姑寄来的,看着邮戳,我知道这封信其实已经在我信箱里躺很久了,只因我怠于打开信箱,所以,一直到今天才让它见到天日。 我打开信,小泵姑飞扬的字体出现在我的面前。 晴晴: 近来可好? 很久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了,你姑爹和我都非常想你。 西雅图最近的天气阴雨绵绵的,让人想出门都提不起劲,而小慕,那个小破坏狂,因为这几天没能带他出去发泄过多的精力,他几乎要把家给拆了,只苦了玛莎和我,在他后头收拾残局。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抿嘴一笑,小慕是小泵姑和姑爹的孩子,十足鬼灵精一个,至于玛莎,则是管家太太。我几乎想象得出,小泵姑和玛莎跟在小慕身后焦头烂额的模样。 我现在开始让小慕学习中文,你应该可以想象到那种情况才是,简直是一团糟;这孩子喜欢自创语言,把中文和英文混着说,更糟的是文法倒乱,用中文的文法说英文,用英文的文法说中文,我已经开始后悔要他学中文了,偏偏你姑爹还沾沾自喜的说,小慕有创造天份。 我的笑意更深了,急切的吸收着信上的一字一句。 不过,有些字句我是非常坚持小慕要会的,像是爸爸、妈妈、姐姐,小慕现在能够标准的喊出“姐姐”这个称呼了,而且,他也非常的想你;晴晴,你的寒假快到了吧?能否回美国一趟?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了,你再不回来,小慕可要不记得你啰! 所以,尽可能回来一趟,好吗? 我们都非常盼望见到你。 祝平安喜乐 想念你的小泵姑笔 ps:旁边这湿答答的印子是小慕坚持要送你的,他说他不会写字,只好用吻代替。 我把信再三浏览过,才不舍的收了起来,脸上仍挂着笑。 老板娘走过我身边,讶异的看了我一眼,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对她扬了扬信。 她了解的点了点头,又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我把信收好,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我和小泵姑一向感情好,虽说她是我的长辈,但其实我们的年纪相差并不大,她也才大我一轮,收养我时,她才十七岁。 我父亲只有小泵姑一个妹妹,而她自小就因为天资优越,被美国当局网罗过去求学训练。所以,在出事之前,我从未看过她。 那次的意外发生在我五岁的时候,一次全家出游踏青的车祸中,无情的结束了我双亲的生命,在那一次的车祸中,唯一幸存的只有我,由于肇事者也当场死亡,以致无处寻找理赔,父亲又只是个穷职员,不曾留下什么,而那群亲朋好友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他们是怎么说我的?一个扫把星,一出生便克得妈妈和她娘家断了关系,五岁时连父母都克死了;多可怕是不?万一收留了我,自己也遭殃,那可怎么办?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被克死就太冤枉了;况且,他们自己也有儿有女嘛!一大家子都负担不来了,哪还能再拖上我一个?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实在是大家都有孩子要照料嘛! 是啊!我懂,我当然懂。 而后,亲爱的小泵姑由遥远的北欧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解救了我沦落孤儿院的命运,尚在研究所念考古的她因为到北极圈去寻找维京人的遗迹,所以,当她得到消息时,爸爸、妈妈都已经人土为安了,她没能见他们最后一面。 处理完一切后,我和小泵姑一起到美国生活。小泵姑是个奇才,求学的过程中,一路领足最高额奖学金,十五岁便跳级念完大学,领养我时,她才十七岁,比现在的我还小一岁,即将拿到博士学位。当时的她还需要法定监护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收养我。所以,她请她的指导教授作我名义上的法定监护人,而实际上赚钱养我的却是她。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白天她必须念书,只好把我寄放在托儿所,晚上她则把我接回家,在小小的阁楼里帮她的指导教授整理研究的相关资料以赚取生活费。 就这样捱了半年,小泵姑总算拿到了博士文凭,加入美国政府幕后出资赞助的考古队,关始了浪迹天涯的生活,而我也跟着她,一个国家飞过一个国家。 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小泵姑邂逅了姑爹,她才停止了流浪的足迹,在美国西岸定居下来,成为大学的历史教授。又过了一、两年,我向小泵姑提起想回台湾的意愿,小泵姑虽是不舍,却深知我的独立自主,于是让我回来,所以,在这家以严格出名的教会学校才有一个叫桑晴的学生。 我常在想,如果没有小泵姑,我的人生必然会完全不同,我甚至无法想象,没有小泵姑,我会变得怎么样? 握着信,我觉得心暖暖的,我想,寒假的时候,我会回去一趟。 第二章 “高三仁班桑晴,高三仁班桑晴,听到广播后,请到校长室。”用完午餐与午休之间的片刻,广播的声音穿过慵沉的午后。 我正趴在桌子上假寐,昨晚寒流来袭,冻得我手脚冰冷,在被窝里翻覆到三点才暖和起来,倦极睡去。 由于睡眠不足,今早的课是在恍惚中度过的,好不容易捱到休息时间,正想把握机会休憩,不料广播声打断了我的美梦;校长室?我有没有听错?我们那好好先生的神父校长几乎是不管事的,校长室是乏人问津的边疆地带,他找我去做什么? 我抬起头来,同学们惊讶的看着我,眼中有着揣测;柯南心趋向我,担心的问:“桑晴,校长找你去做什么?你犯校规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淡淡的回答,站了起来,把揣测的目光丢到身后,走向校长室。 敲了敲雕花木门,我举步走进校长室,宽敞明亮的校长室里,首先跃入我视线的是校长那慈眉善目的和蔼神情,在校长的身边则伫立着一个陌生男子的背影。 我直接看向校长,报出我的名字。 校长笑容可掬的站了起来,走向我,道:“桑同学,是这样子的,这次找你来,不是为了学校的事,而是这位先生有事想和你谈谈。”他指向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向前踏了几步,我这才看清他的五官一张如雕像般棱角分明的脸,连神情也和雕像一般冷漠,但我并不认识他呀!我疑惑的看向校长。 校长干咳一声“石先生会对你解释一切,你们好好谈,我该去巡视学校了。”大门“卡!”的一声关上,校长走了,我看着陌生男子,等待他的解释。 陌生男子也看着找,表情十分冷淡,抿抿唇,他指着一旁的椅子道:“桑小姐,我建议你先坐下来,我想,我们得谈上好一会儿。” 我的脚早站酸了,便坐了下来,他也坐到我对面,推给我一张名片,精美的设计标明了他的身份硕彦律师事务所,律师石维彦。 我看着他,等他解释。 他沉思了一下才开口,口气淡淡的。“桑小姐,你应该知道你还有个亲人吧?” “你是说我小泵姑?”我困惑的看向他。是小泵姑要他来的?不对呀!有事的话,小泵姑直接和我说就行,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不。”他摇了摇头。“我指的不是你姑姑”他沉吟了一下,冷淡的目光看向我“我是受祈老夫人之托而来的” 我怔了怔,更加疑惑。祈老大人? “没错,也就是你的外婆,她委托我向你谈些事情。” 不等他说完,我人已站了起来,准备离去;他似乎早料到我会有此举,伸手按住我的肩,在他的手劲下,我不由自主的坐了回去。 “桑小姐,请你听我说完。” “不用了。”我冷淡的拒绝他。“我并不想听有关‘她’的任何事。” “听听对你并没有损失。”石维彦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并未松开手,摆明了我若不听他说完,他决计不会放开我的。 我厌恶的看着他,只得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他这才松手,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放到我面前,我不看,直视着他“我对法律条文一窍不通,有事请你直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我的恶意言辞并不曾使他的表情稍变,他依然冷冷的,看不出有任何一丝的温度“这是祈老夫人为你设立的信托基金,只要你签下名,明天就可以启用,每个月你大约可以有十万元的花用。” 我一怔“这是什么意思?”信托基金?她不是在我出生时,就已登报断绝我及妈妈和她之间的关系了吗? “祈老夫人想照料你的生活。”石维彦解除了我的疑惑。 “照料我的生活?”我嘲讽的一笑。“在十八年后的今天?省省吧!” “你是她唯一的亲人。” “代价呢?”我反问。 “没有代价。”石维彦神情不变的道“另外,如果你愿意到祈家,接受祈老夫人的训练,日后祈氏名下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将全部归于你。” “条件可真优渥。”我扯了扯嘴角。 “这条件确实诱人,只要你肯签名,你就是祈氏的继承人。” “我拒绝。” 石维彦抬起头来,沉思着,手指无意识的把玩着笔“为什么?” “不为什么。” “祈老夫人是诚心的。” “她大可把她的诚心收回去,我不接受。”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般断然拒绝,于是愣了愣。 “这条件不够吸引你?”五秒后,他回过神来,追问。“桑小姐,我必须告诉你,这条件已是非常的优渥,你不可能再争取到更好的了。” 我为他言辞中的暗示厌恶的蹙起眉。“钱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那什么对你而言才有意义?” 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对谈让我疲倦,我懒懒的道:“只要是祈家的东西,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 他显然不相信,以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眼里找出破绽。 我坦然的回视他,毫无退缩之意。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不用这么早下决定。” “没有考虑的必要,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我认为,对谈应该告个段落了,所以,我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拦我,在我的手握住门把的同时,他的声音透过空气的振动传了过来“你恨她吗?” 我的动作陡地一顿。 “你恨她吗?”他的声音再次向我传来,透着想得利我的答案的坚持。 “不,我不恨。”我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她之于我就像个陌生人,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恨一个陌生人。” “既然不恨,为什么不接受她的好意?” “我说过,她之于我只是个陌生人,我不可能莫名其妙去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好意。”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在关上门扉之际,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道:“我不会放弃的。” 我不理会他,径自关上门,扬长离去。 我恨她吗?我不知道,我想,答案应该是“不”恨应该要先有感情作为基础,但我对她却没有感情,那个名义上我该叫她一声外婆的人。 即使自小就和祈家没有往来,但我仍知道,祈家在政经界颇有地位。由于我的外公早逝,祈家掌权的是祈老夫人,而她也不负铁娘子的美誉,做得有声有色。她这一生可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唯一的败笔就出在我的妈妈,她唯一仅有的女儿身上。 在遇到爸爸之前,妈妈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祈老夫人眼中乖巧的女儿,举止有度,言行从不逾矩。本来妈妈会依照祈老夫人的安排,一生顺顺遂遂的走下去,结婚生子,可是,她却遇到了爸爸。 爸爸只是个穷职员,他们之间的恋情就像连续剧会有的情节一样,因门不当户不对而不蒙妈妈娘家的应允,经过一番抗争后,他们以私奔作为结束,很老套,但也很有用。 在生下我以后,爸爸、妈妈曾抱着我回祈家寻求谅解,不料祈老夫人以一句“从此以后断绝母女关系”的话把我们一家三口赶了出去。这些事,都是后来我在丧礼时从亲戚口中听到的,他们从未放弃任何让我明白我是累赘的机会。 即使后来爸爸、妈妈过世,也未能软化她的心,她没什来参加丧礼,别说她不知道,因为我那群“亲戚”在得到消息后,第一个找上的便是她,希望能够从中捞点好处,然而,却碰了一鼻子灰,当然,这罪又归咎到我的身上。 石维彦的出现打破了我原有平静的生活,我想不通,既然当初她已宣称和我毫无关系,今日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要我回祈家继承产业,难道我身上那一半的祈家血液有那么重要?足以令她拋弃十八年来对爸爸的轻视和对妈妈的不满?这一切让我觉得像一出蹩脚的三流连续剧情节,状似一个刚愎自用的老人后悔早先所做的一切,意图弥补,多么的赚人热泪。 不过,我并不这么觉得,或许她只不过是要一个财产继承人而已,而我正好血缘与她最接近,有幸雀屏中选。 此刻我只觉得烦,我无意要祈家的任何东西,但是,她的坚持却打乱了我的步调。 三天后,石维彦又出现了,在我放学即将出校门的时候。 我正沉迷于天际的那抹霞光辉映的惊艳中,他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抬起头来看到是他,沉下脸来,无言的瞪着地。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他看着我,定定的说。 我继续瞪着他,表达我心中的不满。 他的出现似乎引起了出校门口的同学的注意,四周交头接耳的声音络绎不绝,形成一圈无形的压力,但我却不明白为什么。 我的困惑很快的得到答案,由四周飘来的几句对谈中虽然不清楚,但频频出现的“痴情男子”这四个字,让我知道同学对他好奇的原因。 一个念头跃入我的脑海“你跟踪我?”这是唯一能够想得到他在这里持续出现的理由;什么痴情男子,什么真心的等待,都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可能和我搭上关系。 “没错。”他承认了,依然是面无表情。 和他见了两次面,他总是冷得让人心寒,丝毫找不到半点温度。 “你”我有种隐私遭到窥探的恼怒,但我又能如何?打他?骂他? “上车。”他无视于我气愤的表情道。 我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绝对有足够的时间等到你回心转意。”他淡淡的道。 这卑鄙的小人! 最后,我还是上了他的车,因为我不想再承受同学们探询的眼神;我以沉默表达我的不满,而他也不主动和我交谈,车子几乎绕了大半个台北市,才在一处豪华得惊人的旅馆大门口停了下来。 门房趋向前来,打开车门,一看到是石维彦,他惊呼了一声:“石先生,原来是您。”脸上充满恭敬之意。 他点了点头“你忙你的吧!我只是来看看,不用告诉别人。” 那门房应了声是,退回原位。 “这里是祈家名下的旅馆。”下了车后,他对我说。 我这才明白他带我绕这段路的目的,他是想让我见识祈氏的产业,果然是家大业大,但,那又如何? “我已经看够了。”参观完三、四处祈氏的产业后,站在一处同属于祈氏的俱乐部游泳池畔,我开口了:“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不!” “急什么?”他燃起了一根烟,把表情隐藏于迷雾之后“你看的只是一小部份。” “但这些也够我了解祈氏的财势雄厚了。”我漠然的道。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想继承祈家家业的人多不胜数。” “是吗?包不包括你?”我嘲弄的反问。 他的脸色不变“或许吧!” “那你又何须强迫我答应?我不答应,你才有机会,不是吗?” “那是我的事。” “答不答应,也是我的事。”我冷冷地回他一句。 “你”我总算看到他的扑克脸变了,这让我有种复仇的快感,这念头实在很孩子气。 我的快感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又回复到一贯的面无表情。 “不要故作姿态,祈老夫人诚心要你回去,即使你回去的理由只是为了祈家的产业,她也不会介意的。” 这次换我脸色变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扭头就走。 他一把拉住了我。“傲气自尊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是不是?你不怕日后后悔?”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甘示弱,以同样的冷淡道。 “这算是某种形式的抗议吗?”他扣住我的肩,不耐烦的说“你想向祈老夫人抗议她曾经对你做过的一切?小心弄假成真,祈老夫人并不是那么有耐性的。” “你爱怎么想是你的自由。”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想,在此刻,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你”我们两个怒目对视着,谁也不肯先示弱。 “维彦。”一个声音打破了我们的对立。 石维彦转过头去,挤出一个客套的表情“南杰,你也来了。” “正要回去。”他看向我“这位是?” “桑晴小姐。”好一会儿,石维彦才勉强的报出我的名字,但很显然的,他并不打算介绍这个人给我认识。 那人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表情,显然知道我的来历。 “你好,我是柯南杰。”他自我介绍着。 我点了点头回礼,小彼矜持,直截了当的问:“柯先生,你要下山了吗?我能不能搭你的便车到山下去?” 我受够了石维彦,再和他相处下去,我必然会疯掉,若非俱乐部在山上,交通不便,我老早撇下他走人。 我的话一出口,石维彦脸色马上变了,柯南杰脸上则闪过一抹惊讶,但他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掩饰掉那抹惊讶,他点了点头道:“我很乐意。” 不再看向石维彦,我跟着柯南杰走向停车场。 第三章 又是一波寒流来袭,单薄的制服外套挡不住寒风侵袭,也让人失去了活动的欲望。 一到学校,我就被同学团团围住,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引人注目,询问我的,不外乎是石维彦和我的关系。问的人殷殷切切,而我一概以冷漠回答。得不到我的答案,不少人老羞成怒。孤僻如我,已然听了不少版本的流言,其中也有不堪入耳的,柯南心就气恼的直骂我:“你也真是的,人家都已经骂到你头上了,你还老老实实的任她们骂,你是白痴啊!”“理她呢!”我趴在窗口,懒洋洋的道。 我并不是真的豁达,可以真任人讥笑辱骂,我只是懒,觉得厌烦,不想蹚进这淌浑水里。说真的,我倒班被慕那些说流言的人,年轻就是可以任意的说些不负责任的话,不怕伤害到别人;我羡慕她们的畅所欲言,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老,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可是,柯南心却不服气。 “人家当你是软柿子耶!你再闷声不吭,哪天真被吃掉了,可没人替你收尸。朱小欣那票人根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谁不知道她们轮流到你那个痴情男子面前去搔首弄姿了好几回,人家可甩都不甩她们。” “他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他是因为你而出现,不是吗?”她调皮的对我眨了眨眼。 我没办法否认,他的确是为我出现,柯南心的话一语成谶。 “我和他的确一点关系也没有,爱信不信随你。”我只能这么说。 柯南心大感扫兴,在我身边叨念着“你老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吭一句,难怪人家要误解你。” 