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族长的奋斗》 第1章 初临 悠悠醒来,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不料脑袋里一阵阵针刺般的痛感袭来,差点又让他晕了过去。静静地缓了一阵子,再次尝试睁开眼来,待得适应了周边光暗后,首先入目的是一张木床,顶部和里侧或雕刻或漆画有各式图景,有的还是描金的。刚刚醒来的张恪,疑惑的看着这些,这,究竟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些老物件的。在他最后的记忆里,司机小王正载着自己要去开会,然后一个电话进来了,他刚一接起来,就“砰”的一声,整个车子打起了翻转,根本来不及反应是怎么回事时,就失去了意识。照道理,如果自己没死的话,现在应该是在医院里吧?!只是这古色古香的床……?哪家医院会弄成这样子?重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再睁开。哦哦,还是没变化。不过,虽然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倒也不觉得特别害怕。好歹在官场摸爬了二十多年,尔虞我诈,明枪暗箭的,经历的多了,若只说心性上的话,倒已是颇为稳健,不至于动不动就惊惶失措。感到自己的身体,还没有什么力气,又情况不明,就也不着急着起来,脑子里不断推敲着各种可能性,眼睛四处张望,想在这不合理的环境里,努力找到一些合理性,或者自己能理解或熟悉的物件。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张恪转眼望去,不由得眼睛缩了一下。只见一个古装打扮的女孩子,提着一个食篮,轻手轻脚地进门,掩门,然后看向床头。四目相对后,声音轻脆又急促地叫道:“呀,少爷,你醒了?!”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张恪听到的第一句话。 女孩放下食篮,急步走到床前,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左右的扫描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张恪额头后,欣喜的道:“已经不烧了,太好了,少爷。”说完,返身走到桌边,打开食篮,捧出一个碗来,用手摩挲了下碗边,感觉不那么烫手了,就端起来,再拿出食篮里头的调羹,走回床边,将碗放在床边几上。嘴里言道:“少爷,夫人吩咐,让你醒来后,要把药先吃了,月儿先扶你起身。”厡来这女孩叫月儿。静静地看着女孩忙碌的张恪,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只能点点头配合着对方。月儿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伸手入颈下,将张恪扶坐了起来。张恪习惯性的刚要出言道谢,忽然间愣住了。他傻愣愣地看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腿脚,自己的身体,怎么……,这么……小?这……这分明是具小孩子的身体。月儿见他神态发痴,不由得紧张道:“怎……怎么了,少爷,你……你哪里不舒服吗?”处在懵圈中的张恪,下意识地伸手抓向自己的腿,身上的衣服摸上去质感不错,但这腿却细小得可怜。用力抓握了一下,感觉没什么肉。再次上下左右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定自己变成一个小孩子后,张恪吞了口口水,转头看了看月儿紧张兮兮的小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不是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吗?这……这又是咋回事?这小子到底谁啊? 一个月后。 张府藏书阁——“疏影楼‘’,据说是因为上几代的老族长特别的偏爱梅花,才起的这个名。张恪第一次来这里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还“影楼”呢,我还以为是照相馆呢。不过嘴上倒不敢说什么不敬的话,只在心里腹诽了几句。这一个月来,他除了吃饭,睡觉,向母亲请安之外,其他时间,基本就全泡在这里了。对他来说,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醒来后的几天,多少有点迷茫困惑。无缘无故的就魂穿异世,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小孩子身躯里,委实也有点不知如何自处。不过,虽说现在的身体是个十岁的孩童,但毕竟内里驻着的是个四十几岁的灵魂,倒也很快调整过来。尽管还谈不上适应这里,也说不上喜欢,但,反正来都来了,能怎么的,先凑合着过吧。而且,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个小家族的少爷,生活无忧,自己那孀居的母亲,对自己那也是无微不至,疼爱有加。总之,自己现在是个小孩,身子骨也瘦弱,啥也干不了,也就别想那么多了。但毕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是要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一开始跟张府的下人们聊天,仗着自己是个小孩,装着好奇的去问东问西,却是越问越糊涂。要么答非所问,要么不知所云,也不知道是自己问的方式不对,还是自己的脑子坏了,理解错了。总感觉下人们跟自己描述的这个世界……,怎么说了?嗯,不正常,对,不正常。尤其是赶马车的车夫老刘,他居然信誓旦旦的说他见过狐妖。靠,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吗?我信你个鬼,当我小孩子……,呃,我现在还真的是小孩。但当其他下人也绘声绘色的说起什么狼妖,虎妖,人鱼等等时,张恪犹豫了。这不科学啊,糊弄谁啊?可看他们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嗯,还是得出去外面看看,眼见为实嘛。忽悠了几个下人,想让他们带着出府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闻讯赶来的母亲拦下了。母亲不舍得打我,但几个下人不免无辜挨了顿板子。那之后,张恪知道如今的自己想要随意出门,是不被允许的。再后来知道府里有图书馆后,就办了会员,哦,抱歉,就一直泡在里面了。 这是个神奇的世界啊!在浏览过“疏影楼”的大部分藏书后,张恪不由感慨道。从一开始的怀疑,惊奇,到现在的惊叹,神往。都说“万物有灵”,在这个世界,这句话有了更直观的体现。人类的文明依旧很辉煌,但其她生灵也很伟大,他们也有着属于他们的生存智慧。为了更好的在这个世界生存,所有的生灵都必须奋斗不止。张恪静静地坐在“疏影楼”的书桌旁想着。透过窗户,抬眼望去,远处山峰耸立,溪水泛鳞,夏日的微风袭来。啊……,好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啊,小小的人儿,怅然想着………… 第2章 初探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了。过几天,就过年了。今日,张恪早早的起床,漱洗,准备一会儿随母亲出府,去采购年货。天气虽寒,心却热切,等了好久啊。其实,一开始他有点不理解母亲为何如此小心翼翼的,就是不准他到外面去。后来,经过旁敲侧击,才多少明白了母亲的心结。这一世的老爹,三年前领着族人往西域去做生意,却就此失踪,杳无音信。家里报了官,官府只道:末寻到。便再无片语了。但母亲虽然一直坚信父亲未死,只是失踪了,然而空口白牙的,又无任何的线索佐证,天高路远的,官府如何查找。吵吵嚷嚷了一年后,眼见得连一向与家族交好的官府中人也对自己家开始颇有微词,渐渐不耐了,在族中长辈劝说下,柳氏只能忍痛放弃。之后,便只能花些钱托付那些行走往来西域的商人,让他们帮忙打探消息,只是三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也是因此,母亲对自己这唯一的孩子,看得甚严,轻易不让其离开自己的视线。 在月儿的服侍下,洗漱完,穿上厚厚的冬衣帽后,张恪道:“新月姐姐,母亲起身更衣了吗?”月儿边帮他整理衣帽边回道:“夫人一早起来了,刚刚我过来时,正在吩咐老刘准备马车呢。” “嗯,那我们尽快过去吧,不好让母亲久等。”月儿点点头,快速收拾了一下,便领着张恪往主母的院子而去。路上,下人们见到张恪,都弯腰招呼:“小族长好,新月姑娘好。”张恪一一点头见礼。想起几个月前,还有下人见到他,硬是要给他下跪,可把他别扭死了。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可是受不起这大礼,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要搁后世,咱还不得管人叫爷爷奶奶啊?后来,在他一再的强调,坚持下,母亲柳氏虽然有点不解儿子为何如此抵触这一点,但看儿子确实非常着意于此,也就表示了支持。于是,慢慢地,下人们遇到张恪就只是普通的打招呼行礼了。 张家虽是小家族,但也有三百多族亲,加上下人,丫头等等的也有五百来人。大部分族人,都有月例,节钱,年货都自己办了。不然五百人的年货,都要主家来办,那可也是个大工程。但自家小院的下人仆妇却还是要主母去办来的,虽然张家主上待下人一向宽厚,但这大过年的,要是连这点福利都给削了,人家嘴上不说啥,心里肯定不痛快,徒招人恨。柳氏心里门儿清,不至于在此事上吝啬,因此早早的就有所安排。待到张恪过来请安见礼,柳氏对其嘘寒问暖一番后,便领着张恪,新月,车夫老刘和十多个下人出门了。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了,一直躲在张府的深宅大院里,虽然地儿也不小,但终究感觉如笼中之鸟。这一刻,在跨过那高起的府门门槛时,张恪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颤抖了下,小手不自觉的握紧了紧。牵着他手的母亲柳氏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异样,转头看着儿子,道:“恪儿,今天和娘去集市,开心吗?”张恪抬头,露出笑容,重重的“嗯”了一声。柳氏见他笑,不由得也露出笑容,慈爱地伸手捏捏他的脸蛋后,拉着他和新月上了马车,一行人向集市而去。 张家所在的府城,名曰“晋州”,人口也有将近六十万,府城前面有一条名为“晋河”的河水绕城往东而去,二百多里后汇入大运河,不但可达京城,也能顺流往南方而去。自百多年前,皇帝下令开挖贯通境内河流后,晋州的繁荣,也有赖于这水运的便利。连带着作为晋州本土乡绅,原本只是个乡野小地主的张家,也跟随着一路发家。但作为本土乡绅,张家的主要产业还是在土地上。若是单论钱财的话,倒是比不上后来迁移来的林家,陈家等外来家族。但要说乡望,晋州人最服膺的倒还是张家。这从张府马车一路行来,乡邻父老见了都主动让行,可见一斑。因着丈夫不在身边,柳氏倒也没下车露面。只到了布庄,肉店,米店门口停下,拿了银子让新月带下人去采买。张恪本就是要来探探新世界的,自不会一直呆坐在马车里,忍着不适用拙劣的演技和柳氏撒娇后,也跟着去了。 采买过程倒是简单,店家看到张家的马车,虽是年前,倒也不会随意涨价,更不敢以次充好什么的。整个过程倒是挺快,挺顺当的。但对张恪来说,就挺无聊了。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只是来“shopping”吧,前世就受不了这个,现在还来?于是趁着大家伙各忙各的,寻机溜了出去。 走在府城最繁荣的街道上,感受着摩肩接踵的人潮,可能是快过年的原因,今儿个还真的是人山人海啊。望着两边林立的店铺,听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张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哇,这熟悉的烟火气,真是太棒了,忘情之下,不由得忍不住的跳起来喊了声,“yeah……!”把边上的几个人吓了一跳,纷纷侧目。张恪尴尬的放下高举的双手,仗着人小,溜之大吉。在人群里穿梭来去,走走停停,看看闻闻,除了热闹有趣外,倒也没遇到什么超出认知范围的事物,直到………… “哎,听说北境派遣使者来了,今儿个要在咱城里歇脚” “哦,是吗?你听谁说的?” “听我隔壁家的二大爷的女婿的小舅子说的,他在府衙里当捕快来着。” “不对啊,按惯例,外族来我人族,除了京城和四大城,其他的城市都不准停留的,怎么歇咱们这儿了?” “这事儿肯定是真的,我隔壁家的二大爷的女婿的小舅子都好几天不回家了,至于怎么回事,我也不敢多问” “那,是哪一家的来了?” “嘘,你可别说出去啊,听说是老王家的。”俩人正咬着耳朵,忽然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老王家是谁啊?”俩人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见是个小孩,本想骂娘的,却见其穿着,显见是个富贵人家的,倒也不敢造次,嘟嘟嚷嚷着走了。张恪望着他们的背影,沉思道“老王家的?是他们吗?”在家里的疏影楼里有一本书《坤与万国图》,参照里面的描述,根据那俩人的对话:北境,外族,老王家的,那指的应该就是————虎族。 第3章 初遇 虎族是北境大族,凶名震天下。但在北境,论实力却比不上狼族。主要原因是在繁衍后代上,虎族繁殖力远远比不上狼族。但毕竟个体凶悍,在北境倒也没有什么族群敢去惹他们。只偶尔跟狼族有点小摩擦,但彼此都点到为止,毕竟知道真干起来,就算能干掉对方,己方也得元气大伤。但互相之间不爽对方却是一定的。据说,数百年前,为了争夺领地,两族曾爆发过一场大战,双方都损失惨重,后来就慢慢形成了如今这样的默契,两族休养生息,像这样各自安好也有上百个年头了。 一边想着北境的风云往事,一边继续在集市上闲逛着。看到路边有烧烤摊,香气四溢,色泽诱人,肚子也有点饿了,想去买点来吃,习惯性的想去摸手机,才省悟起自己已不在原来的时空呢。一个小孩,身上自然是没有钱的,钱在新月姐姐那里。正想着,也逛了小半个时辰了,很久没走这么久的路了,小腿肚子也有点胀了,想来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也着急了,还是往回走吧。刚转过身来,却被人撞了个趔趄,好在对方是个和他一般大的人,险险没有被撞倒,顺手扶住对方,刚想看看对方模样,对方却已急急转到张恪身后,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张恪下意识望向前方,只见一个人高马大,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正快步而来。见到躲在张恪身后的人后,又看了看衣着光鲜站在其面前,面对自己却神色平静的小孩,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马上动手动脚。毕竟要是一般的小孩子,看到自己的凶样,少有不怕的,眼前这位光看其穿着,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个子还不到自己胸口,却仰着头直视自己,目光平静,神色自然。大汉一时间竟是不敢造次,稍退一步后,拱手为礼道:“见过小公子,这小女娃是我家主人从西域买来的,不小心让其逃了,还请小公子避让一下,免得冲撞了贵人。”对方声如洪钟,但说的话却客气,张恪感觉到自己衣服被抓得更紧了。略微思索了下后,张恪拱手开口道:“敢问,贵主人是?” “我家主人,乃是城南老街巷林老爷”。周边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声。 “原来是林牙子家的。” “他家生意都做到西域去了,厉害啊。” “狗屁生意,不就是贩卖人口嘛,丧良心”。 张恪听到这,倒也大致明白了。这林牙子,他倒是听说过,大约二十年前搬来晋州的,一开始只道是个寻常富商,后来慢慢的传开来,他竟是个做贩卖人口生意的。朝廷对贩卖人口虽然是明令禁止的,但奈何民间各个世家大族有这一块的刚需,所以也是屡禁不止。但这生意,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没点背景的话,一般人也不敢碰。张恪一时间有点犯难,身后这孩子也不知遭遇了什么,竟冒险逃跑,但自己委实也不知道如何插手。正自纠结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声:“找到了,找到了,少爷在这儿呢。”随即,一大波人涌了进来,被下人们护在中间,急步而来的正是自己的母亲。柳氏原本一脸的急色,见到张恪后,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怒气上涌,想着要去揍这乱跑的小子一顿,待看到张恪身前身后的人后,停下了脚步。咦,这场面………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柳氏静下心来,让新月去打听了一下,明白状况后,点了点头。朝张恪招了招手:“恪儿,过来,跟娘回家了。”张恪下意识迈步,不想背后的人儿并没有松手,也跟着走,俩人如连体人般走了几步。张恪无奈停下,转头看向她。看清对方的脸后,不由得愣了愣神,这是一张有别于中原人的,有着异域风情的脸,但这不稀奇,前世的自己,哪个国家的人没见过,不至于为此愣神。主要是这张小脸,脸上尽管脏兮兮的,但仔细看来,分明像极自己前世的一个来自新疆女明星,叫什么来着?哈尼……什么来着?女孩眼含泪珠,楚楚可怜的看着张恪,小脑袋瓜子摇啊摇,手抓着衣服,一直不放。张恪犹豫了一下,向母亲言道:“娘,要不,我们帮帮她吧?”柳氏闻言,皱了皱眉,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那女孩。张恪又刻意道:“听说,她是从西域买来的。”柳氏闻言,顿时想起了自己那不知影踪的丈夫,不由得叹了口气,定了定神后,转向大汉:“敢问这位好汉,不知,这个女娃子,卖是不卖?”大汉听得周边人说起,这位夫人乃是这晋州城内素有民望的张家当代主母,不敢托大,拱手回道:“不敢劳贵人下问,这女娃是主人最近新买来的,今儿个才刚到晋州,想必是要出手的,只是这事儿,小人可做不得主,须得问过我家主人。”柳氏点头,唤过老刘,让其带着两个家丁跟着大汉去见那林牙子。张家大小是本地望族,柳氏自是不方便去见对方。大汉略想了想,想来以张家的身份地位,不至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诳他,倒也干脆地拱了拱手,转身自领着老刘他们去见林牙子。时间倒也没过多久,几人就回来了,老刘直接将一张契书奉递给柳氏,仔细看了看后,柳氏点了点头,让新月捡了银子,老刘接过银子递给大汉。大汉拿手称了称后,也不多话,向柳氏拱手作揖后,转身离开了。 由于那女孩子一直抓着张恪不放,张恪只好带着她也上了马车。刚坐下,柳氏就一把扭过他的耳朵,痛得他呲牙咧嘴的不断嚎叫求饶,眼泪都下来了。女孩子也吓得放开张恪的衣服躲到一边,惊惶看着俩人。柳氏见他眼泪都下来了,才恨恨地松手:“再敢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张恪摸着红通通的耳朵,这大冷天的,感觉痛感都加倍了,一边嘶嘶吸着气,一边赶紧认错。柳氏这才作罢,转向女孩子招了招手。女孩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张恪,终于还是慢慢的跪爬到了柳氏跟前。柳氏仔细地看着她,点头笑道:“呵,臭小子,眼光倒是不错。”张恪闻言,眨了眨泪目:啥呀?怎么个意思?听着是在夸我,但怎么总觉得有点别的什么呢,我,是不是被误会了? 第4章 过 年 除夕夜,张府。 记得上次过年,还是在那个时空里。只是,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过的。年轻的时候,忙着钻营官场,不想要孩子,为此事没少被家里的长辈骂。后来想要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总是不能成孕。去不少地方看过,检查过,都说没什么毛病。再后来,也就算了,顺其自然吧。但相伴二十来年的妻子,在此之后,选择了离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离婚时,双方都异常的平静,互道珍重后,转身离开。许是,这个年代,身边的这种事儿看得多了,也就没太多感触了。都是成年人了,一个人过,也挺好的,那时候,他是这么想的。直到除夕夜,当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才感觉到,原来,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孤家寡人这个词语,在这万家灯火的除夕夜,让他深深地感到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无奈,人生里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寂寞难耐”。一个人过年,可真他妈没意思啊! 但今天不同了,在这张府,哪哪的全是人。大家忙忙碌碌的布置着,挂灯的挂灯,洒扫的洒扫,放炮仗的放炮仗,好不热闹。让自己这四十多岁的灵魂,时隔多年,再次享受到了一种叫做“温馨”的感触。这才叫过年嘛,张恪心想。原本,他还常常想着另一个时空里的人和事,对这个新时空从感情上有些若即若离的。但这个除夕,倒是让他通透了:原来的那个时空,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怀念的,反而现在的张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虽说父亲失踪了,但毕竟是张家主家。一整天里,都有人过来向柳氏请安,拜年。柳氏也早早的备了诸多红包给族里的小辈。只是,当家里两个自己要称呼为堂兄的族人领了红包出门打开看后,正巧被路过的张恪听到了他们的小抱怨:“比去年又少了”云云。躲在月亮门后的张恪,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没有上前打招呼。自从父亲失踪后,家里的产业经营,多少受到了影响,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当然了解有限。毕竟这些事儿谁也不会跟个十岁的孩子说。看来,要去认真了解一下了。嗯,过完年,就先紧着这事儿。自己还末成年了,可不能就给来个“家道中落”啥的,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是想活得好一点的。咱就说,顿顿有鱼有肉,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来到母亲的院子,磕头请安后,柳氏也给他封了个红包。恭敬收下后,便坐下陪母亲聊起了天。有人来拜年,便主动上前帮忙招呼。几个家里的长辈过来,也能自然地和他们聊些风花雪月,家长里短。见他跟个小大人似的在那待人接物,倒让几个长辈纷纷惊奇不已,赞叹连连。自家孩子,受到夸奖,当父母的自然高兴,柳氏在一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张恪边嘴里头谦逊着,边在心里头想着:这才哪到哪了,想当年,我还去联合国演讲过咧,我宣扬了吗?我骄傲了吗?待送走了最后一批访客后,柳氏走到张恪面前,揉着他的头道:“我家恪儿长大了啊!” 年夜饭,自然是陪母亲一起用的。虽然只有两人,却还是摆了满满一桌菜。上桌时,张恪下意识地张望四处。柳氏见了,不由戏谑道:“不好好吃饭,到处瞅啥呢?”张恪嘻嘻一笑,也不作答,拿起碗筷吃了起来。母亲这几日常常开他玩笑,他知道自己不作声,反而不会被戏弄。柳氏见状,撇了下嘴,却还是道:“哈尼和月儿在后院和其她丫头一起吃年夜饭了,今晚就让她们好好吃饭,我让她们都不用来伺候了,现在就只有我们娘俩。”张恪“哦”了一声后,继续吃饭。见这小子这德行,柳氏隐隐有点来气:“你说你给那丫头取的什么名字啊,哈尼哈尼的,都不知道啥意思”。张恪抬头笑了笑:“真没有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好听。“ “好听吗?” “嗯,挺好听的”。柳氏见状,也懒得和他辩论了。吃了几口饭菜后,又道:“那林牙子的人将她买来后,倒是没有虐待她,只是那天她偶然听到林牙子的人说要将她卖给城西一个屠户家的傻儿子做童养媳,害怕之下,才寻机跑出来的。”张恪道:“嗯,她还能想起什么关于家里人的事吗?” 柳氏摇头道:“她只记得自己四处流浪,常常饿肚子,倒是林牙子的人找到她后,给了她饭吃,至于家人,却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了,毕竟年纪太小,不记事。” “那她现在几岁,知道吗?” “我问过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后来我跟她说,以后就当跟你同龄了,生日也和你一样过同一天” “啊,这样也行?她同意了?” “那有啥不同意的,这样子不好吗?一个漂亮姑娘,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多好”。张恪闻言,呵呵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扒拉饭菜。柳氏见这小子这怂样,手指头戳了他一下笑骂道:“臭小子,滑不溜丢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吃完饭,再陪柳氏聊了聊,见她累了一天,精神头不足,起身跪安后,便出了母亲的宅院。下人们,这会儿还三三两两在各自聚餐,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没有。但耳边的喧闹声,却不曾断过。回到自己的院子,估算了下,大约晚上九点的样子。热热闹闹了一天,现在倒是又剩自己一个人了,张恪摇头笑了笑。坐到书桌旁,想起一首古诗,铺好纸,研好墨,提笔写道: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气色空中改,容颜暗里回 风光人不觉,已着后园梅 第5章 虎 啸 “嗷……”的一声,震啸山林的虎吼声传来。睡梦中的张恪,惊惶而起,坐在床上细听,却再无动静。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时,又是“嗷……”的一声传来,连忙下得床来,抓起披风包上,忍着夜寒,赤脚走到窗边,吸了口气,轻手轻脚推开窗户,往外头张望。今晚乌云密布,夜色如墨,在这漆黑一片里,东边远处却有一串长长的火光,如龙游动。张恪静静地看着,“那里,好像是城主府吧,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两声虎啸是怎么回事?”远处的火光越来越多,像是有更多的人点起了火把,只是,为了什么?寻人?亦或者寻“虎”?难道是那位北境来的虎族使者?他还没有离开晋州?就在他暗自思索时,一个巨大的身影忽然跃上了他小院的墙头,与扶窗远眺的张恪四目相对。被狠狠吓了一跳的张恪跌坐地上,寒夜里,汗竟然吓出来了。尽管吓得腿软,还是趴着伸手想去关窗,只是毕竟人小,趴着的话,无论如何都够不着。然后,就听到外头“呯”的一声,似有重物坠地。等了一会儿,外头再无声息。抓着窗台,借力站起,远处依旧是无数火把在游走,借着乌云散去一角,月光洒下,张恪看向下方院子。地上竟是一头斑斓猛虎,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再看其虎背上,还插着一支箭,随着猛虎的呼气,摇来动去。 等了许久,见其始终没有其他动静。冷静下来的张恪,想了想后,咬牙回身穿戴好衣服鞋帽,下楼走到后院。隔着五丈远,就停下来,先吞了吞口水,鼓足勇气,试着弱弱地喊了一声“喂”,到底是个小孩子,这一声听起来,娘们唧唧的。但老虎却已然有了反应,微微侧头看向了张恪。张恪勉强挤出点笑容,试探地招呼道:“你好啊”。话刚出口,就差点儿想给自己一巴掌。真他妈蠢,对方很明显非常不好嘛。老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反应。张恪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个,你听得懂我的话吗?”老虎眨巴了下眼睛,像是在回应。感觉跟对方似乎可以交流,张恪心定了一些,继续道:“我看你背上中了箭,一直在往外淌血,我想帮你先把箭拔出来,不然会失血过多,那就危险了,你……你觉得怎样?”老虎静静地看他几秒后,再次眨了眨眼。张恪松了一口气,道:“那,我过去了。”朝着老虎走了几步后,又忽然退了回去,丢下一句:“我去拿点东西。”就走了。不过,很快又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东西。这次,倒是很直接地走到了老虎身边。 前世,倒也学过一些急救。可是却也不曾实际操作过。没料到,第一次竟是在另一世,且还是在一头老虎身上。张恪定了定神,对老虎言道:“我现在先帮你把箭拔出来,你忍着点。”老虎微晃了下脑袋,没有作声,眼尖的张恪却看到他的利爪深深地穿进了沙土中。知道他有所准备了,深吸口气后,双手握紧箭支后,也不过多停顿,就发狠用力拔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是,这箭竟没有射入太深,虽然看着流了很多血,可能是刚好射到什么大血管吧。箭出后,喷出一滩血,差点溅他一脸。不敢想太多,丢掉箭支,拿过刚刚带来的盒子,拿出一个瓶子,里面是平常为他备下的止血药粉。拔开塞子,就往伤口上撒盐,哦,不对,是撒药粉,撒了一点后,看了看老虎巨大的身躯后,再次往伤口上倒了大半瓶。接着,拿过带来的干净衣服用力按在了伤口上。一边用力按住,一边观察老虎,一会儿,见他的爪子慢慢的放松,就知道这次急救应该是见效的。过了不知多久,张恪小心提起衣服,查看了下伤口,发现已经不再出血了。高兴的转头,正想和老虎报告一下,却发现他虎眼紧闭,似是睡着了。试着轻推了他几下,除了手心里传来的虎躯的颤动和温度,再无其他。被半夜吵醒,惊惶了半夜,忙碌了半夜的张恪,一阵疲惫感袭来,蜷缩着靠在温暖的虎躯旁,也自睡了过去。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张恪微微醒来。眨巴下眼睛后,意识回归大脑,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还在自家院子里,只是,人呢?哦,不是,虎呢?昨夜的一切,自然不是梦境,身边未干的血迹还有那支箭还在呢。四处张望后,看到了地上两行带血的虎爪印。张恪起身,顺着脚印过去,行至院墙,脚印就消失了。望着高高的院墙,心道:难道走了?靠,也不说声谢谢,没礼貌。站着出了会儿神,阳光初露,刺激了他的眼睛,让他忽然记起院子里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遂赶紧回身去收拾了。提来水桶,清洗了地上的血迹,那箭让他擦干血后投到院子里假山下的池子里,至于那些带血的衣物,实在找不到地方塞,而且上面血腥味那么重,想了想,还是去拿来火折子,真接在院子里烧起来了。盯着烧起来了的衣服,回想着咋夜的种种,渐渐的忘我。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少爷,你在做什么呀?”张恪惊了一下,回头,见是新月和哈尼,顿时放下心来,回转过来,看了看已经烧成灰烬的衣服,拿树枝扒拉了下,确定没什么异样后,装作平静道:“哦,没什么,我……正在烤火了,这天儿太冷了。”两个丫头看着他,一脸的不解:大年初一,一大早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烤火?啥操作啊,这是?不过,最近少爷常常会说些怪话,偶尔也会做些怪事,倒也见怪不怪了。新月道:“哦,这样子啊。对了,夫人让奴婢来告诉您,请少爷梳洗好后,去夫人那用早膳,之后,要一起去给家里的长辈们拜年,送节礼。” “嗯,我知道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就来。”那虎,能自己离开,伤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虽然流了很多血,但虎族比起人类毕竟肉身强大得多,他们本来就是生活在野外的种族,应该不用太为他担心。只是,想起这事情的诸多诡异……,这位想必是北境来的虎族使者,万里迢迢来到人族,究竟为了什么?又怎么会被射了一箭?是谁要对付他?好想知道啊,可惜他走了,也没留下个联系方式啥的,可惜了。自顾自胡思乱想的张恪,此时却不知道,若是能从空中俯瞰的话,就会看到在他的屋顶之上,正趴着的巨大的身躯………… 第6章 风清扬 跟着老娘走了一天,向长辈们磕头磕到头晕眼花,夕阳西下时,张恪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柳氏见他疲惫不堪,也觉心疼,吃了点东西后,遂让新月和哈尼扶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服侍他上榻睡下,帮其烧好火炉子,待屋内暖和起来后,两女相偕离去。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张恪睁开眼来,感觉有点口干,遂起身走到窗边桌旁,准备倒杯水来喝,刚端起来茶杯,忽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身后袭来。故作镇定地喝了口水,才发现里头还是空的。放下杯子,猛地转过身来。在张恪急剧收缩的瞳孔中,从阴暗的房间角落里,巨大的身躯,向他迈步走来,短短的距离,几步就到了张恪身前,但这几步走来,竟是没发出一点儿声息。 前世也不是没见过老虎,但这个世界的虎比起前世,显然巨大不少。昨晚上,对方一直躺在地上,还没感觉到,现在的他近在咫尺地站在自己面前,巨大的头颅都快顶到房梁上了。一人一虎,静静地看着对方,烛火摇曳中,气氛诡异。正当张恪强撑着控制自己颤抖的双腿和舌头,准备说点什么时,耳边一个沉闷厚重挠人的声音响起:“你,不害怕吗,人族小子?”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张恪,随即惊惶后退了几步,指着对方慌声道:“你,你,你,你会说话?” 重新站定,收拾精神后,张恪顺势坐在床沿上。那虎见状,也趴坐在了地板上。继续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后,这两世为人了,还真没跟非人类聊过天了,怎么开始了?对了,首先作个自我介绍吧!张恪咳咳了几声,道:“我,叫张恪,恪尽职守的恪。不知,呃,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老虎看着他,也不见其嘴巴动,倒是喉咙处上下动了动,那把沉闷的声音响起:“风清扬。” “哈?叫啥?” 以为他没有听清,老虎道:“我们虎族,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当需要与你们人族接触时,会取个名字,以便交流。龙乘云,虎乘风,我族一直以来便以风为姓。这是我的老师说的,我的名字也是老师取的,清者清白正直,扬者奋发向上,怎么?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见他一脸的便秘样,老虎奇怪道。还真的是这名啊,张恪强行忍住又要抽搐的嘴角:“没有,没有,您这名字取得好,寓意深刻啊!老师?您还有老师?令师怎么会懂…………?”明白他的疑惑,老虎直接道:“我的老师,来自人族。” 愣怔了一会儿,消化了这个信息,本想问问他老师的事,想了想,还是先按下了这份好奇,转而问道:“你们虎族,都会说话吗?”老虎摇了摇头:“我族互相之间只需要简单的交流,不需要复杂的表达,所以我们绝大部分都不会人族语言,也不需要。” “那,您为什么会去学的?” 老虎沉思片刻:“或许是出于对人族文明的钦慕吧。” 正常情况下,人类能活六七十年,也有的老寿星能活过百年。相比之下,虽然虎族的肉身比人类强大得多,生命周期却只有人类的三分之一。当然这里面的原因很多:人类筑屋而居可避风霜雨雪,虎族荒野求生可谓步步危机;人类寻医问药调理身体,虎族餐风饮露只求饱腹。其实,因为生活条件的殊异,人与人之间的寿命长短也是有巨大差异的。若往上数千年万年,人类还在茹毛饮血时,医疗条件不好,其生命周期也不会太长,毕竟不可测因素太多,可能仅仅一个小小的伤口感染,就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谈起那学习人族文化的过程,颇有些不堪回首的风清扬道:“其实就算是你们人族的小孩,若生于荒野之地,不能在其幼年时对其进行启蒙教育,那别说读书认字了,或许连话也不会说的。”张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风清扬续道:“我自小跟在师父身边长大,师父花了大量心血教授我人类的语言,但自然,相比之下,花的时间要比教授人族长的多得多,也幸好我的寿命比其他虎长。你们人族有句古话:智慧皆来自于岁月的沉淀。”张恪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个过程想必是无比艰难的:“这么说,你是虎族唯一会说话的?”风清扬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张恪闻言,差点噎着了,怎么个情况,现在虎族的义务教育普及了吗?说好的难度,怎么降下来的?想要再问,风清扬却是不答。 或许是涉及到了虎族的隐秘,见风清扬不再提及此事,张恪遂转移话题,问道:“您这次来人朝,所为何事?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或许是坐得久了,风清扬站起来,跨步到了窗边,望着远处。还别说,要是忽略掉他那威猛的虎躯,他这姿态还真有点人族智者的风范。风清扬开口问道:“你们人族是如何建立国度的,你了解吗?”张恪点了点头,这事儿,家里的藏书《始皇本纪》中有详细记载,在风清扬示意下,张恪娓娓道来。 话说,千年之前,人族聚落而居,文明传承已久,却始终分散各处,各自为营。无论是中原,北境,南荒,西域,及至东海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上,皆有人族生活繁衍。然而,这世间,并不独有人族在奋斗求存。为了生存,为了领地,种族之间爆发争斗,你死我活,亘古以来,从未间断,也难言对错。尤其人族,文明的领先,让其比其他的种族更善于发现资源,创造财富,运用知识,改造环境,提升生活水平。可是,怀璧其罪啊,这也导致了人族部落长期成为了其他种族的劫掠目标。直到始皇出世,以其雄才伟略,荡平四方,除了远在东海外的人族,皆集体迁聚于中厡。在此过程中,也有些其他族类自愿归附中原人族。为了聚合民心,始皇创立人族国度,统一文字,度量衡。为防外族再来肆意劫掠,遂在周遭筑立高墙,建立关防,御异族于外。千年以来,虽也发生过多次与外族的战争,但大势上,相比起北境,南荒,西域的混乱无度,人族国度倒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歌舞升平。此,皆赖始皇及历代人族英杰之功。回顾这煌煌人族史,历代人族先贤犹如夜空中灿灿星光照耀着这个国度。何其有幸,生为人族,受其文明,享其安逸。张恪心潮澎湃间,想起前世苏心的一句话: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第7章 秘闻 听张恪简单说了下人族历史后,风清扬道:“其实,这个世间厡本大多是蛮荒之地,或许也会有那么几处世外桃源,但这哪里够这世间亿万生灵分的。说什么北境苦寒,西域荒凉,南荒淫毒,唯有中厡山清水秀。哼,他们哪知为了这绿水青山,有多少人族千年以来,在不断地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砥砺前行,才有了如今这如诗如画之地。”哇哦,张恪听完这话,几乎忍不住要为其鼓掌喝彩,却又疑惑道:“你居然学会了这么多成语?”风清扬略转过虎头,避开张恪打量的眼神道:“这些话,都是我老师说的。” “哦,哦”原来如此,我就说,能讲出这番话的,都可以当教授了,怎么会是个‘’叫兽‘’了?风清扬略带不满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张恪随口“嗯”了一声,道:“对了,你刚才说他们?他们,是谁?” 风清扬叹气道:“都是些掠夺成性,贪得无厌,只想不劳而获,又喜好杀戮之徒。”张恪大概明白了,中厡,花团锦簇,繁荣富庶之地,历来都免不了会被一些无耻之徒觊觎的。风清扬续道:“想我虎族,世居北境,虽然环境艰苦,却也逍遥自在,本性不移。若真有一日,迁移中原,过上如人族般的优渥日子,不出百年,必丧失本性,到时候,难道当猪养吗?”张恪闻言,差点笑喷,不过,这话倒是话粗理不粗。 虽然大概明白了,但还是问个清楚吧。张恪郑重问道:“虎族,有染指中原之意?”风清扬:“嗯,但这不是最麻烦的。” “哦,怎么说?” 风清扬吸了口气道:“狼族。” “嗯?” “北境种族林立,但最具实力的,始终只有我虎族和狼族。只是因为两族一向不睦,若我虎族有意南下中原,就要顾虑狼族在背后趁机发难,对于狼族来说,也是同理。但,若是两族放下仇恨,联手南下呢?” 张恪皱眉道:“有可能吗?” “原本我也以为不可能,但昨晚……!” 张恪闻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风清扬再道:“我这次是借口要与人族沟通贸易南下的。虎族需要向人族购买药物,人族也需要向我方购买皮货,双方向来都是以物易物,其实这点事儿,素有成例,何需我万里迢迢跑一趟的?我虎族与狼族向来都是老死不相往来。但最近几年忽然之间,勾连不断,这事儿岂是寻常。在我小心谨慎,多方打探之下,才知道我族中有虎正与狼族共谋南下。此事是哪一方先提出来的,我不清楚,但形势已不容乐观。在与老师商量过后,老师虽身在虎族,却心系人族,遂书信一封,着我南下,示警人朝,早做防范。” “哦,信呢?” 风清扬虎眼闪烁了几下,终于还是闷声道:“丢了。” 张恪急道:“啥玩意儿?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弄丢的?在哪儿丢的?” 风清扬既懊恼又不耐烦的道:“总之就是不小心丢的,就在我刚入人朝不久,在黑龙城丢的,具体的,你就别问了。”见他这副德性,就知道肯定是另有隐情,但能怎么样?难道去掐住他脖子,逼他招供?张恪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手,再看看他水桶般的虎颈,也只能闭嘴,怂了。 前文提过,人族只有京城和四大城允许异族来人朝之地后短暂停留。自始皇立国,筑构城防以护人族,将异族隔于域外,却也不可能就与异族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现实上,也做不到。而且,人族也有些东西,需要和异族去置换。譬如一些特殊的药草,人族曾经尝试自己种植,但种植出来的药草,品质和药性与异域厡产地差距甚大,有些特殊的药甚至只能在特定的地域才能生长。而且随着立国后,人族繁衍生息,人口越来越多,需求越来越大,种植量也越来越难以满足需求,何况质量上还不行。