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夕颜付陌华》 第1章 楔子 上古十五万三千年,众神各司其职与各方妖魔各自安守一方,六界祥合。是值天帝风止十万岁寿辰,大肆宴请四海八荒众神,上至神力仅次于父神却终年不出府邸的夕颜上神,下至幽冥司各方小仙,甚至妖君魔王皆纷纷而至,那场面的奢华程度震慑六界,让前来观礼之人无不惊叹!只不过,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夕颜上神,却只是漏了个脸,便离去了。 然而,沉浸在欢乐中的他们谁也未曾料到,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华丽的宴会,为六界招来了一场毁天灭地之灾。 宴会期间,魔尊陌华以观赏天界为由,起身离席。待他再次回来时,一贯冷酷狂傲的脸上,却是带了浅浅的笑。 没有人知道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场寿宴一百来年后的某日,魔君陌华只身一人来到了天界风华殿,直直走到了天帝面前,一语惊雷! “风止,我要你将夕颜上神指婚予我!” 四海八荒,谁人不知夕颜上神真身乃父神精髓所化之烛阴,其神力与父神相去无几,六界之中更是无人能及,可谓是神界至高无上的存在!即便是身为天帝的风止亦要敬她几分,见了她也得弯腰称一声夕颜上尊!且不说他风止无权做主她的婚事,即便是能做主,他又如何能将天界至尊嫁予魔界之人?虽说陌华贵为魔尊,又是父神亲手所创的黑暗势力守护者,但他们二人的身份,分明是对立的,又如何能在一起? 于是,天帝风止言辞绝然地拒绝了陌华,并将两人的身份悬殊细细分析了一番予他听,想让这位魔尊大人顾念六界力量均衡,放弃这一荒唐的想法。 “陌华啊,你与夕颜上神虽说身份皆尊贵无比,然而,你们一正一邪,一黑一白分守天界与魔界,你这般作为,只会扰得六界不安呐!别说朕不答应,便上这四海八荒众神,亦不会答应!” 然而,陌华听后,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本座与她皆为父神亲出,如何不能相爱相守?既是六界不允,那本座便让这六界回归一统!”话毕,扬长而去。独留一甘神仙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魔尊大人是想闹哪样。 翌日,陌华带着数十万魔兵妖将浩浩荡荡杀上了天界!因六界素来和睦,众神未曾料到身为魔界至尊的陌华竟当真为了一己之私,为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夕颜上神而发动战争,自然疏于防范。加之陌华本为父神亲手所创,其神力自是非常人所能及,其结果便是天界伤亡惨重,众位德高望重之上神纷纷殒落,天界血流成河!当夕颜上神得知此事,急急赶到之时,战场上早已尸横遍野,仙界中修为高深者已所剩无几! “为何如此?”她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痛意。 因夕颜的到来,陌华停下手来,伫立这空中看她,一身狂傲,眼中盛满她看不懂的灸热:“为了不受这六界束缚!” 她闻言低眉浅浅一笑,仿若花开,一世芳华。 “你可知,我的使命便是守护这四海八荒一世安宁?”她的声音不大,带着浅浅的叹息。 他沉默,带血的衣襟在风中飞扬,让他本就俊美的脸更凭添了几分邪魅张狂。 她似也未曾想从他那得到答案,只静静地看他,脸上一派平和。众人望着眼前这两位神魔两界最至高无尚的人物,心中暗自揣测着事情的发展。 他们不知道这二人之间到底又怎样的爱恨纠葛,只能从二人的言谈中窥探一二。陌华为着夕颜杀上天界,目前看来,这夕颜上神对这魔尊陌华,倒也不是无情。只怕,他们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过往呐! 众人正惊疑不定间,忽地自夕颜体内曝出一阵红色的华光来,那般妖冶夺目,那般的震慑人心。那光华渐渐散开,所到之处无论是尸骨抑或是血迹,皆消失不见,鲜红刺目的大地瞬息间便恢复了一派青青绿色。而那些受伤的天兵天将们则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在那红色的华光下缓缓愈合! “颜颜!快住手!”这时,从远处腾云赶来一名青年男子,满脸慌张地来到夕颜上神前方,堪堪落定。那男子长得甚是好看,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然而此刻,那温润的男子却是满脸的惊慌,想要冲上前去阻止,却被一道结界死死地挡在了半丈开外,前进不得半分! 陌华似也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所慑,愣愣地看着眼前那绝美的女子,白衣墨发,神色淡然地立于红光之中,仿若开至荼蘼的彼岸花,妖冶而绝美。直到那白色的身影越来越淡,他方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她这是……”他惊恐地出声询问眼前方才赶来的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白色身影。那男子,他认得,正是神界唯一一位能与夕颜上神相提并论的上神,落玄神君。 落玄闭了眼,神情中满是痛意:“她这是在以神魂之力救护这万千生灵。” 他们皆知,神仙一旦神魂溃散便会从六界中永远消失,从此再无轮回!而能救这万千已故仙灵的,唯父神精魄而已。然,眼下天界死伤何止千万?神魂之力一旦耗尽,即便是上古至尊的夕颜上神,也必然灰飞湮灭,永无轮回! 直到此时,陌华方才番然醒悟,却已然晚矣!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结界中的女子一点一点变得透明,最后消散开去。 在神魂消散时,她抬眼笑着看他,淒泫而绝美。 她说,若有来生,我宁愿没有这惊世容颜,上神之尊,唯一世平凡,安然而逝。 她还说,陌华,我宁愿与你不曾相识!如此便可换得四海升平。 然而,他们都知道,神魂溃散的神,是没来生的。 那场六界的浩劫最终以夕颜上神以身殉世换取了六界安宁为结局。魔君陌华亦黯然避世,从此再无复出。关于魔尊陌华与天界尊神夕颜上神的故事,终成传说。那些被上神夕颜救还的众神们因已身死且仙灵有损,皆纷纷转世。至此,天界人才凋零,上古终结,步入近古时代。 第一章 堂庭有女 “莫颜!莫颜!”远远的,我便听见了二师兄清扬扯着嗓子怒吼我的名字。那声音,可真叫一个中气十足,惊得林中鸟儿乱飞,震落树叶无数,亦将我从混沌的意识中震得清醒了过来。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将盖在眼睛上的树叶拿开,望望天色,不过才辰时将尽巳时将初罢了,这般早的时辰,他怎地就巴巴地找来了? 我不愿过早回去受训,便翻身站起身来,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将自己隐在那茂盛的树叶之中。然后,静静地看着清扬由远至近,一边吼着我的名字,一边寻我。 我叫莫颜,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堂庭派掌门莫湛的大女儿,今年已是十岁有二。虽出身修仙之家,却不知为何,我对修仙一事却是甚没兴趣,每次一看那些书籍便觉得无聊之极,昏昏欲睡。于是,我便逮到机会就溜号,找些僻静之处做那天人合一之事——睡觉! 我爹此生有三名入室弟子。大师兄付忆尘,今年十五岁,是我爹捡来的孩子。据说,我与妹妹莫雨出生那年,人间闹饥荒,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路边,正巧被路过赶回堂庭山的爹爹撞见,便好心救了他一命。 后来爹爹得知他的亲人皆已饿死,又见他根骨奇佳,便将他收为弟子带回了堂庭山。而付忆尘也果然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什么仙术剑法皆是过目不忘,每次爹爹方才演示完,他便能学个七七八八,让师兄弟们莫不佩服!更是让众位师叔师伯们羡煞爹爹有幸能有收如此天赋异柄的好弟子。然付忆尘却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兴许是有着不幸的过去,一直较为内敛,也颇有大师兄的气度,让一干弟子甚是诚服。 而二师兄清扬,今年十四岁,他与付忆尘不同,是修仙门派之后。只不过是小门小派,他父母见他资质奇佳,便送上堂庭山来。爹爹本无心再收徒的,却因着欠了清扬父亲清兴一段恩情,便只得将他收作了弟子。 话说当年,母亲怀着我与莫雨时,因一时嘴馋便央了爹爹一起下山去寻碧根果。那碧根果乃是灵果,对修仙之人虽不说吃了能长多少道行,但却是大补之物,尤其对水系仙法的修炼更是有辅助功效!爹娘二人在摘取那碧根果时,被看护的的妖兽所伤,娘亲更是差点为之流产,幸得清兴恰巧路过,施以援手,方才保住了我与莫雨。 至此,清兴便成了我与莫雨的恩公!也因此,清扬总是高我一等地将我踩在脚下,让我好不郁闷。 三师兄拓拔敬云,说来是三位师兄中最为富贵的一个,今年十三岁,来堂庭山之前乃是皇族之后。本为皇储的他却偏偏醉心仙道,竟是弃了皇储之位,于堂庭山门外跪足了七天七夜,最后还是娘亲不忍心,才将他放了进来。 后来,父亲见他修仙之心坚决,也有些仙缘,便也就默许了。 至于莫雨,乃是我双生的胞妹。在堂庭派,除了大师兄付忆尘,便属她的资质最好!她小小年纪,仙术便已然有了小成,在堂庭派那可是出了名的炙手可热!她灵力高,长得又美,门中众弟子莫不倾心于她!走到哪都能引来一群人的驻足围观,我估摸着,尘世间的皇帝出游,也就是那般境况。 相较于莫雨的冰雪聪明,美丽动人,我便是如同渣渣一般的存在。 首先,我相貌一般!一般到丢在人群里便就再也找不出来!其次,我的资质一般!灵力也一般!一般到已是我十二岁的年纪的我,还没能学出个像样的术法来!而我那三位师兄与妹妹们早已精通各类中级术法,皆是朝着高级而去!渣成这样的我,在堂庭派众多门徒之中都有些鸡立鹤群的感觉,就更别说在我爹爹那几位精英中的精英们面前了!我一直认为,如若我不是堂庭派掌门莫湛的女儿,我恐怕是连堂庭山的山门都是进不了的! 看着爹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其实,我很想说的是,不是我学不会,相反的我看到那些口诀总是有一股子似是而非的感觉,总觉得他们教的那些法术是非常不入流的的东西。 然,那些法诀却又似乎与记忆中的不甚相同,饶是我费心费力,那些个咒语法诀仍是念错一半,念对一半,于是乎就出现了…… 咳咳,出现了我什么都学不会的情况! 鉴于此种情况,我便很没志气地选择了不那么费神费力的事情——睡觉! 后来,随着莫雨的越发耀眼出众,派中人更是将我与她上上下下好好品评比较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我这绿叶当真是偏枯黄之叶!连陪衬红花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万般郁闷的我便更是将自己埋在了睡梦中来消遣度日,即使是爹爹用尽各种方式方法,却无法再撼动我睡觉的志向半分。 许是知道时辰尚不算太晚,清扬在树林中转了一圈后,见仍寻不到我的踪迹,便恨恨地咒骂了一番后,这才悻悻然而去。 我见清扬骂骂咧咧地走远,这才撇撇嘴从树叶之中爬出来,翻身坐到树干之上,悠闲地看风、看云、看太阳。然,想着方才清扬咒骂我的话,心中亦是有些不舒服的,虽然那话其实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于是,我便在心中将他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这才半眯起眼睛,将头倚在树干之上,听着风吹过树林带起的沙沙声,放空思绪,慢慢地沉入梦中。 昏昏沉沉间,我忽地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兰非兰,似菊非菊,让我本已有些朦胧的神智猛地清醒过来。侧头望去便见一名青衣少年立于我身旁的树干之上。 少年长发如墨,浓眉大眼,五官秀美,一双天青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真真是风之卓绝,让身为女子的我亦是忍不住自行惭讳。而此刻,那英俊少年正含笑望着我,眉眼中满是暖意。 我无力地叹息一声,复又将身子往树干上靠去,对着少年懒懒地开了口:“大师兄,你怎地寻来了?” 付忆尘见我一副无奈的模样,竟是轻笑出声。他那一笑明媚非常,让树叶亦是添了不少绿意,让我原本还有些不满的情绪一扫而空。 付忆尘带着笑在我身旁坐下,一双天青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其实,我也一直很是好奇,这堂庭派上上下下的人,对我皆不甚待见,却唯独这付忆尘对我却甚是温和,或者说他对所有的人皆是温和非常。最让我奇怪的是,无论我到了何处,他总是能寻到我,这让我相当的郁闷! “今日师傅有要事宣布,我特来寻你!”付忆尘的声音很低很温柔。他一直是那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样子。让我有种与他站在一处便会唐突了他的错觉。 我撇了撇嘴,脸色也随之黯几分。我那个爹爹明明知道我对那些成仙什么的不感兴趣,却非得要逼着我修仙!说什么成仙可以长生不老,可以不受六界轮回,然,我私以为,神仙哪有凡人自在? “那我这觉是没得睡了?”我挑了挑眉,很是无奈。 付忆尘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对我颇为无奈地一笑。随后,口中念了一个诀,我便见到他背上的长剑应声出鞘,越变越大,待变得有一脚宽后,堪堪横于我二人面前。 看着那柄变大之后的长剑,我又忍不住一阵汗颜!要知道,现在的我连最普通的净身咒都没学会,就更别说御剑飞行了!我仰天长叹,这果然是天才与废柴的区别啊! 付忆尘却并不理会我的感叹,含笑拉起我的手,轻巧地跃至变大后的飞剑之上,随即,那剑便“嗖”地一声腾空而起,带着我与付忆尘朝着堂庭而去。 看着身前发丝飞扬的少年背影,不知为何,我忽地生出一种熟稔的错觉来。似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一番景象。 ——少年黑发如墨,随风飞扬,少女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那少年的背影,盈盈浅笑。 正思衬间,付忆尘忽地转过头来,对我温润一笑,仿若世间最绚丽的花朵般动人心魄,吓得我身形一晃,慌忙收回思绪,将脸色正了正。 “站稳了,小心别跌了下去!”他的声音很是温柔,温柔得让这世间之人皆会忍不住为之心动。然,这任何人中却独独不包括我! 我们还未到广场,我便远远地便看见广场之上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弟子,模样甚是恭敬。那高台之上亦是立了几人,为首的衣袂飘飘,长发随风而动,颇有几分仙人之姿,正是我那掌门爹爹,莫湛。 或许修仙之人皆是驻颜有术之人,我那爹爹明明已然年过四十,却仍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英俊脸庞,倒让旁人看来有那么几分天人之资的感觉。然此刻,这位天人却是一脸的煞气,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与付忆尘的方向,硬是将那美感白白破坏了去,让我心中好生惋惜。 我与付忆尘在一干弟子的注视下,稳稳地落在了掌门爹爹面前。我二人刚一落地,那带我们飞行的剑便“嗖”地一声,自动归回了付忆尘背上的剑鞘之中,看得我啧啧称奇。 那剑,当真是比狗狗还听话啊! 见到我同大师兄一同出现,站在底下的弟子们无不用鄙视的眼神上上下下看我,看得我心里一阵不爽,却又无可奈何,最后还得扬起笑脸对着我那天人似的掌教爹爹行了个礼! 父亲对我亦是非常不满,重重地哼了声,却是转过身去,对着我身旁的付忆尘和颜悦色地让他免了礼,随即脸色又恢复了我出现前的一脸愤然,表情变换之快,让我自叹弗如。 “莫颜,你倒是越发的出息了!居然敢在如此重大日子里姗姗来迟?”爹爹的声音不大,却很是有些威严。 他一向对我严厉,逼着我学这个学那个,学不好便想着法来惩罚我。我很想告诉他的是,我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啊!他有了莫雨那般出色的女儿,就当放我这没用的女儿自生自灭才对啊!然,事实是,我终究还是在他的逼迫下学习各种仙诀术法,用尽各种方法提升灵力,尽管其最终结果仍是无一所成! “掌门师兄,莫颜生性散漫,我等也不指望她能有所成,加之她灵力有限,本就没什么实力参加下月的门派大比,你就别为难她了。”说话的是站在爹爹边上的男人——辜意慎,我的二师叔,父亲的二师弟! 爹爹这一代有四位师兄弟妹,爹爹为长兄,底下有两位师弟,一位师妹。而他们的师傅据说早已修成了散仙,飞升而去,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自我出世时起,那位师祖便已渡劫成仙去了。 从我记事开始,这位二师叔便一直明里暗里地与父亲争夺掌门之位,也总是拿我做文章来讽刺爹爹。我一直认为,这也是为什么爹爹明知道我与修仙无甚机缘却仍是逼迫我上进的原因之一。而三师叔路源却是位谦谦君子般的男子,至我有记忆以来,他皆是一派的温和模样,堂庭派上上下下,莫不称赞他的好脾性。 听闻门派大比,我微微一愣,抬头往我那掌门爹爹看去,见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愤慨,心中划过一丝不屑来。 那门派大比,乃是堂庭派立派数百年来的规矩,每三年一比,给本门弟子们一个晋级的机会,也好博得长老级人物的赏识,若是得胜者更能得到丰富的奖励!每次的奖励虽有所不同,却无疑皆是样样宝贝!比如神兵,比如上好丹药之类的。我的妹妹莫雨便早已经参加了三年前的那场大试,且与付忆尘二人包揽前两甲,让我那掌门爹爹好不风光! 我撇撇嘴,心中一阵不屑,侧头便见到清扬正双目含怒地瞪着我,想起方才他在后山骂我的那些话,我便冲他做了个鬼脸,鼻子里还哼了两哼,气得他双颊顿红。见他红着一张脸,一副气急败坏,想骂我又不敢骂的样子,我心中一阵舒爽。正当我兀自兴奋之际,却被爹爹接下来的一句话给雷在了当场! “莫颜此次必然是要参加大比的!这一个月,我自会让她有所进步!” 电闪雷鸣啊!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当场。我愣愣地望着一脸坚定的爹爹,眼角余光不意外地瞥见了清扬幸灾乐祸的笑,莫雨的气愤,拓拔敬云的默然,还有付忆尘的担忧!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过老爹的一记冷眼。 他居然要我去参加大比?!这不是明摆要我的小命吗?我无比愕然地望着我那掌门爹爹,却在他眼中看到一片肃然,反驳的话就那样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掌门师兄,这样对莫颜来说,有些太难为她了吧?”我正郁闷间,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顺着那声音望去,便见到了一派温文尔雅的三师叔路源,而说话之人正是他。 路师叔与辜师叔不同,是有名的谦谦君子。他总是一袭蓝衣,永远一副温和模样,也从来不与谁为难,即便是面对脾气颇为暴躁的辜师叔,他亦是一脸的和善。 爹爹因为路师叔的话脸色黑了几分,愤愤不平地瞪了我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我忍不住猛咽了一口口水,慌忙堆起了一脸无辜的笑。 娘呀!这眼神,是有多凶恶呀!若非有外人在场,我想,我铁定会被暴打了一顿! “此事我主意已定,师弟无需多言。”父亲的话掷地有声,将我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化为了泡影,最后也我就只能无语问苍天了。 就这样,我的苦日子便在那样的一场对话中敲定了下来,当着堂庭派所有人的面。而彼时的我亦不知道,也正是因为那一场争风相对的对话,改变了我之后的命运。 第二章 御剑?御风! “我说的你听清了没?”神游天外的我被乍起的一声怒吼猛地拉回神识。回首,我茫然地看着身旁面色有些铁青的爹爹。 “没……没有。”我有些怯怯地回答,将头低了低。我是真的没有听懂那些口诀,潜意识里抗拒着,却又不明白这是为何。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女孩的轻笑声,清脆悦耳,不必回头,我也知道那是莫雨的笑声。 自从爹爹帮我定下了那参加门派大比的名额之后,他便真的日日督促我练功,让我好不安生。而莫雨、付忆尘与清扬有时也会在一旁观看。当然,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们,不用说我也明白,不过是来看我的笑话罢了!就如同现在,莫雨满脸笑意地站在一旁,看着我对着一柄长剑出尽洋相,眼中尽是鄙夷。 “你……你怎地就没有你妹妹的一分聪慧?”爹爹显然亦是被我气得不轻,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 我不屑地瞟了眼不怀好意的莫雨以及满脸高傲的清扬,却不知为何,脑子里猛地飘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明明御风很就不错啊,干嘛没事要御剑? 明白那念头是什么之后,我自己亦是愣了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要知道,御剑是修仙的入门级术法之一,而御风本就不是一般修行者能做到的。想要御风,须得有足够的修为与灵力,方能实现。而现下的堂庭派中,也就身为掌门的爹爹以及他的两位师弟可以做到。就连派中的几位天才,亦是望云兴叹!而此刻的我,却为何会生了此等想法? “莫颜,你可是得用心些了,不然,下月的比试你可是会输得很难看的!”莫雨的话中带着些孤傲,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我。其实,我知道莫雨一直对我是不屑的。 在众人眼中,她从来就是天之娇女,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女子。而我,姑且不论长相如何,就单学什么都学不会的能力便已经让她觉得甚是丢脸的了。所以,从小到大,我皆不受她待见。 “莫颜,别急,慢慢来!”付忆尘却是出声安慰于我,声音温柔,脸上仍旧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他温润的模样总让我想起路源。不过,我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便是,他比路源要好看! 付忆尘现下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不难看出在那稚嫩的脸庞下隐藏的天人之姿,精致的五官,细致的眉眼,以及那天青色的眸子。我想,即便是这九州大地亦无法找出第二个能与之媲美的人来了。 “忆尘,今日便由你来教导莫颜!若今日她学会不御剑,便罚你同她一起一天不准吃饭!”看来爹爹是当真生了气了,以前,即便是我再如何玩劣,他也是不会罚我不吃饭的。因为他知道我是个贪吃之人,一顿不吃便已然痛苦万分,而如今却是要我一天不吃饭?! 这岂不是要去掉我的半条命吗? 这一刻的我真真想问那么一句,爹爹呀,我还是你亲生的吗? “爹爹!这不公平!”莫雨一听老爹的话,跳了脚,慌忙挺身而出,甚至还上前一步拽住了父亲的衣服! 对嘛!这才是我的妹妹嘛,这就是不公平,怎么可以饿我一天呢? “莫颜学不会,当罚莫颜才是,怎的连大师兄也要跟着受罚?”莫雨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一张小脸急得通红。 呃?这是什么情况?我的妹子不是应该替我求情吗?怎的就变成了替付忆尘求情了?我看向莫雨,却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好吧!女大不中留啊!我这妹子看来是春心萌动了,如今是有了心上人,便不要我这亲姐姐了。 相较与莫雨的愤慨,付忆尘这位被连累的正主倒显得平静异常。平静得让我这罪魁祸首亦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他双手一握,恭敬地抱拳一礼,声音更是不咸不淡地说了那么一句:“弟子自当竭力。” 闻言,我忍不住翻了个很没气质的白眼,却惹来一旁站着的清扬哼唧之声。想来,我的表情定然是相当的不好看的,竟惹得我那高傲的二师兄看见,然后不爽了! “恩,你且好生督导你的四师妹,小雨,清扬,你们且先随我回去。”说完,我那掌门爹爹便一脸阴沉地带着很是愤慨的莫雨以及一脸幸灾乐祸的清扬扬长而去。 目送他们三人离去时,我远远地看见不远处站了名锦衣少年。那少年此刻正摸着鼻子,一脸无奈望着我,不是那自恃为皇族的拓拔敬云还是谁? “看来师妹要好生努力了!”拓拔敬云似笑非笑地丢下那么一句话,便也跟着莫雨他们一起走了。 切!我在心中忍不住一阵鄙夷。来看我的笑话也不挑个好点的时辰,偏生找了这么个尴尬的时间点,笑话没看成,还被大家逮了个正着,这样有意思嘛?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鄙夷,付忆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颇为无奈地看我:“颜颜……” “别说了!”我猛地打断他,不让他再说下去。其实,我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的。这堂庭山上上下下近千人,唯一知我者,不是我那生身父母,亦不是与我至娘胎时便相依相偎的妹妹莫雨,而是他付忆尘! 从我与莫雨懂事,爹爹便开始教授我们术法,付忆尘则在一旁观看。也许旁人并未注意到,其实付忆尘同所有的人一样,最初他亦是非常在意莫雨的,对我虽温和,却也保持着淡淡的距离。直到某日,我在凝聚灵力时不小心被划伤,血滴落在了一株枯木之上,而那株枯木得了我那凝了灵力的精血之后,竟然瞬间恢了勃勃生机覆上了绿意。而那时,付忆尘刚好来找我,便将那一幕看了去。至此,他对我竟是渐渐地亲昵起来。而每次我念错法诀时,他都会不置可否地一笑,那模样倒有几分莫测高深。 我沉默着转身,朝着悬崖边上走了过。我们处的位置是堂庭山后山的一处山崖,名为望月崖,崖旁还有个望月洞,那是门中人犯错后面壁思过之处。望月崖下是本门的禁地,那里是禁止任何人下去窥探。 据说,在那里封印着一些东西。只是,年岁久远,已无人知晓是何物了。有人说是凶兽,也有人说是神器,甚至还有的人说是魔物,众说纷纭,却无人敢去窥视一二,因为下去之人,无一例外地皆没能活着出来过。而我,所只知晓的亦不过是我们堂庭派的使命便是守护这片土地以及那山崖下封印的东西而已。 在望月崖的对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极目远眺,那里依稀可见棪木的高大树干,偶尔还能听见山中白猿的啼叫声。 付忆尘默默地跟在我的身旁,与我并肩而立,陪着我一起看那云海翻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这位大师兄对我总是有着说不出的谦让。仿佛我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而他,亦是包容我各种无理的要求,即便是身为父亲的莫湛,都不及他对我来的纵容。也正因为如此,让我无端端招来了莫雨对我的嫉妒! “成仙……真的有那般好吗?”望着翻滚的云海,我幽幽地叹息出声。不知道为何,我总是对修仙有着莫名的抵触,从出生到现在,我不止一次地认为神仙其实也是身不由己的。说来,我这情绪来得甚是莫名其妙。首先,我并没有见过神仙,其次,在爹爹们的口述中,得道成仙是修仙之人最大的成就,在他们眼中,神仙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存在,睥睨众生,无人能及!与那身不由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然而,这样的念头却不知为何,竟是在我脑中生了根,如何也抹杀不掉,浓烈得就如同是前世的记忆一般。 付忆尘约莫没料到我会突然如此问,有些怔怔地望我,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似悲似痛,我正欲看得清些,他却是回过了头,望向了那不见边际的云海,叹息道:“神仙也好,凡人也罢,其实都无关紧要,只要你开心,便是下黄泉,又何妨?” 说这话的时候,付忆尘的脸上满是叹息,目光中有着淡淡的哀伤,让我看不真切。 我不知那般优秀的他为何会对着平凡如我这般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然,那浓烈的情绪却是让我不胜唏嘘。 “大师兄,我……”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我不是学不会那御剑之术,而是我不屑去学那种低等的术法。虽然,我并不知道我那莫名的自信从何处而来,却也很是笃定,那些真的不过是低等法术而已。 “我知!”我的话还在嘴边犹豫着,付忆尘的声音便已然幽幽地传进了我的耳中,带着让人心醉的柔和,然我的心却是猛地一震。 他知?他这是知道什么了?我心中满是疑惑,惊疑不定地看他。 似是知道我的疑惑,付忆尘转过身来望着我的眼,天青色的眸子中全是我看不懂的柔情。风撩起他的长发,轻轻地抚过他俊美的面庞,鼻尖全是他身上那似兰非兰似菊非菊的味道,让我忽地就恍惚了起来。 他弯眉浅浅一笑,那般的温柔似水,那般的风雅俊朗,一字一句缓缓地同我道:“我知你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愿学!只是……颜颜,有些人一出生便已然注定了她日后之路非比寻常。在这苍茫的红尘之中,唯强者能随心所欲,我此生别无所求,唯愿你能好好地走完这一生,一世欢颜。” 付忆尘的话字字温柔,却不知为何,听得我心中竟是倏地升起一股浓浓的酸涩来。彼时的我对付忆尘的深情并不理解,想我莫颜不过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又何德何能竟能得那般出色的人儿的眷顾?直到很多年后,我方才知道,那个屹立在风中对着我低眉浅笑的少年,几乎倾尽了所有,才换得今生与我的这一世相伴。 我沉默着,心中对付忆尘的话多少有些触动,不知该如何何回应才好。半晌,我一咬嘴唇,将心一横,开口道:“那个……大师兄,你当真觉得这口诀当是如此?不是应该是……”我将脑海中那似是而非的口诀念了出来,随即便见到付忆尘的脸色随着我念出的口诀变得愈来愈深沉。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他,似悲中带喜,追忆着什么遥远的事物,深沉得不似个十五岁的少年。 我方才念完那口诀,付忆尘猛地回身抱住了我的双臂,脸上带了几分诧异。 “你……你是如何知晓这口诀的?”他声音中带有了几许急切,几许期盼,竟是完全没了往日的沉稳。 我被这他过激的反应吓得一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他:“我……就是知道啊!怎……怎么了?不对吗?” 付忆尘望着我,也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我,一双天青色的眸子里满是复杂。我就那样僵直着身体被他望着,直到我被他看得背脊发凉,他这才放开了我,缓缓转了身,叹息道:“那是御风的法诀,若你想学也不无不可,只是,你的灵力……” “御风?”我讶异地挑了挑眉,心中却是了然。那果然是御风的法诀!不知为何,听了付忆尘的答案之后,我心中竟只是一片笃定,只是觉得那当是御风才对。于是,我侧过头问他:“那如何能御风?” “集中精力,思绪放松,心中默念法诀……”我一边听着付忆尘的话,一边按照他所解说的,将脑中放空,将那法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随即我便突觉脚下一空,人已慢慢地浮了起来! 呃?就这样飞起来?看着缓缓变低的景物,我有些发懵。不是说要灵力极高之人才能御风而行?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低头愕然地望向付忆尘,却见他一脸的淡然,甚至还鼓励地朝我点了点头,无比淡然地丢给我四个字“随心而行!” 这……随心而行?随心你个大头鬼啊!不知道我灵力低微吗?又如何能驾驭这御风之术?我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试了,将自己弄到这上不上,下不能下的地步,我也真是够了! 虽然,我不知道付忆那小子如何清楚地知晓如何御风,但此刻身在半空中的我,也不得不选择相信他了。遂,定了定心神,将紊乱的气息平复了一番之后,广袖一挥,便朝着那山崖对面飞去…… 第三章 门派大比 那日,我与付忆尘一直在望月崖呆到到很晚才回到堂庭。而我,也终是没能吃上那日的晚饭。非但如此,还被罚在祖师爷的牌位前跪一个晚上!原因无他,只因在我这十来年的修仙生涯中,连个最基本的净身术也学不会的人,突然就会御风而行了!这得是多么诡异的事情呀?我敢说,只要我将这件事说出去,他们铁定会认为我是什么妖物附身了! 哎!与其被他们怀疑,然后牵扯出一大堆的麻烦事,倒还不如让我饿一顿来得痛快。反正,被罚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只是这次却是顺带了付忆尘,这让我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我将我的歉意说与他听,他却是温柔地看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随后轻笑出声:“呵呵,颜颜,大师兄早就想学学这辟谷之术,如今竟是得你相伴,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呐,你却这般表情,莫不是嫌弃师兄?”那一脸的似水柔意,若不是早知他一贯如此待人,若不是我长相一般,我还真忍不住想要问那么一句: “大师兄,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然,这样的话我却如何也是不会问出口的。姑且不论这堂庭派中有多少优秀貌美的女孩暗自倾慕于他,单就一个莫雨,便已是人中翘楚。如我这般无才无貌之人,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笑尔。到最后,还少不得还要被二师兄与莫雨拿来日日嘲笑一番,我又何必给自己添堵呢? 夜里,莫雨偷偷拿了食物来到我们罚跪的的祠堂,见我二人笔直地跪着,慌忙来到了我二人身旁蹲下,一脸关切地望向付忆尘。 “大师兄,你可是饿了?我给你带了吃的来予你。”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在手中轻轻摊开,递到了付忆尘面前,一脸的期待望着他,由始至终,未曾多看我一眼。 此情此景,我不由得皱眉深思,是我这姐姐当真太失败?还是付忆尘这位大师兄太诱人?为何我这亲妹子竟是将我无视了个彻底?天可怜见,此刻的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呀!我巴巴地望着那包食物,心里默念着:快到我肚子来,快到我肚子里来! 许是感受到了我火热的目光,当付忆尘接过了那包食物之后,回头对我浅浅一笑,将那食物递至我跟前,柔声道:“莫颜,你也吃些吧!” “师兄!”我的手还未伸出,那食物却是被莫雨猛地一把夺了过去。 我眼睁睁看着那香气四溢的食物在我眼前划过一道优着的弧度,又回到了莫雨的手中。心中忍不住一阵心疼,我那刚扯出来的笑容便也就僵在了脸上。要知道,我这妹妹,自小便与我不大对盘,她明明已经那般优秀的人了,却偏偏容不得我好!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她当真是那个我在娘胎里便相互依存的亲妹妹吗?为何,她对我还不如一个外人呢? “师兄,莫颜害你受罚,你还给她做甚?”看着莫雨那一脸愤慨的模样,我突然就有了一种无力感。 哎!这世间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看看,看看,即便是自家亲妹子也是不靠谱的! 付忆尘却是温润一笑,将那食物从莫雨手中拿了去,复又递到我面前,笑着看我:“莫颜的抗饿能力比较弱,容易饿,师兄修为尚可,一两顿不吃也无碍的。” 我心中一喜,慌忙将那食物拿了过来,悉数塞进嘴里,生怕莫雨一个不爽又抢了回去。 付忆尘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便自食物中抬起来,对着他感激一笑,却在他天青色的眸子中看到了满满的宠溺。 莫雨蹲在一旁看着我二人,目光在略过我的时候有些深邃而冰冷,让我忍不住心中一凉,正要向她说些什么,她却是站起了身,恢复了一贯的高傲模样。 “我先回去了,万一给爹爹发现,就不好了。”说着,她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付忆尘,转身便走了出去,让我原本想同她说的话,硬生生卡在了食物中,只得看着她那白色的身影发呆。 待莫雨走远,付忆尘忽地轻轻笑开,用袖子擦了擦的嘴角的食物残渣,道:“颜颜,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我被付忆尘突来的温柔之举下得一愣,一口将卡在口中的食物吞了下去。 就这样,我在莫雨送来的食物果腹下,终于是熬过了那一晚。 大比前一天,父亲受了二师叔的挑衅,硬是发了狠话:若我此次不能进得决赛,便将我敢出堂庭山,任我自失自灭! 我欲哭无泪呀!就我这小身板,小年纪,出了堂庭山,我还能活吗? 我在心中狠狠将我那二师叔咒骂了一番,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哎!看来,我当真是流年不利呀! 入夜,我坐在花园中为自己的前途忧心,付忆尘来安慰我,我却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大师兄,我的术法不精,你是知道的。若想进决赛,分明就是不可能的嘛!”我幽怨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愤慨道:“这二师叔也忒狠了些,竟是想将我赶出堂庭!” 付忆尘却是一派温和,完全不受我的情绪所影响,声音轻柔:“颜颜,师兄相信你能办到!即便办不到,亦无妨,师兄陪你下山便是。” 我微微一愣,侧头望去,只见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付忆尘一身青色长袍随风而动,长发微挽,脸上一片淡然模样,那样的温润如玉。 “大师兄!”我正欲开口反驳,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头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女立于月下,一张俏脸上满是惊诧地望着付忆尘,不是我那妹妹莫雨还是谁? 付忆尘却是淡淡地一挑眉:“莫雨啊,有事吗?” 莫雨咬了咬唇,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了头去,半晌才又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爹爹找你。” “哦。好,我这就去。”说完,他看了看我,冲我温润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莫雨紧跟其后,走到几步开外后,忽地回过头来,冷冷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从心底一阵发寒! 这妮子……不会以为我跟付忆尘怎么着了吧?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还真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呐! 我在心中暗自惊疑不定,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去同她解释一下。随即又想,我与付忆尘本就是师兄妹,又有什么是需要解释的呢?我无奈地一笑,转身,却险些撞上一人。 “呀!三师兄?你如何在此?”看着眼前虽穿着素雅却仍难掩一身贵气的少年,我抚着胸口问道。 这拓拔敬云,没事悄无声息地站到我身后是做甚?吓得我小心肝一阵乱跳! 拓拔敬云却是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半晌后,我终于忍不住了:“三师兄,你这是做甚?” 拓拔敬云忽地转身,那酷酷的模样让我又是一愣。待他走了几步,却又顿了顿。 “莫颜,明日……你要小心些!”在我以为他只是想站着欣赏风景时,拓拔敬云忽的开口。 “呃……”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刚想问他,他又提步走远了去。 这……我无语凝噎中。这一晚,怎的一个二个的,都变得如此奇怪?这让我如何是好呢? 即便心中有千万个不愿,大比仍然如期而至。看着四周站满了比我年纪小的师弟师妹们,我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鸡立鹤群的挫败感。 他娘的!这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这样故意把我放到一群小师弟小师妹身边,这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呀?虽然我这本事,可能连这群小师弟小师妹也是打不过的,但,好歹我岁数在那儿呀! 真是太过份了! 事实证明,老爹一月的填鸭式训练,还是有些效果的。两场比试下来,我还真凭着狗屎运外加不错的速度,硬是将师弟师妹给撂倒,冲到了半决赛。当我再次站上擂台,看着对面与我角逐决赛资格之人时,我的心沉了下去! 楚萧!二师叔的三弟子,年岁虽比我虚长了一岁,入门却也不过四年。尽管如此,他的功力却也远胜一般同年入门的弟子,其天赋直追清扬,亦是名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我与他对上,这进决赛的机会,瞬间变得渺茫起来! 楚萧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魇仙镜,一边笑着看我:“师妹运气不错,竟然也能进这半决赛。看来,底下的师弟师妹们,对你当真是敬爱有加啊!”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任谁也能听出他中有话,以及心中满满的不屑与嘲讽。 是,我能进这半决赛,凭的不单运气,还因着爹爹的缘故,底下的师弟师妹们对我或多或少是有些敬畏的。虽然他们对我的修为很是看不起,但我身份摆在那儿,他们自然不会真将我这掌教的女儿怎么样。毕竟,得罪了掌教,可并不是件好事!然,楚萧却不同。二师叔明里暗里已同爹爹争斗了这许多年,早已势同水火,他的几位徒弟亦是与爹爹的弟子争峰相对,何况,我多次搅了楚萧对莫雨的纠缠,如今我撞到他手上,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唉!难到我真要被逐出堂庭行乞不成? “呵呵!师兄过誉了!”我脸上陪着笑,甚是客气地朝他欠了欠身。心里却是将他狠狠地骂了一番。 你娘才运气不错!你全家都运气不错!老娘进半决赛跟你有半点关系啊! 听了我的话,楚萧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目光冰冷地看着我:“莫颜师妹,到了我这儿,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要么,你此刻就认输下去,否则……”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杀气腾腾! “否则,师妹可不要怪师兄不留情面了!”楚萧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几分高傲,几分漫不经心。 我侧头看了看坐在高台上的爹爹,他深沉的模样分明在说着若我此次不能进入决赛,就真的将我赶出堂庭!我咬咬牙,回过头来,朝楚萧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觉悟:“师兄请吧!” 我话音刚落,一团白色的辉光猛地朝我飞来!我微微一愣,心中暗骂:他娘的!想赢我也不用这么急吧,我他娘的还没准备好呢! 想归想,看着那急速飞来的法术,我却也不敢轻视!单就那速度,我已是避让不及,更不用说其蕴含的威力了!危急中,我忙念动咒语,将袖中的七行盾召了出来。那是爹爹给我防身用的,就怕我万一不敌,亦能凭着它避过一劫。 “嘭!”一声巨响,那道法术击在了七行盾的光壁之上,激起一阵光影四溅,我亦被那劲力震得倒滑了出去!身行未稳,又是一团巨大的白光迎面而来,硬生生砸在了我的胸前。 “噗!”我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就吐了出来,人亦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浓重的血腥味自我的嘴里蔓延开来,我趴在地上,胸口钻心的疼。 楚萧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我,眼中却带着一丝嘲讽。 “莫颜师妹,你可服?”说这话的时候,楚萧的仍是笑着的,但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杀意。 胸口的疼意让我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起来,每动一分,我便感觉灵魂似是要与肉体分离一般。我知道,我受了极重的伤。现在的我,定然是无法再承受楚萧的全力一击的!然而…… 我抬头朝高座上望去,高座上的俊秀男子,一身玄袍,面色沉重,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哎!”我在心中轻轻一叹。我早该知道的,他说出的话又岂会收回?即便是搭上我的命,他亦是不会心软半分!因为,他是这堂庭之主,因为,他要大爱天下!自是不会为了我这个不思进取的女儿而坏了自身名节。 我费力地站起身来,一张嘴,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呛得我一阵猛咳,好容易止住了那咳嗽,我抬眼望向楚萧,定定地看着他。 “今日……便是死,我亦要进决赛!”为了今后的归宿,我赌了!反正,下了山也是饿死,与其倍受折磨而死,还不若死在这擂台上,还来的痛快些! 