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哪管得了那么许多 但是,我并没有向柯南心辩解。 有了昨天的教训,今天我足足晚了一个小时才步出校门,校园里的人早已散尽,门口的石维彦仍等待着,真是毅力十足的男人,可惜我不感动。 “没有用的,石先生。”我在他面前站定。“你可以在这里站到世界末日,但我仍不会改变心意。” 他只是看着我,没有答腔,眼神幽深难测。 我不想再和他耗下去了,这几天的混乱已够我头痛,我得把话说清楚,让一切告个段落。 “你只是受雇于人,请你回去告诉你的雇主,我拒绝,而且不会改变心意。不要再来烦我了,我受够了。” 他沉思的看着我,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的任务就是让你答应。” “并不是每一件事你都能够办到,更何况,这只是个小案子,我相信你事务所里还有更多更重要的案件等着你完成。” “我目前最重要的案件就是让你点头签字。” “难道我不点头,你还打算和我耗到底,什么事都不做了?”我觉得可笑。 “没错。”他居然点头了。 我无法抑制的大笑起来。 他只是看着我,沉沉的声音穿过我的笑声“你并没有把文件看完,否则,你该知道,只要你签字,我就是你的监督人。” “监督人?”我停住笑。 “没错。你的生活、训练、礼仪等任何事,皆由我负责。”他依然冷静。 我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太可笑了,我已经够大了,不再需要保母。”我忍不住讥刺他“原来律师还兼职保母,怎么?一个月薪水多少?” “律师并不兼职保母。”他的表情没有改变,依然是没有温度的冷漠“我监督你是例外。” “你不怕被人讥笑你是一个高中小女孩的奶妈?”我继续恶劣的冷嘲暗讽,希望吓退他。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是为你而存在。” 我再度怔了怔,我有没有听错?多可笑的台词?我忍不住又要笑,而他严谨的表情却止住了我的声音。 “没什么好笑的,桑晴,我的确是为你而存在,虽然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也是。” 这是他头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我竟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 我用力甩了甩头,不,那只是错觉。 “你当你是在演又艺连续剧吗?说出这么三流的台词,你不脸红吗?”我用怒骂虚张我的声势。 “你避不开的。”他对我说。 “不!”我叫了起来,忿然地瞪着他,惯有的冷漠孤傲破他短短的五个字打散了:“你根本就是疯子,胡扯一通,和你说话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我转身要走,他的声音又追了过来“你避不开的。”依然是同样的五个字。 我回过头去,吼道:“停,我不想再听了。” 边说着,我的脚下不停,快速的往校门口跑了出去,偏偏耳边仍回荡着他魔咒般的话语 我为你而存在, 为你而存在 霓虹灯亮了起来,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行色匆匆,我像一缕无主的孤魂,夹在人群中游荡,仿佛错置了时空,找不到出口。 我望着街上的人群,猜测着他们要到哪里去?是回家?是去吃饭?还是去赶赴约会?不管如何,总是有个目的的,而我,却不知该往哪里去,我不想回家,一个没有家人的房子不能称为家,只能算是个空壳子。 走累了,我坐在百货公司前的行人椅上歇脚,任疲倦占领我全身上下。 “桑晴。”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但我并没有听得很真切。 “桑晴。” 这次我清楚的听见了,抬起头来,我看到一个男子向我走来,手臂间还挽着一个走在时髦尖端的女伴。 我困惑的看着他,只觉得他面熟,却又叫不出他的名字。 “我是柯南杰。才隔了一天,你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真令我失望。”他带笑看着我。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在俱乐部送我下山的男人,我朝他点点头。 “南杰,时间差不多了。”时髦女子扫了我一眼,立即判断我没有威胁性,遂拉拉柯南杰,不耐烦的说。 柯南杰敷衍的应了一声,仍对着我说:“等人吗?” 我摇了摇头。 “南杰。”时髦女子更不耐烦了。 柯南杰连理都没理她,一径对着我说:“那好,我请你吃饭。” 我还来不及表达我的错愕,时髦女子已先失态的叫了起来“你要请她吃饭?那我呢?” “你先回去,我日后再补偿你。” 时髦女子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下次,下次!我们明明约好的,你居然为了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女孩爽我的约。” 依我看来,她的气急败坏恐怕不是因为柯南杰爽约,而是因为他是为了我这个她原本判定对她没有威胁性的小女孩而推拒她的约会,觉得拉不下脸来。 柯南杰沉下脸来,气势十分吓人,那时髦女子似乎被吓到了,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我看在眼里,不由得对她心生同情。 我不打算和他们瞎搅和,站起来准备走,却被柯南杰拉住。 “你先走吧!”他淡淡的对女伴下命令,紧紧扣着我的手腕,无视于我对他的怒目相视。 女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我一眼,昂起下巴,姿态高傲的走了。 “你不该拿我当挡箭牌的。”我挣开他的掌握,觉得好厌烦,冷冷的看着他。 “我没拿你当挡箭牌。”柯南杰把手插入西装裤口袋,似笑非笑的说:“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确打算和她一道共进晚餐,可是,在看到你以后,我改变主意了。” “算了!”我不想深究,转身想离开他,重新寻找清静。 再度的,他拦住了我。 “你还欠我一顿晚餐,桑晴。” 他直呼我的名字,这使我皱了皱眉。 “我不欠你什么。”我试图经过他,但他拦得滴水不漏。 “你欠我的!起码那一次,你欠我送你下山的人情。”他微笑着。 “你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像这种挟持人情逼迫人家还的人算不上好汉,我真后悔搭他的便车下山。 他却一脸得意。“走吧!” 他托住我的手肘,强迫我跟上他的脚步。十分钟后,我坐在一家豪华的餐厅里,心不甘情不愿的享受着侍者彬彬有礼的招呼。由柯南杰的行事气度看来,不难察觉他的生活层次与我不同,他是属于纸醉金迷的上层社会,所以,所选择的餐厅当然也是符合他身份进出的地方,我这一身学生制服夹在各家名牌服饰间,显得突兀且格格不入。 从入座到上菜,柯南杰始终托着下巴,定定的看着我,我原是不想理他,却被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惹恼,遂冷冷的瞪了回去。 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似乎觉得有趣。“你总是像个刺猬一般对待别人吗?” “而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不理会别人感受的强迫别人吗?”我与他针锋相对。 他又笑了,一手托着脸庞,一手懒懒的敲着桌面,表情无赖,却迷人。“没错,但事实总证明我一向能够达成目的。” 我一时词穷,不知如何反驳他,只能瞪着他表达我的不满。 他又笑了“小女生。”他这般说,语气暧昧,不知是嘲讽,还是带点宠溺,像长辈看到讨人喜欢的晚辈应该有的反应。 我想,前者的可能性居多吧!我很明白,我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带有讨人喜欢的特质。 他没再说话了,我们静静的吃饭,我吃的是奶油焗明虾,是柯南杰作主点的,他说这道菜是这家餐应的招牌菜。 的确,这道菜闻起来很香,可是我却没有胃口,虽说在国外住了十年,但我还是没有染上外国的饮食习惯,我不喜欢任何加上起司的食物,那股浓浓的奶油味总是使我反胃。 勉强吃了几口,我就放弃了,放下刀叉,打量餐厅里形形色色的人物。 这家餐厅是采会员制的,能够进来用餐的客人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由穿着、由举止、由气度看来,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的事业成就。 我扫视了四周一圈,视线停在柯南杰身上。 我并不否认,他的确是个极出色的男子,这由他一进餐厅,各式女子便明着暗着把视线定到他身上可以看出来,他的一举一动全透着年少得志的意气风发,那是没有一番成就显现不出来的。 可是,他的霸气也同样惊人,强迫别人强迫得理所当然、毫无愧色。或许某些女子会喜欢他的霸气,视为大丈夫的本色,但这却是我最难忍受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石维彦,石维彦和他是同样阶级的人物,同样有着让人注目的风范,可是,石维彦冷的像冰,柯南杰则像风,放荡不羁,无法捉住的风。 柯南杰终于注意到我停止用餐,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问:“怎么?不合胃口吗?怎么不早说?” “你并没有给我机会。”我淡淡的提醒他他的独断独行。 他挑了一下眉,手指一弹,招来侍者“请给这位小姐菜单。” 侍者应了声是后,便要走回去,我马上阻住他“不用了,我想回去了。” “你还没吃到什么。” “我不想吃。” 侍者为难的看看他,再看看我,显然不知该怎么办。 柯南杰一挥手,让他先下去,才道:“想逃吗?”脸上带着浓浓的兴味。 “你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柯先生” 他打断了我,说:“南杰。” “柯先生” “或者,你可以叫我杰。” 我挫败的闭了闭眼睛,这男人的脸皮肯定是超合金、不绣钢做的。 “我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跳过了称谓,我直截了当的说“我已经拒绝了石维彦,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了?” “你以为我请你吃这顿饭是为了祈氏?”他挑眉看我。 我抿着唇,不回答。不然还能为什么?在石维彦还没出现之前,我的生活是一池平静的水,他一出现,马上在湖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柯南杰笑了“你可能不知道,柯家和祈家虽然是世交,但祈家走的是饭店、房地产,以及电子工业为主的生意,和我们柯家并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我犯不着因为你是祈氏的继承人而来接近你。” 我看着他,等他说完。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我之所以接近你,纯粹是个人因素,我对你十分感兴趣,桑晴。” 我一怔,笑了起来。 “你不信?” 我一耸肩“今天不是愚人节,柯先生,先是石维彦,再来是你,我受够了。” “石维彦也行动了?”他的眼睛微微一瞇“我该猜到的,他不可能没有行动。” 什么意思?我狐疑的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对我绽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无所谓,有竞争更能增加我的斗志。” 我再度愕然。 “别开玩笑了。”说得像真的。 “我没有开玩笑。” 我看着他的眼睛,竟从他的眼底看到了认真。 我不由得一阵心慌。“我不喜欢成为别人戏弄的对象。”我故意漠视心中的波动,大声道。 “我绝对没有任何一丝玩笑的心态。”他说。 我霍地站了起来,抓起书包便往外冲。 我知道我逃离的方法拙劣,但我无法克制自己。我一直跑到大马路上才停了下来,他没有追上来。 外头正飘着毛毛细雨,失去了钢筋水泥的屏障,那一点一滴的雨丝便飘到我的身上,带着沁人的寒意。 我没有寻求遮蔽,反而半仰起脸,任雨点洒在我的脸上、颈上 第四章 淋了一路的雨,换来的结果是感冒了,隔天正好是礼拜大,只上半天课,我干脆请了假,抱着沉重的头,在卧房昏睡了一整天;直到礼拜一上课,我仍觉得有些不舒服,鼻水流个不停,但并没有什么大碍,我实在没有理由不来上课。 一到学校,柯南心马上冲到我跟前问:“桑晴,你怎么了?上个礼拜六怎么没来上课?” “感冒了。”我答,摊出课本。早自修要考英文,幸好是考英文,几年旅居美国的经验总算派上用场,如果换作别的科目,以我完全没有准备的状况下,肯定死得很惨。 “怎么会突然感冒了?虽然有寒流来,可是,这几天的天气还算稳定啊!”柯南心惊讶的问。 “淋雨了。”我仍淡淡的说。 柯南心还想再问,所幸另一个同学把她的注意力拉了过去,让我可以稍作喘息。 学生的生活其实是很单纯的,不外乎由一连串的考试、一连串的课业,以及一连串的枯燥所组成。但是,如果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日子恐怕就太难熬了些,所以,偶像的应时出现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想,至少他们满足了少年爱作梦的心态,也让他们的热情活力有了管道发泄。 这样的日子其实是很好过的,转眼间便放学了。 我慢吞吞的收拾着书包,柯南心又挨到我身边来,说:“桑晴,待会儿有没有事?” 我看了她一眼,老实的道:“没事。” “那正好,走,到我家去。”她不由分说的就帮我把桌面的书籍、文具全扫进书包,拉起我就往外走。 我被她拉得跌撞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脚步“我到你家干什么?” “只是吃顿饭嘛!”柯南心理所当然的道:“我爸老说,我都没带同学回去,肯定是人缘不好,所以,我才要带你回去印证一下啊!反正你下了课也没事,去去又不会怎样!” 她不容我拒绝,硬拉着我一道回她家去。 当一栋花园别墅跃入我眼底时,我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柯南心居然是个富家千金!她平常看起来就像个邻家女孩般可亲,我实在很难把她和豪门联想在一起。 一进门,马上就有女佣迎了过来,替我们取走书包和外套,让我们换上舒服的拖鞋。 “我们家七点才开饭,我们先上楼去。”她把我拉到她位于楼上的房间。 柯南心的房间就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清清爽爽、舒舒服服的感觉,不像一般女孩子的房间总会有些小东西装饰,她的房间除了应有的家具外,只有窗口挂了一串风铃点缀,反而给人一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感。 我们在她的大床上坐了下来,她抱着一个抱枕,直直的看着我。 “看什么?”我被她看得有些别扭。 她神秘的一笑,眨眨眼说:“桑晴,我觉得你很特别耶!” “特别?”我不解。 “是啊!有哪个高中生能够像你一样,独来独往,不管别人的看法。”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有沉默。 “我觉得你的背后一定有个故事,”柯南心又说:“可是,你一定不肯告诉我,就像你和那个痴情男子的关系,你也不肯透露。” 突然提到石维彦,我莫名的有点心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情。 “桑晴,你怎么了?”柯南心挨近我,不解的问。 “没什么。” 门上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转过头去,马上欢呼一声,奔向来人,快乐的喊:“大哥!” 我慢了半拍才礼貌性的看向来人,一看之下,我的脸色马上僵住了。 柯南心柯南杰只有一字之差,我早该猜到的。 “我们又见面了,桑睛小姐。”柯南杰一手揽着柯南心的肩,一手扶着门缘,对我自信的一笑。 “哥,你认识桑晴?”柯南心看看我,再看看她的哥哥,一脸惊讶。 “我们见过两次。” 我没有耐性看他们兄妹一搭一唱,铁青着脸,站起身,立即往外走。 “桑晴,”柯南心赶到楼梯口,拉住了我,一脸不解“你怎么了?” “不要再演戏了,我不会上当的。”我沉着脸,看向柯南杰。 “什么演戏?”她怔了征,才恍然大悟“你以为我是故意设计你来我家见我哥的吗?我真的不知道你认识我哥啊!”我冷哼了一声,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信你问我哥,哥。”她求救似的看向柯南杰。 柯南杰耸了耸肩,总算开口了“桑晴,我真的令你那么不自在吗?你连一刻也待不住?” 这男人傲慢得让人讨厌! “哥!”柯南心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我道:“桑睛,我真的不知道,我没骗你,我拉你来只是想让我爸爸看看你。”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存在?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二话不说,挣脱她的手,径自朝楼下走去。 柯南心赶了过来,再度拉住我。 我冷冷的看向她“放手。”刚才她硬拉我来她家,我没有坚决拒绝,是因为认为她没有恶意,反正下了课我也没事,所以跟她一起来,但既然知道背后的原因,我便一刻也不想多留。 “桑晴,你听我说嘛!我真的不知道你和哥认识。”柯南心急得直跺脚。 柯南杰倒是没什么行动,只是饶富兴味的看着我和柯南心拉扯,像看戏似的,这令我更加恼火。 “怎么了?”一个低沉肃穆的声音传了过来,介入我和柯南心之间,我循声望过去,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站在楼下的楼梯口,仰头看着我们,他的眉目之间有些神似柯南杰,却又比他多了一份沉稳庄重,让人一看了打心底信任,他应该就是柯家的男主人吧! “爸!”柯南心飞奔下楼,跑到那男人身边,喊道:“我同学突然说要走,你帮我留留她嘛!” “哦?”柯伯父以慈蔼的目光看着我。 打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这样的目光并不会让人觉得不愉快,反而透着一种暖暖温情,这让我有一种又熟悉、又温暖的感觉,像父亲慈祥的注视,但是,我从没见过他啊! “你是桑小姐吧?”他朝我一笑。“我常听南心提起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就要开饭了,再多留一会儿吧!” “我” 我还没说完,柯南心就一迭声的道:“对嘛!对嘛!我爸都这么说了,你总要给点面子留下来嘛!” 不等我回答,她又奔上楼,把我推到楼下的餐桌旁,我只好留下来。 柯家的餐厅完全是西式的,长长的餐桌,把人与人的距离拉开来,充满疏离感。说真的,我还是比较喜欢中式的用餐法,可以大家围成一桌,热热闹闹的谈天吃饭。 不过,当饭菜送上来的时候,却令我吓了一跳,竟是中式大杂烩的一道道上菜,而非西式的一人一份。 柯南心看出我的惊讶,解释道:“我妈不在时,我们都是这么吃,比较自在。” “伯母呢?”我礼貌性的询问。 “可能去打牌吧!谁知道呢?”柯南心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似乎对母亲的行踪并不怎么在意;我不便多问,只有沉默。 吃饭间,柯伯父不停的招呼我,温和的询东问西,似乎对我的生活起居、课业十分感到兴趣,不过,每个问题他都点到为止,不会让我有隐私遭到窥探的不自在,反而让我感受到他的关怀。 柯南心却频频抗议“爸!你只顾关心桑晴,也不关心关心我,你好偏心。” “你这孩子。”柯伯父笑瞪了她一眼,宠溺地说:“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孩子气。” “本来就是。”柯南心嘟着嘴,十足小女儿娇态“从小,你可没给我夹过菜,问过我功课好不好?过得好不好?你偏心。”嗔归嗔,她的眼眸里却闪着明亮调皮的笑意。 “你还需要人家招呼吗?”柯南杰懒懒的调侃她“抢菜你是第一,日子悠哉,功课不成还有我这个大哥给你撑腰,你哪点输人家了?” “爸!你看大哥啦!”柯南心不依地直跺着脚。 这就是家庭的感觉吧!我看在眼底,低下头,心里有些泛酸。 这就是家庭的感觉吧!我也只能在不经意时,由别人家的门缝窗隙瞥见。并非小泵姑待我不好,她已经尽力使我有家庭的感觉了,可是,那毕竟没有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在一起拌嘴互斗的亲密感,我知道我不该太奢求,但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突然间,我感觉到有一股视线正对着我,我抬起头,迎接到柯南杰深不可测的眼光。 “好了,南心,别闹了,也不怕桑晴笑你。”柯伯父打着圆场。 “好嘛!好嘛!”柯南心嘟起了嘴:“谁叫桑晴是”她陡地住了口。 我是什么? 来不及投去询问的眼光,大门突然打了开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袭来,然后,我看到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她把看来价值不菲的毛皮大衣随手往椅子上一丢,略微扫了我们一眼,尖声笑道:“吃饭了呀!好一幅天伦之乐图,我是不是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 温暖的气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一触即发的感觉。柯南心蹙起眉,眉宇间充塞了不安;柯南杰则往椅背一靠,没什么表情,双唇线条却换紧;柯伯父站了起来,慈蔼不见了,一脸凝肃。 “干什么啊!这么严肃。”中年女子一笑,掏出烟盒,燃了一根烟放到口中,姿态+分高雅。若是摒除她脸上的苛刻锐利,她应该算是个美丽的女人;可是那份尖锐却破坏了她的美感,使她的表情看起来扭曲丑陋。 “你不是和黄夫人她们去打牌了,怎么这么早回来?”柯伯父沉声问。 “我不能回来吗?”她反问,形状优美的唇一扬,睨着柯伯父“再怎么说,我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回不回来,难道还得征求你们的同意才行吗?” 她坐了下来,双腿交叠,环视餐厅一圈“哟!我的儿子、女儿也在啊!”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打量我良久,唇际露出一抹轻蔑“这就是祈南华的女儿吧!果然是母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的贱。” 她认识妈妈。我一时之间怔住了,无暇注意到她的侮辱。 柯南心却叫了起来“妈,你”她的声音却被柯伯父的怒吼给掩盖过去“住口!你要就回房,要就出去,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回房?我可是专程回来看祈南华的女儿的,没有看够,怎么能够就这么回房。”柯夫人喷了口烟圈。“要不是昨儿个正巧让我听到你和南心说话,我还真会错过看到这一幕好戏的机会呢!怎么?我才说两句,你就舍不得了?祈南华的魅力可真大,让你连她的女儿都这么护着,当初她和那姓桑的小子私奔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把她给追回来?说不定要是你去了,她稍作比较后,就肯当你的地下情妇了。” 柯伯父也认识我妈妈?我更加的震惊。 “你胡说什么?”柯伯父铁青着脸。 夹烟的手托住腮,柯夫人任烟雾缠绕着她的脸庞,看着柯伯父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那贱女人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她瞄了我一眼“说不定这贱丫头还是你的种呢!” 即使我再淡漠,也无法不被激怒。柯伯父则气得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够了,妈。”柯南杰站了出来,冷冷的看着他的母亲。 “哟!老的撑腰,小的也护短呢!”柯夫人娇笑着,眼神中却毫无笑意。“果然是那贱人的女儿,也克绍箕裘,将母亲的媚术学了个十足十,把我儿子迷得连母亲也不顾了。” 她拨开挡在她身前的柯南杰,直直走向我,将未抽完的烟在我的盘中示威似的捺熄。 “我告诉你,”她郑重的警告我。“不管用什么方法,你休想进入柯家,成为柯家的一份子,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 “秀兰,你闹够了没?”柯伯父气急败坏的怒吼。“心疼啦!”柯夫人回头冷冷一笑“如果她不是你的种,你又何须如此心急?” 柯伯父气得全身颤抖,柯南心则难堪的喊道:“妈!被了,我拜托你,可以停了。” 柯夫人转向女儿这:“南心,妈可是为你的权利着想,现在你是柯家唯一的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谁敢不让你三分?要是让这贱丫头进来,你还能这么风光吗?这贱丫头还没进来之前,你爸和你哥就这么护着她,要真让她进来,还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这心理变态的老巫婆!”打她一进门,我就处于挨打的地位,本来我是不想失礼的,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击我妈妈,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忍无可忍的攻击了回去。“你凭什么批评我妈妈?像你这种心理变态的老妖怪,连给我妈提鞋都不配!” 她倏地转向我,瞇起眼睛。“啪!”一声,我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觉在我右半边脸颊蔓延开来,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感到既刺痛,又难堪。 她并未就此罢休,还欺近身扑向我,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扬手又掴了我一巴掌,骂道:“我教训你这个没有家教的贱丫头!” 我被她掴得眼冒金星,还没回过神来,她又是一拳击向我的小肮,痛得我弯下腰来,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就这么一面对我又抓又打,一面“臭女人”、“贱丫头”的乱骂一通,她的手劲好大,我竟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只能护住自己的头、脸,不让她伤到要害。 “妈。” “秀兰。” 柯家其余那三个成员惊叫着赶了过来,试图拉开柯夫人。柯夫人却像疯了似的,不住地对我拳打脚踢,即使被他们捉住了,亦不放过任何伤害我的机会;等她被拉开时,我的制服已被她撕破了好几个开口,脸也被她抓破,身上更挨了不少拳头、巴掌,痛得我说不出话来。我又羞又怒,身子不住颤抖着。 “桑晴,你没事吧?”柯南心奔向我,急得快哭出来了,不住的用她的衣袖拭去我的头和脸上的鲜血。 “秀兰,你疯了吗?”看到我的模样,柯伯父急怒攻心的对他的妻子吼道。 柯夫人昂起下巴,看向分踞两边拉着她的丈夫、儿子,冷冷的道:“放开我。” 柯伯父和柯南杰并没有放开她,反而戒慎的看着她。 “你们放心,我不会再动她一根寒毛现在。”她讽刺的补了一句。 柯家两位男性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放开手,但仍站在她身边,以防万一。 她抖了抖衣服,走向我。 柯伯父马上警告的喊:“秀兰。”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柯夫人转过头去,向她的丈夫冷冷一笑,才又转向我“你最好记住今天,这只是个警告。” 我怒瞪着她,一脸叛逆不屈。 柯夫人高高的抬起下巴,尊贵万千的走了,气势像个皇后,而我却像个落水狗,只有无尽的难堪。 “晴晴,对不起,让你受到这种委屈,你有没有怎么样?”柯伯父赶了过来,急切且愧疚的看着我。 柯南杰一言不发的拉起我的袖子,想要察看我的伤势。 我用力夺回手,深吸了口气,克制自己不要颤抖“您认识我妈妈,是不是?” “晴晴”柯伯父一脸不知该从何讲起的表情。 柯南杰闷声不吭又拉过我的手,我再度夺了回来,此刻的我需要的不是治疗,而是答案。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伯父仍是沉默。 我吼了起来:“告诉我!” 我要知道答案,我要知道自己到底卷进什么样的混乱里。 第五章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但是,我的家在哪里?何处才是我的归程? 和小泵姑客居国外多年,在各式肤色头发的人群里,我总是没有归属感,似乎我体内的东方血液叫嚣着对西方文化的不认同,我以为我是彻头彻尾的中国。 可是,回到了台湾,我才发现西式教育仍在我的精神上烙了印,我依然无法融入人群。 带着伤到学校去,同学们异样的眼光说明他们正猜测着伤口背后的原因,不过,因为我平常孤僻冷漠,从不和人相处,倒也没人主动过来满足好奇心,只除了柯南心。 一到学校,她便把我拉到顶楼,拚命向我道歉“桑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妈会回来,你还痛不痛?” 我摇了摇头。 我的摇头并没有让柯南心好受些,她的双眉反而蹙得更紧,失去了平常一贯的快乐活泼:“桑晴,你生我们的气吗?” 我抿了下唇,好一会儿才道:“没有。” “那你愿不愿意再到我家吃顿饭?爸爸想再见你一面,他很挂念你。” 我再度沉默了一下才道:“再说吧!” 柯南心马上垮下脸来“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多作解释,其实,我说的是实话,我并没有生气,起码对慈祥和蔼的柯伯父,我无法生气。 那夜,在柯南杰的坚持下,我让柯家的家庭医生帮我疗完伤后,柯伯父把我带到小会客室,我看着他,等待他告诉我一切。 柯伯父闭着眼睛,好似在遥想过去,好一会儿,他睁开眼来道:“没错,孩子,我和你妈妈是旧识,甚至你爸爸,我也认识,早在你出生时,我就见过你了。” 我惊愕的瞪大眼睛,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柯家和祈家是世交,而且比邻而居,我和你妈都是家中的独生儿女,虽然我比你妈大上了几岁,可是,我们从小靶情就好,比亲兄妹还好,我们一起读书,一起玩闹,也一起共享彼此生活里的一切,即使是后来我结婚了,仍然没有改变。” 柯伯父静静的说着,表情平和,仿佛跌入时间的洪流,他的眼神是说不尽的温柔。 “我和秀兰的婚姻是政治结合,秀兰的疑心病重,总是认为我和你妈妈有什么暧昧关系,为了这个,我和秀兰不知吵了几回架了,而你妈妈怕我为难,只好少到我这儿来,就是在那段时间,她认识了你爸爸桑敬中。”他顿了一顿。“你爸爸是个肯上进的男人,豪迈爽朗,虽然环境不好,却依然积极乐观,或许就是这一点吸引你妈妈;孩子,你要知道,侯门一入深似海,又何况是身在其中长大的,在世家长大的人,往往少的便是那份对生命的活力。 “总之,你爸爸、妈妈相识,且相恋了,可是,他们的感情却不被你外婆所接受,那时候,你外婆甚至逼你妈嫁给一个她看中,和她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你妈妈来找我商量,就像以前她每一次遇到困难时一样;这种事情,我实在很难给予她好的建议,可是,你妈外柔内刚,心思又敏感,她是无法在利益结合的婚姻下得到幸福的,况且,对方并不像你爸爸那样适合你妈妈,而且,我自己的婚姻也让我有如身在地狱煎熬般的痛苦,所以,我没有出言反对她想和你爸爸一起私奔的念头。” 我听得出神了,爸爸和妈妈的那段往事,我只略知一二,详情并不甚了解,因为出事的时候,我的年纪还小,而小泵姑人又在国外,对这段过去亦不清楚,所以,这般详细的往事,我还是头一回知道。 “后来,你妈妈确实和你爸爸一道私奔了,躲过祈家的追查,过了几年才有了你,在这段期间,他们一直有和我联络,所以,你出生时,我马上赶了过去,带着同样也才刚出生的南心和已经八岁的南杰和你见面,当时你在你妈妈的怀抱中,小小的、粉粉的,好讨人喜欢,南杰好喜欢你,一直吵着要抱你,连要走的时候,都吵着要带你一起回来,我和你爸妈甚至笑着说要把你许给南杰做新娘。” 柯伯父的嘴角因回忆而露出笑意,我却怔愕极了,原来,我和柯伯父、柯南杰、柯南心早就见过面了,难怪我乍见柯伯父时,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再来的几年,我断断续续的带着南杰和南心去看你们,一直到事情发生。那件意外发生的当时,我人正好调职到美国,待了一年,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可是已经太晚了,你父母早就入土为安,而你也被你小泵姑带到美国去;我一直要找你,可是你小泵姑带着你到世界各地去考古,那个考古单位是隶属于美国政府,资料完全保密,以致我无从找寻起;但是,我没有放弃,一直不断请人找寻,直到你回国半年后,我总算查到你回到国内;而南心从小就听着我讲你妈妈、你爸爸以及你的事,她对你早就产生了好感,所以,她自告奋勇转学到你就读的学校,接近你,和你认识,做朋友,甚至她知道我想见你,所以,她就想了个借口把你给带了回来。” 真相大白了,原来我对柯伯父的熟悉感,和柯南心莫名其妙的来接近我,背后有这样的原因,我听完,一时愕然,不知该说什么。 柯伯父又道:“晴晴,其实这件事,我并不是故意要瞒你,可是,当年发生意外的时候,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伤害,所以,我才不表明身份,我想,这样对你会比较好,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必要再提起,可是,我还是让你受到了秀兰的伤害,晴晴,你怪我吗?” 我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伤害我的不是您,我没有理由怪您。” 柯伯父沉思了下,忽然抬头道:“可是,我还是对你造成了某种形式的伤害,是不是?” 我一怔,惊愕的看向他,诧异于他的敏锐感觉,一时之间,无言了 “桑晴,别生气好不好?”柯南心恳求的看着我,将我从那夜的回忆中拉回“你知道的,爸爸真的很喜欢你,要是他知道你不谅解他,他一定会很难过。”我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真的没有生气。” “那就来我家吃顿饭。”她锲而不舍的道:“我保证这回我妈妈绝对不会来打搅。” 她殷切的眼光让我有些不忍,但我仍给了她敷衍的答案“过些时候再说吧!” 殷切的脸蛋垮了下来,柯南心蹙起眉“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谅解,算了,我不求你了。”她赌气地甩头飞奔下楼。 而我,唯有苦笑。 我并非不谅解啊!我只是柯伯父代表的是我最惨淡阴暗的过去,那段过去已经离我太遥远了,我不想追溯回忆,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即使柯伯父是那么的慈蔼,那么的可亲,我还是做不到坦然面对。 柯南心和我睹了一整天的气,一反平常缠着我问东问西的习惯,对我不理不睬;我本就不爱说话,也就随她去。 放学时分,如以往一般,我独自一人慢慢走出了校门,转角处,睽违已久的石维彦伫立在红砖道旁,依然冷淡的等着我。 一看到他,一股厌烦不由自主的打我心里涌了出来,想也知道他来找我只有一个原因,但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我对祈家毫无与趣,为什么他还要来打搅我? 石维彦也看到我了,包括我身上的伤势,他忽地瞪大眼睛,大踏步朝我走了过来,一把扣住我的肩“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他瞪着我身上的伤口和瘀痕,仿佛我突然变成了一只怪物。 “被疯狗咬了。”我没好气的说,想挣开他的手。 他松开了手,却抬起我的下巴,仔细审视我脸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咬牙切齿的道:“谁伤你的?” 敝了?我扬起眉看他,他干嘛有那种神情,好似他十分在乎我似的。 “这和你没关系。”我淡淡的答,伸手想要推开他;他反而扣住了我的手,力气不大,但正好把在我的伤处,令我痛得出声。 石维彦眼睛一瞇,迅速拉开了我的衣袖,露出那块巴掌大的瘀血破皮。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他怒吼,也不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拉开我的另一只衣袖及裤管,检视其它的伤处。 我又羞又怒,喊道:“石维彦!你干什么?” 他只是抿着唇,对我毫不理会;我伸手推他,他却稳若泰山,丝毫不动。我知道我的脸一定红了,只能瞪着他,却拿他没有办法,就如昨夜我没有办法推驹坡南杰一般。 在看清楚我手脚处的伤势后,他总算放了我,没有继续侵犯我的隐私,但他的神色却像隐藏了一层风暴,随时一触即发。我看在眼里,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悸动了起来,他这神情他这神情是什么意思 “是谁伤你的?”看着我,他一字一顿的问道,神情怒气奔腾。 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心跳乱了一拍,我急忙别过头去,掩饰脸上慌乱的神情,艰难的吐出答案“柯夫人。” 静默了约五秒,我才听到石维彦咬牙切齿的道:“是她!”他猛然掉过头,准备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要干什么?”一种不好的感觉笼罩住我,我急忙拉住他。 “我要去找她。”他恨恨的道,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找她做什么?”我嚷道,吃力的跟着他的步伐“你能对她怎么样吗?你理智一点好不好?这不行啊!”“为什么不行?她居然敢这样对你,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他气得似乎要杀人。 “祈老夫人派给你的任务里还包括为我出气吗?”我心急之下,口不择言。 “你”他猛然停住脚步,恶狠狠的注视着我。 我知道我的话伤害了他,可是,我不能看着他自找麻烦“我受够了,拜托你好不好?我的事我会处理,你别干涉。” “她不能这样对你。”他一字一顿的道,又再度往前走。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我力持镇定,追了上去。 他听若罔闻,脚步仍旧不停。 我忍无可忍,忽地大喊了起来:“站住,石维彦。” 他总算是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我,仍是一脸风暴。 “我要你停止干涉我的事!”我对他尖叫。“我的日子已经够乱了,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你没有出现,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忍受这些;我不要再有什么混乱了,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失控的叫了起来,因这一阵子所遭遇的一切而衍生出的不平、积郁尽数涌了出来,我知道我是在迁怒,柯夫人对我做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桑晴”他的眼神变柔和了,风暴退去,他伸出手,似乎想安慰我。 “不要叫我!”我嚷了起来“我不要财产,不要祈家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原来的生活!”我对着他吼,我本来只是想阻止他做傻事,怎知我自己的情绪却先失控了。 “晴晴。”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揽进温暖的胸膛,我听到石维彦的声音,低沉的道:“好了,没事了,不会有人勉强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是吗?”我质疑,那股郁闷压在我胸口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是的。”他温柔的道。 我突然觉得我的喉咙像梗了什么东西,噎得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双手揪着他的上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的搂着我,任我在他怀中平抚自己。 他的臂弯有力,他的胸怀温暖,我感觉到前所末有的安全感和脆弱。 “不要去,不要去找她的麻烦。”我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无力的道,有种欲哭的冲动。 “好,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他承诺道。 我安心了下来,拉着他的衣服,任那股欲哭的冲动淹没自己。 