于是,在刚需的刺激下,除京城外,又在四方边境线上筑了四个城池,用以和异族沟通贸易。后来,人族也发现,随着贸易往来的增加,利益牵连愈多,人族与异族的矛盾摩擦反而减少了许多。于是最近百年来,也不断有人上书朝廷,呼吁开放更多城市,用以开展和异族的贸易。只是这种声音,只占少数中的少数,大部分人还是认为人族完全能够自给自足,更多的城市开放也会带来更多的不可测因素。简单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一直到如今,始终只允许开放这五个城市:北方黑龙城,南方赤龙城,西方白龙城,东方青龙城,以及京城金龙城。 张恪转而问道:“对了,你不是走了吗?咋又回来了?” 风清扬道:“我一直都没走,昨晚上遭遇人族杀手伏击,好不容易逃脱,如今情况末明,我还需在你这里躲几日。” “为什么选择我这里?” “这周遭,就你家地势最高,视野最为开阔。” “呵,还挺聪明的。” “倒不是什么聪不聪明,只是出于本能。” 张恪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知道那些杀手是哪一方派来的吗?” 风清扬摇了摇头:“也许是狼族,也许是虎族,更或许是人族?” “人族?为何会是人族?没有理由啊?” “杀人放火,需要的不是理由,而是利益。况且,在这世间,哪家哪户不出几个败类的?!” 靠,一头老虎,也能讲出这么深刻的道理?风清扬续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来到中原,无缘无故的竟然遭遇暗杀,而且……”说到这,忽然停下来转头问张恪道:“对了,昨晚你拔下的那支箭了?” “哦,我把它扔到院子里假山下的水池里了,怎么,那支箭有什么特别吗?” “能伤到我的箭,就不是普通的箭,有可能是制式弩箭。” “呃,嗯……?军队专用的?” “没错,你们人族虽然到处都有驻军,但主要威胁还是在北线。因此北军的武器配备历来也是最好的。毕竟无论是我虎族,还是狼族,都是肉身强悍,皮糙肉厚,普通的武器对我们杀伤力有限。这种弩箭都是精钢打造的,绝大部分都装配给了北军。晋州城虽然也有军队,但不大可能装配得起,毕竟此物造价不菲。对了,如果是制式的,上面应该有标记编号的,你看到了吗?” 张恪迟疑道:“有吗?我,我没注意啊!”互望了一会后,张恪起身下楼:“我下去捞上来。” 第8章 剖析 “蹬,蹬,蹬”,急步的上楼声传来。天寒地冻的,还下水去摸鱼,哦,不是,捞箭,你说贱不贱?全身都差不多湿透的张恪上得楼来,把箭扔到老虎面前,就赶紧走到床边,掀起被子,把自己包裹住了。“嘚嘚嘚嘚”,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着架,像个粽子似的移到火炉旁,“嘶嘶”吸了吸鼻子后,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 风清扬虎爪扒拉了下箭支,仔细看过后,颓然道:“记号被磨掉了。”张恪闻言,急忙伸手拿起箭支,凑到炉火边,仔细看起来。果然,这支箭,除了箭羽外,箭镞和箭杆皆为精钢一体打造,在箭杆的一侧靠近箭羽处明显有被磨过的痕迹。张恪抬头望向风清扬道:“欲盖弥彰啊这是,果然有问题。”这件事,竟然还牵扯到军队,那这问题就复杂了。 放下弩箭,张恪道:“那现在怎么办?” 风清扬道:“师父的信和虎符皆已丢失,无法证明我的身份,就不能直入京城。因此我才来到晋州暂留,并恳请城主大人代我上书,请见你们的皇帝。没想到,等了几天没有等到人族皇帝的诏令,却等到了一帮不明来历的杀手,险些丧命。现如今,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虎符是什么?” “那是你们皇帝授于我族王上的信物,类似于你们人族的符节,持之可为我王使节。毕竟你们人族分辨不出我虎族的样貌。不过,这个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我如何安全去往京城,面见皇帝,将这一切禀报给他。”没有使节身份,又是异族,想见皇帝,哪有那么容易?沉思了许久,张恪忽然道:“倒也不是非得见皇帝不可的。”风清扬疑惑不解的看向他。张恪向他道:“你求见皇帝,是为了把虎族和狼族正谋划南下的事情告诉他,对吧?” “嗯!” “要让皇帝知道这件事,除了去京城当面告诉他外,我们其实还可以——写信。” “写信?那封信丢了啊!” 张恪笑道:“可以另写一封。” 风清扬愣了一下,顿时了然:着啊,这封信何必非得是师父写的,皇帝本来也不认识师父啊,自己真蠢。接着他又想起一个问题:“可是,怎么把信送到皇帝手上呢?”皇帝又不是自家亲戚,说要送信给他就能送到。张恪点头道:“就凭咱俩,这信那指定是送不到皇帝手头上的,不说咱俩,就这晋州城几十万人里面,能做到这件事的,那也屈指可数,但明面上有一个人肯定可以!” 风清扬不确定的道:“你是说,城主?”见张恪点头,又带着疑虑道:“可是,他…?” “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你在城主府遇袭了,但这并不足以证明,城主和那些杀手有牵扯。退一步讲,就算城主和他们是一伙的,看到这封信后,他也只能帮我们把信交到皇帝手上,甚至于亲自跑一趟都有可能的。” “怎么说?” 张恪继续分析道:“如果城主跟那些人没有瓜葛,那见到这封信后,必会想方设法把信送上京城,毕竟他是城主,职责所在。但若他真的是个二五仔,那么……” “等一下,什么是二五仔?” 张恪差点被噎着:随便打断别人的思路,很没礼貌的,好吗?却也不得不解释一下:“就是叛徒的意思。” “哦哦。” 哦你个头啊哦,你真的听得懂这句俚语吗?张恪暗自吐槽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他果真和那帮人有什么瓜田李下,那他背叛的可就是整个人族。勾结异族,不管图谋什么,一旦曝光,那都是个死。不仅他死,还会连累到他的亲族。因此只要他见到这封信,必定会想办法和那些人做切割,把自己摘出去。他甚至不敢毁掉这封信,谁知道这样的信,到底有多少封?他是晋州城主,一方诸候,究竟需要多大的利益诱惑才能让他死心塌地的背叛人族,放弃自己如今的权势地位?他心里不会也不可能没有计较的。当官的,不但要会审时度势,还要懂得站队,只要他不是个庸才,必定如此。”见他侃侃而谈的样子,风清扬奇道:“你一个小孩子,还懂得当官的道理?”嘁,老子上辈子就是个当官的,难道连这也要告诉你?不过,当然不能说这话,会吓到小朋友的。风清扬见他笑而不语,倒也不再深究,踱步想着他刚才所说,竟是无从反驳。想了一会儿后,风清扬向张恪道:“这事儿,你有几成把握?” 张恪自信地道:“十成把握是没有,也就七八成吧。” 见他这自信的样子,风清扬虎目一凝:“好,就这么干。” 一人一虎对看了一会儿后,风清扬首先奇道:“你怎么还不去写?” “写什么?” “信啊,还能是啥?” 张恪刚想说:你怎么不写?低头看到他的虎爪,才反应过来,略带尴尬的傻笑道:“啊,哦,哈哈,我这就写,这就写。”风清扬见他的眼神瞟过自己的虎爪,不自觉的就缩了缩爪子,一虎头的黑线:这人族小子,到底是聪明是傻啊?老子看起来像是拿得住笔的吗?这么明显的事儿还需要说吗?需要吗? 张恪走到书桌旁,边研墨边道:“对了,你不是见过城主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清扬道:“我也就见过他一面,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对我挺客气的,我请他上书帮我求见皇帝,他也挺干脆地答应了,感觉,人不坏吧!” 张恪闻言摇头笑道:“当官的,尤其能做大官的,都是八面玲珑,胸有城府的。他们啊,都是些人精,又岂会让你感到他是坏人了?”说着,放下墨块,拿过一张纸镇好,提笔着墨书写起来。写过一张,又写一张,足足写了五张纸才停下来。风清扬见状,道:“怎么写了这么多?” 张恪理所当然的道:“兹事体大,自然是越详细越好,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顿了顿后,又道:“现在,就剩两个问题了。” “是什么?” “这封信,怎么送?谁去送?” “找个人,送到城主府啊,这有什么?” 张恪摇头道:“没有这么简单的。” 风清扬表示不解:送个信而已,难道还有什么讲究?见他不明白,张恪解释道:“首先,这封信要直接送到城主手上,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若是落在其他人手上,那就白忙活了,而且说不定会有危险,毕竟我们不能确定城主府中的人,到底谁有问题,谁没有问题?” 见他有点明白了,遂接着道:“其次,去送这封信的,能不暴露的话最好不要暴露,免得引火烧身。”说完这话,就马上推脱道:“我肯定是不能去的,我家里的人也不行,谁知道会招来什么。” 第9章 特工 风清扬肯定也是不能去送信的,昨晚毕竟刚挨了一箭,风险忒大了。正自苦恼时,风清扬忽然鼻头耸了耸,接着目露凶光,低吼一声,虎爪发力,巨大的虎躯瞬间撞破窗户,跃落进后院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的张恪,呆望着破碎的窗户,屋外寒风凛冽地灌入,一时间竟作不出反应。直到一声似是女孩痛呼的声音传来,方才惊起,身上裹着的被子滑落下来。被冷风拂过还湿透着的衣服,顿时被这冰冷激得打了个冷战。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担心风清扬兽性大发,张恪连忙跑下楼来,急急绕到屋后。后院之中,只见风清扬此时用一只虎爪按住一个娇小的人儿,正龇着牙朝她低声咆哮着。那虎爪下的小人儿,不正是刚入府中没几日的哈尼吗。不知为何,这么晚了,她竟会出现在这里。但暂时也顾不上这些了,万一风清扬一口下去,那小人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焦急之下,耳边似是响起了一首熟悉的bgm,一句经典台词脱口而出:“放开那个女孩!” 风清扬扬起虎头,盯着张恪。张恪凛然无惧,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放开她!”望着他冷冽的眼睛,风清扬低吼道:“你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吗?”张恪一挥手,强硬道:“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现在是我的人。你,不准动她。”在虎爪下,原本还在尝试挣扎的人儿,闻言停止了动作。一时间,两人一虎皆一动不动沉寂下来,宛如冰雕,院子中只有寒风的呼啸声不断地作响。一向骄傲的老虎,在这个人族少年的强势下,最终,退让了。见风清扬抬起了虎爪,张恪连忙上前扶起哈尼,也不理会风清扬,搀扶着女孩儿转身走回了屋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月色下原本暴烈的虎眼,竟露出了一丝柔和光芒。 将哈尼扶到椅子上,女孩儿断断续续咳嗽着。张恪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倒是没见她身上有什么伤,可能是刚刚一直被压住,岔了气,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张恪细声询问道:“要不要给你倒杯水?”女孩儿轻轻摇头,也不说话,只拿眼定定的瞧着他。张恪只道她是受到了惊吓,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女孩儿轻“嗯”了声,剪水般的双眸,愈发的明亮透润起来。张恪看着她的眼睛,略微失神,但接着,就看到了映入她瞳孔里的雄壮身影。张恪急忙转过身来,将女孩儿护在了自己身后。老虎进门后,就不再往前,似是有意为双方保持一段距离。对视了一会后,老虎道:“我若是要伤你,你反抗得了吗?”张恪抿嘴不语。老虎又道:“你当真不怕吗?”张恪吐了口气,道:“怕呀,怎么会不怕?可是,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一件事:怕,没有什么用。”风清扬闻言,心内激赏,为了表示善意,直接在门口处趴坐了下来,然后对张恪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她,只想问她几个问题。”张恪闻言,回望女孩儿,见女孩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虽然心头疑惑,却还是往旁边退了两步。一个坐着的人族女孩直面一头趴坐的巨虎,一场特别的对话,就此展开。 “你从哪里来?” “北方。” “你来自狐族?” “嗯。” “来这里干什么?” “奉命暗中保护夫人和少爷。” “奉谁的命令?” “不便告知,见谅。” “你们具体的任务是什么?” “当某件事发生时,保护夫人少爷转移至安全地方。” “某件事是什么事?” “…………。” “不能说?” “不是,是不好说。” “你应该有同伴吧?在哪里?” “有,都在山里。” “以你们的能力,想要完成任务,只怕力有未逮吧?” “纵死不退。” “光有决心是不够的,还要有能力。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们帮我做件事,我助你们完成任务。” “这不在我的任务清单里。” “你们终究擅长的不是搏斗。我要你们做的事,又恰是你们擅长的,此乃合则两利之事,考虑一下吧。” 女孩沉思起来。张恪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出言提醒她道:“他是要你帮他给城主送信,此事颇多危险,还可能引祸上身,你别答应他。”风清扬闻言气得虎须都抖了抖,顺了口气后,也懒得理他,对女孩儿道:“有些事,你还是先和他说清楚吧,免得这小子胡乱猜疑。” 说完后,起身退了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俩人后,女孩子望着张恪道:“少爷心里想必有许多的疑问,请尽管问,能说的我绝不隐瞒。”张恪回望她,想要问的事儿很多,却一时间不知从哪问起,于是道:“你,你就先说说你的来历吧。”女孩儿点了点头,道:“我来自北境狐族,这次南下……。” 张恪闻言立马打断她,疑惑中带着惊惧道:“狐族?你是狐狸变的?” 女孩儿睁着无辜的大眼,奇怪道:“狐狸变的?怎么可能,我当然是人类啊!狐狸怎么可能变成人类?” 张恪省悟过来,靠,自己真傻,这又不是神怪世界,应该也不会有蒲松龄吧!?女孩儿看着他略带茫然的神情,解释道:“自人族立国,虽然大部分人类,都迁入中原了,但也会有一部分人不愿离开故地,选择继续生活在域外。我们与狐族一起生活,彼此互助,也有一千多年了。” 原来是这样啊!见他明白过来,女孩儿续道:“这次,狐族受人之托,派我们南下,暗中保护少爷和夫人,若是那件事发生,就提前带少爷和夫人离开,免受波及,有可能的话,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转移往北境,狐族的领地内。”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女孩儿闻言郑重其事的低声道:“北境狼族,意欲南下,侵吞人朝。” 张恪闻言愣了一下:咦,兜兜转转的,这事儿又绕回来啦?!以为他吓到了,女孩儿安慰道:“少爷,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张恪斜眼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不是,大姐,你这台词整的,怎么那么像c.i.a的特工呢?! 第10章 同志 想起前世的好莱坞电影里,那些被特工保护的对象,最后大多数都被干掉了,张恪抽了抽嘴角,嗯,有点牙疼。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受人之托,那人是谁?” 女孩道:“是一个非常关心您和夫人的人,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告诉您。总之,请少爷相信我。”张恪其实心里有些猜测,但既然她不肯说,那就暂且搁下,转而问道:“你是我从林牙子那买来的,那林牙子和咱们有关系吗?”听他说“咱们”,女孩儿笑了笑,道:“咱们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既然没有人朝的户籍,也就没有通行牙牌。为了顺利来到少爷和夫人身边,且还需要不惹人怀疑,因此找上了林牙子。他来自晋州,往来各地做着贩人生意,找他帮忙最合适,毕竟他做那种生意,也大多是些身份不明的人。我明白少爷的担心,不过这整件事就是一次交易,彼此各取所需,我们怕麻烦,其实他比我们更怕。”哈尼毕竟是从北境来的,若是身份暴露,有可能会被朝廷当做外族的密探,现在看来,那“人”思虑倒是周详,也就放下心来。张恪看着她,又问:“那你今年多大了?”女孩儿有点忸怩地道:“不告诉你。”她其实已经十五岁了,可能是因为在狐族长大的,不仅脸小,身子也小,看起来却像十来岁的样子。张恪奇怪地看着她,倒也没再追问,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这点他还是懂的。“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二丫。” “啥玩意儿?谁给你取的这名?” “我爹取的啊,我姐叫大丫,我不叫二丫叫什么?” 张恪竟无言以对,呼哧了一口气后,颓然道:“我以后还是继续叫你哈尼吧。” “少爷喜欢就好。” 张恪心道: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看着你这张脸,“二丫”我实在是叫不出口啊。纠结了一会后,张恪想起风清扬,转而问道:“狐族和虎族关系如何?” “虽然都在北境,但大家都是各过各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往来。” 张恪点点头,将这两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哈尼讶道:“虎族也要南下?” “只是有这个可能。风清扬刚刚跟你提的交易……?” 哈尼想了想,道:“或许可行!” “那好,我去把他叫来。” 张恪走出门来,才想起:对了,那家伙藏哪了?不管了,喊吧,但夜深人静,不能太大声。于是夜黑风高下,一把刻意压低的诡异声音响起:“风清扬,风清扬,你在哪里?风清扬,老风,你快出来,风……。”正喊得起劲儿的张恪,忽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身前。张恪抬头笑道:“原来你躲在屋顶上啊,难怪我找不着你。”风清扬看着他,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孩子,受伤后,寻到这里暂避,心里头还庆幸过自己运气不错,遇上的是个孩子,应该比较容易拿捏。可谁知,越是接触得多,越是觉得这个小子不简单。现在若还只把他当做一个普普通通小孩子的话,那就是他自己傻了。张恪看不懂他的内心戏,一人一虎,也不多话,走进屋来,彼此将情况沟通了一下。哈尼道:“我的狐族同伴,形小擅匿,也极懂规避危险,送信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风清扬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我来人朝就是办这事的。此事之后,若战火果真烧起来,我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赶来协助你们迁往北境避难。我风清扬一诺千金,你们大可放心。” 哈尼道:“今晚,我的同伴回山里去了,等明晚他们会再来,到时候我就着手办这件事情。”张恪看着这一人一虎忖道:这才过去多久,方才这头虎还差点吃了小姑娘,不过是转眼之间,彼此就成同志了,世事之离奇,莫过于此。套用星爷电影里的一句话: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快,太刺激了! 张恪见双方谈妥了,又提了句题外话:“对了,老风,你之前不是没见过哈尼吗?那你是怎么知道她来自狐族的?” 风清扬淡然道:“我闻到的,她身上有狐狸的味道。” 张恪闻言,下意识地就凑到哈尼身上嗅啊嗅的,嘴上奇道:“没有狐臭啊,反而香香的呢!”哈尼瑟缩着身子,嗔怪道:“少爷,你,你怎么能……。”张恪见她脸红耳赤地,顿时反应过来,赶忙退后道歉道:“骚雷,骚雷,我只是出于好奇,闻一下的。”哈尼羞得不敢抬头,“哦”了一声道:“少爷,骚雷是什么意思啊?” “哦,那个啊,就是个小地方的方言,不用理它。” 哈尼钦慕地道:“少爷好厉害,连方言都懂呢。” “嗨呀,这有什么的,不值一提啊。” 外表只有十岁的男孩一边在嘴里胡扯着,一边又吸着鼻子回味着女孩子的体香。张恪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靠,这四十多岁的猥琐灵魂啊,也忒无耻了!旁边的老虎一头黑线的看着他们:这姑娘是不是傻啊?同志,请坚定你的信仰! 一夜无话,早上起来,张恪先找来管家,去找木匠来修复窗户。接着,照例去向柳氏请安。期间,柳氏提道:“明日午间,周大人要在城主府宴请本地乡绅,这是惯例。你父亲若在,自然是他去。自从他失踪后,咱家已经缺席了两年,今年,不如恪儿去一趟?放心,就是去吃个饭,聊聊天。”张恪心忖:饭局嘛,这事儿我熟啊,就应了下来。晚上,月上中天时,两只狐狸潜入了张恪的院子。早已等待多时的哈尼迎了上去,蹲下来后,时不时的比着手势。张恪和风清扬站在楼上,隔窗望着。张恪好奇道:“他们竟然可以交谈?” 风清扬道:“可别小看这些小东西,他们机灵着呢。” “哦,咦,哈尼又把信拿上来了。” 一人一虎急忙迎向哈尼,急问道:“怎么啦?” 哈尼无奈道:“有一个问题,他们不认得城主是哪一个。” 一人一虎,面面相觑:得,忘了这一茬了。老虎急道:“那现在怎么办?”张恪沉思了一会儿,向哈尼道:“怎么才能让他们分辨出谁是城主?”哈尼道:“如果能拿到城主的私人物品的话,他们就可以通过气味辨别出来。” “那就行了,明日午间,我要去城主府赴宴,我想办法弄来。”风清扬道:“既然你明日能见到城主,何不找个机会直接把信塞给他。”张恪翻了翻白眼:“你说的轻巧,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下,怎么塞?被发现了,怎么办?到时候,这乡绅宴立马就得变成鸿门宴。”被个小孩训了一通,大老虎最终屁也没放一个,怂了。 第11章 饭局 次日中午,在管家张叔的陪同下,张恪来到了城主府。前些年,张叔也曾多次陪着张父来过,也算熟门熟路。因此柳氏特意让其陪着张恪过来,以为照应。因为怕张恪年纪小,应对时出什么纰漏,因而一路上,张叔将自己所能知道的关于城主周勃的个人信息及宴会的相关信息,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小少爷。毕竟是来参加领导的饭局,于张恪而言,紧张倒是没有多紧张,再怎么说,前世各种各样的饭局也参加过不少,但当然也不敢马虎对待。因而,对于张叔的唠唠叨叨也没有不耐烦,反而很认真的听着,记着。虽然,照常理,自己不过是个小孩子,饭局上的人应当不会太关注自己,但,有备无患嘛。张叔见小少爷,小小年纪竟如此沉稳有度,略带惊喜下,心里头的不安倒是放下来不少。定下心来后,也有了闲暇观察一下周围,接着口中“咦”了一声。张恪听到后又见他望着门口神情有异,便问道:“怎么了,张叔?”张叔看着门口,口中奇道:“不知为何,今日竟有兵丁在门口把守,而且每个人进府都要搜身,少爷,你看,他们连礼物都拆开来看,怎么回事儿?”张恪闻言,看向门口,见果然如此,皱眉道:“以前不会吗?” “以前没这一出啊,之前几次和老爷来时,都只是在门口报了一下姓名,登记一下礼物就进去了啊。”老管家疑惑不解,张恪想了想,倒是明白过来了:不久前才刚有刺客擅闯城主府刺杀风清扬,现在那头老虎还躲藏在自己家了。城主府想必是因此,而提升安保级别的。原本张恪还有点奇怪:城主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这两天晋州城内却如此风平浪静,一丁点儿的风声都没传出来。现在看来,必是城主府封锁了这个消息,采取了外松内紧的应对措施。想明白后,张恪心下不由庆幸:还好没有听老风的馊主意,把信带在身上,不然,今天就可能提前领盒饭了。 今天来城主府赴宴的,都是本地乡绅,林林总总的也有四五十号人。经过安检后,张恪跟随着众乡绅入得府来。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举办宴席的大厅。因时辰尚早,领导自然也还没到,于是三三两两地各聚一处互相寒暄着。众乡绅年龄大的有六七十,最小的也有四十来岁,所以当张恪出现时,都不免对这小孩侧目而视。一开始还以为是城主家的小孩,后来,渐渐的有人说起,看到他是和张家的老管家一起来的。也有一些和张家世代交好的,以往曾经见过张恪的,两相印证下,方才确认这孩子乃是张家的小族长。虽然张家现族长,如今下落不明,但毕竟还是本地望族,便也有不少人,主动过来打招呼。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长辈,张恪自然不敢造次,对所有长者行礼如仪。众人眼见这小孩长相清秀又谦恭有礼,倒也对其印象颇佳,不免又夸赞了几句。这样一来,反倒是把频频施礼的张恪的小腰差点都弄闪了。正强自忍耐时,城主周勃走了进来,张恪直起腰来,暗松了口气。 周勃,据说是京城人氏,背景深厚,想他四十来岁就能外任一城之主,想必传言不虚。今日他未着官服,只在便服外套了一件墨色大氅,峨冠博带,道貌非常,既有士大夫的风流气质,也尽显城主的威严贵气。众人见之,连忙趋之若鹜,围了上去。周勃笑着拱手与众人见礼,略微寒暄后邀众人依次落坐。众乡绅,彼此相熟,皆自觉地根据年龄和地位等依次而坐。原本张恪已走到最后面的一桌,打算敬陪末座,却迟了一步,那张桌子上已经坐满了。这倒也无妨,可当他准备另寻座位,转头过来寻摸了一圈后,却顿时傻眼了,整个厅中,就只剩下主桌上还有三两座位。原本有些闹哄哄的场面,慢慢的安静下来,许多人在落座后也逐渐地发现了正傻站在厅中的张恪。众人略微扫视了一圈后,也就发现了问题:这下,尴尬了,这小孩儿难不成要和城主一起上主桌? 原本被众人围住的周勃并未注意到张恪的存在,但现在,想不看到他都难了。一开始,他也愣了一下,这怎么还有个小孩了,这是闹哪样了?脸刚沉下时,一个机灵的下人连忙上前,在其耳朵旁禀明了张恪的身份。周勃听后,点了点头,看了张恪几眼后,却是朝他招手笑道:“张小郎君,过来坐吧。既是张家的小族长,这主桌倒也坐得,哈哈哈。”众人闻言,也陪着大笑不止,纷纷对城主大人的大度表示钦佩不已,一时间马屁如潮。城主既然都发话了,张恪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城主的右手边坐下。周勃见这小孩行止有度,虽经历了刚才那一出,却也不见其有多慌张,不由得多瞧了他几眼。但,此时,自不便与其多言。重新站起来,说了几句开场白,感谢了一番众乡绅对朝廷的拥戴,对他个人的支持,对本地百姓的扶助等等等等后,便宣布开席了。张恪坐在城主旁边,静静地观察后,在心里评价道:嗯,不错不错,形象正派,官风稳健,业务熟练,年富力强,是个优秀的同志啊!!! 下人们有条不紊地上菜,众人待周勃动筷,彼此间谦让一番后,也纷纷下箸。等在一旁的酒侍,此时也连忙提起酒壶上前为众人将各自身前的酒杯注满。只是到了主桌上,酒侍却因为张恪犯起了难:他是主桌上的客人,何如独令其酒杯空空;可他是个小孩子,明显尚未及冠,如何饮得酒来。主桌上的侍酒师,进退两难间,提着酒壶竟自呆愣住了,额头隐见汗津。周勃眼观六路,看到了这一幕,可是,他同样也感为难:虽然很多人末及冠时,也会喝酒,可那是在私底下,现在是在公开场合,却如何使得;若害得他小小年纪就背个酒虫子的浑号,岂不是妨了这少年的前途。正自为难时,从后门走出来一个侍女,径直走向周勃,屈膝行礼后道:“启禀老爷,夫人听说,今日宾客中,有来自张府的小郎君,年纪尚幼,须饮不得酒。夫人请老爷准许小郎君,入得后院,由夫人代为招待,以免坏了诸君的酒兴。”周勃闻言,如蒙大赦,赶紧笑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啊,既如此,你便领他去见夫人吧。”一旁的张恪,瞬间就石化了:不带这样玩的,领导。刚刚人家不想上主桌时,您非让上;现在人家上了主桌,这屁股还没坐热呢,您就把我撸下去了,我……我………我不要面子啊?呜呼………… 第12章 咏鹅 且说张恪随着侍女一路往后院而去,路过一汪池水,水中两只大鹅悠悠哉哉地游着。又再行十多步至石舫下,侍女停步道:“回禀夫人,张小郎君带到。” “请小郎君进来吧。”声音温婉沁人。侍女示意张恪自行进去,张恪拱手致谢后,拾阶而上,踏入舫中。只见一位美貌妇人,三十许岁,此时正坐于桌前定定瞧着他。张恪不便多瞧,躬身行礼道:“小子张恪,拜见夫人。”妇人言道:“小郎君,不必多礼,请坐。” “谢夫人。”隔着桌子相向而坐后,妇人言道:“五年不见,小郎君想必记不得我了。”张恪讶道:“夫人之前见过我?”妇人笑道:“五年前,薇儿周岁时,令尊令堂带着你来道贺,后来…………,”说到这,忽然一声稚嫩又清脆的声音响起:“娘亲,您在叫我吗?”张恪刚才进来时,不敢四处乱看,却原来竖在一旁的屏风后,还有个小厅,那声音却是从那边传来的。厅中放着一张书桌,一个粉妆玉砌,秋水盈盈的女娃正跪坐在椅子上,半趴于书桌边,右手抓着支笔,应该是在:写作业。女娃以为母亲召唤,便放下笔,下了椅子,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咦,你是谁啊?” “薇儿不得无礼,这是张恪哥哥。”张恪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行礼,可是对方只是个小丫头,于是又有点纠结。此时,妇人已阻止他道:“小郎君,且自宽坐,勿须多礼。”说完,又指着桌上的菜肴道:“小郎君且先用膳,你尚且年幼,不宜吃酒,就喝茶好了。” 妇人亲自为其奉上一杯清茶,张恪连忙恭敬的双手接过。妇人点了点头,又向小女娃柔声道:“薇儿,肚子饿不饿?”薇儿奶声奶气道:“薇儿,肚子饿了。”妇人笑着捏捏她的脸,将她扶上椅子,为其碗中夹了些菜肴。正在这时,一个女婢进来禀报道:“启禀夫人,今日宾客们送来的礼物中,有几样珍贵药材,下人们不知如何处置,烦请夫人示下。” “珍贵药材?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吧。”转头对两个小孩道:“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来。”说完,起身往外走去。 时间已过正午,张恪早已饿极,见夫人离开,就放松心情,大吃了起来。嗯,不愧是城主家的伙食,味道不错。正自狼吞虎咽着,一瞥眼,却见薇儿一边细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正有趣的看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吃相难看,但左右对方不过是个幼儿园小朋友,虽然略感尴尬,倒也不至于为此慌张。略略收敛了一点儿,吞下嘴里的鱼肉后,朝她露出笑容道:“小妺妺,今年几岁啦?”咦,这台词,怎么有点“怪蜀黍”的味道? 张恪嘴巴不停,一边吃还一边和小女孩瞎扯。同时,眼睛观察着周围,他没忘记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是拿到城主的私人物品,最好还是贴身之物,以便让哈尼的狐族同伴能够通过气味准确无误地将信送至周勃身边。这事儿,一开始他有点想简单了,现在才发现,还真有点难以着手。这毕竟是城主府,因为那件事,大门口就有兵丁把守,更何况府里了,所以,肯定是不能四处寻摸的。虽然自己一路过来,并没有看到什么士兵,但想也知道,必是躲在暗处了。怎么才能拿到城主的贴身之物呢?张恪看了看屏风后,眼睛一亮,“怪蜀黍”再次上身,对薇儿道:“小妹妹,刚才是在写作业吗?”薇儿小嘴先吞下食物,她听不懂什么是“作业”,只能道:“不是,是娘亲布置的功课,薇儿写得手都酸了。” “是这样啊,薇儿能不能带哥哥看看了。”薇儿天真烂漫,看不出这小子的别有用心,点了点头,跳下来,带着张恪绕过隔断的屏风,走到了书桌后面。张恪仔细看了看书桌,发现除了笔墨纸砚和几本书外,别无它物。这些东西或许周勃都有用过,可也不是贴身之物啊,而且夫人和薇儿可能也都碰过,这下麻烦了,怎么办呢?薇儿不疑有他,和张恪脆声介绍着自己的功课,和所有被作业所困的小朋友一样,小脸上写满了郁闷。张恪心不在焉,边听边“嗯嗯”应着。薇儿发了一会儿牢骚后,却还是接着拿起笔来,继续写起了功课。张恪又仔细的看看周围,想找出点周勃可能的私人物品,且还要容易带出又稀松平常,不惹人注意的,但这里应该只是周勃平常休憩,饮茶之地,实在找不出这样的物品来,这下张恪心里是真有点急了:出师不利啊,这下完了。 正自纠结时,忽然有说话声传来。听着,像是夫人还有周勃的声音。咦,宴会这么早就散了?城主夫归相偕而来,进入屋里,却只看到空桌子,转过眼来,便看到了正在书桌后的两个小孩。夫妇俩转过屏风,周勃心无旁骛一眼看到正在写功课的宝贝女儿,柔声道:“薇儿,功课写得怎么样了?” “爹爹,今天的功课好难的,薇儿还没写完呢。” “哦,是这样啊,那爹爹帮薇儿看看。”一看就是个女儿奴的周勃正待过去,却听城主夫人“咳咳”了两声,周勃回头看看夫人,又看了看正尴尬站在一旁的张恪。咦,哦,忘了这小子还在呢。 张恪赶忙收敛心神,绕过书桌,上前见礼。周勃哪有心思理会这个小子,人家还要教薇儿功课呢。但骨子里的涵养,却也不会让其开口赶人。耐下性子,将张恪引至茶几前坐下,却又不知道跟个小孩子能聊什么。想了想,就随口询问起张恪的课业,平常都在读什么书呀等等等等。张恪刚来这个世界时,为了了解新世界,曾在“疏影楼”里泡了大半年,也幸好如此,听到周勃的询问,便将看过的一些书跟其汇报了一下。诸如:《始皇本纪》《坤与万国图》《诗经》《律疏》《声律启蒙》等等等。周勃见其小小年纪,书倒是读过蛮多的了。不免起了些兴致,就稍微考较了一番,张恪内里毕竟是来自后世,四十多岁的灵魂,一般的问题倒也难不住他。这下,周勃更来劲了,听他已经学过《声律启蒙》,便要让他当场试做一首诗词,接着又说想看看他的字,就将他带到书桌前,让他写一首来看看。写诗词,张恪自然是不会的,但他会背啊。说到小孩子写的诗,最出名,最耳熟能详,后世小学生人均必背的,那还能是哪一首!于是,假装思索了一番后,张恪立于桌前,提笔写下: 咏鹅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第13章 跳戏 诗看起来要像是小孩写的诗,字自然也该像是小孩写的字。上一世时,历任领导都爱好书法,上行下效,张恪自然也曾在书法上下过苦功。颜柳欧赵的字帖也临摹过不少。不过在书法之道上,他的悟性并不高,况且心境上也做不到平和,所以也没能在此道上取得什么大的成就。不过,一手行楷倒还是拿得出手的。但现在,自己正在扮演柯南,哦,不是,是十岁的张家小族长,自然不能写行书耍帅,因此他只能用正楷将《咏鹅》端端正正的书于纸上。这首诗浅显易懂,用字简洁,小丫头薇儿自然是看得懂的。张恪每写一个字,薇儿在旁边踮起脚尖便跟着念一个字,嗓音清澈间,更添这首诗的盎然童趣。映像着石舫外水池中两只大白鹅,相得益彰,妙趣横生。周勃首先看了这二十来个字,竖直方正,形态如一,看着倒是舒服,想到他的年纪,能书写到这种程度,必然是下过功夫的,不由得暗暗点头,毕竟有些东西是取巧不得的。再看这诗,清新自然,朗朗上口间,只是读了一遍,竟已牢记于心。一开始觉得,此诗终究只是儿童涂鸦之作,可越看越回味,越是能得此诗之种种妙处。倒是薇儿,只是单纯的觉得这诗有趣又好记,加上咏的是鹅,那俩笨鹅天天在池子里游荡,本来没有觉得什么,却原来还能用这样的诗句来描写。吟诵了几遍后,觉得愈发的喜欢,然后就跑出去看鹅了。 周勃望着张恪清秀稚嫩的脸,忽然之间动了个心思。于是问道:“张恪,你的授业恩师是哪一位?” 张恪摇头道:“小子不曾拜师过。都是家严家慈亲自教导的。听母亲说,几年前,父亲也曾为小子寻觅过名师,但还未寻着时,父亲就失踪了,这几年我都是在家里自习的。” 周勃闻言,喜道:“那,不知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张恪闻言一愣:怎么忽然之间要收徒啊?情节发展如此跳跃,我怕我跟不上节奏,容易跳戏的。我今天就是来参加饭局,顺便薅城主的羊毛,不是,是拿城主的一样随身……,咦,是了,如果能拜城主为师的话……!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想到这,张恪赶紧走出书桌,郑重无比的向周勃躬身行礼道:“若能拜大人为师,那是小子天大的福份。只是,小子要恳请大人,允我回去先禀明家慈,待准备好拜贴束修后,方能再来向大人行拜师之礼。”周勃见此子并没有因为能拜一城之主为师,就沾沾自得,上赶着就扑过来,反而不忘孝道礼仪,神情自若,不由得更是看重了他几分。于是,慈和笑道:“此乃人之常情,应有之义,老夫自无不允。”张恪趁机道:“此事太过突然,为方便向家慈说明原委,不知能否请大人赐我一样随身之物,好拿回家去给母亲大人过目,以作证明。”周勃不疑有它,还连连夸他聪明机智,思虑周详。在身上找了一圈后,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东西。想了想后,一拍额头,走出石舫,招手唤过一个下人,吩咐了几句。下人领命后,急急而去,不一会儿,捧着一样东西,匆匆而回。张恪定睛一看,却是一把折扇。周勃接过来,打开来看了一会后,走向书桌,拿起毛笔,在扇面上写道:登高以望远,勤学以致博。写完后,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印,在印奁里按上印泥后,盖在了扇面上。将其放置桌上晾着,周勃解释道:“这把扇子给你带回去。这是我随身携带多年的,乃是制扇大师龚大师所特制的,世间仅此一把。”张恪闻言,连忙感激涕零地躬身道谢。待墨迹干透,周勃折好扇子,将其递给张恪。张恪伸手入怀,掏出一面丝质手绢,小心翼翼地将扇子包好后放入怀中。周勃见他如此,原本这心里有些不舍得的,这下子顿觉舒畅了许多。他却不知,张恪备下这条手绢原本就是要来包东西的,这样才可以避免串味。也亏得周勃自己脑补了这一下,否则若他知晓真相,还不得要当场吐出几十两血来。所以说,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估摸着前厅的宴席也到了尾声,俩人便相携而去。领导嘛,讲究一个派头,饭局上倒也不必一直杵在那里,到结束时,再送下宾客也就够了。石舫中,薇儿走进来,看了一圈后,“咦”声道:“张恪哥哥走了吗?”周勃的夫人王氏道“嗯,走了。”王氏想起刚才被薇儿过来打断,原本要和张恪说的事情。那年薇儿周岁,举行抓周仪式时,薇儿不知道为什么,不抓别的,倒把小张恪给一直抓住不放。那一幕把当时在场的大人们给逗得不行,纷纷大笑不止,眼泪都笑出来了。只是这件趣事,俩小孩显然都已经忘记了。今天也是因为想起这事,才临时起意,在听说张恪来府赴宴后,将他请进了后院。看着小女儿略带失望的表情,王氏调侃道:“薇儿喜欢张恪哥哥吗?”薇儿天真的道:“嗯,喜欢的,张恪哥哥还会写诗呢!”王氏道:“嗯,你爹爹啊,打算收张恪当学生,以后他会常来咱们家和薇儿玩的。”薇儿拍手雀跃道:“真的吗?太好了,娘……。”看着薇儿开心的样子,王氏若有所思。 却说张恪从城主府回来后,就立马回到自己的院子,此时天色已暗。风清扬等已是等待多时,见他回来,立马围了上去。张恪掏出包裹着的折扇,刚要打开,想起一事又道:“现在才刚天黑,要不要睌点再去?”哈尼摇头道:“不必了,时间隔得越久,气味消散得越多,须得趁热打铁。少爷不用担心,小五,小七很机灵的。”小五,小七是两头小狐狸的名字,张恪闻言,点了点头。解开手绢,两头狐狸上前一阵猛嗅后,一个绑着信,一个绑着那支被磨掉记号的箭,趁着夜色窜了出去。 第14章 拜师 目送着小五,小七走后,众人静静地等待。此时,有下人在楼下禀报,柳氏听说张恪回来了,让他即刻过去。张恪闻言,重新拿起折扇,下楼往母亲的院子而去。见到母亲,行礼问安后,便将今日去城主府赴宴的过程,说了一下。待听到城主大人竟主动提出要收儿子为弟子,可这傻儿子竟没有第一时间就立刻拜师后,激动的柳氏忍不住,气恼得抽了他一脑瓜子。张恪疼得抱头呲牙道:“娘,你干什么呀?” 柳氏指着他气道:“你这傻小子,城主大人那是何等身份,他愿意收你做学生,那是多大的幸运,你,你,你还回来问个屁啊。”得,看来确实气得不轻,都爆粗口了。张恪赶紧救场解释道:“要拜师,总得备下拜师礼,堂堂正正的去吧,那可是城主,岂能如此儿戏?”柳氏闻言,这话倒也对,又有点担心道:“他不会反悔吧?”张恪只好奉上城主的折扇,柳氏接过来一看,顿时笑靥如花,笑过后,直接没收了。想了想后,又道:“不行,此事须得尽快落到实处,以免夜长梦多。”说着,吩咐新月道:“月儿,你去把张叔找来,要赶紧准备束修拜帖,明日一早好去城主府拜师。”张恪原本想劝一句,让她不用这么着急的,只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他脑瓜子还疼着呢。看着母亲激动的样子,也只能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想要回扇子,柳氏却以他是个小孩子,怕他弄坏了为由,果断拒绝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小五小七才回来,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各自回去安睡了,毕竟也绷了一晚上了,头都晕了。 翌日一早,还在沉睡的张恪就被柳氏踢下床呢。迷迷糊糊间被伺候着洗漱,梳发,还换了身新衣服。收拾好后,走到府门前,看着满满一牛车的礼品,张恪懵圈了:用得着这么夸张吗?这是去拜师呢,还是去下聘啊?柳氏可不管他的嘀咕,拉着他,上了马车,一路往城主府而去。路上但凡遇到个左邻右舍啥的,柳氏必然停下来,假作平淡的和对方说起城主大人要收我家兔崽子作学生的事,待对方恭喜一番后,方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前行。这一出一路上频繁地上演着,直看得张恪忍俊不禁的嘿嘿直笑。柳氏见了,差点又一巴掌拍过去,却又忍住了。倒不是因为心疼舍不得,而是怕把这小子打肿了,等一下不好见人。一会儿不是还要拜师嘛,顶着个猪头行礼的话,那也忒难看了。 一行人高调地来到城主府。门口的家丁乍一见到这个场面,不由得纳闷:这是在闹哪样呢?待听说对方是来城主府拜师的,更是一头雾水:拜师?还是拜城主为师?你当城主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说拜其为师就拜其为师的?再说,也从没听城主大人提起过这一茬啊。正打算要动手驱走他们,还是其中一个老伙计,眼瞅着这帮人衣着讲究,又带着一大车的礼品,怎么看都不像是开玩笑来的。遂赶紧拦下了同伴,自己再匆匆进府去跟城主老爷禀报。不一会儿,老伙计满头大汗的跑出来:靠,差点就得罪人了,还真的是来拜师的。好险,幸亏自己加了一把小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一边赶紧招呼众同僚,帮忙下货,呃,卸礼物,一边亲自领着柳氏等人进门而去。 这还在正月假期里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周勃夫妻俩尚未晨起。听说张恪来拜师,虽说也奇怪他们怎么这么急性子,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了张家人对这件事的重视。于是俩夫妇匆匆而起,洗漱的洗漱,打扮的打扮,然后走往正堂,才刚坐下,柳氏等人就进来了。双方略微见礼,寒暄后,便直接进了主题。张恪在张叔的细声指导下,开始拜师:正衣冠,盥洗礼,叩首礼,束修礼,再奉上拜师帖,然后给周勃夫妇奉上敬茶,改口称老师,师娘。