楚萧轻轻一笑,脸上满是自得:“颜师妹,方才我不过才用了五成的功力,接下来我可要用全力了,你可想好了!” 第四章 业火惊魂 楚萧轻轻一笑,脸上满是自得:“颜师妹,方才我不过才用了五成的功力,接下来我可要用全力了,你可想好了!” 听了楚萧的话,我心中一沉,低头看看手中的五行盾,上面已隐有裂痕。五行盾乃是以五行相生相克之法,炼制的防器,其防护之力自非一般,且爹爹先前更是在上面施了法,却仍被他一击之下,现了裂痕,可见他下手之重。 他娘的!他这是想取我性命吗?居然下如此狠手!我心中一阵嘟囔。然,眼下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忍住胸口的巨痛,点头。 楚萧嘿嘿一笑,手中华光又起。这一次,竟是比上一次的华光更炽了些。我知道厉害,忙口中念咒,在他还未出手前,先给了他一击,人亦瞬间飘了开去。 然而,我的速度虽快,楚萧的速度更快!我身形方动,那光已来到我的身前,我慌忙祭起手中的五行盾来挡。然,五行盾方才触到那光,瞬间便就碎裂开来,而那光却丝毫不减来势,再次重重地击在了我胸口! 我只觉胸口一阵剧痛,随即耳边便响起了轻柔的风声,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胸口的疼痛,让我的意识开始朦胧起来,就连身体何时着地都不甚清楚,眼前的事物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莫颜!就凭你那点本事也能伤我!?”楚萧那张带着杀意的脸渐渐映入我的眼帘,声音里带了些气恼。他嘴角带了丝殷红,想来方才我那一击,亦是打中他了的,只是我术法不精,灵力尚弱,伤他不重罢了。 “莫颜,今日,我便让你尝尝被烤熟的滋味!”说完,他口中念诀,随即他的手心生出一团火焰来。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团火朝着我飞来。 火光中,楚萧狰狞的脸上带着冰冷的笑,仿佛嗜血修罗一般。我想,我是死定了。那样的术法,即便是未曾受伤的我,亦是无法抵御的,况,此刻的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看着那火焰一点一点在我眼前放大。然后,那热度在脸颊上轻轻漾开,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 这就要死了吗?不!我如何能现在就死去?我才十二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还想去看看这四海八荒的美景,还未吃尽这天下美食,如何能在此地丢了性命?然,即便我不甘,即便我不愿,我的意识仍是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我只觉眼前血红一片,视线模糊不清。 正当我以为,我就要死去时,忽的,有什么在脑中炸开,一股暖流自眉心处一点一点蔓延至四肢百骸,疼痛亦瞬间消失无踪。疼痛虽消失,我的意识却仍不甚明朗,只觉眼前一片暗红,身体似是被什么包裹着,软软的直往上飘。我似乎还说了些什么,陌生的语气,完全不似我素日里的口吻,却又莫名的自然,似是本就该那般睥睨众生。 “尔区区一凡人,竟也敢伤我,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何为火!”说罢,自我手中生出一团紫黑色的火焰来。 那火焰紫中带黑,在我的手心轻轻地摇曳着。柔柔的,仿若女子妖娆的身段,透着妩媚,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待我意识完全清醒过来时,那火焰已然飞向了楚萧! 但凡火焰,皆为红色,燃万物烬尽灰,无一例外。然,这天上地下,还有一种火,紫中带黑,燃一切灵魂,烬一切生灵! “红莲业火!”我喃喃叫出那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居高临下,看着那一小团火焰柔柔地飘向楚萧,在碰触到他身体的瞬间狂涨肆虐起来!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将他燃烧殆尽,连一点灰也没剩下! 我浮在半空中,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头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脑中飞速闪过一些似是而非的画面,我努力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是徒劳,最终身子一软,一切都归于黑暗之中。 醒来时,已是半日后,付忆尘正坐在我的床畔,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眼神复杂非常,似是透过我的脸追忆着什么。见我睁眼看他,他轻轻笑开,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柔声问道:“醒了?可有觉得不适?” 想起今日之事,我脸色一白,心中满是惶恐不安。那红莲业火,当真是厉害至极,那样一个大活人,竟是连一点灰烬也没剩下!生灵就此湮没,再无轮回!那楚萧虽对我心狠手辣了些,更欲将我至于死地,却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如今,却是连来世也没有了,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惶恐与愧疚,付忆尘的眼中划过一丝疼惜:“颜颜,别往心里去。你只是个凡人,不需要悲天悯人之心。更何况,今日,他显然是想取你性命,若他不死,便是你死。”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眸光中杀意一闪即逝,快得让我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今日,若非是你用业火杀了他,我亦会让他永世难安!” 听了他满含杀气的话,我心中忽地一滞,抬眼望去,只见付忆尘原本温润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深沉,天青色的眸子中亦是冰冷一片。 “大师兄……”我讷讷出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的他,我并不熟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总让我觉得,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忽略了,那样诡异却又异常自然。 许是我话中透出的不安被他感知,付忆尘敛下冷意轻轻笑开,伸手替我掖了掖被子,恢复了素日的温和。 “颜颜,倒是你,从那般高地方摔下来,可有伤着?” 我蹙了蹙眉,试着活动了一番,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不适,就连被楚萧打伤的地方,亦好了个彻底,丝毫感觉不到受伤的痕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业火,那法力,那莫名的熟悉感,所有的一切,皆处处透出诡异!回想当时的我,意识虽不甚清醒,却也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只是身体不太受控制。就好像是……好像是被另外一个人控制着! 难道,我的身体里有什么邪物?!这样的认知,让我脸色猛地一白,身体一阵阵发冷。 付忆尘轻轻地将手贴于我的额际,一股暖流自他手心传来,慢慢地流向我的四肢百骸。我的眼皮又开始沉重了起来,意识开始变得朦胧。半梦半醒间,似有什么柔软之物轻触了下我的眉心,留下微微的湿意。耳边有男子的低喃之声,柔情似水,温润如玉,仿若春风拂面般暖人心间。 “颜颜,你且放心睡吧!所有的事情,会有我替你完成。” 第五章 彼其之子,美无度! 大比的第二日,我还在睡梦中便被莫雨唤醒。她站在我的床前,定定地看我,面上寒若冰霜,眼中甚至还带了些恼恨。良久,她别开了眼,淡漠地说了句:“爹爹让你去前殿。”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再也没看多我一眼。 我愣愣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远去,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又是什么情况?怎的莫雨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我们是亲姐妹不是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来到大殿,待见到跪在地上的付忆尘时,我这才明白莫雨这丫头那莫名的怒气从何而来。 敢情,这丫头是因为付忆尘啊! 我在心中轻轻一叹,来到付忆尘身旁,对着高座于正位的爹爹与他身旁的两位师叔行了个礼。 二师叔见了我,脸色有些难看,重重地哼了声,将脸歪向了一边,不再看我一眼。想来是因着楚萧的死仍恼怒于我。 “莫颜,你跪下!”父亲颇具威严地开了口,那冷冰冰的语气吓得我一愣。抬眼望去,只见父亲正满眼怀疑地打量着我,我的心,忽地就沉了一下。 殿中此刻站满了堂庭弟子,对着我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着。从他们断断续续的交头接耳间,我隐约能听出些端倪,皆是些对我突然能使出高深术法的质疑。有的人甚至还说,我定是妖孽托生,若非如此,又如能使出那般恐怖的法术来? 我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缓缓地跪在了付忆尘身旁。 付忆尘回头看向我,伸手握了握我的手,脸上尽是担忧。 我朝他宽慰一笑,将手抽了回来,抬着看向我那高座于上的爹爹。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了周围之人对几闲言闲语,又怎会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 “莫颜,你可知错?”爹爹望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而坐在下面的母亲,亦是满脸的无奈。 知错?我何错之有?为何要知错?那楚萧欲取我性命,我不过是为求自保,反杀了他而已,我又如何错了?若非生死关头,触发了业火,那死的人,便会是我!我又哪来的错? 我抬头向上座望去,那高座之人发丝飘扬,一派仙风道骨。让人见了,皆免不了生出几分敬畏之心来。 我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任这周遭喧闹,亦动摇不了我分毫。 “哼!掌教师兄,你也看到了,莫颜她根本就毫无悔改之心,今日,你说什么也得给我一个交代!”辜意慎的态度异常坚决,看向我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父亲望了娘亲一眼后复又看了看我,道:“师弟想如何处置莫颜?” “杀了她!”辜意慎的声音冰冷中带了些高傲,传进了殿中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引起一阵阵共鸣,那“杀了她,杀了她!”的呼喊之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我耳膜生疼。 “你……”爹爹想反驳,却被辜意慎一口劫断。 辜意慎见爹爹有意欲反驳,忙先开了口:“怎么?掌教师兄莫不是要护短?”一句话,噎得父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请师父仁慈,莫颜罪不至死啊!”付忆尘闻言,跪着的身子里马趴了下去,声音里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莫颜这一生,活了这么些年,到底却只得一人相护!我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侧头看向付忆尘,他的头虽然埋得极低,我却仍能看到他眼中的坚定。 我轻轻一笑,若我一生能得他人生死相护,哪怕只得一人,我亦不枉此生啊! “哼!罪不至死?莫颜使用妖火在先,残杀同门在后,如此心狠手辣之女,今日不除,难保他日不会祸害天下!”付忆尘的话方才说完,辜意慎那狠绝的话便传开了去,再次引来了堂庭弟子的共鸣。 看着四周兴奋异常的众弟子,我弯唇一笑,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从来,世人皆愚昧。但凡他们未知的,恐惧的,皆视为异类,意欲除之而后快。然,我却不知,如辜师叔这等修仙之人,竟也如此!难怪他修仙三十余载,毫无所成了。 “能将红莲业火说成是妖火,辜师叔倒也真是见识渊博!”我不无讽刺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始终隐含不去。 “业火?”听了我的话,四下寂静无声,众人皆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唯付忆尘眼中透出一抹担忧。 辜意慎轻蔑地一笑,继续道:“莫颜,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这世间早已没了那红莲业火,你又何处学来?你如此冥顽不灵,我堂庭岂能容你?!”说着,他竟是催动术法,欲对我下手。 “二师兄!”温润的声音,湛蓝的袍子,还有那不大不小的声音,让周遭皆是一静。我只觉眼前蓝影一闪,路师叔人已站到了我与辜师叔二人之间。他黑色的发丝在术法的光影中轻扬,周身竟隐隐透出股仙气来。 “师兄,莫颜虽出手重了些,却也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妖尚有得成正果之日,况人乎?只要心存善念,我等便应行引归正源之事。你如此这般,亦有违天道,师兄当以仁慈为本呐!” 路源的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让原本尚有此微词的堂庭弟子,瞬间安静了下来,辜慎意亦是无法反驳,只得愤愤不平地瞪着他。 “请师父师叔以慈悲之心,渡人渡己!”付忆尘见事情有了转机,慌忙拜了拜,竟是比我这位正主急迫许多。 “爹爹,姐姐虽愚笨了些,这些年也确无甚大错,念她初犯,便免了死罪吧!”莫雨亦是站了出来,替我说起话来,她的话方停,清扬与拓拔敬云也跟着为我求起情来。 娘亲一脸期待地望着爹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带起了点点湿意。我知道的,她亦是心疼我,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插嘴。 爹爹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弟子以及一副泫然若泣的娘亲,最后回头望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朝路师叔问道:“唉!那以师弟之见,此女当如何处置?” 路源回首看我,我亦抬眼望他,那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悲悯。 “不若,便让她于后山望月洞中,静思己过吧!” 静思己过?我脸色微微沉了沉。这是要将我扔到后山自生自灭吗? 爹爹微一沉吟,遂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就让她好生反省一番,只是,这时间……” “哼!没个三年五载的,怎能让她想清楚?”爹爹的话还未说完,辜意慎那明嘲暗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打断了爹爹的话。 三年五载?让我一个人呆在那破山洞三年五载?他还不若就此取了我的性命呢! “你……!”我刚想上前反驳,却被付忆尘一把抓住,对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便只好闭了嘴。 “那就三年吧!” “三年?”爹爹的话音刚落,辜意慎立马抗议起来。“怎么说也得五年,掌教师兄,你可不能因为莫颜是你女儿,便就徇私呀!” 爹爹的脸色微微一黑:“好,便依你,罚莫颜于后山望月洞思过五年。” 就这样,我被爹爹送到了后山,离去时,娘亲颇为心酸地看着我,殷勤叮嘱:“小颜,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呀!” 我浅浅一笑,对着娘亲摆了摆手,做无所谓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拓拔敬云,只见他沉默望着我,眼神中透出几分挣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颜颜,我过几日来看你。”这是付忆尘留给我的话,而后,他们一一与我作别。 看着眼前有些凌乱的山洞,我苦涩一笑,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还算平整的小土堆,想来便是床了。哎!从今往后,我便要在这里度日了!想着,我长叹一声,动手将那地收拾了一番,安心住了下来。 这世上,不待见我之人不胜枚举,我又不是钱财法宝,自是无法让世人皆一一喜欢。既是已到了如斯地步,我便好生待自己便可,别人如何想,自是与我无关。 付忆尘也真如他所说,每隔一两日便来探我,替我送些日常所需。初时,也有人替我送些吃食,然,时间一长,送食之人便开始拖延,到最后,竟是不再送来!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我也就只好自行解决温饱问题,好在我己学会飞行,去到对面的山峰摘些野果什么的,也还方便。 山间岁月容易过,转眼我已在后山呆了整整一年。其实,比起在堂庭,我反倒更喜欢后山的日子,每日里与白猿为伴,倒也恣意。只是,自那日用了红莲业火之后,我时常做梦,梦中总有一名白衣男子对我浅喃低语着什么,然饶是我如何努力,却总是看不清那人相貌,亦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觉,那人眉宇间张狂不驯,熟稔非常。 忽有一日,我于山间棪树尽头与白猿嬉戏之际,天际出现了一抹身影。那人御风而来,一身白衣,在风中轻扬,眉宇间带着一点淡淡的哀伤,一点狂傲,一点熟稔。他一头墨发轻束,飘飘欲仙,宛如天人,竟是让我忽地就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彼其之子,美无度! 那人在我身旁落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复又望向林间,目光中隐含期盼:“姑娘,这里……可有一柄剑名唤鸣月的剑?” 第六章 绮梦回萦似相识 那白衣男子潇洒落于我的身旁,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复又落在了树林之中,带了丝期盼,带了点桀骜不驯,竟是美得不可方物。 “姑娘,这附近,可有一柄唤作鸣月的剑?”他的声音沉沉,仿若那春风拂面,柔柔的飘过我的心间,带起一片熟稔的疼意。 我望着那张绝美的容颜,时光交错间,似真似幻。似是很多年前,也曾有那样的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浅喃低语。然,我却又清楚地知道,在此之前,我并未见过此人。如此相貌出众之人,无论是谁见了,自会终身难忘。 “不曾听说。”随着我的话落,他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浅浅一笑,转过身去。 “如此,多谢姑娘了。”他的声音在林中轻轻漾开,带着丝苦涩,竟是将意欲出林的白猿惊得慌乱地避回林中。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时略带萧索的背影,竟是鬼使神差地上前了一步,开口问道:“那剑……于你很重要?” 男子的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看我,态度中隐含了一丝不耐:“若姑娘能提供线索,本……公子自当重谢!” 被他回头这一看,我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忙侧了身,不敢再直视他。 “公子,我堂庭山并无与剑有关之传说。若说其它,或许公子可到后山望月崖底一探。”说到此处,我顿了顿,想起后山多怪兽,便就多说了句。“后山山崖乃我门中禁地,听闻曾封印神物,或许是公子所寻之物。然,崖下猛兽怪物甚多,公子须多加小心才是。” 白衣男子听了我后半句微微一愣,想来是未曾想到我会将自己门中禁地之事告之于他,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戒备,便多看我了一眼,复对我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转身飘然而去。 望着那白衣飘飘的背影,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期而至。似那身影穿越那多年时光,渐行渐近,而后又在朦胧中愈行愈远。我怔怔地看着那身影,直至消失不见,这才恍然回神。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白猿那委屈的眼神,我方才发觉,原来,我竟是在不自觉间,在此处站了近一个时辰。 我揉了揉白猿毛茸茸的脑袋,轻轻笑开。那样风发绝代之人,即便是见过,又与我何干?我这般平凡相貌,不起眼之人,他自是不会将我放在眼中的,我又何必做些庸人自扰之事? “走了,小猿,随我去摘些野果做晚餐!”我笑着同白猿开口。这里的白猿甚通人性,在这山中岁月,我便也就同他们交上了朋友,每日与他们作伴,倒也不算寂寞。 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在望月崖旁,我隔上几日,便能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远远的,似在寻找着什么。他也曾远远地看见过我,却不曾再与我说过话,我便也就未曾上前去同他寒暄,毕竟,我亦是知深浅之人。人家不待见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只是,自我见过他之后,我梦中的男子却是越发的清晰了几分,声音中竟隐隐与那人有些相似,这让我很是费解。 他,当真与我毫不相干吗? 如此过了半年之久,一日,付忆尘来探望我,远远地看见了那人,脸色竟是猛地一白,一反平日里淡定模样,慌慌张张地将我拉回了望月洞中。 看着脸色不太好的付忆尘,我蹙了蹙眉:“大师兄,你这是怎的了?” 付忆尘定定地看着我,一瞬不瞬,那眼神里带着几许诧异,几许担忧,几许悲凉,竟是让我莫名地升出一股寒意来。 “他……可有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了些颤意,似是有什么宝贝之物将被人夺走一般。 “他?”我拧眉深思,他口中的“他”是何人?自我被禁以来,笼统见过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他口中的“他”自然不会是我那贵为掌教的爹爹,亦不会是娘亲。他们是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且这半年来他们来见我的次数并不多,近日也未曾前来。莫雨更是不会让他如此大的反应,那么也就只有今日他见到的那位神秘男子了。 “哦!你是说那位于崖旁寻‘鸣月’剑的公子呀?”我恍然大悟,冲他笑了笑,却意外地见到他的脸色愈加白了几分,我不由得一愣。 能让素来无欲无求的大师兄有反应的,已是屈指可数,能让他有大反应的,更是难得一人,如今他这般……莫不是,莫不是那神秘男子与他有仇? “你与那人认识?”我试探性地问他,却见他一愣,低头看了看我。 “嗯……算不得认识。” 嘁!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他这算不得认识……究竟是认识呢,还是不认识呢?这还真是让我有些费解。 “那,你与他……有仇?”我继续问。 “嗯……也算不得有仇。”付忆尘犹豫了一下,又给了我个莫测高深的回答,让我本就有些糊涂的脑袋,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那你如此这般,究竟是为何?”我不解了。 他沉默。定定地看我,天青色的眸子中带着我不懂的复杂。良久之后,他叹息着转身,声音中竟是带了些苍凉。 “颜颜,有些事我不能同你说,但,你若想安稳度日,就莫要再同那人接触!” 闻言,我的心猛地一顿。他说得那般沉重,那般苍凉,竟让我硬是生出一股罪恶感来。若说接触,我与那人自是接触不多的,也就是看看而已。只是,这看久了,心中也是生出了些微妙之感来,若哪日未见到他,便就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大师兄,你与他之事,我自是不问,但你却也不能以你的标准,来衡量我的人生呐!”郁闷了半晌,我终是将心中的不满说了出来。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即便他是我师兄,亦不能替我规划人生吧? 付忆尘身体轻轻一僵,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划过一丝谓叹。他回眸望我,目光似水温柔,声音柔柔地飘了过来。 “颜颜,这些年来,我陪着你一起长大,我别无所求没,唯望你一世欢颜。那人……与你本就不是同道中人,他于你,只会是无妄之灾!”一番话,声情并茂,掷地有声,让我半分反驳不得。 其实,那人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这样一个人,竟让付忆尘如此这般,还真是让我有些费解。 “师兄。”犹豫了一番,想那人,既是灾劫,我又何必自寻烦恼?便就随了他去。“你且放宽心,你既不愿我与那人接触,我不与他接触便是,你不必如此紧张。” “我……”付忆尘张嘴想反驳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终是叹息着转身离去。 “我只是希望你好……” 我默默地看着那青色背影渐行远,忽地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那般的似曾相识。 夜风西乍起,一梦已忘川。 第七章 上古凶兽 自那日与付忆尘谈话之后,我呆在洞中的时间更多了。而付忆尘亦不知何故,来探我次数越发的少了。从最初的两日一探换作了七日一探,而后是半月一探,到了最后,竟是一月一探,甚至有时半年才能得见他一回。 后来,我从清扬口中得知,在那段时日里,付忆尘有大部分时间是不在堂庭山上的,忙得根本不见踪迹。至于他在忙些什么,我也是很多年之后方才知晓,他一直在忙着隐藏我的踪迹。而彼时的我,却并不知晓内情,只隐约觉得,望月崖下的戾气越发的重了起来,烟雾缭绕间,隐约有了阵法显现。 此番变化,我虽也好奇,却也并未深究。多年的山林生活,让我的心境平和了许多,对世事大抵皆抱了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心。 转眼,我已在这后山中呆做了四年有余,年芳十七的我仍是那平凡模样。然,莫雨却不同,明目皓齿,香肌玉骨,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那叫一个美啊!真真是美得惨绝人寰!付忆尘亦是退去了脸上的清涩,长成了名翩翩少年,温润如玉,眉目如画,只怕是这四海八荒也找不出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之人。至于清扬与拓拔敬云,亦是人中翘楚。其实,但凡修仙者,吸收天地之灵气,相貌自是不会差的。唯我这闲散之人,无德无能,也就是个普通凡人的料。 一日,我正于望月崖旁思考人生……呃,好吧,其实是发呆。忽见几名少男少女御剑而来,少女黄衣飘摇,少年蓝衣翻飞,竟是让人有股神兵天降的错觉。 我仰头遥望着他们翩然而至,轻笑着问了句:“几位去向何处啊?” 那几人低头瞟了我一眼,一少女开口回答,声音里满是鄙夷:“嘁,我们去向何处,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废物来过问吧?”那模样高傲得不可一世。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未与他们计较。五年来的后山生活,我早已学会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他们,也不过红尘中飘零的可怜人罢了。 他们一行人理也不理我,朝着望月崖的对岸飞去。行至一半,天空一道黑色辉光划过,从他们身旁堪堪落下,直直奔向崖底。而他们这一行数人,被那黑色辉光一激,竟也是齐齐向下坠去! 我暗到一声“不好!”忙念了诀,飞身追了过去。 那辉光黑中带着微红,远远的,我便已感觉到来自它身上的不同气息。那几个人,术法虽也有些,却也算不得高深,再加上望月崖下,戾气缭绕,他们这一掉,只怕会是凶多吉少! 果然,我来到崖下之后,但见他们东倒西歪地跌坐在地上,捏腿的捏腿,揉屁股的揉屁股,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见我下到崖底来,那几人微微一愣,脸上虽仍带着痛色,却是停下了口中的哀嚎,吃惊地看了看我,复又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瞠目结舌地望向对面立着的怪物。 那怪物长了一头白发,猴身,倒与山中的白猿有几分相似,唯一双足红得出奇,仿若烈火燃烧一般,鲜红欲滴。 “这是……猿吗?”一位师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询问,另几人却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看它与山中白猿颇为相似,约莫是的吧。”一位师弟接了话,衣带飘摇,神情已然恢复了过来,倒也有几分潇洒之态。 那怪物似是能听懂人话,洁白的头颅微微一仰,鼻腔里发出了类似轻哼的一声,前肢离地,脚上的哪抹红更浓了几分,让它看起来竟像是立于烈火之中! 我的心微微一沉,这怪物的模样让我觉得真是莫名的眼熟啊! “是朱厌。”上古凶兽朱厌,性嗜杀,残暴非常。每每出现,必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只是,如今这世上,上古之物,已几近灭绝,至于凶兽大多已被封印,那些未被封印的,又因其法力不比饕餮等巨恶之兽,基本上已躲入了小次山中修行。 这只朱厌又如何会出现在我堂庭后山?我心中甚是纳闷。 随着我的话一出口,那几人齐刷刷地望他我,竟是连那朱厌也不例外。 “你识得此物?” “朱厌又是何物?” “可是那上古凶兽?” “真的假的?上古凶兽?” 一时间,几人七嘴八舌地叫嚷开来。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大惊小怪,随着上古时代的终结,那些神兽凶兽早已消声匿迹,别说他们,就是身为掌教的父亲,也未必见过朱厌真身。 那朱厌身上黑光一闪,红光顿收,瞬间化作了一名青年男子模样。白色的衣襟,红色做边,双手往身后一负,倒也有几分风流之态。 “小女娃,你竟识得我的真身?”朱厌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诧,一双暗黑的眸子,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而后又皱起眉来。 “识得又如何?”我定了定神,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坦然无畏一些。其实,我心里早已是雷鼓震天。 上古凶兽耶!那可是上古凶兽耶!他要是一个不开心,别说我们几个小娃娃了,便是将这整座堂庭山夷为平地,亦是不在话下的。 “嗯,既是识得,便是知道我的本事的,小女娃,你可知道惹我不高兴的后果?” 我忍不住身体微微一颤,本能地想要退缩,然而在一众期盼的目光下,又只得强撑着抬起头来:“你来我堂庭山,意欲何为?” “听说,这堂庭山有件上古神器,是与不是?” 上古神器?他这话问得甚是奇怪,我皱眉。想我莫颜在这堂庭山已是十七余载,莫说是上古神器了,便是神器,也是未曾听说。 他这是从何处听来的? “若尔等今日能交出神器,或是指引其去向,我便放了你们,否则……哼哼!”说到此处,他怪笑了两声,轻蔑地看了了我们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孽畜!休得张狂!”我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一少年便站了出来,手中长剑直指朱厌,正是方才问我可是上古凶兽的那位。“我门中之物,岂容尔等邪物窥视?”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呐!若非场合不对,我都要忍不住为他拍手称好了! 可是……眼下这情况…… 我用眼角余光觑了觑面色越来越暗沉的朱厌,抚额一叹。 哎!这人是脑子长包吗?明显的敌强我弱,他还如此大义凛然地吼人家,这不明显的茅房里点灯——找死嘛这是! “那个……”我急急想要解释一下,话还未出口,便被朱厌打断了去。 “哈哈哈,好!有骨气!既然你们不说,我便打到你们说为止!”语毕,他右手一伸,一团火焰便至他手心升起,随即他的手一扬,那团火便化着无数团小火,直逼我们几人而来。 我慌忙闪避,堪堪避过。那火至我的发际处擦过,带起些许火星,险些蹭到我的脸颊。那些躲闪不及的,便被烧了个正着,周身瞬间被那火焰包裏,疼得满地打滚。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说了句“用水攻!”,众人纷纷念起诀来。周边空气瞬间变得潮湿起来。 “不可!”我慌忙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道道蓝色的术法分别朝着朱厌与那些被烧着的师弟师妹们飞去,我那句不可,也就淹没在了那一声声的术法激荡声中。 “啊,啊!” “哈哈哈哈!” 一边是堂庭弟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边是凶兽朱厌的狂笑声轮回不止,两种声音混在一起,空谷回响,震耳欲聋。 我无奈地看着那些个被烧着之人,身上的火愈燃愈旺,而朱厌脸上的笑却是越来越大。 上古凶兽朱厌,其体极寒。正所谓物极必反,是故,他所表现出来的,便成了火。然,究其本源,却仍是水。是以,他的弱点,并不是水,乃火也。 这群无知的人呐!见他用火,便草草定论,用了水攻,这反倒正中了他的下怀,那火却是越发的旺了起来。 见朱厌意欲再出手,我心中一急,慌忙念咒。 可这人一急吧,就容易出错,加上我术法又不精,眼看着我那手心冒出了一小团火,瞬间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最后竟是连一丝火星亦未剩下。 身边立时响起了轻蔑的嘲笑声。 “嘁!废物究竟是废物,识得凶兽又有何用?”是名女子的声音。 她的话音方落,便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那声音凄烈非常,在谷中回荡,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我侧头望去,见一众师弟妹皆已浑身是火,正惨叫着满地打滚。那模样真是惨不忍睹,吓得我忙后退了几步。 别怪我胆小,万一他们爬到我身边,烧着我了,那可如何是好? 朱厌立于我对面,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脸上带了些狠厉之色。 “小丫头,你竟知道用火来对付我,那你是断然留不得了!”说罢,朱厌双手飞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双手之间便唤出一道白光,而后他双手一推,那白光便直直朝我飞来。 我心中“咯噔”一下,慌忙闪避,却仍是被那术法击中左肩,一阵钻心的痛瞬间至我的左肩蔓延开来。我身形一滞,还未腾起,又被打了个正着! “噗!”我胸口一痛,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抬眼看去,朱厌正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嘁,我当是什么厉害人物呢,没想到竟是个废物!” 我被他的话说得身体一僵,心中又气又恼,却又无从反驳。 朱厌目光森冷地看着我,一步一步朝我逼来,脸上带着狂傲的笑。 “小丫头,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来世,若要做智者,须得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 我惊恐地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渐渐将我笼罩在了其中,忍不住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然,每退一步,心中的恐惧便增加一分。 今日,我便要死在此处吗?眼看我的五年之期就要结束,光明的日子即将到来,我却要在此时丢了性命吗? 我不甘心地望着那张笑得张狂的脸,他手中的术法已然凝聚,光芒四射,刺眼非常。 突然,一阵劲风乍起,伴随着一股强烈的熟悉气息,天空中白光一闪,朱厌猛地顿下步子,眼带惊恐地看着我。 他的脸上仍带着笑,那笑却是僵在脸上的,身体也维持着他往前走的模样,顿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看起来诡异非常。 他定定地看着我,带着不甘与不可置信,一瞬不瞬地望着,手中凝聚的术法渐渐消弥于无形。 “怎么……可能!” 那是朱厌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的身体猛地裂开,倒在了地上。一阵红光过后,地上的尸体变回了其元身朱厌模样,脖子上还涓涓地流着鲜红的血!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波接一波的晕眩让我终于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我昏迷前的最后意识是: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八章 雾里看花花迷离 我是被一阵女子的叹息声吵醒的,睁眼看着蚊帐顶部,我有片刻的迷茫。侧头便见一温婉女子正坐在床畔旁垂首悲叹,我怔了怔,有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浅素的长裙,漆黑的长发,细致的眉眼,还有那近乎慈悲的表情,这女人……看起来倒是眼熟得紧。 “恩……”我一边皱眉想着关于眼前女子的记忆,一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我已近五年未曾在床上睡过觉了,如今,这床睡起来虽舒服,却也有些不习惯了起来。 “小颜……”见我起身,女子的脸上的错愕一闪即逝,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我蹙眉看着面前的女子,越看越熟悉,这气质…… “呃……娘亲?”我猛地反应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女子。是了,如此温婉的女子,除却我那两年未见的娘亲,还能有谁?只是,她怎地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目光游走,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陌生而又略带熟悉的房间里。想来是在我昏迷的时候,被他们接了回来,安置在了我原来的房间。知道这些,我沉默了。 现在是怎样?一觉醒来,我回堂庭了? “昨日,你与众师弟妹斩杀了凶兽,大家一致决定,免了你之后的惩罚。”娘亲的脸上带着笑意,然我却听得心中一阵鄙夷。 五年之期已过得所剩无几,免与不免本已无关紧要。如今娘亲这般一说,倒像是我捡了多大个便宜似的,可我分明什么便宜也没占到,反倒差点没了小命好吧! 胸口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提醒着我之前的惊心动魄,晕倒前的一幕仍记忆犹新。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白光是何物,为何会感觉那般的熟悉? “你可还好?哪里不适?” 我并未作答,抚着胸口的痛处,皱眉回想之前的点点滴滴。 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缓步进来了三人。为首的男子不过二十多岁模样,一身白衣飘逸出尘,一派仙风道骨模样。而他身后跟了一男一女,男的温润如玉,女的风华绝代,可不就正是我那掌教爹爹同我那美不似凡人的妹妹还有付忆尘。 “醒了?”爹爹虽已是年近五旬的老男人了,容貌看起来却甚是年轻,与莫雨站在一起不像父女,反倒更像是兄妹。再看看我身旁的娘亲,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有余模样。这三人,相貌皆为上乘,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系列的,同出一宗,而我…… 不得不说,我真的是这一家人中的异类。长得一般也就罢了,能力还渣得出奇!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疑,到底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呢?否则,为何这一家子个个相貌出众,却唯独我长得惨不忍睹。 我不说话,看着屋内的四人神色不一地看着我,沉默。 “从今日起,你便搬回来住吧!”爹爹的态度说不上好,不咸不淡的,淡漠而疏离,仿佛我就是名无关紧要之人。似乎我回来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多副碗筷一般。 虽然,真的也不过只是多了副碗筷而已,但,他就不能表现得高兴点?好歹我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恩。”我不无郁闷,却仍乖乖点了头。 “那你……好生休息。”爹爹似乎犹豫了一下,却也只是那么一下,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我心中苦笑不已。曾几何时,我们父女二人已沦为陌路?竟就连对亦变得都如此简洁了!还真是岁月无情呐!以前只道是修仙之人本就寡情,然看他与母亲恩爱几十载,对莫雨多般疼爱,我大抵还是明白的。 他的寡情,只是对我而已。 “爹……爹。”我艰难地唤出那个称呼叫住转身欲走的他,犹豫了片刻,问道:“那几位师弟妹如何了?” 被上古凶兽的术法伤到,还是那样霸道的法术,我无法想象他们的结果会如何。只希望不会太遭…… “人生于世,白云苍狗,不过是顺应轮回罢了。小颜,你当学会看开。”爹爹站在门口并未回身,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叹息,几分遗憾。 白云苍狗……顺应轮回……当看开…… 我反复咀嚼那几个字,再看着他们几人的表情,心里猛地一沉。听爹爹这般言语,莫不是……莫不是…… “师妹,你身上还有伤需安心静养,我们改日来探你。”我的话还未问出口,付忆尘已先开了口,硬生生将我的话逼回了腹中。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陆续离开,脑子里兀自回想着当日与朱厌的一战,那凄厉的哭喊声似乎仍在耳边回荡,让我的心忍不住一阵一阵抽痛。 那日夜里,我又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一片血红之色,一名男子立于那血色之上,白衣染血,虽看不清模样,却也直觉得他必是俊美无双的男子。 “若这六界容不下你我,那本尊便毁了这六界!”云端的男子张狂的不可一世,衣袂翻飞,傲视天地。 转眼间,却又是樱花树下,他含笑伫立眼中含情的模样。 “阿颜,没了你,这天地于我又有何用?”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悲凉,低低地萦绕在我的耳旁。虽然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是如何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到那樱花瓣洒落在他的白色衣衫上,带着点点粉色,灼痛了我的眼。 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画面却是忽地一改,四周景物瞬间变作了平阔草地,而草地上一名红衣少年正手持一把长剑立于我跟前。 少年的模样算不得举世无双,却也是英俊非常。一双深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杀意肆虐,我甚至能听到衣服被刮得猎猎作响之声。 那人,我认得,是清扬。然,此刻的清扬却又与记忆中的清扬不尽相同。他的眼瞳一反平日里的漆黑,带了点微红。眉宇间更是隐隐透出一股邪魅来,让人人看,莫名的生出些怪异。 “二师兄?”我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询问,却没能得到对方的回答。 清扬眼带恨意地看我,而后举起手中长剑直直劈向了我!风中还带着他冰冷绝决的话。 “莫颜,你该死!” 莫颜,你该死! 我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那话仍旧在我耳边回荡。 那样真实的梦境,那样熟悉的声音。 只是,我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梦中的清扬那般恨透了我,竟是要取我性命! 后来的两日,堂庭举丧,我拖着犯疼的身子,去参加了葬礼。那是与朱厌一战的那几名师弟妹的葬礼。看着那些已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我的心里就像是堵了块东西一样难受。 “师姐。”旁白忽地响起一少女的声音,虽清脆却不掩虚弱。我微微一愣,顺着声音望去,一名身上缠满白布的少女被人扶着慢吞吞地来到我的面前。 