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依稀只记得,石维彦的怀抱传达着温暖与安全。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哭,只是紧紧拉着他的衣服,克制自己的情绪。等我恢复平静,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把我拉到他的车子里,隔绝路人的目光,任我发泄情绪。 我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有些难堪,我居然在他面前放纵自己!虽然我并没有哭,但我还是觉得不自在。 我松开抓住他衣服的手,下意识转过头去,藉以掩饰我的表情。 石维彦却把我的身子扳回来,动作轻柔的碰了碰我脸上破皮瘀血的地方,问:“还痛吗?” 我错愕的看着他,一时之间愣住了,忘了阻止他不合宜的行为,他的动作温柔,他的表情怜惜我有没有看错?温柔?怜惜?这会是石维彦吗?像石头一样冷漠孤傲的石维彦会有这样的表情? “痛吗?”他再问。 我这才回过神来,红了脸“不痛了。” “以后我不会再勉强你了。”他突兀的道。 我又是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我指的是祈家的事。你不用再觉得困扰,不会再有人勉强你必须回祈家,也不会有人勉强你承认和祈家的关系。” 我更加怔愕,好半晌才道:“那你呢?你怎么向祈家交代?你不是奉命来说服我的吗?” 石维彦淡淡一笑“我自会有办法。” 我看着他,不懂他何以会有如此的转变。 石维彦似乎明白我的想法,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脸,道:“你不要想太多,一切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你为什么肯这么做?”我忍不住冲口问。 石维彦笑了,表情却丝毫没有笑意,只有复杂难解。“我只是在做一件我自己早就知道该这么做的事罢了,即使我不这么做,你也不会妥协的,不是吗?况且,我不想再看到你刚才那样了。” “你”我无法克制的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回他才好。 他再度笑了,这次却是欢悦的,让我闪了一下神。 “可是,我却很高兴你愿意在我面前流露情绪。”他道。 “你”我的脸更红了,却笨拙的找不到话来回他,也无法保持平日一贯的冷漠无情。 石维彦的笑意更深了,笑容软化了他脸部僵硬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和蔼可亲,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无法再对他保有任何厌恶疏离的感觉。 跺了跺脚,我对他嗔道:“你笑够了没?”这句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的语气里,竟是撒娇多过了嗔怪。 石维彦止住了笑,真挚的道:“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一开始,我们相识的方式便不对,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吧!”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我对他的反感大部份归诸于他是祈家派来的人这身份上,和他个人没有关系,对于他的谈和,我没有理由拒绝。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他笑了,对我伸出手。 没有迟疑的,我把手覆了上去,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我们互握了一下手,作为友谊重新开始的证明。 松开手后,他微微一笑道:“在今天以前,我实在不敢奢望我们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做朋友。” 我亦是一笑,淡淡的。是啊!在今天以前,哪一次我们见面不是针锋相对的呢! “不是要重新开始了吗?那就别提那些了。”我道。 “也是。”石维彦点了点头。“晴晴,谢谢你。”他突然郑重的看着我道。 他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我一怔,五秒后才会过意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谢的,你是受人之托,况且,最初的时候你又不认识我,会有那样的表现也不能怪你;不过,我倒是希望至少以后可以做到坦诚相待。” 我坦荡荡的看向他。 我的话才说完,忽然看到他全身一震,像受到什么震撼。 他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他何以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开口了,神色恳切,像是鼓足了勇气“桑晴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他顿了顿,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讲的是件重大的事,神情十分凝重。 我更加不解。“说吧!只要和祈家没有关系,我洗耳恭听。”我故作玩笑的说着,想轻松一下气氛。 然而,我的话才出口,石维彦却像是被揍了一拳,脸色难看至极。 “怎么了?”我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忙问。 他深深的凝视着我,眼底有我绝没错认的悲哀,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我不信,那样的神情叫没什么,想骗谁?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问。 他又注视了我好一会儿才道:“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今天说的话,我所说的都是出自于真心,没有任何一丝虚伪。以后不管如何,就算是我让你伤心、难过,让你受到伤害,请你相信那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是身不由己的,我只要你记住这点,我便满足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皱起眉,听得一头雾水。 “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其余的,多说也没有用。”他的苦笑更深了,眉宇之间,满是涩意。 我怔怔的看着他,困惑在我的心中慢慢扩散,一阵不祥的感觉隐隐泛上我的心头,只是当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 第六章 学期结束时,年关已快到了,结业式完,我直接飞往美国西岸。 回到西雅图的家,来应门的是从小带着姑爹长大的女管家玛莎,看到我,她以她一贯的意大利式戏剧性瞪大了眼睛,给我一个几乎让我窒息的大拥抱,喊道“珊妮,甜心,你总算知道回来了。”也不等我回答,便拖着我往里面走,一边拉开嗓门朝里头喊道:“夫人、夫人,珊妮回来了。” 珊妮sunny,小泵姑给我取的英文名字,她希望这个充满朝气的名字能给我暗沉的生命注入些颜色,但我却辜负了她。 没多久,楼梯口冒出了一团小黑影,如一阵旋风般的卷了下来,我还没看清是谁,那团黑影已冲到我的怀里,那冲力好大,差点把我撞倒,而后我听到一个软软的童音,嚷嚷的以中文喊道:“姐姐。” 是小慕! 我绽开了笑,正要蹲下身对他说话,小泵姑带笑的声音已由楼梯口传了下来“小慕叫得还让你满意吧?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教他。” 看到妈妈出现,小慕一溜烟又跑回了母亲身边,大大的眼睛却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陌生。 “原来是你让他叫的,我还以为他多少还记得我呢!”我有些怅然的道。 小泵姑失笑了:“才三岁的孩子呢!能有多少记性?谁让你一年多都不回来。” 我想想也是,不由得笑了。 “等等,你们在说些什么?不行哟!不是说好在家里一律说英文的吗?”听不懂中文的玛莎马上抗议了起来。 小泵姑笑了,转过头去以英文安抚她道:“没什么,玛莎,我只是在说晴晴瘦了不少。” 玛莎在这个家的地位非常特殊,在这个家里,没人把她当佣人看,她就像这个家慈蔼的老祖母一般。 “是啊!是啊!”玛莎头如捣蒜般的猛点着“真是瘦多了,都少了一圈,这怎么成?” “所以,就得靠你帮她补回来啊!谁不知道我们的玛莎煮的东西美味得不像人间所有。” 一顶高帽子戴上去,玛莎笑得子诩合不拢了“我马上去准备晚餐,保证趁珊妮回来这几天,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说着,连一刻都没有停留,匆匆的往厨房去了。 这是小泵姑厉害的地方,谈笑间摆平了玛莎的抗议,也让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好好的补上一补即使这是我最不想做的事。 我丢给小泵姑一个抱怨的眼神,小泵姑则回我一个无辜的神情。 晚餐之前,姑爹回来了,小慕一看到爸爸,马上扑了过去,像无尾熊攀着尤加利树般的攀着姑爹,姑爹一手抱着小慕,一手伸向我,笑吟吟的道:“珊妮,欢迎回家。” 晚餐的桌上,是一片和乐的气氛,小慕的声音扬满了整个餐厅,就听到他软软的童音不住的向姑爹说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那颠三倒四的说话方式,逗笑了所有的人。我仍是一贯的沉默,嘴边却止不住笑。这世上,也只有小泵姑这里让我有真正融入的感觉,而不觉得格格不入。 当初小泵姑的选择没有错,姑爹确实是能和她共度一生的良人,选择了姑爹,虽然也等于结束了她流浪的足迹,但只要看她现在那幸福的神情,便知道这一切是值得的,我不禁为小泵姑感到庆幸。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我放任自己享受着家庭的感觉,白天,小泵姑和姑爹都有工作要做,我不想打搅到他们,便自己随意四处走走逛逛。 西雅图是个美丽的城市,虽然是美国的大都市之一,却没有像台北一般扰攘匆促,反而有一股悠闲宁和的意态。 而和台北一样之处,是这里受了气团的影响,气候不定,四季有雨。 冬季的西雅图是雪的世界,街道上正飘着雪,一片片飞扬四散的雪花,把西雅图交织成了美丽的童话世界。 我穿着一身厚重衣物,走在街道上,不由得想起了石维彦。 在台湾,唯一知道我来西雅图的只有石维彦。在临去之前,我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辅导课之前吧!”我答。 从我在他面前放纵情绪的那天开始,石维彦似乎成了我少数亲近的人,有时下了课,他会过来接我四处走走,我们都不是善于交际的人,通常彼此间没有太多的交谈,可是相处下来,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或无趣。 想来也是荒谬,在那之前,我们几乎就像仇人,起码我对他的态度是这样的,人生果然真的是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他却看着我说:“自一开始,我就没有把你当仇人看。” “不过,你也没有把我当朋友看啊!”“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你。”他道,表情里有着难解的复杂。 我疑惑的皱起眉,觉得他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他又闪过了那天我看到的吞吐神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讲,可是到头来,仍是欲言又止。 “没什么。”他像上一次一般转开了话题。 到底有什么事让他这么欲说难言?我的心里有些不安,他的身上似乎背满了秘密,可是,他既然不说,我也不问,我等着他有足够的勇气告诉我。然而,自始至终,他却没有开口。 在我飞来美国的那天,他送我到机场,临别之时,他忽然叫住了我,我转过身,还没站定,他突然抱住了我,抱得好紧;我听到他似在对我说,又似在自语的道:“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即使那个人是我。” 我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他没有给我问他的机会,松开手,把我推向入口,微笑地道:“等你回国时见。” 他这举动让我的不安更加扩大,我的心好似摆了颗石头,沉甸甸的悬在半空,落不了地。 我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是什么,似乎是比朋友还要亲近些,却卡在一个暧昧的关口,而我也无意去深究。 经过一处学校时,我不经意抬起了头,一群小学生正由校门口涌了出来,朝我这边奔走,边走边嬉闹成一团,完全没看路,后头一个看起来像老师的年轻女孩正追了过来,扬声斥喝着。我被几个孩子碰撞了几下,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些孩子虽然年幼,但撞人的力道却不轻,那几下碰撞差点让我站不住脚。 校门口又有一批小学生奔了出来,也正要穿越马路,我下意识的顺着他们奔跑的方向一看,马上感到不对劲,因为一名老妇人正柱着拐杖由马路的另一头踽踽走来,我不假思索的冲了过去,但那老妇人已被横冲直撞的小学生们撞出了行人穿越道,我急忙伸手一抓,总算是抓住了那老妇人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同方向正行使中的车辆。 这一下避得好险,只差不到一秒,那老妇人便会被车子撞到,那看起来像是老师的女人忙走了过来,连声道歉的问:“没事吧?没有受伤吧?”肇事的小朋友则吓呆了。 我极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转向那老妇人,低声问:“还好吧?” 那老妇人拍了拍胸口,定定神才道:“我没事。”用的却是国语。 我并不感到惊讶,在这里,华裔的移民不少,刚才我早就看出她是东方人,可是在西雅图,东方人很可能是日本人、韩国人、香港人,或是大陆人,我无法确定,所以才用英文问话。 我尚未回答,那老妇人看了我一眼道:“你听得懂我讲的吗?” 我这才点了点头,也以国语道:“听得懂。” 那老妇人马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神情说:“太好了,来西雅图这一趟,走到哪里都遇不见台湾人,害我要问个路都不方便;不是说这里有很多台湾移民吗?来了这几天,也不见个人影,不知躲哪儿去了。”她咕哝着。 我听着不禁有些想笑,到底移民人口是少数民族,况且,华人有华人的活动圈,哪是那么好遇见的。 号志灯已变了,我忙把那老妇人扶到马路的一旁,那个不知如何是好的女老师也尴尬的跟了过来,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这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肯定是听不懂中文的,所以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有紧张的再问:“你们还好吧?” 那老妇人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想理她,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对着我问道:“你也是这里的华裔移民?” 我点了点头。小泵姑因为天资优矣邙被美国当局网罗,早就持有绿卡,我的监护人是小泵姑,因她的关系,我也是美国公民。 “美国真的这么好吗?一堆人争着移民到这里来?”老妇人跟着问,这是移民者与非移民者之间最常争议的问题,我本来不想回答,但她的神情十分有威严,给人一种不能不答的气势。 于是,我耸了耸肩,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说呢?” 老妇人横了我一眼道:“这我可答不来,我又不是移民,我只是来这里看我的孙女儿的。” 我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刚才,我还以为她是新来的移民者呢! “我这把老骨头了,可不想在这时候折腾自己,我所熟悉的都在台湾,跑到这里来,想说话,可是,要找谁呢?要不是我那个孙女儿不肯回去看我,我还真不想跑这躺呢!扁坐飞机就累死我了。” 我听着,心里也有些感慨,她所说的,大抵就是移民中的老人所不能适应的吧!因为不知该接什么,我只有沉默。 “嘿!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话呢!”老妇人并没有忘了,继续追问。“美国真的比较好吗?比台湾还有吸引力?” “见仁见智吧!”我无奈的答着。 “如果是你,你会想回台湾吗?还是继续留在美国?”老妇人追问不舍。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我本不想答,可是那老妇人的眼神却紧追不舍的盯着我,坚持着非得到答案不可,我侧头想了想,答:“我不知道,一半一半吧!我不打算在美国扎根,但是,美国有我最亲的人,我必定会常回来看看。” 老妇人听了,似乎颇为满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愿我那个孙女也能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我这才明白,原来她的询问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孙女。 老妇人点了点头,没再询问别的问题,微笑道:“你是这两年才移民的吧?听你的国语倒还挺标准的。” 我笑笑,没有作答。 对谈告一段落,老妇人才把注意力放到那尴尬的年轻女教师身上。 她对那女老师挥了挥手,道:“你可以走了。”她用的是中文,话说完以后,她才意会到言语不通,转向我道:“要她走吧!让她以后要多注意,不要放学生到处乱跑。” 很显然的,她肯定是出自口豪门,惯于发号施令,所以举手投足间皆带着无限的威严;那年轻女老师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她那挥手的动作也令她颇有压力,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为她翻译了那老妇人的意思,那女老师这才如释重负,再次道了声歉就走了。 暮色已暗了,我也该回去了,可是,面前这个老妇人却是言语不通,一人只身在异乡,我再寡倩,也无法放她一人在街上。 “婆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我道。 “你不赶时间吗?”老妇人看了我一眼问。 “我不赶。” “那就谢谢了。”她朝我一颔首,报出了一家饭店的名称,那家饭店离这里只有五条街。 我有些讶异,她的孙女儿住在这里,她不是该住到她那边去吗? 算了,别人的问题,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没有多问,我扶着她,往饭店的方向走去。 一个礼拜的时间很快就飞逝了,接下来便是寒假辅导,我不得不回国去了。 回台湾的前一个夜晚,小泵姑抱了个枕头来到我的房间!说要和我一道唾;挨着她柔软而泛着淡香的身体,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在租赁的阁楼中,和小泵姑相依为命的日子。 “你跑来我这里,姑爹不抗议吗?”我问。 小泵姑扬了扬眉,脱口道:“他敢?” 谁不知道姑爹占有欲极强,连小慕占住妈妈的时间都会惹来他的抗议,表达不满,可是,小泵姑却是他的克星,只要小泵姑双眉一蹙,他就弃械投降了,所以,他的确不敢。 像是分享了某种秘密,我们一同笑了开来。 在被窝里,我们谈了很多,但都是一些家常琐事,大半是小泵姑说着,而我听着,间或回答她的问题。 谈着谈着,小泵姑忽然看着我道:“晴晴,祈家找过你了,是不是?” 我一怔,看向小泵姑!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 小泵姑明亮的眼神看着我,一瞬也不瞬“祈老夫人曾经和我谈过越洋电话。” “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我顿时有一种受到欺骗的感觉。 “晴晴。”小泵姑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像小时候她常对我做的一样。