周勃回礼给了张恪几本书,师娘王氏给了个红包。这就算是礼成了。周勃收得佳徒,也是高兴,笑着说了些诫勉的话后,又向柳氏问道:“张夫人,张恪取字了没有?” 柳氏道:“恪儿年幼,尚未及冠,因此还未曾取字。” “未及冠倒也不是不能取字。况且,张恪聪慧机敏,小小年纪言谈举止,却已颇为老成练达。就单说昨天他做的那首诗,以他的年纪,殊为不易,此等异事,若传将出去,或许不用多久就能传遍四方了。因此,为了方便他往后与人交往,也为了利于他之后扬名,最好还是先取个字。这样吧,若夫人不反对,就由我帮张恪取个字吧。” 柳氏闻言,起身屈膝行礼道:“取字之事,自然是要由恪儿的师长来行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岂敢横加干涉。如此,就有劳大人费心了。”周勃摆手笑道:“此乃为师者份内之事,夫人不用客气。取字之事还待我斟酌一二,夫人且先随内子去往后院歇息,我还有些话要交待于张恪。”柳氏再施一礼后,跟着王氏离开了正堂。 周勃见柳氏离开后,又挥手屏退了堂中人等。才郑重其事地将他个人的一些信息告诉了张恪,比如他背后的家庭情况,他的师承,甚至是他夫人的家世背景等等。毕竟如今俩人已经有了师生名份,这些事情作为学生,张恪是有必要知道的。否则,异日与人提起师承,张恪却对恩师的来历一问三不知,岂不尴尬。但周勃也并没有说得太多太细,毕竟张恪尚还年幼,这些事情,假以时日他自会慢慢清楚,不必紧着刚拜师的时候,就一股脑儿的全盘托出。这些信息中,自然有一些是不方便让柳氏及其他不相干的人知道的,所以他刚才才将众人支开。不过,虽然说的不多,但对于曾经经历过官场沉浮的张恪来说,还是从中了解到:他这个新拜上的老师,其家族背景果然不俗。不过,张恪现在的整个心思却不在于此,他其实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老师:昨天晚上小五小七不是把信送来了吗?怎么老师看起来,毫无异样了。难道说,那封信送岔了?!! 第15章 敬之 正在张恪为此忐忑不定,疑惑不安时,城主府下人进来禀报:“启禀大人,刘将军在外求见。” 周勃道:“请他进来。‘’下人领命而去。 “恪儿,你暂且先到后堂去,为师处理些事情。” 张恪起身拱了拱手后,绕往后堂。坐在堂后椅子上不久,只听得前面有人迈着重重的脚步声进来,接着一道浑厚响亮的男声传来:“末将刘耀宗参见城主。” “刘将军请起。” “谢城主。” “昨晚的事,有查到什么吗?” “末将惭愧,吾等翻遍了城主府,都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哦,这倒奇了,难不成那封信和那支箭是自己飞到本官床上的?” “请大人责罚。” “行了,行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本官不是在责怪你,况且我也没受到什么伤害。”听到这里,张恪已然明白:昨晚小五小七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只是,老师他,究竟是如何处理此事的?现如今,他既不会也不愿怀疑老师会跟异族有所勾连,更不相信老师会出卖人族。毕竟,老师没有理由这么做。这边张恪自我安慰着,那边的对话声继续传来。 “那封信和那支箭送往京城了?” “回大人,今日一早,城门开后,末将已着人带着东西乘快马往京城去了。末将遵大人的命令,让他们快马加鞭,一路换马不换人,尽速赶到京城面呈陛下。” “如此甚好,刘将军辛苦了。看来如今只能等待圣上的旨意了。关于异族意欲南下之事,还需严格保密,以免百姓恐慌。此事竟有不明来历的人族杀手及制式弩箭涉入其中,已是诡谲难测,根株牵连,你我行事,须慎之又慎。” “末将遵令。” “嗯,如此,你就先回去吧。” “是,末将吿退。” 老师是清白的,意识到这一点后,张恪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传来周勃的声音:“恪儿,你出来吧。”张恪连忙走出去。周勃仿佛没事儿人般看着他笑道:“今天中午,就和你母亲在府中用膳吧。”张恪躬身答应后,便随着老师往内宅而去。 到了内宅,却见小丫头薇儿也在,见到张恪后,兴奋地跑过来道:“张恪哥哥,你来啦。”张恪笑着招呼了一声:“薇儿妺妹。”又朝着柳氏和王氏施礼一番。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周勃朝柳氏言道:“我刚刚思索了一下,张恪的恪字本意中有恭敬之义,我意为他取字“敬之”,希望他往后余生敬天地父母,敬师友亲朋,也敬道德人心,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柳氏自是不会反对,还连连致谢。从此以后,张恪就是张敬之了。薇儿听到这里,天真地问道:“那薇儿以后是叫他张恪哥哥呢,还是叫敬之哥哥呢?”众人闻之,皆不由得大笑不止。 和老师一家吃完午饭,张恪和柳氏便告辞出了城主府。临走之时,周勃交待张恪,以后每个逢双日的午后就来城主府汇报课业,接受指导。周勃毕竟是一城之主,公务在身,无法分出太多时间来。张恪自然点头应下。回到家中,张恪将事情的进展告诉给了风清扬和哈尼后道:“此去京城,快马的话,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如今我们也只有耐心等待京城的消息了。”哈尼对此倒是无所谓,风清扬却有些踌躇。张恪向他解释道:“这件事,既然涉及到了制式弩箭,也不知道究竟是否牵连到了军中?但这已经不是我的老师所能独断行事的呢!如今,那些杀手不知道还在不在这晋州城里,依我推断,他们大概率已经遁走了,但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接着在我家躲着,等待京城消息吧。如今,我已然是城主大人的学生,打探起消息来,也方便容易了很多,老风,你就耐下心来吧。”风清扬见此,也只能从善如流。 过得几日,午后,张恪依约来到城主府接受老师的教导,和他一起的还有薇儿。薇儿一直以来,都是由周勃和王氏亲自教导的。只不过,之前一直是独自一人学习,如今有了张恪作伴,小孩子嘛,自然为此开心雀跃。有什么零嘴啊,玩具啊,都一股脑儿的拿出来与张恪分享。薇儿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张恪自也是对其喜爱有加,时不时的就逗逗她,有时也讲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两人的关系日渐升温。此刻,周勃正在为张恪讲解关于《始皇本纪》中的一段内容。周勃给张恪授课,并不是采取照表抄课的方式,也不拘泥于某一本书。往往是,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没想到的是,这样子,张恪竟然也能跟上,有时候还能和自己讨论几句。遇到这样的学生,那教起课来可是轻松又自在了,毕竟连备课都不用。这个意外之喜,让周勃倍感舒爽,教个好学生,竟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不由得逐渐乐在其中,对这个学生的喜爱自然也是与日俱增。他却不知,张恪内里驻着的,毕竟是个四十多岁的灵魂,又历经风云,理解和思辨能力岂是普通小孩子能比拟的? 正当周勃讲课讲得意气飞扬时,忽然府里的管家出现在了门口,躬身行礼。周勃正说到紧要处,兴致正浓,见此,不免心下不喜。但他也知道,若非是有极紧要之事,对方此时也不敢过来打扰。于是,也只好停下来,走到门口。管家起身,凑到周勃耳边小声禀报着什么。周勃听后,正要离开,又折返进来,对张恪道:“敬之,今天为师还有要事,就先到这里吧。回去后,好好复习,后日午后再来。”张恪答应一声,起身恭送老师。周勃带着管家匆匆而去。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张恪若有所思:想想时间,倒也差不多了,想来京城应该是对那件事情有所决断了吧? 和薇儿说了几句闲话后,张恪便告辞离开了,小丫头自是依依不舍。走出城主府时,却见一辆马车及一队士兵也浩浩荡荡出得府来,往城门口的方向急驰而去。 第16章 宗师 却说张恪回府后,风清扬闻着味儿也马上找来了。一见到张恪,便奇怪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恪到:“老师今天有事,提早打卡了。”风清扬听不懂“打卡”是什么东西,但大致意思倒能理解,相处多日,倒也知道,这小子嘴里常常会蹦出些怪话来。却听张恪又道:“可能,是京城里来人了!” 风清扬虎眼微缩,正待询问,忽然一道沛然浩荡的声音传来,声震林木,响遏行云:“虎族使者何在?杂家汪直,请使者现身一见…………。”其声震耳欲聋,回荡不止,张恪心下骇然:这是谁啊?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神仙?妖怪? 风清扬虎口低哮:“宗师!”张恪不解地看着他。不一会儿,这个声音又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听起来距离比刚才远了一些,然后再一声传至,又远了些,可见来人一边叫唤着,一边还不断移动着。透过楼上窗户,远处山林里,此刻群鸟纷飞。风清扬看着那个方向,想了想后,往山林方向急奔而去。 张恪按下惊惶之情,心忖道:“宗师?这个称呼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而他的声音听起来也确实很厉害的样子。”不一会儿,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两声虎啸,可怜的鸟儿,再一次被惊得四处乱飞。而晋州城的百姓,也被这一声声巨响给惊得纷纷走出家门,四处张望,惊疑交加。 黄昏时,哈尼找到张恪道:“小五小七从山林里传来消息,风清扬跟着一个人去往了城主府。小五他们好像很怕那个人,他们不敢跟过去。那个人是谁啊?” 张恪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嘱咐道:“这几天,让他们在山林里躲好,千万不要靠近城池,更不要和风清扬接触。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所能够参与的了,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免遭无妄之灾。”哈尼见他神色郑重,也自凛然,点了点头后,匆匆而去。 翌日,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因为是单日,不是去城主府上课的日子,张恪尽管心痒难耐,想去打探消息,但也只能忍着。虽然他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去往城主府,但在这非常之时,他强自按捺住了这份冲动。敌人还躲在暗处,他们实力非凡,连风清扬那么强悍的虎,遇上那帮杀手,都只能负伤而逃。他可不觉得,就凭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遇上他们后还能全身而退。毕竟内里是四十多岁的灵魂,也在政坛打滚了多年。他懂得一个合格的决策者,是绝对不能够出于愤怒,冲动,或个人喜好去做决定的。况且,他还有母亲,有张家的几百口族人,更须慎之又慎。如今的自己,并没有足够的实力,保证他们的安全,因此他不敢轻举妄动,正如他跟哈尼说的,这事儿已经不是他能参与的了。这一刻,来到这个新世界半年多的张恪,第一次无比迫切地想要获取更强大的实力。不论哪个时空,都是弱肉强食,为了争夺更好更多的生存资源,必然会因此与人产生冲突,而后也就有了对手,甚至于敌人。这个时候,你不能天真的寄望敌人的怜悯,也不能幼稚的期盼对手的软弱,想要别人对你友善,最好的方式是:强大自身。原本想着,自己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用急的,等长大了再说。但有时候,敌人未必会等你长大。看来是该提前做些事了,张恪心道。 又过一天,午后,张恪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城主府。来到书房后,师娘王氏正监督着薇儿坐在她的小桌子上写着字,却不见老师的踪影。张恪上前先向王氏行礼问安,又和薇儿打了声招呼,王氏主动解释道:“你师父正在招待从京城来的贵客,一时半会儿的,可能过不来。他刚才交待,你来之后,就先把这本书给你,让你好好研读。”说着,将一本书递了过来。张恪双手恭敬接过,走到一旁的桌子后坐下来翻起了书。心中有事的张恪,虽然翻着书,但因心绪不宁,却是难以看得进去。王氏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便道:“前天下午,宫里的汪总管奉皇命来晋州公干,这几天你师傅一直在忙着招呼他们,你不要在意。”张恪忙站起来,连声道:“师娘言重了。老师乃是一城之主,自然当以公务为重,弟子岂敢有怨言。”王氏招呼他坐下后,笑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师傅很看重你的,师娘看得出来,自你拜他为师后,他是很开心的。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好好看书吧。”张恪闻言,点点头,收拾心情,认真的看起了书。 过了两个时辰,周勃没有出现,天色将昏,张恪只好跟王氏和薇儿辞别。正当张恪以为今日将一无所获时,刚走到门口,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己面前。而后,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周勃,另一个人身材高瘦,脸白无须,一双眼睛锐气逼人,嘴角始终弯着。乍一看下,给人的第一感觉颇为和善。但张恪从他的眼神和身体姿态里,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睥睨众生”的气势。周勃下车来,看到张恪,便招手道:“恪儿,过来。”张恪连忙上前见礼。周勃首先介绍来人:“这位是从京城来的汪大人。”张恪赶紧向来人躬身为礼。 汪大人笑着摆摆手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杂家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周大人太抬举了。”说着,用手虚扶了一下,示意张恪免礼。 周勃笑了笑,向其介绍道:“这就是我新近收的学生,张恪张敬之。” 汪大人闻言感兴趣的看着张恪道:“哦,原来这位就是写《咏鹅》诗的,没想到这么年轻。嗯,真是个俊秀的孩子,啧啧啧,周大人可是收了个好学生啊。”周勃自得一笑,又对张恪吩咐了几句,便和来人进府去了。张恪站在门口恭送两人后,起身望着他们:这就是那位“宗师”汪直吗?分明就是个太监!这“宗师”究竟有多恐怖,令小五他们见了,都不敢靠近。想起前天,张恪心中充满了好奇:那么大的声音,究竟是怎么从这具看似平常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还有多少未知呢?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后审视的目光,正与周勃边走边聊的汪直,回首又看了眼门口的少年,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第17章 告 别 翌日,日上三竿,哈尼过来禀告道:“昨夜有一队军士进驻城外军营,今日一早,风清扬便跟着他们出发往城外码头去了。”张恪闻言,赶紧爬起来,匆匆起身洗漱后,往城外而去。相处日久,对于风清扬,张恪是认同的,这无关于种族。虽然他来自虎族,但一直接受人族教导,价值观上的一致性,让双方都颇为投契。风清扬能冒着巨大的风险,向人族示警,无论如何张恪是心存敬意和感激的,听说他要走了,自是想要去送一下,聊表心意。 急怱怱地来到城外码头,却未曾见到风清扬的身影。倒是正赶上老师正与汪直在岸边说着话,周勃见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虽略有奇怪,也只当少年人爱凑热闹。倒是汪直,误以为张恪竟赶来为他送行,觉得这少年竟如此礼数周到,不由得又高看了他几分。一番见礼后,眼见得所有军士都上船后,汪直便与众人挥手致意,返身上船了。大船起帆时,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船尾,风清扬虎目张望着岸上。为避免不可测的风险,自从那日与张恪分别后,一人一虎便再无交集。此番,风清扬想必是要跟着汪直去往京城面见皇帝的。从此以后,还能否再次相见,已是未知之数。张恪看着他,郑重的向其躬身为礼。风清扬回望着他,虎嘴低吼了两声作为回应后,转身进入船舱。人生聚散无常,这一人一虎这十来日的相处,份属意外,也不知今日一别后,还能否再相见?这一刻的张恪如此想着,却不知……。 十多日后,夜半三更时,正在熟睡中的张恪被一声低吼声惊醒。自床上惊坐而起后,张恪又再一次见到了那熟悉的巨大身躯。 “你怎么又回来了?” “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我也要回北境了,此次是特意转道晋州来跟你道个别的。” “嗯。” “另外,有几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请说。” “其一,你们的皇帝在收到我们那封信后,就派出了两路使者去往北境。一路去了虎族,一路去了狼族。他们是同时出发的,其中一路使者已于五日前安全返回了。但另一路,直到我从京城离开时,都没有回来。” “狼族?” “嗯。出使我族的使者,回来时,带来了我们大王的口信,言及我族并无与人族擅开战端的打算。事实上,我族种群数量多年来都保持在一个相对固定的水平上,并没有多少增加,对于扩大领域的需求并不迫切。但,狼族不一样。” “哦,怎么说?” “狼族繁衍能力极强,一年生一窝,一窝就下好几个崽,因此种群数量增加很快。他们的适应能力也强,个体普遍都很凶悍,天性中就带有杀戮的欲望。所以,当他们的族群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必然就有扩大生存领域的实质需求。我虎族一直生活在北境东部,狼族在西部,对他们来说,往东扩就要与我族正面相抗,他们大概没有这个胆子。往北的话,那里常年都是冰天雪地,环境艰苦恶劣。往西的话,虽然地广,但大部分都是沙漠,无法大量繁衍生息。因此,往南扩展,就是他们最有可能的选择。” 见张恪皱眉思考,风清扬接着安慰他道:“不过,你倒也无需过份担忧。晋州离北方,数千里之遥,狼族即使南下,也打不到这里。更何况,如今朝廷已提早知晓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北线的防务必然会有所加强。那帮狼崽子未必讨得了好去。” 张恪点了点头,想起一事问道:“那帮杀手呢?有查到什么吗?” 风清扬摇了摇头:“此事我问过你们皇帝,他只道:还在查。至于是真没查到什么,还是不想说不愿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张恪闻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老虎看着他,最后道:“此番南下,很高兴能遇到你。你是个聪明人,即使遇到点什么事儿,相信你也能处理。但如果万一,有一天,你有意迁往北境的话,你来找我,我必护你周全。” 张恪笑了笑,真诚感谢道:“谢谢你啊,老风。若有时间,也欢迎你常来我家玩。” 听到张恪叫自己老风,看着他温和的笑容,风清扬心中也觉温暖,虎尾巴不自觉的就摇啊摇。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后,尽管有些不舍,但终究到了离别的时刻。风清扬又道:“北境如今的情势复杂难测,我虎族自然不怕那些狼崽子,但我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因此必须尽快回去。所以…我走了,你……保重。” 风清扬说完,转过虎躯,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风清扬。” 顿住脚步,老虎却并没有回头。张恪向着他的背影郑重行礼道:“小子张恪谨代我人朝亿万生灵,谢谢你。后会有期!”风清扬摆摆虎尾,不再逗留,急奔而去。 当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张恪抬头望着天空,星河灿烂,晋州城在这夜色下,寂静而又深遂地躺着。虽然风清扬说战火不大可能会烧到这里,但张恪并不这样看。在他来此之前的那个时空里,在十九世纪,中国人口已达四亿,但在这四万万同胞里有几个人会去设想过,有一天一群生活在万里之遥的异族,会开着巨舰远渡重洋而来,用坚船利炮轰开我们的国门,让我们痛苦又屈辱了一百多年?或许,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想过吧!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要是再发生一次,那就不是敌人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了。无论可能性有多小,张恪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他必须做点准备,未雨绸缪。而想要做事,想要更好的应对未来的不测,他必须更多更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而这所有的一切,都绕不开一个字:钱。你可以认为这玩意儿,俗,但真想做点事的话,没它还真不行。想到这里,张恪叹了口气,两世为人,还是同样的要搞gdp啊,可是,从哪开始了,对了,咱老张家的家底厚不厚啊,嗯,明天问问老娘去! 第18章 开会 第二天,张恪向母亲柳氏打听家里的底子。柳氏听到儿子要打听这个,大为奇怪,你一个小屁孩打听这个干什么?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张恪只好说,想要点钱,做点生意。柳氏闻言,差点没气晕过去,你一个过完年才刚十一岁的小鬼,懂个屁的做生意,玩呢?差点跳起来,一巴掌扇过去。张恪好说歹说,举手指天发誓,他没有要乱来,是真的有个生意,而且保证赚钱。柳氏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在儿子的不断恳求下,令人召来管家张叔,族中账房及两位张家族老一起,连他们母子拢共六个人一起开了个会。 张家管理账房的,乃是张恪的堂叔张远。众人到齐后,柳氏首先便让张远汇报了一下张家目前的收支情况。张家收入最稳定的,自然是地里的收成,但这一块是个定数,遇到不好的年景,收成甚至会有所下降。但积少成多下,倒也是可观之数。后来,张家族人在慢慢扩充,这就需要开发更多的财政来源,自张恪的父亲接任族长后,便陆续的发展了一些其他的生意。张远打开账本,一一介绍了起来。汇总后,张家如今账面上大约有两万两银子现金流。一听到这里,张恪眼睛亮了亮,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两万两银子大约是四五百万人民币的样子,嘿,咱家行啊,人均储蓄竟然上万啊,这已经远超他的预期。看来,这么多年族人的不断积累,还是把家底儿搞得挺厚实的。 在了解完家族里的财政状况后,张恪郑重而严肃地道:“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讲的东西,母亲和诸位长辈们会有所疑问。但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我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在胡闹。我是在得到确切信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我张家将因此计划获利良多。”一众长辈呆呆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少年,虽然你说得跟真的似的,只是你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到底是要干嘛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人发声,毕竟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要说啥!只能静静地等待小族长的下文。见众人都望向自己,张恪缓慢而又清晰的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直到张恪说完了整个计划,众人竟然都没有打断过一次。可能也是因为张恪讲得太清楚,太细致,节奏太好。毕竟上一世也在官场上纵横捭阖过多年,到了给人开会时,一开讲之后,很快的,就进入了状态,那种熟悉的感觉到来后就自然而然,行云流水般将整个计划,事无巨细地全抛了出来。众人大约也是有点听傻了,这小家伙,真的是我们的小族长吗?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真的能到这种程度?众人静默着,张恪拿起茶杯连喝了好几口后,看着他们,静待他们消化自己所说的计划。见到众人都许久不说话,母亲柳氏尽管心里面也是惴惴不安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于是开口道:“这件事,真的能成吗?要不,咱先别投那么多吧,两万两银子全投进去……。” 张恪闻言,打断她道:“母亲,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大,小打小闹没有意义。”柳氏闻言,不再讲话了,她的心自然是向着儿子的。其实,一开始听到张恪要钱做生意,虽然在儿子的恳求下把几位族人请来开会了。但她其实只以为是小生意而已,若是其他人不同意的话,那她就准备自己把私房钱拿出来给儿子的,多的没有,千八百两银子,她倒是能拿出来的。可现在不一样啊,这生意要投进去两万两银子,那可是整个张家多少年来积攒下来的财富。一想到这一点,柳氏的心脏就怦怦怦直跳,这兔崽子搞这么一出,可真不给老娘省心啊。可是,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出于对他盲目的爱,她反对不得。 几位族老,听完张恪的计划,互相之间,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却始终无人表态。只有张远,他时不时的抬眼去看自己的堂侄儿,联系起不久前张恪拜师城主大人的事,眼前一亮,俯身向张恪问道:“恪儿,你那个消息,可是来自于城主大人?” 张恪闻言,刚要摇头否认,却又对上堂叔那定定瞧着自己的眼神,瞬间反应过来:这个堂叔,看来是误会了,这事儿和老师还真没有什么关系,完全是他自个儿的主意。但是…………。想到这儿,张恪干脆的闭嘴默认了下来。张远见状,自以为猜对了,便笑道:“若是如此的话,这事儿倒是大可做得。正如恪儿说的,此事,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大。如今,咱家因为恪儿,攀上了城主大人的关系,此事风险当然是有,但,正所谓富贵显中求,有了这一层关系,若我们还如此的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话,那也太过于胆怯了。此事,我支持小族长的计划。” 张恪看着张远,呵,这位堂叔倒是挺有魄力的,虽然其中有些误会,但管他呢,事情能办成才是最重要的。嗯,这个张远,是个人才啊,以后重点培养一下。毕竟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目前不适合站到台前,很多事情需要有人顶在前面。其他的族人,眼见族长夫人和张远都赞成此事,而且张远说的也有道理,城主大人如今是咱家小族长的老师,有这么棵大树罩着,那还怕个球啊?再者来说,他们几个对于生意上的事情,也懂得不多,于是,也表示了赞同。 如此一来,张恪来到这个时空后主持召开的第一场家族会议,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再经众人讨论后,决定执行张恪所定的计划,并由张远同志具体负责实施,其余人等均需全力配合,尽快落实各项工作,为晋州张氏的发展大计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会议在民主,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与会人员均对本次会议的圆满落幕报以了长时间而又热烈的掌声。 第19章 血色 北境。狼族与人族交界处。 猎户赵四,已经离家两天了,却依旧没有什么收获。天寒地冻的,小动物们大多躲起来了,不得已之下,赵四才会冒险,继续往狼族领域靠近。家里的老婆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他迫切地想要弄点好东西回去,给媳妇儿进进补,一人补两人受嘛。正当他努力寻找着猎物时,忽然一大群兔子从前方树丛中跑了出来。赵四一见,不由得大喜,正当他弯弓搭箭,准备猎杀时,却见在那群兔子身后,一群恶狼紧跟着跑了出来。赵四不是没见过狼,只是他还没同时见过这么多。这一刻,赵四还保持着弯弓搭箭的姿势,只是双手已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那群恶狼自然也看到了赵四,那些眼神锐利而冰冷,赵四心悸之下,利箭脱手飞出,然而射空了。而后,这一箭却变成了群狼发动攻击的信号,眨眼间,赵四被扑倒,鲜血激喷而出。 同一时间,离赵四遇难之地百里处,人族修筑的军事城堡——黑石堡。此堡为土石所建,离这城堡十丈处,另建有一座土木结构的,约莫三丈高的哨所。城堡新兵蛋子李虎此刻正在了望台上眺望着四周。李虎虽然名字中有个虎字,但他其实胆子很小。虽然他身高体壮的,却常被老兵欺负,今天晚上其他人都在堡内吃酒耍钱,却只让他一人来这了望台上吹冷风。他心里不舒服,但终究不敢违令,毕竟他是新来的。半个月前,上峰有令,在与狼族接壤处,要加强戒备。因而,虽然冷得要命,他还是谨守军纪,不敢擅离。正在李虎跺跺脚,朝手心里哈着热气,想要增加一点暖意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沙沙声传入他的耳朵里。李虎闻声往外瞧去,却吓得差点跌坐于台上,他赶紧扶着了望台上的栏杆,瞳孔难以控制地睁大:前方,一群恶狼,不,一大群恶狼密密麻麻地朝着城堡急冲而来。李虎鼓起仅存的勇气,强忍着惊惧,拿起背后挂着的铜锣,狠命地不断敲击着。然而,这一声声的锣声,也变成了他的催命符。转眼间,锣声停,血溅高台。 半个时辰后,人族边境军事重镇——太平镇。人族在此驻军两万二,是人族在北境线上所设十个军事重镇中驻军最多的一个,也是距离狼族领域最近的一个军镇。此刻,一匹快马冲入太平镇内。不久之后,烽火台开始燃烧,接着两匹快马,带着详细军情,一匹向东,一匹向南去往其他的军镇。而后,所有的北部军镇,民镇纷纷燃起烽烟,紧闭城门。自半个月前,朝廷下令,所有百姓迁入城镇,加强防备,以防不测后,已经太平多年的这个北军重镇,今夜注定将不太平了。 太平镇,指挥使马武,一边听着不断走入军帐内斥候的禀报,一边在地图上标记着。不一会儿,已触目惊心地看到,太平镇,除南面以外,其他的三个方向上,皆已有狼族大军的出现。在马武所在的防区,除了太平镇,另建有七个军事堡垒,沿着边境线连成一线。如今除黑石堡及庆安堡外,其余五个堡垒至今都只见示警的烽烟,却未曾传来详细军情,形势严峻啊。不过,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人朝不知从哪里,提前获悉了狼族意图攻击人族疆域的情报。半个月前,已陆陆续续地将所有百姓迁进各军镇,民镇内。当然,毕竟与狼族接壤的边境线蜿蜒漫长几千里,难免有百姓落单。但想来,此次狼族的来袭,应该不会造成百姓的大量伤亡。但,前提是,他们要守住人族的这些军镇及民镇,打退那帮狼崽子。想到这里,马武召集众将士,开始布置任务。也幸好,之前对狼族犯边已有所预计,因此虽然狼族此次来势汹汹,边境全线告急,却不见众将士太过慌乱。毕竟人族与狼族又不是第一次打仗,而且在此之前朝廷也已下达过明确指示:若狼族来袭,各部均以保护百姓生命为首要,无需与狼族过多纠缠,全力守住所有军镇,民镇,静待朝廷援军到来即可。马武布置完毕,披上甲胄,带着众将士走向墙头。站到城头上,目力所及处,狼群从各个方向滚滚而来。马武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墙外,人族勇士抽出利箭,弯弓搭弦,箭镞直指前方。而后,无论是人族,亦或是狼族,双方既没有所谓的试探,更没有所谓的战前叫阵,一场杀戮就直接在天边血色夕阳的见证下,暴烈的展开。 狼族悍不畏死的冲击着城墙,也幸好太平镇的城墙筑得够高,狼崽子们虽然跳跃力惊人,却也跃不进来。人族勇士通过持续不断的箭矢压制,收割着狼兵的性命。只是,当狼群持续不断的冲击三个时辰后,当月上中天时,城墙边堆积如山的狼尸已高达两丈。狼崽子们踩着同类末寒的尸骨,不断地试图跃上城头。马武见状,连忙下令,往城墙下泼出火油,并用火箭点燃,狼族惧火,只好后退。马武见狼群退后,忙下令停止射箭,双方隔着火光互望。这一仗,狼族死伤惨重,人族却依仗着高墙,用箭矢拒敌,除了几个新兵蛋子因缺少对敌经验,不慎受了点轻伤外,无人战死。只是,马武并不敢高兴太早。因为尽管狼族死伤数千,但注目城墙外,又有无数的狼崽子奔驰而来。黑夜中,月光照下来,那一双双泛着幽光的眼珠子,数之不尽。马武知道,这一场仗,还只是刚刚开始。 同样的战斗,发生在几乎所有的北军重镇。这一夜,人族北地,血气冲天,无数生灵,卷入其中。在狼族大军所过之处,北境内外的弱小种族,在狼族的利爪下,根本无从抵御,只得四散奔逃,跑慢一点的,不免就成为了狼族的口粮。一时间,人朝以北之地,宛如地狱。 人族的城池,从北至南,一座连着一座,先后燃起了烽烟,将遇袭的信息,一路传往京城。这烽火,没有人知道要烧多久,是刹那间的烟火?是烽火连三月?还是十年未归人? 第20章 岂曰无衣 人族京城——金龙城。 自北方燃起烽火,消息传至京城,已过去一旬。 这一日,户部司部郎中杨修,正在为如何采办到北方战场的紧急物资而发愁。尚书大人交给了他五万多两银子,让其七天内,务必采购到五万套冬衣。自狼族犯境,为保人族安宁,皇帝已连发数道圣旨,欲往北方增兵十万。其中五万,已于数日前携带着储备物资北上了。另有五万,因物资尚未备齐,正于金龙城外整装待发。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正月才刚过,正是天寒地坼,酷寒难耐之际。此去北方增援,没有冬衣,这五万将士,别说去打仗了,能平安抵达已是万幸。为了这事儿,从尚书到侍郎,领导们是天天的催促。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头一批去的五万将士,就已经清空带走了所有储备物资。这才过去几天,他上哪儿再去弄来那么多冬衣。他知道,领导们也难。上面皇帝下了明旨,皇帝还不差饿兵了,更不可能寒了将士;下面百姓们听说狼崽子犯边,群情激愤,都叫嚣着要好好教训来犯之敌。这事要是没办好,丢官去职那都是轻的,弄不好,自己这一百多斤也得交待进去。想到这儿,可怜的杨大人又叹了口气。 正在杨郎中愁眉苦脸,茶饭不思时,一个司吏走进来,朝他拱手禀告道:“杨大人,门外有一人,自称来自晋州,有要事求见。” 杨修闻言,摆摆手:“不见,不见,烦着了。”想到这几天,他腿都要跑断了,却一无所获,这心里啊,拔凉拔凉的,哪里有心情见什么不知所谓的阿猫阿狗。司吏见他这般模样,要是往常的话,他也就出去把来人给打发了。但今日,他暗自捏了捏怀里的银子后,边假装往外退边装作无意地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把他打发了。一个小地方的商人,还敢夸口说能解大人的燃眉之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杨修闻言,回了回神,赶紧道:“等一下,你刚才说那人是个商人,还说可解本官之急?” “是啊,大人。您说这人是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杨修皱眉想了想:反正,暂且也没别的办法,要不,见一见?死马当活马医吧!正要让书吏请那人进来,不知为何,又改口急道:“那人在哪里?赶快带我去看看。”书吏笑笑,赶忙领着杨修往门外而去。到了门口,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马车旁,风尘仆仆的样子,见到书吏带着自己出来后,便笑着朝自己躬身为礼。不清楚对方来历,杨修谨慎地问道:“本官户部郎中杨修,听说你要找我,所为何事啊?” 来人闻言,笑容可掬的拱手道:“小人张远,乃是晋州商人。听闻朝廷大军因缺少冬衣,以至于迟迟未能北上驰援边军,刚好小人手头上有些库存,因而,特地从晋州赶来。狼族狼子野心,犯我人族,小人虽然只是个…………。” 杨大人正心急火燎着呢,哪里有闲心听他长篇大论,一听到“冬衣”二字,眼睛都直了,连忙打断他道:“你手上有冬衣?有多少?”你可别说一百件两百件啊,那能解本大人屁的急。 张远被打断话头,也不着恼,依旧笑靥如花,望着急赤白脸的杨郎中,伸出五个指头来。 “五千?” 张远摇了摇头,微笑着再举了举那只手,一锤定音道:“五万。” 杨修闻言,一激动,差点晕过去,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这个张远哪里是来救急的,分明就是来救命的。缓了缓神后,又急忙向其求证道:“此事,果真?” 越发镇定自若的张远笑道:“自然是真的,此等大事,小人如何敢诓骗大人呢?” 杨修闻言,哈哈大笑,一把抓住张远的手,连声道:“好,好,好,好。先生来得太及时了,实不相瞒,朝堂上,上至陛下,下至各位尚书,天天的都在催促本官,本官这些日子,愁得头发都白了啊。”顿了顿,又道:“对了,那些冬衣在哪里?赶紧带我去看看。” 张远淡然笑道:“小人知道,北上大军急等着这批冬衣,早已经令人装好,从晋州一路往京城而来。小人是先一步出发来京的,这批冬衣随后就到,大人尽可放心。另外,小人的马车上倒是带了几套,大人可要先瞧一瞧?” 杨修听到对方这么说,更高兴了。嗯,这个小小的晋州商人,倒是考虑周详,做事果断干脆,是个人才啊,嗯嗯,值得结交一下。想到这儿,点了点头道:“好啊!贤弟请取出来,予我一观。” 听杨郎中口称贤弟,张远心里暗自窃喜。翻身从车厢里拖出一包衣物,打开来,让其过目。毕竟是要给北上的将士穿的,杨修自然不敢大意,细细检查了起来。这几件冬衣,无论面料或是里头的填充物都是用的目前较好的材料,摩挲了一下表面,虽略有些粗糙,但却颇为厚实保暖。这些冬衣是给北上将士穿的,最重要的就是保暖,其他的倒在其次。杨郎中边看边暗自点头,若这五万套冬衣都能达到这几件样品的水准,那这件差事儿,就算是完成了。转而,又想起一事,便转身朝张远问道:“你这冬衣售价几何啊?” “回大人话,这批冬衣,每套要八钱银子。” “多,多少钱?” 张远以为他嫌贵了,连忙解释道:“杨大人啊,这售价已经是最低价了。毕竟是给北上的将士们穿的,小人如何敢坐地起价啊?我们东家临行前,特意嘱咐我,只卖八钱银子,绝对不可再行加价的。还请大人明察啊。” 杨修呆看着他,心道:“这人是不是傻啊?我有说这售价贵了吗?我是想说:怎么这么便宜啊?你这人做生意也忒实在了吧!”要知道,即使是平常时期,一件普通的冬衣最便宜时也得要价七八钱银子的。而像他手上这种质量的,在京城的成衣铺子里,若是一两银子开卖的话,那还不得抢破头去。再加上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你确定才卖八钱银子?想本大人这几日逛遍京城大大小小的商家,好一点的富贵人家穿的冬衣,就不说了,就算买得起,数量也差得太多。单说那些普通一些的,就没有一家是低于一两银子一件的。你以为,朝廷给本大人五万多两银子的预算是随便给的?那都是经过度支司那帮人精精算过的!要是他能用这个价格把五万件优质冬衣买来,哼哼,到时那帮人见了,还不得跪着过来管自己叫爷爷啊。一想到这儿,喜上眉梢的杨修看着张远,感觉这人看着真是愈发的顺眼啊,嗯,以后好好照顾照顾他的生意吧。 第21章 大丫 晋州,城主府。 自张恪拜师周勃,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随着往来城主府的次数不断增多,城主府的各色人等对张恪也越来越熟悉。不说他是城主大人的学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大家因此对他自然会有一番尊重;却只说张恪个人,眉清目秀,谦逊有礼,没有什么少年张狂,更不会像熊孩子那样调皮捣蛋;月前,更是凭一首《咏鹅》在这晋州府城渐渐的传开其神童之名。咱就是说:一个干净帅气有礼又有才的小男孩,谁不喜欢?一开始,府里头的,都称呼他张公子,后来熟悉了,改叫张少爷,再后来认同了,又简化直称“少爷”。倒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最先这么喊的,但大家见到城主和夫人对此似乎并不反对,然后就一直这么称呼上了。 这日午后,张恪照例来到城主府上课。其实,周勃公务繁忙,倒也并不是每次都能给他上课。好在,张恪自学能力强,本身也自律,作为老师,周勃倒也省心,放心,对这个弟子,自然也是一百个称心。张恪走到大门口,和门子招呼一声,就直接进去了。刚开始时还要通报一下的,现如今自然是不用多此一举了。一路上,府里的人,纷纷和其亲热的招呼着,“少爷”“少爷”之声,不绝于耳,张恪一一笑着回礼,并不因对方的身份,而刻意的去区别对待。这一点,也是让老师周勃最为满意欣慰的,心说给这个学生取字“敬之”,真的是取对了。 来到后院,周勃一家三口都在。张恪上前一一见礼后,将几张纸双手呈递给老师,这些是前天老师布置的功课。看着纸上那工整干净的字迹,周勃满意的点着头,这个学生一如既往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啊。看完后,周勃朝他玩笑道:“最近,为师听说,这晋州城里都管恪儿叫神童,可有此事啊?” 张恪闻言,讪笑道:“老师您也来笑话我,学生哪敢当神童之誉啊?” 周勃笑道:“倒也没什么当不得的。却说,前天为师还收到京城一个老友的来信,信中亦有言及《咏鹅》这首诗,对此诗颇为喜爱。” 张恪奇道:“老师的朋友,远在京城,如何知道这诗的?” 周勃道:“这个嘛,信中倒是未曾提及。依我的推断,可能是汪直宣扬出去的。” 张恪闻言愣了一下。此事,倒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汪直乃是内宫大总管,凭什么为一个小孩扬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为了让周勃领他的情?亦或是有着更深层的目的? 周勃见他皱眉思考,不由笑道:“不管是不是他宣扬出去的,总之,恪儿的神童之名,怕是快要传遍天下了,哈哈哈!”师娘王氏闻言,也慈爱的笑看着他。周薇听到张恪哥哥成名了,虽也不太清楚会怎么样,但见大家都笑,想来是好事的,不免也跟着雀跃不已。闲话提过,周勃开始上课,此略下不表。 且说,上完课,辞别老师一家后,张恪出了城主府,信步走在大街上。前一世时,交通太便利,他很少走路。这一世,因为嫌坐马车麻烦,加上从家里到城主府,也不算太远,他一直都是安步当车的,之后,倒是慢慢的喜欢上走路了。刚开始时,柳氏担心他的安全,还派下人跟着。后来,在张恪一再推辞下,也就慢慢随他了。张恪从城主府出来,一路走来也有不少路人认出他后,对他指指点点,隐约听到如神童,《咏鹅》,城主等话语。