那女子,我认得,正是那日谷中的少女之一。只是,眼下,她已然没了当初的盛气凌人,黑白分明的眼中,染上了怯懦。 “那日,当真要谢谢师姐,若无师姐出手相救,只怕是我也……”话到此处,她顿了顿,目光落于那几具尸体之上。 当日,他们一行十余人,最后剩下的,也不过仅三人而已,她便是其中之一。 “只怕是我也同众师姐弟们一同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女子的眼眸中蒙上了一片悲凄,让人看了很是不忍。 人虽皆有一死,但他们还未领略这世间的美好便就去了,还去得如此痛苦不堪,让人如何不心生怜悯? 我不说话。他们如今这模样,即便是伤能好,只怕也是容貌俱损。看着她的样子,我突然间不知道,他们能活下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而且,最让我费解的是,一觉醒来,我怎的就成了杀死朱厌之人? 明明,我什么也没做好吧! 我颇为尴尬地揉了揉头发,却意外地瞥见清扬正沉默望着我,眼中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似怒似恨又恨无奈又似不解。 想起前几日,那梦中对我穷凶极恶的清扬,我忍不住一个哆嗦。那人可是追杀了我一路呐,若非紧要关头,我被一阵炽烈的白光闪得睁不开眼而惊醒,只怕我就真的死在梦里了!而他似乎也察觉了我的惧意,轻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清扬虽厌恶我,却终究不是梦中那人,也自是不会真的向我下杀手。 只是,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同清扬一般模样?这个问题,直到很久之后,我方才知晓。原来,有些人,有些事,从一开始便早已注定。 葬礼过后的第二日,我被爹爹唤到了书房。看着书房站满了人,我蹙了蹙眉。 “莫颜,明日你便同你师兄们一道下山去吧!”爹爹的声音里带些许的叹息,似乎有些无奈。 我一愣,抬眼看他,心中尽是不解。 我从后山出来方才没几日,为何又要将我遣送出山? “如今,堂庭上下皆言你身怀异能。况,你法力低微,时日一长,恐生事端。” 看着父亲决然的模样,我知道,此番我是必须离开了。好在,此番下山,有师兄们的相伴,倒也不算凄凉。 “你们一路向西,去探访神器下落,需得小心谨慎。” “是!” 看着面色沉重的父亲,一脸平静的付忆尘,以及满心欢喜的莫雨,我忽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这一次下山,真的仅仅只是探寻神器吗? 第九章 蓦然又逢君 翌日,我便随同付忆尘,清扬,拓拔敬云,莫雨几人一同下了山。初次下山,对于这尘世间的喧嚣我甚是不习惯,反观付忆尘等人倒是习以为常。想来,我被禁在后山的几年,他们必然是时常下山来。 其实,这一路上我们本可以飞行的。然,下山之后,付忆尘说飞行太过引人注目,我们便改为了步行。好在一路上他带着我们专挑一些热闹繁华的地方去,路途倒也甚为有趣。 经过几日的路程,我们终于在几日后的午饭时分,来到了招摇山下的小城镇。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天气说不上好,是个阴天,阴沉沉的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因为是午餐时间,付忆尘便带着我们进了一家酒楼。看着酒楼中的人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停下手中的动作,我暗自失笑。 想来,凡尘中人,未必见过如付忆尘与莫雨这般相貌出众之人。 “快看快看,又是美人呢,跟楼上那位,有得一拼!” “今天真是大饱眼福呐,一个比一个美!” “就是那位穿绿衣服的姑娘长得差了点。” “欸,你说,长这么好的一群人,怎么就带了那么个丑姑娘呢?也不怕失了身份?”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我淡定地走自己的路。对于这样的情况,我早已是司空见惯。我这三位师兄与妹妹,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世人注目的焦点。而我,从来都是陪衬。 付忆尘听了那些议论后,身形顿了顿,回过头来看我,天青色的眸子中带着些许的担忧。我冲他轻轻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以实际行动告诉他我并不在意,他方才宽慰一笑,举步朝二楼而去。 那楼梯是枫木所造,甚为宽阔。我与莫雨并排而行,付忆尘于前带路,拓拔敬云与清扬走在最后。二楼不同于一楼的吵杂,安静得近乎诡异,空荡荡的没有人。待到我们上了楼才发现,空旷的二楼唯临窗的位置坐了一人,白衣墨发,玉冠高束,仅一个侧面,便让人忍不住呼吸一滞,宛若天人。 他,竟是比付忆尘还要美上几分。 那人手持一盏茶杯,目光落于窗外,似叹息,似悲凉。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忧郁,然那忧郁却又丝毫不损他狂傲的气魄。 许是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随即我便看到付忆尘的身子猛地一僵。而那人亦是一愣,手中握着的茶杯“啪”地一声瞬间被捏了个粉碎。 他愣愣地望着我们的方向,目光中满是震惊。 那人,我认得,正是昔日于堂庭山上寻找“鸣月”的那位男子。几年未见,他的容貌似是未曾改变分毫,仍是当初模样,美得不似凡人。 付忆尘回头看了看我,我清楚地看到他目光中一闪即逝的担忧。我记得,他曾对我说,那人,是我今生的劫。 我一直以为,茫茫红尘,我与那人再无相见之日。却不想,会在此地与他不期而遇。 “不若……”付忆尘的话还没说完,我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那人已然来到了身旁莫雨的跟前。 “阿颜……”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颤意,伸出手来想要去碰触她绝美的容颜。 莫雨一愣,偏头避开了他的手,随即便小退了一步,一双美目含怒瞪向那人。 “公子,请自重!”莫雨寒着脸,手中的长剑紧了紧,白衣翻飞间,当真美得不可方物。 那人一愣,手便就此僵在了半空中,愣愣地看着莫雨。 “你……竟不认得我?”他的声音仿似虚无缥缈般,沙哑地传来。不知为何,那言语中的悲凉竟让我觉得胸口处一片疼意,痛彻心扉。 然而,我却又分明看到付忆尘眼中一闪即逝的错愕,随即便是释然的笑意。 你认错人了!”说完,莫雨转身来到付忆尘身旁,再也不看那人一眼。 “大师兄,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用膳吗?”再次开口莫雨已全然是一副小女人的娇态,完全没了方才的冷漠。 那人这才回头看了看立于一旁的付忆尘,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微微蹙了蹙眉。 “你?” 付忆尘却不看他,含笑温柔地看着莫雨:“小雨若是不喜,我们离开便是。”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白衣男子,意思再明显不过。 哈?离开?这次换我郁闷了。 走了这么些时辰,我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若再换地方……我岂不是要饿趴下? “那个……”我咽了口口水,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有气无力。“大师兄,不过一顿饭而已嘛,哪儿吃不是吃呀!我都饿得快不行了。”说完,肚子还很配合地“咕噜”了一声,惹得拓拔皱了皱眉,清扬则是无比鄙视看了我一眼,轻哼着别过了头去。 “瞧你那点出息!”清扬的话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我一直知道清扬是鄙视我的。哼,鄙视就鄙视吧!只要能吃饱,其他的都无所谓。 “这……”付忆尘颇为无奈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莫雨,显出为难的神色。 拓拔敬云或许也是见我饿得惨了,便转身找了位置坐下,一边拿起茶杯倒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莫颜经不得饿,吃了再走吧!” 听了这话,我头一次觉得,拓拓敬云的声音,竟也是美妙非常。慌忙笑嘻嘻地跑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三师兄说得对,我真的饿的不行了!”说完我便伸手招呼着店小二过来。 清扬站在莫雨身旁,沉默着看我。 “小雨,你呢?”付忆尘显然未曾想到拓拔会突然对如此照顾我,微微一愣,遂转头询问莫雨的意见。 莫雨被付忆尘温柔的话语逗得俏脸一红,忙低下了头去,俨然一副娇羞模样:“一切,都听师兄的。” 见他二人这般互动,我微微一愣。 原来,五年时光,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郎情妾意,羡煞旁人呐!不过,他们郎才女貌的,倒也般配的紧。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诡异。 付忆尘看了看我,复又看了看那白衣男子,似有些犹豫,却终是一叹。 “唉!我们暂且照顾下莫颜吧,她的情况,你也知晓,只得先委屈你了。”说着,他又看了看那人,沉了脸色,继续道:“你且放宽心,有我在,自是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 闻言,莫雨的脸更红了几分,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便随着付忆尘来到我身旁坐下。 清扬沉默着看着莫雨,直到她坐下身来,他这才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而后又颇为戒备地看了那男子一眼,方才在付忆尘的对面坐下。 我笑嘻嘻地点菜,完全忽视了周遭的几人意味莫名的眼神。这世间于我而言,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吃尽天下美食,最最快乐的事,便是吃饱了就能睡上一觉。 所以,无论是谁,无论何事,对我来说从来便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了。 白衣男子看了我们几人半晌而后默默地坐回原来的位置。然,他虽是没再言语,视线却仍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们,直到我们用完膳,也未曾移动视线分毫。 这个人,莫不真的认识莫雨?可他怎么叫她阿颜呢? 席间,我私下里偷偷察看了付忆尘的神色,他与平日里无甚差别,只是对莫雨越发的关切起来。 我虽有些不解,却也并未多问,只当他二人情投意合。毕竟,莫雨对付忆尘的心思,我也是知道些的。若他们二人真能有个好的结局,我也乐见其成。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只看表面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造就了我之后的种种。 第十章 招摇山 之后,那男子便一直跟在我们左右,不远不近,像个跟屁虫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为了甩掉他,甚至有一次,我们半夜悄悄出行,本以为未曾惊动他,谁知待到天明时分,却看见他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等着我们,让我好不郁闷! 拓拔再也忍不住,上得前去,对着那人一番训斥:“我说,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们从未见过你,又怎会是你旧识?你这般死缠烂打,是想如何?”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是带了些不屑,淡淡地说了句:“凡人就是见识浅薄,也难怪呐!”说着还非常鄙夷地上下打量了拓拔一翻,别过头去,再也不再看他一眼。 拓拔敬云被他的话一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精彩,却偏偏又对他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愤愤地回了来。 清扬撇了那人一眼,拍了拍拓跋的肩,安慰道:“老三,你别理他,谁知道是从哪儿蹦出来的疯子。”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那人一眼。 付忆尘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几日,付忆尘对莫雨越发的好起来,好得有些无微不至。而我那种怪异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被我忽略了。 也就是那一日,我们一行人上了招摇山。 其实,我们早已到达了山下,却因为要摆脱那人,围着招摇山绕了几日。后来,付忆尘见终是无法将他甩开了去,便也就只好随了他去。 只是,让我奇怪的是,那人似乎与他是旧识,他却由始至终也未曾同那人正面说过一句话。 招摇山,鹊山山系之首,立于西海岸边,其山中多长桂树,微风轻拂,满山异香。 行至山林间,我忽地听到若有似无的悲泣声,抬头四下张望,见不远处一株数丈余的黑色大树,小枝密生柔毛,树冠张开,似有光华溢出。 那树已有些年头,似是已有灵性,而那隐约的悲泣之声,便是那树的数灵发出的。 一棵树,平白无故地哭起来了? 这让我心中甚奇,凝了灵力定睛一看,便见那树的树根已然腐烂得七七八八。树根乃是树的命脉所在,树根腐烂,想来那树不日便会死去,这也难怪它会悲泣了。 “怎么了?”见我未跟上,付忆尘停下来回头看我。 “那棵树……”我犹豫着要不要同他说。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那棵已然濒死的树,蹙了蹙眉,问:“那棵树怎么了?” “呦,这棵树可真漂亮!”莫雨也发现了那棵树,去到树旁,伸手便要去折它的枝丫。 “别碰它!”我一急,声音不自觉地冷了几分,音量也提了提。 众人许是被我的突然的转变吓到,皆是愣愣地看着我。莫雨亦是停了手中的动作,无比愕然地看我。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比较忍让,对莫雨更是百般迁就,更别说凶她了。此番情急之下的一声怒喝,别说他们,就连我自己亦吓了一跳。 “这棵迷谷树已然濒临死境,你这一手下去,只怕它现下便要寿终正寝了。”我尝试着说服莫雨。要知道,莫雨这丫头,甚是高傲,想要说服她可不是件易事。 果然,她无比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轻哼着回过头去,甚是轻蔑地说了句:“不过一株树而已,你倒说得它如何样似的。何况,它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少点枝丫也不会怎样。”说着便开始打量着,要对哪段枝干下手。 “万物皆有灵性,此树这般大,没个万年也有八千。你是修仙之人,当知因果轮回。如今,它命在旦夕,你又何必于你的宿命中,添上一笔债呢?” “你!”莫雨被我说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一句话也说出来,只得愤愤不平地看着我,折也不是,不折也不是,只得僵在那里。 忽地,她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阵恼意,对我怒吼道:“就你知道!莫颜,你不过是个废物,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我今天,偏要折给你看,你又能奈我何?” 其实,我说的是对是错,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只不过,她自小就喜欢将我压在身下,也习惯了被人追捧。今日,她被我这样一番说道,高高在上的她自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见她真的要动手,我心中一慌,急急上了前去,想要阻止她的动作,脚下却是一个趔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朝地上倒去。 “惨了!”我在心里哀叹出声来。我怎地忘了,我们现下正身处山中,地上随处皆是石头坑洼,如今这一下,看来是免不了要同大地亲密一回了。 正自感叹间,忽地,我腰上一紧,眼前事物飞速翻转!然后,我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张美丽绝伦的脸。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带了些许的无奈,些许的叹息。 “你这般莽撞,也不怕伤了自己?”他的话语中带着揶揄,挑了挑眉,含笑望着我。 我身子一僵,抬眼望进他如水的眸子中。那其中隐藏着的情意,竟让我一时间沉醉其间。 他轻轻笑了笑,抬眼看向不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付忆尘站在那棵迷谷树下,正伸出一只手握着莫雨伸出欲折树枝的手,天青色的眸子里带着些恼意,沉着脸望着我们。 我又是一愣,尴尬地一笑,慌忙挣了挣:“你……你先放开我。” 男子手上的力道紧了紧,面上甚至带了些复杂,似是我是一件得来不易的珍宝般,竟让我感觉他有些舍不得放开。 然,这些,不过是我片刻的感觉。而后,我脸色微沉,正要开口训斥,他却忽地迅速将我放了开来,温柔恬淡地笑开。 “你这性格,倒是变了不少。下次……当心些。” “哈?”我茫然抬头,看了看他,他却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我,那邪魅张狂的模样,让我感觉莫名地熟悉。 莫雨因为付忆尘的阻拦,终是愤愤不平地罢了手,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一路上再也没给过我正眼。 付忆尘倒是将我拽到了一旁,轻声嘀咕了几句。 “你当心些,莫要再同那人过多地接触了。” 我喃喃应声,心中却忍不住暗自疑惑:至从那人出现之后,付忆尘便一直与那人有些争锋相对。问他缘由,他又言语闪烁,不肯言明。 莫非……莫非他二人有何隐情? 我看看他,又看那人,脑中开始不断地构思着他二人的不世之恋。如此一想,他二人近来的那些奇怪反应也就豁然开朗起来。 哎!真是难为了这两位当世无双的美男子啊!我在心中叹息着,又看了看他二人。付忆尘被我那遗憾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也看了看那人,而后沉默着看我。 当天夜里,我趁众人睡着之际,捻了诀,回到了那棵迷谷树下。看着那已近奄奄一息的树灵,我轻轻一叹。 “唉!难为你修了如此多年,到最后竟是功败垂成……唉!不过命里造化,你可有心愿未了?” 迷谷树灵呜咽出声,那声音里满是凄凉酸楚:“呜呜……我此生一心向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却不能得成正果?”说着,顿了顿,复又问我:“上神可愿救救我?” 呃……这个嘛…… “我并非什么上神,不过是能听大地之声而已。”从小我便能听见一些常人不能听见的声音,见到常人所不能见到的事物。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何,却也因为怕惹来不必要的是非,并未同旁人说起过。毕竟,堂庭有了一个莫雨,便已足矣! “我没什么本事,不过救你……倒也不是没办法。只是,你要如何报答于我呢?”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大爱天下之人,又很是怕疼。若要我取了血来救它,自然是要讨些好处的。 不过…… “我身无长物,若上神不嫌弃,待我仙术有成,我愿奉上我的第一朵迷谷花!”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开来,这棵迷谷树倒是真真有趣。我救他一命,他却说送我一朵花,这是笑话我呢?还是笑话我呢? “我说,小迷谷,姑娘我对修仙之事本就无甚兴趣,你的花吃了虽能增个几十载修为,于我却是无甚用处。” 对方沉默的片刻后,又低低地哭了起来:“呜……上神,您就救救我吧!我会永世记住您的恩情,报答您的!呜呜……” 呃…… 他怎的又哭起来了? 哎!谁让我耳根子软,最见不得人哭了呢?面对这样的状况,最后我也只得是无奈地一叹:“唉!好吧,我且先救你,至于报答……等你成了人形之后,若我还活着,那时便再说吧!” 迷谷树的哭声戛然而止,欢天喜地道了谢,等着我施救。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世间,我最怕的两件事一是饿,二是疼。如今却是要我为这不相识的精灵在自己身上划上那么一下,我还真是高兴不起来! 但怕归怕,我终是凝了灵力,在手掌上划了一道口子。看着那迷谷树在我的鲜血的滋润下,渐渐恢复了五彩光华,我轻轻一笑。 也许,救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这光华看着还是很美的。 “好了,你须记得,你欠我一条命哦!对了,我叫莫颜,不叫上神!” “恩恩,迷谷会永生永世记得恩人的恩情的!”迷谷树恢复了生机,自是兴奋不已。 我不再与它纠缠,转身离开,却意外地看见一名英俊男子站在不远,白衣墨发,风光霁月,宛如天人。 他定定的望着我,眼中带着狂喜。美轮美奂的脸上,带着些狂傲。见我看他,他轻柔一笑,然后一个眨眼便来到了我的面前。 “阿颜……” 第十一章 缘深缘浅终是劫 一个呼吸间,白衣男子已飘然落于我的面前。他定定地看我,英俊的脸上带着些怯懦,似悲似喜。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低声喃喃:“阿颜……竟当真是你!” 我微微一怔,慌忙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碰触,静默着看他。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英俊男子。他身上那狂傲而又哀伤的气息,就像是□□一般吸引着我。他不需要做什么,仅仅一句“阿颜”便让我的心随之颤动。 然,我却清楚地知道,他口中的阿颜,并非是我。 这样的认知让心中一疼,随即便寒着脸同他说了句:“你认错人了!”之后,转身御风而去。 直到飞出很远,我方才放慢了速度,回头朝来时的方向望了望。身后一片寂静,他并没有追来,我的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 虽然,方才我走得绝决,然而,只有我自己才最清楚,我是用了怎样的勇气,才将自己从那满含深情的眼眸中,□□。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的呢喃,那声音一声一声地唤着“阿颜,阿颜…竟真的是你!”那声音似是来灵魂深处的呼唤,那样的柔情似水,那样的肝肠寸断,让我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我站在云端,静静地看着那月色朦胧下的招摇山,轻轻叹息出声来。 那样的人,即便是付忆尘不说,我也知道,他,只会是我的劫。只是,我却是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已我心。 原来,有些人,他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便会让人牵挂一生。 那一晚,我很晚才回到我们在招摇山的营地。还未到营地,远远的我便看见付忆尘站在月色中,愣愣地看着我来的方向。他手臂上搭了件蓝色长衫,似是在沉思。他一身青色的袍子在月光下漾出好看的光晕,已西沉的月色将他的影子拉了老长,让他此刻看上去竟有些凄凉。 “大师兄……”我默了默,随即走过去轻轻唤他。 听到我的声音,付忆尘这才恍然回神。抬眼见到是我,天青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笑意。 “回来了?山中夜里凉,下次出去,记得添件衣服。”说着,他将手臂上的衣衫披在了我的身上,柔柔我的头发而后使转身朝前走去。 我伸手拢了拢长衫,轻轻一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几日来,我与他说话甚少,甚至加起来一双手都能数过来。如今我二人独处,我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空气中带着山林特有的清香,夜风轻抚,让人心旷神怡,却怎么也平静不了我的心。 良久的静谧之后,身前的身影猛地顿下身来,让走在他身后的我止身不及猛地撞上了他的后背,疼得差上掉下眼泪来。 付忆尘回过身来看着我,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替我揉疼处,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声音里竟是带了些颤意:“陌华随你去了,是不是?” “哈?”我揉着生疼的鼻子,疑惑地抬头望他。一贯温润如玉的男子,此刻的脸上竟是带了些悲凉。 “陌华……同你说了什么?”付忆尘低低地问出声来,俨然一副伤情模样。我看了他半晌,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白衣男子。 他果然与那人熟识! 看眼下他这伤情的模样,我心中越发肯定了先前的想法。只是,这付忆尘用情也忒深了些吧?仅仅只是因为那人尾随我去溜达了一番,便就成了这副模样了,若我告诉他,他将我错认为那位阿颜姑娘,那他岂非要伤心欲绝? 想到这些,我细细斟酌了一番,方才开口:““大师兄……嗯……那人,似乎在寻找一个人。” 我说得犹豫,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触及到他的伤心事。 “我知道。”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面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他的心上人是名女子,而且,似乎于他很重要。”见他面色如常,我便安了安心,大着胆子继续道。 “他还同你说了什么?”付忆尘的面色微微一沉,好看的眉渐渐拧在了一起。 见状,我微微一顿,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鼓足了气道:“大师兄,其实莫雨也是不错的女子,又对你甚是喜欢。那陌华即便再好,也终究是名男子,且还是个有心上人的男子,你这般念着他,他也未必记你的好,你不若还是将他早早忘了的好!” 一口气说完,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如今已经成这样的了,我总不能看着我堂庭新一代的表率,我们英俊非凡的大师兄,就此沦为断袖啊! 静,很静,死一般的寂静。 我怯怯地看着付忆尘的表情从愕然到了悟再到愤怒,最后变成了无奈。 “谁告诉你我喜欢他的!?”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怒意,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一副想掐死我又强忍着的模样。 “呃?不是喜欢吗?”我愕然。那样的观注与小心翼翼地掩饰,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见到我惊愕的模样,付忆尘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轻轻一叹:“唉!颜颜,真拿你没办法,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呃…… “懂什么?”我眨眨眼,无比疑惑地望着他。 “颜颜,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你一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亦如是!”说这话的时候,付忆尘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温柔,仿如那春风拂面,一派温润如玉。 “颜颜,你可知道,为了能再次见到你,我们花了多少年?当我知道,你终于又回到这人世间,我又是怎样的欢喜?”他低声叹息着,温柔似水的声音,轻轻地飘进我的耳中。 他说,颜颜,能陪着你长大,经历你的喜怒哀乐,是我在这世间最大幸福! 我不说话,沉默着看他。 那样深沉的语气,那样沉重的爱意,让我忍不住也为之心颤,以至于忽略了他话中的“我们”而不是“我”。 “师兄,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叹息着问他。我心里清楚,像我这样平凡无奇之人,如何能得这天下如此优秀的男子的亲睐?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认错了人! 付忆尘微微一愣,看我的眼中闪过一阵复杂,而后是叹息。 “如今你神智未开,不认得我也属正常。其实,这也无关紧要,你只需明白,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 我沉默。月光下的男子一身青色长衫随风飘扬,长发轻束,气宇轩昂。月光照进他的眸子里,折射出点点斑驳,与天上的明月相映成辉。 他,真的很美。美到让身为女子的我亦自叹佛如。这样的没透出一种高贵圣洁,让人不敢亵渎。 良久之后,我终是轻笑出声来:“大师兄真是魔怔了不成?我与你至小玩到大,又怎会不认得你?”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其实,早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同常人不一样!生来便能聆听万物之声,识得上古之物;不用学便知道的法诀;带了灵力的鲜血能生死人、肉白骨;还有那红莲业火……这所有的一切无不在我告诉我,我同他们不一样。而付忆尘口中之人,必然是拥有那些能力之人。 只是,拥有那些能力的我,真的还是我吗? 如今的我才是真实存在这世上的莫颜,不是吗?那个人无论说是前世亦或是今生,都已不存在了,为何在他们的眼中,却只能见到那人? 那天夜里,我同付尘尘不欢而散。而那陌华亦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踪影。 没了那人不远不近地注视,我突然有些不习惯起来,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又开始做那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全是那看不清脸的白衣男子的浅喃低语,一声一声地唤着: 阿颜……阿颜…… 那样的柔情似水,那样的肝肠寸断。 而那天开始,付忆尘也不知为何,竟同莫雨疏离了起来,反倒对我好了起来,如同昔日那般。看着付忆尘对我好,莫雨便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目光里隐约地带了些恨意。 每每那个时候,清扬便欢天喜地地区找莫雨说话,嘘寒问暖,好不体贴。只可惜,莫雨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让我好是替她惋惜。其实有人对你好,也是件愉悦的事情。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多一个人对你好,总好过多一个人对你坏啊! 想想我之前在堂庭的日子,不就是只有那么一两个人对我好吗?若是没有他们,我只怕真的不好过那些年的日子。 而拓拔敬云则一副深沉地看着我们,每每与我单独相处时,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好几次询问其原因,他却只一个劲地摇头叹息,让我多多注意莫雨,这让我好生无语。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那个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的开始遗忘。遗忘那个人,遗忘那件事。也只有在吃饭时习惯性地想要抬头看看那人时,才会惊觉,那人早已离开。 其实,有些人有些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第十二章 太极神兽 我与付忆尘等人在招摇山上细细寻找着神器的蛛丝马迹,这一找便是几日。其实,我觉得与其是在寻找神器,不如说是在游玩。 忽有一日,莫雨主动邀我于午夜时分至招摇山顶与她碰面,说是有话单独同我说。我这妹妹甚少主动与我说话,遂我欣然应约。待我到达约定地点时,她已然到了多时。 她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那山颠之上。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漾开浅浅的光晕。她的目光看着远方,神情有些怅然,美丽得不可方物。 这样美的人,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若不是事实如此,便是我也是不愿相信的。我同她何止是天差地别! “你看,这山,多美!”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她柔柔地开口,带了些叹息却并未回头看我。 我看了看四下的景物,今夜天气虽甚是晴朗,月色亦是怡人,却终究是晚上。我所能见的,也不过是周遭百来米的范围。现下虽还未入浓冬,大部分树木却也是枝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招摇山虽是灵山,山上植物多受灵气蕴养,虽比寻常植物要耐寒得多,但所剩绿色亦是寥寥无几。 这样的地方,能算美?我是真心不觉得!却也不好直接反驳于她,便挠了挠头,笑道:“今晚月色明朗,倒是真心不错。” 莫雨闻言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看我,眼里带了些不甘,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而后冷着声道:“莫颜,你说你有什么好?论美貌与才华,我哪一点不如你?” 呃…… 我沉默。 她这是又闹的哪一出?半夜三更的找了我来,就为说这个?她难道不知道睡觉于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眼里只能看到你?为什么只有在维护你的时候,他才会想到我?”莫雨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是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我心中一阵犯疑,平日里的莫雨可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何曾有过这般失控?我忍不住退了一步,却被她猛地抓住了手腕,那样重的力道,让我手腕一阵生疼! “你看看你的样子,又丑,又笨,又懒,凭什么跟我争?!”说着,她将左手举了起来,念动了咒语,随即便漾起一阵辉光。 我定定地看着她,心中忍不住轻叹。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比我优秀。小小年纪,便术法有成,更是堂庭神一般的人物。而我,不过是个人人唾弃的懒人笨虫罢了。然而今天,她却说我胜过了她! 这是何等的讽刺与可笑? “莫雨,我是你亲姐姐!”我沉默着看她,想让她明白,无论何时,我们是亲姐妹,她对我来说,是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的存在。 然而,我的话并未换来她丝毫的改变。只见她冷冷一笑,左手缓缓地压在了我的天灵之上。 失去意识前,恍惚间耳边响起了女子满带恨意的声音。 “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而你,永远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我张嘴想辩解些什么,却终是无能为力。 我感觉身体开始不断地往下坠,耳边亦响起了风声,之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朦胧中,我又看到了那白衣男子。这一次,我清楚地看到他额间的黑色闪电印记,邪魅而又张狂。 站在男子对面的,是名白衣女子。那女子站在烟雾缭绕的仙池旁,留给男子一个好看的背影,静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何人?” “夕颜。”女子的声音清清浅浅,似那春风拂面般,轻柔似水。 “原来是夕颜上神,久仰……” 之后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我却也听不清了,只觉得那画面似曾相识,莫名的熟稔。正思忖间,忽觉脖子上一阵瘙痒,我猛地清醒过来,翻身而起,却倏地撞上了一件毛绒绒的物什。 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青毛碧眼的……呃……巨猫? 此刻,那巨猫正立于我的身旁,搭拉着脑袋,一双碧绿的眼睛带着惊喜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身体朝后挪了挪,与它拉开了些距离。那猫足有半人多高,往我身旁那么一站,我那小心肝呀,扑通扑通地跳! “你……你别吃我……我的肉,不好吃的!”我颤着声音怯怯地说了句。一想到要葬身于这猫腹之中,我的心忍不住又是一抽。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莫颜没被自己的亲妹妹杀死,最后竟是要被猫吃掉!我这是前世做孽太多吗?今生怎的落得如此下场? 我欲哭无泪,心中不断地感叹着自己的命运。那猫却是软软地叫了一声,将巨大的脑袋伸过来蹭了蹭我的胳膊,碧绿的眼中,竟是带了些喜悦,、柔柔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它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动也不敢动一下,深怕它一个不满立刻就将我吞下肚去。然不知为何,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睛,我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你……不会吃我对不对?”见它温顺可人,并无伤害我的举动,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喵!”巨猫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颇为委屈地看我,似乎在控诉着我的不信任。 我忍不住一愣,尴尬地挠了挠头。 好吧!谁让它长那么大,活脱脱一副精怪模样呢?是谁见了,都会被吓个半死吧! “好吧,你不能怪我误会你要吃我的,你那么大,就不太像善类嘛!”其实,这也不能怪我的嘛,我还从来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猫呢!如此巨大的体型,只怕也是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才得来的。 我话音方落,只见那猫身上辉光一闪,竟是瞬间缩小成了方出生的小猫般大小。而后还冲我摇了摇尾巴,颇为自豪地看我着我,最让我吃惊的是,它还冲我露出了个笑脸! “喵!”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顷刻之间便就成了巴掌大的“巨猫”,抚额长叹。 它果然是精怪! 这样的想法一出,我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 此处是一处山洞,洞中并无别的什么物什,唯我身下铺着的一层厚厚树叶,能带出些有人的气息,估摸着是用来睡觉的地方。 我记得昏迷前耳边响起过风声,若没猜错,我定是被莫雨扔下了招摇山。那么此刻,我会出现在这个山洞里,是个什么情况? “是你带我来的?” “喵!” 呃…… 看着小猫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我再次无语了。哎,虽然这猫大概有些法力,却也不能口吐人语,只怕是修为尚浅。 我揉了揉泛着疼的头,起身想站起来,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我的右脚脚裸肿得跟大馒头似的,真真是惨不忍睹呐! “那个……”看着自己肿大的脚,我犹豫了一下,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看着那小猫。“我饿了,你这可有吃食?” 天知道我晕睡了有多久,现在只觉腹中□□,可眼下的情况只怕要自己去寻找食物是万难了。搞不好,疼死在路边,就真的要暴尸荒野了! 谁知道我话刚说完,便看到那猫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然后“喵”了一声,转身离去。 我颇为无语地看着它一摇一摆地离开,抚着饥饿的肚子长叹。 哎!真是世风日下啊!想我堂堂一人类,如今却要落得让只猫来照顾!真是欲哭无泪啊! 好在那猫虽不能人语,却也颇通人性,不久后便带了野果回来,予我果腹。 之后的一段日,我便在那山洞中度日。饿了便让那猫帮我找些吃食,因着那些食物基本都是些鲜甜的水果,没有水,倒也不觉得渴。先前我在堂庭时,独自一人于后山山洞中住了那么些年,这样的日子倒也能习惯。 待我脚好些了,便出得洞去看看,那猫便趴在我的肩上欢快地叫着,俨然一副初见世面的小童模样。 我在那谷底转悠了数日,所见所闻皆是一片萧索,却并未寻到出路。最让我奇怪的是,入眼所见皆是枯枝败叶,那这小猫给我吃的那些野果究竟是哪儿来的? 我狐疑地打量它,它却是一副无辜状看我,小声地叫着,又让我心生不忍,这事便也就不了了之。 如此,我在谷中待了一月余,天空开始下起雪来。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整夜。待到第二日大雪稍停,我便出了山洞去出谷寻路,却不想走了不过个把时辰,天空又下起雪来。 站在雪里,我无力长叹。 哎!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呀?为何连老天都要与我作对呢? 想着,我便怒吼出声来。 “你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再下雪,等老娘有能耐了灭了你!” “噗嗤!” 我话音方落,身后便响起了男子你轻笑声。我心中一惊,回过头来,便见一白衣男子站在雪中,长发飞扬,风光霁月,宛若天人。 他一手撑着伞,满眼含笑地看我,然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阿颜,我来接你。” 第十三章 魔尊陌华 男子一手撑着伞,就站在那漫天大雪之中,一身白衣,几乎与那雪色融为一体。他一头长发在空中轻扬,美得惨绝人寰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让他身上那些许的哀伤淡了去。 见我回身看他,他复又轻轻一笑,那样的温柔似水,那样的风华绝代。 他看着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待到走近了,他将伞撑在我头顶,眼带笑意地说了句:“阿颜,我来接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肩上的小猫因他的靠近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来来回回地从我这边肩头窜向另一边肩头,碧绿的眼中满是戒备。 他垂眼看了看那猫,在触及它碧绿的眼瞳之后,脸上闪过一抹诧异,而后是一阵沉默。 “你是谁?我又为何要跟你走?”我扬了扬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些,然而,一颗犹如擂鼓的心却止不住的跳动。 是他!居然是他! 然,这样的男子,即便是心动,我亦是不会让自己同他有过多的交集。他是那样的高不可攀,而我,不过是这红尘中最平凡的女子。 我们终究是相差太远…… 他的眼中闪过一阵似悲似喜的神色,定定地看我。 “阿颜,我是陌华啊,你……不认得我?” “陌华!”我还未答话,天空中传来一声大喝,而后是青影一闪,一名男子落在了我们身旁。 那男子一身青衣,温润如玉,君子端方。此刻男子一双天青色的眸子中正带着恼怒之色望着陌华,不正是我那大师兄付忆尘还是谁? 我颇为无奈地看着眼前眸光深沉的英俊男子,那一脸的痛意,仿若我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然而,我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番,我虽与他认识的时间不短却并未有过深入接触,甚至连说话的次数亦屈指可数。 遂,我轻轻退了一步,低声道:“你别如此看我,我……当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语毕,他身子一僵,神情开始变得悲凉,怔怔地看了我半晌,竟是苦笑起来。 “呵呵,七万了,阿颜,我找了你五万年,等了你两万年,如今你竟同我说,是我找错人了?” 闻言,我微微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大师兄猛地一把拉到了他的身侧,随即便听得他怒声喝道:“陌华,七万年了!当年你害得夕颜神魂俱灭还不够吗?如今,你又想来害莫颜不成?” 陌华却并不理会付忆尘,一双眼只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波涛汹涌,看得我心中一片酸涩。 良久之后,他的声音方才低低响起:“阿颜,你……当真不记得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到底不是他口中的阿颜。 