“我不是不告诉你,我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告诉你,才能让你不会受到伤害。”我倔强的抿着唇,并不回答。 小泵姑叹息了。“晴晴,你还恨她吗?” 我沉默了五秒才回答:“我不知道。”对于小泵姑,我没办法说谎,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我最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 “我想,她希望你回祈家的心意十分真诚。” “那是她说的?” “不,晴晴,像她那样早就习惯主宰一切的人,是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的,每个人都有他个性上的桎桔,但这并不表示她的诚意有待质疑,她只是不惯表达自己而已,这一点我可以从她的言谈中听出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死刑犯也有忏悔的机会,她已经后悔了。” “她才不是后悔,她只是想找个继承人而已。”我忽地大叫了起来。 小泵姑并没有因我的失控而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的道:“祈家有的是极想继承产业的后辈,她可以任选一个,被她选中的人必会对她感激有加,起码表面上是,她没有必要来忍受你的拒绝。” “那是因为那些人的血缘没有我和她那么亲。” 小泵姑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好一会儿,深深的叹了口气。 “晴晴,我知道你不快乐,从小你就很不快乐,即使我想尽办法,也没办法看到你打心里愉快的笑。” “小泵姑” “这也不怪你,你太早接触到这世间丑恶的一面,而这些事情伤害了你,连我这个仿姑姑的都无能为力。” “不是这样的,小泵姑,我”我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喉咙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泵姑又叹了口气,伸手顺了顺我的头发“晴晴,我只希望你快乐些。” 我无言了,沉默僵疑的气氛在我扪之间蔓延着,隔了良久,我才开口:“小泵姑,你希望我回祈家继承产业?”如果她真的这么希望,我会照着她的希望去做的。 小泵姑摇了摇头“不,如果你想要,我和你姑爹也不会表示意见的,因为,祈家的那些东西,说难听点,我们并不放在眼底。” 没错,姑爹一手操控的是美国的石油命脉,和姑爹的石油王国比起来,祈家那些饭店产业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看待祈老夫人,人都会做错事,而且做错了事的同时,还会认为自己做得没有错,看不到事情的盲点。我不是要你原谅她,毕竟原谅太难,而且,事情真正的原因我也并不了解,很难论定对错,不过,起码能做到不计较;晴晴,你不丢弃一些旧东西,是无法得到一些新的,这么做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这样,你的心里才不会有怨怼,心胸才敞得开,也才会快乐。”没看向我,小泵姑幽幽的说着。 小泵姑的话渗进了我心里,我的心乱成了一团,让我不知该如何的反应。 小泵姑慈蔼的摸了摸我的头,道:“改天有空,你再好好的想一想吧!时间不早了,该睡了,你明早还要赶飞机呢!” 她翻了个身,准备入睡,我却睡意尽去,瞪着天花板,让纷乱的思绪占领了我的脑海,直到天明。 第七章 从白皮肤,各种发色的西方世界回到黄皮肤、黑头发的台湾,倏忽间,我有些怔忡,在大厅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正要举步往外走,视界里却跃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柯南杰!他正站在一处廊柱下,双手环胸,状似等人。 真巧,会在这里遇到他。不过,我并不打算和他打招呼,提着提袋,我径自往出口走去。 正要走到出口,一个身影挡到了我的面前“见到人不打声招呼,说不过去吧!”柯南杰那招牌似无赖的笑脸朝我戏谑的开展着。 还是被他看到我了。 “你可以也装作没看到我。”我不想和他周旋,脚跟一旋,试着绕过他。 他让开了身,却跟着我的脚步往前走,笑道:“那可不行。”说着,伸手拿走了我的提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一愣,追了上去,蹙起眉问:“柯南杰,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朝我眨了眨眼“只是方向不对,我的车子不是停在那里。” 我又是一愣“你不用等人吗?” 他耸了耸肩“我等的就是你!”边说着,他脚步不停的直走到一辆银灰色的房车前才站定,打开了车门,朝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吧!” 我瞪着他,朝他伸出手“我的东西还我。” “目的地到了,我自然会还你。”他耍赖的道。 如果那只提袋里只是些平常的东西,我哪会理他,可是,那里面却有着小泵姑和姑爹送我的礼物,我知道以柯南杰非达到目的不可的个性,我是奈何不了他的,再度瞪了他一眼,我只得无奈的上了车。 车子在他的操控下流畅的行驶着,很快的上了高速公路。 我不想和他说话,只是抿着唇,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却兴致好得很,放了张英文老歌cd,让柔和的旋律在车厢里轻缓的流泻着。 “我听说前一阵子你和石维彦走得很近。”好一会儿后,他冷不防的问。 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致,不想理他,我一向讨厌别人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对于这样的人,我不想客气。 “怎么?你真的了解石维彦吗?” 我转向他,不耐的蹙起眉“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耸了一下肩“我不想说什么,即使我说了,你也只会当我是恶意毁谤。” 我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倒敏锐,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就好。”我悻悻然的回他一句。 “我真的那么惹你厌吗?”他忽然把脸凑向我,那距离好近,他的鼻尖差点就碰上我的。我不提防,被他吓了一跳,红了脸大声道:“你干什么?” 他大笑了起来,似乎我的反应取悦了他。 我的脸涨得更红,气道:“你笑什么?” 他仍笑着,雄浑的笑声塞满了整个车厢。 神经病!我把头转向车窗,我真是疯了才搭理他。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笑,看向我“怎么?生气了?” 我抿紧唇不说话。 “小女生。”他笑道,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他这举动让我一时忘了不想理他的决心,愕然地看向他,并看到了他眼里的娇宠怜惜。 娇宠磷惜?我看错了吧! 还来不及确认,他已收回视线。 “桑晴,你相不相信缘份?”他问。 “我相信,但我不相信你这种人会相信。”我有些像绕口令似的说。 他又笑了。“可是,我却相信,在我八岁那一年,我就柑信有缘份这样东西的存在。” “哦!”我淡淡应着。 “在你心中,石维彦比我好吗?” 他突然又换了个话题,我一时招架不住。 “嗯?”他看向我,表情非常认真。 我突然觉得,此刻的他不像我惯常知道的柯南杰,那个恶劣、爱强迫别人的柯南杰。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一想到他刚才强迫我搭他车的举动,我又沉下脸来“至少他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他笑了笑,今天的他似乎非常爱笑“桑晴,你老实说,如果我不强迫你,以你的个性,我有机会接近你吗?”他看向我。 是没有。我在心里承认了,以我的个性,根本拒绝任何人接近。 他把视线调向前方“这不就结了?不强迫你,我根本就无法接近你,况且,与其让你对我这个人没感觉,我宁愿让你讨厌我。”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心虚愧疚,反而意气飞扬。 这男人,坦率得可恶又可爱,我突然无法厌恶起他来。 “你爱上了石维彦吗?”他又丢下了一个炸弹似的问句。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看来是还没有。”他满意的笑了。“幸好我还不算太迟,前一阵子我有事到新加坡公干,让石维彦有机可趁,后来我回来了,你又回西雅图去,我真怕我晚了一步。 他的自负让我不满,我冷冷的道:“未必见得,也许我早就爱上他了。” 他戏谑的看向我“光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断定你还没爱上他,顶多对他有些好感。” 我找不到话辩驳,遂抿起了嘴。 “别不服气,你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况且,石维彦并不适合你。”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和他完全没有可能性。”他笃定的说。 “我倒认为我和你完全没有可能性。”我淡淡的说。 他笑了,朝我眨了眨眼“桑晴,我很高兴你愿意把我和你联想在一起。” “你”我涨红了脸,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仍笑着。“你放心吧!我妈妈不会是问题,起码,我绝对不会让她成为问题。”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跟你根本就不可能。”我淡漠的说。 “这还不一定。”他又亲昵的揉了揉我的发。“维持你的好精神吧!桑晴,你会需要的。”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却不回答了。 车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英文歌曲,和柯南杰跟着旋律哼唱的声音。噢!是那首willyoustilllovemeto摸rrow,这首老歌我一向喜欢,歌手低沉浑厚的歌声正不断重复问着: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多心,可是,我却觉得柯南杰哼唱的声音中带着讽刺。 缠绵的旋律在反复的询问中结束,换了桃莉.巴顿的iwillalwaysloveyou,柯南杰也停止了哼唱,但仍是没有说话。 我怀着满腔疑问,却没有问他,我知道,我从他那里得不到答案。 iwillalwaysloveyou结束后,换了另一首歌曲,亦是极尽缠绵的旋律,和小泵姑谈完话的那一晚,我一夜无眠,再加上在飞机上没睡好,车子规律的晃动成了最好的催睡触媒,在温柔的旋律中,我沉沉的睡去。 回到了台北,我的日子又回到原有的轨道,或许不该说是原有的轨道,我原先的生活中并没有石维彦、柯家的人,可最,经过这一阵子,虽然无法接受,但倒也慢慢习惯了他们的出现。 除此之外,我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仍旧在上课、下课、回家中打转,偶尔便到“是绿”去坐上一坐。 大概是因为才下午三点,只有少数跷班族和无业游民或是自由业“是缘”里的客人不多,颇有一种悠闲的意态。 美丽的老板娘忙完了,似乎是没事了,便走向我这桌,坐了下来。 “今天不用上课?”通常我来的时候,只要她没事,便会过来和我谈谈天,谈的内容不外是些平常的琐事,诸如天气变冷了,最近好不好之类的。 “辅导课,比平常少上了一节。” “最近不常看到你呢!忙什么啊?” “我回美国的家一趟。” “你住美国?”她讶然的扬起眉,见我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台湾?” 我又点了点头。 “你可真独立。”她扬扬眉笑了,很老成,有一种别人学不来的豪迈味道“不过,倒是不难看出来。”她说。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那么,上次那个男的是你的什么人吗?”她又问。 我知道她指的是石维彦,我曾要他来这里接过我一次,可是,以前她从未问我如此关乎私人的问题,我不由得抬起头,讶然地看着她。 “朋友。” 她看出了我的疑问,低低一笑,道:“上次他来的时候,我是觉得他看起来和你似乎有些关系,起码不可能是家人或普通朋友,所以我才问上一问。你听听就好,不过,我是觉得你们太像了,你知道的,我指的是个性,你们都是内敛型的人,有心事也不会告诉别人。” 好敏锐的观察力。 我明白她说的是事实,我也明白她在暗示些什么,她是在说我和石维彦之间最大的障碍,我唯有沉默。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把石维彦定位在哪里?我的心又是怎么想的?或许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逃避,不敢想下去。 “对了,”老板娘又开口了,语调轻松。“下个礼拜我不开店,先告诉你,免得你白跑一趟。” “你有事?”我看向她。 “嗯!我要去法国一趟。”她的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我的一个朋友要回国,我要去帮她处理些事情,顺便度个假;她也是这家咖啡屋的老板之一,你大概不知道,这家咖啡屋一共有三个老板,另一个是她的未婚夫,以后你会有机会看到他们的。” “你一定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我说,她的愉悦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了,如果你认识她,你也会很喜欢她的。要不,那个未婚夫怎么会甘心等她两年,她的未婚夫以前还追过我呢!”她恶作剧的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不由得笑了。 她也笑着,而后却又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时间过得可真快,一下子两年就过去了,那时候”她没再说话,似乎跌入过往的回忆中,表情是沉思着的。 好一会儿,她才又抬起头来,回复一贯的飞扬神采“这一阵子我是有得忙了,等她一回来,安定下来就要结婚了,看来,再一阵子,咖啡屋会停业更久。不过,你们倒是有口福了,我这个朋友回来以后会在店里帮忙,她曾经是法国五星级饭店的主厨,那手艺啊!我光用想的口水就流了下来,我已经可以预见末来店里的生意一定会让我忙不过来。”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悬挂在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又有客人上门了,她忙迎了上去,招待客人,我则陷入沉思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桑晴,桑晴,等我一下。” 下课时,我正待往外走,柯南心却扯着喉咙喊着,追了上来。 我站住脚步,等她。 “你不要走那么快好不好,”她好不容易追上,不住的喘气“累死我了。” 上次我拒绝再到她家拜访,让她生了好久的气,直到学期终了,仍旧赌气不肯和我说话,不过,放完假后,她的气也消了,辅导课的第一天,到校时,她马上走到我位子旁,嘟着嘴道:“桑晴,你好绝情,是不是我不跟你说话,你也就不理我了?” 我当时好笑的看着她,淡淡的道:“我怎么敢,我只是怕你还在生气,不好去找你。” “借口。”她仍嘟着嘴,却笑了。 不能否认的,柯南心是个够意思的朋友,不论我再冷漠,也没打消和我做朋友的决心,不管这是不是为了柯伯父,都让人感动,所以,我不希望只是为了点小事就失去她这个朋友啊!我竟然也开始在乎起别人了,这对我是好是坏? “喏,给你的。”喘息稍定以后,柯南心由书包里头掏出了一张卡片。 “这是什么?”我把卡片抽出来,打开,是她的生日宴会邀请卡,日期是大后天。 “先说好喔!你不能不来,我一年只过一次生日。”她先下手为强的声明着。 我沉吟着,没有回答。 “桑晴,”柯南心急了起来“我妈妈早就出国去玩了,她不会在的。” 看到她情急的样子,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去。” “那你就是要去啰?”她眼睛一亮。 我看向校门口,石维彦已经来了,他那辆三菱房车正停在道路旁。我突然想到这样的一句话,什么样的人买什么样的车,石维彦的车就和他的人一样平稳老成、中规中矩。 “是不是嘛?”柯南心追问着。 我点了点头“当天我一定到。” 柯南心大喜“一言为定!我叫我哥去接你。” “不用了,我认得路,可以自己去。” 柯南心似乎想说些什么,我不给她机会,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让她拦住我,我忙走向石维彦的车,坐了上去。 我一上车,车子便平稳的激活,驶向前方。 “先去吃饭好不好?”石维彦问。 我点了点头。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都好。” 他没再问了,直接把车开向东区,而后在一家庭园西餐厅前停了下来。 这是自我到西雅图一趟,回国后第一次和他见面。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定,点了餐,等着侍者送餐的空隙,他道:“我最近”直很忙,有几个商业诉讼官司要打。” “很难缠吗?” “也不是,只是时间上都太接近,我得忙着搜集资料。” “那你今天还找我出来?” 他沉默了一下,方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想见一见你。” 我的脸大概是红了,心里暖暖的,忍不住也冲口道:“我也是。” 话一出口,我尴尬的涨红了脸,待者正好送上餐,我忙低下头,借着烟雾掩饰我的表情,不敢看向石维彦。 石维彦却握住了我的手,这举动让我一惊,本能的抬起头来,迎接我的是石维彦那粲然有神的眸子。 “我很高兴,晴晴,能听到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他的眼神里有着真挚的喜悦。 一股陌生且异样的感觉泛上了我的心,那感觉我说不出来,是有点涩、有点酸,却有着更多的甜蜜。 吃完饭后,我们到街上去散步。 东区的逛街人潮向来很多,sogo带更是人挤人。石维彦紧紧握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着,虽然我们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毋需言语的亲近感。 正要过马路之际,我听到一个柔柔的女孩子声音叫道:“维彦。” 石维彦也听到了,我们停下脚步,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朝我们走了过来,惊讶的看着石维彦,而后露出笑意“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这个女孩子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气质恬静成熟,像株山谷中的百合,让人感到十分舒服;可是,我却感觉到她一出现,石维彦握住我的手竟然震了一震。 他淡淡地向她点了点头,握住我的手的力道却更紧了。 那女孩似乎看出了他无意替我们介绍,便自行转向我,脸上挂着有礼的微笑道:“你好,我叫林曼筠,怎么称呼呢?”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扫到我和石维彦互握的手,眼神一黯。 “桑晴。” 我报出了名字,却看到这株清雅的百合脸上掠过了惊讶之色“你”她没有说下去,看向石维彦,石维彦的表情僵硬,脸部线条紧绷。 林曼筠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露出让我更加不解的释然表情,而后朝我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桑小姐。” 不可否认的,她的气质相当令人心动,举止有度,温文有礼,充满了女性迷人的特质。 她这样的回答似乎让石维彦松了口气,他放松脸部的线条,朝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要去参加魏董的宴会?” 看来他们似乎很熟,我猜想着。 