张恪对此安之若素,只顾四处张望,脚步未停,向城门口方向走去。 出得城门,往西走了一会儿后,靠近晋河边,一座密林处。张恪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四周后,走了进去。昨天晚上,哈尼告诉他,北境狐族派人南下,带来了北方的消息,要告知于他。张恪始终对北方战事放心不下,便欣然和哈尼约好时间地点,现在的他就是来赴这个约的。仔细搜寻着刻在小树上的记号,跟着记号走到一块大石头前,张恪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后,从石头后面,走出一人。张恪定睛一看,却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姑娘。姑娘一双大眼,灼灼盯着张恪看了又看,好一会儿后,嘴里头“嘁”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有三头六臂了,原来就是个小屁孩。” 咦,好像被人鄙视了?不过,张恪倒是不在意,慵懒的背靠着大石头,戏谑地道:“我还以为是f.b.i了,原来却是个大姑娘。”姑娘先是杏目圆睁,接着又一脸疑惑道:“什么是爱呼必哀?”张恪差点笑喷,赶紧打住道:“好了,有什么消息快点说吧。天快黑了,太晚回家的话,我娘会担心的。”姑娘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将北方的信息一一告诉了他。 首先,人族与狼族的斗争,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但其实,除了刚开始时的几天,狼族攻势凶猛外,之后的战斗烈度便开始逐渐的下降。毕竟如开始般那种高烈度的冲击和战斗,所造成的伤亡还是过于惨重和迅速了,既使狼族狼多势众,也不可能一直持续,目前双方算是进入了僵持期。 其次,狼族为了南侵,曾威逼利诱过北境的其他族群,但没有什么成效。毕竟,狼族原本就在北境不得民心。于是后来,狼族便转而要求各族保持中立。不过,关于这一点,其实狼族真正在意的只有虎族的态度,其他的种族,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其三,虎族保持了中立。狼王曾经遣使到过虎族。不过,他们之间究竟谈了什么,没人知道。后来,狼族南下,虎族却自始至今,都亳无动静。 听完后,张恪点了点头,这些情报中,并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事情。想了想后,问道:“有风清扬的消息吗?” 姑娘道:“风清扬刚回去,就被虎王禁足了。”见张恪皱眉望着她,又主动续道:“据传,狼族知道了风清扬向人朝传讯的事。狼王以风清扬叛族为由,要求虎王,杀了风清扬,被虎王拒绝了,但虎王还是软禁了他。” 张恪眉头深锁,道:“这个消息,可信度如何?” 姑娘摇头道:“都说是据传了,不过,依我看,可信度极高。你不知道狼王,这家伙眦睚必报,若是让他知道风清扬通风报信,坏了他的大事,肯定会想弄死他的。” 张恪听到这儿,不由得有点担心那头大老虎。只是,除了白白担心外,目前的他,完全无能为力。惆怅了一会儿后,顺口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我叫大丫。” 张恪:“嗯……?啊……?” 第22章 商 事 赶在天完全黑前,张恪回到了家,还好赶得及陪母亲用晚饭。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小院。张恪叫住正忙着打扫的哈尼,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来的人是你姐姐啊?” 哈尼睁着无辜的大眼道:“少爷,你也没问啊!” 张恪翻了翻白眼,得,这还是我的错。不是,你们北境来的,都这么聊天的吗?没有点承受能力的话,总感觉跟你们聊多了,血压容易飙高。呼了口气,又问道:“你们俩是亲姐妹吗?怎么看起来,不怎么像呢?你姐姐凶巴巴的。” 哈尼笑道:“少爷被吓了一跳吧。呵呵,我姐从小就跟着我爹习武,别看她是个女孩子,她功夫可好了。我爹也常夸姐姐天赋异禀,有宗师之质。但我俩确实长得不像,我更像我娘,我姐比较像我爹。” 张恪心道,原来如此,又问道:“你刚才说的宗师,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他问过许多人,但大都语焉不详。 哈尼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一种武学境界。我自小体弱,不适合习武,也弄不明白这个。不过,我姐应该知道得比我多一些。要不,下次见到她,少爷亲自问问她去。” 张恪疑道:“下次?你姐,她不走了吗?” “嗯啊,因为狼族开始犯边,我姐就被派来保护咱们了,自然是不会走的。” “下午见面时,她没有说起过这个啊?那她住哪里?来咱家的话,她用什么身份进府?” 哈尼摇头道:“我姐只在暗中保护咱们,至于住哪里,就不一定了,有可能是跟小五小七他们一块住山里。不过,不用担心啦,她功夫那么好,不会出什么事的。” 张恪心道:原来那丫头,这么厉害的吗?那下次见面,对她客气点儿?可万一她欺负我怎么办?嗯,那就让着点她,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嘛……。 翌日,太阳高升,正在长身体的张恪,还高卧不起。直到,哈尼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少爷,少爷,快起来。咱家去往京城的人,都回来了,夫人让你赶紧去。”张恪闻言,赶紧掀被而起,匆匆洗漱后,走到门口后想起一事,又返回来,从墙边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揣到怀里,便赶往张家正堂。 走入正堂,里面得有十几二十人在,大家纷纷围着刚从京城回来的张远,不住的问东问西。 却说,一个多月前。族里忽然发布命令,将所有张家成年男丁一百多号人,尽数派出,去往周遭城市收购冬衣,只要不是质量太烂的,有多少就收多少。因为都是些库存货,正月都快过了,不出手的话,大概率要囤到今年秋冬才能卖掉,所以价格普遍较低,而且张家人都是带着现银来清仓提货的,于是各商家不免又在价格上,再优惠了些。而家中族老们也没闲着,纷纷扛着现银,将晋州城所有的成衣铺和制衣坊,货品全部买断,而后,连店带员工都以预先付款的方式租赁下来,总共二十一家,为期两个月。此时,绝大部分人家,年前刚置办过新衣裳,现如今正处在淡季。那些铺子作坊的东家一听,哪有不同意的,反正这俩月也是闲着,还要花钱养着工人,这下好了,啥事儿不用干,白捡一笔钱,俩月后,铺子作坊工人又重新回到自己手里。那没啥说的呀,赶紧签字拿钱吧。由此,张家用比平常低得多的价格就租下了二十一家制衣铺坊及现成的工人。另外,张家还往外放出消息:无限量收购可制作冬衣的布匹及棉絮,鹅绒等填充物,而且现银交割。周边的布商听说,这才刚过完年,就有这等好事,连忙运着货往晋州赶来。到来后,张家果如其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众布商喜笑颜开,看人家做生意这么爽利,咱也不能太抠不是?于是,打折的打折,免运费的免运费,老张家为此又省了一笔。接下来,二十多家作坊全力开工,连张家的几百族人、下人一起上阵,全力赶工,制作冬衣,整个张家一片忙碌,热火朝天。其间,晋州城内,眼见着张家这个时间,居然大肆囤积冬衣甚至租赁作坊加班加点自己制作,不免就有人对此说三道四,冷嘲热讽。这些话,自也难免会传到张家众族人的耳朵里。而眼见着,那些仓库里的冬衣,越堆越高,张家族人们也不免在心里嘀咕:弄了这么多冬衣,这个时节,到底是要卖给谁啊?这是要砸手里了啊,唉……。 张恪的母亲柳氏,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凉话。那些话里,甚至有些还是针对她而来的:张家族长不在,让一个女人来当家,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早晚败光;这事儿整的,大晴天的,你卖什么蓑衣啊,啥也不懂,啥也不是……等等等等。柳氏听到这些,要说全没往心里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她竟然就当啥事儿没有。每天依然亲自督促着张家众人按照张恪的计划及要求不断生产,把控质量。柳氏心里知道,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只能相信儿子的判断。至于说,她心里的压力有多大,那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直到月前,北方狼族犯境的消息传来,天下震动。随后,皇帝下旨,向北方增兵十万。这个时候,一些聪明人才逐渐地反应过来。再然后,当朝廷向民间征集各种物资的消息,传到晋州后,那时的晋州商界,才一片哗然:原来张家是在等着这一出啊。只是知道了归知道了,冬衣的生意是插不上手呢,不管是库存还是原材料,全都在人张家手里头了。去远一点的地方找?别傻了,等你找到运往京城,朝廷大军都已经到北方了,你卖给谁去?唉,还是人张家人厉害啊,早早的就布了局,现如今,就只等着数钱呢!只是,不知这整件事是哪个张家大神操盘的?柳氏吗?这位族长夫人竟如此之深谋远虑,巾帼不让须眉?当然,朝廷征集的物资,也不是只有冬衣这一项,其它还有粮食,骡马,军械,药物等等。但这些物资,大部分都不是一般的商家沾得上的,比如军械骡马等,那都是朝廷监管的战略物资,普通人碰都不让碰的。但眼见别人发财了,不做点什么的话,这心里总不得劲儿。嗯,这粮食,药物都是消耗品,这仗也不知道得打多久,朝廷总还要继续征的,要不从这两项上找找路子?晋州的众商人们心里如被猫挠着,痒痒的。唉,这老张家,这回可是要挣老鼻子钱了啊! 第23章 银 子 张家正堂。 且说张恪着急忙慌的赶来,刚跨入大门,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了兴高采烈的呼喝声。张恪回头望去,只见府中的下人,以两人为一组,合力抬着一些箱子,在老管家张叔的监督下,正往正堂而来。张恪见状,连忙又退出门外,让他们先进去。整整二十五个箱子,倒也搬了好一会儿。待下人们,搬完出去后,张恪才重新跨进门来。这一回,倒不像刚才进来时,吵吵嚷嚷的,而是全都呆愣的看着整整齐齐放置在堂中的那二十五个箱子。这些箱子,盖子都已经打开了,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银锭。一众张家族人,自然不可能没见过银子。但一来,不曾见过这么多,一下子全堆在自己眼前;二来,这些都是官银,不是他们平常所见的纹银或碎银,这种银子可比他们平常使用的,要有价值得多。柳氏眼见着这白花花的银锭,感觉像做梦似的,这赚钱竟然这么容易吗?震憾之下,连儿子进门都没有注意到。 刚自京城而回的张远,看到众人的反应,摇头失笑。想起自己,当初刚见到这白花花的四万两银子时,表情与他们并无二致。抬眼一看,见张恪跨入正堂,忙收起情绪,上前见礼:“见过小族长,张远幸不辱命,已经将所有冬衣交付予朝廷,并带回官银四万两,请小族长检收。” 如果说,之前张远看张恪还是抱着长辈看晚辈的态度的话,经此一事后,已经彻底改变了过来。如今他已真正的认可了张恪小族长的身份。当日,在张恪提出整个计划后,精明的张远对此就已经有惊艳之感。但他当时可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少年所能设计出来的,他心里怀疑这都是城主大人隐在幕后操盘的。可是,后来计划启动之后,一直在幕前督促和调控整个运作过程,查缺补漏各种细枝末节的,都是这个才十一岁的少年,甚至连张恪的母亲柳氏都要听其指挥。而城主大人,从始至终,都不曾露过面。当然,也有可能,城主大人身份特殊不方便露面,全权委托给了张恪。可若不是呢?若是另外一种可能呢?若这一切,真的就是张恪一个人主导的呢?联系起张恪如今的年纪,那这一场商业操作,就不止是惊艳了,这已经有点惊悚了。而如果站在张家家族利益的角度上看,那就是惊喜了。基于这些认知,张远此时的这一声声“小族长”,喊得却是格外甘之如饴的。 张恪拱手笑道:“好,好,好,张叔一路辛苦了。” 张远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其实,若从后往前看,整个计划的落实和完成,都顺利得超乎想象,甚至于都有点不真实。短短一个多月,投入了两万两银子,一转手,变成四万两,无论是效率还是利润都极其可观。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其实远没有那么明显。换成另外一个人的话,只要能够坚决贯彻,认真的落实各项工作,结果应该也差不多吧。而张远,经此一事,也第一次见识到,制定一个符合逻辑的商业计划,不仅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还能有效的规避风险。正所谓: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则无患! 正堂中的族人在惊喜过后,渐渐的心情平复过来。张恪见状,拿眼示意了一下张远。张远领会后,令无关人等退出正堂,关紧大门,剩下族中核心,大约十来人。分别落坐后,张恪起身向众长辈团团一揖:“诸位族中长辈,这一个多月来,大家都辛苦了。好在成果是喜人的,其间虽然略有波折,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所幸并未影响到大局。这都有赖于各位对此事的顶力配合及无限信任,张恪在此谢谢各位。”说完,再向众人团团鞠躬。众人见状,连忙起身回礼,口称:“不敢”;“恪儿也辛苦了‘’;“都是份内之事”云云。这一个多月,张恪在各个环节上的深度参与,对进度的调节,人员的调配,轻重缓急的调谐,大家都看在眼里。其实一开始,大家对一个小孩子参与其中,指手划脚,还是颇为讶异甚至是有些抵触的。但眼见得不管是族长夫人,管家张叔,还是张远及几位族老却全都以张恪马首是瞻,言听计从后,众人也只能萧规曹随地跟着配合整个的行动计划。而短短的一个月后,当这四万两官银直接就堆砌在他们眼前,当此时刻,他们又岂会再将张恪只当做是个普通孩子呢。要不怎么人家是神童呢,连城主大人都上赶着来收他为弟子。 一番熙熙攘攘后,张恪续道:“如今冬衣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下一步,我张家该如何发展,诸位可有什么想法,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家人,还请畅所欲言。” 众人客套一番后,先后建言:比如北方战事未歇,朝廷还会征集各种物资,可以再在此事上发发力;又有老成持重的,说要多买下些土地,留给后世子孙;还有言及某某朋友在某某地有桩生意,颇为可观等等等等。张恪静静地的听完后,开口道:“北方的战事,会打多久,打到什么程度,犹未可知。但如今此事已传遍天下,盯着这一块的人想必不少,即使能赚钱,利润也不会太高,再介入此事,只恐吃力不讨好。至于说买地的话,倒不是不行,但,依我看,买地不如买山!”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买山?买山干什么?又种不了粮食,砍柴卖柴火?种树?等树长起来,那可有得等。众人皆疑惑不解,就连柳氏和张远都感到迷惑。只是经过了冬衣的事情后,又不敢轻易表态,谁知道,这位小神童,又有什么奇谋妙计呢? 张恪笑着环顾众人后,伸手入怀里,拿出刚才带来的盒子,将它放在了桌子上。坐在张恪旁边的柳氏,看看儿子,又看看众人后,伸出手打开了盒子。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众人面面相觑,更疑惑了。柳氏看了又看,迟疑着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细细的瞧了一番,却实在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但其实,也并非是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而是,有点不懂张恪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将这个东西装在盒子里,正儿八经的拿给众人看。因为,这分明就是块石头,没有错,是石头,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柳氏拿起来,放到鼻子尖嗅了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这臭小子搞什么?这石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难道还能变成金子不成?柳氏越发不解了,莫不是,自己的儿子果然是天降神童,竟能“点石成金”? 第24章 石头 且说,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张恪。大家正讨论着家族发展大计呢,你拿出一块石头来,是几个意思啊?咱家还能靠一块石头飞黄腾达不成? 倒是张远,上前拿起石头,仔细端详了起来。他觉得张恪,将这块石头放盒子里,又在此时此地特意拿出来,必有其用意。看了好一会儿,又嗅了嗅,思考了一会后,问道:“这石块,难道是矾石?” 张恪讶然道:“张叔,认得此物?” 张远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过。我只是看着有点像是药店里卖的矾石。恪儿,这块石头真的是矾石?你从哪里弄来的?” 张恪道:“这的确是矾石,但只是矾石矿体,里面含有诸多杂质。但药店所售卖的矾石,确实是用它烧制提炼后所得的。至于这一块,它是我从一个山中猎户手里买的。山里的人将这石头打碎,用它来洗衣服,洗手泡脚,若是铁器生锈,放入这石头水里泡一泡,也能去锈除污。那猎户见这种石头有这么多好处,想着或许可以拿到城里来售卖,只是却没有人愿意花钱去买一块石头。我也是偶然间碰上那人,一时好奇,向他询问为何要卖石头,听他介绍过后,我便猜想这可能就是矾石了,再然后我用五十文钱将它买下了。” 张远疑问道:“少爷,竟然懂矾石?” 张恪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曾经在矿石博物馆见过这东西,因为那是另一个时空的事情,只好摇头道:“我之前并不曾见过这东西,但我在老师家的一本书里,看到过相关的记载,因此我才有此猜测。” 见众人大多还是没能跟上思路,张恪索性为大家科普了一下:矾石矿多产于大山里地层深处。矾石矿挖出后,还需要经过煅烧,萃取,结晶等工序后,方能制得矾石晶体,上市售卖。矾石用处广泛:如净化水和空气,消毒除臭,调节湿度,制药杀虫,造纸印染,鞣制皮革,还可制成肥料肥地等等。在后世生活中其实也比较常见的,如:男人刮完胡子后,用一块特制的明矾擦一下脸,能止血抑菌,消除灼痛感。在女性诸多护肤品及面膜等也多有用及。其它还有一些经过特殊处理后用于食品加工,如炸油条,制作糕点等等。在后世的二十一世纪,随着技术进步,应用范围更加的广泛,光是矾石这一项的市场规模仅在国内一年可达千万吨,产值接近两千亿,且需求量还在不断增加。 听完张恪的介绍,众人面面相觑,这块破石头这么有用吗?真的是“石头不可貌相”啊。一个族老问道:“那这个矾石价值几何啊?” 张远长期作为张家的账房,经手张家的各种物品出入,倒是对此有些了解,他一边努力回忆一边答道:“这矾石,我张家倒也每年都会采购一些,主要用于房舍,禽舍消杀及药用。而且都是向城里的明仁堂药店买的,据我所知,整个晋州城的矾石都经由这家药店来出售。药用的话,要贵一点,一两炮制过的矾石粉要一两银子。消杀用的话,要便宜不少,一斤五六钱银子吧。”众人闻言倒吸了口气,这石头炮制成药粉后竟与银子等值,一两换一两。再望向那块石头时,大家不由得眼睛开始放光,不,这已经不是石头了,它是金银啊! 张恪看到众人的表情,知道要进入主题了,便道:“此物用处广泛,不仅仅是我们人族需要用到它。就是其他族群,也对此物有极大需求。其他族群生活于野外或山洞,他们用矾石来清洗,杀灭身上的各种虱螨,也像我们一样用它消杀洞穴。野外生存,难免都会受伤,所以也用它消毒止血等等。至于我们人族,用处就更多了,刚刚我也大概谈了一些,在此就不再赘述了。需求如此之大,价格却如此居高不下,原因有两方面:一是,此物大都藏于山谷深处,矿源寻找不易;迄今为止,在我人朝,也仅在东部的一些山中寻找到矿源。也因此,所有的矾石都只在东部的青龙城一家名叫“矾楼”的地方进行交易。当地造纸业发达,对矾石的需求量极大。矾楼因此赚得是盆满钵满的。二是,此矿石需从深山矿洞里挖取,费时费力,将矿石运出矿洞后,还需数道工序才能将其制取上市,据我所知,整个过程,要耗时几个月时间。需求量大,原料稀缺加上生产困难,所以矾石一直都是极为紧俏的商品。” 张恪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后,续道:“在知道晋州的山林里,可能有矾石矿后,我托一个朋友帮我略微勘察了一下,在城北外有几座山可能藏有矾石矿源。”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纷纷出言询问。精明的张远却首先询问道:“小族长的朋友,不知可靠否?” 柳氏却狐疑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交了外面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张恪想了想,有些事情,是无法一直瞒下去的,况且,若要寻矿,产矿,他们迟早也是要和张家众人见面的。想到这里,张恪道:“我的朋友,他们不是人。” 柳氏闻言一激灵:“恪儿,你说什么?你的朋友不是人,难道是妖?” 在这个世界里,种族林立,他们的智力发展程度不一。人朝建立后,便与大多数异族彼此隔绝了。但因为种种原因,时常会有一些天赋异禀,极具智慧的异族学会了人族语言。人朝民间百姓便常称那些会口吐人言的异族为“某某妖”。但普通的人族百姓,即使对方会说人话,对其也很难放下戒心来,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因此,柳氏听到说张恪的朋友不是人,会表现出紧张。 张恪连忙安慰道:“母亲,不必惊慌。我的朋友就是两个小狐狸,对了,哈尼也认识他们的。”柳氏闻言,略微放心,但,毕竟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对于张恪与异族交朋友这事儿,当妈的,那肯定还是不放心的。倒是张远和其他人,听到是两个小狐狸后,放心不少。这事儿,可是涉及到几座金山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第25章 蓝图 张恪见柳氏还是一脸紧张,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的狐狸朋友,他们嗅觉灵敏,我让他们嗅着这块石头的味儿,去往晋州城周边的山林寻找石矿。最终确定了其中的三座山,大量分布有矾石,但具体的量有多少,目前难以知道。这三座山分别是:灵源山,鹰山和雷公山。” 这三座山,皆在晋州城北面,晋河绕着山脚流淌而过。听到这里,众族人已大致明白了张恪的打算,心里面热血沸腾,这……这是要暴富的节奏啊!众族人全都以热切的眼神望着他们的小族长,敬候他的下文,不管接下来,小族长说什么,这一把,死都要跟了!! 张恪见到众人情绪都起来了,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安排道:“现在,我们要做三件事。” 首先,我们要尽快对那三座山进行考察,确定矾石矿的分布及多寡。这些东西,深埋地下,难以寻找,但有了狐狸的帮助,只要找到一个确定的点,深挖下去,就大概能知道了。也不用说整座山都是矾石矿,只要十有其一,那都将是惊人的财富。要知道,矾矿石提取成矾石的比例,一般是六斤矿制取一斤矾石晶,咱们算宽一点,十斤制一斤吧。一斤普通的矾石按五钱算,一万斤就是五千两,十万斤就是五万两银子,二十万斤呢?一百万斤呢?这三座山可都不小,搞不好,这一辈子可能都挖不完一座。 其次,如果第一步能大致确定三座山都有矿源后,那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把这三座山全部买下来。为此,我们要先去认真的调查这些山的归属问题;以及山上有多少猎户等等,都要详细地调查清楚,否则将来或许会有麻烦。查清楚后,要正式的与官府制下正式的契约书,此事最为紧要,万万马虎不得。在这件事上,若有需要花钱之处,千万不要过于计较,眼光要放远一点。要知道,一旦买下来了,不但眼前得利,还能够惠及子孙后代的。 再来,矾石矿的粗精加工,我们也要未雨绸缪。药房里一两炮制过的矾石粉就值一两银子,而粗制成的矾石晶一斤五钱银子,这中间差了几十倍的价值。咱不能当这个冤大头,让别人大口吃肉,我们喝残汤。虽然对于矾石的制取工艺,精制技术,咱们还都是两眼一抹黑,但我们不懂,有人懂。好在我们手上现在有四万两现银,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要不惜成本,去寻找来懂技术懂工艺的师傅。他们将会帮我们更上层楼,所以,在此事上一定要不惜重金。 张恪最后总结道:“各位,前途是光明的,但过程不会一帆风顺。需要我们群策群力,不畏艰难,团结一致,无私奉献,为了张家更辉煌的未来,让我们一起奋斗吧。”全体人员,带着激动的心情,迸发了热烈而又持久的掌声。 接下来,张氏家族中,如今辈分最高的三叔公,站了起来。先笑着对张恪道:“我来说两句吧。”张恪赶紧跟着起身行礼,恭请三叔公发言。三叔公点了点头,望向众人严肃道:“今天这个会很重要啊。祖宗保佑,我张家出了个神童啊。”张恪连忙躬身谦逊,口称不敢。三叔公又道:“如今,恪儿已经为我张家的发展繁荣擘画了宏伟蓝图。而要实现它,须要我们所有人都做出贡献。此事若成,二十年后,不,也许十年后,我张家将是这晋州最鼎盛的家族,无人可及。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只要有老朽能做的事,我这把老骨头,都将当仁不让,不惧而行。”张恪再次向其躬身。三叔公最后冷然道:“此事事关重大,今日所议之事,万万不能有一个字泄露出去。若有人胆敢背弃家族,透出消息,我必以族规严惩不贷。”众人闻言,包括柳氏皆起身道:“谨遵三叔(三叔公)教导。”张恪欣慰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个有战斗力的队伍啊!又看了看三叔公,慨然叹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接下来,众人开始不断讨论,不断完善各种细节。心情澎湃下,连中午饭也顾不上吃了。在取得众人同意后,张远便趁热打铁地去挑来三十个年轻族人,准备出城去往那三座山上勘探一番。见大家情绪如此高涨,张恪也只好顺应民心,连忙召来哈尼,让其随同张远等人出发。毕竟若是没有哈尼的话,小五小七可不会乖乖的干活。眼见张远等人风风火火的远去,众族老围着张恪又夸奖了一番,便各自散去。待到只剩下母子俩时,柳氏忽然开始揉捏起儿子的脸来。张恪没来得及躲开,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娘,你干什么呀,快放手,疼,疼,疼。” 柳氏闻言,放手,道:“嗯,真是我儿子。”张恪摸着脸,心道:“唉,表现过于妖孽了呀。可是,才十一岁,我也实在装不下去太久,而且时不我待啊。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点的。原来,当柯南没有这么容易啊!根本就不好玩,讨厌,哼!” 告别母亲,张恪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如大鸟般跃过院墙,又三两步攀上了二楼窗户。张恪诧异地看着对方,道:“你怎么来了?” “哦,我看到二丫他们了,她把小五小七叫去干啥了?满山头的找什么东西呢?” “哦,没有什么,在找一种石头。” “石头?石头不是到处都是,还找什么?” “嗯,说来话长。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嘁,神神秘秘的,不说就算了,我走了。” “等等,我有个事问你。” “你问吧,但我不一定答。” 张恪闻言,大感无奈,这丫头脾气还真冲:“我想问一下,什么是宗师?” 大丫闻言,诧异道:“你问这个干啥?” “没什么,纯粹出于好奇。” 大丫看着他,学着他刚才的语气笑道:“嗯,说来话长。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张恪眼神一凝,差点发飙,但考虑到对方……是个女孩子,只好,算了。心里面这个气哟…… 第26章 武 道 张恪本以为问不出什么了,没想到大丫一个跳跃,翻过窗户,坐在桌旁后,拿起茶杯,斟了杯茶,喝了一口。张恪见状,也回身坐了下来,静候她的发声。 整理了下措词后,大丫道:“这世间的武者,千千万万。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正式的标准来判定一个武者的武学成就,到底处在什么阶段。因为这真的很难。” “嗯。” “举个例子,譬如有两个武者,一个力气比较大,一个比较小,但我们不能就此认为力气大的比力气小的境界高。同样的道理,一个身体比较强壮的也不能就此判定比一个身体羸弱的境界高。” “嗯。”这个很好理解。 “通常,人们能简单的通过比武的方式,判断出哪一个比较厉害。但其实,这有时候也不全面。比如,一个擅长拳脚,另一个擅长使兵器,他们的输赢得要看具体比什么。” 嗯,这个也懂,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 “所以武者的境界划分,其实挺粗糙的。一般来说,从下往上可以分为:练体境,练技境,明堂境,明心境,舍心境,宗师境。再往上的,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见张恪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大丫续道:“练体境就是武者通过各种方式打磨自己的身体。练技境就是磨练武技。明堂境则是开始融合自己的身体和武技,使其达到完美巅峰。这三个阶段,任何人只要肯下功夫,都有可能做到。但再往上,就需要看资质和悟性了。” 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后,大丫续道:“前三个境界一般又合称为后天武者。后三个境界合称先天武者。能达先天境界的武者万中无一,因为这不是靠努力就能达到的境界。它需要一个人身具过人天赋,心性坚定,悟性卓绝,也需要一些机缘。先天境,我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我应该算是明堂境吧,该学该练的都已经会了,如今正处于将身体和武技融合贯通的过程里。我爹说,短则十年,慢则二十年后,我应该能跨入先天境界。” “哦,那你也挺牛的。” “嗯?说谁是牛呢?” “呃,啊?不是,我是说你挺厉害的。挺牛的,是一种方言,是说一个人很厉害的意思。” 见大丫狐疑地瞪着他,张恪赶紧又问了个问题:“那这世间,有几个宗师啊?” 大丫撇了撇嘴,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学会了那么些方言怪话,但还是接着答道:“先天武者都是万中无一了,宗师就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了。据我所知,天下公认,可称宗师的只有六个人。” 张恪感兴趣的道:“他们都是谁啊?” “为了守护人族,四大边城都有一个宗师坐镇。北边黑龙城有胡不归宗师,天生神力,可力搏狮虎;南方赤龙城有冼英宗师,剑术通神,一剑可断巨石。东方青龙城有林默宗师,能于大海中,慑服海兽;西方白龙城有恩溥三多宗师,一支白矛,穿甲如泥。金龙城有陈庆之宗师,用兵如神,乃当朝兵马大元帅;最后一位,也在京城,乃是唐龙宗师,不会武艺。” “嗯?啥?不会武艺,为何能称宗师?” “因为他是现任唐家家主。唐家擅造兵器,乃人族第一兵器世家。想我人族,大部分人的肉身都比不过异族,所以需要好的兵器来辅助对敌。而唐家,千年以来,都在为我人族制械炼器,因此历代唐家家主都会封宗师。” 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没有他呢?张恪疑道:“那汪直呢?” 大丫奇道:“汪直是谁?” 咦,风清扬不是说,汪直是宗师吗?大丫竟然不知道,为什么?是汪直太低调了,故意隐藏境界?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想不明白,张恪摇摇头,只能暂且先放下。 看着大丫,张恪想起一事,笑吟吟道:“喂,要不要我帮你改个名字?” 大丫奇道:“改名字?干嘛要改名字?” “你想啊,你以后可能也能成就宗师境的,到时候介绍你的名字时,总不能说:下面有请宗师——大丫,这听起来多寒……多不威风啊!是吧?呵呵呵。”说到这儿,张恪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大丫闻言,想了想,咦,好像是这么回事啊!只是,虽然有道理,但这家伙为什么笑得这么欠揍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张恪见她有些意动,忙接着道:“要不,我帮你取一个名字吧。不如,就叫林朝英吧。林默的林,冼英的英,这可都是宗师的名字,你以后就集两大宗师之长了,你看…………。” “等一下,可我不姓林啊!” 咦,忘了这一茬儿了:“哦,那你本家姓啥?” “姓王。” “姓王的话,那,那就叫王菲吧。” “净扯淡,菲儿是我三妹的名字。” 张恪闻言,挠了挠头:“呵,你爹还真天才。那我再想一个。” 王大丫赶紧阻止道:“打住,打住。这事儿你还是别掺和了,瞧你给二丫改的什么破名字。” “怎么啦,哈尼不是挺好听的吗?” 王大丫冷笑道:“好听?你说说,这“王哈尼”叫起来,怎么个好听法?” 咦,是啊,好奇怪啊。怎么加了姓后,叫起来就变不好听了呢?张恪尴尬的笑笑,看着大丫投来的轻蔑视线,唉,算了,本来还想给未来宗师命个名的,可惜人家不信任咱啊!顿了顿,又问道:“如果我现在开始练武的话,以我的资质,能成宗师吗?” 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的大丫,闻言,把茶全喷了出去,咳咳声道:“你什么狗屁资质,还宗师呢。你以为宗师那么好当呀,不知天高地厚。” 张恪闻言,颇感失落。宗师啊,听起来,多威风啊,我竟然无缘吗?大丫见他失落的样子,想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看着他那张小脸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倒有点儿过意不去了。想了想,温声开解道:“其实,练武很辛苦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是每个人都经受得住的。我看你挺聪明的,小小年纪还会写诗。所以,你不必非要走武道的。像唐家家主,他不会武艺,但也是人族宗师啊。你可以试试走走其他的路子嘛,说不定将来也能在其他方面成就宗师的!” 咦,她还会安慰人呀?张恪既觉惊奇又有点感动,不由得认真的道:“谢谢你,大丫。我会努力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想一个好名字的。” 大丫闻言,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就站起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张恪:……………… 第27章 战 略 迁 徙 视线回到北方。 自狼族侵掠而来,已经快两个月了。由于人族提前获取了狼族可能入侵的情报,早一步将所有人族百姓迁入城池,坚壁清野,因此人命上的损失极为微小。而狼族虽然攻不下人族城池,但城池之外的广阔天地,实际上却已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因为天气尚寒,城外的那些土地里,并没有什么庄稼,这也算是不幸之幸。只是,狼族的存在,变相的也割裂了城市之间的往来联系。彼此间,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虽然,各城之中也储备有各种物资,但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慢慢的必然会有城池因为物资的逐渐消耗,而导致难以维继。所以,表面僵持不下的战局,其实隐藏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为了应对这种危机,朝堂之上,兵马大元帅,人族宗师陈庆之经过深思熟虑后,向皇帝建言:放弃小城池,将兵力资源集中于十个重镇内。如今城外之地已实际上被狼族占据,百姓已无法出城耕作。不若将他们暂且往南撤回。一来,普通的百姓既无法耕作,又无法参战,再呆在那里,纯粹是在凭白消耗有限的资源,而且还要分兵保护他们,可谓得不偿失。二来,将百姓撤回后,少了掣肘,省了资源,北方也将成全民皆兵之势,对敌之时,将更灵活,更有效,可谓收放自如。三来,将三十多万大军平均分置于十个战略重镇,提升其各自为战的能力。若狼族来袭,小规模的话,我军也可以小股精锐部队,与之周旋;若狼军集合重兵攻击,这十个重镇之间可互为支援,甚至围而歼之。狼军虽无必守之地,只顾进攻,但若我们能不断杀伤他们,难道他们的狼命不要钱。能攻则攻,能守当守,持之以恒下,且试看是狼族消耗得起,还是我人族坚持得住。狼族不像我们人族,他们不事生产,但他们总得要吃东西吧。我们可从后方不断生产物资,可他们消耗一分就少一分,时间长了,他们难道还能饿着肚子来打仗? 朝堂之上,众大人对这个战略思路,各抒己见。大部分人对此表示了赞同,但却有一个御史,也不知道哪个筋搭错了,竟然抨击起陈庆之来。说他的策略乃畏战之举,煌煌人朝,竟畏狼至此,有负朝堂,更负民心……巴拉巴拉的。陈庆之本不欲理他,然而对方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将他说得哑口无言了,情绪越发激昂,嘴里喋喋不休,言辞中更是辱及了边关将士。这可把陈庆之惹毛了,便与他辩论了几句,却没想到对方脑子不灵嘴巴灵,几次把陈庆之说得是怒火中烧。最终,按捺不住自己暴脾气的陈宗师,当着皇帝及诸位臣工的面于朝堂上,将那位御史胖揍了一顿,据说腿都打折了。这种朝堂秘事,自然不会公之于众,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张恪也是后来听老师偶然间将此事当做趣闻与他说起过,方才知道原来陈庆之宗师,竟是如此的一个性情中人,不免心向往之。 闲话揭过,且说朝堂之上,经过讨论之后,认可了陈庆之的战略构想,决定往南撤回北部的百姓。可是,北方百姓超过百万之数,这么大数量的人口迁移,其中的难度可是不小。而撤回来后,如何安置,更是让人头疼。其中的问题之多,之繁杂,令人咋舌。本来想要让各个地方自愿领取接收份额的,但一个萝卜一个坑,谁家里也没有余粮啊。一个城市要一下子涌入几千上万个移民,住哪里,吃什么,也不能干养着,这就还需要安排工作了,这种种现实问题,让各个地方首长望而却步,竟然无人主动要求接收移民。无奈之下,皇帝只能根据城市规模,强行摊派。大城收多一些,小城收少一些,总之,谁也别想撂挑子。就连京城,也分派了三万的人口份子。 而离京城几百里远,人口六十来万的晋州城,也被摊派了六千移民。城主接到通知后,赶紧找来各部门官员,商讨接收方案。一众晋州官员,听到此事后,纷纷皱起了眉头:六千移民,要有地儿住,有东西吃,要安排工作,这一时间,怎么弄啊?吃饭问题,倒是可以克服一下,总不至于饿着他们。可是住哪里了?安排他们做什么工作,总不能,这几千人一直无所事事,干吃饭吧,谁受得了啊?这个周期会有多长,现在可还难说得紧。城主周勃与众人商讨了一整天,愣是没能拿出个可行的章程来。只是,皇帝的圣旨都已经下了,按照朝廷的统筹安排,可能一个月后,第一批的两千移民就会抵达晋州。时间紧,任务重,但必须得拿下啊。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于是,第二天,大家又聚起来开会了。结果,一上午时间过去了,大家除了皱眉,挠头外,竟都只是光提困难,提不出解决办法。到得下午时分,无奈的周勃强硬地撂下狠话:今日不弄出个章程出来,那今晚就都别回家了。然后,便拂袖而去,走回后院了。 却说今日逢双,张恪依例来到城主府接受老师教导。周勃见到张恪后,只是吩咐他自行研读后,便背着手在屋里踱来步去,不时还长吁短叹。张恪在旁看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放下书本,朝周勃拱手问道:“老师,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师娘王氏和薇儿也停下来,盯着周勃。 见三人都盯着他,周勃本不愿说的,毕竟是公务上的事。但想想这事情迟早也要公之于众的,便将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张恪听完后,想了想,笑道:“此事,或许学生可以帮忙。” 周勃闻言,讶然道:“你有办法?那可是好几千的移民,你能有什么办法?” “前段时间,我家不是刚在城门外以北,买了几座山吗?可以将那些人都安置在那里。” 你说的倒轻巧,那是人,哪能随便找个地儿,放下就完了。要是这么简单的话,那我还愁啥啊?心烦气躁下,正想训斥这学生几句,却听张恪又道:“那些山里有些矿产,我家正准备挖出来卖钱。原本就需要延请许多工人的。那些山上多的是现成的木头,这两天,我们已经开始伐木,准备用那些木头搭盖工房。只是,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劳力。若是有这几千移民的话,倒是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了。等工房盖好后,这些人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在矿上帮忙。听张叔说,挖石头和挑石头都需要不少人呢。” 周勃闻言,愣了好一会儿,这事儿这么巧吗?真的假的?不由疑道:“山里有矿石?是什么样的矿石?需要用到这么多人吗?” 张恪腼腆着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我去把张叔找来,老师和他聊聊?” 周勃闻言,召来下人,问张恪要了张叔的名字后,让其即刻前往张家,将张远请到城主府一叙。 第28章 师 徒 且说,自那日张家开完会后,张远便带着族中青壮,携带着锄头,铲子去往城外,在哈尼的授意下,小狐狸小五和小七靠着灵敏的嗅觉带着张家人在大山里寻找起矾石矿来。这两个小狐狸倒也不负众望,找到一个地儿后,张远便让族人开挖。没想到,一挖一个准,有些地只向下挖了两三丈,有些要挖个十来丈,但竟都无一例外就能挖到矾石。其实,也是因为这几处矿源都刚好处在浅层,若是几百米深的话,小狐狸们也未必找得到。但不管如何,这可把张远等人乐坏了。在连挖了十几个洞后,就停了下来,后面的两座山也不去了,众人兴高采烈地回家。回到家后,兴奋的张家族人,连夜开会,并分配任务:首先,派遣一队人去往东边青龙城,去寻找懂得矾石提炼工艺的匠人,高价聘请过来。不懂得提炼,只贱卖矿石的话,怎么想都不甘心,这不是捡芝麻丢西瓜吗,咱又不是傻。其次,一定要不计代价买下那三座山,在众人眼里,那已经不是普通的山了,那是金山银山啊。第三,调查那三座山有多少户人家,在买下来后,动员他们搬迁往别处,当然,这得要给予对方补偿,但这不是问题。