而后,便听得付忆尘冰冷的声音响起。 “哼!陌华,如今的莫颜只是莫颜,与那夕颜上神何干?她又如何会认得你?”那是我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似乎还带了些愤怒。 陌华闻言这才怔了怔,看了看我,而后看向付忆尘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冷笑出声:“落玄,你放着好好的天界不待,却跑来这人间日日守在她的身边,却是为何?现下,却又同本尊说,她不是夕颜?” 这回换我愣住了,他叫的是落玄,可这落玄又是谁? 我侧头看向付忆尘,却只见他冷着脸,一手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盯着陌华。那神情倒像极了是又气又急的模样,与他平日里温吞的模样大相径庭。 “陌华,你说她是夕颜,你且睁大眼睛看看,她哪一点与夕颜相似了?容貌?亦或是修为?” “哼!落玄,你当本尊这般好骗?若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出,本尊这几十万年岂非是白活了?”陌华冷笑出声,身上那狂傲之气立显,与方才那悲伤失落的男子判若两人。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争锋相对的两人,忽觉有什么在脑中炸开,然后一点一点蔓延至眉心,泛出一片疼意。那疼意越来越强烈,最后竟是让我的脑中混沌一片。 我身子一软,朦胧中,也不知是抓住了谁的手,冰冷异常,让我本已模糊的神智有了片刻的清明。然后,我便看到了那样的一幕:在一片烟雾缭绕的仙池旁并排旁站了两人,我虽看不清他们的容颜,却也直觉那男子定是邪魅张狂,英俊非凡的。 那二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男子的声音低低地传进我的耳朵,熟稔非常。 “阿颜,你我同为父神亲造第一批神物,如何不能生生世世相守?”说着,那男子顿了顿,转身回眸看向女子,低眉间,额间闪电印记翻动,狂傲张扬,不可一世。 “阿颜,若这六界一统,今后便可再无仙魔之分。彼时,我们定然可以长相厮守!” 那男子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我却是再也没能听清,只觉那身影莫名地熟稔,熟稔得我心中一片生疼,竟是让我莫名地流出泪来。 忽地,有男子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颜颜,你可还好?”那声音里带了些焦急,就在我耳边回荡。 是大师兄的声音! 听到是大师兄的声音,我渐渐至混沌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方才发觉,不知何时我已躺在了他的臂弯之中。此刻的付忆尘正满含担忧地看着我,而一旁的小猫亦是关切地望着我,低低地叫唤着。 我抬眼望进付忆尘那满是关切的眼眸中,浅浅一笑:“无碍,大师兄毋需担心。” 然而,当我的目光略过站在一旁的陌华时,脑中不自觉地闪过方才看到的画面。不知为何,竟是让我突地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于是,我回过头来冲着付忆尘道:“师兄,我们回吧!” “不行!”我话音方落,陌华上前一步,一把将我扯进了他的怀中。 “阿颜,你便是要走,也只能随我走!”说完,我只觉胳膊上一阵大力的拉扯,借着便是一阵天悬地转,随即耳旁亦响起了呼啸的风声。 待到我缓过来,随着眼前事物清晰,我郁闷地发现自己已在云端飞行。 蹙了蹙眉,我沉下脸来。怀中有什么物什动了动,低下头一看,却是那小猫不知何时跑进了我的怀中。 我将它从怀里拿了出来托于手中,然后用力甩开了陌华的钳制,沉着脸看他。 “陌华,我不管你是认错了人还是别有用心,你这样擅作主张,终是不对!” “阿颜……” “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还不待他说完,我猛地打断他。“我不管你同我大师兄有何瓜葛,我叫莫颜,不是你口中的阿颜!你若再纠缠不清,休怪我不客气!”我自认为很有气势地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广袖一挥,我转身换了个方向,准备离去。 然而,我方才准备念诀,一道清风拂过,那人却又已稳稳地站到了我的面前,定定地看我。 我终于怒了,握紧了拳头看他。 “你到底想怎样?”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怒气,手中的小猫亦将毛竖了起来,一声长嘶,怒视着陌华。 “阿颜,我寻了你这么些年,如今终于得见,我又怎会让你离去?” “嘭!”他话音未落,我便念了咒,手中一道白光直直朝他劈了过去。眼看着那光就要砸中他,却见他轻轻一偏便叫那术法却是落了空。 “你……”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我,约莫是没料到我会真的动手。 “我说过,你再纠缠,我便对你不客气!”我寒着脸冷着声道。 虽然,我的术法是半调子,可吓唬吓唬人,总还是行的吧?我那样想着,手上便多用了几分力。却没想,我的一切举动,在陌华眼里,不过是儿戏而已。 小猫见我动手,忽地一声长啸,窜向空中。而后,它的身体开始变样,先是爪,而后是身体和头,一点一点的改变,到最后竟是变作了一条青色碧眼的龙!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青龙在空中翻腾,发出阵阵龙吟。围着我转了几圈之后,它的身形一顿,而后怒视着陌华。 呃……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站在我的身边,我的小心肝忍不住抖了两抖。 这家伙,居然是条龙!这也太委屈它了吧!好端端的一条龙居然变作小猫来陪着我。哎!我这是有多作孽呐! 青龙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无奈与不安,对着我一阵眨眼,似乎还带了些,呃,笑意?!让我瞬间觉得自己被耍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我瞪了它一眼,然后不再看它。谁知道,它却在下一个瞬间朝着陌华喷出一团火来。 火球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间便道了陌华的身前。我心中一动,本能的想要呼叫,却见陌华身行一晃,手中华光猛地爆出,随即广袖一挥,便直接将那火隔了开去! “碧凌,阿颜失了记忆,同我闹脾气也就罢了,难道你也想试试本尊的能耐不成?还是……你想见见魄晓?”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让他瞬间好似换了一个人。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蔑视众生,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般。 第十四章 前程往事未可知 “碧凌,阿颜失了记忆,同我闹脾气也就罢了,难道你也想试试本尊的能耐不成?还是……你想见见魄晓?”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让他瞬间好似换了一个人。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蔑视众生,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般。 空中的青龙似乎听到了恐怖的事情一般,瞬间身形一抖,先前的气势不再,在空中晃了两晃。然而,它却又在下一瞬间回头看了看我,眸光中神色一闪,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又抬起了头来,再次挡在了我与陌华之间。 我抚额一叹,颇为无奈地看了看明明怕得要命,却死命装出无畏样的碧凌,摇了摇头。其实,面对小猫突然变作青龙这件事,我心里还是很震惊的。但想到它之前的巨大模样,我也便很快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有那样能耐的精怪,能变化外形实属常事。再看陌华的反应,只怕他也是识得它的,而现在的这模样便是它的本来面目了。 思及此,我忍不住多看了它两眼。这样的神兽,怎的就看上我了呢? 它不会是……也将我当作了那人吧? 想归想,如今它一心护我,我也不能让它吃了亏去。便拍了拍它的龙鳞示意它退下,然后抬起头来直视面前的男子。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眸深邃,一看进去便让人难以自拔。 然而…… “喂,我说你是真的找错人了,你拦着我也没用啊!” 他不说话,只目光深沉地看我。我们这样僵持着,最后,我终于沉不住气,颇为无奈地问他:“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走?”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他语气平淡,还带着些狂傲,仿佛是一种挑战,一种誓言,不知为何,竟让我有些心惊肉跳。 他娘的,他都不征求别人的意见的吗?也不问问我愿不愿呆在他身边的吗? “你!”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双手飞速结印,一个术法便朝他砸去。 陌华随手一挡,那术法便再次被弹开了去。然后,我悲催地发现,我的手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你放开!”我脸一寒,开始拼命挣扎。然而,无论我怎么用力,那只大手都牢牢地握在我的手腕上。 “嘘!”他将空着的手的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在我耳边浅笑低喃:“阿颜,你先睡一会,睡一会我们就到家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魅惑,让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待我醒来的时候,我己躺在了床上。四周一片寂静,静得有些诡异。 我翻身下床,却是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然后我便郁闷地发现,我那点微薄的法力,居然没用了! 他娘的,居然给我下了禁咒! 我拖着软绵绵的腿,准备趁无人之际离开,手还未碰到门,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一名白衣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衣袂翻飞,宛若天人。 见我立在门口,他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开来:“醒了?可是饿了?我让人备些吃食予你。” 我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些距离,强按下因他的靠近而有些燥动的心绪,沉着声道:“这是何处?” “魔界。” 我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陌华。 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我怎么听他说的,好像是……魔界? “你没听错。” 呃…… “本座身为魔尊,自然是要住在魔界。但……你若不喜,我们搬出去亦可。” 魔……魔尊?!我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陌华。 他是魔尊? 他居然是魔尊!! 我……我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啊!居然招惹到这样一个穷凶极恶之人。我忽然感觉到了前途一片漆黑…… 看来,我想要从他的手下逃走,其可能性可谓是微乎其微了。搞不好,他一个不乐意,直接将我拍死了去,或者拍不死拍成残废…… 光想想,我就冷汗真冒。 哎!前程渺茫,生死未可知呐! 我毋自感叹着,随着一声猫叫,房间里陆陆续续有人送了饭菜进来。 我呆呆地看着那些人鱼贯而入将饭菜堆满了整张桌子,然后消失了个干净。碧凌也不知去了何处归来,趴在我的肩头,一声不吭。 “怎么,不喜欢?”见我迟迟不肯入座,陌华蹙了蹙眉。 看着满大桌的精致菜肴,我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你确定魔界的食物,人吃了不会死?” “哈哈哈哈!”我话音刚落,陌华便忍不住大笑出声,就连碧凌也似是听到了让它无法面对的事一般,伸出爪子捂住了头。 “阿颜,想不到你如今竟是这般胆小。”陌华语带调侃地看我,漆黑的眼眸中满是笑意。“你且放宽心,这些都是人间的食物。”说着,他提步率先落坐,微笑着看我。 其实,我早就饿了。想着若他真想取我性命,随便一挥便能结果了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也就放心大胆地坐了过去。 美食于我从来都是无法抗拒的,坐下后,我便大快朵颐,陌华便在一旁自斟自饮,静静地看我,嘴角挂温柔笑意。 “阿颜,能再见到你,真好!”许久之后,他方才低叹出声来,声音里带了些苦涩和庆幸。 我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继续吃饭。 一顿饭就这样在陌华的注视下吃完。我抚了抚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下次,我想吃烧鸡。” “好……” 之后的一段时日里,陌华很忙,很少见到他的身影,即使来看我,也只是静静地待很短的一段时间,便匆匆离开。但每到饭点,他必会出现在我的饭桌旁。他不吃东西,只含笑看着我,眼里带着满足。 平日里,我亦会搬了躺椅在庭院的樱花树下晒太阳。这里虽是魔界,却与人间并无不同。而我住的,是一座挺大的庭院,亭台楼阁,有假山环绕,景致怡人。 一日,我正半梦半醒间,忽觉清风拂面,一阵暗香萦绕鼻端,耳边响起了一阵衣服摩擦之声。我知道是陌华来了,却仍是闭着眼装睡。本以为他会如往日那般见我熟睡便会离去,谁知今日,他却是呆了许久,目光一直游离于我的身上,到最后竟是轻笑起来。 “呵呵,还不愿睁眼吗?” 听到他这么说,我无奈地一叹,睁开眼来看他。他就蹲在我的边上,含笑望着我,眼神里满是宠溺。 “你将我困在此处这么些时日,何时才肯放我离开?”我起身看着已微见花瓣的樱花,叹息着问他。 他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抬头问我:“ 这里不好吗?还是哪里不如意?” “这里很好。”是真的很好,每日三餐有我爱吃的菜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我喜欢的花,还有人服侍。除却那位经常来鄙视我的女子,这里的一切,几乎是从我的梦里的一切复制的一般。 然而,这里终究是魔界! 我虽不是什么仙人,却也出至修仙门派。自古仙魔两立,在这里越久,我真怕有一天,我会舍不得离开这间院落,舍不得离开这个人。 他站起身来,定定地看我,眼中划过似悲似喜的神色。 “阿颜,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我按照你以前的喜好亲手布置的。你曾说过,若是可以,愿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那一树樱花,眼神暗了暗,接着道:“奈何,身为上古神尊,你虽同我一样拥有那至尊无上的地位,却也不得不守护一方安宁。” 我知他说的是那叫夕颜的女子,并不是我。然而这一刻,我却突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声:“她……是怎样的女子?” 陌华又是一愣,回身看我。 这些日子以来,我从未问起过那女子的任何事情。我对陌华的情,我虽不愿承认,但它就在那里,从我几年前第一次见他起,他便留在了我的心中。是矣,我不愿问起那位他心爱的女子。 然而今天,我却是破天荒地想知道她的事,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名女子,能让魔族之尊念念不忘几万年。 陌华沉默了片刻,望着我的眼神开始变得飘渺,似是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 “以前的你,面上对谁都是淡淡的,其实不过是因着身份,无人敢同你深交罢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从她的穿着到喜好,再到脾气。 他说,她喜欢一身白衣,喜欢樱花,喜欢下雪,喜欢很多很多东西。那样的巨细无遗,那样的情深意重。 他还说,他同她一起游览四海八荒,一起看朝升夕落,人世浮华。 看着他闪亮的眼眸,我知道,他爱惨了那名女子。 “我同她,可是像?”我摸了摸自己平凡的脸,问他。 那样身份尊贵的女子,能让陌华如此痴心的女子,必是天下独一无二之人。而我……不过是这红尘中的一点尘埃。 陌华一愣,回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轻轻一叹。 “你本就是她,何需比较?” 第十五章 情如故,人非昨 陌华沉默的着看我,从微愣到疑惑再到叹息。 他说:“你虽同以前诸多不同,但你就是夕颜,这是事实,又何需比较?” 何需比较?是不需要比,还是不能比? 我的心里微微一叹,诸般酸涩齐上心头。 陌华啊陌华,即便是骗你也是不愿骗我的啊! 我不知道这世间的情爱是否都这般肝肠寸断,但这一刻,我的心却是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 他要找的人,从来就不是我莫颜,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的。他对我好,也不过是因为那个人而已。 “陌华,你说的那位夕颜上神是不是我,我们姑且不论。你可知,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我有呼吸,有思想,有自己的经历。我同那个人,不一样!我不知你们有怎样的海誓山盟,但我与你没有!我是莫颜,不是夕颜。若你爱的人是那夕颜不是我,便莫再要对我好了。因为……”我强忍着心中的痛意,抬起头来望着他,一字一句同他说到。“我不想爱上你!”说完,我便转身回屋,不再看他一眼。 我不想爱上他,因为他的心,不会真的停留在我的身上。他那样的人,永远只适合瞻仰。然而,我的这颗心却又忍不住为他的接近而跳动。我知道自己若再这样下去,必然万劫不复。那么,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远离他…… 陌华那日在樱花树下站了许久,一直待到日落西山后方才转身离去。这一日,他有始以来第一次没有出现在我的饭桌旁。看着身旁空着的位置,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他也许也未弄清楚,他要找的到底是谁吧?你说呢,碧凌?”我叹息着对桌上趴着的小猫道。 其实,他这样于我未必不好。既然早知道他从一开始找的就不是我,能早日从中解脱出来,亦是幸事。 “喵!”碧凌抬起它那小巧的猫脑袋看我,碧绿的眼眸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深意。 听着那声猫叫,我微微一愣,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开来。 “哈哈,太极神兽伪装成小猫跟在我身边,我莫颜何德何能?碧凌,如你这般不在意自己身份的,你倒也是千古第一人!唉!此处无人,你又何需伪装?” 听了我的话,碧凌犹豫了片刻,继而转身跳下了桌。随着一团华光,原本小得只有一只手掌大小的小猫,转眼便化做了一名青年男子。青发碧眼,一身紧身碧衣,端的是俊雅至极。 我就知道! 看着眼前的碧衣男子,我心中有些愤愤不平。他明明就可以幻化成人形,却偏偏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明明是一条龙,偏偏又化作猫样! 他这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我瞪着他,不说话。 见我脸色不善,碧凌干笑两声,轻轻退了一步,脸上带了些讨好。 “主人莫要动怒,碧凌不过是怕主人尴尬,这才变作了猫样。若主人心中不喜,碧凌便以人身跟在主子左右便是。”他这话说得甚是谦卑,让我忍不住一愣。 我沉了脸色,看了他半晌方才闷闷地开口:“你也将我当作那夕颜上神?” 太极神兽,上古神兽,其名早已成了传说。我莫颜何德何能得他以主仆相待?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那人罢了! 碧凌却是轻轻一笑:“主人又何须计较这些?无论你是夕颜上神也好,凡尘莫颜也罢,你是我主,便永生永世是我主,这与你是谁又何干?” 我愣住。他说的,是我从未想过的问题。这些时日来,我似乎走进了一个怪圈,挣扎于那夕颜上神的影响之下。 然,我却忘了,其实他们将我当作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自己当作了谁? 想通了这些,我心里豁然开朗,抬头望向窗外,月色下,那一树樱花正慢慢地张开花瓣,弥漫一室芳香。 “碧凌……” “嗯?” “我觉得,你还是小猫模样比较可爱。” “……” 。。。。。。。。 第二日,素兰如往常一般领了下属为我送来食物,侍女们将饭菜放好之后,她却也不走,站在饭桌旁凉凉地看我。 “我说,如今我们尊上已经不待见你了,你怎的还不离开?” 我不说话。她的冷嘲热讽我早已司空见惯,从最初的争锋相对,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如今我已基本无视她了。 “像你这么丑的女人,也妄想做我们尊上大人的女人,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见我不说话,她继续讽刺于我。 碧凌掀了掀眼皮,瞟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她也不觉得无聊,每日三次的说,连碧凌都懒得理她了,她还乐此不疲。 “哟,我当是谁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呢,原来是只狐狸。”素兰的声音还未落,门口便响起一女子清脆的声音。 听到那声音,碧凌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看我,目光里竟是带了些惊慌。 我亦是一愣,抬眼望去,屋外正走进来一女子,一身黑色长裙,身材凹凸有致,眼中波光流转,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素兰见了那女子面色一僵,将头低了下去,低低地唤了声:“魔恃大人!” 魔恃大人?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愕然地望着那黑衣女子。据我所知,那素兰可是陌华的右护法,在魔界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啊!怎么到了这女子面前,却变得……有点卑躬屈膝的味道? 那黑衣女子却是无比高傲地瞟了一眼那素兰,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身为魔界护法,怎的连起码的礼节都不懂?还是平日里主人对你太仁慈了?”那语气,那气势,同陌华如出一辙,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素兰闻言慌忙低下头去,就差没跪下去求饶了:“大人恕罪,素兰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大人莫要同尊上说起才好!” 黑衣女子看了看我,见我并无责怪之色,便也就未再为难素兰,嘱咐了她日后对我多加尊重,便让她离开了。 我默默地吃着饭菜,不去看她。这样的人,我还是少惹为妙,谁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招来一个大麻烦。 然她却是自顾自地走了过来:“你倒是沉得住气啊,人家都欺负上门了,你却还能如此自得其乐,真不愧是夕颜上神呐!”说着,便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她,却见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碧凌,似笑非笑。 “她说她的,本就与我无关。”说着,我夹了一块盐酥鸡到嘴里,自顾自地吃着。如今,我已懒得去纠正他们的想法了,他们说我是夕颜便就是吧,至于到底是与不是,日后自会见分晓。 黑衣女子勾唇一笑,魅惑非常。我本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却见碧凌猛地转头欲跑。也就是在那瞬间,女子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他的猫脖子,笑得邪魅而张狂。 “喵!”碧凌一声猫叫,可怜巴巴地看我,眼神里竟是带了此乞求的意味。 这……是什么情况?我张大嘴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她这是要跟碧凌拼命? “碧凌,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我张嘴刚想说话,女子狂傲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让我将到了边的话瞬间给了回去。 他们认识! 我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看看那个,最后整了整衣衫,坐回桌边,看戏。 女子瞟了我一眼,拎着碧凌的手还抖了两抖,道:“你倒是胆肥了,居然敢躲我!我告诉你,就算你躲到地缝里,老娘也能将你给扒出来!” 闻言,碧凌那猫身忍不住抖了两抖,我亦跟着抖了两抖。 我的那个亲娘耶,这女子怎生如此彪悍?我忍不住悄悄往后挪了挪身子。万一两人打起来了,可千万别殃及到无辜的我啊! “喵!”碧凌颇为委屈地看了看我,想让我解救他,谁知又换来女子的一阵狂摇,摇得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头晕。 “他娘的,你还幻化成猫,还学猫叫,你还真把自己当猫了不成?” “那个……” “你闭嘴!” 呃……本想替碧凌说句话,结果,对方一记眼刀,外加雷霆一吼,我的话便硬生生被卡在喉咙里,僵在那里,半天没敢说出来。最后,只能丢给碧凌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继续乖乖吃饭。 在人家地盘,我还是乖点得好。不然,这彪悍女一个不满意,给我也来那么一下,我可不敢说,我这身子骨能招架得住啊! “你说你好好的太极神兽,搞成这副德性,老娘都替你丢人!” 丢人?她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宠物丢人!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真是够了! 我拍桌而起,大喝一声…… “够了!” 呃?我的话再次被噎住,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那女子在那颇具威慑力的一喝之下乖乖地将碧凌放了下来,然后将头埋了下去。 只不过,那话并不是我说的…… 身边响起脚步声,随后便是那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狂傲中带着几分叹息。 “你先下去!” 女子乖乖地应了声“是”然后转身离开,临去前还不忘狠狠瞪了碧凌一眼,那眼神看得我一阵瑟缩。 这女人,不好惹!我眼神示意碧凌,在他眼中看到了无奈,想来他是已经被摧残了许久了。 “阿颜,今日的菜可是不合味口?” 第十六章 一场绮梦泪相似 随着一声颇有气势的轻吼,那人一身白衣翩然而至。他的衣袂随着走路的姿势这风中摇曳,眉宇间狂傲中带了几分忧郁,宛若谪仙。 然而,在他瞥见桌上所剩颇多的饭食时,那如谪仙之人倏尔皱了眉:“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味口?我这便命人重做。” 呃…… 我低头看了看没怎么动的饭菜,忙摇头否认。若不是今日的节日委实太过精彩,我也不会只顾着看节目而忘了吃饭。这本与饭菜的味道无关,若这么一桌美味佳肴因此被换了去,岂不浪费? “今日,你怎的又来了?”我默了默,随即便转移了话题。 “怎么,你便如此不愿见到我吗?”陌华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挑了眉看我。 “倒也不……” “那便好!” 我的话还未说完,陌华便一口截断了去,后面那句:只不过不愿同你争辩而已,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娘的,他们这一帮子人,存心不让我说话是不是?怎的个人都喜欢抢我的话! 我无比郁闷地坐在饭桌旁,只得将那一腔怒火,发泄在了饭菜上。而陌华便在一旁静静地看我,目光悠远绵长,那样的神情让我又是一怔,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最后还是他轻笑着替我顺了顺气。 “小心些。”他带着笑,轻声道。 我无奈地低下头,闷不做声。然而,却有些什么在心中微微发酵起来,让我原本静如湖水的心起了波澜。 饭后,陌华说带我出去走走,他鲜少有陪我的时间,我便未多做犹豫便答应了,随他一同走出宫殿。 碧凌站在我的肩上东张西望,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是怕见到谁,这让我很是诧异。陌华则在一旁含笑着同我说一些有的没的,大抵是一些魔界的小事,而我却一直在思量着如何跟他开口才能让他放我离去,便也就没听进去他到底说了什么。 我们走了许久,久到我的腿都有些些酸了,在我准备抱怨时,他方才停了下来,目光中带了些喜色,让平日里的忧郁淡了不少。 “到了。”他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地飘过,轻描淡写,却隐含喜悦。 “哈?”我一愣,还未从方才的思绪中转过弯来。而后便歪了歪头,视线绕过陌华向前看去,却瞬间愣在了那里。 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粉白之色,绵延百里。眼下还未到樱花盛开的时节,然,眼前的这一片樱花,却是开得热闹非凡!一阵清风拂过,雨滴似的花瓣随风飘落,真真是美如仙境。 我怔怔地望着那一片花海,心里说不出的惊喜。 “阿颜,我种的这些樱花,你可喜欢?”他微微转过头,目光里带着些许期待看我。 喜欢,我当然喜欢! 只是…… “陌华,你做这些为我吗?”不是为那夕颜上神,也不是因为别的事,仅仅只是为了我——莫颜。 “是。” “不是为了夕颜上神?”看着他淡定的模样,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也就是在那片刻,他沉默了。看着他沉默的脸色,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我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固执地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一方面期盼着,另一方面又害怕着。 一阵沉默过后,陌华转过了身,神色淡然,语气轻描淡写地开了口:“你若是不喜,我毁了便是。”说着,手中泛起华光,竟是真的动起手来。 “喜欢!”我慌忙上前一步抓住他已然举起来了的手,看着他手中的华光在我的阻止下渐渐淡了下去。 我扬起头来,而后便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呈现在他的眼瞳中。黑发,绿衫,一张平凡到极致的脸。 这一刻,我明知道他的心不在我,他的人也不为我,我却仍忍不住为之心动,忍不住相信他的话。看着他的眼中只有我,唯有我的身影,我的心里便满是欢喜。 “我自然是喜欢的。如此美景,人间难寻,我又怎会不喜?”我对他扬起一抹笑意。 “恩,那便好。”他眸光微微一闪,脸上的表情不变仍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却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走走吧。” 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的温热,我心中一颤,面上微红,身形便不自主地顿了顿。陌华回头看我,眼中带了些询问的意味。为掩盖心中的慌乱,我慌忙提步跟上他的步伐,走进那花雨之日。 他的手掌很大,也并不细腻,甚至有些粗糙,还微微带了些凉意,我却仍是感觉到了温暖,那暖意从掌心蔓延,一直弥漫了我的全身。 他说,今后,此处便是你的了。 那日,我在那樱花林中玩到很晚,玩到最后自己都累得睡着了而不自知。待到醒来时,人已被带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天色早已已经暗了下来。我愣了好一会,才揉着酸痛的腿从床上爬了起来。 哎,真是丢人,第一次玩得在外面睡着了! 许是听到响动,几乎在我下床的同时,房门便被人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一黑衣女子,秀气的脸蛋,明亮的眼睛,虽不算天人之姿,却也是个可人儿。 女子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置于桌上灯台处,而后对我盈盈一拜:“嫣然见过姑娘!”声音悦耳,态度谦卑。 “嗯。” 嫣然不卑不亢地起身,而后转身对着门外招了招手,随即便有一群女子托着食物鱼贯而入。 肚子很不适时宜地“咕噜”一声,让我好尴尬。看时辰我应是睡了一下午,一整天没吃东西,我倒是真的饿了。 “那个,素兰呢?”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一边问,一边起身往饭桌旁走。 平日里都是素兰替我张罗饭食,今日怎的就换人了? “尊上对护法有别的安排。”嫣然一遍往桌上摆着菜,一遍毕恭毕敬地回答,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哦。”我坐下去,一边拿了筷子吃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答道。其实,那素兰也是个美人,若不是她每日见我皆要对我冷嘲热讽一番,我还是很乐意同她接触的。虽然,她说的大部分也是事实,我确实也不够她美,亦没有她那般诸多能耐。但,谁乐意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天天同你阴阳怪气地说话啊!如今她走了,我也安生了不少。 自那日之后,陌华来看我的时间渐渐地多了起来。除了饭点,他得了空亦会来我的院落瞧瞧。只是,他空闲时间委实不多,说是多了,其实,一天里整个呆在我身边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他恣意地宠着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他必然会送到我的面前,若是不喜的,只需我皱皱眉,那些东西必然会消失。 他时常望着我发呆,眼中一片深沉,似悲似喜,又似追忆。我知道那是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开始不安起来,那不安与日俱增,渐渐将我吞噬。而他,却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不言不语。 我又开始做梦,梦里仍是一片血红,仍是那白衣男子张狂的模样。 嫣然除却送饭,每日也会同我说些有的没的。 她说:“我们尊上可真是个天上地下难得的情种。寻了那夕颜上神的精魄碎片五万年,而后又为助她重聚,折损自身修为,足足沉睡了两万年呐。” “今日尊上去了惜颜殿,那殿中挂了一幅美人图,当真是美得紧呐,让身为女人的我看了也忍不住心动呐。” “姑娘,尊上今日醉酒,去了惜颜殿,约莫就不过来吃晚饭了。” “姑娘,这条白色裙子是尊上让我送来予你穿的。” 初时,我还能当作不在意,笑一笑便过去了。直到那一日,我路过惜颜殿,看见一身白衣的他站在殿中,背影有些落寞。他的面前挂了一幅画,画中女子一身白衣半卧于樱花树下,美目半睁,嘴角含笑,美丽得不可方物。那女子的面貌与莫雨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她身上有一种飘渺之感,不若莫雨那般凡尘气重。 陌华的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画,带着些叹息,似在追忆着什么,几欲同那画融为一体。 我看着那人,看着那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自那日后,我便开始在魔界转悠起来,一边假装看风景,一边找出路。嫣然便跟着我替带路顺便解说一些景点,一来二去,也渐渐地同我熟络起来。魔界里的人,非妖即魔,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好在因着陌华的关系,我一介凡人也能在其中来去自如。 直到某日,嫣然偷偷塞给了我一张字条,我微微一愣,抬眼看她时,却又见她一脸的平静,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做过一般。这些日子以来,她同我的关系也算是挺亲近的了,如今她如此这般,倒让我相当意外,便就顺手将那纸条塞进了袖中。 待到四下无人之际,将那字条拆开,只见那纸上写着几个字,苍劲有力: 今夜子时,后花园。 第十七章 谁语凭栏处 那日,嫣然偷偷在我手中塞了一张纸条,我微微一愣,抬眼看她时,却又见她一脸的平静,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做过一般。这些日子以来,她同我的关系也算是挺亲近的了,如今她如此这般,倒让我相当意外,便就顺手将那纸条塞进了袖中。 待到四下无人之际,将那字条拆开,只见那纸上写着几个字,苍劲有力: 今夜子时,后花园。 那字迹我看了十余年早已经熟悉非常,正是我那大师兄付忆尘的笔迹。心中惊喜之余,却又不免暗自疑惑。 大师兄怎的也来魔界了?这魔界虽说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却是无人知晓其到底在何处,他又是如何得知其所在的?又有,他既然来了,却又为何不直接来找我,反倒让素兰传信予我? 莫非……他与素兰是旧相识?可他堂堂一堂庭大弟子,又如何与这魔界之人是旧识? 想到这些,我忽地想起他当初在面对陌华之时,那毫无畏惧的模样,且他一开口便叫出了他的名字,那模样,仿佛是高高在上的仙人。陌华是谁?魔界至尊,世人便是他的名字皆无从知晓,而他却认得他,还直呼其名!那么他…… 我想了许久也未得其因,最后便随了它去。我并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之人,也懒得去费那个心思。若是师兄想让我知道的,他必然会告诉我,若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又何苦自寻烦恼? 当日夜里,陪同陌华吃了晚饭,便早早回房睡了一觉,一则是存储体力,另一方面是放松陌华的戒心。待到了时辰这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人,孤身一人来到了后花园。 月正中天,银白的月光洒在那一园的花草上,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虫鸣,真真是静雅至极。月色之中,付忆尘一身青衫负手立于花丛之中,他微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天上明月,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幻出淡淡的光晕,带着一种素静的美好,却让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而萧索。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仿佛也曾有那么一日,他也曾在那样的月夜,孤寂地等待着。我忽地觉得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带了些淡淡的愧意。 微风拂过,那青衣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微低了头,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我回过神来,慌忙压下心中的涩意走了过去。待我走近了,付忆尘回头对我轻轻一笑,声音如春风般温暖。 “颜颜,你来了。”他的态度一如往昔般温和,亲切地打折招呼,就好像这几个月来的分离不过是喝杯茶的功夫一般。 我在魔界已有几月,在这陌生而压抑的世界里,我一直如外人一般存在着。虽然陌华对我也是极好,也因着他的身份,魔界中人对我亦甚是尊重。但在这里,我终究是个外来者,自然也就免不了一些闲言闲语。虽然我对这些闲言闲语不甚在意,但却也因此与这里不甚亲昵。如今再见到亲人,听着那温暖如旧的声音,我心中的委屈瞬间便涌了上来,眼里忍不住浮起些许湿意。 见我哭了,付忆尘微微一愣,伸出手来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眼中带了些心疼。 “可是受委屈了?对不起,师兄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听了这句话,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来,一把扑进了他的怀中。 “师兄……”我哽咽着唤他,将眼泪鼻涕尽数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付忆尘身体微微一僵,估摸着也未曾想到我会真的扑进他怀中哭,毕竟这十几年来,我真正哭泣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便是当初我被罚在后山面壁五年,也是一笑置之。但他也就呆愣了那么一下,随即便像安抚孩子一般,一边抚着我的头发,一边轻声安慰我。他说了什么,我并没听清,只一个劲地哭着。这段时间以来,莫雨的伤害,陌华的虚情,都仿佛是厉刃一般,刺痛着我的心。我平日里装作没事的模样,也未曾同谁说起过,但那些事情一天一天压抑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将心中的委屈,尽数化着眼泪,宣泄了个够。待到哭完了,心里便也舒坦了不少。 我正了正身子,看到付忆尘的衣服湿了一大半,心中忍不住一阵尴尬,慌忙转了脸。 付忆尘见状却是轻轻一笑:“哭完了,心里可舒服了?” 我面上一热,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番。为了缓解尴尬,我忙转移了话题:“师兄,你怎的会出现在此?” “你被陌华带走之后,我四处寻你,因你四周被他布下了结界,我遍寻不到。后来,有人告诉我,你在魔界,我便找了来。” 结界?我四周?我看看自己左右,却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忍不住在心中一阵叹息。 哎,小小凡人,如何能与魔尊争锋?便是这样一手,足以让人消失于六界而不被世人所知。然而,他付忆尘敢只身前来魔界,他真的就只是一小小凡人? “师兄,你是来救我的吗?” “嗯,我来带你回家。” 一句回家,瞬间暖遍了我的全身。那一夜,付忆尘简单与我说了他的计划,而后便匆匆离开。我知道,他是怕陌华发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看着他瞬间消失的身影,我微微一愣,而后便是无尽的叹息。我知道,有些事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翌日,我终于褪下了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绿衫,穿上了陌华送来的白裙。丝绸的面料,雪白的衣摆,似曾相识。我将头发放了下来,然后重新挽个了淑女一些的发髻,将大部分头发披散了下来。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镜中的脸还是那张平凡到极至的脸,却说不出多些什么,抑或是少了些什么,让我竟是瞬间美了不少。 陌华同嫣然来的时候见到我亦是微微一愣,脸上皆闪过一抹诧异,陌华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目光中似悲似喜。 我忍不住脸颊微烫,被他们以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还真是有些心虚。 “你们……这般看我做甚?” “咳咳,姑娘今日可真美。”嫣然颇有些尴尬地看咳了咳,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闪了闪。 陌华什么也没说,直接走到了桌子旁坐了下来,沉默着看着嫣然将饭菜陆续端上桌,目光中隐隐有些戾气。 见到这样的陌华我忍不住心中一紧,随即便微笑着坐了过去:“陌华,今日你同我吃些吧。” 陌华微笑着点头,而后优雅地拿起了筷子。 “阿颜,你……”吃到一半,陌华忽地开口,似乎很犹豫。 “哈?”听不到后半句,我纳闷地抬头,却只见陌华定定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无事,你多吃些。”陌华顿了顿,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夹了一块鱼放到我的碗中。 “哦。”我冲他笑了笑,继续埋头奋战。陌华时不时替我夹了菜放进碗中,我便报以微笑。其间我也给他夹过菜,他静静的吃下,而后便是喝酒。 这一餐饭,我们吃得意外的开心。直到最后,陌华醉倒在了餐桌上。 我费力地将他扶至塌上,正欲离开,他却猛地拉住我的手。 “阿颜……别走……”他喃喃出声,似悲叹,似挽留。 我的心猛地一抽,疼得我几欲落下泪来。 床上的男子,因为酒醉,脸颊有些微红,却丝毫不显女态。他闭着眼,眉宇间几许张狂,一点哀伤,明明睥睨众生,偏偏又带了几分凄凉。 我静静的看他,目光一寸一寸描过他的眉眼,刻进心底。 陌华,若你心中之人真的是我,我又怎会离开? 说到底我也是个自私之人。当你深情款款地唤着阿颜的时候,你可知我的心是怎样的复杂?当你透过我的眼去看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你又可曾看到我是怎样的痛如刀绞? 你看不到,因为,在你的心里,终究只有那夕颜上神一人。 我苦涩一笑,轻轻将手从他手中挣脱开来,而后将他的手放回床上,替他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来。 再见了,陌华! 我在心里同他道别,闭眼一天,而后毅然转身,走了出去。 碧凌站在门外,神情古怪地看着我,碧绿的衣衫随风摆动,竟有些说不出的沧桑。 “碧凌,你可要随我走?”我微微顿了顿步子,问他。 这些日子以来,我多少也知道些他的过往,还有那名叫魄晓的女子。我虽不愿他与魔界中人来往过密,但他俩几万年的爱恨纠葛,又岂是我一句话便能抹杀的? “碧凌自然是跟随主人。”碧凌说得毫不迟疑,那样的果决让我忍不住升起不丝愧疚。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那句话。 “碧凌,我终究只是凡人莫颜,你若心中有她,便要好好珍惜。一生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之人不容易,别等到失去时,才后悔莫及。” 碧凌的脸色微动,低头沉吟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来,坚定地道:“一日为主,终身为主,碧凌自然是要追随主人。” 我微微一愣,看着他良久,终是点了头。 我并非是个伟大之人,有人追随心中自是欢喜。只是,也因着我并非伟大之人,我亦承担不了那些高尚的责任。 但愿将来,他不会为今日所做的决定后悔。 心里想着,人已朝着院外走去。 第十八章 落玄神君 出了门,我便同碧凌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那樱花林附近。找了那么些时日,我如何也未想到,原来那魔界出口竟是在那里!后来一想,陌华将这里种满了樱花,并送予我,打的估计也是我不会在此好生搜寻的主意。 他真不愧是魔尊,这样的隐藏方式也被他想到了!其实我哪里知道,他的真正用意并非如此呢?只是当时,我的心里是怎样也想不到他的用心了。 等到了樱花林时,付忆尘早已在那等候,见我与碧凌到来,他并无任何惊讶之色,冲我们温和一笑。 “来了?” 碧凌也不说话,只冲他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付忆尘似乎也并不奇怪我身边多了一个人,同样冲碧凌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而后便转身自顾自地念起咒来。 随着他的施法,一道由华光形成的大门凭空出现在我们面前。那门虽然只是一个框架,却很大,仿若城墙一般,青气萦绕,气势惊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凭空出现的门,心中懊恼不已。 难怪我找不到出口,原来是隐形的!还要用什么劳什子口诀法术,这摆明了不要我等凡人进出嘛!难怪他那么放心我四处跑了。这没人说是根本就找不到的东西嘛! 付忆尘转过身来,微笑着同我道:“走吧。” 我点了点头,正欲抬步离开,却在这时,虚空之中猛地传来一声冷笑。那声音我很是熟悉,熟悉得心中一紧。转身抬头望去,只见虚空中几个人影显现了出来,为首的是名男子,白衣墨发,宛若天人。见到那人竟然来了,不知道为何,我中中惊慌的同时,竟然隐隐有那么一丝惊喜。 他,终究还是不愿我离开的。只是不知道他的不愿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夕颜? “哼,落玄,你以为你走得了吗?”陌华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我们,目光轻蔑,语气轻描淡写,张狂得不可一世。 付忆尘回过身来,见到半空中的陌华,亦是一愣,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他便回过神来。而后往前跨出一大步,只身挡在了我的身前。与此同时,碧凌亦是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小步,站在了我的身侧,与落玄形成了掎角之势,将我稳稳地护在了他们中间。 陌华身旁的黑衣女子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她看着碧凌的眼中痛意一闪即逝,随即便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傲。那人我认得,正是那日来我房中训斥素兰的那位魔恃大人——魄晓! 我回头看了看碧凌,见他一脸严肃,神情俨然不动分毫。想来,他从随我离开之时便已料定了今日的结局。只不过,他到底不是木头,也许别人没发现,我却在他眼中看到了那一闪即逝的无奈。 “陌华,今日即便与你一战,我亦要将颜颜带走!”大师兄的态度很是强硬。 陌话嘴角微微一勾,划过一抹冷笑,目光却死死地盯在我的身上,带着控诉。我知道,他是在控诉我为了离开,甚至不惜灌醉他。可看他如今模样,他哪里有半分醉意? 面对他的控诉的目光,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碧凌,看来你是想同我一战啰?”魄晓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嘴角噙着笑,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 碧凌未说话,手中华光一闪,凭空多出一柄剑来。而后,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陌华一行人。他向来话不多,却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是站在我这边的。 陌华亦不出声,仿佛周遭的一切皆与他无关一般,一双眼只死死地盯着我,看得我一阵瑟缩,忍不住退了退。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害怕,付忆尘回过身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冲我温和一笑:“别害怕,有我在。” 那温和的声音轻轻在我心底荡漾开来,瞬间将我那颗不安的心给安抚了下来。 是啊,有大师兄的支持,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如今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明明知道他心中的人不是我,与其在他身边望而不得,痛不欲生,不若一刀两断,就此分离来得痛快。 思及此,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稳稳了心神,身体也站直了起来,抬头坦然地与陌华对视起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陌华终于开了口:“阿颜,我待你不好吗?你竟是这般想方设法地想要离开?” “你很好。”我坦然开口,对于他的好,我并不否认。“只不过……陌华,你对我的好并非因为我!你爱的,恋的,也从来都不是我,你又何必将我绑在身边?与其看着我想着另外一个人,不若就此放我离去,于你,于我都好。” “放了你?放了你……哈哈哈哈……”陌华喃喃出声,低头轻声重复着那几个字,而后笑出声来。只是,他的笑声里,微微带了些苦涩。他忽地一顿,笑声戛然而止,目光中带了狠厉之色。 “阿颜,七万年的寻找与等待,如今,你终于回来了,你却让我放你离去?我告诉你,不、可、能!”他一字一顿地诉说着,说完,他周遭的气息瞬间变的杀气腾腾。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衣衫于风中猎猎作响,气氛压抑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陌华,你何必如此执着?”我轻轻一叹,对他的坚持有些无可奈何。“我说了,我并不是你要寻的那人。我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他仍是执着。 知道劝说已是无用,付忆尘伸手将我往后拉了拉,将我护在他的身后。随即手中华光一闪,一把流光溢彩的琴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颜颜,你小心些。” 我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琴,琉璃似的琴身,一条巨龙盘旋其上,琴尾处是一片祥云,延绵大半个琴身。 “吟霜琴。”我低声唤出那记忆深处的名字,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此刻的他,正屏气凝神,注视着半空中的陌华。 记忆中,也曾有过一人用过那琴。他黑发青衫,温润如玉,是天上地下难得的美男子。他有一个响彻四海八荒的名字,陌华也曾唤过——落玄。 呵呵,我苦笑一声。 落玄…… 原来,他竟是传说中的落玄神君! 付忆尘,哦不,应该叫落玄神君才对。落玄一手抱着琴,一手抚弦,琴音袅袅,化着千万利刃呼啸而去,所到之处皆飞沙走石。 素兰与魄晓皆奋力抵抗,仍被那利刃划出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陌华脸色微寒,冷冷一笑,手指飞速结印,瞬间在他身前布下一道结界,挡住了落玄的攻击。 “落玄,你找死吗?”话音还未落,陌华身形一动,人已到了我们身前,伸手朝着落玄抓去。而落玄手中的吟霜琴亦是随之华光一闪,消失于无形,而后举拳来挡。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二人便已交手数招。 我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觉眼前虚影晃动,拳脚之声呼呼作响。 一旁的素兰与另外的两人,皆纷纷磨拳擦掌,各种术法朝着碧凌身上招呼。 碧凌将我往旁边猛地一推,举剑便同他们战在了一起。 我猝不及防,被碧凌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待站稳之后,便见双方人马,已是打了个难解难分。 碧凌虽为上古神兽,素兰却也非善类,再加上与其一道的两人,以多欺少,渐渐的碧凌便有些吃力起来。而一旁的落玄,虽看似与陌华打了个平手,仔细一看,也能发现,他也有所顾忌。 魄晓站在空中,似是犹豫了一番,一咬牙,手中长鞭直直朝我挥来。 “小心!”落玄与碧凌的声音也乎同时响起。 然而,那鞭子的速度委实太快,一个呼吸间便已来到我的面前。我只能呆呆地看着那鞭子一点一点靠近,根本无从躲避。 那一鞭子下来,不半死也会毁容吧?我心里想着。光是想,就已经觉得身上已满是疼意了。 然而,那疼却并未落实。 千钧一发之际,我身前碧影一闪,“哐铛”一声,长剑坠地,而后随着男子的闷哼声,空气中传来一阵刺鼻的血腥味。 “你!”魄晓显然也被碧凌的行为吓到,不可置信地瞪着碧凌,眼中满是恼怒之色。 碧凌也异常恼怒地抬头望向魄晓,眼中带了些不解:“你竟敢向她出手!?” “我……我没想让你来挡……”魄晓微微一愣,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眼神不经意间投向了陌华与落玄。 此刻,落玄因着方才的变故,手下一滞,被陌华打了个正着。此刻正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落玄也好,碧凌也罢,他们皆是我极重要之人。碧凌或许是因为夕颜上神方才追随于我,但,即便如此,他亦是一心一意地追随于我,甚至不惜性命。而落玄……落玄他自小对我呵护倍至,就如同亲哥哥一般,给了我所有我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的温暖。 然而如今,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因着我的关系,在此身负重伤! 我心中一疼,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地直起了身子朝着那人走去。 “陌华,你可是爱我?” 第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看着皆已带了不大不小的伤的两人,我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定定地看着陌华。 “陌华,你可是爱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在空气中飘开,然后我看到陌华的身体一顿,停下了攻击落玄的动作,侧过了头来看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诧异与不解。 看着陌华那样的眼神,不知道为何,我的心中忽地就涌起了些许的酸涩。我仰起头来直视他,将心中的涩意逼退了去,让自己的目光尽量坦然一些。我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缓慢而又慎重。 我知道,此刻现场所有的人定然是都看着我。那种如毒蛇般的眼神在我身上来来回回,像是蚂蚁在我身上爬一般,让我心生怯意。然而,我却知道,此刻我是绝不能退缩的!为了大师兄,为了碧凌,为了我自己,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魔,终究是魔。 即便他对你好,即便他与你柔情蜜意,到了你触犯他的意愿时,他仍会毫不犹豫地对你出手! “陌华,你说的七万年我不懂,我的人生不过才短短十余载,于你们这些神魔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在魔界的这段时间里,你对我的好,我亦知晓。”我一边走近他,一边轻声开口。“若可以,我其实,也是想留下来的。”声色并茂地说到最后,真情流露,竟是让我自己亦分不清那话的真假了。我心中一痛,似乎有些湿润浮上眼眶。 其实,爱一个人与否,同那个人的身份并无多大关系,爱了就是爱了。只不过,我刚好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罢了。 随着我的话,我清楚地感觉到陌华原本带着戾气的眼慢慢趋于平和,甚至染上了些许的笑意。看到这样的他,不知为何,我的心猛地一痛,竟是忍不住有了些许的犹豫。 这个男人,他当真仅仅只是因为夕颜才对我好吗?还是,他也曾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真情? 然则,这些都已不重要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男子,狂傲中带着点忧郁,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仿如谪仙。我轻轻地靠进他的怀里,将头放到了他的肩上。我是第一次那样主动地贴近他,那样近的距离,让我感觉到他身上传过来的体温,还有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怀抱很温柔,带着好闻的味道,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让我心动,带了几分苦涩的心动。 “只不过……”我轻启朱唇,苦涩一笑,而后猛地将手中短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温暖的黏稠感瞬间弥漫了我的右手,那鲜红有些灼痛我的眼。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一点一点飘进鼻端,带起一股涩涩的心酸。 陌华的身体猛地一僵,往后退了一小步,低头看了看正汩汩流着鲜血的伤口,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我。他的目光中带了些惊诧,似是没想到我会真的对下他下手,且还是那样的干净利落。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目光从最初的惊诧渐渐变得悲凉,甚至有些控诉。控诉我的狠心与决绝。 他的胸前仍旧插着那柄短剑,伤口正不断地溢出的鲜血将他雪白的衣襟瞬间浸透,染成一朵妖冶的红花。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陌华略重的呼吸声,还有鲜血滴落在地的滴答声。 “你……你当真杀我?”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苦涩。 我心中一滞,快速地将微微颤抖的手往身后掖了掖,藏在了广袖之下,企图掩饰自己的颤抖与害怕。 然而,有些事,不是掩饰便就能抹杀的。我知道,随着那一剑,我与他之间,再无可能。 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痛得我无法呼吸。 然而,我却也只能忍着。 为了能让大师兄与碧凌能安然离开,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他伤了,兴许落玄便能对得过他。 我咬咬牙,把心一横,手中短剑猛地拔出,顿时鲜血飞溅而起,染红了我的衣衫! 陌华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微微有些发白。 “陌华,今日我定要离开!”我强忍着怯懦,仰着头看他,语气异常的坚定。我将手中的短剑对准了他的胸口,为自己的话更添几分气势。 陌华也不管自己的伤,任由那血一点一点浸透衣衫,只是定看我,也不说话。良久之后,他终是侧了身,面无表情地从我身旁走了过去,没再说一个字。 我回过头来,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白衣翻飞,长发飞扬,孤寂而萧索。他走过的地方,有血滴落,汇成一条红色的线。不知为何,竟是同另外一个身影慢慢重叠起来。 那人也曾在我耳边低喃,也曾狂傲放肆。 陌华…… 胸口一阵绞痛,痛得我无法呼吸。我伸手抓住胸口衣服,企图缓解,却终是徒劳。 你可曾爱过一个人?可曾怨过一个人? 陌华,你可知想留不能留的痛苦?你可知道你看着我却唤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时,我的心是怎样欲哭无泪? 如今这样也好,以我之刃,断我们之缘,只求今生不再爱你,但愿来世不再相遇…… 魄晓等人见陌华离开,便也齐齐对我们瞪眼之后不甘地离去了。看着那一行人决然的背影,我的眼中浮起雾气,视线开始变得朦胧。 碧凌走过来看着我无奈地一叹:“你这又是何必?” 我轻轻一笑,伸手拭去眼角的湿润。 “若他心中爱的不是我,留在他身边亦不过是陪衬罢了!” 即便我不美,即便我无能,我的爱人心里也只能有我!这是我唯的坚持。 碧凌看了看陌华的背影,复看了看我,轻轻一叹,而后化着猫样,呆在了我的肩上。 落玄将嘴角的血迹拭去,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轻轻一笑,仍旧是那温润如玉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未曾改变。 “颜颜,我们回吧。” 我不说话,只让他解了我身上的禁锢,转身御风而起,离开了魔界。 看着已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一片粉色樱花林,心中一痛。想起那段美好时光,我苦涩地一笑。 那些所有的曾经,都会随着今日之事,烟消云散。 再见了,陌华。 再见了,我的爱。 我在心里默默同他道了别,而后决然离去。 南柯一梦雨微凉,红尘过往终成殇。 …… “颜颜,你可有话问我?”落玄从身后拉住了我,轻声问道。 我二人之前从魔界出来,一路御风,不过小半日功夫便已回到了堂庭山下。这一路上,我不曾同他说过一句话。说不生气是假的,然而,更多的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尊,而我,不过是红尘蝼蚁,这其中岂止是天差地别? 我回眸看他,那青衣少年依旧风流俊雅,温润如玉。我不知他是从一开始便是那落玄神君,亦或是在之后的某日被他替代的。记忆中,他永远是那谦谦君子模样,对我更是关怀备至。 我自小便不受人待见,落玄的呵护关怀,无疑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阳光。他于我而言,亦兄亦父,从来便是无可替代的存在。然而现在,他却突然告知我,他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我究竟要如何是好? “你又可有话同我说?”我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却也掩饰不了话中的冷意。 其实,我早就知道的。他知晓我所不知的,对我的不同,亦悉数不觉诧异,这些不也是他的不同吗? 只是,我怎么也未想到,他的身份,竟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颜颜,我并非有意瞒你。然,这里终是人间,我若想守护你却又不扰了你的生活,却也只能如此。” “你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人?”我沉默着看他,见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忍不住苦涩一笑。 是啊!身份如此尊贵之人,若非因为故人,又岂会理会我这样一个丫头的死活? 我轻轻一叹:“哎!其实这些也不重要了,你于我而言,亦兄亦父,无论你是否是因为那人,你都是我师兄。” 他沉默,目光沉沉地看了我半晌,终是无奈地点了头。 而后,他用术法将我身上的血迹除去,带着我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而去。 一路上,堂庭弟子见我二人无不投来惊奇的目光。面对这些目光,我不惊不喜,唯沉默而已。 来到山上,远远的,我便见到莫雨的身影。她的身边依旧跟着清扬,依旧是白衣如雪,眉目如画。我以为她会同我说些什么,为着当初她对我的伤害。然,她却只是懒懒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我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怔怔地看着那雪白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可是我一胎双生的亲妹妹啊!曾几何时,曾经在娘胎里相依相偎的两人,已是如今这般形同陌路了? 清扬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半晌,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居然毫发未伤地回来了,不错,不错,嗯,你很不错!” 我微微一僵,抬眼去看他,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不知为何,我竟突然觉得有些唏嘘。 原来,不知不觉中,改变的不止我一人。 第二十章 无关爱情 我同陌华缓步来到山顶堂庭大殿,看着那高大威严的大门,我心中一紧,脚步亦忍不住停了下来。 对于这个繁华的地方,这些年来我的记忆已经渐渐少得可怜了,近五年的山洞生活,反而让我觉得后山的荒凉更为亲切。 此刻,莫雨与清扬早已没了身影,因为是正殿,四处也不敢有门中弟子逗留,唯拓拔敬云独自立于大门前,含笑望着我们。 “回来了?师父在里面等你们。”拓跋的嘴角带着笑,似乎是真的欢迎我们归来。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笑有些……意味深长。他说完后甚至还看了看我,目光中带了几分打量,而后方才转身进了大殿。 我缄默不语,抬头望着那高大的殿门发怔。 “颜颜可是担心?”身边有轻柔的声音响起,温暖如春,柔柔地拂过我的心头。“你且宽心,有我在,我便不会让人再伤你分毫!即便是你的父亲,亦不行!” 我微微一怔,回头看他。落玄就站在我的身旁,天青色的长衫,墨发轻扬。然而,一贯温润如玉的公子,此刻的眼中竟是染上了些厉色。见我回头,落玄身上的戾气顿收,倾刻间便又恢复了以往谦谦君子模样,对我温柔一笑。仿佛方才的模样,是我的错觉。然,我却是知道,那是他对我怜爱所致。 我忍不住轻轻一叹。 好吧!既然他欲保我,那么我又有何不可?总归被保护的总比去保护人的,要来得简单。遂轻轻一笑,转身走进了大殿。 大殿内,爹爹高坐于上,他的脸上带着一贯的高高在上,有些俯瞰众生的意味。而两位师叔分坐于爹爹下首两边,路源是一贯的温柔,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而辜意慎却是一双眼,饱含憎恶。我知道,他从来就待见我,此番归来,多半是不乐意的。莫雨同两位师兄立于下处,神色不明。娘亲站在一旁,见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大殿两侧,还站了些弟子,人数算不得多,却也有那么十几人,皆是直系弟子。 “小颜!”母亲伸出手来意欲上前来拉我,父亲适时的一声咳嗽让她陡然顿住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面色尴尬地看我,进退不是,唯一双眼中透着欢喜。 我想,母亲虽不喜我,却也因着我是她的女儿,还是有那么几分担忧的。起码,她还当我是她女儿。遂冲她点头一笑,算作安慰,而后拱手向高坐于上的父亲与两位师叔行了礼。 辜师叔的脸色很不好,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而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别过了头去。而路师叔亦是忍不住蹙了蹙眉,投向我的目光中带了担忧。想来,近些日子,我呆在魔界一事,已是天下皆知了。 “掌教师兄,我当初怎么说来着,莫颜这丫头留着便是祸害,如今怎样?连魔界都于她扯上关系了,依我看呐,总有一天,她会连同魔界将我堂庭毁掉的!” 这话,不用抬头我也知道,定是我那二师叔辜慎意说的。一直以来,他对我都充满了敌意,这一次,他又如何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身旁的落玄闻言却是轻轻一笑,目光带里带了几分嘲讽,直勾勾地看着辜慎意:“辜师叔,颜颜不过是在那边被困了些时日罢了,你又怎的知道颜颜会同魔界连手灭我堂庭?还是说……其实你已去过魔界同他们确认过了?”一句话说得轻轻淡淡,却是将辜慎意堵了个干脆。 辜慎意被落玄的软话堵得脸色一变,却又无力反驳,“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只得端起师叔的架子来,转头恨恨地看着父亲:“师兄,你这徒弟倒是越发的没大没小了,如今已学会目无尊长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目无尊长?只怕是能做他落玄尊长之人,这四海八荒也找不出几人吧! “尊者,长也,为老不尊者,空居高位,亦不能让众人尊崇。”落玄的语气不可谓不慎重,再配上他温润的气质,真真是拜服一片,让周围的弟子们无不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辜慎意。 又被一阵抢白,辜师叔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对落玄不能如何,只拿那一双眼恨恨地盯着我,仿似要将我剜出个洞来。 对于这样的眼神,我早已习以为常,便坦然微笑地收下了。要知道,在魔界哪天不遇见几个妖魔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相较而言,他们的眼神可比辜师叔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杀意。他们可是毫不掩饰地想要将我拆骨入腹呢。 路源轻柔一笑,转身劝慰:“二师兄,你又何必同晚辈置气呢?莫颜如今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你又何必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最后,辜慎意只得恨恨地哼了一声,而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撇开了脸,只一双眼中的恨意,愈演愈浓。 哎!我在心中暗叹一声。如此心胸狭隘,追逐名利之人,未沦为魔道已是万幸,又怎能成仙?也亏得他这几十来不懈的努力了。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最终会是何等下场? “莫颜,你可知错?”见四下已经安静下来,父亲在上方冷冷清清地开口,气势甚是威严。 知错?为何每次见面,他问的,都是这句?我又何错之有?若说真有什么错,也不过是本事弱了些罢了!而那莫雨意欲杀我,便就没错了吗? 想着这些,我心中也堵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直视高座上的父亲,字正腔圆地答道:“不知!” 父亲的脸色因为我的回答瞬间一变,看向我的眼中,多了几分怒意。 “你……!” “扑哧!”父亲的话未说完,一旁的清扬却突然笑了开,抱住双臂阴阳怪气地笑道:“哟,倒是没看出来,一段时间未见,莫颜师妹倒是长本事了,连……嗯哼,师父也敢顶撞了!”说着还故意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看父亲复又看了看我,其中含意溢于言表。 我略微诧异地抬头看了清扬一眼,此刻,他正神色不明地笑着,在这清冷的大殿里,他的笑容,显得异常地扎眼。父亲的脸色亦随着他的话沉了下来,眸光中杀意一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莫颜!看来,这几年来,为父当真对你疏于管教了!”说着,竟转身吩咐了莫雨去拿鞭子! 母亲慌忙上前阻拦:“师兄,小颜好容易回到来,你这是做甚?”说着对我递了个眼色,让我服软认错。 我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冷笑着与父亲对视。在他的眼中唯冷冽而已,看不到任何的亲情。我这才明白,原来,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莫雨拿来鞭子,递至父亲手中。那鞭子上缠绕着黑色的荆棘纹路,更有黑色戾气萦绕,让人看了有些胆颤。我知道,那鞭,叫做嗜魂鞭。 无论你是人是神,亦或是妖魔鬼怪,在被那鞭打得足够多时,皆会魂飞魄散,甚至永无轮回。因着这样的能力,此鞭被奉为我堂庭的镇派之宝! 落玄握了握我的手,微笑着对我道:“颜颜,若你想走,我们便就此离开。” 我没有看落玄,亦未回答他的话,只静静的看着那玉树临风之人。他亦未开口,冷冷地盯着我,手中的嗜魂鞭紧紧地握在手中。 我同他便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足足僵持了一刻钟。 终于,路源看不过去了,蹙着眉上前劝解:“掌教师兄,你这又是何必?莫颜不过是个孩子,虽说平日里玩劣了些,倒也是识得大体的。我等只需稍加开导便可,你用嗜魂鞭,也委实小提大作了些。” “是啊,师父。”一旁鲜少发言的拓拔亦附和。“师妹被魔界中人掳走,本已是受尽了委屈,如今归来,我们却兴师问罪,只怕会伤了门中人的心呐!” 父亲这才缓了神色,只是眼中仍带着厉色:“莫颜,今日我姑且饶了你,若你今后胆敢弄出什么妖蛾子,我定会亲手灭了你!” 我忍不住冷冷一笑,而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大殿。 对于这样的结局,我是一早就料到的,心中亦无甚感觉。其实,十八年的岁月,足以让我所有的幻想皆化为灰烬。他们之于我,早已沦为陌路。如今这般,也只不过是为着那点仅剩的牵绊让我们皆选择沉默罢了。 落玄跟在我的身后,亦步亦趋,直到走出很远,远到早已不见大殿,不见了人迹,他的叹息声才幽幽的传来。 “颜颜,其实你很清楚的,他们根本拦不住你我,你这般委屈自己……” “师兄!”我打断他的话,顿住步子轻轻一叹。“我并非圣人,但……他们毕竟是我的血肉至亲。而且,离开了堂庭,我又能何处容身呢?” “四海八荒,只要你想,便是黄泉碧落,我亦会带你去。”落玄看着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声音平淡却又异常的坚定。 他说,颜颜,此生我便是负尽天下人,亦不会负你半分! 直到很多年后,我仍会想起那日。那日天气睛好,那青衣男子站在阳光下,清清浅浅地笑着,眼神坚定,满含柔情。 有的人,过尽千帆,他也只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却又无关爱情…… 第二十一章 花开有落 回到堂庭山的日子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般快活,父母的不待见,门中人的指指点点在日积月累中,让我心生郁结。虽然,这些年我早已让自己学会不在意,却也无法将这些忽视得彻底。 在大家异样的眼神中,我在山上呆了半日。这半日可谓是让我备受煎熬。为了让自己过的舒坦些,翌日我便独自一人前往后山,意欲将望月洞收拾一番搬过去。行至途中,忽觉后背一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我忍着痛直起身子,还未回身便听得一声男子的冷笑,而后便有术法破之声传来!我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其它,就地一滚,将那术法堪堪避过。 风声直我耳边飞过,撩起我的发,我甚至看到有几缕发丝被那术法摧断,飘飘荡荡地从眼前落下。我心中一阵后怕,还好我反应快!否则,这一下打在我身上,不死也得躺些时日! 我抚了抚胸口,定下心来,回首一看,我方才站的地方已被砸了一个大坑,术法激起的尘土仍在空气中飘动,看得我又是一阵激灵。 这……是要我的命? 我心下疑惑,抬首向术法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着湛蓝袍子的中年男子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面色铁青,眼中更是带着炽烈的杀意。我忍不住心中一沉,忍者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亦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辜师叔,你这是何意?” “哼!”辜慎意冷笑着看我,脚步可谓是有些悠闲地亦步亦趋,在我身前两米处停下。“莫颜,真没想到付忆尘居然将你从魔界安然地带了回来!不过,就算如此,你活着有又什么用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正欲开口询问,一道术法迎面扑来,我只觉眼前一花,胸口一阵剧烈疼痛,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倒飞了数步,待我稳住身形,便是一股腥甜涌上,忍不住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你……想杀我?”我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不可思议。 辜师叔虽说从小讨厌我,但终究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且这些年来,我一直居于后山之中,若说什么大的冲突,那是万万没有的。而如今,我方才从魔界归来,他便欲取我性命…… 还是说,这中间发生了? “你早就该死了!” “辜师叔,就因为我失手杀了楚萧师兄,你便要取我性命?”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当年楚萧的死虽不是我故意为之,却到底是被我杀。只是,我没想到,时隔几年,他竟然还没有放开。 辜慎意闻言,眼中杀意更盛,手中灵力已开始凝聚。 “你可知他是谁?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用了十余年才将他寻回,可你,可你竟然杀了他!”辜慎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唯一的……儿子?! 五雷轰顶啊!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他什么时候,多出个儿子了?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莫颜,今日我定要取你性命,为萧儿报仇!”说罢,辜慎意手中的法术猛地朝我掷来。 我正欲闪避,然则身体方才一动,胸口便是一阵钻心的疼,让我挪动不得分毫,豆大的汉至额际流出。 哎!我忍不住在心中一阵悲叹。早知今日有此一遭,我便老老实实地将碧凌一起带着不就好了嘛!现在可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看辜师叔那架势,估摸着我这小命怕是要交待在此了! 我,心中再次一叹,无语凝噎中。 正感叹间,眼前已是光芒大炽,辜慎意的术法带着呼啸的风声紧随而至。我缓缓地闭了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嘭!” 响声震耳欲聋,我甚至闻到了泥土的气息,却没有预期中疼痛来袭。 呃,难道说,死太快没感觉? 我慢吞吞地睁开眼,只见眼前青衣晃动,墨发飞扬。阳光下,那男子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替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而后,缓缓地回过头来冲我弯眉一笑,一派温润模样。 “颜颜,你可还好?”他的声音柔和而温暖,天青色的眸子的带着一丝担忧。 我微微一愣,随即又放下心来。有他在,我这命是丢不了了。只是……这落玄倒来的真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性命攸关了才来,这是故意呢?还是故意呢? 估计此刻我的脸色很不好,因为落玄在看到我的脸之后,脸色微微一沉,天青色的眸子中,杀意一闪,而后便回过了头去。 “你伤了她?”虽然他的声音仍旧清浅,却少有地带了几分凌厉。 辜慎意约莫亦没料到落玄会来,更没料到他能轻易挡下了他致命的一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看着我俩。好半晌才端起架子来冲我们高傲一笑。 “怎么,付忆尘,见了师叔也不行礼,这便是我堂庭大弟子应有的礼数吗?”那气势,那派头,真是比落玄这神君更像是神君几分,让我忍不住一阵唏嘘。 落玄却也不恼,双手一负,面容含笑,一副翩翩公子模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方才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你可知,颜颜是我疼入骨髓之人?而今你却伤了她,你说,我当如何处置你?”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又偏偏带了几分无法威严。 辜慎意脸色一白,广袖之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不知为何,眼前之人,明明只是一个不过二十的小伙子,却偏偏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拜服。 “莫颜与魔界有染,我不过是想逞罚她一番。付忆尘,你虽为我派大弟子,但到底也是后辈晚生,你这是想犯上吗?”辜慎意先声夺人,摆出一副凶横的模样。 我心中一寒。 犯上?拜托,明明是你在犯上好吧! 虽然,我对这位二师叔完全没有好感,但这里毕竟是堂庭后山,他也毕竟是我师叔,总不好真的要了他的命吧?虽说他意欲杀我,说到底也是因为我错手杀了楚萧师兄,他这样处心积虑地想要我的命,其实也算是情有可原的。 思及此,我便忍着痛上前拉住了落玄的袖子。 “大师兄,不若……” “不若如何?”我话还未说完,便被落玄打断。他回首挑眉看我,天青色的眸子里带了些愠色,语气也重了几分。“颜颜,他伤了你!而且还想杀你!” 我微微一滞,脸不禁黑了一半。我可不是什么圣女,也没有那些个以德报怨之心。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我有些好笑地看他,而后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辜慎意。“让他躺上几个月便好,毕竟是长辈,还是莫要伤了性命才好。”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行了没几步,身后便有搏斗声夹杂着闷哼声传来。不用回头也清楚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果然,当日我在房里养伤时,便听得有门中弟子私下议论着辜师叔于后山受了重伤之事。 弟子甲:“你听说了吗?辜长老在后山被禁锢于后山的魔兽伤了。” 弟子乙:“是吗?我听说是魔界之人,欲从后山而入,辜长老与之大战受了重伤呢。” 弟子甲:“是这样?唉,不管怎么说,总之,辜长老是受伤了,还不轻!……” 我侧头看了看静坐一旁的落玄,只见他面色如常,还笑盈盈地替削着手中的梨,仿佛什么事均与他无关一般。 见我看他,他轻轻一笑,将削好的梨递到我手上。 “很甜的,你尝尝。”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我疑惑。 “说什么?”他挑眉,不喜不怒,一派温和,甚至还笑了!“这世间之事,与我有关的唯一个你而已。” “好吧!”我无力抚额,咬了口梨,继续躺尸。呃,不对,继续养伤才对。 落玄揉了揉我的头发,站起身来,温和道:“颜颜,你休息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嗯。”我点头,看着他飘然转身。待到他要出门了,我终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大师兄!”见他回身,我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愣了半晌终是问出了口。“你的伤……可还好?” 我清楚地看到那双天青色的眸子里,染满笑意,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亮。 “无碍。”带着笑意,他转身离去,徒留一室阳光。 也就是在那日夜半,我自睡意朦胧间,忽觉有人推门而入。那人一身白衣长裙,缓步行至我床前,在我耳边浅语低喃。我努力挣眼,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却是如何也清醒不过来!仿佛有股无形之力,强行将我束缚住了一般,让我动弹不得。 然,这种动弹不得,又夹杂了些许的意识,让人异常的恐慌。 我拼命挣扎,终是无济于事。直到天明时分,我方才猛地惊醒,汗透衣背。 回想前一天夜里之事,却又只有那若有似无的低声呢喃,以及一双妖魅暗红的眼瞳…… 第二十二章 意外之外 山中的事务向来就不多,何况我有伤在身,加之又不得人待见,便就终日无人搭理,遂除了所有念头安安分分地在房中养伤。每日里落玄会替我送来吃食,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因我体质与所中之术法相左,碧凌在看过我的伤情之后,便下山替我寻药去了。是矣,房间里大部分时间只得我一人。因为一个人委实有些无聊,便央了落玄替我拿些书籍来打发时间。 翌日,我半躺在床上看书,看得正起劲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抹紫色身影便就走到了我的床前。我颇为惊讶地看着来人,记忆中,我与这位皇族师兄并无甚交集,见了面也不过是简单的几句寒暄罢了。许是因着他皇族的身份,他有一份先天的优越感,总是一副高高在的模样,让人无法亲近,而我也不是个会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人。 但,来者是客。虽然我在这堂庭也算不得主人,但人家屈尊前来探我,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冲他谦和一笑:“三师兄怎的来了?” 拓拔敬云也不说话,只站在床前一个劲地看我,上上下下一点一点地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这番情景,怎么觉得相当的诡异?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他:“师兄……这是做甚?” 他还是不说话,半晌之后方才将目光移回我脸上,蹙着眉问道:“你可有何不适?” 我滴汗。无语凝噎中。 他问我有何不适?!我一个重伤在身之人,可不就是浑身都不适的好吧!这还用得着问? “三师兄!我现在身受重伤,你觉得我有何处是适的?”我瞪了他一眼,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若非身体不适,我岂会躺在床上养伤?他这是故意呢?还是故意呢?还是故意呢? 拓拔敬云被我这一瞪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缓步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事物久久不语。 这……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我有些无奈地看着那紫色的背影。 就在我以为他就要沉默而去时,他的声音这才再次响起。 “莫颜,你是如何看待莫雨同清扬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脑中不自觉地闪过昨夜那双妖异的红瞳,以及那名很久以前意欲杀我在梦中的与清扬长得极为相似的红眼人。 他们都让我异常的熟悉,且似乎对我都充满着敌意! 想到这些,我慌忙摇摇头,将那诡异的想法挥去。 莫雨虽对我不好了些,但到底她还是与我骨肉相连的亲姐妹。虽然,她对我有些怨念,也曾出手伤我,但我相信她本性是善良的,只不过被爱恨迷了眼罢了。而清扬虽平日里不待见我,却也从未真正做过什么伤害我之事,毕竟是同门师兄妹,兄妹之情虽不若与落玄来得深,却怎么说都是自己人。 于是乎,我斟酌了一番,给了个中恳的答复。 “莫雨天生聪颖,容貌更是倾国倾城,品性虽傲慢了些,却也是不错的女子。若她能将心思多放些于修道之上,百日飞升是指日可待。至于二师兄嘛……若他心中能容下万物,倒也不失为人杰。” “人杰吗?”拓拔的表情暗了暗,蹙着眉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颇有几分无奈和不解。 若说他有什么不满的,说出来便是了,总是这么欲言又止的,算什么事? “三师兄,你询问这些是何意?”我心里窝火,语气便也就差了些。 “没什么。”谁知这位皇族师兄根本不买我的账,轻轻松松四两拨千斤回了我,而后便转身朝着房外走去。 临到出门前,他顿了顿,回头冲我道:“有些人,并不如表面看的那般,你虽有大师兄护着,但也总该留个心眼。”说完关门而去,留我一人独自疑惑。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就是来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的? 我抚额长叹,这人呐,离凡尘久了,人也变得有毛病起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碧凌带着所谓的药归来,于床畔递予我。一时间,房间里微光荡漾,光华夺目。我低头看着那五色光华的小花,瞬间无奈了! “这就是你说的良药?”我的脸上尽是黑线。 开什么玩笑!就这玩意儿,居然是治我的伤的良药! 碧凌却是慎重地点了点头,道:“迷谷花性温,不比一般丹药般药性猛烈,又能增加修为。主人体弱,服此花可比仙丹更胜。” 呃……我滴汗。想起曾经那位欲送我第一朵迷谷花的迷谷树,我的脸更黑了几分。 哎!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 我低头看着那花:“这花你是何处得来的?” “招摇山啊。”碧凌一脸的怪异看我,顿了顿复又道,“那山得天地灵气,上万年的迷谷树却也不多。此番我还颇费了些力气才助他开了花,取得这一朵花。主人,你就快服下吧!” 上万年的迷谷树? 我蹙了蹙眉,依稀记得,那招摇山中上万年的迷谷树不过尔尔,这朵花该不会就是…… 思及此,我的脸终于全黑了。 这还真是!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你逃也逃不掉。这句话还真是一点也没错。 “他可有说什么?”我接过那迷谷花,一边就着水服下,一边问。 “九鸦言这本是允诺恩人之物,如今赠我救人,也算功德一件。” 果然!我汗了汗。不过,倒是瞬间对这棵迷谷树生出了几分欣赏。 他这般知恩图报倒也不枉我当初挨那一下滴血救了他。 “恩,难为他还记得。”我漫不经心地嚼着花瓣喃喃。如今那家伙已开了花,估摸着也将幻化成人了。只是不知,这万年的迷谷树会生得何等模样。“你方才说,他叫九鸦?”忽地忆起碧凌方才的称呼,我挑眉问道。 “是。”碧凌看着我将最后一片花瓣吞入腹中,脸色正了正,手指飞快结印,随后将一抹微光打入我的体内,我顿觉通体舒畅,一股暖意至腹部漫延至四肢百骸,疼痛亦随之消失。 “恩,这迷谷花当真是不错,早知如此,当初九鸦要送,我收下便是,也就不用你跑这一趟了。”我再低头看了看身体,嗯,甚好,如今倒跟没受伤一般了。 碧凌微微一顿,随即便笑开了:“还真是主人救了他啊!我还道这世间竟出了如此奇人,鲜血能活死人,肉白骨,却原是主人。九鸦这花给了主人,倒也不冤!” 我但笑不语。下床活动了一番,当真是一点无碍,甚至感觉身体比之以前轻盈了不少,想来是那花让我增了些灵力。 “九鸦得了主人灵血,因祸得福,不日便可化形。树木不比飞禽走兽,灵智开得晚,他万年化形,已属不易了……” “唉,碧凌,你变成人之后好啰嗦喔!”我回过头来瞪着碧凌,满脸的不高兴。这家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长舌呢? …… “不若你还是变作小猫吧!” …… 虽说无语,碧凌终是遂了我的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化着了小猫样,呆在了我的肩头。只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对我的态度一直是爱答不理的。 随着伤势好转,我便又开始蹦嗒起来。没了辜慎意这个危胁,加之碧凌陪伴,落玄亦放心不少,便任由我在堂庭溜达。 忽一日,我路过爹爹书房,忽见屋内红光一闪,登时吓得我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呃?那是什么?我疑惑地看了看碧凌,又看了看书房大门,而后低头思考了起来。 总的说来,我并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只是那光委实来得诡异了些。 “碧凌,你说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喵~”回答我的,是一声猫叫,然后便是碧凌的一记白眼。 呃……好吧,这家伙还在生我的气呢。 “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我手抚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嗯……还是进去吧! 于是,我抬脚准备去一探究竟。 “进去之前,你先想想你的本事。”身旁凉凉的声音响起,让我抬起的手一顿。 我侧头,看着肩上趴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碧凌,皱起了眉。 “你就不能消停两天?落玄知道了,不知道怎么埋怨我呢。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我沉默了! 好吧,不得不说,虽然落玄平日里挺疼我的,但真正生起气来,也是很吓人的。而且……我看了看四周,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今日,果然不是个好日子! 遂于碧凌回了房。 然,这件事情,还是在我心中落下了根。在之后的某天夜里,我终是奈不住心中好奇,支开了碧凌,而后避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来到了那书房之中。待我进到屋内,却发现那书房与别的书房一般无二,并无甚特别之处。 难道那日的红光是我眼花?我很是犯疑。 待到我欲退出房间之际,“噔”的一声响,似人怪哼,又似石头摩擦的声音!我身形猛地一顿,寻找声源,却是一面墙壁! 这是什么情况?我纳闷。可等了半晌,却再无声响传出。 难道是我幻听了?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准备再次离开。 “噔、噔” 我身形猛地一顿,回头望向那面墙壁,陷入沉思之中。 第二十三章 书房的秘密 被那怪声再次吸引住的我,在经过一番细心探索之后,终于在书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发现了一处异样凸起。我心中一喜,在那凸起上轻轻一按,随着石头笨重的挪动声,那面发出异响的墙,转、动、了! 我静默着看着面前诡异的石门全部打开,打量着门后的一切,沉思良久。那门后面是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的光亮,让人简历忍不住心中一阵发毛。面对如此未知的黑暗,我直觉是不能进去,心中亦很是抗拒的不想进去。然而,不知道为何,脑中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说着“进去,快进去!”那样媚惑,那样的不容反抗。 我不知那声音从何而来,想做些什么来反抗却偏偏无能为力!身体似乎已经不受我的控制,自顾自地抬脚就往门内走去!就这样,我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步一步走进了那扇门。还未走几步,脚下“叮咛”一声,却是不知从何处来到一条铁链绊住了我的脚,让我几欲摔倒! “呀!”我惊呼出声,身体一个趔趄,摇晃了几下,方才卸掉那力道。好容易稳住身形,没让自己跌倒在地。我正惊魂未定,忽的,“昂~”的一声,暗处一声野兽的怪吼响起! “啊!”我忍不住又叫出了声,瞬间吓得往后跳了一下,慌乱之中的我却是忘记了脚下的铁链,于是很不辛地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随着那声怪吼,两点亮光自黑暗中显现出来!最要命的是,那光居然就在我身前不足两米处,绿幽幽的盯着我,甚是渗人。 我吓得大叫一声,而后不顾形象地往后狂挪数步,惊恐地盯着那两个亮点,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是什么东西?!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点亮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良久后,暗室内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是谁?” 是人?我不可思议地张大嘴,盯着那两点亮光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里,怎么会有人?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是父亲囚禁的什么坏人?可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我想得入神,直到那声音再次冷冷地传入耳中,我方才回过神来。 “不说?” 我打了个寒颤,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得生疼的屁股。而后手指结印,捻了个诀,随即指间出现了一点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暗室。 哎!我方才是吓蒙了,竟是忘了我乃是有法力之人,虽说学艺不精,但照亮这小片地方,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随着暗室渐渐明亮起来,前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亦动了动,而后扭过头来,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带着冷意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吓得我往后又退了退。 “哼!你就这点胆量,也敢进来?”那人的声音很冷,甚至带着些鄙夷。 我定了定神,安抚了下自己的情绪。借着亮光,我看见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坐了一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地上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我也只能从身形与声音中判断出,他应是名中年男子。男子一身黑色长衫,这更让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的双手双脚被一条黑色的大铁链拴着,正是方才绊我的那条。若非那双闪闪发光的眼,又隔了如此近的距离,我想,即便是走至他跟前,亦是让人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见他眼露不屑,我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膛挺直了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畏些。 “你又是谁?怎会在此?”我从未听人提起过爹爹的书房中另有乾坤,更未听过,这里囚了一人,眼前这是情况还真让我费解? 那男子听了我的话似乎有些诧异,微微抬眼看了看我,而后脸色又黯了下去,微低下了头。 良久之后,他喃喃地开口,似乎是说给我听,又似乎是在感叹着什么:“我是谁?我是谁?呵呵,我已许久不曾提起过名字了……久到我已记不得了!” 久到记不得名字?我挑了挑眉,微微有些诧异。他这是被困了多少年才会到连名字也忘记了啊! “你在此多久了?” “多久了?呵呵,不记得了。也许几百年,也许几千年吧!” 几百年?几千年?! 这人几千年也未死,倒也是个特别的。难不成他是妖? 我吞了口口水,瞬间无语了! 他这是傻呢,还是傻呢? “被关了如此久,怎的未见你出去?而且,我怎的从未听说过堂庭有囚禁过何人呢?”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而后便是长长一叹。 “其实起初,我也并非在此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被关在一个山崖下面,后来换到了一个石室,再后来才被关在了这儿。”他的脸上微带着些迷茫,似在追忆非常遥远的事一般。到后来,脸上尽是无奈。 “唉,太久了,久到我已经不记得很多事,很多人了!” 听他这般言语,我心中忽地生出些感慨来。也不知他这是何等大奸大恶之徒,竟是得了这般待遇,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之中,苟延残喘。这样的日子,若换作我,只怕是早已忍不住了断自己了。 我正自感叹间,突然,一个声音猛地在我脑中响起:“放了他!放了他!快放了他!”那样震慑心神,那样的强悍,让我忍不住身体一震!还未明白过来那是怎么回事,我的双手已开始结印!随着一团白光飘出,一阵清脆的叮铃之声刺痛了我的耳膜,火花四溅。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这身体怎么就自发地做出这等事情了? 眼角余光,我看到男子同样难以置信的脸。暗室中一时间寂静的有些可怕。良久过后,男子目光中闪过一抹幽光,沉沉地看着我:“你到底是谁?为何救我?” 为何救你?我能说,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何要救你吗? 我颇为无奈地看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眼神瞟了一眼束缚男子的铁链,那铁链在我术法的冲击下,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嗯……看来是好东西!也许可以弄成一把剑,指不定还会成为神兵利器。我不着边调低想着。 男子见我不说话,复又细细地看了我良久。忽地一声长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也罢,今日就承你这小丫头一份人情!丫头,你可看见我头顶上方的一道金符?” 金符?我一愣,抬头向他上方看去,那里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哪有什么金符啊? “不是那上方,是我头顶!”男人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摇头一叹,想来是对我无奈到了极点。 我忍不住脸上一热,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 “哗啦啦”一阵铁链声猛地响起来,我吓得往后又是一跳。男人在我一番注视下猛地站了起来,一双泛着绿光的眼怒视着我,一副要将我生吞下腹的模样。 他……他不金是想杀了我吧? 虽然我是笨了点,但我好歹也算是来帮他的呀!他怎能恩将仇报?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帮他,却也是实打实地帮了他呀! 我心中既是惧怕,又是委屈,静静地看着他。他也不说话,使劲地瞪着我。一时间,暗室中又沉默了下来,黑暗中的沉默显得越发的持久。良久之后,他终于闭了眼,脸色闪过一丝隐忍,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运气于眼,自然就能看见!” 呃……好吧! 我心中一叹,依言照做。片刻之后,我果然在他的头顶脑门上看到了一道金灿灿的符印!那叫一个光芒四射呀,刺得我几欲挣不开眼! “你只要将这符印揭去,这寒铁便就困不住我了!”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里带了些许期盼,些许狂傲。 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阵嘀咕,就这般简单,他早早揭了去,岂非早就逃出生天了?但这话,我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那人听了,还不得瞪着他那绿幽幽的眼睛看我啊?遂笑了笑,同他道:“这个好办。”而后便走到他身前,伸手去揭那符印。可不知道为何,无论我怎样去抓,却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那符印的实体!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看符印,再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甚是费解。 我明明看见了啊,怎么就是摸不着?莫不是这东西还有其他法门? “哼,你当这上古封印这般好去?”男子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上古封印?我蹙眉。直觉事情有些不妥,却又偏偏不受控制地想要救他! 在这种救与不救之间,我的手已自发地捻了诀,而后一滴鲜血至我的指间滑落滴与金符之上,再然后,我便看见那符——消!失!了! 这是几个意思?我愣愣地看着那片金光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男人似乎也没想到我真的能将那符咒除去,怔怔地看了我几眼,而后猛地将我往后一推,双臂用力一震,“铮!铮!”两声巨大的声音响起,如小孩胳膊粗的铁链,应声而断! 第二十四章 陌上红尘残月暮 男人似乎也没想到我真的能将那符咒除去,怔怔地看了我几眼,而后猛地将我往后一推,双臂用力一震,“铮!铮!”两声巨大的声音响起,如小孩胳膊粗的铁链,应声而断! 我看着地上断裂的铁链,有些怔怔然。 黑衣男子挣开了身上的束缚,心情似乎很好,一声长笑之后狂傲的笑声便就没停过。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狂傲地笑着,声音洪亮非凡将暗室的墙壁震得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诸姓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哈哈哈哈!老匹夫,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报这几千年的囚禁之仇!”说着,他便欲转身离去。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一个炸雷,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慌忙一把抓他:“等等,你,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黑衣男子被我这一拉,离开的身形顿了顿,回过头来淡淡的地瞟了我一眼,眼中带了些嘲讽,让我遍体生寒。 “小丫头,看在你帮我解了符咒的份上,我不杀你。但你记住,我不杀你不代表你可以对我颐指气使!”说完,他轻拂衣袖,挣脱了我的钳制转身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徒留我那只伸长的手在风中凌乱。 诸姓!诸姓!! 他居然是诸姓!!!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头脑混杂,不知该如何是好。 传言两千年前,南荒土地肥沃,水草丰盛,火族人于此安居乐业。忽有一日,一赤焰金猊兽至天而降,口吐烈火,将数千里土地化为焦土,寸草不留。甚至之后的十余载,滴水不落,让南荒彻底化为荒漠,火族更是所剩无几。 火族之长赤帝上表天界请求天神代为收服,上界派了天兵天将来捉,却是大败而归,未伤及其分毫!天帝大怒,派了火神、赤霞仙子等数位神仙连同赤帝一起,与赤焰金猊兽大战了数月之久,方才将其封印于火族神器赤铜火玉盘中,而后镇于赤焰山中。 然而那一战,众神虽将其封印,却也是付出了赤帝羽化,火神重伤的惨痛代价,可见其修为之高,能力之强!而据我所知,那赤焰金猊兽正是名唤诸姓! 若他便是那诸姓,而如今我却是放了他,岂非是闯了大祸了? 思及此我脸色一白,慌忙抬脚追了出去!屋外月凉星稀,微风轻拂,一片寂寥,却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啊! “哎!”我忍不住轻声一叹,心中满是懊恼。我怎的就没问问他是谁,便将人给放了呢?若此诸姓当真乃彼诸姓,我当如何是好? 虽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就将那人给放了,但放了人却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诸姓不是被镇于赤焰山中吗,又怎的会出现在了爹爹书房之中? “逆女!”我正自不解中,一声怒喝自身后传来,我回身一看,忍不住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 身后以爹爹、三师叔为首,浩浩荡荡地站了数十人!一个个皆怒目瞪着我,其中包括我那同胞妹妹与几位师兄在内。 “爹~”我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因为心虚,脚步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父亲却只是瞪了我一眼并未回话,而后便朝着书房里看了看。三师叔路源顺着父亲的目光看见了大开的书房门,立马消失在了原地,一个呼吸间人已在书房内了。 路源再次出现时,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朝父亲摇了摇头,而后转过头来看我,目光中似乎还带了些不解和叹息。 掌教爹爹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至,沉着一张脸对我吼道:“你都做了什么?” “我……”我有些心虚,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只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发一言。看如今这情况,只怕我这货是真的闯大了! “莫颜,可是你放了密室之人?”耳边传来路源温和的声音,如清风般拂过我的耳际却偏偏又带了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我抬眼看去,只见一惯温和的三师叔,此刻面上却是带了几分厉色。 “是……”我犹豫了一下,怯怯地答道。虽然知道此番必是闯了大祸,却也是不愿欺骗隐瞒的。 “你!”爹爹见我承认,气得举手便要打我,吓得我浑身激灵,下意识地想要闪躲,身体却又一动不得分毫。幸得路源师叔半路伸手拦截住了爹爹的手,否则那一巴掌若是打实了,只怕我非得当场见红不可! “莫颜,你可知他是谁?”路师叔的脸色沉了沉,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仪。 “知……知道……他方才说了。”我嗫嚅道。虽说知道得晚了些,却到底还是知道了。 父亲听了我的话,瞬间暴走,一步跨了出来,手再次扬了起来,怒喝之声传遍整个院子! “逆女!知道你还放了他!你是想天下大乱吗?” 我吓得慌忙往旁边闪去,看着父亲在路源的阻拦下奋力挣扎。心中不免暗自唏嘘:还好有路师叔帮忙拦住父亲,否则,就目前这状况,我估摸着非得被打个半死不可! “师父,莫颜放走的是谁呀?竟有致天下大乱的能耐?”清扬蹙了蹙眉,目光扫了我一眼,上前问道。 爹爹轻轻一叹,放下被路源拉住的手,道:“我堂庭先祖本受天界重任安生于此,一直以来倒也也安乐。然,两千年前,南荒现上古凶兽赤焰金猊兽诸姓,以至其千里焦土,十年大旱,火族人更是几近灭绝!后来,赤帝上表天帝,天帝派了火神,赤霞仙子等数十位仙人前去斩杀。大战持续数月,最后赤帝借烈炎之体以太乙火真将其斩杀封印。那一战,火神重伤,赤帝也因此羽化。” “这些不过是天界神仙之事,又与我们堂庭何干呢?”拓拔敬云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那一战,我虽未经历,却也在书中有所见闻,只道是那诸姓封印于赤焰山中,怎的又到了堂庭? “堂庭先祖与赤帝乃好友,曾受他之邀前去相助。赤帝弥留之际,曾托付先祖好生看守。先祖因有其职责未能离开堂庭,后来便将诸姓迁至堂庭山中,将此重责传与下任掌教,到为师,已有两千年之久了!” “哼,莫颜,二师叔说你与魔界勾结,如今看来是确有其事了!”莫雨轻哼了一声,满是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莫颜啊莫颜,你还真是……哎,我怎的有你这样的姐姐呢?” 我脸色一白,手握了又握,终是无力垂下。而今事已成定局,我做何解释均是惘然。我唯一担心的,是那诸姓可会再起祸乱? “逆女,看你干的好事!若黎民受苦,你将难辞其咎!” “师兄,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不如先想想法子补救吧!” “是呀,爹,我们先想办法补救才是正理,至于莫颜,不如就先关起来,等事情过了再来处置。”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商量着如何处置我。这里面,唯两人未出声,一个是落玄,一个是拓拔敬云。 落玄不出声我能理解。上神之尊,岂会与我们这等凡人计较?但拓拔敬云不说话,倒有几乎出乎我意料,便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敬云师兄见我看他,原本微蹙的眉,越发皱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看我,看得我竟有几分背脊发凉! 这……貌似我未得罪他吧?他那是什么眼神?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最后爹爹拍板,将我压入地牢,等候处置。 爹爹发布命令后,落玄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我慌忙低头大声道:“莫颜任凭发落!但求爹爹能全力缉拿诸姓,莫颜……无怨!” 落玄的身形一滞,天青色的眸子中尽是叹息,定定地看我。 耳边响起他轻声的喟叹:“颜颜,你这又是何必?只要有我在,我便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你又何必受这般罪?” 我抬眼,唯见那双天青色的双眸中满是温情无奈。再看周遭之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毫无反应,想来必是他传音入秘于我。我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冲他一笑,轻声道:“既是我闯的祸,我自当受罚,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师父,由我送师妹去地牢吧!”一直未曾开口的拓拔敬云突然站了出来,向爹爹请命。 他这样的举动让所有人皆为之一愣,包括爹爹。 父亲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最终点了头。 去地牢的路上,拓拔敬云一直不说话,就连碧凌从暗处跳到了我的肩上,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后继续沉默。 我看着肩上的小猫,无奈一笑。而今,能陪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他了。 直到我进了地牢,拓拔敬云这才站在牢门前,开了口:“莫颜,真是你放了那人?” 我耸耸肩,莫可奈何地一叹:“是啊,你不是看到了吗?” “是你心甘情愿,主动放的他?” “什么意思?”我蹙眉。 拓拔一直是个话不多的人,他如今却如此纠结于这个问题,想起我当时的身不由己,我心中一震!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第二十五章 惩罚 堂庭派的地牢,其实与别处的地牢并无二致,只不过少了些刑具同那些惯有的水牢罢了。又因着长年无人犯错被关进来,缺乏打扫,里面的味道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去。 我静静地坐在地牢中,脑中一直回荡着拓拔敬云方才同我说的话。 他说:“莫颜,几日前我半夜路过你房间,见到莫雨从你房里出来……莫颜啊,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这个妹妹,似乎对你成见颇深呐!你凡事多留个心吧。”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同我说这些,但经他这么一说,有一件事我却是知道的! 我此次的异常行为,必然与莫雨脱不了干系! “碧凌,你说,莫雨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低头看着躺在一旁的小猫,轻叹。 碧凌懒懒地抬起那颗小巧的猫脑袋,看了我一眼,而后又将头埋了下去。 “她能对你如何?她的能耐皆拜主人寄宿于她体内的一魄所赐,若主人不喜,待主人魂魄修养完好,拿回便是!左右不过是个凡人,主人不必忧心!” 寄宿的魂魄?我一愣,忙将碧凌托在手掌之中举了起来,让他的目光能与我平视。 “你说,我的魂魄在她体内?”那是什么意思?我现在的魂魄不完整吗? “不是魂魄,只是一魄。”碧凌再次强调,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扭了扭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懒洋洋地躺着。“当年主人魂飞魄散,幸得魔尊陌华与落玄神君苦寻五万年,方才聚集了主人的灵魂碎片,而后两人又折损了一半功力,方才助主人恢复元神。然,主人魂魄受损实在太严重了,虽有他二人齐力相救,却也未能尽好,这才有了主人将魂魄分散转世,让多人以灵气养之,以求快速恢复。那莫雨,便是滋养了主人一魄,得了主人的些许灵力,这才与主人长得极为相似,又能法力高于常人。” 听完这些,我心中一痛。 苦寻五万年,又折损一半功力?这是何等大的付出?他们必是爱惨了那人,否则,也不会如此不顾性命相救。 其实之前在魔界时,我也曾听嫣然有意无意间提起过此事,说陌华为了救夕颜上神折损了一半的功力,而后沉睡了两万年。然而,此刻从碧凌口中听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陌华同落玄……一同折损了一半功力?”我的声音微微带了些颤意,连捧住碧凌的手亦轻易颤抖着。 “是呀。陌华他……爱惨了主人,却因为用错了方法,妄想统一六界以抱得美人归,最后害人害己,说到底,不过为情所困罢了。至于落玄,倒也是个痴情人儿,我跟随了主人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有谁如他那般对你好呢!在天上就不说了,居然还随主人下了界,哎!只是可惜啊……” 我的心瞬间像是被谁抓住了一般,堵得生疼。 他是爱惨了夕颜,还是爱惨了莫颜? 魔界向来以实力称霸,能者居上。陌华为了救那人,竟折损了一半功力,这对身为魔尊的他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这样的他,如何不让人心疼?如何不让心动? 只是,奈何,他那般却不是为了我! 我无力地将碧凌放下,呆坐在地上。想着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千般滋味齐上心头。 之后的几日,我皆在牢中发呆。在牢中本就无事可做,而碧凌的话也并不算多,这样安静的环境越发的让我思念那个人。 想起他亲手为我种下的樱花林,想起我离开时的绝然,还有他胸前的那片血红以及他转身离开时落寞的背影,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刺痛着我的心。 我收紧双臂,想让这疼痛缓解,却终是徒劳。 “陌华,此刻的你,如何了?”我在心底轻叹,闭上眼,一滴泪至眼角滑落。 之后的几日,我断断续续听闻了些外界的事。路源带着三位师兄与莫雨一同下山去寻那诸姓,我本以为有落玄在,应当大获全胜的,然中途却是出了差池!莫雨为救落玄受了重伤,幸得清扬拼死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听到这些时,我心里没太大起伏,只觉得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没让那诸姓起什么乱子! 之后又过了几日,我被人带到了堂庭大殿中。 殿中分两排站了不少人,个个面色不善,气压逼人。看着那高高在上仿若谪仙的男子,我知道,我的审判时刻,到了。 二师叔因为之前被落玄打伤了,还在养伤并未出席,倒是三师叔站在爹爹边上,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莫雨同清扬因为同诸姓一占受了伤,亦未到场。拓拔一人站于末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神色不明。唯一让我不解的是,落玄居然不在! 这样重要的时刻,那位堂庭派的大师兄居然不在场,这让我很是费解。直到后来,我方才知道,原来那一日,落玄不是不想来,而是被莫雨缠在了房中来不了。 我淡然地冲爹爹行了礼,便站在一旁等他发话。这样的时刻,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便就不开口了。 爹爹瞪着我好半晌才开口:“莫颜,你可有话说?” “莫颜……无话可说。”无论是何原因,放人的是我,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并不辩解什么,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好!”爹爹被我的话一呛,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我估摸着,那一刻他连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有了想杀我之心。 因为,接下来,他的行动印证了这一事实。 那天,父亲坐在高坐上还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我也没怎么用心听。只知道其意思大抵是说我勾结魔界,放走了诸姓,连累清扬与莫雨受伤云云,罚我受噬魂鞭刑! 噬魂鞭,噬人魂魄,散人精元,便是神仙,亦抵不过它的神力,况我只是一名魂魄不齐的凡人! 父亲的话方落,碧凌“喵呜”一声,至我肩头跳开了去,而后转瞬便跑得无影无踪。我也没理会他,只看着父亲手持黑色的噬魂鞭,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 他说,莫颜,今日罚你,是为天下苍生! 我苦笑着闭了眼。 其实,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他所谓的天下苍生,主要是莫雨罢了。若此番莫雨并未受伤,我想他是绝对不会如此重罚我的,毕竟我也是他的女儿。然而,莫雨却受了伤,据说,还伤得非常严重,那么一切便就不一样了!他的眼中,永远只看得见天赋异柄的莫雨,而我却害她受了重伤,所以,他要为她报仇!所以,我该死! 在场的没有一人为我求情,我的人缘一向不好,在他们眼里,我向来是一无是处,多我与少我并无太大差别。甚至少了我,对他们来说,是少了一个拖后腿之人。更何况,我犯了错,还因此连累了他们心目中最棒的莫雨师姐,就更不可能为我求情了。 一时间,大殿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亦能听得清楚。我听到鞭子破空之声,然后“啪”的一身,落在了我的身上。 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一下,两下,三下……破空之声不绝入耳,身上的衣服在鞭子的抽打下早已裂开,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我要紧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也不知挨了多少下,耳边尽是鞭子的呼啸声。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疼痛让我终于忍不住,叫喊出声来。我甚至能感觉我的魂魄在鞭子的抽打下一点一点地消散开去,夹杂着疼痛的晕眩感越来越强。 中途,拓拔也曾上前来阻止,替我求情,却被爹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凌厉,他道:“难道你也想同她一样背叛堂庭?” 拓拔握住鞭子的手紧了紧,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我们都知道,他能进堂庭,当初是那般的不容易,他的向道之心亦是那般的炙烈。想当初,便是那皇位摆在他的面前,亦无法憾动其分毫,何况一个与他无甚交集的我? 我抬眼冲他浅浅一笑,张嘴想说声谢谢,却是一口腥甜涌上,终是无力开口。 拓拔面色一沉,有些不忍地别过头,朝后退了开去。 “师妹……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为何道歉,如今落到如此地步,本是我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我很想告诉他,不必道歉。然而,我终究是无力再说话。意识已经有些涣散,我倒在血泊中,身上几乎没有了一处完好的,只有斑驳的鞭伤,以及一片猩红。 我抬眼看向父亲,此刻的他手握噬魂鞭,毫不留情地抽向我。即使我已是浑身是血,在他眼中我依旧看不到任何怜惜,我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恨意。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我也是在那一刻才终于明白,原来,他是想要我的命! 第二十六章 再入魔界 我抬眼看向父亲,此刻的他手握噬魂鞭,毫不留情地抽向我。一下又一下,即便此刻的我早已浑身是血,我仍然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怜惜,甚至在他的眼中我隐约看到了恨意。 回想之前所听说的事情,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的恨意从何而来。他在恨我放走了诸姓,害的莫雨身受重伤,差点香消玉殒!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他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血,从各个伤口处蜿蜒而出,身上绿色的衣裙早已经看不出它曾经的颜色,只余一片血红。身体渐渐变得麻木,抽到最后我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倒在地上,承受着那一鞭又一鞭落下。 渐渐的,我的意识开始朦胧,眼前的事物亦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我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看看那人,看看我在这人世间的血肉至亲,然后问他一句,为何如何待我?然而,却终究是徒劳。耳边只有那清脆的鞭声同满室的血腥味。 从小不疼爱我,我不怪他,五年的禁锢,我不怨他,不闻不问,我亦不恨他,然,此刻,他为何却要如此的狠心,意欲置我于死地!甚至欲要我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胸口仿佛被剜出了一个大洞,许是因着身上的伤,我却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莫名的悲哀,那一块空落落的,有风呼啸而过,凉凉的,空空的。不知道为何,我忽地就想起了那个站在樱花树下的白衣男子,那样张狂而又带着悲伤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满是傲气却又有着化不开的哀伤。我想起那日初见,霞光万里,他一身白衣御风而来,带着莫名的熟稔,他问我可有听说过鸣月?想起那夜他在迷谷树下拥住我,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说:阿颜,竟真的是你!想起那日他在樱花树下问我:阿颜,我种了这些樱花,你可喜欢?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同他之间有这么多的过往!原来我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从来不曾!原来是如此的思念他!原来……原来我到临死前,唯一的愿望竟是见他一面! 意识朦胧间,忽觉有清风拂面,旋即一股清淡的幽香窜入鼻端,让我意识为之一振。费力睁眼,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蹲在我的身旁,长长的发从他的肩头垂落,落在我的胸口,风光霁月,宛若天人。 他好看的眉轻轻蹙着,眼中盛满了心疼与担忧,想要伸手来抱我,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最后只得蹲在我身旁,看我。 他问,你可还好? 我想笑着回应他,可嘴角刚才轻轻一扯,却是一股腥甜涌上,那笑便生生僵在了嘴角。 我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其实,朦胧的意识,已经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有些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来了,还是只是我临死前的幻象。我曾无数次地盼望着他能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然后问我那么一句,你可还好。然而此刻,他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了,我却有些分不清是梦境抑或是现实,只觉满心的欢喜。 “你是何人?”我听见爹爹怒喝的声音。 听见有人说话,陌华这才微抬了眼,面寒若霜地看向站在前面手持噬魂鞭的爹爹,眸光中杀意一闪,冷冷开口:“是你伤了她?” “莫颜勾结魔界放走诸姓,这,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 “哼!区区一个诸姓,你也敢伤她!”陌华的声音很冷,说话间身上戾气暴涨,让殿中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生气了! “哼!好大的口气!你把自己当谁了?来人!给我拿下!”父亲的话音一落,殿中弟子便一拥而上。 陌华冷笑一声,广袖一挥,一道华光扫过,那些个弟子们便纷纷倒飞了出去!顿时,殿中惨叫声一片。 他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倒在地上哼哼的人,一双眼只死死地盯着父亲。 “莫湛,今天便让你尝尝伤她的后果!”说着,陌华双手结印,手中白光暴涨,而后便朝着父亲挥了过去。 父亲慌忙来挡,却被震飞了出去!一声巨响,大殿的墙壁被父亲砸倒了去,他趟在一片瓦砾之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路师叔见状,忙扔了一个法术,人迅速朝着父亲掠去。 陌华身体微侧,避开路师叔的术法,却见他已然落在了父亲身旁将他扶了起来。 “陌华……”见他再欲出手,我强忍着痛唤他。 因为身体的虚弱,我的声音很小,在一片吵杂声中,几不可闻,我甚至以为他听不见,然我的话音一落,他凝聚灵力的手立马顿住,回身看我。我心中稍喜,艰难地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旋即,我便见他好看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我想再说话,可刚一张嘴便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呛得我一阵咳嗽,差点背过气去。 陌华慌忙回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我。一股暖流从他手心出传来,我知道,这是他的术法。他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殿中东倒西歪的人,背对着父亲冷冷地开口:“莫湛,今日便看在阿颜的份上,放了你!若有下次,本尊定让你堂庭片甲不留!”说完便抱着我往外走。 忽地,一阵清风拂过,眼前青色晃动,一名青衣男子挡在了我们面前。 碧凌呆在他的肩上,碧绿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陌华见到他,脸色微微一沉,声音中带了怒意:“你让开!” 