林曼筠柔柔一笑“正要去,不过,先来这里拿点东西。你呢?你也该去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才转向地道:“我不去。” 林曼筠讶异的蹙起眉道:“这样好吗?你是魏董公司的法律顾问,况且,魏董又和祈老夫人” 她没能说完,石维彦便粗暴的打断她的话“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维彦”林曼筠被他的粗暴吓了一跳,失措的看着他,那神态好惹人怜惜。 可是,石维彦并无怜花之意,他神态冷淡的道:“时间不是快到了吗?你再不去会来不及的。” 林曼筠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看了我一眼,再看向石维彦,神倩幽怨,不过,她仍是没有失礼,轻轻的说了声抱歉,便姿态优雅的走了。 我看向石维彦,淡淡的道:“你不该这般对她的,你让她吓了一跳。” 石维彦没有回答,表情僵硬,一如我们初相识时;好一会儿,他才转向我,眼神复杂,但里头却有着我不可能错认的悲哀,好深好浓的悲哀。 那悲哀像一把箭,刺痛了我的心,我不解,不懂得何以他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握住我的手,继续往前走,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似乎不愿让我离开他。 我任他握着,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原有的亲密气氛已经消失了,只剩不安与凝重,林曼筠的出现,似乎在说明着某件事即将发生 我猜不透原因,但我想,那绝对和他瞒我的那件事有关,不安在我心头涌上,但在这一刻,我却无能为力。 第八章 八点整,我准时到了柯家。 屋外飘着毛毛细雨,今天的台北市显得格外寒冷。 柯家的门口正陆陆续续的驶进不少车辆,车子各家厂牌不同,但都看得出来是名贵车系。由车子里走出来的,不是西装笔挺的名流,就是衣着华丽的贵妇,真可说是门庭若市。 柯南心穿了一身红色小礼服,笑吟吟的前来迎接我“桑晴,你终于来了。” “生日快乐。”我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送她生日礼物,表情是又惊又喜“桑晴噢!谢谢。” 她这般开心反而让我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那只是我在西雅图闲晃时,无意中买下来的。 “才不,你肯送我,我就很高兴了。”她对着我瞇着眼睛笑,而后珍惜的把礼物收起来,道:“我要留着睡前折。爸爸刚才还问我你来了没,走,先去和我爸爸打个招呼。” 说着,她拉着我走向柯伯父。 柯伯父正在和几个朋友聊天,一看到我,马上撇下那几位朋友走向我,和蔼可亲的道:“晴晴,你来了。” “柯伯伯。”我喊道。 我的出现似乎让他很开心,他笑吟吟地道:“不要客气,好好的玩,就当自己的家。”他转向柯南心道:“南心,晴晴就交给你,你可要好好的招待她。” “我知道。” 柯伯父这样对我,反而令我汗颜起来。我明白他是真心的对我好,刚才那些话并不是虚伪的社交辞令;然而,前阵子我却因自己的情绪拒绝来看他,我的拒绝想必曾让他很感到失望。 柯伯父似乎还想对我说什么,另一头却有人朝他走了过来,他歉然地对我道:“宴会才刚开始,我不能不去招呼一下,晴晴,你好好的玩,待会儿可不能太早走,柯伯伯还有话对你说,好吗?” 我点了点头,柯伯父这才放下心来,朝他的朋友走去。 柯伯父一走,柯南心便带着我四处走动,克尽招呼之责。我有些过意不去地道:“我一个人没关系的,你去招呼别的客人吧!”她是主人,总不好让她只招待我一个人。 柯南心却耸了耸肩道:“这里的客人除了你之外,我一个也不认识,我招待谁啊!”我惊讶的看向她,这不是她的生日宴会吗? 柯南心看出了我的疑问“实际上,这是我爸公司的商业晚会,只不过是拿我的生日作为名义。” 她的回答一时之间让我愣了一下,不知该摆上什么表情。 柯南心顿了一顿,又道:“我爸是有让我找几个朋友来一起热闹啦!可是,我想这种场合要热闹也热闹不起来,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就只找了你,可是爸爸答应我,待会儿宴会进行的比较进入状况后,我们一家要溜到楼上去,偷点时间庆祝我的生日,所以,你不能太早走喔!起码要吃完蛋糕才行。”她很可爱的声明着。 我就知道柯伯父不是那种会把儿女摆在事业之前的人,能有这种爸爸,柯南心真是幸福。我心头泛酸的想着。 “对了,你饿了吧?今天的自助餐是福华包办的,不吃可惜,我去拿一点来给你。”说着,也不等我答应,她一溜烟的跑了。 我只好坐在原位等她,趁这空隙,我百般无聊的打量着大厅,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同,此时,大厅里所有的家具早已搬走,挪出了空间以容纳宾客,虽然这间大厅大得惊人,可是今天的客人来了不少,使本来宽敞的空间有着拥挤的感觉;摆在大厅偏左的则是吧抬,上头摆了各色的菜式,任人拿取,还有侍者只手端着放置饮料的盘子在屋内四处游走,等候客人取用。 我看到柯伯父手上拿了一杯似乎是酒的饮料,忙碌的在大厅四处走动,招呼着到席的宾客。柯南杰呢?我突然想到了他,他怎么不在场帮他父亲招呼客人?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从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石维彦,他正靠在墙角,状似歇息;惊讶过后,我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 他睁开眼,看到是我,惊愕的扬起眉。 “南心邀我的,我们是同学。”我主动解除他的疑惑。“真巧,我不知道你也会来。” “我也是。”他放柔了表情,握住我的手,把我带到他身边。 “官司解决完了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这次的官司很棘手,本来是胜诉了,可是对方又上诉”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看他那模样,我本能的想安慰他,却又找不到适合的字眼,末了,只能拙劣的道:“别想太多。” 他却笑了,愉悦的说:“谢谢你,晴晴。” 我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客气。 我们都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一会儿就无言了,我陪着他站在角落,却有无话可说的尴尬。 “桑晴。”一个白色的身影卷到我的身边,是柯南杰。“我听南心说你来了,原来是到这里来,让我找不到你。”他很自然的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而后转向石维彦“嗨,维彦。” 他的举动让我楞了一下,我真不明白他为何总会有这种拿我当小孩的举动。 石维彦亦是怔了下,神情中有些不安“你们” 柯南杰笑笑说:“桑晴很惹人怜,不是吗?” 石维彦怔愕了半晌才回过头来,表情勉强的点了点头。 我则瞪了柯南杰一眼,他是存心教人误会。 柯南杰视而不见,对石维彦道:“我听说你负责的宏胜和伟达的那件官司胜诉了,恭喜你啊!”说着,他拍了拍石维彦的肩。 “还没了结,伟达又上诉,而且也得到批准了。” “伟达还真不死心。”柯南杰扬起了眉。“来这里就先放下那些烦心的事吧!怎么没看到林小姐,她没和你一道来?” 林小姐?指的是林曼筠吗?我的心里本能的画起问号。 石维彦看了我一眼,由他的举动我知道我的猜测没错。 “我和她不同道,不知道她来不来。”他淡淡的说,背脊却防卫性绷紧了。 到底林曼筠是何许人?为何每次一提到她或见到她,石维彦总是充满戒备? 我不明白。 “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来呢!刚刚我还听林董说起你和曼筠小姐的事。” 是我多心吗?我觉得柯南杰的笑容不怀好意。 石维彦马上绷起了脸部线条“我和曼筠有什么好说的?” “这就得问你了,是不是?” “我自己却不知道。”石维彦脸色寒得吓人。 柯南杰却不惧,反而装傻“那我就不明白了,我也只是个旁听者而已。总之,应该不会是坏事就是了。”他洒脱的笑笑。 他们在玩什么玄机?我听得一头雾水。 柯南杰转向我,道:“桑晴,南心有没有告诉你,待会儿我们要私下给她庆祝生日?请你务必赏光?” 我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慢慢聊,我还得招呼客人,就先失陪了。”他一颔首,转身迈步走了。 柯南杰前脚一走,柯南心后脚便到。 “桑晴,你干嘛跑到这里来,害我像个呆子似的捧了两盘食物找你找了半天。”她埋怨道。 “抱歉,我看到了熟人。”我歉然道。 我这么说,她才注意到石维彦。 她转向石维彦,却被他冷若寒霜的神情吓了一跳,拉拉我,说不出话来。 我扯了扯石维彦的衣袖,好一会儿,他才缓下表情。 “生日快乐,南心。” 柯南心这才恢复了笑容“谢谢,石大哥。” “你们认识?”我惊讶的看向石维彦,再看看柯南心,而后恍然大悟了;难怪柯南心会说石维彦是为我而出现,不是她一语成谶,而是她早就知道石维彦和我的关系。当时石维彦在学校出现时,她还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我瞪了柯南心一眼,柯南心忙露出一个无辜认错的神情。 “对了,我刚刚看到我哥在和你们说话,你们在说什么啊?”她挨到我身边站着,问。 “只是打个招呼。”我道。 “噢!”柯南心点了点头,而后把一个盘子塞给我“喏,这是你的。” 我有些发怔的看着盘子里的食物,好大一盘,简直像座小山,我光看就饱了,更别提从何吃起。 “我不知道你爱吃些什么,就每样都拿了一些,你吃你想吃的就好了,不用全部吃完的。” 朝我说完,她转向石维产“石大哥,你要不要也用一些?” “我不饿,你先用吧!我若饿了会自己去拿。”石维彦淡淡的道。 “维彦。”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林曼筠亭亭的走了过来。 林曼筠的出现让石维彦吃了一惊“曼筠?” “你不是告诉我你不来的吗?”林曼筠轻声道,眼中有着埋怨。 惊讶过后,石维彦又回复了冷淡“没办法,不顾商业往来,也得顾到交情。” “你和桑小姐一道来的?”她看向了我,不忘向我和柯南心颔首,顾全了礼数。 石维彦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我们只是在这里碰到的。”说完,他握住我的手。 在他陈述事实的那一刻,我看到那株清雅的百合眼中流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但那神情在看到石维彦握住我的手时又转为秀眉微蹙。 不过,她并没说什么,只是把眼光转回石维彦身上,道:“维彦,这两天你很忙吗?爸和我一直找不到你,问祈家,祈家也不知道。你是上哪儿去了?爸爸有话和你商量呢!” 祈家?我一愕,看向石维彦。 “有什么事?”他对林曼筠问,又流露出防备的神情。 林曼筠咬了咬唇,道:“在这里不方便说,待会儿你到我家来一趟好不好?” 石维彦蹙起眉,正要答话,一个粗豪的声音却传了过来“维彦,你在这里啊!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在柯南杰的陪伴下走了过来,挂了一脸殷勤的笑“要不是南杰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也来参加柯董的宴会。” “爸。”林曼筠轻轻叫道。 原来他正是林曼筠的父亲。我不由得有些惊讶,这男人看起来粗豪,如混黑社会的大哥,没想到生得出像林曼筠道那般典雅柔致的女儿。 他拍了柏林曼筠,转向柯南心道:“小丫头,生日快乐。” “谢谢,林伯伯。” “这位是?”他看向了我。 柯南心忙介绍道:“这是我同学,桑晴。桑晴,这位是开源纺织的林董。” 开源纺织是台湾纺织业的巨擘,虽然我对商界的事一窍不通,却也略有耳闻。 听到柯南心的介绍,林董眼中马上露出了惊讶“桑睛?是祈老夫人的外孙女嘛!”他对我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桑小姐,你好,我和祈老夫人来往已久,论辈份,你还要叫我一声世伯呢!” 我抿了抿唇,并不答话。 林曼筠的父亲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石维彦见状,忙转开话题道:“林董,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曼筠的父亲得了台阶,转向他,笑吟吟的道:“还叫我林董?早该改口了,你和我们曼筠交往了那么久,也该定下来了。” “爸。”林曼筠羞红了脸叫道。 林董笑道:“这里又没外人,你害躁个什么劲?维彦,我和祈老夫人商量过了,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走下来了。” 又是祈家,又是祈老夫人,一股寒意在我心头泛起,我看向石维彦,他的表情僵硬紧张。 没等石维彦回答,林董转向我,又道:“等婚事办妥,曼筠就是你的大嫂了,桑小姐,到时候你可要多关照一下我们曼筠。” 我怔了怔“大嫂?” 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维彦是你的大哥,曼筠和他结了婚,不就是你的大嫂?” “石维彦是我的大哥?”我感觉到我好像被猛晃了一下,好不容易适应的世界正在天翻地覆的旋转着。 林董的笑容消失了“你不知道?维彦从小就被祈老夫人收养,培养他以后可以帮助你管理祈家的产业,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名义上,他是你的大哥。” 我僵硬的看向石维彦,石维彦闭上了眼睛,一脸绝望。从他的表情,我知道林董说的是事实。 我的脑袋里轰然巨响,炸去了我的情感,在此刻,那一切的关联,突然清晰的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的职责就是让你答应。 如果你签字,我就是你的监督人。 我监督你是例外。 我的确是为你而存在,虽然一开始我也不喜欢,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也是。 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今天说的话,我所说的都是出自于衷心,没有任何一丝虚假。 以后,不管如何,就算是我让你伤心、难过,让你受到伤害,请你相信,那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是啊!答案早就昭然若揭了,我却笨得看不出来。 “桑晴、桑晴。”石维彦的声音着急的在我耳边叫唤着。 那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是那么的不真实;好一会儿,我才由迷离的思潮中清醒过来。 我僵硬的转向石维彦,勉强的由唇间迸出问话:“这就是你一直以来隐瞒我的事?” “桑晴”他唤着我,语气悲凉,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承认了。 我用力推开他,冷冷的道:“我不想再看到你。” 猛然转开身,我朝大门口跑了出去,我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尽数毁灭。 第九章 雨不知何时变大了,豆大的雨滴直往我身上打,我像个疯子似的在这个下雨的夜里狂奔着。 谁来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恶作剧的梦,当我醒来,我会发现石维彦并没有骗我,他和我急欲摒弃的过去没有关系,谁来告诉我 我觉得好冷、好冷,雨滴打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心。 一样东西覆上了我的头,接着,一双手臂阻止我的奔跑,我听到一个声音急切的喊道:“桑晴,你疯了吗?雨下得这么大,你还跑出来,你想得肺炎吗?” 是柯南杰。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以及他覆在我头顶的西装外套,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跑。 “桑晴。”柯南杰追了上来,固执的把外套往我头上兜“不要和自己过不去,这里是内湖,离你家有一段距离,你这样回不了家的。”他朝我吼着,雨下得淅沥哗啦,盖去了他大半的声音。 我仍是不想理他,用力的推着地,他却死命的抱住了我,不肯放松,我咬着唇,开始用力打他。 他承受着我的拳头,却是不肯松手,放柔了表情,他道:“不要胡闹,桑晴,如果你想回家,我马上开车送你回家,好不好?这样子,你会感冒的。” 假惺惺! 我瞪着地,仍是用力推他打他。 他柔声哄了我好一会儿,见我不理不睬,他发怒了起来,大声道:“不要任性,桑晴,石维彦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了他,你连自己也不顾了?” 我只是瞪着他,一股强烈的怨恨从我心里涌了起来。都是他!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不用面对这么残忍的一切,怨恨激起了我所有的力量,我更加死命的挣扎着。 柯南杰一把扣住我的肩,用力晃了晃我的身体“你说话好不好?不要把所有的心情都闷在心里,石维彦是祈家的养子不是世界末日,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这对你有影响吗?”他朝我吼着。 “你要是真的这么在意,我去找他来跟你说个清楚。该死的!桑晴,你看着我,就算没有了石维彦,你还有我!你说话啊!我求求你,说话好不好!”趁他说话的时候,我用力推了他一把,总算是挣脱了他,转过身,我死命的往前跑去。 他再度追了过来,伸手拉我,为了痹篇他,我脚下一个不稳,狠狠的摔到地上。 “桑晴。”他惊慌的拉起我“该死,你受伤了。” 我的手被地上尖锐的石头划破了好长一道伤口,我麻木的看着鲜血涌出,却在一瞬间被雨水冲刷掉,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痛,好像受伤的不是我。 柯南杰俯下身,不由分说的便要抱起我,在他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像只野兽般猛然挣扎,再次的,我又跌到地上。 “桑晴。”他咬着牙“你非得这么倔强,这样伤害你自己吗?” 我听若罔闻,站了起来就往山下走去。我的身子早就被雨水淋得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但为什么雨水不一并把我的心也冻个透,让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柯南杰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我“我不会放着你伤害你自己的。” 他拖着我,坚决的往回走,我又开始挣扎,但这次,他防范得滴水不漏。 我被他拖着一步一步往回走,虽然不放弃挣扎,但我却觉得我的力量正一点一滴的流失。 这样的挣扎好累人,我模糊的想着,意识涣散了起来,我觉得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 我的头好痛、好痛,整个人好似要烧了起来,打脚底直窜上的那股热无情的在我的五脏六腑灼烧,像是要燃掉我所有的精力。 算了,就让那股热烧尽我的生命吧!这样我就不用去面对心碎,不用面对悲伤。 模糊中,我听到有人在我身边来回的走动着。 “桑晴,晴” 是谁在叫我?是谁? “晴” 我好难过,不要叫我了,请让我休息。 “医生,她是怎么了?严重吗?” “感冒、发烧,我先给她打支针,葯照三餐服用,红色的葯包在她高烧不退的时条再给她服用;她病得很严重,若是这两天没有退烧,一定要让她入院治疗。” 好痛!谁用尖锐的东西剌我?放开我。 “晴,吃葯了。”昏迷中,似乎有人灌了温温的水到我嘴里,又和以苦苦的东西。好苦!我想把那些东西吐出来,却又心余力绌。 我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了我的头,温柔的抚摩着我的脸。 “晴,快些好起来,快些好起来。” 那声音好温柔,让人感到好舒服,我想再多听他说些话,可是,模糊中,我的意识又开始缥缈的浮沉着,飘啊飘的,飘入无底的深渊。 好渴,喉咙好干,水,我要水。 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我探寻的手。一杯水凑到我的唇边,我如获琼浆,一饮而尽,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坐在我床沿的男子,我茫然的瞪着他,任杯子滚落到被子上。 “你为什么在这里?”