再然后,要马上建立巡逻队,将这三座山保护起来。还有,要在山里建设工房,延请大量工人。另外,为了保证后勤,还要开始收购粮食,将来等工人来后,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干活吧。凡此种种,千头万绪,各种杂事竟多如牛毛,所谓万事开头难嘛。但这些事情,自然不用张恪来操心,人家毕竟还是个孩子嘛。如今,家族中人,士气高涨,情绪激昂,大家都抢着做贡献,倒也甪不上一个小孩子。 且说周勃派下人来张家请张远去城主府见面。却不想张远正在城外监督工房的制作。柳氏知道后,连忙派人赶紧去城外把张远找回来。这一来一回的,耽误了不少时间,直到张恪走出城主府,张远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两人相视一眼,互相之间点了点头后,背道而驰。有些场合和事情,张恪如今并不适合出现或参与,只能由张家其他人出面。张远这个人,通过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虽然统筹大局上或者还略显不足,但其在执行能力上,确实是一把好手。张恪对其也颇为放心。 到得夜间,张远回来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张恪。张远向其通报了与周勃见面的过程及达成的共识。张远道:“如今,城主大人已授意我们接收那些移民。官府会为我们提供一批应急的粮食并征役城中木匠,泥水匠若干,帮助我们加快工房的建设。等到移民到达后,也会负责采购一批生活物品分发给他们。遵照您的吩咐,我已主动向城主大人提出,等将来矾石矿开始生产赢利后,拿出三成干股给官府。不过,城主大人最后只要了两成。”张恪闻言,点了点头。关于给官府干股的事情,之前他就已经有所交待。不管在什么时代,吃独食这种事儿,那都是犯忌讳的,凡事懂得让利才能细水长流。别看一开始的时候,听说张家发财后,拿着大把银子去买了三座荒山,有些不知就里的便开始嘲笑张家人:钱多人傻。可一旦几个月后,张家挖到矾石矿的消息传开,你看会不会有人眼红之下,恶狼般的扑过来。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张恪早已交待过张远,在适当的时候,去找官府摊牌,让出一些干股来。有了城主府的背书,就不用担心有人来摘桃子,捣乱了。只是,没想到这个事儿因为移民的问题,提前了,但幸好也没影响到计划的推进,而且,早一点摊牌也好,省得挂心。采起矿来也无需遮遮掩掩的,也是好事。 张远将一份契约书递给张恪过目。没想到老师主动又让了一成干股,张恪知道这是老师对他的照顾,心里面自然是大为感激的。以周勃的身份地位,他不可能不知道一座矾石矿的价值,毕竟东边的青龙城,矾楼就是因此而兴,名扬天下的。但当然,张恪是不会让对自己如此照顾的老师吃亏的。或许,周勃并没有真正的意识到,这两成干股究竟值多少钱的,要知道这矿一旦开挖,可不是只挖个三五年的。而即使是在这个时空,经济成绩也必然是政绩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这一点上,他相信自己是能够给予老师一定的支持的,他自然也愿意为老师的政绩添砖加瓦。 将契书交还张远后,张恪叮嘱道:“此事,你做得很好。但有一点,你要记住:等将来,矿上开始生产后,一应账目必须做得清清楚楚,明眀白白,偷税漏税这样的蠢事一点儿都不能干。给城主府的两成干股更是一分都不能少,眼光格局要打开,千万不能耍小聪明,切记不要因小失大。” 张远拱手点头道:“此事我自然省得。也会约束好其他人等,断不会为了点小利误了大局,也污了小族长和城主大人的师生情分。”张恪见他懂得这个道理,也相信他会掌握好分寸,点了点头。两人再聊了些细节后,张远告辞而出。 张恪起身望向窗外,夜已深沉。他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对张家有什么看法。毕竟张家忽然花重金买下了几座荒山,接着又在山里找到了矾石矿,这一切如此的顺理成章?张家的运气就这么好?巧合,哪来的这么多巧合?周勃怎么说也是主政一方的人物,他会这么容易相信?虽然,表面上,周勃主动让了一成干股出来,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张恪对于周勃一家人,是抱着真情实意的,老师和师娘对自己的关爱,薇儿妹妹也一直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他,他不想破坏了这份纯粹的情感。 另一边,城主府。周勃正准备上床睡下,王氏正在挽起头发,周勃忽然笑着说了一句:“恪儿家里,以后要发达了。” 王氏闻言,不解地看着夫君,这没头没脑的,忽然说什么呀?周勃道:“张家前些时候,买下了城外的几座荒山,如今在那山上发现了矾石矿。”见妻子似乎没听懂,又道:“矾石知道吗?东边的青龙城,有一座矾楼,专门经营矾石的生意。青龙城每年的赋税里有三成往上都来自于矾楼。” 王氏自然知道矾楼,但却不知道它这么挣钱,闻言惊讶道:“这么多吗?”见夫君皱眉思考,王氏想了想,试探道:“夫君,是怀疑张家……。” 周勃摇了摇头,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张家在整件事上,处理的极为老道,程序上也没有任何违规之处。我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小家族里,竟然藏龙卧虎。依我想来,张家乃本地乡绅,在此经营多年,应该是早就知道那几座山里有矾石矿了。只是一直藏着这事儿,毕竟这可是泼天的财富,一旦曝露,难免引人觊觎,他们毕竟只是个小家族,弄不好会引来不可测的灾祸。直到不久前,我阴差阳错下收了恪儿为弟子,他们才将此事逐渐摊开来。”王氏闻言,点了点头。周勃又道:“恪儿聪敏不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今既入了我门下,对张家能照顾的,我自然不会袖手,此事你毋须多心。”王氏闻言,松了口气,点头应是。 第29章 灵源村 时间一如既往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一个月后,第一批两千北方移民抵达了晋州城外。为避免出什么意外,城主周勃及各部官吏,亲往城门口迎接。在与护送而来的军士交接后,便带着他们往北而行,去往张家所建好的安置点。移民们拖家带口,一路舟车劳顿,早就已经乏了,本以为到了晋州可以好好歇一歇,吃口热饭。没曾想,却连城门都没让进,就被带着往山里去了。众人不免惴惴不安,也有人开始心生怨气,但毕竟人生地不熟,周围也有本地兵丁执枪护送,一时倒也不敢生事,但心里不痛快那是一定的。 走了半个时辰后,众人走到一个山谷处,这山谷正处在被几座大山包围住的山脚下。众人到达谷口后,往山谷里望去。只见,一块巨大的空地上,一座座小木屋,整齐有序地排列开去。所有的屋子,间隔有度,门口阡陌小道纵横交错,井然有序。当日,周勃忽然决定将移民的安置交给本地乡绅张家,许多官员对此颇为不解,一个小小的张家接得下此事?可是一来也想不出其它办法,二来那个张家小神童不是城主的学生吗?或许,这里面……?!而周勃虽然将此事托付给了张家,也相信张家不至于在此事上,胡乱作为。但直到亲眼所见这整齐的如棋盘般的小木屋横亘在这山谷中时,周勃才惊喜的知道:这张家办事,竟如此的得力靠谱?从周勃到官吏,再到兵丁移民,全都看愣了,这种鳞次栉比,整齐划一,极致的秩序之美,让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众人都大为震憾。原本还有些不满情绪的移民们,如今也只剩一个念头:这地方看起来,很不错啊,这真的是给我们准备的?看起来好像比我原来住的地儿还要漂亮啊! 正在众人震憾无言时,张远急怱怱地从谷中跑到谷口躬身行礼道:“小民张远,拜见城主及各位大人。” 周勃望着他,笑容满面地道:“张远啊,这里都是你弄的?嗯,做的很好,很好啊,哈哈哈!” 张远笑着谦逊道:“大人谬赞了。因为时间仓促,又是第一次担此重任,难免有疏漏不足之处,还请城主及诸位大人不吝指导,小人一定虚心改善。” 嗯,这个张远会做人,这话听得,挺顺耳的,人才啊。众晋州官员不由得对其刮目相看,听说这个张远之前只是个账房先生,还真的是屈才了呀!嗯,看来这个张家底蕴深厚,不可小觑啊。 随后,张远返身引领着众人向谷内走去,边走边向周勃等人介绍着情况:如今谷内已经建好的木屋有两百三十座,还有五十座也已接近完工;另外,谷中于下风口处建有茅房十五间;谷中分布挖有水井十五口;并在井边建了十座澡堂子等等。现在,等这两千移民安置好后,也能帮忙整地,修房等,谷中的建设进度会因此加快不少;如此必然不会影响到后续的接收工作等等。周勃边听边看边不住点头,张家做事的周到和用心远远超过他来前的预期。作为晋州城主,他已然获悉,周边其他几个比他们更早接收到移民的城池,在接收安置时,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糟心事:移民没有足够的地方住,有的只能露宿街头;男人还好一点,女人连上个茅房都困难;没有足够的清洁的水源,一路风尘的移民,来了好几天都洗不上澡,为了些平常看来都是不起眼的琐事,移民与工作人员或当地人时有冲突等等等等。 周勃正待说话,一转头,却看见移民们没有跟上来,而是在一些谷中人员的指挥下,放下包袱物品,正在……脱鞋。周勃愣了一下,向张远疑道:“张远,这是?” 张远回头一看后,笑道:“启禀大人,这是为了消杀驱毒,防止疫病传染所做的措施。每个进入谷中的移民都需要先经过全身消杀,方可进入。大人请看,我们还为他们提供了新的鞋,帽,若是衣裳太过脏破的,也马上换掉,集中烧毁。我们还请了几个大夫坐镇,若是其中有身体抱恙的,还需要让大夫调理好后,方可进入谷中。”移民中此时倒也有人在闹事,不愿配合消杀。但很快被兵丁和谷中工作人员制止了,谷中还有人不断向移民喊着,说明消杀全身的重要性,而那些新鞋帽新衣服也是免费提供给他们的。其实,众移民虽然也觉得麻烦,但大多数还是配合的,不过就是泡泡手脚,洗洗脸,再把脏破衣服脱掉,换一身新的,而且是免费的,那就配合一下,能咋地。一开始的混乱后,秩序慢慢的建立起来了,在了解了整个消杀的流程及意义后,移民们也逐渐放松下来,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周勃全程看着这一幕,身居上位者,自然不会只是看看热闹,也在细细思索这一切背后所隐藏的道理。越想下去,越觉得张家在此安置点的种种措施和安排竟然都不是无的放矢,反而都是些防患于未然之举,不由得大觉惊异。这些东西,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此人大才啊!难道是这个张远?若是他的话,只做一个账房先生,那可真是屈了大才了。好奇之下,不由向其问道:“这是你想出来的?” 张远摇头笑道:“小人可想不到这些,这是我们小族长想的法子。” “小族长?呃,哦……你是说,这是恪儿想出来的。” 张远连忙马屁拍道:“这些都是遵照小族长的指示做的。大人真是教导有方啊,在大人的言传身教下,小族长越发的聪慧…………。” 周勃对这些阿谀逢迎之词,自然早就免疫了。心里面只是自顾自想着:虽然一向也都知道这个学生聪明过人,可是这种事,他竟然也懂吗?这人世间,哪一年不发生些天灾人祸的,一发生也必然出现灾民难民。而后,官府就要承担他们的安置任务,而每一次都必然会出种种纰漏:疫病频发,矛盾摩擦,无端争斗,哪怕有时候,明明有足够的救灾物资,却还是问题频出。原本大家都以为这种事是不可抗的,无解的。可是,今日看了张家的种种安置措施后,周勃心道:这事儿,莫非可以做到措置裕如,有例可循,顺顺当当吗? 正想到此处时,却听张远道:“此安置区还未曾取名,还请大人赐名。”说着,朝后示意了一下,只见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张桌子,上面已备好笔墨纸砚。周勃见状,也不推辞,走向案后,提起笔,想了想后,笑道:“此处既处灵源山脚,那就以此为名吧。”着墨后,于纸上龙飞凤舞写下:灵源村。 第30章 流 年 翌日午后,城主府。 昨天自灵源村一行后,周勃回到城主府,脑子里便一直在想着那里的所见所闻。张家在安置区的种种作为,是有颇多可引鉴之处的,若能好好总结下来,推行于各地方,未尝不能造福万民。若各地方官员皆按此实施,不仅有利于安置工作的开展,也必可减少百姓诸多苦痛。想到这里,周勃连忙伏于案上,奋笔疾书,将灵源村之事一一细写下来,准备上书皇帝,将此方略,提供给其他地方,以作参考。只是写到防疫的部分,却有诸多不明就里之处,毕竟是要呈给帝皇朝堂的,自然不能马虎以待,因此想着,这些事情,既然是张恪提出来的,不如明天问问他。忍着心痒难耐,到得翌日午后,张恪到来后,连忙将他招到眼前询问了起来。 张恪听完老师的询问后,笑道:“我一个小孩子,哪里会懂防疫之事。只是因为家里有本书叫《温疫论》,是一位叫做吴又可的医师写的,我就将里头的一些讲法跟张叔唠了唠,没想到张叔还真用上了。” 周勃闻言,皱眉想了想后,疑道:“《温疫论》?吴又可?我怎么竟不曾听过?” 张恪闻言,伸手入怀,掏出一本书,双手递给老师。昨天晚上,张远回府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张恪后,他就料到老师或会对此有所疑惑,因此早有准备。唉,以后还是要跟张远说一下,别为了拍马屁,把啥事儿都招了,不知道少爷想低调一点吗? 周勃接过书,便立即翻看起来,《温疫论》开篇有云: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此异气,吾谓之“戾气”者也。此气无象可见,无声可嗅,其来无时,其着无方。吾每见时医者误以正伤寒法治之,未有不殆者。医者彷徨无措,病者日渐危笃。病愈急,则投医愈乱。不死于病,乃死于医…………。吴又可最后叹道:守古法则不知今病,舍今病而别搜古书,投之不效,徒增万般痛苦,千载以来,何生民之不幸如此。书中又细述种种防疫治疫之法。 见周勃看得入迷,张恪笑了笑,自去一旁温书。周勃学问精深,不想却不曾知道此书,越看越觉得此书精妙,发人深省。他学问渊博,对医理之事,也有所涉猎,对此书所言之事,颇为认可赞叹。良久之后,周勃看完,长叹一声:吴又可,当为一代宗师矣。又想了想后,朝张恪道:“敬之,此书予允为师誊抄一份。”张恪自无不允,点头称是。周勃招来下人,吩咐一番,下人领命后,拿着书躬身而去。周勃略微检查一下张恪的功课后,便匆匆而去,续写奏书。不一会儿后,下人将《温疫论》送还张恪,张恪接过来,便揣进怀里,向师娘和薇儿告别后,便离开了城主府。 关于如何防治传染病,另一个时空里,张恪是深有所感的。想起上一世时,被疫情折磨得欲生欲死的,若非国人团结一致,各路英雄奋不顾身,国家顶着巨大的压力,运用各种各样前所未见的手段,还不知道要被摧残成什么样了。这一世,自然没有那些科学手段的。然而,这并不代表就对此毫无办法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时代必然有这个时代的能人异士,出来救世济民。张恪发现了这本书,它的出现不仅仅是天意,也是人族文明不断发展进步的必然。正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生活又回到了既定轨道中。北方,战事依然没有太大变化。人族百万移民正有条不紊地往南撤离。此举已初见正面效应,粮草辎重,武器箭矢的输送压力大为减轻,北方军的战略战术更为清晰明了,十个军事重镇互为奥援,狼族虽仍占着大片人族土地,但大势上对人族却已日趋有利。 比较麻烦的,其实还是移民的安置问题。尤其是随着夏季的到来,各地移民已开始有疫情出现。恰于此时,周勃的奏书送呈至皇帝案前,连带着还有《温疫论》一书。朝堂之上,众大臣传阅之后,纷纷赞誉有加,随即将周勃所提之法,形以正式之敕令通谕地方遵照而行。地方官员遵令而行后,逐渐反馈,此法行之有效,移民安置得法,疫情逐渐可控。皇帝大喜,特意颁旨嘉奖了晋州官员,对周勃个人更是赏赐颇多。晋州人等,皆大欢喜。 另一方面,去往青龙城寻找匠人的张家族人,经过多番努力寻找,终于请到了一家懂得相关技艺的人家。好巧不巧的是,对方祖上乃是晋州人,姓李,因缘巧合下学得制矾工艺。闻听家乡有矾石矿,有晋州当地望族,乡绅张氏意欲延请人回去晋州指导开矿炼晶等事宜,原本就有意落叶归根,回来晋州的老李家在张家人拿出五百两官银后,便与张家一拍即合,携家带口二三十号人跟着张家人回到了晋州。至此,懂行的师傅有了,现成的劳动力有了,张家的矾石矿也正式开始了生产。 自北方移民而来的灵源村村民,正不知往后如何维持生计呢,听说可以就近上班,而且待遇优厚,哪有不愿意的,纷纷报名。挖矿的挖矿,挑石的挑石。而张家族人则随着老李开始学习制取工艺。各项工作,如火如荼的展开。张家兴盛,已可预期。而缔造这一切的张恪,却依然回到了两点一线的学生生活里。尽管他在几次事件里,表现出了过人的才智和天赋,但对于张家主母柳氏来说,十一岁的张恪,他的主要任务还是读书。柳氏不愿意儿子过多的参与到家族事务中,而荒废了学业。好不容易能拜得周勃为师,怎么可以蹉跎岁月,而去追逐一时之利呢!好在,张家崛起之势,已成必然,背后又有周勃暗中照顾,诸事都有专人负责。倒也毋须张恪再去画蛇添足,他也只好静下心来,跟着周勃学习。这个世界跟前世的知识体系毕竟还是有很多的区别的,虽然张恪前世的学历也很高,却也不意味着能用前世所学无缝衔接今世的系统,所以要学的,还是挺多的。 就这样,时光飞逝,流年似水间,五年过去了。 第1章 离 别 晋州城外。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逐渐西沉的夕阳下,正缓缓向城门口走去。马车旁,一位身着白色劲装,骑着一头黑色高头大马的英俊少年,一边观赏着左边瑰丽的云霞,一边不时与右边马车里的人说笑着。却听马车里一女子的声音传来:“恪儿今天怎么有空来矿上,今儿个不是应该去城主府上课的吗?”少年笑道:“娘有所不知,今天早上,老师派人来家里通知我,说皇帝派人来晋州公干,让我下午不用去上课。” “哦,皇帝派人来了?却不知所为何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这个少年,自然就是张恪,如今的他已经成长为十六岁的翩翩少年。其实,他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皇帝派人来晋州的用意。前些日子,周勃已经隐约向他透露过,朝廷有意升迁他,调入京城为官。其实,周勃在晋州经营多年,政绩斐然,早就该升了。但一来,晋州这几年靠着矾石生意,发展迅猛。就光是在张家手底下吃饭的人就已过万数,往来各处的贩石商人更是一年比一年多,由此也带动了其他诸如船运,客栈,酒楼等各种生意。这些自然要算作周勃的政绩。周勃在晋州做得分外惬意,得意,并不想这个时候离开这里。二来,周家家庭情况复杂,周勃内心深处并不想回京去。那里虽然都是自己的亲人,但并无所谓的亲情,京城的家让他感觉不自在。三来,周勃也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弟子——张恪。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周勃已几乎将其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对待了。相比于在晋州所取得的种种政绩,周勃心里却认为,他在晋州最大的收获,是收了张恪这个学生。 张恪心里想着,老师有可能的离开。其实,周勃主政一方,长达十年之久,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大多数的地方一把手做个五年六年比较常见,再长一点的虽然也有,但委实是不太多的。而让张恪隐隐担心的是,这几年晋州张家的矾石生意发展的太快了。甚至用这个“快”字都不足以形容其迅猛之势了,得用“飞”来形容了。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终究是被人惦记上了。之前,有周勃站在张家身后护着,自然可以不用担心,但若换个人来的话,那会发生什么,可就是未知之数了。这几年,明里暗里的,老师帮张家挡过不少黑手,虽然周勃一次都没有和他说过,但张恪还是知道一些的。对于老师的感激自是不用说的。虽然张家的未来必然会因为周勃的人事调动而凭添诸多不可测因素,但张恪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迟早要发生的,虽有隐忧,但他并不怕。就如当年他曾经告诉风清扬的那句话:怕,没有什么用。 刚进城来,只见哈尼正一脸焦急地等在城门边,一见到张恪,连忙上前道:“少爷,你去哪了?我们到处找不着你。” 张恪疑惑道:“怎么了?我去矿上找我娘了,发生何事了?这么急着找我。” 哈尼连忙道:“是城主大人,已经派了四五拨人来咱家,让你赶紧去一趟城主府。听说,朝廷已经下旨,让城主大人接旨后,即刻启程回京,不得有误。” 张恪闻言,心下一急,马车里柳夫人已急道:“恪儿快去,不用管我。”张恪不再迟疑,吩咐哈尼一声:“护送我娘回家。”接着便一拉缰绳,黑马一声嘶鸣,沿着城中大街,一路急奔往城主府而去。 到得城主府门口,已有五辆马车整齐列于门前广场。另有两列持戈执矛的士兵护在马车旁。这两列士兵看其着装与晋州城的兵丁显然不同,想来是朝廷派来的,他们自然是不认得张恪的。见一人一马突然急速奔来,便纷纷拿起武器,准备列阵,口中高喊:“来人止步,来人止步。”张恪见状,赶紧勒马停下,马儿一时吃痛,人立而起,蹦哒了几下后,方才停住。 此时,周勃闻声从马车里出来,见到张恪后,连忙喊道:“这是我的学生,刘校尉,请让他过来吧。”一个身着铠甲的军士闻言,连忙点头应道:“是,大人。”一挥手,士兵们收起戈矛重新列于两侧。张恪跳下马来,赶紧走到马车旁,扶着老师下了车。周勃站定后,看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道:“世事难料,陛下下旨让我即刻进京。”张恪闻言,讷讷不能言语。周勃见到弟子一脸失落的样子,也觉心痛。但还是笑了笑道:“其实,我是很想把你一起带到京城的,但我知道,你母亲现在必定是舍不得的。可是晋州终究太小,它不是你的舞台,过几年吧,你来京城找我。”张恪点了点头,躬身行礼,也没说什么,只道:“老师,一路顺风。”周勃拍拍他的手,转身上了车。 张恪朝车窗看过去,师娘王氏正掀开车帘看着他。张恪行礼问安后,王氏笑着道:“还好你赶来了,她正在后面那辆车上发脾气了,你去与她说说话吧。”张恪闻言,也不多话,向王氏再施一礼:“师娘,一路保重。”走向后面的马车。 马车里,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张恪站在马车旁,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五年多了,他们一起做功课,一起打闹,游戏,讨论诗词歌赋,他们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却没想到,结束得如此的突如其来,让人来不及失望,就伤感了。张恪正要说点什么,车帘掀起,周薇一脸愁容地盯着车外的少年。脸上的泪水已然偷偷地擦去了,只是那忧伤的痕迹却是擦也擦不掉的。十二岁的小姑娘,还不知道情为何物的年纪,却已然要先经受离别的苦。小小的人儿懵懂着想要掩饰自己的不舍和凄然,然而并不成功。张恪看着周薇,那拙劣的掩饰在他眼里,自然是幼稚的,而这份幼稚却反而让他心里更痛。小姑娘强撑起笑容:“张恪哥哥,我在京城等你。”张恪看着她,笑道:“好,我会尽快去找你的。”想了想,又道:“下个月初十是你的生日,答应写一首诗词给你作礼物的。其实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也幸好如此,不然就来不及给你了。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写下来。”闻言,小姑娘又差点掉下泪来,赶紧放下帘子,阵阵压抑的哭声传来。张恪快步走入城主府,不一会儿,拿着张纸出来,小姑娘没有再露出脸来,只伸出略带颤抖的手隔着帘子接过了纸张。 马车依次起行,直到看不见时,张恪翻身上马,往家中而去。得想办法早点赴京啊,张恪心道。 第2章 寒蝉凄切 周勃一行,赶了几十里路,终于在夜色弥漫时,赶到了一处驿站暂歇。吃晚饭时,周薇没有出现,周勃问道:“薇儿呢?怎么不来吃饭?” 王氏叹道:“她说不想吃。”周勃闻言,把刚端起的碗放下,摇了摇头。王氏也是无心吃饭,呆愣了一会后,终于还是道:“若是能给他们俩先订下婚约,他们就……。” 周勃闻言打断她,道:“你当我没想过吗?可是,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不先禀告老爷子,经他点头,如何能行?” 王氏叹道:“这我当然知道,只是你那闺女,一颗心全在恪儿身上,你别看她年纪还小,脾气犟得很呢。这一路上,就只抱着恪儿写给她的词看个不停,连饭都不吃了。” “恪儿写的词?写了什么?” “倒是一首好词。恪儿真是好才华,薇儿跟守着宝贝似的,不让看。刚才我趁她去解手时,偷偷抄了下来,喏,你看看。” 周勃擦了擦手,接过纸来,打开,一首词映入眼帘。 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州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周勃将这词看了又看,良久,长叹一声。见妻子依然紧皱眉头,周勃伸手按住她的手背,道:“我就薇儿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幸福,我又怎会不在意。恪儿我自然是喜欢的,也乐见俩孩子终能得偿所愿。但若是万一,将来有人要逼迫薇儿做她不愿意的事,那我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允许的。”王氏回握着丈夫的手,点了点头。身处世家大族,旁人看到的都是那些风光富贵,却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真的了解那些身不由己。这一对青梅竹马的小儿女,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若最终未能如人愿,那将情何以堪啊! 夫妇两人正勉强用着饭,忽然驿站外人声鼎沸,车喧马嘶,也不知谁人这么晚了,来此投站。闹腾腾的好一会儿后,周勃的管家过来禀报道:“老爷,刚刚进站的乃是新任晋州城守。听说,乃是从户部侍郎下来的。” “哦?可知是哪一位侍郎?”户部设一尚书两侍郎。 管家答道:“来的乃是户部原右侍郎严忠严大人。” 周勃闻言,脸立刻沉下来了,隐现怒气,将碗筷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王氏连忙挥手让管家及丫环出去。王氏待众人出去,关好门后,问道:“怎么了?夫君,这位严大人有什么问题吗?”周勃没有立即回答王氏的话,而是思考了一阵后,回身到桌子上提笔写了封信,装入信封后,信封上面却未书一字。周勃拿着信,将管家召进来,吩咐道:“你去找个可靠之人,将这封信送回晋州张府,亲手交到恪儿手上,并让其看完之后,就立即销毁,切记。”管家接过信,藏于怀中,拱手一礼后,退了出去。 王氏待管家出去关好门后,看着自己的丈夫。周勃重新落坐在饭桌上,向妻子解释道:“这位新来的晋州城主,乃原户部右侍郎,姓严名忠字子贞,他,是宁王的人。” 王氏闻言,眉头一皱,虽然皇家与朝堂之事,她一个妇人从不参与,但毕竟出身在世家大族,夫君也是一城之主,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 当今皇帝,已在位二十二年,育有四子两女。四位皇子如今都已相继成年,但东宫之主,尚处虚位。目前而言,最有可能继承大位的乃是长子——秦王杨勇。他是嫡长子,在朝堂及民间声望也不错。但皇帝却迟迟没有正式册封,尽管有许多大臣都曾上书皇帝,望其早些立储,以安社稷民心,但皇帝始终不为所动。民间百姓不知缘由,或许也觉得事不关己,对此虽也有些疑惑不解,但真说放在心上,为此烦忧,倒也不会。但做为世家大族之人,却不可能对此不关心,不关注。因为这关系到各家的前程,涉及到将来站队正确与否的问题。而据王氏所知,皇帝似乎更喜欢三皇子——宁王杨豪,有意立他为太子。当然这只是私下的猜测,皇帝也从来没有在立储问题上明确表态过什么。 周勃压低声音道:“自从张家挖到矾石矿的消息传开后,这几年以来,宁王私下派人找过我多次,许以种种好处,要我将张家的矿山献给他,被我严词拒绝了。没想到,这一次他直接将自己的人安插到了晋州,此人的吃相太过难看,令人不耻。” 王氏恍然道:“我说怎么这么急着要让我们进京,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张家怎么办,对方可是一位皇子。恪儿不会有事吧?” 周勃叹道:“我刚才那封信,已将此中原由尽述于他,提醒他早做防范,至于如何应对……唉,这宁王不仅是个皇子,而且是深得君心的一个皇子,难啊。我也只能提醒他,若事不可为,有些东西,当弃则弃,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将来。” 王氏忧心道:“夫君不能想办法帮帮张家嘛?要不,找老爷子说说?” 周勃摇头道:“能帮的我自然会帮。只是此事牵连太深,甚至涉及神器更易,即使是我,也不可能随意插手的。好了,此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自会派人盯着。若宁王太过分,我也不怕去皇帝面前告他一状。” 却说另一边,晋州张家府邸。月上中天时,已经入睡的张恪让哈尼给叫醒了。随即将一个身着黑衣的夜行人带到了张恪面前。黑衣人见到张恪后,也不说话,便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双手奉上。张恪接过来,就着烛火,细细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黑衣人出声道:“主人有命,请公子看完后,立即将信烧掉。”张恪闻言,点了点头,将信纸置于烛火上,待纸张在手上即将烧尽时,张恪松开手,站了起来,朝黑衣人抱了抱拳:“有劳了!”黑衣人点了点头,拱了拱手后,便一闪而退。 张恪紧了紧风衣,望着窗外,秋意渐浓。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位新来的严城主也不知是何路数。嗯,那就,见招拆招吧! 第3章 染 指 翌日早上,辰时,晋州城门口。 晋州所有的官吏及一众乡绅,已集结多时,正等候新任城主的到来。昨天午后,周勃走的匆忙,众人竟来不及送其一程。昨日晚间,便接到传讯,说新任城主严大人已于昨夜到达晋州城外驿站歇息,今日一早就会入城。接到信息后,大家一大早便来此恭候了。此次新老城主竟无任何交接,就匆匆易主,这一反常态的举动,其中不知有何深意?晋州各级官员及士绅百姓皆心中忐忑不定,不知这新来的城主,会给晋州城带来什么。这几年,晋州在周勃的主政下,发展迅速,政通人和,一派欣欣向荣。却突然就被调入京了,众人自也免不了担心,这晋州城良好的发展态势,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只是,这毕竟是朝中大人们才能决定的事情,众人不论心里有何想法,都只能接受。 等了半个时辰后,十来辆马车在两列兵士的护卫下,终于缓缓而来。隐藏在人群中的张恪看着这庞大的队伍,心里面忍不住吐槽:这新城主阵仗倒是挺大的,昨天老师离开时,也不过四五辆马车,这位严大人到底带了啥啊?马车在离城门十丈处停了下来。一个家仆模样的人从第一辆马车里下来,急速跑到第三辆车旁后,便直接趴跪在地上。接着一个美貌俏婢抬手扶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从车厢里出来,顾盼自雄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后,便一脚踏在家仆背上,借阶下到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张恪不由得眼神一凝。作为一个成长于新中国,接受过平等理念教育的人,这个场面令张恪心里,极为不适。周围的人或许也很少见到这么能摆谱的,心里面想着,不愧是京城里下来的官啊,瞧瞧这气派,啧啧啧!众人见新城主下车了,便连忙趋之若鹜的围过去,闹哄哄的一片。新城主笑靥如花的朝大伙打着招呼,看起来倒是挺有亲和力的。寒暄了一会儿后,众人便簇拥着新城主走进了晋州城。对于张恪来说,这位新来的城主大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若是,双方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话,张恪其实也没兴趣对其评头论足。然而,接到老师那封信后,他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冲突,而且,恐怕是难以调和的。今日来此,只不过是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他才没兴趣上赶着来接他了。对方究竟会使什么招,他不知道,不过,对于这种情况,他已在多年前就已经做了些预防措施了,所以倒也不至于忧心忡忡。 晋州人等将新任城主送到城主府后,乡绅代表照惯例,邀请了新任城主出席晚上的接风宴。严大人以身乏体累为由,推辞了一番,在众人极力劝说下,勉为其难地答应赴宴后,众人便纷纷告辞了。严大人站在城主府门口,拱手相送。待众人远去后,转过身来,抬头望着城主府的大门,抚须自得一笑:果然,到地方上当官,就是比在京里头舒坦啊!在京城,动不动就要装孙子,他早受够了。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办好王爷交待的差事。嗯,等明天吧!明天就把那什么张家人找来,希望他们自己识相一点,不然的话,就让其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严大人心念一定,哼着小曲儿,双手背后,迈着四方步,跨进了城主府的大门:从今儿起,这一城之地,吾一言可决矣。 晚间,张府。 张远参加完新城主的接风宴,回到府中后便立刻来到张恪的院子。简单禀明宴会上的事情后,张远道:“严大人让我明日午后,去城主府,说有事相询。此人,怕是来者不善啊!”张恪心道:这位仁兄倒是个急性子,这么快就要出手了吗?张恪道:“那就先看看这位严大人有何见教再说吧。”张远点点头后,告辞而去。 张恪静静地站于窗前,手指头敲着窗沿沉思着:一个前户部右侍郎,本身并不足惧,可虑者还是他背后的宁王。如今的张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实力介入皇储之争。对几位皇子的禀性为人,张恪并不清楚,对于宁王他也不存在什么成见,毕竟又不认识。如果对方不是吃相太急太难看的话,他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让出些利益来的,正如老师在信中劝说他的:有些东西,当弃则弃,留下有用之身,以待来日。但现在,与宁王一系初次打交道后,张恪对他们的种种作为皆难以苟同。曾经在官场沉浮多年,他并非清高迂腐之人,该妥协时他也能妥协。但他更知道,若彼此间理念不一致,即便一开始时勉强一起合作,最终也难免分道扬镳。唉,再看看吧,再看看,不要急着站队,也不要陷入无意义的争斗,无论如何,以保全家族为第一要务。 次日黄昏。张恪等了一下午后,张远终于回来了。待见到张远一脸沉重的样子后,张恪心往下沉,尽管并非没有预期,但终究还是略觉失望。张家顺风顺水了几年后,如今终于还是要因为政治上的更迭而受到阻遏。张远简单说了下今天下午见面的过程后,沉声道:“严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我们将矿上的控制权交给城主府,只让我们保留一点点股权,还说这是朝廷的意思,让我们以大局为重,以……以张家百年声誉为重。”张恪闻言冷笑一声:这是直接威胁上了啊!即便是一个乐于分亨的人,也不可能对别人赤裸裸的将手伸进自己的碗中还能喜笑颜开,坦然接受的。那不是贱吗?对这种打着朝廷名义公然摘桃子的行为,尽管之前已对此有了些心理准备,张恪还是感到出离的愤怒。 张恪呼了几口气后,朝张远道:“严忠还说了什么?有没有设定什么期限?” “他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考虑,答复。还说他与比部诸位大人交情深厚,若有需要,随时可以请他们来晋州一趟云云。”比部是朝廷设的,独立存在的审计部门,专司审核,统计国家赋税,及各种物资用度。这意思是准备来查税了。张恪闻言,眨巴了下眼睛:“他是这么说的?” “嗯。” “那你干嘛还一脸愁容的?” “这样子,不是显得气氛凝重一点吗?” 张恪随手拿起一张纸,朝他扔了过去。 张远笑着,将飞起的纸张抓下来,放在桌上道:“当时,我差点儿笑出来,赶紧装作生气的样子离开了城主府。”说完后,又站起来朝张恪躬身为礼道:“如今才知,小族长当初的未雨绸缪,深谋远虑,张远佩服之至。” 张恪翻了翻白眼,假意拿起一本书要扔,张远见状,赶紧溜之大吉了。 第4章 老朋友 到得晚间,一脸兴奋的哈尼过来,向张恪笑着道:“少爷,我姐姐回来了。” 张恪闻言喜道:“哦,快让她来见我。”不一会儿,王大丫跟着哈尼走了进来。自三年前,大丫返回北境狐族后,再次见面,双方都颇为高兴。大丫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整个气质上比起当初刚见面时,内敛平和了许多。一见面,便向张恪行礼如仪,口称:“公子,好久不见。”几年前,刚见面时,可没这礼数。大丫看着眼前清新俊逸,丰姿英华的如玉公子,心中暗赞。少年人长得快,才三年不见,如今可是再也叫不出“小屁孩”三个字了。张恪看着她,玩笑道:“大丫姐姐,好久不见。去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们啊?”王大丫,鼻子一皱,习惯性的呛道:“嘁,谁有空想你啊?你当我是二丫这个傻妮子吗?”一旁的哈尼闻言,不满地羞恼道:“在说你呢,干嘛扯上我呀?”彼此笑闹一番后,张恪问起北境的近况。 五年前,狼族大举南下,进攻人朝。后来,人朝采纳了陈庆之大元帅的策略,将北方百万民众撤离边境,将北方完全军事化,与狼族打起了持久战,消耗战。人族北军依靠各个军事重镇,防守为本,寻机出击,持续对其杀伤,不断消耗对手。表面上,狼族一直在攻,人族一直在守。然而,实际上,防守方一直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失,反而一直进攻的狼族,狼兵伤亡一直都在缓慢增加。这种钝刀子割肉,短时间还好一点,时间一长,狼族也渐渐的受不起了。后来,强行发动过几次大的攻城行动,但人族依靠着坚城,又有后方充足给养支持,各军镇灵活有效的调动合作,每一次都将对方的攻击行动化解,令其无功而返。这样子,战争一直断断续续了两年。狼王眼见,实在是占不到人族半点便宜,反而己方狼员,损失巨大,无奈之下,只能退兵。不过,虽然打退了狼族,但北方的部队,并没有撤回,因为谁也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再回来。这几年,狼族不再有什么动作,逐渐的也有一些南迁百姓返回到北方,恢复生产,但数量不多,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想再这么折腾来折腾去。 王大丫就是在三年前,狼族退兵时,受命回去北境的。狼族兵败而回,不知道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为防不测,大丫连忙赶回了狐族。王大丫道:“狼族回去后,倒没有什么大动作,据说开战的那两年里,狼兵的减员高达三成,受伤狼员更是不计其数。而自从战争开打后,人族全面禁止了与狼族的贸易往来,许多物资,特别是药物在狼族极度缺乏,因此只能向其他族群高价置换。狼族在北境,向来不得民心,落败之后,处境更为艰难了。”战争这种事,赢了的话,固然收益颇丰,但输了,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张恪又问道:“我托你的事,有没有什么消息?”几个月前,张恪让哈尼通过狐族的通信渠道,联系在北境的大丫,让其帮忙联系虎族的风清扬。那个时候,朝堂中开始有声音,准备要让周勃离开晋州,入京为官。政治敏感性极强的张恪,意识到了某种危机。为了应对可能的不测,他为此做了些准备。若最坏的情况到来:张家必须被迫放手那几座矿山,那他就要为张家的未来,再找出一些出路。虽然目前的张家家资已经极为丰厚,但也不能就此坐吃山空,是吧? 王大丫道:“收到你的消息后,我就去了趟虎族,并见到了风清扬。”说到这,大丫露出笑容道:“你这位虎族朋友,一听说是你让我去找他的,倒很是热情的招待了我。而且我还听说,他,有可能成为新的虎王。”张恪闻言,笑道:“哦,是吗?老风可以啊!咦,他当年不是还让虎王给软禁了吗?怎么现在,有当虎王的可能了?怎么回事儿?” 王大丫道:“当年,狼族力邀虎族一同南下。后来,风清扬知道消息后,南下示警,而后,人族皇帝遣使去往北境斡旋,虎王最终选择了中立。风清扬回北境后,确实是被软禁了两年。但随着人族在对狼族的战事里,逐渐取得上风,慢慢的风清扬在虎族里的声望也随着一路上升。后来,狼族凄惨败退,风清扬也被解禁。虎族内部对风清扬当初的行为,也由批判转变为赞扬。如今,人族与北境的贸易往来大部分都由虎族掌控,虎族内支持风清扬作为下一任首领的呼声也就自然而然升高了。”张恪点了点头,为这位远在北境的老朋友,感到由衷的高兴。 大丫续道:“关于你托我问的事,风清扬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如今他在虎王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张家想要尽量多的收购北境的特产,如各种皮货,鹿茸,特殊药材等等,他都表态会一力支持,给予方便。风清扬还说,让你有机会的话,往北境一行,他将竭诚以待。”张恪点了点头,北境,他倒也蛮想去看看,但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但毫无疑问,它已在自己的旅行清单里了。 大丫又道:“还记得当年风清扬被人族杀手刺杀的事情吗?”张恪闻言,神情一紧:“当然记得,这么多年了,此事一直都没有下文。莫非,你有了新的线索?” 王大丫谨慎的摇头道:“谈不上线索,但有些猜测。当年,风清扬南下路过黑龙城时,便认识了一个名叫阿图尔的西域商人,为人出手大方,性格豪爽,风清扬与其相交莫逆。但后来,风清扬的虎符和书信就丢失了,而那个阿图尔也随之杳无音信。这几年我们多方打探,但始终查不到这个西域商人的任何消息。直到去年,白龙城发布通缉令,悬赏捉拿西域杀手组织的成员,里头也有一个叫阿图尔的。我抱着万一的心思,将通缉令收了几张在身上,今次去往虎族,便拿出来给风清扬看。”说到这儿,大丫顿了顿,迎着张恪探询的眼神道:“风清扬一见到上面的画像,一爪就把通缉令撕碎了。”张恪凝起目光,这事儿,竟又牵扯进西域杀手组织了?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第5章 范戈尔 大丫从行囊中取出一张通缉令,张恪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画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样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望着沉思的张恪,待其想完,回望过来时,大丫又接着道:“经过我与风清扬复盘后,我们有了些推测。对了,你有听过范戈尔这个名字吗?” 张恪摇了摇头,表示不曾听过。大丫道:“我刚刚提到的那个西域杀手组织,他们自称就叫“范戈尔”,意思是:獠牙。这个杀手组织一直躲藏在西域沙漠深处。