落玄低头看了看他怀中的我,天青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愧疚,复又抬头望向陌华,沉声说道:“你不能带她走!” “哼!”陌华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落玄,你觉得你拦得住本尊吗?” 落玄俊秀的眉轻蹙:“陌华,你可知,你此次带走她的后果?” 后果? 陌华挑了挑眉,复又低头看我,我忍不住心中一颤。 是啊,我此番这么一走,今后便再无回堂庭的可能了! 可我有的选吗? 没有! 一点选择也没有! 遂,我闭了眼,不再看他们一眼。闭眼的瞬间,余光中尽是落玄无奈心痛的脸。 对不起,大师兄……我在心中默叹。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样出的堂庭,我那之后因为虚弱晕死了过去。待到再次醒来时,我已在魔界之前住的樱花小筑中。 陌华坐在我的床畔,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夜明珠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漾起一层暖暖的光晕。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看书的速度不慢,几盏茶的功夫,已将那书翻了一半。我亦不打扰他,他静静地看书,我便静静的看他。直到月上中天,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才惊觉我已醒来。 陌华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转过头来看我。我轻轻一笑,想从床上坐起来,可刚一动,浑身就钻心地疼! 他娘的!我这浑身的伤啊!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陌华面色微微一沉,伸手轻轻地将我扶起来,而后淡淡地开了口:“如今你神魂受损,恢复起来的时间要长些,这些日子,你便在此处好生休养吧!”说完,他起身便往外走,淡漠而疏离。 “陌华……”我开口叫他。陌华的身形一顿,却并未回身。 我心中一颤,如今他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想着曾经那一剑,我心中也是愧疚的。当初用了那般的决绝的方式,他却仍在我危难时刻救了我…… 如今,看着陌华站在门口的背影,我又能说什么呢?这都是我自找的,不是吗? “谢谢!”过了许久,我终究只说了那两个字。 此刻,我已找不到比这两个字更好的话了。谁知,陌华听后,连头也未回,直接便离开了! 这…… 我颇为无奈地看着那敞开的大门,还有那走的决绝的背影,一阵风中凌乱! 我说,我尊贵的魔尊大人诶,好歹你也给点吃得呀!我饿呀! “呦!”一声清脆的女声蓦然响起,随着那声音由外走进来一名黑衣女子,眉目如画,英气逼人,可不正是那魄晓嘛。 “看你这嘟着嘴的模样,是对谁不满呐?” “呃……魄晓?”我收回思绪,忍不住朝他身后看了看,却并未见到碧凌的身影,忍不住心中有些生气。“这个家伙,有异性,没人性!真是岂有此理!” “姑娘这是说谁啊?” “哼!说谁谁知道!”我撇撇嘴,哼了哼。这个碧凌,见到魄晓就不要我这个主人了,真是根墙头草! 魄晓咯咯一笑,也不追问,对着房外吩咐了一声,便见几名侍女端着饭菜进了来。一看见吃的,我双眼放光,可仔细一看,全是清淡素菜,我的脸又垮下来了。 什么嘛!我现在是病人,还给我吃这些! 魄晓却是轻轻一笑,道:“这些是药膳,你身子弱,尊上怕你虚不受补,特地让人替的弄的,你还嫌弃啊?” “哪敢啊!”我撇撇嘴,压下心中的不情愿。“我现在在你们的地盘,哪敢嫌弃你们呀!”若你们一个不高兴,饿死我都有可能,那样我岂非得不偿失? 我本欲下床,可身上一动便钻心地疼,魄晓便命人拿了张小桌置于床上,叫了人喂我。 有人服侍,我亦乐得清闲。只是,接连几日如此,我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我什么时候能下床?” “想下床了?”魄晓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这才继续道,“嗯……还是再等等吧!” 呃…… 好吧!我无语凝噎…… 第二十七章 福兮,祸所依。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皆待在房中养伤,并未外出。而那天之后,陌华也再未出现过。倒是嫣然自那日后的第二日开始,便一直来陪着我。 她仍会说些有的没的,却再也未说过关于陌华的任何事情。 碧凌也偶尔会出现在我身边,却仍旧是一副小猫样,他甚至会三五不时地带些药膏来予我。 “这些药擦了不会留下疤痕。” 他说。 看着手中他递给我的小小瓷瓶,我苦涩一笑:“本来便不是什么美人,留不留疤又有什么关系呢?” “姑娘,您只是不爱打扮而已,您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只怕是左使大人,也未及你三分呐!”嫣然在一旁轻笑,眼中意味深长。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回话。那素兰真身乃是一头九尾狐,狐族乃天下第一媚,其容貌自然非凡,便是天上的神仙,亦有不少逊色的,我区区一凡人又怎能与之相比? 左右不过是名妖罢了,我堂堂一人类,去同妖比,何苦来哉? “碧凌,堂庭现在……” “主人,他们如此待你,你还牵挂他们做甚?”我话还未说完,碧凌便一口打断。他的表情不太好,语气也是难得的深沉。 “他们如何待我?”我挑了挑眉,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虽说父亲下手狠了些,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我犯了错。犯了错受些惩罚也无可厚非。” “你可知你……”碧凌急切地想说什么,却又忽地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竟是闭了嘴,不再言语,只拿那双碧色的眼瞳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好不疑惑。 “如何?” 他看着我不说话,眼中是隐隐的悲痛哀伤。良久之后,他终是无奈一叹:“算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这…… 望着碧凌离去的背影,我沉默。他这欲言又止一副便秘状,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我说错话了?还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了?明明没有啊!他这又是为那般? 我颇为心塞。 后来,我再见到的碧凌便就是一副猫样,无论我用尽各种办法同他说话,甚至不惜讲笑话给他听,他却也再不肯搭理我。最后我也气了!哼,不理就不理!难不成我还非得看他的脸色过活不成! 哼!看你傲娇到什么时候! 再后来,我身上的伤渐好,身体也不复虚弱,便能下床走动走动,却也只局限于在小院内活动。 在院里养伤久了,我也闷得慌。一日,我趁着碧凌不在,支开了嫣然,独自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魔界乱逛了一番。 其实,魔界中人虽说行为乖张了些,却也是性情中人。至少,大部分人是如此。在这里这么些日子,我也开始喜欢起这里人的坦率。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眼前一点粉色飘过,我微微一怔。抬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粉白之色,落英缤纷,美若仙境。我这才恍然,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是来到了那樱花林中。 虽然,现下早已过了花开的季节,那樱花却仍旧开得灿烂。白的,粉的,开满了枝头,紧簇在一起,好不热闹。 望着那樱花,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日樱花树下的男子。一点孤傲,一点柔情,一点期待。 他说,阿颜,我种的这些樱花,你可喜欢? 那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然而,如今再站在此处,却早已是另外一番光景。 “陌华……”我伸手抚上那细碎的花朵,轻轻唤出心底那个藏了许久的名字,感觉有什么浮上眼框,涩涩的,带了些疼意。 “嗯。”身后忽地一个男声传来,轻轻的,柔柔的,带着点温柔,带着点淡漠。我一愣,回头望去,便看见了我唤的那人。 他仍旧是当初的模样,白衣墨发,眉间一点狂傲,一点悲伤,花瓣轻轻地从他身旁落下,风光霁月,宛若天人。 “陌……陌华?”我吓得不轻,手一抖,竟是将那朵花给扯了下来!枝条因为突然失去了压力,弹了出去,那满枝的花瓣便就因为这晃动而落了下来,撒在了我的身上。 他……他怎会出现在此处?是早就在,还是刚好我叫他名字的时候? “嗯。”他目光沉沉地看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尽是淡漠疏离。他这副模样让我心底又是一颤。想起当日我离开时的决绝,如今却又被他救了回来,我心中不免有些尴尬。 “那个……你怎会在此?”我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问他。然,话刚一出口,我却忍不住又笑了。“是了,你是魔尊,这里是魔界,你在哪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他不说话,仍旧只是看着我,目光沉沉,看得我好不尴尬。 其实,这段时间我不是没想过去见他的,却又不知见了他该同他说些什么。毕竟当初是我执意要离开,甚至不惜伤了他。人家不计前嫌的去堂庭救了我,本已是仁至义尽,更何况人家还带我回来,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让我养伤。如此大恩大德,我本也早该道谢,却总是没那份勇气去找他。其实,按理说,我在他的地盘,他是这一方的至尊,我与他相见,本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然,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虽并未刻意去找他,他却也未来见我,即便是出行亦未撞见过他! 我估摸着,他亦是不大乐意见我的,便越发没好意思去找他。这时间一久,近乡情怯,我便也就不敢去见他了。 如今这突然一见,我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花,还是那花,人也还是那人。只是,我同他之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也似乎多了些什么。 我转过身去,抬头看着那满树的樱花。一阵清风拂过,那花瓣随风飘落,洋洋洒洒,好不美丽。我静静地看着那飘落的花瓣,沉默。而陌华似乎亦没有开口的打算,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我的边上。一时静默,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耳边还有他浅浅的呼吸声。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过了许久,我终是轻轻一叹。 “你……还好吗?”他不说话,便只能我先开口了,不然,如此沉默下去,我真不敢说会到什么时候。 “嗯。”又是那一个字,若非此前的他并非如此,我几乎要怀疑,他就只会说那一个字了! 我郁闷地看了他一眼,忽地就生起气来,不知道是因为他这样的态度生气,还是因为自己因为他这样的态度生气而生气,总之是气起来了。遂一咬牙,赌气般转身离开。 “不走走?”没走两步,陌华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我忍不住身形微微一顿。心下犹豫了片刻,也不说话,转身换了个方向,往林中走去。 陌华仍旧跟在我身旁,亦步亦趋,却不肯多说一个字。 我在心中苦笑不已,如此行径,倒与他之前大相径庭。还是说……他已经放弃了? 我不知道,神魔的世界我不懂。他们的寿命也有千千万万年,而我,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多谢你不计前嫌救了我。”我想了想,这谢还是要谢的,免得被人说不知礼数。 陌华没说话,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待到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道:“你这是在道谢?” “啊!”我跟着停下了脚步,有些莫名其妙地回望他。他不是听到了嘛?明知故问嘛不是。 “对于我的救命之恩,你认为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一句道谢,就好了?”他挑眉。 “啊?那不然……你想如何?”不这样还怎样?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宝贝可孝敬他。更何况,他一魔尊,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啊?就算我有,也入不了他的眼不是? 陌华沉默了片刻,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他抚了抚下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得我背脊发凉,一阵鸡皮疙瘩狂冒。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他却是轻轻一笑,摇头叹息了一声:“算了,如你这般,便是让你报答,你也是不肯的。” “什么呀!”我不服气抬头抗议。“虽然我一无是处,但,知恩图报也还是懂的。你说吧,想我怎么报答你?” 陌华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道:“你也知道你一无是处?明知道自己术法不精,还不懂的保护自己!你啊,何时才能让人省心?” 这…… 我沉默。在自己家里都有危险,时刻提防着身边的人,那我这日子还要不要过啊? “不若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也好少去这时刻的挂念。” “哈?”我茫然抬眼,入目是那双深黑色的眼,目光沉沉。正自疑惑间,只觉眼前一暗,嘴便被一阵温软堵住了。我惊得张大了嘴巴,那人却是趁此机会,探入了我的口中,与我唇齿交缠。 他的吻比我想象中的要温柔,完全不似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霸道,却足以夺走我整个呼吸。我只觉浑身无力,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不让自己跌倒。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让我的思绪越发的迷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快不能呼吸了,陌华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我,却仍将我搂在了怀中。他用头抵住我的额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我的脑袋还处于浆糊状态,只觉得浑身发烫,所有的感官还留在方才的那个吻上,唇齿间尽是他的气息。我整个身子软得几近无力,若非他手臂的力量支撑着,估摸着此刻我早已摔倒在地。 “你还是这样比较可爱。”他轻笑着在我耳边呢喃,声音低沉性感。 我面上腾地一热,慌忙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反手握住。 “你……你放开!”因为紧张,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陌华挑了挑眉,静静地看了我一瞬,却忽然是冷冷一笑,放了手。他什么也没再说,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转身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出了很远,他的声音才冷冷地传来。 “作为报答,你就留在魔界吧!” 第二十八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作为报答,你就留在魔界吧!”他虽然在说着让我留下的事情,但他的声音却如寒冰一般冰冷,仿佛方才温柔地亲吻我的人不是他一般,冷漠而疏离。 樱花树下,我静静地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渐行渐远,苦涩的味道在心底慢慢地晕开。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当他爱你的时候,你不喜欢他,当你爱上他的时候,他的爱却又已离去。 到底,是我的爱来得太慢,还是他的爱走得太快?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刻,我的心似乎被万千虫蚁啃食一般,疼,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疼,却又那般蚀骨。 唇上似乎还留有那人的味道,带着微微的苦涩与惆怅,仿佛清风拂过心头,风过无痕。我轻轻一叹,而后再看了一眼那樱花,转身离开。清风萧瑟,万物无声,徒留身后那一地落樱,和着清风,渐行渐消。 。。。。。。。 在经过了那日的偶遇之后,只要我走得远了,便总能在不经意间见到陌华。他仍旧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有时心情好了,他会看多我两眼,若是他心情不好时,他便只当未见地与我擦肩而过,大步离开。 我甚为好奇,作为魔尊的他,如何能做到四处游逛的?他不是应该很忙吗? 为此,我问了魄晓:“欸,我说,你家主人明明很忙,为何又有空到处闲逛?” 魄晓很是幽怨地看我:“你问我?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呃…… “那他是不是不欢迎我回来啊?不然为何每次见了我,总是一副恨不能杀了我的模样?” “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呃…… 我再次无语。面对魄晓颇为哀怨的眼神,我甚为无奈。也许,这位魔尊大人真的不甚欢迎我吧。毕竟,我当初可是狠狠捅了他一刀呢。 然而,我终究没有勇气再去找他谈一次话,害怕他真的忍不住杀了我。每日里仍旧会见到他,或一次,或更多次。日子便就这样维持了近半月。一天夜里,我从恶梦中惊醒,屋外雷霆大作,有大雨落下。我没有点灯,直接起身了披外套来到窗前,看着屋外的雨,脑中想着方才的那个梦。 我已许久未曾做过梦了,而这一次,我竟然又梦到那名白衣男子。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看见了他的样貌! 白衣翻飞,黑发飞扬,转身回眸间眉心的一道闪电熠熠生辉,带着嗜血的邪佞,狂傲得让人心生惧意,似要将这天地焚烧殆尽。然而,他的容貌却又是那样的美艳无双,勾唇一笑间,竟能让天地也为之失色。那样的一个人,集邪佞,张狂,霸气,美丽于一身,那样的魅惑人心让人无法直视。也正是那样个人,手臂一挥间,无数生灵为之诛杀殆尽! 我抚着胸口,平复微喘的呼吸,眼前似乎还有着一片血红,耳边依稀能听到那诸神魔死亡时发出的惨叫,我甚至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那样的惨绝人寰,让我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却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恼。 为何……竟会是他呢? 我轻叹出声,蓦然抬头却发现窗前不远处立了一人,白衣墨发在黑暗中尤为清晰。闪烁的电光照在他身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恍惚,不甚真切。 “谁?”我警觉出声,正欲爬出窗去看,那人却已转瞬来到我的窗前。风光霁月,宛如天人。此刻,他雪白的长衫沾染了些许的雨水有些湿润,却丝毫不会影响他的俊美,狂傲中带着些许忧伤,冰冷中却又透着温暖。看着面前之人,脑中闪过梦中那邪佞张狂之人,我想,他们唯一不同的,便是这股子忧伤吧! 这么久的时光,竟是让那个张狂得不可一世之人,变化如此之大!时间,还真是伟大。 “你怎的起了?”陌华低头看着我轻声询问,一双眼锐利如鹰。 我并未回答他。其实,我知道的,他这段时日里虽不怎么出现在我的面前同我说话,但到了夜里,他总会在我的屋外站上一站。甚至有好几次,我夜半醒来皆能在屋外看到他的身影。时间久了,这渐渐地也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我习惯了他在不远处的守护,只要有他在,我便觉得安心。只是,他从不现身,我便也只当做不知道,却未曾想今夜他会主动站出来。 因着方才那个梦,我心中思绪未平,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遂,将头低了下去。 “怎的了?”他低声询问,细长的手指抚过我耳边的碎发,带起些许的凉意。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不似平日里的冰冷,却是带了些温柔,让我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增添了几分涟漪。 我不知道为何会做那样的梦,然而,我却也隐隐知道,梦中的那些事情曾真实地发生过。也许他们并没有说错,我或许真的是某位神仙转世也未可知。否则,我如何能梦见当年陌华与天界之战? “你……眉心可有印记?”我犹豫了一番,终是问出了口。我虽有感觉那人是陌华,可到底还是有些差别,心中便存了一丝侥幸,希望那人不是他。 陌华抚着我鬓发的手微微一顿,犹疑地看了看我,而后轻轻一笑:“自然是有的。我们魔族与神族一般无二,皆有印记。只不过,我们都喜欢将其隐藏起来。毕竟,行走于世间,堂而皇之地带着魔印,难免有些不方便。” “嗯。”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可能让我看看?” 陌华愣了愣,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目光似悲凉,似怜惜,让我忍不住心中一滞。正欲开口阻止,却听得耳边一声叹息,旋即便见他眉间一道白光飞速闪过,而后一道闪电赫然出现在他的眉心正中,邪佞而张狂! 我怔怔地看着那道印记,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心思百转千回。 是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陌华……”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中因为这乍知的事实而有些恍惚,唯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唤他的名字而已。 手掌之下的身体微微一僵,陌华眼带复杂地看了我半晌,却是猛地拉过我抚在他眉心的手,将我搂进了怀中。 “阿颜!”他的声音极低甚至微微带了些许的颤意,上下蠕动的喉头显示着他此刻的压抑。 他的怀抱一如曾经的厚实,闪电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斜飞的雨水将他的衣衫微微浸湿,带着些许的潮意,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温暖。 我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中轻叹。 哎!为何偏偏是他呢? 若梦中男子当真是陌华,那么,那白衣女子便是那夕颜上神无疑。那样的柔情蜜意,那样的情深似海,便是我这个局外人看了,亦能感同身受。 可是我呢?我之于他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仅仅是那个人的转世替身吗? 我不敢问,亦不想问。我怕他的回答当真如那般,我又该如何面对? 我,终究只是个懦弱的人。 “阿颜……”他将唇贴在我的额前,轻声呢喃着我的名字,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似是失而复得的珍宝,那般的用力,勒得我几欲喘不过气来。 “恩……陌华,你抱太紧了。”我终于忍不住推了推他。随着我那句话,温馨的气氛霎时间荡然无存。 陌华收回手退了一步,眼中的失落一闪即逝。我知道,他在遗憾我终究并非那人。 我苦笑一下,心里仿佛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陌华,其实你一直要找的人,是那夕颜上神对吗?” 他沉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透出一丝不解。 “可惜……我不是她。”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心中勾起一丝苦涩。我抬起头来,直直望进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在那里,我能看到一个浅绿色且平凡至极的身影。 “陌华,我喜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你。也正是因为这份喜欢,我容不得你在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却想着别人。即使这个人可能是我的前世,也不能!” “我知道我很自私,也知道自己很平凡,平凡到丢在人群里,谁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我也有我的坚持。”这份坚持无关身份,无关样貌,无关其他,仅仅是一个女人最单纯的爱恋。 陌华估摸着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这些,沉默着看了我半晌,却是突然笑开。 “阿颜,你能同我说这些,我很是欢喜。” 呃…… 这个不是重点好吧!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却到底没有打断他。 “你确与夕颜有所不同,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淡淡地说着,仿佛这一切于他来说不过是个点头与摇头的差别的而已。“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便是我的阿颜,这点从未改变。” 他说,阿颜,你只需要安心待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我看着窗外的雨,沉默。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但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知道我是夕颜的转世又如何,我要的不是一份转嫁而来的爱,就像我如今爱上的人是现在的陌华,而非几万年前的陌华一般,我要他爱上的是现在的我,而并非因为夕颜。 只是,这谈何容易…… 第二十九章 巴雷隐隐千山外 那夜,陌华陪了我许久。准确地说,是抱着我看了许久的雨。也同我说了些有的没的,大抵是关于某人过去的一些事情。安静下来后,我其实并不多话,反倒是陌华,在那天夜里说了不少的话。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心是那样的孤独与别扭。 他会因为当初的一些小事,记在心里久久难以释怀。却又会因为身份,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独自别扭着。 他问我,阿颜,落玄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我愕然抬头,撞进他一汪秋水的眼眸中,心瞬间柔软了下来。 “他于我来说就像是哥哥一般,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我在他怀中蹭了蹭,那温暖的触感,熟悉的味道无不让我留恋。“在堂庭山的时候,对我好的也唯有他一人而已。我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你的手下伤了。” 陌华沉默,没再说话。 其实,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因着我伤他那件事而耿耿于怀。只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他每次见了我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而我亦不是一个喜欢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没想到,这解释一拖便拖了这么久。 “你今后离他远点。”隔了良久,他的声音才在我的头顶淡淡地响起,带了些许的孩子气。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人,真是傲娇又别扭得紧! “好。”我微笑点头,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头枕在了他的肩膀。屋外的雨,下的淅淅沥沥,而我的心却盈满温暖。 那夜之后,我与陌华的关系逐渐好了起来。而陌华也不复那段时间的冰冷,每日里得了空,便会来我的院子里坐坐,甚至有时候还会在我那里用晚膳。 为此碧凌曾用很可疑的眼神打量我,而后问道:“你同陌华又和好了?” 和好了吗?我们有什么不好的吗? 其实并没有。 陌华只不过是因着故人,对我的心思多少有些纠结,以至于对我忽远忽近。而我,心里虽一直在意着那件事,却也因着那人,硬生生给压倒了心底,一边假装若无其事,一边借着游山玩水,将那些烦恼皆抛诸脑后,自欺欺人。 好在,魔界也是个不错的地方。这段时间以来,我几乎将魔界游了个遍。什么地方,有什么,我几乎快一清二楚了。其实,这里与人间并无二致,甚至还有街道小贩!当我看到大街上的茶馆酒楼之后,差点没惊呼出来! 这……这哪儿是什么魔界啊!分明就是世外桃源嘛! 为此,我郁闷了好一阵子。 不过,魔界有地方可玩,我倒是很乐意的。起码比起游山玩水,我更钟爱美食。虽然,陌华养的厨子手艺很不错,但各地有各地的特色,有些东西还是得去到当地吃才够地道。遂,时常带了碧凌与嫣然一道去逛街游玩。 “流云阁”是我最常去的一家酒楼。那里虽说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家酒楼,其菜色亦无特色,我却甚为钟爱。因为在那里,可以听到许多有趣的传说。有魔界的,有天界的,也有人间的。 点壶酒,叫两个小菜,挑个临窗的位置,听着那些半真半假的故事,日子别说有多惬意了。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比起堂庭山,这里更让我觉得舒心些。 只是…… 不知道落玄如今如何了? 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我离开堂庭那日,他眼中的无奈与心疼我瞧得分明。在这人世间,能真正如此对我掏心掏肺的人,怕也就只他一人了! 只可惜,他的怜爱,我怕是今生无以为报了…… 看着窗外繁花似锦,我心中升起几许无奈来。耳边是各种陌华的风流史,甚至其中不乏我与陌华的。 说来也奇怪,自从我与陌华的关系日渐见好之时,关于我与他的流言蜚语便再也未曾断过。什么癞□□想吃天鹅肉啦,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啦,什么我利用夕颜上神搏好感啦,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听不到的。 好在,我并不是个较真的人。那些闲言闲语,听了也就过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夕颜上神的兵器‘鸣月’现世了!”突然,另外一桌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地传来。 听到“鸣月”二字,我握着杯子的手一顿,隐约想起一年多以前,初见陌华时的情景。若没记错,他当时所寻找的,便是一把名“鸣月”的剑。 “当然听说了,那可是神器呐!但凡神器,皆有灵性。可惜啊,如你我这般人物,别说找不到了,便就是拿到了,亦是无法将其掌控的。” “不过,我们尊上那可是上古时期的人物呐!他与那夕颜上神可是同源之人,若是尊上得到那鸣月剑,那我们称霸六界可就指日可待了!” “只是不知这剑在何处啊……” 称霸六界?!我心头一沉。 他寻找“鸣月”,便是为此吗? 想起当年他寻“鸣月”时的执着,区区一座堂庭山,便让他辗转寻找了半年。若有朝一日,真让他寻得那剑称霸了六界,彼时世间妖魔随处可见,横行霸道,甚至随意生吃人类…… 指不定哪天我还会看到个正在吃人的妖魔,嘴里正咬着一条带血的胳膊,然后对着我呲牙一笑,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那样的情景,单想想我就已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姑娘,你还好吧?”嫣然的声音乍然响起,我恍然回神,看了看她,却见她一双眼正带了些担忧看着我的手。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中拿着的酒杯已倾斜,而杯中的酒流出来已将衣袖打湿。 “没事。”我勾了勾嘴角,努力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估摸着我的脸色不大好,嫣然又质疑地看了我一眼,方才低下头去不再言语。然而,谁也未注意到那一刻的嫣然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这日,因着心中有事,我便早早地回了樱花小筑。回去时路过惜颜殿,恍然抬眼,正好看见陌华站在夕颜的画像前,他仍是一身白衣,紫玉高冠,静静地站在那画像面前。 我微微怔了怔,转头对着嫣然使了个眼色,她便识趣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而我则举步朝着殿内走去。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陌华放在身前的手往身后一放,却并未回头。 我看了一眼那画中人,眉目如画,白衣胜雪,眉心一点焰火,红似鲜血。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夕颜上神的画像,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她与莫雨当真是相像至极,只是她的眉宇间多了些淡漠与慈悲。 “她与莫雨长得还真是像。” “像吗?”陌华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点头。 “但她不是她,气质更是天差地别。那样的女子又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我没再言语,陪着他一同看那画中之人。 “陌华,你……在找‘鸣月’?”我犹豫了一番,仍问出了口。 “嗯?”他挑眉斜睨了我一眼,没正面回答,反倒是有些疑问的口吻。 “你找‘鸣月’是为了一统六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陌华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我,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淡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蹙眉。想着之前想象中的那种可能,我的眸光沉了沉。 “陌华,你可知魔族之人,心思大多不正,若有一日他们得了势,势必会天下大乱呐!”我虽不是什么胸怀天下之人,却也是知道邪不压正之理的。若有一日,邪昌正衰,那天道何存? “哼!在你眼里,我魔族中人就如此不堪?”陌华的眸光沉了沉,声音更冷了几分。 我身体一滞,他这冷冰冰的模样,是要冻死个人?明明方才还是好好的啊,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低了头,原本的气势瞬间消失了个彻底。别怪我墙头草,人家可是魔尊呐!虽然对我客气了点,可到底是魔尊啊!看他这不开心的模样,万一一个不开心,一巴掌拍下来,我还不得当场就去黄泉报道啊! “那你是何意思?” “我……我……”我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并非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尤其是在面对陌华这样的人的时候,我的大脑更是直接成了浆糊。我抬头偷偷瞟了一眼陌华,见他正阴着一张脸,微低着头目光沉沉地望着我。 “怎么,说不出了?”陌华的眼中蓦然地闪过一丝笑意,嘴角轻轻勾起,让原本英俊非凡的脸上瞬间添上了些柔和。 好吧!其实,我就是那个意思。可当着人家魔尊的面,我总不能自讨苦吃说人家族人的不是吧?那还不是厕所里点灯——找死啊! 陌华静静地看了我半晌,倏尔转过身,看了看窗外,轻轻一叹:“数万年前,魔族也并非如现在这般肆无忌惮。” “哦!”我被他看得心虚,根本不敢抬头正眼看他,只是低着头应了一声,陌华又回头看了一眼,举步朝屋外走去。 “我沉睡了这几万年,魔族已然不复当初,想要平复,已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了。” “恩。”我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陌华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我一眼,见我仍低着头不无动于衷,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大步朝前走了。他走得很急,几步走过,瞬间将我甩在了后面,消失在了视野中,独留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我愣愣地望着陌华消失地方向,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跟我解释?想着他近日来的改变,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人!解释个事还解释得这么别扭! 第三十章 春风不改旧时波 那日之后,陌华再也未同我提及“鸣月”之事,而我亦未再问起。我们就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日子倒也过得风平浪静。 “姑娘最近心情不错哦。”嫣然对我如今的状态似乎有些好奇,忍不住旁敲侧击。换来的是我但笑不语。 “可是有何开心之事?” “噗,她能有何开心之事?不外乎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而已。”女子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声音虽好听,语气却不怎么好,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我喝茶的手微微一顿,忍不住在心中汗了一把。这人,要不要这么拆我的后台? 侧头望去,只见一身黑衣的魄晓由远即近,体态婀娜,摇曳生姿。今日的她似乎还特意打扮过一番,一头青丝用发簪别了个漂亮的发髻,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趴在我肩头的碧凌身上。 碧凌在我的肩头微微一抖,毛茸茸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我斜眼瞟了一眼有些不安的碧凌,心中哑然。 “来找碧凌?”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魄晓在我身前站定,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双臂虎视眈眈地看着碧凌,看得他一阵瑟缩。 “你要知道,碧凌可是我的人。”我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甚至带了傲慢。“你得罪我,还妄想带走他,我看你,是想太多了吧!” 魄晓的身体一僵,估摸着没想到我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我。 “你……” “嗯?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我挑眉。虽然我跟魄晓这妮子并没有什么大仇恨,但总让她这么欺负碧凌,我这个当主人的很没面子不是? 嫣然低下头去偷偷笑了起来,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便转过了头去,虽然没声了,但抖动的双肩却仍是泄露了她在偷笑。 碧凌一声猫叫,那张满脸是毛的猫脸上居然也露出了笑意! 我抖了抖碧凌趴的那边肩膀,白了他一眼。 我这来了这么久,还从未发过火呢,第一次发火,还不是为了他,他还好意思给我笑! “您没说错。”魄晓亦白了嫣然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了低头。 “我说魄晓,虽然说碧凌让你,你也不能事事依着你的性子来。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身为碧凌的主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若他过得不好,我自然也不会让他过得不好的人也过得好!”我慢条斯理地说着,魄晓的脸色也越发的不好看起来。估计这妮子在心里各种诅咒我呢。 “我……我只是……” “你想怎样不重要。”魄晓想要解释些什么,我果断打断她,板着一张脸同她道:“重要的是,他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将他欺负了去。”看着魄晓颇为哀怨的一张脸,我心情大好,连日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哦。”魄晓低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转身走远了去。 待得她走远,我那张脸终于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开来。 碧凌颇为无奈地看了看我,摇头:“主人呐,魄晓无恶意的。” “我知道啊。”我笑着回答。魄晓虽然比我大了不少,但到底是女儿家。女儿家的心思,自然是女儿家最明白。不过是越是在意,越喜欢亲近。 我抖了抖肩上的碧凌:“喂,你还不去追?” “哈?”碧凌估摸着不还不在状态,疑惑地抬眼看我。 我一把将他从我肩上抓下来,然后往远处一扔,看着他在那一扔之下化作人形落地,调皮一笑:“人家费了心思打扮来找你,自然是想同你有个美好的约会,如今却被我凶了一番,你还不去安慰她,待在我身边作甚?” 碧凌眉毛抖了抖,颇为质疑地看我。 “还不去?!”我瞪他。碧凌在我这一瞪之下,抚了抚额角,转身离开。 见碧凌走远,我这才真正的笑开。若这对人儿真有那么一天结为连理,倒也不错。只盼这两人好生珍惜才好。 “姑娘可真有意思。”嫣然笑着开口,浅粉色的衣摆随风飞扬。“一边教训人家,一边又让人去哄。” “哄谁?”低沉的声音至门口传来,带着些漫不经心。不必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尊上。”果然,嫣然一听那声音,笑声戛然而止,慌忙朝来人欠身行礼。 “你怎的来了?”我轻轻抬眼,便见一身白衣的他已来到我身旁潇洒落座,忍不住挑了挑眉。平日里,他虽也来,却几乎是在饭点,今日…… 抬头看看天色,不过是巳时而已,他怎的就来了? 陌华知道我的疑惑,对着我轻轻一笑:“今日事情略少,便过来看看。” “哦。”我对于魔界中的事情并无太大兴趣,自然不会多问。低头想了想,复又问他:“你近期可有时间?” “怎么?” “我想去外面走走。” 陌华沉默,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探究,定定地看我。 “我想你陪我一道去看看这四海八荒。”见他不说话,我继续补充。 他这才怔了怔回答:“好。” “嗯。那你空下来了同我说吧。”我浅浅一笑,冲他点头。 其实,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也没想过他真有空的那么一天。要知道,魔尊沉睡了几万年,其魔界事务岂是说处理好就能处理好的?只怕是我这一辈子过了一大半,也没能等到他真的空闲下来。 然而,那天之后没过几日的某天夜里,我正准备休息时,陌华便站在我的身前,淡淡地开口:“明日,我陪你出魔界。” 我微微一愣,回头看他。月光撒在他的脸上,照出斑驳的影子。风中带了些樱花淡淡的香味,我看了看院中开得正好的樱花,这才恍然发觉,如今已是冬去春来。 一年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溜走了,我竟毫无知觉。 “好。”我没有问他何以如此快便空了下来,甚至连手上的动作亦没有半分停顿,只是淡淡地应他。 而陌华也当真如他说的那般,第二日便带着我离开魔界。他谁也没有带,就连魄晓也被他留在了魔界。因为九鸦即将化形,碧凌亦留下我独自去了招摇山。为此,我还狠狠白了他一眼。 “那家伙虽然说弱了点,到底是主人精血所救,若让有心之人将其带了去,多少也是个麻烦事。”碧凌解释。