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破碎粗哑的声音,令我自己吓了一跳。 “你应该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才对。”柯南杰拿走在棉被上滚动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我怔了怔,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我并不是在我家里。 我困惑的看向他,等着他告诉我答案。 “你生病了。”他淡淡的说。 “生病?”我蹙起眉,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竟生病了。 “嗯,你淋了雨,差点转成肺炎,我只好把你带回我家,好方便照顾你。” 他这么一说,我全数想起来了;是了,那场宴会,那事情的真相,以及那场雨。 我抿起唇,掀开被子便要下床,不想再留在柯家,可是,倏然涌上的晕眩却令我倒回床上。 柯南杰沉下脸“在你病好之前,你哪里都别想去。” 我瞪着他,不说话。 柯南杰回视着我,好一会儿,他突然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试着再度起身,虚软的身体却不肯受我控制。看来,今天我是别想离开柯家了,我颓然靠着枕头,望着窗外的景象。 一会儿后,门“呀!”的一声开了,柯南杰走了进来,手上端了碗粥。 “吃点东西吧!你已经病了三天,都没有吃东西,只靠打点滴,这样你会吃不消的。” 我固执的转过头,不理他。 “如果你坚持不吃,我会亲自喂你,我相信我的方式你绝对不会喜欢。”他淡淡的说,语气里的威胁意味却是十足。 我猛然回过头,怒瞪着他,冷冷的开口了“我吃不吃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愈是狼狈,不是愈合你的意吗?” 我一开口,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如释重负,似乎我愿意说话,让他松了一口气。 “我从来不想看到你狼狈的样子,至少我不愿看到你为石维彦这样。”他道。 我冷哼一声“你少惺惺作态了,你当我不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没错。”柯南杰承认了“林曼筠是我找来的,林董也是,我知道他和祈老夫人正在安排石维彦和林曼筠的婚事,以林董的个性,他必会把一切说出来。可是,桑晴,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愤怒在我心中涌了起来,我恨恨的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就非得要把一切摊开来?我不想知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因为我想要你。”柯南杰正视着我道。 我愣了愣。 “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想要你。”柯南杰又道:“虽然你早就忘了,但是,我却记得一清二楚,当年你刚出生时,我才八岁,爸爸带着我和南心去看你,你被你妈妈抱在手上,软软的、粉粉的,那时候我就想着,这个妹妹好可爱,我好想要;后来,我向你妈妈要求抱你,南华阿姨答应了,而我把你抱在手里,你居然对我笑了笑,我想你是无法体会我当时的感动。” 他顿了顿,又说:“之后,我和爸爸断断续续去看你,当时的你好爱笑,或许你不相信,但你特别爱黏我,每见你一次,我就愈无法忘记最初抱着你时所产生的感动;后来,你的父母车祸过世,你姑姑把你带往美国,我们就断了音讯,可是,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不到三个月大的你产生那么强烈的保护欲,但这个念头却在我的心里放了十几年,一直无法抹去。 “或许当时的情感只是小男孩的骑士荣誉作祟,但十年后,你回来了,这个消息让我忆起了最初的感动,我马上偷偷的到你的学校去看你,你不再是那个爱笑的娃娃,你变得冷漠,好像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我实在无法把你和我心里那个爱笑的娃娃联想在一起,但是,你的样子却打动了我,那么冷淡、那么孤傲,仿佛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我看在眼里,真的是百味杂陈,我好想让你回复成我心里头原来那个爱笑的娃娃。” 他的眼神好认真,我不安了起来,道:“我不会上你的当,你可以停止演戏了。” “我没有。”柯南皆拼着我,像是要看到我心里。“在我十年后看到你,我就决定我的伴侣就是你,可是,你才十八岁,实在太小了,所以,我不能够马上行动,我得等你长大。但是,石维彦却出现了,我的等待让石维彦有了机会,你的心开始向着他,而我不打算把你让给石维彦,所以,我采取了行动。” 他的说辞让我的怒气再度上升了起来“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都没资格这么做。” “我只是让你看清楚真相。如果你真的爱石维彦,那么,他是不是祈家的养子,对你有那么大的影响吗?”他冷静的反问。 我一时语塞,而后大声道:“我宁愿不知道。” 石维彦的隐瞒让我好心痛,我早就知道他有事瞒我,但我不知道他瞒我的竟是我没办法接受的事。他是祈家的养子,是培养来帮我管理祈家的产业的,为什么他要和祈家有关系?为什么? “我知道你认为我的作法卑鄙,但我不认为我错了,我只是在你还没爱上石维彦之前让你看清真相,因为我认为这样你所受的打击会轻些;即使我不这么做,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到时候,你会更加无法承受。” 我再度语塞。是的,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我总有一天会知道,可是,我还是无法释然。 我把头转向另一边,不想再与他争辩。 “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或许这会让你好受些。我认为石维彦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即使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我仍然不能否认这一点;在你跑出去的时候,他本来想追出去,可是我拦住了他,我告诉他,你正遭受打击,他追出去只会使你更加反抗,伤害到自己。所以,他才克制自己,不追出去。” 他顿了顿,又说:“现在,如果你不想再和我说话、看到我,可以,只要你把粥吃完,我马上出去。”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讶异他竟肯这么替石维彦说话,好一会儿,我接过了粥,在沉默中一口一口的吃着;柯南杰就坐在我的身边,等我吃完,他才收了碗,掩门离去。 大病初愈,我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石维彦来找了我几次,可是我没见他,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对他。 在柯家住了三天柯南杰才放我回到家里,然而,在刚回家的那几天,他坚持送我到学校上下课。 我不想领他这个情,可是,有柯南心帮他,我根本就没有躲避的机会。 “桑晴,大哥真的对你好好哟!”柯南心笑眯眯的对我说“你知道吗?在你生病的那几天,都是大哥一手包办照顾你的,他连班都不去上,爸爸和我要替他照顾你,他也不肯。对我这个妹妹,他都没有这么好。” 我一怔。在我生病的时候,是他照顾我的?那双温柔抚慰我的手是他的?那殷切在我耳边唤着我快些好起来的声音也是他的? 我不禁感到有些悸动。 “大哥从来没对任何人这么好耶!桑晴,你老实说,有什么感觉?”柯南心贼兮兮的对我探着口风。 “我能有什么感觉。”我佯装冷淡。“你告诉他,叫他不要再管我了,我不领他的情。” 柯南心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失望的垮下脸,有些不悦“桑晴,你好冷淡,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大哥对你这么好。” 她列举了一大堆柯南杰对我好的地方,我没有认真去听,因为我不想再想下去了,就这么算了吧!就当一切没发生过,我还是原来的我。 转眼间,已经开学了,而后是一个礼拜的春假。 这一个礼拜的假期,我不知上哪儿去,突然想到“是缘”的老板娘,我翻开抽屉,拿出钱包,往“是缘”走去。 推开门,一个陌生年轻的女孩朝我绽出笑意“欢迎光临。” 我环视一周,不见老板娘,不免有些失望;那年轻的女孩走了过来要给我带位,我选了惯坐的角落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午后的咖啡屋,客人三三两两的,大概是放长假,人们都到郊外去了。那年轻女孩拿来了菜单,脸上挂着可人的笑容。 我翻开菜单,问:“老板娘呢?她今天不在吗?” 那女孩一怔,而后笑道:“你是指碧茱吧?她今天有点事,大概晚上才会过来。” 听她的语气和神态,根本不像是被雇用的,我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是这家咖啡屋的三个老板之一?” 那女孩又是一怔,而后笑了“是啊!看来你和碧茱很熟,她什么都和你说了。我叫张湘亭,以后请多指教。” 好年轻的老板,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可是,她那一身安宁祥和的气质,却让人感到很舒服。 我点了杯饮料,没多久,她送来了,还附上一碟蛋糕。 “你是碧茱的朋友,就是店里的朋友,蛋糕是请你的,别和我客气喔!”她朝我眨了眨眼,笑容真诚。 我点头称谢,插了块蛋糕到嘴里。那蛋糕出奇的可口,人口即化,即使是不爱吃甜食的我,都感到十分好吃,我突然想起老板娘说过,她这个好友曾是法国五星级饭店的主厨,看来,这个蛋糕应该出自她的手吧! 没能和老板娘谈话,让我有些失望,可是,和张湘亭短短交谈了几句话,反而让我的心奇异的安定了起来;支着下巴,我什么都不想的发着呆,时间流逝得好快,等我回过神来时,一个下午的时间竟已过去了。 我正考虑着要离去,或者干脆在这里把晚餐解决了,一个阴影突然挡到我面前,我抬起头来,不由得叹了口气,是石维彦。 他的表情阴郁,带有恳求的意味说:“晴晴,我们谈谈好吗?” 我垂下眼,淡淡的说:“有什么好谈的?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起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坚持道。 我原本以为我再也不想看见石维彦了,可是,当他站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我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平心静气,我并不是真的那么恨他。我不由得想起柯南杰的话我只是在你还没爱上石维彦之前让你看清真相,因为,我认为这样你所受的打击会轻些。 在这一刻,我不由得认同柯南杰的话,我的确还没爱上石维彦,要不然,我无法这么坦然。 再度叹了口气最近我似乎常常叹气,我道:“坐下吧!” 他如释重负,马上拉开椅子坐下。 我低着头,搅拌着杯中的果汁,等待他开口。 他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是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道:“你病好了吗?” “死不了。”我仍是冷冷淡淡的。 “别这么说。”他皱起眉,表情有令我意外的激动“你还年轻,不可以有这么消极的想法。” 我一怔,抬头看向他,而后又低下头,静静的道:“有差别吗?反正再怎么样我也只是一个人,对别人没有影响。” “晴晴”他苦恼的唤着我的名“我”他爬了一下头发,像是要梳走所有的烦恼不快“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你,我只是”他说不下去了,手指无意识的拨乱了头发。 我看着地,等他说话。 他抓了抓头发,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终于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被祈家收养是在我十岁那一年,祈老夫人亲自来到孤儿院,在看过所有的院童后,她挑选了我,之后我到了祈家,接受她的训练。 “祈老夫人给我受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训练,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后来,我渐渐知道,我所接受的一切是为了一个人,为了日后帮她管理祈家所有的产业,而那个人就是你。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的吗?我是因你而存在,晴晴,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从我十八岁那一年,我就知道,我所学的一切都为了一个叫做桑晴的女孩,我是她的影子,等着辅佐她掌管祈家的一切。我像个机器人似的接受训练,对这一切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后来,我奉命来找你,我们见面了。 “我先在暗中观察你,你绝对不晓得,当我看到你时我有多惊讶,冷淡、孤傲,我仿佛是看到了我自己;然后,我们接触了,我开始对你动心,但你是那么痛恨祈家的一切,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和祈家的关系,我怕你会因此而排斥我,不肯接受我。晴晴,我没有选择自己出身的权利,但是,我从来就不想伤害你,我从来就不想。” 他说完了,我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等了一会儿,我仍是没有说话,他焦灼了起来,伸手握住我的手,喊道:“晴晴。” 我抽回手,抬起头来看向他,深吸了口气道:“我不怪你欺骗我,起码现在不怪了,可最” 他听出了我的言下之意,紧张了起来“那你就单纯的把我当成石维彦,我说过,我不会再把我和祈家的关联带到你身上。” “可是,我没办法不去想,从我和小泵姑离开台湾的那一天,我就发誓再也不和祈家有任何的关系。”我猛然闭上了眼睛。 “晴晴。”他的声音透着浓厚的绝望“不要这样对我。” 我一震,张开眼睛来,他的绝望窜进了我的眼里,也撼动了我的心弦。 我们对望着,谁也没有先说话,在他的目光下,我觉得我的防御正在软化中好一会儿,我轻叹了口气,正想开口,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维彦。” 我循声望去,是林曼筠,那株高雅幽静的百合。她咬着唇站在我们桌边,看着我和石维彦。 “你怎么会在这里?”石维彦看向她问,等不到我的回答,似乎使他焦躁不安,他虽不曾失礼,但口气益发冷淡。 林曼筠再度咬了咬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是有意打搅,而是有急事想找你,可是打你的行动电话却收不到讯号,我想你可能来找桑小姐,我就过来碰运气,路过时正好从外面看到,所以就进来了。” “什么事?”石维彦放缓了语气。 她看了我一眼,才道:“爸爸公司里的一批货出了点问题,买方要告我们,你可不可以去看一下状况?很急的。”她露出了恳求的神色,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这”他看了看我,露出了犹豫之色。 “维彦,拜托你。”林曼筠咬着唇道。“爸爸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会使公司的名誉受损。” 我没有说话,等着石维彦自己做决定。 石维彦看看我,再看看她,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做出决定。 “晴晴,对不起,我得去看一下状况,我”他一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 我淡淡一笑“你去吧!” 我这么说,石维彦反而露出犹豫的神色“晴晴,你”“我不会有事的。”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和林曼筠走了,临走时,他对我道:“不要想太多,好吗?” 我只是淡笑,不应好否。 我突然想起了老板娘曾对我说的话,她说,我和石维彦太像了 是啊!我们的确像,一样的冷漠、一样的孤傲,这也是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们都太被动了,不曾积极的争取某样东西。 爱情也是需要时机的,然而,我们却错失了,我和石维彦在来不及开始之前便已结束。 我嘲讽的低笑了起来。 外面的天空已被暮色占领,漆黑一片,只有一轮新月高悬空中。 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而我,依然是孑然一身,与孤独为伴。 第十章 日子很快的滑过去了,转眼间,已是卸下厚重外套的季节。夏天还不算真正来到,而台湾的春天,也不过是气候不定,忽冷忽热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今年的冬天来得太冷、太久,天气才刚好转,我周围的人已迫不及待的换上轻便衣裳,只有我,还缩在大衣里头,柯南心就以一副不可思议的口吻对我嚷道:“桑晴,你也太夸张了吧!天气这么热了,你还穿这样,你不怕闷死啊!”我只是淡笑。 或许是上次的重病,也或许是心理因素,我总觉得冬天还没真正离我远去石维彦断断续续来找了我几次,不过,每一次他都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林曼筠总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 我想,我和石维彦的距离是愈来愈远了,那株清雅的百合对石维彦似乎是势在必得,我看得出来石维彦的拒绝愈来愈形薄弱,或许他们之间有着我不知道的一些纠葛,但我不想问,是该桥归桥,路归路了,我对石维彦并不像林曼筠那般的恳切、积极,光就这一点,我就该认输,况且,我和石维彦连开始都不算。 经过了这么许多事,我的心态似乎是转变了,仍是冷淡,却不再那般偏执,转为消极淡然。 柯南杰则代替了石维彦,在我身边出现。 我的冷漠孤傲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他毅力十足得让我气馁,用最霸道的方式接收了我的生活琐事。 “你不要再为我做这么多了,我不会感动的。”我屡屡这么对他说。 他则耸了耸肩“我没有要你感动。” “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身边。”我的话近似无情了。 他道:“我可放心不下你。” 不可否认的,在那一瞬间,我真的被他的话打动了。从一认识开始,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可是,他的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来得让人心动。 不过,我的悸动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不管你怎么做,都是白费心机。” 原谅我吧!不是我执意寡情,而是我不想再有任何人情牵绊了,这让人太累、太累了。 但是,柯南杰仍然没有退缩。 我想,是我的立场不够坚定;一方面,我不愿被人情牵绊住,另一方面,我却又自私的贪恋着他那一份温柔,好卑鄙的心态,好卑鄙的我!柯南杰能够如此坚持,不是没有原因的,我没理由为自己辩解。 联考快到了,我却无法定下心来念书,我也不想面对柯南杰“是缘”成了我最常流连的地方。 自三位老板之一的张湘亭回国掌厨后“是缘”原本就不坏的生意更加兴隆,尤其一到了用餐时间,更可说是门庭若市,常常我去了还找不到座位,遇上那种时候,豪迈爽朗的何碧茱或善解人意的张湘亭便会把我拉进吧抬,挪出一个空间给我。 想想,人与人之间,或许真有着一种叫缘份的东西存在,要不,以我的淡漠,和这两位女老板根本没有交集的空间。 在“是缘”吃过午餐后,我到街上闲走。 春装上市了,冬装正在做最后一波的折扣,星期天的街道,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 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闲晃着,流览着商店的橱窗设计。 