只要你出得起钱,不管是让他们杀人还是放火,他们都干。组织里的成员,不仅有人族,也有其他族群的。去年他们在白龙城屠杀了一户富商全家,后来被恩溥三多宗师一路追杀,但最后,还是被阿图尔等几个成员成功脱逃,躲进了沙漠里。” 接过哈尼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大丫续道:“据我们所知,这个组织与狼族交情甚笃,狼族所在的地域,西面大部分都与沙漠接壤。范戈尔这个名字本身也与狼族有些关联。按照这个思路推断,他们很有可能是应狼王所请,刺杀的风清扬。一来,报复风清扬示警人朝;二来,若风清扬死在人族的领域内,也可借此挑起人族与虎族的矛盾甚至战争。当然,这些都只是我和风清扬的推测。这个组织行事谨慎,此事又过去这么多年了,难以找到什么确实证据了。” 张恪静静地消化着这些信息,不得不承认,大丫他们的分析是极有道理的。至于那支被磨掉记号的弩箭,一开始他们怀疑是人族内部有人勾结了外族,但或许这只是他们自己把这事儿给想复杂了。现在想来,这支弩箭是对方欲行“祸水东引”之计,嫁祸人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正如大丫所说,此事已经很难找到什么证据了。 见张恪一直沉思不语,大丫喝了一口茶后,状似无意地道:“听说,周城主一家离开晋州去京城了。那,你的薇儿妹妹也走了?” 张恪闻言,看了她一眼,笑道:“嗯,走了。不过,你干嘛提到薇儿时,阴阳怪气的?” 大丫一口茶差点“又”喷出来。咦,为何要说“又”了?吞下茶后,擦了擦嘴角,愤道:“谁阴阳怪气了?胡说八道,哼,我走了。”说完,也不理俩人,“又”从窗户跳了下去。张恪与哈尼见状,皆无奈一笑:还以为她转了性子了,得,这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嘛,嗯,这个样子才是王大丫本人啊! 月上中天,哈尼略微帮张恪收拾了一下,便退了出去。望着窗外的月色朦胧,张恪笑了笑。尽管面临着来自于新任城主的危机,但大丫也给他带来了转机。而即使大丫没带来好消息,能再见到她,他也很为此开心的,尤其在老师一家刚刚离开的这个时候。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夫子,诚不欺我啊! 三天后,张远来到城主府,代表家族正式拒绝了新城主严忠的要求,张家不会让出矾石矿的控制权,但可以再让出一部分股权。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拿捏住这个小小家族的严忠,当场被气乐了,颤抖着手指着张远,骂其不识抬举。张远被骂后,只是笑,却始终态度坚决地拒绝交出矿山。被惹毛了的严忠,当天下午就派人封了矿山,理由是有人举报张家的矾石矿,瞒报产量,偷税漏税等等。并上书朝廷,请求派人来晋州查账,查清楚之前,矿上停止一切活动。自矿山开始生产以来,五年了,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儿呢。 此事一传开,举城哗然:怎么刚换了个城主,就发生这种事儿呢?这个张家,怎么得罪这个新来的城主大人了?同情张家的人有之;与张家交好,怕被连累的人有之;纯粹看热闹的人有之;自然的,也有准备对张家落井下石,泼脏水的。一夜之间,张家便处于风口浪尖了。 而跟张家一样忐忑不安的,还有矿上上万的矿工和挑石工。这五年来,他们安安稳稳地在这里上工,养家糊口。他们都是当年从北地移民来晋州的。相比于移民到其他城市的北地人,他们算得上是生活最好的一批了。在这里,住的好,吃的好,东家张家也是好主顾,待遇好而且从不苛扣工钱。张家甚至在灵源村建了所极大的学堂,只要是在矿上工作的,家里有小孩的,都能免费入学,你说这样的东家上哪找去?这矿要是一直封下去,他们怎么生活啊?他们都是从北地移民来的,离了矿山,他们又能去哪了?重新回北地吗?回去后,万一过两年,那些天杀的狼崽子又来了?矿上的躁动,也被第一时间反馈给了新城主。严忠倒也不完全是个蠢材,更不敢等闲视之,毕竟等拿到矿山的控制权后,还得要依靠这帮人干活的,不是吗?于是他第一时间就赶到矿上去安抚工人。严忠在面对矿上众人时,明确指出:此次封矿,只为查清张家的诸多不法之事,与其他人等无干;待查清楚后,矿山就会立刻恢复生产,请大家稍安勿躁等等;最后,严大人还不忘给不给他面子的张家一记冷箭:若有人能提供张家行不法之事的线索或情资的,不论是什么,城主府皆重重有赏云云。 而处在此风口浪尖的张家,却一直静如平湖。而只有张家核心的人才知道,在严忠下令封矿后的第二天,张远就已经悄悄的赴京了,与他同行的诸多族人里,还有年老辈高的三叔公。在此张家生死存亡之际,张家人没有人心惶惶,而是团结在一起,准备跟这位新城主好好周旋一番。虽说,民不与官斗,但正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都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还能往哪里退让?张家也并非普通百姓,不说如今家底殷实,就是之前,他们也是这晋州城民望高企的乡绅,前任城主周勃还是小族长的老师了。要张家如此轻易的交出矿山,是可忍孰不可忍!就连年逾古稀的三叔公,也主动请缨,要上京去找朝堂诸公,理论一番。 此时,张府主宅,柳氏的小院里。柳氏向儿子问道:“恪儿,三叔公和张远此去京城,可有把握?” 张恪笑着安慰道:“母亲,毋须过分担忧。张远为人机智,我还写了封信让其带去给老师,有老师在旁照应,最多事不可为,危险倒是没有的。朝廷总不至于为此杀人,咱家又没有做什么不法之事,对吧?至于查税之事,这些年,母亲为了让我好好读书,不想让我过多参与矿上的事情,一应账目,都是您亲自监督着的,咱家有没有在账目上做手脚,别人不知,母亲又岂会不清楚了?” 柳氏闻言挑眉笑道:“说的也是,要是账目上的事儿,咱还真不怕他们来查。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6章 攻 略 五日后,在朝廷比部一位郎中的带领下,十几个比部吏员抵达了晋州。严忠设宴款待了这些人后,便将查封的矾石矿上的一应账本,交予了对方。轰轰烈烈的清账随即展开,在此过程中,不断有矿上人员被召至城主府问话。在召唤张远时,城主府差役被告知,张远人已不在晋州,去往它处探亲了。严忠知道此消息后,冷冷一笑:“探亲?这个节骨眼去探亲,糊弄谁呢?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对于张远未能应召,严忠倒也不在乎。只待此次清账后,张家人必定会向他服软的。在他心眼里,天下乌鸦一般黑,张家账上不可能毫无破绽,到时,他想怎么拿捏张家就怎么拿捏。一个张远跑了,影响不了什么,这一刻,严忠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七日后…………。 比部郎中薛明带着一册账本,匆匆走入严忠的署衙内。严忠见到他后,乐呵呵一笑道:“薛大人真是吾辈楷模啊,这么快就理好那些账本了吗?此事过后,本城主必为你等请功。” 薛明闻言,尴尬又苦涩地一笑:“大人,您,唉……,您还是先看看吧。”说完,将手上的册子递了过去。严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面隐隐有些不安,接过册子逐页细看起来。翻完一遍后,看了一眼薛明,对方朝他无奈地点了点头,严忠见状,不死心地又翻看了一遍。良久之后,严忠沮丧的道:“怎会如此,这不可能啊?这五年的账全都查过了?” 薛明道:“全部查过了,我还令人将去年整年的账重算了一遍,全部对得上,一笔都没有错。” 严忠捏着那册子,手指头因太过用力,而隐隐发白。怎么办?这个张家,难怪这几日来,连来个说情的人都没有,原来人家根本就不怕你查账。可是,这世上,哪有这种不偷一丁点儿腥的猫了?如今,他丢了这个脸,不要紧,可是王爷的差事怎么办?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王爷对这矾石矿那可是心心念念好些年了。好不容易才把周勃弄走,让他来晋州,所为的不就是那些矾石矿吗?这几座山,每年能生产一百多万斤矾石,价值几十万两银子。而且根据他这几天来的深入了解,张家在矾石开采上,还是比较保守的,如今的产量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他正打算拿下后,扩产扩能,在王爷面前好好立个大功的。如今,可如何是好?这事儿要是办砸了,王爷会饶过他吗?想到这儿,严大人身体激灵灵的抖了下。严忠咬着牙,心道:要不然,就…………。 且不说,严大人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却说另一边,张远一行,一路跋山涉水,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京城,略微安顿后,便出门四处打听周勃的近况。倒也没费多少功夫,就已经打听到,周勃如今已被委任为礼部左侍郎。张远寻到礼部衙门,送上拜帖,恰巧周勃正在衙门当值,听说张远来访,连忙交待一番后,带着张远回到了周家府邸。 略作寒暄后,张远掏出张恪写的信,呈递给了周勃。仔细地看完信后,周勃连声笑道:“好,好,哈哈哈,好啊!恪儿果然心思缜密,算无遗策。” 张远笑着拱手道:“我家少爷所思所想确实是高瞻远瞩,见微知着。当初开矿时,少爷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矿上的账目必须清楚干净,每年上报上缴的税款宁可多了不可少了,如今小人方知少爷的良苦用心,深谋远虑。这一切也得益于周大人的殷殷教导啊!” 周勃闻言,心怀大畅下也不由打趣他道:“行了,行了,你就不用拍我马屁了。此事跟本官可没多少关系。”张远闻言,笑着拱手作揖,虽然让侍郎大人损了一句,心下却颇为畅快,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这个待遇不是! 周勃抚须思索了一番后,道:“三天前,严忠的奏疏已经呈递到了朝堂上。比部里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想来,以他们在此事上的急迫性,必然会尽快地安排人去往晋州。不过,既然在账目上,咱们没有任何疏漏之处可让他们抓,那也就不必管他。不过,恪儿说的对,对方是不太可能轻易就放弃这块肥肉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也须防着他们狗急跳墙。对了,恪儿可还有其他交待吗?” 张远点头道:“临行前,少爷叮嘱道:矿山一事,他们无法在税收上指摘张家什么。到时候,只怕会以“官山海”的名义,强行征收,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不过,我们家若挖的是金银铁矿的话,那这一局,咱们必输无疑。但偏偏咱们挖到的是矾石。而恰好,这么多年来,有个地方一直都好好地存在着。” 周勃目光一凝,言道:“矾楼。” 张远点头道:“正是矾楼。少爷说,只要有矾楼在,咱们也就有了可以借力的所在。这矾楼背后的势力可比咱们复杂强大的多得多了。若他们执意要强收我们的矿山,到时候,我们就搬出矾楼来说事。朝廷若对我们和矾楼区别对待,那如何能令人心服。此谓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 周勃闻言,击座而起:“好一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恪儿,好算计啊!哈哈哈哈!”两人又细细商量一番后,张远告辞离开。如今,就只等着比部去往晋州查账的人回京,再作计较了。 半个月后,紫微宫乾阳殿,朝会。朝臣们在初升的太阳下,沿着殿前大道寻行逐队,依次而行。周勃略微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昨晚上,他收到消息,比部派往晋州的人员已经回京了。看了一会儿,终于在侧后方,看见了如今的比部主官,侍郎刘谦。看来他们,今天要出手了呀。周勃微不可察哂笑一声:从严忠到刘谦再到宁王,这些人煞费苦心,不择手段地准备去谋夺他人辛苦创造的财富,却哪知远在几百里外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为了应对他们的巧取豪夺,早早的就已经做了详尽攻略。周勃想到这儿,也不由得为自己的这个学生感到自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外如是矣! 第7章 朝 会(上) 太阳慢慢升起,当阳光透过菱花窗棂照射入乾阳殿时,皇帝也于此时坐在了御座上。因为只是常朝,倒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众官员依礼参拜后,便开始议事。皇帝如今虽已年近半百,却精神矍铄,未见老态。听奏,下谕,决断皆快速而果断,显示出极强的领导力。因此,朝会的效率极高。大臣们依照品秩由高到低,依次奏事,很快的,就轮到比部侍郎刘谦奏事了。 “启奏陛下,上月二十,新任晋州城城主,原户部右侍郎严忠递上奏表,控告晋州本地乡绅张氏,有非法占据矾石矿山,虚报瞒报矿石产量,及偷税漏税等不法事宜;并请求朝廷派员往晋州详查;我部官吏接到陛下旨意后,不敢懈怠,如今比部郎中薛明已率清查吏员返京,等候陛下召见。” “哦,才二十多天,就回来了?嗯,那就宣他上殿吧。” 不一会儿,薛明进殿,向皇帝大礼参拜后,肃立殿中,等候询问。 皇帝也不啰嗦,直接问道:“薛卿,让你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薛明躲身道:“回禀陛下,自接到旨意后,臣等日夜兼程赶到晋州,经过夙夜不休的调查审核,现已查明:一,张氏所据矿山三座,虽然签有正式契约,但其与前任城主之间有私相授受之嫌;二,开矿五年来,其所产之矾石矿晶产量有虚报瞒报之疑,其数从两万斤到五万多斤不等;三,其所偷税漏税数额总计高达十余万两银子。一应账目,现已汇总成册,恭请陛下圣裁。”说完,薛明躬身,双手将册子高举于头上。一名内侍连忙上前,恭敬接下,转呈于皇帝。 皇帝接过册子,翻看起来。不一会儿,沉声道:“这个张家,竟如此的胆大妄为?咦,晋州前任城主,那不是周爱卿吗?周卿,何在?” 周勃闻声出列,朗声道:“臣在。” “据薛卿所查,你与张家所签的允其开采,生产矾石的契书中,其中所定的税赋比例只有两成;而这张家在买下山头后不久,便立刻在山中发现了矾石矿,这其中颇有些蹊跷之处,这些,可是实情?” 周勃坦然承认道:“这些事情,都确有其事,臣也知之甚详。” 听到周勃竟然承认了,朝堂之上,有人欢喜,有人疑惑,一片窃窃私语声。皇帝凝目看着周勃道:“哦,既然你知道,且说来听听。” “此事,说来话长。” 皇帝不耐烦的道:“那就长话短说。” 周勃闻言一噎:您这儿不按套路出牌啊。但也只得快速的重新整理措词,道:“当年,狼族大举入侵边境,依朝廷之略,往南迁移百姓。我晋州城虽小,却也承接了六千之数。因为时间紧迫,安置移民的工作一度焦头烂额。直到张家主动站出来,在其所买山头中,建设安置小区,并主持开采矾石矿,才解决了移民安置问题。当时,我与张家确实签了矾石晶的收益中,晋州府衙只收取其中两成税赋的契约。可是,陛下,张家为帮朝廷接收北地移民,还要主持开矿事宜,先期的投入十分巨大。为了让此事顺利开展,臣这才自作主张只收他们两成税赋的。” 周勃停下来,喘了口气后,续道:“当初,接收安置移民的工作,何其艰难繁杂,殿上诸公当初也有不少在地方上的,当知我所言不虚。张家能主动接下此事,无论如何都是为朝廷分忧,却不想,今日却为此招来横祸。” 薛明听到这,神色一紧,慌忙质问道:“周大人说的倒好听,那敢问,为何张家前脚才买下山头,后脚就在山里发现了矾石矿?这其中,若说没有什么隐情,谁能相信?” 周勃笑道:“不知薛大人所谓隐情,是指什么?当着陛下及朝堂诸公,不妨明言。” 薛明冷笑道:“既如此,下官就明说了吧。这张家必是早就知道那些山里有矾石矿藏,因此才去买下来的,否则,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就算如此,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薛明闻言,正要相讥,却忽然说不出话来。在他愣神之际,周勃已然续道:“无论张家是买山之前知道,还是买山之后知道,此事都没有任何有违朝廷规例之处。关于民间找到矿藏之事,朝廷素有规定:除了金银铁盐等特殊矿藏,一经发现,任何人等,皆不准私自开采,否则以重罪论处。但这里面,并不包括矾石。” 皇帝闻言,询问道:“工部人员何在,周卿所言,可是真的?” 闻皇帝讯问,从朝班中立马走出一人,躬身禀告道:“回禀陛下,周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且有例可援。要知矿藏不易勘探,就算是将我工部上下人等一两千人全都派出去,在这莽莽群山之中,也不过如沧海一粟。因此,朝廷向来鼓励民间自行寻矿。除去发现金银盐铁等事关民生,军务的矿藏须无条件上报朝廷外,其它诸如矾石,煤矿等,向来采取的都是民间自行开采,官府只做监督及收取定数税银的方式开矿。尤其像矾石,一百多年来,除了青龙城的矾石,其他地区,皆不曾发现过矾石矿藏,直到五年前,晋州发现新的矾石矿。” 皇帝看着这位官员,感觉有点面生,这朝堂之上几十上百个官儿,有些虽然来上朝,却不见得有发言的机会,皇帝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的,见其面生,不由问道:“爱卿是…………?” 那名官员,躬身道:“微臣新任工部右侍郎,杨修。”这位杨修便是当初与张远在冬衣采购一事上有过接触的,当年还是五品户部郎中的杨俢。时隔五年,现如今已右迁至工部右侍郎,四品官。当年因采购冬衣之事,他倒是颇得上官赏识,这几年,在官场上倒是顺风顺水。不久前,张远来京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升官了,就去拜访了下,本以为时过境迁,对方不一定还会认这点儿香火情。却不料,这位杨大人,很是热情的接见了张远。并问起此来京城,所为之事。张远遂将张家遭到严忠无理打压之事,说了一说,并恳请其在朝堂之上为张家说项。杨修听后,倒没有明确表态,只说若有机会,必会仗义直言。如今他站出来,虽也有为张家说项之意,但主要还是因为他所言之事,都是有例可循的,而且还能在皇帝跟前露个脸,何乐而不为。此人才思敏捷,机智善钻,也难怪会官运亨通。 第8章 朝 会(中) 既有主管矿物的工部高官背书,张家获得矿山所有权的程序又没有违规之处,就算人家是早早的就发现了那三座山有矾石,那也是人家凭本事发现的,你能说啥?所以这一题,张家就算是过了。 薛明无奈,只能略过这一茬,道:“那两成税银的比例,确实定低了,虽说一开始时,周大人是为了顺利安置移民,给的优惠,但此事终究不合旧例。这几年,张家靠着矾石矿赚得盆满钵满,却只交两成税银,有侵吞国帑之嫌。” 周勃笑着摇了摇头道:“薛大人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啊!” 薛明眉头一皱:“周大人,何出此言?” “若薛大人认真的调查过矿上的账目后,就会知道,五年来,张家上缴的税银比例,不是两成,而是三成,甚至更多。这些税银,清点入库时,都须我亲自画押。一应文书,在府衙皆有存档,不知薛大人去看过没有?” 薛明额头隐见冷汗,死硬道:“那大人怎知,他们不会在账目上做假?” 周勃闻言,呵呵一笑:“张家有没有做假账,薛大人不是去查了吗?此事理应问你啊。老实说,我还真的没有去查过。还请薛大人不吝赐教。” 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薛明强压心头纷乱的思虑,道:“经下官查证,张家在矿山账目上确有做假之嫌,方才,下官已将……。” 周勃厉声打断道:“薛大人!”薛明被这一声,吓了个激灵,停嘴呆望着周勃。周勃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当着陛下及朝堂诸公,此事你可莫要信口雌黄啊!” 眼见薛明已现慌张之色,忽然朝堂之上,一个声音响起:“本王听说,这个晋州张家,如今的小族长,年方十六,才气过人,晋州人皆谓之“神童”,乃是周大人的得意门生,不知此事可真?” 周勃循声望去,宁王,终于亲自下场了。周勃沉声道:“张恪确是下官的学生。王爷提及此事,是何用意?”朝堂上,窃窃私语声又起,合门使不得不连声高呼“肃静”。宁王杨豪微微一笑,不答周勃的问话,向皇帝行了一礼后道:“父皇可能不知道周大人的这位得意门生,但必然听过他写的一首诗。这首诗是他十一岁时所写,也是他被称“神童”的原因。” 皇帝闻言,感兴趣的道:“哦,十一岁的神童,写的诗朕也听过?咦,晋州?莫不是《咏鹅》?” “父皇英明,正是《咏鹅》诗。作诗的人叫张恪,正是拥有这晋州矾石矿的张家小族长,也是周勃周大人的得意门生。呵呵,周大人为了这个神童学生可真是煞费苦心,不遗余力啊!”周勃闻言,心中暗怒,宁王此言,含沙射影,真诛心之论也。这是准备拿他们的师生关系做文章了。 正当周勃不知如何应对时,却听皇帝在上头笑道:“朕第一次听到这首诗,还是从老汪那里听到的。当年也曾起意要见见这个小神童,后来诸事繁杂,慢慢的给淡忘了。唉呀,怎么扯到一个小孩子身上了,这能跟一个孩子扯上什么关系?还是说说账目的事吧。”说到这儿,扬了扬手中的册子。 宁王闻言,顿感哭笑不得,可也不好说什么,人家还真的是个孩子,既使张家真有啥问题,那关一个孩子啥事儿?周勃倒是心里一乐,嘿,这事儿整的,最后竟是靠着张恪的年龄优势过关的。担心对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周勃赶紧道:“启禀陛下,微臣这里,也有一本晋州矿山的账册,请陛下御览。” “哦,你也有,呈上来看看。”内侍连忙来到周勃身旁,躬身接过,捧至御前。翻看过后,皇帝脸上隐现怒色:“这两本账,为何出入如此之大,你们究竟是谁,敢如此欺瞒于朕?嗯?”说完,将两本账册用力摔在御阶上。众朝官见皇帝震怒,连忙下跪:“请陛下息怒。” 皇帝不为所动,厉声道:“周勃,你这本账,从何而来?” 周勃伏地奏道:“这账本乃是张家管理矿山的主事人张远送来的。” “他因何送此账本给你?” “回陛下,皆因现任晋州城主严忠,一到晋州就以怀疑矿上账目有问题为由,下令封了矿山。矿山上有超过万数的工人,已经停工快一个月了。张远求告无门,无奈之下,才上京找到了微臣,张远指天发誓,矿上账目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请陛下明鉴。” “这个张远,现在何处。” “正于宫门外等候。” “金吾卫,去把人带进来。” 殿门口的卫士,闻言,高声答应后,匆匆而去。不一会儿,张远被带到御前,大礼参拜后,皇帝道:“张远,你给朕看看这两本账,这都是你家矿山的账,朕要知道,为何它们之间出入如此之大?” 张远战战兢兢地接过内侍递来的账本,也不敢起身,就跪在地上看了起来。殿堂之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张远翻册子的声音不时响起。过了一会儿,张远放下账本,低头禀道:“回陛下,这两本账,一本是我带来的,乃是五年来所有矿石的产出,售卖,回款的总账,此账目是经我多次核对后亲手所做,绝无疏漏。而另一本,上面有诸多明细,皆与原账本不符。” “哦,如何不符?” “比如这一条,此处记账,去年矿上售出矾石晶一百零三万斤,可实际上去年只售出了不到一百万斤,这里就有五六万斤的差额了。” 皇帝一抬手,内侍连忙下来将两本册子拿起来递交给皇帝。皇帝查看比对后,见果然如此,却又疑惑道:“为何其他年份每年都能售出一百多万斤矿晶,去年却只售了九十八万斤?是生产出了什么问题?” 张远道:“并非如此,矿上每年的生产安排都是固定的。每一年的开春,我们会与青龙城的矾楼通气,约定一下彼此的产量,以免无限制的生产,导致矿晶市场价格波动太大,造成不必要的混乱或浪费。”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矿产资源是有限的,无限制的开采生产确实是要不得。 张远续道:“至于去年,同样生产了一百多万斤,但其中却有五万斤没有出售。” “哦,那五万斤跑去哪了?” 张远嗫嚅着道:“那五万斤矾石被……,被陛下征用了。” “哦……,嗯?啊…………?” 第9章 朝 会(下) 皇帝变了变脸色,瞬而怒道:“胡说八道,朕什么时候征用了,朕怎么不知?” 见张远被吼得不敢出声,与其有些交情的工部右侍郎杨修大人咳嗽一声后,出班奏道:“启禀陛下,严格来说,确实是陛下征用了那些矾石。” “杨爱卿知道此事?” 杨修躬身禀告道:“去年年初,陛下曾下旨修缮紫微宫诸殿,包括我们现在所在的乾阳殿,陛下可还记得?” “嗯,确有此事。这些宫殿年久失修,漏风漏水,就说这乾阳殿连东南角的地基都塌了,可这跟矾石有何关系?” 杨修笑道:“陛下日理万机,不知道此中详情,也是自然。其实,大部分人也都只知道矾石的药用功能,却不知其在建筑上的颇多用途。” 杨修说着,踩了踩脚下道:“就说在做此殿的地基时,回填地基所用的灰土就需要掺入矾石,其作用是提高地基强度以及耐水耐冻。另外在铺设石材时,在基层与石材之间作灌桨处理时,那些灰桨都要用到矾石,以达到防水的目的。还有,在木料上涂抹矾石水可以防火,吸水,防腐等等,可谓用处多多。所以,去年工部接到修缮紫微宫各殿的旨意后,就向就近的晋州矿山征用了矾石。不过其实倒也用不了五万斤这么多,依我估计,有个两万斤也就够了。但当时工部恐怕也难以估计出准确的用量,于是不免多报了一些。而晋州张家,看到是陛下要用的,想来也自作主张多送了些,于是就变成了征用五万斤。” 原来如此啊,众人心中豁然开朗。周勃凝目望着杨修,心道:这个杨侍郎倒是博闻强记,是个人才啊。这人与张家有关系吗?怎么没听恪儿提过此人。不过,有他这么一出,这张家的危机就算是渡过去了。 皇帝愣了一会儿,却原来是这样事儿啊,还真的是被老子征用了人家五万斤的矾石啊!难怪会比平常少了。咦,既然少了这一部分,那薛明所呈的账本上怎么还会有这五万斤?想到此处时,却听杨修续道:“这五万斤矾石既是工部征用了,那去工部库房查一查存档,应该就一清二楚了。” 话音一落,皇帝眼神射向薛明,一字一句道:“薛明,你有何话说?”被吓了好几下的薛大人在这一声后,终于忍受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此后,皇帝命人将薛明押入天牢,令三司会审其欺君罔上,制作假账,知法犯法等诸多罪责。眼见薛明被拖了下去,不甘心的宁王又朝身后的比部侍郎刘谦使了个眼色。刘谦心里暗暗叫苦,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奏道:“启奏陛下。矾石如此重要的资源,却掌握在一个小小的张家手里,臣以为,殊为不妥。应该将其收回国有,以策万全。” 周勃闻言心道:来了。立即出班赞同道:“刘大人所言极是,依臣看来,矾楼的经营权也应当收归国有。” 朝中诸大臣闻言,心里一咯噔:怎么又扯上矾楼呢?原本坐山观虎斗的诸多大臣随即纷纷出言反对,心里面暗自骂道:这个老周不厚道啊,多少人指着矾楼吃饭了?你说收就收啊?你这样,大家以后还怎么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呢?正如张恪所言,矾楼的背后牵连太广,一旦触及,必然招致各方反对抵制。皇帝见到大家都在反对,加上去年才征了人家五万斤,张家却还被自己的臣子诬陷,这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因而刘谦所提之议,最终便不了了之呢。宁王眼见如此,也只能徙呼奈何。如今不仅矾石矿拿不到手,而且还让薛明栽了进去,可谓是鸡飞蛋打一场空。那个严忠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一个。 宁王这厢正想到严忠,只听一个声音响起:“启奏父皇,晋州现任城主严忠,欺君罔上,无故打压乡绅士族,致使晋州城万人矿山无故停工。严忠此人,历来只在京中为官,亳无地方施政经验。当初宁王推荐他去做晋州城主,儿臣就曾提出过反对。如今看来,此人果然有负圣恩,不足委以重任。儿臣奏请,宜重新选任晋州城主,请父皇钦准。” 洋洋洒洒说这番话的,正是他的好大哥,秦王杨勇。他这番奏请,不仅要将严忠给撸了,还影射他有识人不明,用人不淑之嫌。宁王心下暗怒,却又难以辩驳,对严忠更添不满下,也不出言为其求情。其他大臣见宁王都不说话了,他们就更没有理由为严忠说项了。可怜的严大人若知人情凉薄如此,只怕当场也得和薛明一般,气晕过去。 皇帝见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遂下旨撤掉严忠晋州城主之位,令其返京待罪,朝廷择日另选一员干吏赴任晋州。此事议定,周勃又道:“启禀陛下,晋州张家族老张盛已于宫外,请求陛下召见。”皇帝虽对其求见自己有些讶异,但想到今次人家毕竟受了委屈,便点头允其晋见。 却说三叔公颤颤巍巍地走进殿内,大礼参拜后,皇帝见其年事已高,特命内侍搬来椅子令其坐下说话。三叔公推辞一番后,方才依言坐下。接着便拱手说道:“启禀陛下,我张氏一族,世代相传,已在晋州历经三百余年。张家一向奉公守法,以造福桑梓为己任。不想,今次却遭此无妄之灾。老朽已届古稀,不日而行,却终究放心不下,子孙后人。今日斗胆请见陛下及朝堂诸公,只为求请一事。” 皇帝闻言,大感寒碜,出言安慰道:“老人家,万勿如此,此次之事,皆是那严忠欺下瞒上之故,朕已令其回京待罪,老人家且请宽心。” 三叔公摇了摇头,道:“陛下宽厚英明。但,正所谓:怀璧其罪。张家不过是个小家族,人丁不过五百,却握有那些矿山,其价值或达亿万之数。如此庞大的资产,委实不是我家有资格长期占据的。老朽思之再三,决意将其尽数交予朝廷,请陛下恩准。” 皇帝及众大臣闻言,皆是一愣,这折腾了半天,还撸下了两个四品高官,怎么这老张家又主动要将矿山交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却一时间,没人出声。三叔公等了一会儿,见皇帝不出声。又再恳请道:“请陛下恩准。” 皇帝自感被打脸了,偏偏张盛所请,皆大利于朝廷,对其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谦让多次后,张盛只是坚持己见,又待下跪时,皇帝只好阻止了他,允其所请。只是这矿山虽然拿回来了,这心里怎么就不是个滋味呢?总感觉朝廷的脸面,有点挂不住啊! 第10章 音 讯 朝会后,周勃将张盛,张远等请回了府邸。书房里,周勃请二人坐下后。张盛主动解释道:“赴京之前,恪儿找老朽谈过,他说:今次之事,要过关,应该不难。毕竟我张家在矿上并无亏心违法之举,自也不惧朝廷的查处。然而,此等事,有一难道就不会有二,有三了吗?我张家往后难道都能一直化险为夷?家族一直处在此泥淖之中,又如何能安心发展?君子久立危墙之下,不良于行。长此以往,非智者之所为。” 周勃闻言,点头赞许。张恪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强自背负超出自己能力的东西,久而久之,反受其累,也会干扰自己正常的行动,得不偿失。张盛又道:“如今,我张家主动放弃这些,看似失去了一大笔财富。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来,在皇帝及朝堂上赢得了声誉;二来,摆脱了矿山的泥淖,不用再担惊受怕;三来,有此次献矿山之举,皇帝感念于心,将来张家若有所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皇帝焉会不允;最后,无论将来,朝廷让谁来做晋州城主,对张家都必礼让三分,如此,何乐而不为?” 张远叹道:“小族长,真英才也。事无巨细,皆了然于心;行事之间,张驰有度;胸襟气魄,恢宏大度。如今虽失了矿山,但我相信,在小族长的带领下,我张家必会更加繁盛。” 周勃点头笑道:“此次朝会,诸公纷纷嚷嚷,却无人知晓,这桩桩件件皆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运筹帷幄之中。呵呵,那些宵小之辈,专行那蝇营狗苟之举,终究是落了下乘,其胸怀格局比之恪儿,犹如云龙井蛙,不可以道里计也。” 翌日,周勃下了常朝后,找到张盛,张远,道:“刚刚朝会上,陛下已经钦点工部右侍郎杨修为新任晋州城主。” 张远笑道:“竟是杨大人,倒是熟人。” 周勃道:“昨日忘记问了,这位杨侍郎和张家有何渊源,竟肯在朝堂之上为张家仗义直言。” 张远笑着将当日冬衣的事情说了一遍。周勃听后,笑道:“如此,正好。以后张家在晋州,可放心发展了。其实,昨日的朝会。除了张家,收获最大的就属这位杨侍郎了。可以看出,陛下对其印象颇佳,否则也不会乾纲独断,钦定他来当这个城主。既然你与他是旧识,倒是可以与其多多亲近,此人能力颇强,如今又简在帝心,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张远闻言点了点头,躬身受教。 “对了,还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们。陛下为了补偿你们,决定返给你们两成的矿山干股。” 张盛,张远闻言大喜。别看只有两成,依照现在的矿上产出,每年盈利几十万两,两成干股也有好几万两银子了,还什么都不用做,这也算是不劳而获之财呢! 视线转回晋州,张府。 张恪正在书房内,看书写字。虽然,老师不在身边,但他每日还是习惯花一定时间学习。如今,矿山被封,柳氏也没什么事,就一边刺着绣,一边负起监督他学习的责任。尽管张恪并不需要所谓的监督。书房里,宁静而温馨。忽然,门被推开,王大丫和哈尼走了进来。 柳氏奇怪地看着她们,哈尼怎么带了个没见过的女孩来书房呢?张恪也诧异不已,大丫不是一直都不愿意暴露的吗?今天这是哪一出啊?正想着如何向母亲介绍大丫时,大丫已朝着柳氏拱手为礼道:“我叫王大丫,是哈尼的姐姐。” 柳氏看着她和哈尼,有点不知所措:哈尼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姐姐了?转头,望向儿子。张恪不知大丫要干什么,但既然大丫都已经这么说了,也只得向母亲点了点头。柳氏见儿子点头,虽然还是满肚子疑问,却还是笑着朝王大丫道:“原来你是哈尼的姐姐啊,好好,到了这儿就当自己家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不用客气。” 王大丫依旧一脸严肃,看着柳氏道:“有件事情,要禀报夫人,还请夫人听完之后,不要过于激动。” 张恪闻言,皱起眉头,心中隐隐不安。连忙站起来,走到柳氏身旁。柳氏看看儿子,呼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你说吧。” 王大丫闭了会儿眼睛后,再睁开来,看着俩人一字一句道:“张澜先生如今身在北境,狐族域内,他身体虚弱,恐命不久矣,托我们传信,希望能再见你们一面。” 柳氏听后,眼睛瞪圆了一瞬后,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随即身子向后翻去,幸得张恪在旁,连忙扶住她。柳氏重新坐好后,眼泪夺眶而出,嘴里哆嗦着不断重复着:“走,走……,快,快,去……快,去,快……。” 张恪咬了咬牙,压抑着情绪,当机立断,缓慢而坚定地道:“母亲不用着急,我立刻去安排马车。” 柳氏只是垂泪,双手紧抓着儿子的手臂。张恪唤道:“哈尼,过来。”哈尼连忙过去扶着柳氏。张恪脱出手来,行经王大丫身旁时,面无表情地道:“此事,你应该先跟我说一下的。” 王大丫或许也没想到,柳氏会激动若此,低头小声道:“对不起。”张恪脚步不停往外走去,也不知听没听见。 半个时辰后,张恪返回书房,向柳氏道:“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新月姐姐正在加紧收拾行李,过一会儿,我们就立即出发。”柳氏木然点了点头。张恪说完,走到书桌旁,笔耕不辍地连写了四封信后,出门唤来老管家,嘱咐道:“这两封信,送往京城一封给我老师,一封给薇儿,还有这是给三叔公的,最后这一封给张远。老管家不必多言,此行刻不容缓。京城之事,虽然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并尽快回来的。老管家安心等待便是,毋须担心。”管家张叔闻言,虽然心下忐忑不定,却也只能点点头,道:“是,少爷,老汉一定看好这个家。”张恪朝他点了点头,这时,新月过来:“少爷,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 张恪也不拖泥带水,上前扶起柳氏:“娘,我们走,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张澜,张恪的父亲,杳无音讯了八年,如今,出现了。 第11章 紫 狐 村 张恪一行五人,自晋州出发,一路往东北而去。狐族生活在北境虎族与狼族交接处的广袤群山里,离晋州大约六千里。这条路,大丫姐妹都走过,大丫更是今年才刚从北境南下的。她熟门熟路地驾着马车飞驰在官道上。目前还在人族土地上,走官道,速度快,也较为平稳。这样子一直赶路,对张恪他们几个年轻人来说,倒还好。但对于一辈子都没有怎么出过远门的柳氏来说,这真的是一种折磨了。每一天,她都要下车吐十几次,吐完之后,又立即上车,催促前行,而且饭也吃不下。这样子连续赶了几天路后,张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准备停下来休息一天。柳氏一边哭,一边抓着他的手,哽咽道:“不能停啊,恪儿,不能停的,娘怕这一耽搁,会连你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呀。咱们继续赶路吧,娘能坚持的,好不好?”说着这话,眼泪又哗哗流淌。大丫,哈尼和新月看着柳氏这样子,眼泪也跟着流个不停。三个女孩,虽然都是云英未嫁,这样的情感她们未必能感同身受,但这心里却也如同被人攥紧了一般,那种心痛感如此的真实而强烈。她们看着才几天时间,就已经憔悴得好似老了十岁的柳氏,心里面也想她能好好的休息一下,然而终究劝不出口。张恪无奈下,只能依了母亲的心意,继续前进。为了减少马车的颠簸,偷偷的吩咐大丫放慢一点,并在路过一个城镇时,再买了两床被褥,给柳氏垫着。好在再这样走了三天后,柳氏便不再呕吐,也能慢慢进食了,四人才松了一口气。但终究被这么一折腾,柳氏的身体及精神状况都非常的差,大部分时间里都只能躺在车厢里了。好在,这一路上,倒还比较顺利。众人除了每隔几日在城镇里略做休整外,便一直马不停蹄。走了一个月后,跨过边境,终于进入了狐族所在的莽莽山林里。 刚进入山里走了个多时辰,就看见了两只棕色小狐狸在对他们的马车探头探脑。张恪看见后,正要询问,大丫已勒停了马车。拍拍车门叫道:“二丫,出来。”哈尼应声而出后,大丫朝那两只小狐狸呶了呶嘴道:“好像是牛山的,你去问问,让他们给咱们带带路。”哈尼答应一声,跳下车走向两只小狐狸。 张恪奇道:“你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啊?还要两只小狐狸带路。” 大丫道:“不是不认识,而是这大山里,即便是经常走的,也容易迷路。若是我一个人的话,倒无所谓,多绕一下就行了。但现在驾着马车,即要走能让马车通行的山道,同时还要认准方向,这就需要小狐狸来带了。” 张恪点点头,看着前方正与小狐狸交流的哈尼,问道:“对了,你不懂跟小狐狸交流吗?为什么偏要叫哈尼去?” “我只懂一些简单的,太复杂的只能让二丫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从小就特别会跟这帮小东西聊天。” 正说着话,却见哈尼在前方招了招手。大丫一抖缰绳,驱马前进。马车慢慢的在山间小道上绕来绕去,足足走了三天,才在一个峡谷处停下来。前面的路,马车已经过不去了。大丫道:“剩下的路,只能步行了,大概要走一天。这辆马车只能放在这儿呢,让小狐狸帮忙看着。两匹马儿我们解下来,一匹用来帮忙驮行李,另一匹让夫人骑着。”见只能如此了,众人连忙下车,收拾行李,解开马引子,给其中一匹装上马鞍,将柳氏扶上马后,将行李绑在另一匹马上,五人加两匹马缓步进山。 知道马上要到达目的地了,柳氏心里既迫切又忐忑。张澜整整消失了八年,原本以为他或许已经不在了,但又心存万一;好不容易等来他的消息了,却获知他可能命不久矣。这一喜一惊之间,百般滋味在心头。这一路上,她也问过大丫,张澜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身在北境的?然而大丫说,具体的情形,她也不甚了解,最好等见到本人后,让柳氏当面问问。如今,终于到了北境,多年的疑惑、担忧终于要被解脱了。望着前方,为自己牵马而行的儿子,八年了,张恪也从一个孩童成长为一个翩翩少年。夫君见到恪儿后,应当会很欣慰吧,柳氏心想。 行至一个谷口处,大丫将马儿系在树干上。张恪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啊,不由奇道:“到了吗?这里啥也没有啊。”王大丫不理他,只是往前走了十多步,到一块大石后头,蹲下去拨弄着什么,而后,就见原本是一整块巨石的,忽然裂开成了两块,裂开处,一个洞口显露在众人眼前。洞口不大,马儿肯定是进不去的。 大丫朝众人道:“洞里面路口繁多,如迷宫一般,很容易迷路。我们要等一等狐族朋友,让他们为我们带路。” 话音刚落,只见两头白狐飞速的跑了出来,围着大丫姐妹俩不住转着圈,显得兴奋异常。闹了一会儿后,在白狐带路下,众人鱼贯而入,在密道中九曲十八拐地行进着。正如大丫所说,在这乌漆麻黑的迷宫中,没有那俩白狐带路,还真的走不出来。 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后,前方才看见了亮光。当走出密道,张恪伸手挡了挡忽然刺入眼睛里的阳光。闭了闭后,再睁开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山谷,谷中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木屋或茅屋,如同一座人族的村落。左边的山上,一条瀑布从山顶上倾泻而下,水声震耳欲聋,右边无尽的梯田整齐有序自上而下地绵延开去,金黄稻穗在山风吹拂下,时不时的摇摆,蜿蜒盘旋的田埂上,一些农人或引水,或除草,或就地坐在梯田间的小径上休息着;而时不时的,会有各种颜色,或大或小的狐狸跑来窜去,偶尔跑入田里面,还会让农人们笑着驱赶开。张恪、柳氏和新月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如诗如画的风景,不由得看呆了。几只小狐狸看到大丫和哈尼,纷纷跑来,围着两人打转,也有几只围着柳氏他们三个陌生人不停的嗅啊嗅。张恪转着眼睛,欣赏着这如桃花源般的胜景,侧后方一块大石头上,用丹漆描刻了三个字——紫狐村。在人族,民间有时候说起虎族时,会称他们为“老王”;说起狐族时,会称他们为“阿紫”。原来大丫她们竟是生活在如此美丽的地方,这大大出乎张恪的意料。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或许原本就不应该感到奇怪的吧。 第12章 往 事 五个人在一群小狐狸的围绕下,往下方的村落走去。大丫和哈尼不断和村落里的人打着招呼,村里的人自然也不免会好奇地盯着陌生的张恪三人,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来到一幢小木屋时,屋前有个大汉和一头白狐站在小院里正静静地看着他们。大丫和哈尼见到他们,立即快步上前施礼道:“爹,白姑姑。” 大汉看着她们点了点头,眼睛望向张恪等人。张恪回看着对方,心忖道:这位就是大丫的父亲啊。这家伙得有一百九十公分吧。身子骨真壮实,只是这么站着,就让人感到霸气侧漏,一副高手样子,不知道他的境界到了哪一层了?此时大汉转而望向柳氏,拱手为礼道:“这位就是张夫人吧。在下王五,和张澜乃是至交好友,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一声,王大哥。” 柳氏赶紧屈膝回礼道:“既是夫君的朋友,王大哥无须如此客气,小妹姓柳名明珠,您直唤我的名字就好。” 王五虚扶一下后,笑道:“知道妹子心中牵挂着他,这样吧,你先去看看他,一会儿我们再聊。