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那家伙得了我的精血鲜活过来,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有朝一日,他成了某些人拿来对付我的工具,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好了,去吧去吧,其实我也蛮好奇一棵树到底会长成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不耐烦地赶人,得了碧凌一个白眼,而后他便腾云而去。 看着碧凌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再看看身边那个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陌华,我蹙眉。 “欸,我说,你真的不带个人?”对于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人,若无人伺候,我对他接下来的生活深表怀疑。 陌华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我:“就我同你不好吗?” “好……”我无奈地叹息,忍不住看了看苍穹。好是好,就怕到时候这位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不要让我伺候才好! “走吧。”陌华轻轻笑了笑,伸手牵了我的手,驾云而去,离开了魔界。 看着逐渐远去的那片粉色樱花林,我心里忽地就生出些许感概来。那里曾是我的避难所,也是让我感到幸福的地方,然那里却又是世间人最不该去的地方。 多么矛盾的地方啊!而如今我终于离开,却又生生地生出一股不舍来。 “怎么了?”陌华见我看着后方发呆,亦回头望了望,随后便是一笑。“我们只是去游玩一番,不会离开太久的。” 不会太久吗?我在心里苦笑。那里,只怕是我今生再也不会回去了吧! 然,这些话,我自然是不会同陌华说的。他那样的人,如何能容许我任何的欺骗?哪怕只是善意的。 在后来的很多个日夜里,我曾不止一次地回想那段时光。在那段时日里,我同陌华一起手牵着手,走过了很多地方,有山川美景,亦有尘世繁华。我们细细地游玩,有时候来了兴致,我甚至会要求他在那繁华地带多住上几日。陌华也不恼,竟就真的由着我任性,找了房子同我住下。 关于我二人的闲言碎语从未停止过,毕竟我一个样貌平凡的女子被一英俊男子疼爱有佳,世人总是会有些羡慕嫉妒恨,自然也就少了嚼舌根。我不知道陌华如何想的,他由始至终没做任何解释,对我的态度也始终如一。 有时,我亦会忍不住调侃他:“我说,你长这么好看,身边却带个长我这样丑的姑娘,你不觉得降了你的身份吗?” 每每这个时候,陌华会淡淡地看我一眼,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不理我。 唯有一次,他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口:“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眼里,这世间任何人皆不及你一分。” 我脸上调侃的笑意一僵,忍不住抬眼看他。他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脸上平静无波,没有丝毫变化。见我看他,他回看了我一眼,眼中带了淡淡的情意,温暖而明亮。他并不是个喜说情话之人,而如今这一句话下来,我竟是觉得似是满山花开,春意洋洋。 第三十一章 夜风夕乍起 我同陌华一路南行,到了即翼山附近时,我便同他在那住下。即翼山上多妖魔,我不前进是因为隐约之间我觉得“鸣月”近了,便想仔细探寻一番。 没错,我此次出得魔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探寻“鸣月”。我不想让它落入陌华的手中。虽然我不知道他寻找“鸣月”的目的究竟是为了夕颜亦或是为了一统六界。我虽不是什么悲天悯人之人,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人间变成炼狱。 为了寻得“鸣月”,我曾问过碧凌可知其下落。 碧凌道,“鸣月”与我的神魂相系,这世间除我之外,无人能感知其所在,即使身为我的神兽的碧凌,也不例外。最多如陌华那般的上古之神魔,能识别而已。 也就是说,我只能凭着那隐约的感知来寻找它,真是强人所难嘛!可我,又不得不去做。 哎!你说,我咋就是吃着咸菜的命,操着天下人的心呢?这上天对我真真是不厚道啊! 而陌华,我不知他是否知道我的目的,每日里应着我无礼的要求,乐此不疲。但他娴静下来后,却会猛不丁地对我露出探究的眼神来,让我很是不安。 一日午饭间,我们住的小院中金光一闪,一个俊俏的女子显现出来,看得我手中的筷子一顿。 我心里很是不爽,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家院落里,也不怕吓着周边的凡人!要是吓不着,招来些闲言碎语多不好?虽然,关于我的谣言已是不少了,但我可不想再多上一条,说我用妖术控制住了那位高高在魔尊大人之类的啊! 估摸着我的脸色不太好,魄晓朝我尴尬一笑,施了个礼。 “抱歉了,事出有因。” 我没说话,看了她一眼,继续吃饭。 陌华伸手拍了拍我的手,算作安抚。而后转身问她:“怎么了?” “主人,近日有人来报,说是有许多小妖被人生生吸取修为,残害致死。” 我心中一怔,忍不住停了下来,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陌华亦是皱了眉:“有多少妖死于非命?” “前前后后约莫有近五十人。” 五十人!我面皮一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数量。若当真是有心人为之,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就这点事,也容你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间?”陌华的声音不高不低,让人看不出情绪。然,他那与生俱来的气势,却仍很是骇人。便是我跟在他身边一年多的时间,我仍无法坦然面对。 “主人……”魄晓着急想解释些什么,却被陌华冷冷的一眼,止住了。 “下次记得别在大白天的这样出现,这里是人间。”他淡淡地说着,语气是不容置疑。 “是!”魄晓低下头去,弱弱滴应声,甚至还偷偷瞄了我一眼。 “好了,你下去吧!” “是!”魄晓安静应答,临去了还瞪了我一眼,那一眼瞪得我心里好生不爽。 这妮子…… 魄晓走后,陌华一直没再对此事发过半言,仿佛魄晓不曾来过一般。直到夜幕降临我们用过晚膳后,他方才同我道:“今晚,我回趟魔界。” 彼时,我已经准备就寝,脱衣服的手顿了顿。 我不知道他是临时决定的,还是从魄晓来开始便决定好的,他从来都是这般不动声色。在这样的人面前,会让你觉得无从把握,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他的决定。 “嗯,早去早回。”我点头并不拦他。 陌华静默了片刻,目光沉沉地看我,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偏偏不开口。 “怎么了?”我不解问他。 陌华伸出手来,抚了抚我的脸,声音带了些我不懂的深意:“将你身上这套绿色的衣服换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绿色长裙。这长裙还是我在堂庭山时母亲替我做的,如今岁月久远早已是洗的泛白,甚至有些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了。 我是个恋旧之人,即使这衣衫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却仍不肯换下来。 呃,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舍不得,而是,懒得换! 如今被陌华这么一说,我方才觉得,这衣服当真是该换了!遂点了头。 陌华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去。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归来的,也不曾问他。我以为他此去会有一段时间才回,然而在第二天清晨,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却他早已躺在了我的身旁,从身后轻轻环着我的腰,熟睡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泛起点点柔光。没有了平日里的狂傲与气势,他就样一个婴儿一般,带着一种干净的美好。脑中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浮现,我知道那是什么,却并未深究。 那天,陌华替我换上了他替我买的白色长裙,并亲自为我换了一个发型。原本绑成髻的头发被放了下来,而我那一头微黄的头发不知道何时起已变得漆黑柔顺。当古朴的玉簪簪进头发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陌华的眸光闪动了一下。 “你这样,真好看。”陌华贴在我的鬓边,看着我镜中的我,轻声呢喃。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还是那张脸,却又不尽然全是那张脸。那眉眼,那气质,早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改变,变得越来越像另外一个人。 一个,我不愿意提及却萦绕我整个生命的人——上神夕颜。 “今后,你就如此打扮吧!”陌华的声音依旧淡淡的,除了最开始的眸光一动,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 我不答话,只是沉默着看着镜中他。玉冠轻束,白衣胜雪。眉目如画间,带起无尽的狂傲与淡淡的哀伤。 陌华,你在心里是否一直念着那个人?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归来? 都说人间痴情不过女子,让女子念念不忘的是感情,让男子念念不忘的是感觉。感情随着时间沉淀,感觉随着时间消失。然,如陌华这般的神祇,我不知道在他们记忆中剩下的,究竟是感情多些,还是感觉多一些。 “陌华,你可还记得她的长相?”不知为何,我竟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话方才出口,我便后悔了。 那个人,一直是我们之间的禁忌。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陌华,都不是个美好的存在。 果然,陌华的表情暗了几分,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房门。 “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房门口时,陌华的声音方才传来,带着淡淡的疏离与落寞。 我苦涩一笑,看着镜中的自己,朱唇轻抿。 他到底还是忘不了她,这是早就明白的不是吗?我还在期盼什么呢?期盼他对我的好,仅仅是对我好? 莫颜啊莫颜,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呢? 尽管我告诉自己,我不过是为了逃避堂庭,不过是为了在他身边养伤,不过是喜欢有人疼爱的感觉。然而,心底的痛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 我爱上了那个,那个我最不能爱的人。 命运何其会捉弄人,明知道不能爱,却偏偏还是逃不过感情。 这一日,我没有等陌华归来,独自一人出了门,前往即翼山下的小树林。 两日前游玩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了那里的小树林的旁边有一汪清泉,泉水清冽,不沾尘埃。如今的我,只想好好去梳洗一番,洗去这一身的疼痛,忘却烦恼。虽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仍固执地想当然。 正当我欲出树林之际,却听到了一名女子的声音! “哈哈哈哈,凭你也敢肖想本姑娘,你也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还是乖乖地成为本姑娘祭品吧!” 那声音狂傲不已却又偏偏让我颇感熟悉,让我前进的身形微微一顿,本能地遂跃入了的树梢之中,一探究竟。 站在树叉上,我极目望去,只见一白衣女子背对着我,头顶上的秀发用发簪盘起,剩下的披散在背上,身形窈窕,单就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一堆男人为之心动。女子面前站了一名青年男子,藏青色的长衫,虽算不上多俊朗却也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女子似乎用了什么法子,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身前,目光中带了几分惊恐。 “你……你要做什么?”男子的声音颤抖着,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我蹙了蹙眉。这种情况……还真是有够诡异的! “干什么?哼哼……”女子奸笑起来。听着那声音,我越发觉得熟悉,忍不住想要靠近些看看她的模样。 然,我身形还未动,对方却是双手翻动,捻了个诀直指那男子。而后,我便看到,一道红光自那男子的的头顶倾斜而下,瞬间笼罩了住了他的全身。 男子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起来,目光里尽是恐惧。 “求……求你……放过我吧!”他的声音已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卑微的乞求。然而女子似乎并不为之所动,手中红光甚至更炽了几分。 不过片刻间,男子的身形便渐渐矮了下去,而后慢慢地趴在了地上。我正自疑惑间,那男子身上黄色光亮一闪,竟变作了一匹狼! 我大吃一惊,差点没惊呼出声来。 那男子竟然是妖! 我抚着胸口,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我没有贸然出去,否则,要是给那狼伤了可如何是好?虽然我不是什么金贵出身,我却也是分外爱惜自己身体的,疼什么的,最是受不了了。 随着那狼的一声惨叫倒地气绝,女子收回了手。 “哼,你的功力我收下了,来世做人长点眼!”女子高傲的声音响起,而后,她微微转了身,化作一道红光,飘然而去。 待到那女子走远,我方才从树上下来。看着地上那一具已经了无生气的狼尸,我皱了皱眉,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为何,那女子的背影让我颇为熟悉,熟悉到竟让我莫名地生出一股子心慌来。 她,到底是谁? 第三十二章 是梦 醒 那日我回到家中时,陌华已经归来。对于我的外出他并没有多问,而我也未将在树林中看到的事情告诉他。魔尊大人手眼通天,那些个小事我自然是不会拿来同他说的。就如同他不会将自己回魔界做什么告诉我一般,我们之间似乎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谁也不干涉谁的事情。 第二日,我同陌华上街,我自在街上挑选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身后忽地传来熟悉的男声。 “颜颜?” 我挑饰品的手微微一顿,转过身去,便见落玄正站在身后不远处。他仍旧是当初模样,天青色的眸子里尽是温柔,一派温润如玉。他身边还站了三人,一个白衣若雪,一个红裳如火,还有一个,帝王气势如虹。 见了他们,我忍不住微微一愣。很显然,他们见了我也是一愣。 “哟,还真是莫颜呐,大半年不见,居然长漂亮了。”清扬似笑非笑地看我,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了一番,话中带刺。 “师兄,小雨,你们怎会在此?”我自动忽略清扬的话,举步走了过去。对于清扬的不怀好意,打小我就习惯了。 只是…… 看着面前绝美的女子,我忍不住轻蹙了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再次相见,莫雨同清扬都有了些变化。说不上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只是觉得二人眉宇间竟是多了些邪魅。尤其是莫雨,那股子魅惑与她的容貌相结合后,竟是让人有些惊心动魄! “哦,我们路过。”落玄浅笑着,复又看了看我身后的陌华,眼神暗了暗。就在我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他朝陌华点了点头,淡然道:“好久不见。” 陌华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没有理会落玄。他向来高傲,而对于落玄他一直就心有敌意,如今是敌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哪里会同他说话呢? 我无奈地摇摇头,微笑着邀他们一同到附近的酒楼中坐坐。陌华自然也是跟着去的,用他的话说就是:“落玄窥探你良久,我可不能让你给我带了绿帽子!” 其实,他这话是没道理的。我虽与他相处这么些日子了,偶尔也曾同榻而眠,但我们向来相守于理,一未成亲,二未圆房,可谓是男未婚女未嫁,这绿帽子一说,自然是不对的。 但,当着落玄的面,我却也未拆穿他。或者私心里,我亦是希望是如此的吧。 待到我们一行人坐定,落玄大致同我说了说他们的近况。我这才知道,从我离开堂庭之后,父亲发下了逐出令昭告天下,如今这所有的修仙门派皆知道我已非堂庭中人。并命落玄等人一边寻找神器一边寻我打探我的行踪,若我真的入魔行伤天害理之事,便结果了我性命。 知道了这些,我苦涩一笑。 还真是有够果决的啊!噬魂鞭让我足足养了几个月伤,差点没灰飞烟灭了去。若非陌华同碧凌的相救,我只怕就算是不死也成了痴傻之人,他居然还不满意! 果然,世间无真情吗? 落玄握了握我的手:“他也是为着天下着想,毕竟你这次放走诸姓非同小可。” “区区一个诸姓而已,何值你等如此伤她!”陌华在一旁冷冷地开口,他对那件事一直有些耿耿于怀,甚至某次我旧伤复发,他曾说要扫平堂庭,幸而我拦住了他,否则,恐怕此时堂庭早已不复存在了。 “好大的口气,诸姓祸害人间之时,怎的未见你出手相阻啊?”拓跋敬云从认识陌华起便一直不爽他的嚣张狂傲,又对他的身份不知道,出言自是很不客气。 而一直以来言语刻薄的清扬却只是沉默着看了看陌华,这让我很是不解。 “凡人自有六道轮回,不过早晚罢了。”我敢说,这是我认识陌华以来,他说得最有禅意的一句话,不过对的事嘛…… 就有点让人讨厌了。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魔,乃天地间黑暗力的化生,即便他陌华贵为魔尊,更是创世父神亲出,亦无法改变他阴暗的存在。 落玄却是没理他,一双眼只沉沉地看着我:“你呢?这近一年来可好?” “好。”哪能不好呐!便是不好,我也不能同他说呀。“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了嘛。”说着我还站起来转了一圈,证明我的话并无虚假。 落玄眸光一动,伸出手来想拉我,我身子却是被猛地一拽,落入了另外一个怀抱,跌坐在那人的大腿上。 “她如今已是我的人!” 呃…… 我脑门上的三条黑线瞬间蹦了几蹦,感觉头顶一大群乌鸦呼啸而过。 谁来告诉我,他魔君大人不是一直很高冷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呃,小家子气了? 落玄伸出来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天青色的眸子中落寞一闪即逝,讷讷出声:“是吗?” “哼,莫颜,你如今倒是长能耐了,跟了厉害的主,人也变美了哈!”莫雨的声音里不无讽刺,看我的眼神里亦充满了鄙夷。 “那不是如你说的,跟了个厉害的主嘛!自然也是要长些能耐的。”清扬在一旁附和,拓跋敬云仍旧沉默。一切都仿佛是原来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然而,看看身旁的陌华,再看看莫雨眉宇间的邪魅,这一切却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我挪了挪身子欲从陌华的怀中起身,却被他大手一拽,再次跌回了他的腿上。 这人!大庭广众的这是做甚? 我瞪他,却被他美目一横,吓得小心脏扑通一跳,原本的气势便瞬间灭了下去。 好吧,魔尊大人你狠!我惹不起,投降还不行嘛!我暗中翻了白眼。 “哼。”我故意在他的腿上扭了扭屁股这才回过身去,却意外地看见落玄等人正神色不一地看我,想想刚才那动作,忍不住尴尬一笑。 他们……该不会认为我们在秀恩爱吧?虽然那姿势跟动作确实有够暧昧的,但天可怜见,我这完全是被逼的啊! “师妹如今,好生幸福呐!”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拓跋突然开口,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我正欲出口解释,他却又喃喃开口,“幸福好啊!幸福好啊!” 见他如此一叹,我原本的话瞬间没了影,只得干笑着附和:“呵呵,幸福,幸福。”至于真幸福不幸福,我想也只有作为当事人的我,心中最清楚了。 因为落玄他们会在该镇停留数日,我便邀请了他们去了我与陌华的住处。我们住的地方,本来就是一处大院子,房间空了好几间,平日里就我同陌华两人,又没个其他人,院子里总是冷冷清清的。如今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人,瞬间觉得热闹了起来,看得出来大家亦是很开心的。 不过,这其中的某人除外。 是夜,那个不爽之人挤进了我的被窝,将我揽入了他的怀中。 “陌华,你……”我无可奈何地看他。 他却霸道地将我搂得更紧,深怕我下一刻会消失一般。我欲转过身去看他,却被他死死控制住,动弹不得分毫,这让我颇为意外。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声音里带了些微的颤抖:“你心里还有他?” 呃…… “没有。”我的心里一直当他是哥哥,这个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陌华不再说话,隔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的声音方才突然自我的头顶低低地传来。 “阿颜,落玄他陪着你,护着你这么多年,与你同苦同乐。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信任我自己。他那样的人……对世间的女子从来是致命的存在。我怕……我怕你会爱上他……” 我微微一怔,抬眼看他,却见他闭着眼,面上虽一派平静模样,然而紧握着的手却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原来,在他心里,我也还是有那么点位置的。原来,他今天的反常,只是因为他的在乎。他从来不曾如此直接地表达过他对我的情感,估摸着是真的被落玄刺激到了。 我忍不住温柔一笑,伸手抚着他的面颊,轻声道:“陌华,我爱的人,是你。一直是你。” 从我还是个豆蔻的少女开始,你便住进了我的心里,从来不曾离去。哪怕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是因那人而起,我仍断不了对你的爱。 陌华蓦地睁眼,一双墨黑的眸子带着惊喜看我。月光照进他的眼中,揉碎了散开,闪闪发亮。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那样紧紧的拥抱,仿佛要融入骨血一般。然后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阿颜,阿颜,阿颜……” 听着那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我心下一片柔软,忍不住回抱住他,而后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陌华先是一愣,像是有什么瞬间被点燃了一般,瞬即瞬间攫住我的唇,化被动为主动,辗转反侧。不同于我的生涩,他的吻强势霸道却不失温柔,几乎在瞬间便将我淹没在了其中。 月华初上,万物无声。 那一夜,我终将自己交给了陌华,全身心的交给了他。然而,神魔的体力就是好,我几乎被他折腾了一整夜,直到天明时分方才睡去。 “阿颜,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低声的呢喃,而后我嘴角勾了勾,满足地睡去。 陌华,虽然不知道你的心里有我几分,但起码我知道,这一刻,你的心里是有的我,这就足够了。 第三十三章 何处合成愁 那天,我一直睡到很晚才起床。睁眼看着窗外艳阳高照,再看看身旁空荡荡的床铺,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又意外地明了。 这一夜,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的人与事那样清晰地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知道,那不是梦,而是属于我前世的记忆,属于上神夕颜的记忆。人说大梦三生,只是我没想到,如今再睁眼却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原来,我竟真是那人!只是为何,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让我明了? “陌华……落玄……”我抚摸心口,那里涌动着点点酸涩。 我在床上躺了许久,待平复了心情之后,方才起床。推开房门便见到院落中正在树下下棋的两人时,看着对坐的两人,我竟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随即又一想,忍不住笑自己痴傻。 其实,我们本就已是隔世了。 “醒了?”陌华挑眉,丢下手中的棋子站了起来。“可是饿了?” 我看了看那盘未下完的棋,轻轻摇头。 陌华蹙眉,有些不解地看我。 “你们且将这盘下完吧,我出去走走。”现如今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一个是我曾经的爱人,我却因他而死。而另外一个,虽说我一直当他是哥哥,但这五万载的寻找,半生的修为,还有这一世的十余载相护,又岂是说释然便释然的? 从庭院到大门的距离其实并不远,然而这短短十余步的距离,我却走得异常犹豫,仿佛用尽了我此生的全部力量。身后是两道灼目的目光,带着打量。然,我却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出了院落,我发了信号给碧凌,让他尽早归来,而后一步一步朝着山林里走去。 空气中带着树木的清新,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我忍不住轻笑,这,便是我曾经散尽精魄拯救回来的世间。以前总在高位,如今没了那样的身份,那样的职责,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亦非不是一件美事。 那天,我在附近转了很久才回去,回去的时候已近黄昏。看着院落里那张大方桌上摆满了我素日里爱吃的菜肴,我微微一愣。 “回来了?正等你吃饭呢!”落玄笑得温和,惹得一旁的陌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肚子适时“咕咕”一叫,我忍不住尴尬一笑。我倒是忘记了,如今的我虽然我有了夕颜的大部分记忆,但到底还未曾拿回法力,肉身凡胎不吃东西可是会饿的呢! “嗯。”我点头,毫不客气地走了过去。没了那样的身份,我自然是不用顾忌什么形象,吃饭要紧!今天我只顾着理清思绪了,没饿得回不来,已是万幸。 陌华默默地替我夹了一筷子菜:“今日,你去了何处?” “四处走了走。”我并没有打算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告诉陌华,毕竟在他眼中,我同夕颜本就是一人。“近日,这附近似乎多了些煞气。”我轻描淡写地说着今日在即翼山发现的事情。那里不知何时出现好几具小妖的尸体,我估摸着同我前两日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位白衣女子有关。 她,竟然还未离开。 “煞气?”落玄蹙眉,天青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迷惑。 “嗯。”我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未叫他的名字,毕竟这具身体着实是差了点。“大师兄,你或许该四处走走了。”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拓跋敬云看了我一会儿,忽地开口:“小颜,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有了以前的记忆,我又如何还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莫颜? “是嘛?三师兄你多心了。”如今我这样的实力,公布了身份只是自寻死路,这人间多少妖魔会觊觎我的真力,而我,现如今并不能保护自己。 “是吗?”拓跋敬云仍有些怀疑地打量我。 “嗯。”我慎重地点头。而后换来了所有人的沉默。 那餐饭我吃得很快,因为我不想招来他们更多的质疑。 第二日一早,魄晓再次来了我们居住的院落。她在见到落玄同莫雨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后便惊疑不定地看向我同陌华。 我温和一笑,没有吭声。对于眼下的情况,我总不能问她一问:你可是觉得那人同我很像?然后笑着告诉她:嗯,没错!她是承载了我的一部分灵力同一魄之人,也算半个我? 估计那样,陌华会直接拍死我! 所以,我除了笑,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陌华倒是跟没看见似的对着挑了挑眉:“何事?” 魄晓看了看落玄,再看了看我,估计对落玄有些忌惮,便上前来同陌华耳语了一阵。而后我便看见陌华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一双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当真?” “嗯。”魄晓点头。 陌华沉吟了片刻,吩咐了魄晓先行回去,而后回过头来看我:“我须得回魔界一趟,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且多加小心。” 陌华素来喜行不露于色,如今居然面色那般阴沉,想来魔界定是出了大事!遂乖巧地点了头:“你也当心些。” 陌华点了头便转身出了庭院,看着那抹白色转眼消失在了大门口,不知为何,我竟忽地生出一种诀别的感觉来。 “你与他并不适合。”落玄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无奈的叹息。 我何曾不知道我与他并不适合?神与魔,白与黑,我们从来就站在对立面。他狂傲不羁,便是毁天灭地也到达成所愿,而我…… 我何曾不想拒绝过?但我的这颗心却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对他的爱…… 我苦涩一笑:“若这世间之事皆在你我掌握之中,那这世间又有何生趣?” 落玄微微一怔,而后是无尽的沉默。 那天,我同落玄等人在四处转了转,并将附近的美事吃了个遍。不得不说,这吃当真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而落玄,一如当初般对我呵护备至。 然而,美好的事情总是易碎。 当天晚上,莫雨便怒气冲冲地来到了我的房间,面对着自己这张曾经的脸,我心中忽地生出些怪异来。 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太好…… “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莫雨冷冷地看着我。 嗯……阴魂不散?好像是那么回事。好歹我死了那么些年,连精魄都散了,最后又被拼凑了起来,复活了…… 说是阴魂不散也不是没道理的。 “你说你有什么好?要长相没长相,要能力没能力,你凭什么让一个陌华对你好的同时又占着大师兄?” 我沉默。这我要如何同她解释? “莫雨,如今的你不过一介凡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落玄相配的……” “你又能与他相配了?”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莫雨一阵抢白。“你看看你的样子!”说着,她手一扬,一道白光闪过,我的胸口一痛,身体便被高高地抛起,而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喉头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这身体……当真是差了点。我无比挫败地想。 然而,当我再次抬头时,却看见莫雨的眼瞳竟然变成了暗红色! “你……”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长发飞扬的莫雨。 “哼!你看看你,我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你的命,你凭什么?!”莫雨的神情越来越狂乱,眼眸亦越来越红。凌厉的气息将她身上的白衣扬起,长发四散,看起来美艳而又邪魅。 “莫雨,你竟然入魔!”我蹙了蹙眉,抚着胸口站了起来,沉着脸看她。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为了落玄居然入魔! “哼,入魔又如何?莫颜,今日,我便要要你的命!”说着,她手中华光一起,我只觉身体猛地一顿,便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这是……定身术? 我不无震惊地望着她,脑子里恍然间晃过前两天在林子里看到的那名女子……那样的背影,可不就是莫雨吗?难怪我会觉得那般熟悉! “你吸食妖力!”因为莫雨的法力不够,虽能定住我的身体,我却仍能说话。 莫雨冷笑着,一步一步走近我。 “你说,若是我变成了你,大师兄会如何对我?” 我皱眉,若她成了我?她成了我?!她怎么会成了我?如何成我? “莫雨,如今你入魔未深还可回头。如此下去,你终有一日必会万劫不复!你还是听姐姐的劝,早日回头是岸吧!”我好言相劝。好歹是自己的灵力孕育出来的人,若能劝其行回正道,自是好事一桩。 “姐姐?我哪来的姐姐?你看看你那德行,丑陋不堪也就罢了,还一无是处!我莫雨怎会有你这样的姐姐!” 呃,好吧。我倒是忘了,她从来未曾当我是她姐姐过,如今这一说我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想起那日她推我入崖的决绝,还有替我施咒的模样,我忍不住心中一痛。 如今我已恢复了不少前世的记忆,对于一些禁术咒法还是知道的。今夜见到她眼中的那一抹红,再联想我当日放走诸姓的奇怪举动,以及那日拓跋敬云的欲言又止,还有那天夜里我自朦胧中见到的那个红眼白衣女子,如此连起来一想,我也就能将那日夜间发生的事猜出了大概。 她,到底还是恨了我! 且还恨得如此彻底。 “莫雨,你可知你眼中的大师兄他并非凡人,若你入了魔,你将与他再无可能?” “那些都不重要了……”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自头顶传来,缓缓而下,遍布全身。我感觉自己的魂魄正急速地从身体里抽离开来,而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三十四章 无言谁会凭阑语 待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见清扬正坐在我的面前,一头雪白的长发垂在他的身后,然而眼眸却呈现出血样的深红色。此刻那双深红色的眼眸中正带了些苦恼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深红色的眼瞳加白色的头发…… 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感觉,还没容我想更多,然后我便看到我的手拿起了一杯茶递到唇边喝了起来! 喝了起来…… 喝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非常确定自己并没有动过,可这喝茶是个什么情况? “你那是什么眼神?”这是我的声音,然而我却并没有说话。 我再次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动了动手,然后无奈地认清了一个事实…… 我的身体被莫雨的灵魂寄居了!或者说,我被莫雨给吞噬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我所乐见的! “莫雨,你修习的都是些初级的术法,虽然你有不错的根底且进步神速,但到底莫颜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如此莽撞地将她噬魂并住进她的身体,我怕……” “怕什么?她再强不也被我控制住了吗?还是……你舍不得了?” “小雨……”清扬的眸光暗了暗,张嘴想解释什么,却被“我”,哦不,是被莫雨一阵抢白。 她说:“清扬,你可别忘了,她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当初你杀不了她,如今我将她吞噬,也算是替你报了仇了。这一年多来的教导之恩,我这般报答你,你也不亏!” 我怔了怔,杀父之仇?还杀不了我? 这……从何说起呢? 然,当我再次细细打量起清扬时,又忽觉莫名的熟悉。这模样…… 白发,红衣,红瞳。我尤记得曾经在我的梦中出现过一个人,虽然那人并非白发,却也是红瞳红衣,然后在梦中追了我一晚! 那件事是发生在朱厌死了之后,因为当时的我对意识界的事情了解并不多,也只是将那次追杀当作了一场梦。那天晚上,若非我的护体神光,我必然会死在意识界而后长睡不起。要知道一个人的梦境,其实就是这个人的意识界的真实体现。若一个人在意识界里被人杀死,那么这个人就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意识也随之消失,永睡不起。清扬因着我有红莲业火,不敢明着来杀我,却辗转到了意识界取我性命。 他,果然是恨我入骨! 如今想来,那晚之人,必然是清扬无疑。而那朱厌,必然便是清扬他爹。 哎!我这是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呐!这堂庭也真是龙蛇混杂,竟然何时清扬成了朱厌也未可知。 我想,即便如今我不是被莫雨吞噬了,我也迟早死在这一帮人手里。只不过区别在于我被莫雨吞噬了,也许还有机会重新做人,若我被别人杀了,估计直接就升天了! 清扬默了默,眼中的无奈一闪即逝:“哎,莫雨,这样一副皮囊如何能配你呢?” “如何不能配了?”莫雨伸手摸了摸脸,而后笑得妖娆。“既然他如此喜欢这副面孔,我便变成这样,又有何不妥?” 清扬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了莫雨良久,而后转身离开了。我看着那人在开门的瞬间头发由白变黑,心中暗自揣摩着那人的修为。 等我反应过来时,莫雨正对着镜子装扮。我看着她在我的脸上慢条斯理地一阵涂抹,然后将我的发型亦换回了之前的模样并穿回了我原本的那件绿色的衣裙,再在镜子中看了看,最后满意地一笑。 那一笑,看得身为上神的亦我忍不住鸡皮疙瘩起了三层。 她,还能再妖媚点吗?这是赤-裸裸地毁我形象嘛!我抚额叹息。 然而,那位始作俑者却完全没有自觉,打扮好了之后,居然还出门了! 好吧!如今我已失去了对自已身体的控制权,她顶着我的身份做什么我都是无力阻止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看着。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在莫雨方走出房门的时候碰到了拓拔敬云,她本能地扬了扬头,随即一顿,似想起了什么,又将头低了下去。 “三师兄……” 拓拔却是偏过头看了看她身后,随即微蹙了眉。 莫雨亦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见身后并无甚特别之处,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说着,莫雨还眨巴了一下眼睛,俨然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什么?”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是谁。”见莫雨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模样,他又重复了一遍。 莫雨沉默了,我亦沉默了。 他说他知道她是谁! 他知道她是谁!! 是知道我的这具身体里现在寄居之人是莫雨吗? 莫雨皱了眉,便是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说,你知道我是谁?” “别用你那样的眼神看我。”莫雨的冷然似乎一点也影响不到他,甚至他的眼神里还闪过了一丝讥笑,淡漠却又高傲地继续道:“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所有的事……都知道?! “很奇怪?”拓拔敬云挑了挑眉,随即又默了默,似乎颇为感叹。“是呀,连我自己也奇怪,怎么每次你对莫颜使坏的时候,我都能撞见呢?” “几年前,你引诱楚萧,让他在大比时杀了莫颜,我刚好路过,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恨莫颜,恨不得她死。” 楚萧?听到那个名字我微微一愣。他是我在人界杀的第一个人,也正是因为他曾将我逼入死境,我方才于生死攸关之际冲破封印引得元神短暂归位,将他葬于业火之下! 我当时也曾奇怪,我与他虽有不和,却也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确原是莫雨从中作梗。 哎!人间情爱何其可怖,竟将好好的一名女子毁至如此。 “后来,楚萧死了,莫颜被关,我便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谁知你竟又于招摇山顶将其重伤打下崖底。那日我却是刚好在那附近修行,无意中目睹了全过程。” 我默然。想不到当时他是看到了全过程的,却是并未出手相助,想来他对我的所谓同门情谊并没有多少。至少,比之对莫雨的要少得多得多。 “想不到啊想不到,几年过去了,你对莫颜的恨仍是如此浓烈,而那莫颜居然更是奇才,居然那样高的高度摔下去也未摔死!”拓跋敬云眼中闪过一阵意味不明,淡淡地看“我”。 “既然你知道,却又为何不去告发我?”莫雨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我为何要告发你?”拓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们谁死谁活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你活或者莫颜活跟我都没什么相干。” “哦~?”莫雨挑眉,话语中带了些意味深长,一双眼带着魅惑看他。 “你对莫颜施术让她放了诸姓,你又在封印诸姓时故意受伤好让大师兄为此感到愧疚而陪在你身边让他错过了救莫颜。呵呵,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为了让莫颜死而让付忆尘呆在你身边,竟能以身犯险至此,我倒也真真佩服你!” 我微微一怔,想不到连这些他也知!看来这个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拓跋敬云当真不是个吃素的角色呐! 莫雨脸色一变,看向拓跋敬云的眼中多了几分忌惮。她大概也是没想到他会知道得如此之多的吧! “你竟然连这些也知道!你……你……”你了半天,莫雨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想来也是,如此怪异的人,倒也是世间少见。便是我这上神,也要忍不住惊讶几分。 “很不幸,昨晚我又看到了你进莫颜的房间,然后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哎!这莫颜也委实无能了些。”拓跋无视莫雨的惊讶,继续丢出一个炸天雷,雷得我是外嫩里焦。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要淡定!可谁能告诉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看到莫雨三番五次地害我的时候,非但不阻止,还能在事后说风凉话的! 他娘的!若不是我现在元神被禁固,我非要引道天雷劈了他!这人真是够了! 还是说,这又是一个与我有仇的?我惊疑不定地看他。貌似我同人间皇族没有纠葛吧?还是说他如清扬那般早在某个不知的时候,换了人? “你恨莫颜?” “不。” “那你喜欢我?” 拓跋抚唇一笑,眼中闪个几分嘲讽:“你虽美,倒还不至于让我迷恋。我可不是清扬那笨蛋!”说着甚至还很鄙夷地斜睨了一眼莫雨。 “那你知道却又不告发我,却是为何?” “谁在谁不在我本无意过问。再说,莫颜虽然是我师妹,但你亦是我师妹,说到感情,毕竟还是同你深些。她敌不过你,只能自认倒霉。而我追求的,不过是飞升仙界而已。” 飞升仙界?就你?我在心里忍不住暗叹了一番。就他这样不变黑白的,即便是飞升了,也迟早会被打落凡尘。 天界怎会容纳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莫雨沉默,静静地看着拓跋敬云,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可信度。良久之后,她方才开口问道:“那么今日你阻我去路又是为何?” “为了你手中的上古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