正走过一栋大楼,一个身影从大楼里走了出来,一照面,我们都呆住了。 竟是我在西雅图遇见的那个老妇人!这世界可真小。 我首先回过神来,对她点了点头。 那老妇人愣了一下,朝我走了过来,神态威严的说:“小丫头,没想到我们还能在台湾见面,真巧。” 我淡淡一笑。 “怎么,你回台湾来玩?” 我以为她要走了,没想到她却走到我面前,和我闲聊起来。 我淡淡一笑,道:“不,我一直在台湾念书。” 她扬起眉“你在台湾念书?难怪你能讲一口流利的国语。怎么?今天没去上课?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高中生吧?” “今天是星期天。” “今天是星期天?”老妇人皱起眉“瞧我忙得都糊噜了,连日子都忘了”她顿了顿,又道:“你住这附近?” 我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出来走走。” “一个人?” “嗯。”她看了我一眼“年轻的小孩要多和朋友出去走走才好,这样才健康,可别把自己关在小小的世界里。” 我只是淡笑,没有回答。 “这样吧!相逢自是有缘,你有没有兴趣陪个老太婆去喝个咖啡?” 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怔了一下。 她看起来出身豪门,或许还是某大家族尚在掌权的当家祖母,日子对她而言应该是恨不得能有多些时间来用才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对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样?如果你不赶时闲的话。”她移动了一下拐杖,换个姿势站立。 虽然她要求的口吻平淡,却给我一种她是在意我答应与否的感觉,我突然想起了在西雅图遇到她时,她说过她是去找她的孙女的,或许在她心里,是有点移情的心态吧! 这么想着,我便答应了。 她的眼眸闪过了一抹欣喜,虽不明显,但我仍捕捉到了。 她淡淡的道:“那你等我一下,我上去交代点事情。一会儿就好。” 我点了点头。 她朝我一颔首,转了个身,走上楼去。 站在骑楼边,我等着老妇人出现,说来也有趣,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姓什么名什么,却要和她去喝咖啡,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吧! 我猜想她必定要费些时间交代事情,所以倒也不急,低眉敛目,等着她出现。 正出神时,突然感到有人擦撞了我一下,我没抬头,这街道上人挤人的,擦撞是在所难免,然而,我却听到一个声音,透着淡淡的惊讶,道:“是你?” 我本能的抬起头来,迎接到一双不友善的眼睛,是柯夫人。 我来不及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先冷笑了一声道:“真巧啊!在这里遇到你,我正想找你呢!也好,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我对视回去,她既不愿保持基本礼仪,那我也毋需客气。 “没礼貌的小丫头。”她显然对我的态度并不满意“也不知你家的大人是怎么教你的,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我沉下脸来,瞪着她。 “我不跟你废话了,听说你这一阵子和我儿子走得很近,你是什么用意?” 面对她的质问,我一时找不到话来回她,不过,她也不期待我回答,再度冷笑一声,她道:“如果你想借着南杰踏进柯家,那我告诉你,你不用痴心妄想了,只要我一天还是柯家的女主人,你就别想踏进柯家一步。” 我回以冷笑。“你不用那么抬举自己,我从来就不想踏进柯家。” “是吗?那你就离开南杰,离我们柯家远一点。”她用眼神逼着我,似乎要强迫我答应。 “不!”我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虽然我本来就不想和柯南杰有牵绊,但我更讨厌别人用强制的手段压迫我。 柯夫人瞇起了眼睛,阴鸷的神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你想和我斗?我告诉你,凭你?还早得很。” 我抿着唇,不说话。 柯夫人显然把我的沉默当成了示威,她不悦的抿直了美好的唇线,逼近我“你给我听好,我绝对不容许你进我柯家大门一步。” “只怕你的容许与否并没有用处,我已经到过柯家不只一步。”我不甘示弱的回嘴,这样的举动实在幼稚,但是我管不了自己。 我的话激怒了柯夫人,她猛然欺向我,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你不要不识好歹!” 好痛!她的力气好大,我觉得我的头皮似乎要被她扯了下来,可是,我不甘示弱“你除了会伤害别人,还会做什么?” “伤害?我?”她咬着牙,情绪忽地激动了起来,她尖锐的道:“你少恶人先告状,我伤害你?是你们伤害我吧?如果没有你妈那个贱人,我和柏为会变成这样吗?我本来可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有一个完美的丈夫,都是你妈!她的存在让柏为只在乎她,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本来以为只要祈南华那个贱人不在,柏为就会慢慢的注意到我,可是他没有,祈南华就像个幽灵一般的梗在我们中间,连死了都不放过我们,你说啊!到底是谁伤害谁?啊?” “事情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你疑心病重,柯伯伯对妈妈只有兄妹之情。”我不客气的道。 “我疑心病重?兄妹之情?”她的表情扭曲了起来“说得真好听,只有兄妹之情会让柏为随身带着她的相片,时时刻刻不离身?只有兄妹之情会让他在祈南华那个贱人死了之后,连工作都不愿意做了?” 这一瞬间,我心软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得不到丈夫注意的女人,这笔帐该算到谁身上,我不知道;虽说我是站在柯伯父那方的,但我仍不能不同情她。 “那只是你自己加油添醋、胡思乱想。”我放缓了语气。柯伯父曾说过他和妈妈只是兄妹之情,我相信他。 柯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怒火在她眼里跳动,她看起来像是要吞掉我似的“你就是再怎么说都没办法抹去你妈抢人丈夫的罪行,如果没有你妈,柏为不会无视于我的存在。” 饶是我再冷淡,也被她激怒了“是你自己没有能力保住自己的丈夫,少扯上别人当借口。” “啪!”的一声,我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觉在我脸颊上刺痛蔓延着。 我又羞又怒,抬起头来便要反击,却看到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骂道:“婊子生的贱货,你和你妈一样的贱,你看我今天不好好的教训你才怪。” 她朝我扑了过来,又踢又打,我一个不提防,被她推倒在地,额头狠狠的撞上墙边,撞得我头昏眼花,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方向。 我痛楚的扶住额头,人还没站起来,头皮却又传来一阵剧痛,她抓住了我的头发,我看见她红着眼,恶狠狠的道:“我今天非打烂你那张没有家教,专门勾引男人的嘴不可。”说完,她又用力掴了我一耳光。 我眼冒金星,被她掴得耳朵嗡嗡作响,失去反击能力,像上次一样,我完全处于弱势,只有挨打的份,她的力道好大,我只能尽力护住头脸,却抵抗不了她接踵而来的拳打脚踢。 我听到周围有人聚集围观,议论纷纷,却没有人阻挡她。 忽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干什么?住手!吕秀兰,我要你住手。” 我感到柯夫人停止了攻击,但是,我已经痛得站不起身。 “丫头,你有没有怎么样?”一双手急切的朝我伸了过来,是那个老妇人,她的脸上挂满了着急。 我来不及回答,柯夫人便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也不过如此罢了!怎么,有祈家富靠山的滋味如何?” 我愣了愣,顾不得痛,抬起头来。祈家?她为什么扯到这里来? “秀兰,你少说点话成不成?”那老妇人气急败坏的道。 她们认识?我看向老妇人,再看向柯夫人,一种异样的感觉泛进我的心里。 柯夫人冷冷一笑“成啊!怎么不成?有你祈老夫人给她当靠山,我区区个吕秀兰能够怎么样吗?” 祈老夫人?! 我脑袋轰然一响,成了一片空白。 “你”老妇人跺了跺脚,一脸又气又急。 我慢慢转向她,僵硬的开口了“你是祈老夫人?” “你少在那边演戏了。”柯夫人冷笑道。 我不理她,只看着眼前的老妇人。 “丫头”老妇人严峻的表情露出了一抹慌乱,好一会儿,她才不自在的点了点头,承认了。 我闭上眼睛,无法接受这个震撼。我最不愿看到、最不愿与之接触的人,竟然就在我身边。 “丫头”她迟疑的叫唤着。 我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拒绝她的接近。 “丫头”我看到她严厉的脸庞露出了祈求。 “不要叫我!”我大喊一声,猛然转过身,朝后迈开脚步跑去。 我忘了后面就是马路,而这里是车来车往的敦化南路。 一辆红色轿车朝我急驶而来,但我却停不住脚步。 “丫头,危险。” 一股好大的冲力朝我背后涌来,我被推跌向一边,而后我听到了紧急煞车声,听到了碰撞声。 我茫然的转过头去,祈老夫人佝偻的身影倒在血泊中,在那一瞬间,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有那一摊殷红排山倒海的朝我袭来,淹没了我。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太可怕了。” “是啊!老夫人身子一向硬朗,连病都没有。” “我就说嘛!她根本就不用管那姓桑的丫头的事,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值得吗?还为她出了车祸,瞧!也没看到她有愧疚的神情,真不值得。” “是啊!她不要祈家的产业就随她嘛!吧什么一定要她回来?凭她,管得了祈氏吗?也不怕祈氏毁在她的手上。” “就是说啊!其实,祈氏根本也不需要她,我们家汉生这几年来不也帮着老夫人把祈氏管得好好的。” “我家的世强也是。你们汉生才帮老夫人管饭店经营,我家的世强可是管企划的,更有影响力。” “哼!那你的意思是说,祈氏该由你们世强管啰?” “哪里!我只是认为世强负责的是祈氏最重要的部门,他的重要性来得人点” 病房门口,交谈声持续不断的传入我的耳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我可以听见。看来,不管地位尊卑贵贱,只要面对利益,上流社会的嘴脸和市井小民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并没有认真听着,缩在一角,我无意识的看着开刀房手术中的红灯,心里一片茫然。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我找不到答案。 “晴晴,晴晴。” 连续的叫唤声把我从茫然中唤了出来,我抬起头,是石维彦,我失神的看着他。 “晴晴,你没事吧!”他焦急的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无力的想抓住他,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桑小姐,你还好吧?” 是林曼筠,我的手伸到半空中,又颓然垂了下来。 “晴晴。” “维彦,桑小姐可能受了点惊吓,你让她歇一下,我们先过去看老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行,我不能让晴晴这样” “晴。”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一双坚定的手温暖的握住了我的。 是柯南杰,一种心安的感觉涌了上来,我抓住了他,紧紧、紧紧的。 “没事了,没事了。”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失魂落魄的看着他,由他眼中看到了安全感。 “晴晴”石维彦叫着我,声音中透着阴鸷。 “维彦,我们该过去了。”那株百合柔柔的道。“南杰在这里,桑小姐不会有事的,你可以放 尾声 春寒料峭,阳明山的夜晚,透着森冷的寒意,柯南杰从车上取下了一件外套,覆到我的肩上。 我拥着外套,抬头仰望满天星斗。 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有一段话是这么说的当天上没有月亮时,星星的光芒会更加耀眼。 我不知道这论点有没有科学上的依据,但是,农历初二的今晚,布满黑夜的星空的确灿烂的让人迷惑。 我失神的看了良久,直到柯南杰道:“晴,要不要坐下来?你累了一天了。” 我顺从的在他身边席地坐了下来,仍是仰头看着天,好半晌,我开口了“你知道吗?我爸妈刚过世的时候,我被小泵姑带到美国去,当时我们住的地方是间合楼,一到晚上,抬起头就可以透过天窗看到满天的星星;那时我刚到异国,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加上是黄种人,附近的孩子们都喜欢欺负我,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还恐吓我说,那里晚上会有妖魔鬼怪,专门捉没人要的小孩。 “有一回晚上,我真的被他们吓到了,缩在角落里,就怕真的会有鬼出现,把我抓走;后来,小泵姑回来,她看到我吓成那样,就抱着我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星星是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化身,如果我寂寞或害怕的时候,就看着星星,他们会陪着我,听我说心事,而且不会让魔鬼捉走我。虽然那不过是为了安慰我而编的话,不过,在当时,我真的相信了,很可笑是不是?”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提起这段往事,可是,这些话却那么自然的从我口中流泻了出来,停都停不住。 柯南杰静静的听着。 “后来,看星星成了我的习惯,我总是会在夜里仰起头来寻找星星的光芒,看着浩瀚的星河,我真的觉得,我并不孤单。” “然后,我回台湾了,我还是习惯仰头看星星,可是,台北的夜晚我找不到星光。”我看向柯南杰。“以前,我不知道我对祈老夫人到底有什么感觉,我以为我不恨她的,真的,可是,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不确定了,爸爸、妈妈过世的那一年,我已经五岁了,大得足以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他们说我是扫把星、白虎星,一生下来就克得妈妈和她的娘家断绝了关系,而现在,又把爸爸、妈妈克死了。” “那根本就和你没有关系,晴。”柯南杰的声音坚定的说道。 我涩然一笑。“小泵姑也是这么说,可是,我却没办法完全摆脱那些话的桎梏,最初在到美国的那段日子,我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他们口中的扫把星,爸爸、妈妈真的是我克死的吗?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期望下出生的。” “你当然是。”柯南杰毫不迟疑的道。 我猛然摇了摇头“可是,他们告诉我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就把那些全忘了,你把它全部说出来,说完就忘了,不要再放在心里头。” 我涩然一笑“我在想,我这么多不愉快的记忆都是因祈老夫人而起,即使她并没有必要为那些负责,爸爸、妈妈也不是因她而死的,流言也不是她传出来的,可是,我仍无法不恨;没错,我是恨她的,但是,恨太累人,所以,我努力把她摒除在我的生活外,我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对陌生人,实在没什么好恨与不恨的,久而久之,我便认为我不恨她,因为她是个和我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打算这样欺骗我自己的,至少这样我的心情可以得到平静。可是,她为什么要救我?”我忽地激动了起来,拉住柯南杰,声嘶力竭的吼道:“她为什么要救我?那我要如何假装我们的关系不存在?我要如何回复平静?” “哭吧!晴,哭出来,你会好受一点的。”柯南杰拍哄着我,像在哄小孩。 我却笑了起来,神经质的“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小泵姑告诉我,寂寞的时候看看星星,可是,当没有星星的夜晚,我又要怎么做才能躯走我心里的空虚?我该怎么做?” 我激动的吼着,想把积压在心里的怨怼尽数吼出,可是,那沉郁的感觉,却在我心里压得更形沉重。我不住的向柯南杰质问着,我该怎么做? 柯南杰一把抱住了我,紧紧的。 “你什么也不必做,我会代替星星陪着你,晴,寂寞的时候不用再看星星了,我会陪着你,好不好?让我陪着你,这样,无论天上有没有星星,你都不用担心会孤单一个人。好吗?” 我怔住了,茫然的看着他。 “好不好?让我代替星星陪着你?”他温柔的看着我。 一股欲哭的冲动从我心里直涌而上,我再也按捺不住,趴在他的胸口,痛哭出声。 我要到多年以后,才能体会出柯南杰为我付出的是多么的珍贵。 原来,在飞扬跋扈的外表下,他有一颗温暖的心,就如同冷漠是我的保护色,而浪荡不羁也是他伪装自己的一种方式,我却被他的伪装骗过了,在最初认识的时候对他毫无好感。 石维彦来找我,在“是缘” 看着我,他问:“我是不是太迟了?”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他抿了抿唇:“晴晴,如果我不是祈家的养子,那么,我们之间就会有可能性吗?” 我侧头想了想“或许吧!不过,想这个已经没有用处了,不是吗?你应该把心思放在林曼筠身上。” “我从来没有爱过曼筠。”他涩然苦笑。“可是,我和她有太多的牵扯,到头来,可能是由不得我吧!” 他低头又是一声苦笑,抬起头来看向我,问:“柯南杰对你好吗?” 我想都没想的点了点头。 他对我的,已不是一个好字可以囊括,只是,我却一直要到放开心胸接纳他时才能体会出来。 “那就好。”他表情上的苦涩更重了“其实,原先我真的打算争取到底的,可是,我拋不下祈家这个大包袱。” 我听不懂,困惑的看着他。 石维彦淡淡一笑“你还是不要懂吧!那是我和祈老夫人之间的事。知道你可以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没办法祝福你,我”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然而,终究是没说,站起身,走了。 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走入人群中,那个和我一模一样,冷傲孤僻的男人,我突然感到心里有些泛酸。 “谈完啦!”老板何碧茱走了过来。 我点了点头。 “是个好男人呢!”她看着外头石维彦的身影,若有所思的道:“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只是你们太像了,对感情都太被动,还是那个雅痞比较适合你。”她说的雅痞指的便是柯南杰,上次柯南杰到“是缘”来找我时,因穿了一身休闲名牌,所以就被她戏称为雅痞,当然,这个称呼是不怀恶意的。 我淡笑,没说话。 何碧茱又道:“桑晴,你有没有想过,能被这两个男人这般的爱着你,你是幸福的。” 我怔了一下,细想她的话后,我笑了,没错;能被石维彦和柯南杰这样厚爱着,我,的确是幸福的。 祈老夫人住院的第三天,我去看她了。 她显得很惊讶,瞪着眼睛看着我。 好半晌,她才道:“你来了。” 我知道她是在说,我终于肯来了。 “嗯。”我应着。 我是在说,是的,我愿意来了。 而后,我们都没说话,十八年的距离实在太长了,那不是一夕之间可以拉近的。 我在病房里静静的陪了她一个小时,这才离去。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至少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了开始。 走出医院,柯南杰在外头的走廊阴影处等我,他本来要陪找进去,可是我没答应。 初夏的天气暖暖的,阳光挥洒了一地光明。 他走向前,对我笑了笑,依然是神采飞扬。 我想,我还有很事情要学习,我要学着放纵感情,学习如何哭泣如何欢笑,想必这要花一段很长的时间吧! “去吃午饭,好吗?”他低声问。 我点了点头。 他握住我的手,带我走入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