大丫,你带张夫人进去吧。你张叔刚睡下,其他人就先不要进去了。”说完后,往旁边让了让。柳氏再屈身一礼后,跟着王大丫进了屋子。 王五再次看向张恪,指了指一旁的石桌椅,直接道:“咱们先坐下来,聊聊吧。”说完,当先移步过去,坐了下来。张恪心道:这位王大叔还真是个直性子。他倒也不矫情,立马跟了过去,与王五对面而坐。 王五看着他,笑道:“呵呵,张兄弟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却已经有此不凡气度。怪不得大丫回来后,一直对你赞誉有加。” 张恪闻言,倒是一愣:啥玩意儿?王大丫竟然会夸我?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谦逊了几句后,张恪问道:“敢问王叔,您是宗师吗?”王五没想到张恪第一个问题会问这个,略微错愕了一下后,笑道:“倒是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不过,我想应该也差不多吧。” 此时,一个尖细声音传来:“是就是是,还说啥差不多啊。你这家伙怎么还添了这不爽利的臭毛病。” 张恪循声望去,这声儿竟是那头白狐发出来的。但只是略感惊讶,毕竟以前还跟风清扬聊过天,知道这个世界有些异族能口吐人言,不至于为此大惊小怪。倒是新月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后,慌忙捂住了嘴。王五看着她,笑道:“姑娘勿惊,这家伙是狐族的首领,她不会咬人的,你可以和大丫她们一样,叫她白姑姑。”哈尼也过去抱着她安慰起来。王五道:“二丫,你先带这位姑娘到处逛逛,看看吧。”哈尼答应一声,拉着新月走了。 白狐用她的眼珠子斜了王五一眼:“我不会咬人?你要不要试试?”王五哼哼了两声后,倒是没敢接这话。白狐见他怂了,转而看向张恪“唧唧唧”笑道:“这个小哥儿倒是生了副好皮相,应该很受女娃娃们的喜欢吧?”张恪闻言,本想谦逊几句,但想着刚刚王叔才因此被白狐怼了,便转而拱手笑道:“一般一般,人族第三。” 一人一狐闻言一愣,显然不曾听过这句俏皮话。白狐脸上露出笑容:“呵,小家伙,倒是得趣儿,比这个傻大个强多了,白姑姑喜欢你。”张恪连忙拱手称谢。 在一旁又无辜被怼了一句的王五,咳咳了两声后,赶紧道:“我知道小哥儿心中有不少疑问,这样吧,我从头讲起吧。”张恪闻言拱了拱手,静待其言。 原来王五和张澜倒是认识很久了。当初,张澜刚刚担任族长,带着族人四处跑生意,碰巧遇到了来人朝采买物资的王五。虽然紫狐村大部分是自给自足的,但还是有些东西需要到外面去买,比如铁锅,农具,布匹,盐巴或一些药物等等。两人做过一次买卖后,王五见张澜做生意公道实诚,不像一些奸商会变着法的忽悠人,此后,但有所需便一直都找张澜进货。一来二去后,男人间的友谊便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了。每一年,王五都与张澜事先约定好时间地点见面,由张澜代为采购所需物资,王五也省时省力了不少。 直到八年前,两人约在黑龙城见面。张澜在西域之行后,眼见与王五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为了不误了约定,便冒险从边境线上赶往黑龙城而去。却不料,在路上遇到了狼群,族人拼死抵抗后,张澜借机逃脱了。但他的左脚被恶狼咬到,边境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张澜的脚未能及时得到医治,加上一直不断在逃跑,被咬过的地方已经发黑长脓,散发恶臭。为了活命,张澜便拿刀自己把左脚砍了下来。 听到这儿,张恪眉头一皱:自己拿刀把脚砍了。光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了。很难想像,他这位还未曾谋面的父亲,当时是顶着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又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下得起这个手的。 白狐在一旁叹了口气:“唉,你这位兄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可真不简单。真是一条好汉啊!” 王五点了点头,再续道:“后来,张兄弟被人发现晕倒在黑龙城外。我听人说起后,便也去看了看,没想到原来却是张澜。我连忙带他去医治。只是,人虽然救活了,但可能是狼牙有毒,窜入了头脑,张兄弟一直都晕晕乎乎的,还经常高烧不退,偶尔清醒过来,也难以坚持太久。我见他的身体虚弱不堪,无奈之下,便把他带回了这里。” 原来如此。张恪静静地听完后,终于明白了父亲失踪的始末。想了想后,问道:“我父亲如今的情况如何?” 王五摇了摇头,道:“很不好,这几年我也曾带他去寻过名医,但始终没有什么效果。大夫们都说是邪毒入脑,无法清除。” “邪毒入脑吗?”张恪想了想后,忽然起身,走向角落,在行李中翻找起来,王五和白狐疑惑的看着他。不一会儿,张恪拿出一个瓶子,走过来放在桌子上,道:“不如试试这个。” 王五拿起瓶子,打开看了看,是一些白色药粉,白狐鼻子抽了抽,言道:“是麝香的味道。” 张恪解释道:“这是麝香矾石散,功能消炎止痛,清热解毒,收敛止血,同时也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的作用。” 王五和白狐互望一眼,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第13章 白 倾 城 两人一狐随即走进屋里。房间里,张澜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他身子已是皮包骨头了,脸上却有些浮肿,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柳氏抓着他的手,时不时的就有眼泪不自觉的淌下。听到声响后,往后看了看,连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后,朝着王五和白狐郑重地躬身致谢:“感谢你们一直收留我夫君,若有来世,小女子必结草衔环以报。” 王五道:“弟妹不必如此,我与张澜亲如兄弟,做这些都是应当的。”说完,举着药瓶问张恪道:“此药,如何用法?” 张恪看了看床上的父亲,道:“我父身体虚弱,先少量用一点,需取一小管,放上药粉从他的鼻孔处吹进去。”王五点点头,吩咐道:“大丫,去寻根小管过来。”王大丫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但还是依言而去,张恪又朝她道:“再准备一个盆,或许用得上。”王大丫点了点头,快步而去。 柳氏望着儿子,疑惑的道:“恪儿,你这是……?”张恪向她解释了一番,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反正张澜已经都这样了,试试吧,万一有用了。柳氏闻言心中燃起希望。不一会儿,大丫走了进来,递给王五一根小竹管,逍:“我用竹子新做了一根,里头已经打通了,也清洗过了。”王五点头,接过小竹管,拔出瓶塞,倒了一点点药粉在管口后,递到张澜的鼻孔处,嘴朝着竹管里用力一吹,药粉就被吹了进去。众人静静地看着张澜,柳氏紧张地抓着儿子的手。不一会儿,原本一动不动的张澜眉头皱了起来,张恪见状,立马上前,将他扶坐起来,并示意大丫将木盆拿到张澜身前。坐了一会儿后,只见张澜的鼻孔里慢慢的有一些鼻涕状的东西流了下来。怕它流到父亲嘴里,张恪将父亲的身子前倾,让那些鼻水滴落到木盆里。大丫出去端了些热水来,柳氏拿出手帕洗了洗后,帮张澜清洁了一下。直到张澜鼻孔处没有再流出东西了,张恪才重新将父亲的身体放平。而张澜眉头也明显舒展开了些。但,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别的反应了。众人面面相觑,只是流了些鼻涕出来,这是有效果还是没有效果了? 张恪道:“这个药,能去痰消积水,降脑压。效果应该会有。但我父亲身子骨弱,我也不敢用药过多。咱们慢慢来,用一点,观察一下,再用一点,希望是有的。但不能操之过急。”众人点点头,毕竟张澜还是有了些变化的,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如今好歹有了一丝转机。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众人都退了出去,只留柳氏一人看顾。 走出来,重新落坐在石椅上。王五问道:“张公子,如何识得此药?” 张恪自然不能讲自己是从网上看来的,只得道:“这是一个老郎中传予我的,此药对于消除各种脓水,有着奇效。也是幸好,今次我把它带了来。”王五点点头,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张恪站起来,向一人一狐躬身道:“此次我和母亲能与父亲再聚,全是托了两位的福,小子感激不尽。以后但有所请,绝不推辞。” 王五笑着摆了摆手:“行了,你无须如此。我早把你父当成兄弟,也欣赏他的行为品性。道谢的话,你以后不用再提了。”张恪也不矫情,依言再次坐下,有些东西,记在心里,往后寻机报答就好了,说太多漂亮话,没有什么意义。 张恪转而问起这紫狐村的由来。经王五一番解释后,张恪方知,他们王氏一族与狐族已经一起生活了上千年。三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就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境,经过几代人的辛勤付出,将此地改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对他们来说,唯一的麻烦就是通婚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通常会去外面收养一些孤儿孤女,甚至也曾从人贩子那引进过,如晋州的林牙子他们就曾经与其往来过。而当初哈尼去晋州,就是走的林牙子这个人贩子的路子。 两人一狐天南地北地聊着,不时有小狐狸过来探头探脑,但见到白姑姑也在后,就都溜了。张恪见了,暗暗好笑。不过,后来,倒是来了一个小白狐,却是不怕白姑姑,径直就走了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陌生的张恪看个不停。这小白狐其毛如雪,眼睫毛长而黑浓,如同画了眼线一般,一双耳朵竖着,白里透红,又萌又漂亮。张恪忍不住的暗赞一声:卡哇伊! 白姑姑见到她,立马过来亲昵地在小白狐头上蹭啊蹭的,尽显宠爱。白姑姑向张恪自得地介绍道:“这是我的乖孙女,怎么样,漂亮吧!” 张恪笑着点了点头,真心实意地夸奖道:“嗯,确实很漂亮。”小白狐似乎是听得懂人话的,闻言竟似害羞地偏了偏头。张恪见之,更觉惊奇,便又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白姑姑闻言愣了一下,道:“倒是未曾给她取过名字。” 与王五对望一眼后,王五道:“听说贤侄自小有神童之名,学问自然是极好的,不如帮她取个名字吧。” 张恪闻言摆手拒绝道:“不妥,不妥。小子何德何能,哪里有这个资格。还是王叔您来取吧。” 白姑姑闻言立马拒绝道:“不行,不行,不能让他取。你看他给自个儿闺女取的名儿,他可取不出来什么好名字。” 又被怼了的王五,嗫嚅着道:“一个名字而已嘛,那么讲究干哈呀。我们老王家的名字一向都取得简洁大方的。”白姑姑可不管这货嘀咕,只是劝说张恪帮忙想一个名字。张恪眼见不好推辞,那个小狐狸也睁着浅蓝色的的卡姿兰大眼睛望着自己,只好细细的思考了一番。 经过思考,张恪想起前世的一首古曲《佳人曲》,不由吟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王五听了,拍手叫好道:“好诗啊好诗,那就叫佳人吧。” 张恪差点被这句话噎着,赶紧道:“其实,我是想给她取名倾城的。” 王五愣了一下:“那为啥不叫倾国了。” 白姑姑,斜眼瞪着他:“你闭嘴,啥也不懂的憨货。就得叫倾城。好不好呀,乖孙女,咱就叫倾城了。”小白狐看了眼张恪,害羞地点了点头。小白狐看来是真的听得懂人话,真是美貌与智慧并重啊。从今以后,她就有了一个名字——白倾城。 第14章 拐 走 对于张澜的治疗持续着,第二天又给他吹了药,但药量上并不敢加大,诚如张恪所言,要慢慢来。不过,虽然张澜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但脸上的浮肿却消下去一些了,这令得众人都欣喜不已。或者就这样治下去,说不定张澜还真的有可能醒过来了。 此后几天,柳氏亲身照顾着张澜,轻易不假手于人。就连儿子都被赶了出去,只说她一个人就够了,不必这么多人围着。众人见状,也确实没有什么事,除了每天例行的问候外,也就去各忙各的了。眼见没事,张恪便在山谷里逛来逛去的,后来见到瀑布下有一个深潭,里面有不少鱼儿,干脆就去弄了根渔竿,每天去潭边钓鱼了。而小狐狸倾城也每天跟在张恪身后,就那样静静地看他钓鱼。别的小狐狸都挺闹腾的,但倾城不一样,真的就只是静静地陪着看着张恪钓鱼。一开始,张恪还以为她想吃鱼了,就把钓上的鱼拿到她面前。哪知道,她根本看也不看,就一脸嫌弃地跑开了。后来,问了下,才知道倾城从来都不吃荤腥的。只吃瓜果蔬菜,尤其爱吃黄瓜。这让张恪越发对其感到惊奇。这样持续了几天后,一人一狐倒也形成了一些默契。张恪每日午后,出门去钓鱼,倾城也总是或于门口或于半道上等着他。其他的小狐狸都爱尾随着倾城,但倾城却总是一副高冷范儿,轻易不理他们。让张恪看着好笑。 悠闲的日子过了十多天,这一日,母亲将张恪叫到了身前,慈爱地看着他,笑着道:“恪儿,一直待在这儿,很无聊吧。” 张恪咧嘴一笑:“不会啊,这里这么漂亮,我每天啥事儿也不用干,天天去钓鱼,挺好的。” 柳氏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安慰我,娘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或许过个几十年,你会乐于过这种生活,但不是现在。你需要去外面的世界,那里才有你的舞台。” 张恪沉默下来,母亲是知道他的。十六岁的少年,那颗躁动的心,不是钓钓鱼就能平复下来的。他不可能一直待得下去,也许过个几十年,他能接受这样的生活,但显然不是现在。 柳氏抬手摸摸他的头,道:“去吧,孩子。男儿志在四方。娘就在这儿,守着你爹,你不用担心。你已经长大了,理应去找寻自己的天地。”张恪无言以对了,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他无法掩饰什么,他跪了下来,静静地磕了几个头。柳氏看着他,眼眶里泪水打着转,但却强制忍耐着,不让其掉下来,她不想因为自己绑住儿子的手脚。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张恪不应被困在这里,他要走出去。 两天后,张恪正式辞别父母亲,离开了紫狐村。新月自小跟着柳氏,她也没有别的亲人,因此主动要求留在紫狐村,陪伴柳氏。倒是大丫和哈尼会跟着张恪出去。按照她们老爹王五的说法,王大丫要想在武道上再往前走,那就必须走出紫狐村,去外面多闯一闯。后天境武者可以依靠勤学苦练不断进步。但先天境,更多的是在炼人心,去除心魔的桎梏,达到自然之境。而这些则需要去外面经历一番,磨炼一番。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而在紫狐村,太安逸了,得不到这样的磨炼。倒是跟着张恪,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相信会遇上不少事儿。张恪听到这话,暗暗翻了翻白眼:这老王家的全都不怎么会聊天嘛! 至于哈尼,她多多少少也更憧憬外界那广阔天地,紫狐村不是不好,但她有点不习惯了。王五见她哼哼唧唧地一心想要出去,最终也只能无奈同意,直说二丫这几年到了外面,把心都玩野了,收不回来了。而柳氏倒是乐见她们的随行的,虽然劝着儿子出去闯荡,但儿行千里母担忧,有大丫和哈尼陪着,至少有人照应着张恪,心下也放心不少。 告别紫狐村的亲人朋友,三人牵着马儿一路前行,找到了放在外面的马车,哈尼拿出一些吃的给了一直在此看着马车的两头小狐狸,表示感谢。套上马车,又在小狐狸带路下,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往回驶出。 马车走了半天后,大丫忽然朝张恪道:“公子,后面一直有谁跟踪咱们的马车,已经跟了大半天了。” 张恪疑惑的道:“是谁啊?如今还在狐族的领域,不太可能有人吧?” 大丫笑了笑:“我也没说是被人跟踪啊。” “嗯?什么意思?” 大丫笑而不答,将缰绳递给张恪后,一个纵跳,翻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隐藏了起来。马车未曾停留,旁若无事地继续前进着。张恪带着疑问,抓着缰绳,让马车稍微慢下来一点。再走了一会后,大丫从后面急速奔来。此时她的怀里,还抱着个毛茸茸的小白球,张恪将马车停住,待其走近后,定睛一看,却不是倾城是谁? 大丫跳上马车,将小白球抛给张恪,抓过缰绳,一声“驾”后,马车继续前进。张恪看着她,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帅呆了。但重点是,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似乎是知道他的疑问,大丫一边驾着马车,一边道:“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倾城为什么跟出来了。” 张恪闻言,抱起倾城,小狐狸就像是犯错了被抓现行的小孩似的,躲闪着张恪探询的目光。张恪道:“那现在怎么办,调头送她回去?”话音刚落,倾城便激动的“咿咿呀呀”叫唤了起来。车厢里,听到动静的哈尼,掀起车帘,见到小狐狸后,不由得尖叫一声:“咦,倾城,怎么会在这里的?” 大丫无奈的道:“还用问吗,肯定是偷跑出来的。白姑姑该着急了。”说完,斜睨了张恪一眼,道:“你这家伙,连母狐狸都能拐走,真服了你了。” 张恪闻言,急了:“喂喂喂,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得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大丫看了看倾城:“现在送她回去,她肯定是不愿意的,那就先带着吧。以后再找机会送回来。这样,你写封信给我爹,把这事儿告诉他,让他转告白姑姑一声,免得她担心。写好后,让前面的小狐狸帮忙送回去。”张恪眼见,也只能如此了,遂停下马车,写起信来。只是,如今这个情形,还真的蛮像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小女儿的,可自己是真没有这心思啊。唉,长得太帅,真的是太麻烦了!! 第15章 风 之 谷 当马车驶出莽莽群山,望着带路的小狐狸飞奔进山林里后。大丫转头问道:“接下来,咱们去哪?直接回晋州吗?” 张恪摇头道:“不,我们先去一趟虎族找一下风清扬吧。”大丫倒是无所谓,调转马头,往东而去。 自决定放弃矾石矿后,张恪就开始谋划从北境进一些货物运到人朝贩卖。做外贸这事儿,风险自然不小,但只要建立起稳定的,安全的商道后,收益是不会小的。北境有不少特产,在人朝都是紧俏商品:比如鹿茸,皮货,人参,麝香等等。上次,他请大丫帮忙走了一趟,但具体要落到实处,他觉得还是要亲自跑一趟比较好。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要建立一条安全的运输通道。虽说,富贵险中求,但若能降低风险,该跑的路子还是要跑的,尤其现在风清扬在虎族,地位不俗,那就更没有理由不来了。 一路走来,望着虎族域内的风景。原本在张恪的想象中,还以为会是一片荒野之地。但,实则不然。当然,跟狐族所在的深山老林也是不同的。虽然也有一些小山包,但大部分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草地。虽说被称为虎族领域,但走了几天,老虎没见过一头,倒是时不时的看见鹿,马,牛,羊,兔等动物。后来,他竟然还看见了人类的村落。大丫见他疑惑不解,便解释道:“虎族领域内,也有少量的人族生活。他们的安全托庇于虎族。靠着帮虎族做事,比如采挖人参,鞣制皮革,放牧牛羊等等生活。在这里,他们的生活水平普遍都满高的。甚至于在虎族高层,也有一些人族在帮忙处理一些事务,比如记记账什么的。为了留住这些人才,虎族通常还会开出不菲的条件。”厡来还有这种事啊!不过想想也合理。毕竟只有人族会书写文字,会记账。这些人在异族就等于是聘请的外国专家学者,待遇好点也是应该的。 这里是有别于人朝的风景,可是除了开头的几天,大家感觉新鲜外,随着时间推移,当发现所有的风景都是千篇一律时,便只剩下无聊了。在这片野性的土地上,没有了那些文明符号,终究让几个年轻人免不了感觉无趣。或许也会有人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惜他们仨都不是。好在几天后,大丫指着远处一座山道:“那座山后面有一道峡谷,名叫风之谷,那里便是风清扬的领地了。”呼,终于到了啊,这一路除了无聊点儿外,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原本张恪还有点担心的,看来还是他想多了。像大丫和哈尼自小生活在北境的,就不见她们紧张。为了生存,族群之间难免要打打杀杀,但如果没有生存压力,那大家就晒晒太阳吧,你以为打打杀杀那么有趣啊?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老远看到的山,真正要到达,却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马车跑向谷口处时,远远的,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张恪静静地看着对方,时光过去了五年,他们再次相遇了。或许是惧怕风清扬的虎威,在离谷口几十丈时,两匹马儿便不愿再上前。张恪等无奈只得下车来,步行过去。 张恪抱着倾城,慢慢向风清扬走去。在离对方一丈处时,感受到了怀中倾城的些微颤抖后,张恪停下来,直视着对方。五年前,他还要抬起头才能看见对方的眼睛,如今,已然不用了。沉默了一会后,还是张恪首先开口了。 “好久不见呀,老风,听说你现在在虎族混得风生水起的,恭喜啊!” “呵呵,你这小子,倒是长高了不少。只是,怎么才长大一些,就开始不学好了?” “哦,风兄此话何意?” “你一个半大小子,出门不仅带着两个丫头,还拐了个小白狐,你还敢说没学坏吗?” “哎,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大丫和哈尼你也认识的,至于倾城,她可不是我拐的,而是跟我们出来旅游的。” “嘁,少扯淡了。白狐生性多疑,喜欢独来独往,你若是不用点什么卑劣手段的话,她怎么会跟着你到处走?” “行了行了,明明就是个臭直男,还整得好像很了解女孩子似的。我和我家倾城那是夙世的缘分,你懂什么是缘分吗?” “缘分?那是啥?” “不懂了吧。那我教教你。这世间的亿万生灵,都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所牵连着,这种东西就叫做缘分。所有的生灵之间,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皆是因为这个缘分。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倾城似懂非懂地听着张恪的话,眼睛里流光溢彩。大丫和哈尼也是第一次听到缘分这种说法,感觉既奇妙又美好,看着张恪的背影不由得痴了,心里面想着:我们之间的相遇,就是缘分吗?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那么说,我们之间的相遇,就是缘分吗?” “虽然听起来有点暧昧,但,不得不说,咱们还是挺有缘分的。” “嗯,我也觉得我们挺有缘分的。” 一人一虎互视了一会儿,张恪哈哈直笑,风清扬摇头摆尾。乐了一会儿,风清扬当先朝峡谷内走去,张恪抱着倾城,招手大丫和哈尼一起尾随其后,走了进去。 走进峡谷内,倒是令张恪大开眼界。若是不知道这是风清扬的领地的话,或许会以为这是个人族小镇。峡谷内有大大小小的无数房子,既有石头做的,也有木头,竹子做的,各具特色。而住在这些房子里的,除了有老虎,黑熊,豹子,狐狸,甚至还有大熊猫,以及人族等等。如今,天色渐暗,一些房子里开始陆续的亮起灯笼。当灯火在峡谷内如夜里的繁星般逐渐亮起时,整个山谷也变得璀璨而生动起来。此地夜幕降临时,竟如此的美不胜收,不仅张恪三人,就连倾城也看呆了。 跟随着风清扬,爬到谷中高处,整个峡谷的美景,尽收眼底。大丫上次来时是白天,倒是没有见识过这儿的夜色,嘴里面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原来这里,晚上这么漂亮啊。” 风清扬自得的一笑,朝众人道:“很不错吧。” 张恪点点头:“嗯,确实不错。十里银花,千家火树,风之谷今夕何年。不得不说,老风,你把这儿弄得跟过年似的,还是挺骚包的嘛。” 老虎一头黑线:听着像是在赞美,但怎么就是觉得怪怪的,这个臭小子,怎么就不能正正经经夸夸我呢! 第16章 信 仰 参观完夜景后,风清扬带着他们走入了山顶的一座宫殿内。张恪看了看,这宫殿看来还挺新的。风清扬边走边介绍道:“自那年去过人朝,见过人朝风景后。我便一直念念不忘,便想着仿照人族的样式建些房子,立起宫殿。经过三年的建设,建成了如今的模样。虽然花了不少钱,不过却是值得的,如今的风之谷,至少在我族,那可是声名鹊起,饱受赞誉的。其他虎纷纷过来参观,准备效仿一番。”说起这些,风清扬一脸的得瑟,想来此事确实让他风骚无比,引以为傲。不过,这也正常,即便是在另一个时空里,人们模仿学习更先进的文明样式,也是常态。 风清扬的宫殿模仿的是人朝的乾阳殿,不过并没有像真正的乾阳殿那样,有那么多装饰和各种各样的摆设。比如殿上原本应该放置龙椅的平台上,只是简单的铺了张地毯。地毯外,设有三级台阶。此刻,台阶下正有一人,长身而立着。那人年约六十,一头银发梳理得异常整齐,身着灰袍,银须飘逸,目光炯炯有神。 走近后,老者拱手一礼:“鄙人吕岩,欢迎各位莅临风之谷。” 风清扬介绍道:“吕先生是我的老师。”又向老师介绍了张恪三人,张恪等连忙躬身向其行礼。吕岩含笑点头后,注视着张恪,道:“当年,风清扬南下回到北境后。向我言及,其在晋州偶遇了一位人族少年,小小年纪,却聪慧不凡,智计百出,行事缜密,为其生平罕见。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耀人。” 风清扬闻言,“咳咳”了两声。张恪瞧了他一眼,心下好笑。向老者拱手一礼后,谦虚道:“先生过誉了,当年小子年幼,胆大妄为而已,幸好没有出什么差错,运气好而已,不值得如此赞誉。” 吕岩倒没再说什么,指了指殿内的椅子,邀请道:“诸位请坐下细聊。”待众人坐下后,吕岩指了指风清扬道:“我这个学生,一向仰慕人朝文明,本来这倒也没什么。没想到去了一趟人朝,回来之后,便大兴土木,耗巨资建了此奢华大殿,其他的虎见到之后,纷纷效仿,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唉!” 张恪闻言,看了看对方,又见风清扬耷拉着大头,不由为其解释道:“这事儿,依小子看来,应该是好事。” “哦?愿闻其详。” “先生认为,建此殿乃劳民伤财之举。然则,先生可知在人族,我们不仅修建宫殿,还在人朝各处花费巨资修建多达万数的祠堂,而且大多都是民间自行筹措所建,如此所为何来?” 见吕岩沉思不语,张恪续道:“先贤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人朝,祭祀天地祖宗与兵事是同等重要的,甚至于我们把它排在兵事之前。为何?与其说我们在建宫殿祠堂,不如说我们在建立信仰!” “建立信仰?” 张恪郑重地道:“嗯。人族历代先贤,创立文明,建立国度,让人族在天地间不断繁衍生息,并始终能够团结在一起,共同面对所有的艰难险阻,而不会成为一盘散沙,皆是因为这共同的信仰。我们受的是文明秩序的守护,可这文明秩序并非天降之物,而是人族先贤经千万年苦心孤诣,不断总结而来的,这些,皆是人族先贤对后人的宝贵馈赠。所以我们会这样一直不断重复的地去纪念先贤,为的就是更好地记住他们。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么宝贵的东西,又岂能轻易去遗忘。而为了更好的去记住,当然就要有最为隆重的纪念仪式,所以这才是我们花费不扉的财物建立各种祭祀场所的原因。越是重要的事物,纪念仪式越要隆重。所以,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生活是需要仪式感的。” 吕岩细细思索着张恪的话,良久之后,站起来向其施礼叹道:“张公子方才所言,直令吕某振聋发聩,茅塞顿开啊!” 张恪赶紧站起来回礼道:“先生万勿如此。先生虽身在虎族,却一直心系人族,小子心中感佩万分,不敢生受先生如此大礼。” 吕岩笑道:“哎,正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今日有幸听得张公子这番高论,吕某心中着实欢喜啊,哈哈哈。” 两人的这一番对话,他们自己聊得投入,但其他人却是听得一知半解,也插不上话。此时见吕岩开怀大笑,却不明白他在开心什么。吕岩却是不管其他,只一味拉着张恪,聊得不亦乐乎!风清扬见老师聊得忘形,摇了摇头,走向门外。不一会儿,从门外带进来一队猴子,或头顶着个盘子,或挑着担子,盘子里有各种瓜果,担子里是各种肉食。进来后,在风清扬示意下将食物放到殿内左边的一张桌子上后,再鱼贯而出。 吕岩见状,一拍额头,讪然笑道:“唉呀,一聊起来,倒忘了你们都还没吃饭了。来来来,都不用客气,吃饭吃饭。”张恪等倒是真饿了,感谢一番后,便走过去坐下吃了起来。张恪先把倾城放于桌上,拉过一盆瓜果,放在她面前,倾城嗅了嗅后,便吃了起来。张恪见她吃了,便也拉过一盘肉,大吃了起来,少年人还在长身体的阶段,自是肉食为主。这里面倒是没有米面等主食,不过想到这是在虎族,倒也能理解。 吕岩见张恪吃肉吃得欢,不由抚须笑道:“好好好,少年人要多吃肉。可惜老夫年纪大了,咬不动了。”说着,又指了指倾城,奇道:“这个小家伙,只吃瓜果吗?倒是和老夫一样。我记得白狐一族,也吃肉食啊,奇怪了。”倾城闻言,斜睨了他一眼,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你才奇怪了。” 吕岩不由失笑道:“却是只通灵性的白狐,对不起啊,是老朽失言了。”倾城见他道歉了,便不再理他,继续啃起了黄瓜。而风清扬在一旁,自顾自的撕咬着生肉,形象颇为粗鲁。倾城见了,便用鼻子顶着她那盆瓜果,“吱吱吱”地往桌子另一边滑过去,之后还回头瞪了老虎一眼,那嫌弃的样子,既可爱又赤裸裸。张恪见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丫,哈尼和吕老见状,也皆呵呵直乐,只余风清扬在一旁郁闷不已:人家一直就这样吃饭的,这小狐狸也太挑剔,太难伺候了。 第17章 灭世 吃完饭后,因为张恪等人赶了那么多天路,一路风尘劳累。风清扬便安排他们在大殿后的一座院子里先休息一晚,有什么事也等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说。 翌日一早,张恪等人洗漱后,往前面大殿走去。风清扬和吕岩已经坐在桌旁等候,桌子上也已摆满了丰盛的“早餐”。但说是早餐,但其实跟昨天的晚餐也没啥区别的,豆浆油条包子之类的,那是不可能有的。不过,这毕竟是在虎族,你也没法要求这些。 吃过早饭后,吕岩弄来一包茶叶,架起一个火炉子,煮起了茶。倒了四杯茶后,四人各自品了一口。此时,却见倾城朝着吕岩“咿咿呀呀”直叫,状似不满。吕岩奇道:“你也会喝茶?”倾城闻言,仰起头来,傲娇的不行,那意思是:这还用说吗?吕岩连忙也给她倒了一杯,一开始,自然还有点烫,但过了一会,茶水温温时,倾城便真的吃起茶来,看起来,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喝。这倒让众人都惊奇不已。就连大丫和哈尼也感讶异。紫狐村倒是也有喜欢喝茶的,只是不知道是谁弄给她喝的? 吕岩看着小狐狸,不由得向张恪道:“这小白狐,如此通人性,不知张公子,可愿意割爱,将她转送予老夫?”张恪还未及答话,却见倾城已经滋溜一下,跑回张恪怀里,一双大眼警惕地瞪了一眼吕岩后,又抬头眼神无辜的看着张恪。张恪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一边伸手轻轻安抚着倾城,一边道:“倾城乃是狐族首领的孙女,非是我个人之物,还请吕老谅解。” “哦,抱歉抱歉,此事是吕某孟浪了。此事不再提了,小家伙,尽可安心。”倾城依然看着张恪,张恪便朝她笑着点点头,倾城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风清扬问起张恪此行的来意。张恪便将他此行欲意落实与虎族的各项贸易安排,建立运输安全通道等等和盘托出。此事,之前大丫已经与风清扬达成了初步意向。如今只需要完善细节了。但,万事开头难,事无巨细的,双方也在细节问题上讨论了好几天,才一一落实,并形成正式文书。当然,大家也不可能一直开会,时不时的也到风之谷内,走走逛逛,毕竟好不容易来一回,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 七天后,诸事完成,也到了离开的时候。风清扬热情的挽留他们多住几天。但张恪道:“我已离家仨月,从此地回晋州还要走一个多月,太久了,就不耽搁了。家中诸事待诀,不好离开太久的。我们来日方长,有闲再来叨扰吧。”风清扬也知他家中近况了,如今张恪的父母皆在北境,作为小族长,他的肩膀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便也不再多劝。 一旁的吕岩接口道:“有件事,老朽想提醒一下公子。” “先生请讲。” “几年前,狼族入侵人朝,虽然最终铩羽而归。但依老夫看来,他们的狼子野心,并未就此放下。公子可知当代狼王,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哦,是什么?” “灭世!” “嗯?呵呵,好一个“灭世”,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吕岩闻言抽了抽嘴角,有点哭笑不得,忍了忍后,续道:“根据我们的情报,灭世此狼,凶残恶毒,睚眦必报,却又多谋能忍,委实不是好相与的。人朝对其还需多加提防。” 张恪躬身谢道:“多谢先生相告,此事小子会留意的,也会寻机提醒朝廷多加防范。” 吕岩点点头:“如此,老朽就不远送了。来日有闲,欢迎公子再来,风之谷的大门永远为公子而开,一路保重。” 张恪深施一礼后,返身朝谷口行去。风清扬一路相送,边走边道:“自那年人朝一行后,我其实一直有意要与人族结盟。但可惜我族内部对此意见不一,大王对此,虽说也不反对,但也不怎么热衷。唉!大家都野惯了,即便是虎族之间,也大都习惯于独来独往,更别说要与其他族群结盟了。” 张恪点点头,表示理解。每个种族都有其生活习性,也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想了想后,开解道:“其实,对我们来说,虎族能保持中立,就已经很好了,至于狼族……。呵呵,生活在这天地间,哪能没有几个敌人了?有敌人不可怕,怕的是自己不思进取,不懂自强不息,却只会怨天尤人。你看着吧,那个什么狼王灭世的,他最好安分守己一点,要是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也不介意,找个时间干掉他。我老爹被狼崽子咬了,至今还昏迷不醒了,这个仇我可记得清楚的了!” 风清扬听着少年霸气侧漏的话,倒没有觉得这小家伙在吹牛,对于张恪的能力他是认可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人族的实力,毕竟摆在那。上一次不就让狼崽子们好好吃了个瘪吗? 其实,相比起狼族的外部威胁,人族的内部问题却更为难测难防。在张恪生活过的另一个时空里,中国人遭受外族蹂躏,固然有敌人强大的原因,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孱弱。若是你足够强大,谁也不敢来惹你。这是张恪一直相信的理念:唯有强大自身,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张恪也一直在避免因内部矛盾而导致的内耗,所以这也是他决定让家族放弃矶石矿,而去另辟蹊径的原因之一。但,如果他的退让,没能让一些人觉悟的话,那,下一次,他也就不准备再退了。就如伟大领袖曾经教导过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走在前面的大丫闻言回头道:“你什么时候想干掉狼王,记得叫我一声。我早就看他不爽了,那些狼崽子时不时的就到我们狐族领地里,胡作非为的,让人既讨厌又恶心。” 张恪爽快的应道:“行,到时候算你一份。对了,老风,要不要也加你一个啊?” 风清扬心忖:这商量的是要干掉狼王的事吗?怎么听着像是商量要去哪吃饭了?不过,听起来怎么这么吸引虎了?不由道:“那敢情好,说起来,当初我被射了一箭,很可能就是拜他所赐的,这个仇也不能不报吧?到时你看一下我能做点啥,招呼一声得嘞!” 张恪闻言哈哈大笑。他说要干掉狼王,虽然半真半假,但若有机会,他倒也不见得会放过。行至谷口,张恪阻止了风清扬,道:“行了,就送到这儿吧,你再过去,该惊着马儿了。” 风清扬瞧着他,都要走了,就不会好好说话吗?正心里吐槽着,却见张恪忽然上前,搂住他的大头,抱了一会儿后,又拍了拍,道:“我走了,你保重。”而后,头也不回的返身上车。大丫一抖缰绳,马车急驰而去。风清扬站在谷口,久久凝望………… 第18章 镖局 马车一路往西南疾行而去。路上倒是碰上过两拨拦路虎,但张恪身上有风清扬送的风之谷的令牌,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刁难。这回程的路,却实与来时的不同。这条路是他与风清扬商量好的,将来用来运输货物的通道,张恪自然要亲身走一遭,看看这条商道的情况,特别是安全性上有没有什么问题。这条相对直线的道路,马车在虎族境内也要跑二十多天才到人族边境,越过边境线再走两天,就到达了北边重城——黑龙城。 张恪一行人,行至黑龙城外,在城门处接受守城士兵的严格盘查后,方才获准进入。望着黑龙城巍峨高耸的城墙,张恪不由感叹:不愧是四大边城之一,果真气势不凡。沿着城内大道徐徐前行,道路两旁无数店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而且不止有人族,亦有其他族群旁若无人地在大道上行走着。路上的行人见了,也都很自然的与其擦身而过,想来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路走来,虎豹狐貂等各走各的,互不干扰;人族士兵巡逻往返;不时也有马队,驼队拉着各色货物,往来不绝;酒肆客栈无数,吆喝声,揽客声,此起彼伏,一片忙碌景像,尽显其繁华。张恪津津有味看着这些,嗯,这黑龙城很是繁荣啊! 今次来黑龙城,主要是办两件事。一是,要在黑龙城里租下一个地方,作存放货物及人员休整之用。二是,需要联系一家镖行,为家族与虎族的贸易运输,提供护送及运输服务。贸易通道虽然确定好了路线,但这么长的行程,虽然风清扬承诺会在虎族域内提供尽可能的保护,但为了多加一道保险,张恪觉得找一家有实力和经验的镖行,还是很有必要的。找了个路人打听了一下,知道黑龙城最大的镖行,叫震远镖局。沿途一路打听过去,张恪等才终于找到了位于城东,龟山脚下的这家镖局。据那位热心路人所说,在这个镖行里走镖的镖师都是曾在人朝军队里待过的军人,他们的总镖头江震远据说还与朝廷军方高层颇有关系。不过这种事儿,听听就好,有可能只是以讹传讹,也有可能是这位江总镖头故意放出的消息。 下了马车,镖局门口的护院便迎了上来,询问张恪等人的来意,待听说是过来谈生意的,便连忙将人引了进去,态度颇为客气。这震远镖局,占地颇大,不过今天倒是没有见到多少人,可能镖师们都去押镖了吧。张恪等跟着那护院来到镖局内正堂的一个房间里。先请他们坐下稍待后,护院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来人一见面,便拱手道:“鄙人震远镖局镖头陈升,听说诸位有生意要关照我等,不胜欢迎之至。”几个丫鬟奉上茶水,待众人抿了一口后。陈升再道:“敢问客人,是何生意?客人可放心说出来,无论这生意我们镖局接或不接,今日这里说过的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断不会往外传出去一言半句。我震远镖局在此经营三十年了,所秉承的乃是“信诺”二字,客人尽可在这黑龙城内及周遭之地打听一番,当可知陈某,所言非虚。” 这位陈升,说是个镖头,但观其言行,却更像是个生意人。不过,无所谓,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其他的,不必过于计较。当下,张恪便将自己与虎族有生意往来,想请托震远镖局帮忙押运之事与对方说明一番。陈升听后,又细细问了些问题,方才道:“既然张公子与虎族已经将诸事都商议妥当,所缺的不过运标,护标而已,那这事儿倒是筒单了。不过,陈某有几句丑话,还是想说在前头。” “陈镖头,但说无妨。” “首先,张公子所托运之物,按行规,我们是不会查验的。但请公子一定记住,无论是运东西去北边,还是从北边运东西到人朝,这东西都必须是清清白白之物。若公子所运之物,因违反律条,而被官府没收,那与我镖局无关,我镖局也不会对此进行赔偿。” “明白。” “其次,公子的货毕竟是往来虎族之域的。虽说一直以来,我们与虎族的关系还不错,但要深入北境几千里,很多镖师是不愿意走这条线的。而愿意去的,所求的不外乎黄白之物。所以,这里的费用要比走其他的地方多三成。” “三成吗?却是多了不少。” “呵呵,其实,也是与公子初次做生意,按规矩,陈某还做不得主,无法给予公子一些优惠。但,若是将来公子的生意做大做强了,很多地方都是可以再商量的。生意嘛,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嗯,那就承您贵言了。好吧,这些我都应下了,我们合作愉快。” “哈哈哈,张公子快人快语,那就合作愉快!对了,不知公子如今下榻何处?” “哦,我刚进城不久,尚未寻摸到住处。” “如此的话,不若我给公子介绍一处吧。这黑龙城内,人来人往的,公子初来,想要寻到合心意的住处,却不容易。” “那,就有劳陈镖头了。” “公子太客气了,往后大家就是朋友了,这都是朋友间份内之事。请公子随我来。” 随后,张恪等便跟着陈升去往一家名叫“远来客栈”的酒楼。陈升倒也不作隐瞒,直言:此间酒楼乃是他家总镖头江震远名下的产业。在这里,从住宿到吃饭到各种玩乐,应有尽有,而且价格实惠。江总镖头对于自己的客户,一向大方,请放心住下云云。既来之则安之,张恪倒也不太讲究这些,不过,住下之后,还别说,倒是个挺不错的落脚地的。房间安静舒适,干净卫生,服务到位,这最起码也得四星级吧。 安顿好后,陈升客气的要请他们吃饭,但张恪坚决的拒绝了,这才刚见面,委实是不好意思。陈升倒也不作勉强,客套一番后便离开了。随后,张恪便自行带着大丫,哈尼和倾城去往客栈大堂吃饭。大堂里人声鼎沸,不过,当张恪一行走进来时,却忽然静了一瞬。大概是因为他们这个组合,颜值太高了。不说张恪和两女,男俊女俏,就是被张恪抱在怀里的倾城,那也是可爱得一蹋糊涂的。不过,虽然大家不免多看了几眼,但也没人上来打扰,不一会儿,整个大堂便又热闹了起来。 张恪自不想太引人注目,便寻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小二来伺候时,便让其上了几道招牌菜,准备吃饱了就闪人。心里面想着:以后,还是少带她们到人多的地方去的好,红颜祸水啊。 第19章 猫 女 等了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来了,张恪连忙招呼大丫她们赶紧吃饭。这客栈的菜做得确实不错,难怪人这么多。正吃得欢时,旁边一张桌子上,几个年轻男子的对话引起了张恪的注意。 “哎,听说了吗?凤鸣院,这两天来了几位猫女。”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了,据说这几位猫女不仅天姿国色,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不止呢,听说其中一位唤做尺玉的,舞姿曼妙,身形妖娆,尤其是那眼神儿,看你一眼,就让人浑身发抖。” “浑身发抖,你那是中风了。” “去你娘的中风,你他么咒我了?”巴拉巴拉的,几个小年轻聊得不亦乐乎。 张恪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好奇不已:猫女?那是啥呀?这边正沉思着,眼神一瞥,却见大丫和哈尼正眼含深意地盯着自己。张恪皱眉道:“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大丫翻了翻白眼,没有说什么,继续吃起东西来。又看向哈尼,哈尼道:“公子,你也想去看猫女吗?” 张恪摇头道:“没有啊?我都不知道啥是猫女?咦,你们知道啊?那你说说,这猫女到底是猫还是人?” 哈尼闻言纠结的看了大丫一眼,见她没有什么表示,想了想后还是道:“猫女自然是人,而且通常指的都是很漂亮的女人。” “哦?那为什么叫做猫女?” “因为她们都是来自于西域的猫族。这些人和我与大丫来自狐族的情形有点类似。她们出生成长于猫族之内,沾染了猫的一些生活习性,比如她们走路时的姿势就跟猫很像,因此人朝民间的百姓就戏称她们为猫女了。” 这时,大丫插口道:“那些猫女,说话做事娇里娇气的,就连走起路来都扭扭捏捏的,也不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们?” 张恪闻言恍然笑道:“哦,那不就是模特嘛!我以前也看过几次表演的!” 两女狐疑地看着他:你才十六岁,什么时候看过猫女?还几次?而且除了京城和四大边城等大城市,像晋州这样的小城,好像不曾有猫女到访过吧?哈尼疑惑道:"公子,模特是啥呀?" 张恪心知说漏嘴了,不过还真不好解释,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她们既然是生活在西域的,怎么来到人朝了?既然都是漂亮姑娘,不怕遇到危险吗?” 大丫又翻了翻白眼:“嘁,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臭男人喜欢她们。于是,便有一些无良商人,万里迢迢去往西域将她们高价请来,不过却要保证她们的安全,而且她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其实也不只有猫女,还有西域狐女,也是貌美多姿的,公子是不是也很想看啊?” 张恪见她一脸揶揄状,暗自好笑,嘴里调侃道:“貌美多姿的狐女,我天天见着,倒也没那么好奇的。” 两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们俩呢。可不是嘛,她们自己就是狐女,只不过不是来自西域,而是来自北境。大丫“哼”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继续低头吃饭;哈尼却是红着脸道:“公子,你……,你取笑人家,唉呀,好羞人啊!” 吃完饭,众人结账完,正要返回房间。忽然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这群人有十来个,除了三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其余的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善类。张恪眉头一皱,嗯,怎么这场面有点老套了?果然,只见为首的一个年轻人,眼睛瞅着两女,嘿嘿笑道:“两位姑娘,慢走。在下高世德。小生在这黑龙城里天天游荡,却是不曾见过二位,不知两位姑娘打哪儿来的啊?” 大丫眼神冷洌地瞅着他,一脸厌恶地道:“滚开。” 高世德还没说话,他旁边一人倒是出来道:“哟,你这女子,好不知礼。高公子好意跟你打招呼,你却出言不逊。你可知我们高公子是何等身份吗?” 高公子闻言,摆了摆手,摇头晃脑道:“诶,诶,低调,低调。别动不动就自报家门,整天没事就告诉人家我爹是城主。” 张恪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高公子斜眼盯了他一眼:“你这油头粉面的小子,笑什么呢?咦?你这白狐好可爱啊!哪里买的?”听到前一句,张恪心下恼怒:靠,说老子油头粉面,你什么眼神?懒得和他废话,就想带人离开。高世德哪会放他们离开,一伸手拦住他们,对张恪道:“这位兄弟,本公子看上你这小白狐了,你开个价吧,把她卖给我。” 张恪心下不爽,只是听对方方才所言,此人竟是城主的儿子,倒是不好办,虽说大庭广众之下,对方未必敢用强。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里和对方起冲突,终究是个麻烦。正想着,要不要祭出老师周勃,礼部侍郎的身份时,却听一声豪迈粗旷,响亮威严,中气十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的声音传来:“高家小子,莫要惹事,速速退去。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老胡这次就不揍你了,赶紧滚蛋。” 高世德闻言,脸露惊色,屁也不敢放一个,就匆匆忙忙带着那帮狗腿子,跑掉了。 张恪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虬髯大汉坐在大堂一角,桌子上摆了一缸子酒和一盘肉食,正独自吃喝着。大丫望着张恪,嘴巴无声张合了两下,张恪看着她的口型,分明说的是:宗师!!坐镇黑龙城的宗师,一语吓退高世德,又自称老胡的,那,只能是胡不归宗师了。 张恪看着那大汉,略一恩索后,向其走去,行至桌边,躬身一礼后,道:“小子谢过胡宗师,仗义解围。” 大汉喝了一口碗中酒后,笑道:“小哥儿,认识胡某?” 张恪笑着摇头道:“倒是第一次见宗师当面,但想来在这黑龙城里,能够一语吓退高衙内,又自称老胡的,除了胡宗师外,还能有谁呢?” “哈哈哈,小兄弟倒是会说话。听口音,小兄弟不是北方人吧?” “小子来自晋州,今次来此,是为了谈一桩生意的。” “嗯,晋州离此几千里,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已经跨越千里做起了买卖,比起刚刚那个高家小子,可是强了许多,不错不错。” 张恪闻言,连忙谦逊一番。胡不归瞧了他一眼,问道:“会喝酒吗?” 张恪闻言,稍作迟疑,拱了拱手后,直接在其对面坐下:“小子能与胡宗师把酒一番,荣幸之至,不会喝也要喝的。” 胡不归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少年人却是爽快人,来来来,小二,再拿个碗来。” 一旁伺候的小二连忙取来一个大碗,待要帮忙倒酒,胡不归却是大手一挥,让其退下。而后,单手抓着硕大的酒缸子,稳稳地朝张恪面前的碗里倒满了酒。张恪爽快的端起大碗,说了一声:“敬宗师一碗。”便仰头一饮而尽。哈尼见状,在一旁急得不行:少爷可从来没有喝过酒呢。胡不归见他如此,大为高兴,端起自己的一碗酒,仰头一灌,连声大呼:“痛快,痛快,哈哈哈哈……,痛快啊!” 第20章 醉 酒 张恪悠悠醒转,头痛欲裂。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和额头,好不容易才睁开眼来,看了看周遭。慢慢回神后,想到:咦,我不是正与胡不归喝酒吗,怎么在床上了?哦哦,看来是昨晚喝断片了。正在这时,哈尼端着盆水走了进来,见他坐在床上发愣,高兴道:“呀,少爷总算醒了。” 张恪不断揉捏着发胀的额头道:“我昨晚上喝了多少?谁送我上楼来的?” 哈尼闻言,无奈地瞅着他:“少爷应该问的是,前天晚上喝了多少?” “哦,嗯?啊…………?” 呆愣了好一会儿后,张恪有气无力道:“大丫姐姐呢?” “胡宗师把姐姐叫去了,正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指点她武艺呢。” “哦?嗯。那倾城呢,跑哪去了?” 哈尼笑道:“她在我们房间呢,你醉酒后,一身的酒味,这两天她就没进过这里一步。” 张恪挠了挠头,苦笑不已。在哈尼的伺候下,洗漱一番,便去往后院找胡不归和大丫。到了后院,凉亭内,胡不归正对着盘坐于地的大丫说着话。 “可以看出来,你在后天境的三个阶段练得很勤奋。但这几年,始终难于再向前跨进一步,想来你也已经知道,再往下走,光靠苦练已经不够了。我们平常所说的先天境第一个境界,叫做明心境。我老胡是个粗人,讲不出什么高深道理,只与你说说我自身的体会。我从后天境晋升先天境后,感受最大的不同在于:在与人对阵时,后天境界时我还是在尽力管理自己的身体,控制着它用什么招式或怎么去躲开对手的招术;而到了先天境时,我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体了,一切招术随心而发。他们都管这个叫明心境,我老胡也不懂为什么这么叫。不过,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总之,什么时候你在与人对阵时,不用再刻意的去管理自己的身体,而是忘记它,那也就说明你已经跨进先天境了。” “忘了自己的身体吗?可是如何忘了?” “这个不好说。别人都说先天境是在磨自己的心,我却只认为是在忘记自己的身体。但可以确定的是,当一个先天武者对战后天武者时,他们所使出来的招式和所花的气力,差距是非常大的。旁人或许只觉得先天武者只需三招两式就打倒了后天武者,其实那是因为先天武者每一次出招都暗含自然之道,不着于相,不困于形,因而看起来随心所欲。这就犹如怒海操舟,任他风高浪急,我自随风而动,随浪而行,却始终能够浮于怒涛之上。用看似简单的招式,花最小的力气,却始终能压制着对方。明心即心明,心明则眼亮,眼亮则令其无所遁形。” “自然之道……,不着于相,不困于形……,怒海……,操舟,随风而动……,随浪而行……,随……,风,而……动,随风……而动,心明……,眼亮。”大丫默念着这些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胡不归见状,默默地退出了凉亭,朝着张恪示意安静后,当先朝院子的木门走去。张恪随着他走出来后,胡不归顺手把木门关上,拿过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道:“这姑娘正在顿悟中,不要打扰她,咱们就在这守着她吧。” 张恪点了点头,虽然不懂,但人家是宗师,那自然得听对方的。又问道:“这个要多久?” 胡不归摇头道:“不好说,有的人几个时辰,也有的人要七八天。这种事儿,没个儿准的,我们只能等着。” 张恪点了点头,拱手道:“感谢前辈对大丫的指导。” 胡不归摆了摆手,笑道:“你不用谢我。我人族每多一位先天武者,就能让我们多一分自保之力。我巴不得天天都能遇上大丫这样的孩子呢。唉!” 张恪听他忽然叹气,不由奇道:“前辈因何叹气,可是有何烦恼?” 胡不归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后,说道:“五年前,狼族入侵的事情,你知道吧?” “嗯。后来,在陈庆之宗师的指挥下,打退了他们。” “世人只知道,我们打退了狼族,并为此欢喜雀跃。却不知道,那一战,狼族虽然退了,却根本没有伤到他们的根本。这一代的狼王,不好对付啊,见势不妙,就抽身而退,这不是怯懦,而是大智慧。” “狼王,灭世!” “哦,你也知道他。不错,狼王灭世,他是我人族大敌啊。” 这是张恪短时间内第二次听人提到他了,这个灭世看来是真的不简单啊。不久之前,他还在风清扬面前吹牛皮说要干掉他,看来牛皮或许吹大了。却听,胡不归又道:“你应该也了解,狼族繁衍后代的速度惊人,他们一年下一窝,一窝五六个崽,甚至十几个崽,而那些小崽子长得也快,两三年时间,就能成年。所以,别看几年前,我们让他们折损了两三成狼兵,可是,三年时间而已,他们的种群数量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犹有过之了。” 张恪闻言,吓了一跳:“这么快?这才过了三年而已啊。” 胡不归沉重点着头:“此事,绝非老胡危言耸听。他们的实力恢复极快。而我们人族了,我们几年才生一个孩子,然后要将其培养成可战之兵,还要花个二十来年的时间,而且战力还未必能达到相当的水准。此消彼长下,你说我如何不忧心?” 这是种族优势啊,在繁殖能力上的差距,根本就无法消弥。狼族的造血能力远远超过人族,人家充一次血三年,我们要二十年,根本就不成比例。见他皱着眉头,胡不归笑着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们人族也不是吃素的,我们既然能打退他们一次,也就能打退他两次,三次。怕他个球啊!” 张恪闻言笑了笑,也对,人族能繁衍至今,建立灿烂的文明,又岂是运气所至,不由豪气吟诵道:“壮志饥餐青狼肉,笑谈渴饮苍狼血。不错,怕他个球啊。” “呵,这两句诗倒是好气势。当浮一大白啊,激得我老胡又想喝酒了。” “要喝就喝,我这就去拿酒来。” 胡不归望着他:呵,这小子,有点意思啊。不一会儿,张恪拿来一缸子酒,然后,又醉了个不省人事…………。 第21章 少年 张恪悠悠醒转,头痛欲裂。咦,这开头,怎么这么眼熟?哦,原来张恪又喝断片了。然后,哈尼又端了热水进来,不过这回倒是懒得说什么了。洗漱后,张恪问道:“大丫姐姐呢?” “她还坐在凉亭里了。” “啊,她还没升级完吗?” “嗯?什么是升级?” “呃,没什么。我去看看她。” 行至后院,胡不归还坐在那,不过面前多了张桌子,桌子上一碟花生米,当然,还有一缸酒。见到张恪,老胡呵呵笑道:“醒了,今天还喝吗?”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张恪色厉内荏道:“自然是要喝的。嗯,不过,今天要出去办点事,等回来再说。”胡不归呵呵直笑,也不点破,少年人,好逞强嘛,能理解,能理解啊!谁曾经还不是个少年呢。 这个老胡,笑个毛啊笑!张恪心里一边吐槽,一边问问大丫的情况。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问的,有胡不归在这守着,能出啥事?扯了几句闲篇后,就告辞走了。倒也不是在躲酒,而是要出去找个地方做仓库,这几天光顾喝酒,都忘了正事儿了。你看,是真有事,不是在躲酒吧。那个老胡,呵呵个啥呀,真是讨厌,把我小张看成什么人了? 在黑龙城里到处走来走去,逛了一个多时辰,愣是一无所获,想了想后,一拍脑袋:嘿呀,自己真傻,这种事儿应该去找个熟人问问的,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跑,有个鸟用。说到熟人,嗯,还得去震远镖局找一下陈升。到了镖局门口,跟守门的护院报了一下名号和来意,不一会儿,陈升便亲自迎了出来。听完张恪想要找个地方作仓库及人员落脚地后,陈升笑道:“若是这个的话,到是不用四处去跑了。我们镖局后山就有不少仓库出租,张公子且随陈某去看一看,若是合心意的话,交一点订金就行了。” 随着陈升去往后山,看了一下,地方宽敞,还带有生活设施,最重要的是仓库设在这儿,有震远镖局在,安全上就不必顾虑太多,张恪心下满意,当场便与陈升签下了租赁合同,付了订金。诸事完毕,正待告辞。忽然陈升开口问道:“张公子,看来像是个读书人,不知对于诗词一道,可有涉猎?” 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张恪谨慎说道:“倒不是很精通,略懂一二吧,陈镖头因何问起这个?” 陈升叹道:“还不是因为我们江总镖头的公子。我们江老总,老来得子,对小公子溺爱得不行。前两天,小公子和人去往凤鸣阁玩耍,不曾想被一群士子羞辱了一番,说他乃是不学无术之徒。其实我们干镖行的,本来就是一帮大老粗,这有什么好置气的。可小公子偏偏不服输,这两日不停催着我们帮他找人,要去找回场子。只是咱们干这行的,又能认识几个读书人,人家又怎会搭理咱们,这不就……,唉……!” 张恪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按说,这事儿他倒还真帮得上忙,只是,确实没有必要无端陷入这些争执里。想到这里,正要开口拒绝,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走了进来。看了张恪几眼后,脸露喜色道:“还是陈叔疼我,让他们找人帮我,个个推脱,好好,赶紧跟我走。”陈升和张恪,一个来不及解释,一个来不及拒绝,张恪就被那少年拖走了。虽然差不多大,但对方显然就是江震远的儿子,毕竟生长于镖局,功夫多少还是练过一点的,力气颇大。张恪被拉着,竟反抗不得,几次开口想要解释一下,对方只是火急火燎的往前冲,嘴巴里碎碎念:“赶紧走,赶紧走,那帮臭书生,不就会吊几句酸文吗?竟敢如此羞辱于我,老头子还让我别动手,气死我了。” 眼见,实在拽不住对方,张恪便放弃了。算了,去看看吧,实在不行,再找机会闪人吧。两人走到门口,上了马车,往城南而去。马车里,少年看着张恪,拱手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恪,恪尽职守的恪,表字敬之。” “噢,你都取字了呀。我倒是还未曾取字,我爹说要等冠礼时再取。对了,我叫江风,风流倜傥的风。” 张恪闻言,嘴角抽了抽,忍了忍后,拱手道:“幸会,幸会。” 江风倒是个自来熟,拉着张恪,就是一顿输出,讲起这两天所受的气,就一脸愤慨;讲起凤鸣阁的猫女,又眉飞色舞。张恪,一阵好笑,这位江小公子,倒是个性情中人,没有什么心机,虽然贪玩胡闹了点儿,不过,少年人嘛,谁曾经还不是啊?心里想着,先跟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模特,噢,不是,是猫女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好。至于争风吃醋之事,能帮忙的就帮一下,帮不了就闪人回家,自己可没有这兴致和江风一直胡闹下去。 到了凤鸣阁,观其占地规模比起远来客栈来倒也不遑多让。到了门口,下车后,便有四五个年轻人朝着江风迎了上来。这几人年纪与江风相仿,一见他便嚷嚷开了:风哥,你怎么才来呀;风哥,你找来帮手没有,我本来找了俩个,但人家一听,对方有李公子,秦公子后,便不来了;风哥,我爹把我的月钱给扣下了,我…………。一帮小年轻咤咤呼呼的说了一通,总结起来,一句话:风哥,靠你了! 江风待众人说完,挺有范儿的摆了摆手,道:“兄弟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找来了帮手,今次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站在他身后的张恪,闻言吐出一口气:这没心没肺的玩意儿,你哪儿来的自信啊?果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风哥身形往旁边一让,介绍道:“这位是张恪,张敬之。是我托陈叔请来的帮手。” 众少年,见张恪年纪与他们一般大,心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家伙行不行啊?不过,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的样子。 出于礼貌,张恪朝这帮人拱了拱手,却没开口说什么。这副高冷范儿,反倒让这帮少年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来:嗯,有那味儿了,他们那帮读书人,就是这个臭酸德性,看来风哥这事儿办得靠谱啊。若让张恪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准儿返身就走。眼见着,人都到齐整了,风哥大手一挥,当先朝着风鸣阁大门走去。 第22章 打抱不平 一众少年被领进凤鸣阁大堂。大堂中间建了个舞台,周围摆满了桌椅,虽然才刚入夜,一楼大堂却已经是人声鼎沸了。江风带着众少年直接上了二楼包间,这家伙看来是此间常客,沿途不时和别人打着招呼,颇为骚包。一个老鸨看见他们后,立马迎了上来:“哎哟,江公子,您可来了,可想死老身了。” 江风倒是没和她客套,直接道:“刘妈妈,尺玉姑娘在哪里?” 刘妈妈闻言笑晏晏道:“公子一心只念着尺玉,倒是个专情之人。只不过,你也知道,尺玉虽然如今身在我凤鸣阁,但她可不是我阁中的姑娘,她见谁不见谁,老身可做不得主。我们东家与尺玉姑娘她们约定只在这儿待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想要见她的人又这么多,哪够分的,所以……。” 江风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你就说她现在在哪里吧。” “她呀,高衙内来了,点名要尺玉姑娘作陪,所以……。” 江风闻言,眉头一皱,高衙内吗?那,倒是不好得罪的。虽说,他们震远镖局在这黑龙城也算一方势力,可人家是城主之子,断不是他能随意招惹的。他虽然爱胡闹,但这点事儿,他还是拎得清的。若与高衙内起了冲突,别说让老头子出面来帮他了,老头子不削他一顿,就算是运道好了。想到这儿,原本兴冲冲而来的风哥,一下子就蔫了,其他的少年见状,也一时间沉默下来。 看着他们一个个蔫头巴脑的,张恪倒是挺为他们感到可怜的。想了想后,出声问道:“高公子和尺玉姑娘在哪个雅间?” 刘妈妈望向张恪,仔细看了两眼后,却记不起这号人,不由问道:“这位公子是……。” “我姓张,刘妈妈是吧,麻烦你带个路,让我们去拜会一下高公子,我跟他算是有点交情的。” 刘妈妈迟疑了一下,这位陌生的公子,虽然你说话的样子看起来这么笃定,但真的假的呀? 江风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敬之,算了,你不知道高衙内,我们惹不……。” 张恪笑着打断他道:“我是真的认识高世德,也知道他是高城主的公子,我们前两天才刚见过面的。” 江风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张恪朝刘妈妈拱手道:“劳烦刘妈妈了。”刘妈妈见他如此,只好勉为其难的道:“那,几位公子请随我来。” 跟着刘妈妈,走往二楼的另一侧,到了一间名为“凤影”的包间门外。刘妈妈心下忐忑不定: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了,怎么糊里糊涂地就把这帮人带过来了,这位姓张的小公子怎么感觉有点邪性呢,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儿。虽说在这种地方,争风打架,实属寻常。可这是高城主的公子啊,万一冲撞了他……。刘妈妈在门口思虑万千,张恪见她呆立着迟迟不去推门,便越过她直接伸手推开了门,当先走了进去。江风等人见了,这人都进去了,怎么着,还能认怂吗?这要是都不进去,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我不要面子啊?都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这个脸可无论如何丢不起的。几个少年咬了咬牙,跟了进去。 原本闹哄哄的雅间内,随着张恪等人的推门而入,慢慢的就静了下来,直至鸦雀无声。雅间内,人倒是不少,有十来个男子,有老有少,另有十多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此刻,有好几个人正端着酒杯欲饮,还有一些看着像是在起哄。两张拼凑在一起的大桌子,张恪一眼就看到了坐于正中间的高世德高衙内。 高衙内看到张恪进来,这小子几天前刚见过,倒是还认得他,只是,他进来干什么啊?依照他往常的脾气,早就将他们轰出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次他没有立即这么做,或许是因为还拿不准这小子和胡不归到底啥关系。那胡不归连他老爹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更别说他一个二世祖了。虽然他一向嚣张跋扈,但成长于官宦之家,他还是明白,并不是什么人他都能得罪的。只是,这雅间里的人,个个都足唯他马首是瞻,此刻众人也都自发的扭头过来望着他,高世德无奈之下,“咳咳”了两声后,开口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咦,高衙内竟然还真的认识张恪啊,刘妈妈和江风等人纷纷想到,这心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姓张的到底什么来路啊?尤其是江风,心里想着:这陈叔打哪结交的这家伙,唉,刚才着急忙慌的,也没先问一下。 张恪笑着拱了拱手:“高兄,几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我和几位朋友刚到这凤鸣阁,就听说高兄正在隔壁,小弟便自做主张,领几位朋友过来拜访一下,大家交个朋友嘛。高兄,不知是否打扰了你的雅兴?" 高世德看着这小子,虽然他说得这么客气,但不知为何,自己就是看他不怎么顺眼:知道打扰了老子的雅兴,就赶紧走吧,遇到这家伙两次,每一次都让人感觉膈应,也是邪门了。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自也不好恶语相向,但又实在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只是鼻孔里"哼哼"了两声。 张恪见他这德行,也不介意,笑了笑后,又打量着周遭道:“敢问,哪一位,是尺玉姑娘呢?在下心慕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甚感遗憾啊。” 高世德闻言,心下暗怒:这小子,还有完没完了?正待发飙时,一把柔软如水,沁入心脾的声音传来:“小女子尺玉,见过公子。” 张恪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有张琴案,有一美人,年方二八,正跪坐案后。此女肌肤胜雪,眼波含水,而且仔细看来,她的眼睛竟然略带着点琥珀色,看着人时,眼神带着三分无辜,三分天真,还有三分慧黠。嗯,还真的是让人看一眼就中风,呃,不是,是浑身发抖的女孩啊。 只不过,前世资讯太发达了,张恪见过的各种美人都不知有多少。倒也不至于就晕头转向了,打量了对方一会儿后,点头笑道:“果然是难得的美人。”说着,伸手指了指江风道:“这是我的好友,江风。前几日来拜访过姑娘,却不曾想,被人羞辱了一番,不知,姑娘可还有印象?” 尺玉定睛看了看江风,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又解释道:“李公子,秦公子他们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开玩笑的,请公子勿怪。” 张恪摇头道:“此事自是与姑娘无关。只是我这人最见不得朋友被欺辱。他们既然辱我朋友不学无术,我这里便写一首诗词,烦请姑娘代为转交给他们,并代我传一句话:人可以有才,但不可恃才傲物;恃之所生,祸之所萃也。”说完,也不理众人反应,走到窗边的书桌上,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写完后,朝众人拱手行礼一圈后,便拉着江风等人扬长而去,只留下房间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一脸懵逼:什么人呀,这是?无缘无故的,进来弄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这到底是闹哪样啊,这是? 第23章 绑票 却说张恪拉着江风等人出来后,并没有再回自己的雅间,而是直接离开了凤鸣阁。直到出了大门,站在大街上,江风等人,还是没回过神来。张恪看着他们,笑道:“年轻的时候,逢场作戏,玩一玩没什么。只不过,这事儿倒是不可太过认真的。我也不是对烟花之地有什么成见,大家你情我愿的事情,凭什么说三道四的。只是,我们终究要回到真正的生活中去。唉,交浅言深了,不说了不说了,天色已晚,今天就先到这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说完,也不理还在发呆的几人,扭头而去。哪知,刚走了两步,一群蒙面人手持利刃突然朝着他们直冲了过来。不明就里下,张恪返身而逃,顺手一拉还在发愣的江风急奔起来。只是跑了四五丈远后,忽然后颈一痛,随即便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肩颈处痛楚袭来,张恪呻吟一声后,慢慢的睁开眼来。入目一片昏暗,耳朵里隐隐听见人声,却听不清什么。感觉了一下身体,双手被绑住了,试了试后,绑得还挺结实的。不过倒是没有绑脚,也没有堵住嘴,于是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情况不明下,却也不敢张口喊叫,这帮人既然都不堵住他的嘴,那估计是,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唉,也不知道对方什么目的?自己才刚到黑龙城几天,怎么就遇上这破事呢?是高衙内吗?应该不至于吧,和他之间虽然有点不愉快,但没到这份上啊?自己才刚从凤鸣阁出来,他就派人绑了自己,打电话也没有这么快的吧?啧啧,想不通啊。 不过,心里面倒没有太担心,对方没有第一时间伤害他,而是将他打晕把自己绑了,应该是别有所图,那就等着吧。而且,眼见自己久不回家,哈尼她们就会来寻自己的,别人找不着他,但倾城肯定能找到他。离开紫狐村时,她不是还一路跟踪而来吗!静坐了一会儿,听到那边又有人声传来,便蹑手蹑脚地过去,黑不溜秋的,也不敢动作太大,免得撞到什么,惊着对方。走近后,已然能听清楚时,张恪便蹲下来,竖起耳朵听着。 “大哥,人怎么还不到呀?” “急什么,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不是大哥,这小子可是江震远的独子,那江震远可宝贝着他呢,咱们这单买卖……,要是让江震远知道了,咱可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咱干的就是这活。等把人交了,拿了银子,其他事就跟咱们没关系了。一千两银子呢,够哥几个过几年好日子呢。” “呵呵,也是啊,这次这银子,倒是挣得利索,这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了。本来以为那小子毕竟是震远镖局的少东家,会挺扎手的,没想到却是个雏儿,一下就给弄晕了。” “说到这个,你小子没事又抓了个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这可不能怪我,大哥。我一冲过去,谁知道那小子抽什么疯了,一下子就返身拉着江家小子跑,我也是一着急,就两个一块打晕,带回来了。” 偷听到这儿的张恪,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敢情人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当时要是不跑的话,估计啥事儿没有啊,心下不由一阵郁闷。偷偷的站起来,往那边一瞧,只见四个汉子或站或坐的围着一个绑着的人,虽然看不见脸,但观其衣着,那被绑之人分明就是江风。此次糊里糊涂的受此无妄之灾,全都是拜这小子所赐,也不知道他到底惹了谁了,竟雇人行此绑票之举。 此时,又有一人急急跑来:“大哥,人到了。”几个人纷纷站起来,看着前方。不一会儿,一个人影走到几个绑匪跟前,此人一身长袍从头罩到脚,面容隐在袍服里,看了看被绑住的江风后,随手扔下一个包袱,“砰”的一声落在几个大汉身前。几个大汉打开包袱看了下后,又包好,提起,朝来人拱了拱手后,就离开了。 待到脚步声远去,那人掀开头上的袍子,露出一张脸来。张恪屏住呼吸,瞧着那张脸,不由得眼睛一缩:这张脸,怎么像是在哪里看到过呢?这个人,他确定是不认识的,但这张脸又好像是见过的,怎么回事儿?那人看着江风,忽然拍了拍手,便有两个黑衣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出现在他身后。那人一挥手,两个黑衣人上前架起江风飞快遁走。之后,那人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张恪差点吓死,慌忙低下头来,尽力屏住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到实在憋不住时,张恪呼出来一口气,但依然不敢乱动。就那样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后,忽然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张恪心下一凉,想着:这下完了。却见一个小白影飞速冲来,一下子冲入他的怀里,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除了倾城还能是谁? 回到客栈房间。哈尼正小心地帮张恪往被磨破的手腕上着药。房间里,还有胡不归。张恪将今天的事情向其说了一遍。胡不归听后,沉思道:“那个江风不过是个未及冠的混小子,绑他干什么?还是花了一千两雇人干的这事儿,有点邪门啊。”张恪心说,这我哪知道啊?这事儿还真的是莫名其妙,那个灰袍人他明明不认识,为什么却感觉有点面熟了?张恪看着胡不归问道:“对了,老胡,你怎么不守着大丫呢?她晋级了……?”说到大丫,张恪忽然脑子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胡不归道:“刚才哈尼来找我,说你去了一天还没回来,我就找人帮我看着大丫,和她们一起去寻你了。”张恪苦苦思索着,忽然恍然大悟:咦,那个灰袍人好像就是那个诳骗了风清扬的西域商人啊。大丫说那人来自西域的杀手组织,叫“范戈尔”的,还给他看过通辑令上的画像,难怪他会觉得眼熟,只是他当时因为没有怎么在意,只瞅了一眼,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想到这儿,他立马站起来往外走。哈尼急道:“少爷,这么晚了,你又去哪?” 张恪头也不回道:“我去找大丫姐姐,问个事儿。” 话音刚落,大丫推门而入。 第24章 疑 云 看到大丫,张恪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大丫姐姐,你,你晋级了?” 大丫开朗一笑:“嗯,晋级了!” 胡不归笑道:“哈哈哈,好好好,这么年轻就已经成就先天境,殊为难得啊!”哈尼上前抱着她,开心道:“恭喜你啊,姐姐。” 大丫笑着拍了拍她后,向张恪道:“对了,刚刚在外面,听你说要找我,什么事儿啊?” “哦,是这样的,我是想问一下你,那个西域商人的画像还在不在你身边,今天晚上我好像看到他了。” “西域商人的画像?哦,你说他啊。你看到他了?在哪里?” “我只是觉得面熟,还不敢确定,所以想再看一眼。” “嗯,我去找来。” 不一会儿,大丫拿了通缉令过来,张恪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果然是他,阿图尔。”虽然画像与本人有些差距,但这个人是个西域人,脸型有别于中原之地的人,相对窄而长,还是可以辨别得出的。又向大丫解释了一番今晚的遭遇。 大丫奇怪道:“他们本身就做着杀人放火的勾当,为什么还要花大钱请别人绑人呢?这么鬼鬼祟祟的,所图只怕不小。而且,绑架江风干什么,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吧?” 张恪沉思了一会儿,分析道:“江风本身无足轻重,但他老爹江震远是个人物,还有其背后的震远镖局在这黑龙城也算一方势力。他们既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掳走,那目标必然是江震远或震远镖局。” 胡不归皱眉插口道:“可是,为什么呢?江震远这人,我与其也有些交情。一个杀手组织为什么找上他?若是因为江湖恩怨,有人想要买凶杀他,也没必要绕这么个圈子吧?” 是啊,把他儿子掳走,那不是打草惊蛇嘛。张恪道:“如果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求财。那绑走江风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江震远就范,让他帮他们做什么事。” 大丫疑惑的道:“做什么事?一个镖局的总镖头能帮他们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们自己就会啊。” 众人想得头疼,诚如胡不归所言:这事儿有点邪门!大丫习惯性的问张恪道:“那现在怎么办?” 张恪思索一番后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咱们猜不到,但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咱们猜得到。如今,只能让人去盯着震远镖局了。” 大丫点头道:“不错,他们迟早会去联络江震远,只要盯好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既如此,我现在就去盯梢。” “那你多加小心。” 大丫点了点头,推门而去。张恪又朝胡不归道:“我们对黑龙城不熟悉,此事还需老胡你帮忙打探情报。今天晚上,江风被人当街掳走,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这个只能拜托你了。” 胡不归哂然一笑:“此事简单,你们等我消息吧。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老胡眼皮底下掳人,等抓到他们,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老胡去后,张恪坐在椅子上,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却是没有想到什么突破口。倾城此时跳到他怀里,仰头看着他。张恪伸手摸摸她的头,可惜倾城不熟悉江风的味道,不然,倒是可以让她帮忙找人。算了,等明天吧,希望明天有消息传来。 第二天,直等到中午,大丫才回来。大丫道:“我盯了一晚上,震远镖局已经知道了江风被掳的事情,一整晚镖局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可是到了早上,就没动静了。” 张恪疑道:“没动静了?什么意思?江风找到了?” 大丫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总之,就是没动静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张恪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笃定道:“如果不是江风被救回来了,那就是他们和江震远已经取得了联系。” “可我没见着什么可疑之人进去啊?” “不需要他们人进去,也可以把信息送到江震远手上的。你刚才说了,一整晚镖局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可以让镖局的人带信回去给江震远的。” 大丫一听,也是啊,那帮人原本就鬼鬼祟祟,小心谨慎的,怎么会轻易现身:“那现在怎么办?还要去盯梢吗?” “现在,不知道他们究竟要让江震远做什么。可如今,我们只有这一条线索,恐怕也只能继续盯着了,看看江震远都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嗯,那我继续去盯着。” “你都盯了一晚上了,不然还是休息一下吧。” 大丫笑了笑:“不用,我一边打坐一边盯梢,不费什么劲儿的。”说完,出门而去。 到得傍晚,胡不归来了,大丫也跟在后面。胡不归首先解释道:“我让我徒弟替大丫姑娘盯着。”张恪点了点头,问道:“有什么消息?” 胡不归道:“我让人查了一下江震远。此人确实曾经在军队里待过,当时是在陈庆之元帅的麾下任一裨将。江湖一直有传言,江震远有军方背景,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另外,他除了正室以外还娶了两个侧室。他唯一的儿子江风是侧室所生的,这个侧室姓赵,有一个弟弟在黑龙城的北城门担任城门校尉。” 张恪目光一凝:“北城门,城门校尉?那人叫什么?” “赵武。三十多岁吧,怎么啦?这人有问题吗?” 张恪没有回答,来回踱起步来。足足半柱香后,张恪严肃道:“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但以防万一吧。从现在开始,除了继续盯着江震远外,还要盯着这个赵武,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事无巨细都尽可能打探清楚。” 胡不归见他一脸郑重,却也不敢托大:“此事,我自会安排,但你究竟想到什么了?还请直言相告,让老胡有个底。” 张恪自然不会瞒他,直接道:“胡宗师可能不知道,这个杀手组织还有那个阿图尔都与狼族有些瓜葛。当年狼族欲意南下,虎族风清扬携信要来人朝示警,途中信件被盗,还在晋州被刺杀,这些事情中都有这个组织的影子。如今他们又来这里无端掳人,这其中种种,怎么看都不是单纯的巧合。或许是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可是,若万一……。总之,此事不可不防。要知道: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胡不归闻言,不再多话,匆匆而去。张恪心道:但愿,只是自己想多了,黑龙城乃是北方大城,狼族未必敢来啃这块硬骨头吧?! 第25章 蝶恋花 又是一夜过去,黑龙城内,震远镖局,北城门全都风平浪静,毫无波澜。然而,无论是张恪,大丫还是胡不归却反而更加担忧了。其他的不说,江震远的独生子被掳走,这个时侯,震远镖局怎么会如此的平静?而据盯梢的人讲,昨天一整天,震远镖局几乎没人出门过,有人来访,也纷纷被挡驾,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胡不归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嘴里一直念叨:不妙,不妙,要出事啊,这是要出事啊!他已经守护着黑龙城三十多年了,这份感情,不是其他任何人可以比拟的。这么多年,光城主就换了七八个了,却只有他,一直是黑龙城最坚定的守护者。 张恪将他拉住,坐下后道:“老胡,你先别急。虽然,此事诡谲,但好在,我们也不是亳无所觉。” “你脑子比我们灵光,你就直接说怎么做吧。” “那好,首先,虽然所有的事儿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这件事实在太大了,还是应当立刻禀报城主大人和守城将领,请他们做出定夺,不能再拖延了。不过,为避免打草惊蛇,必须得是秘密告知。因为我们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在城里或者军中安排了暗子。” 胡不归想了想,道:“这事儿,看来只能我亲自去找他们说了。还有什么?” “其次,黑龙城与北境之间有几百里的距离,还有那么多的碉楼堡垒,若是狼族图谋黑龙城,总要先趟过这一段的,所以要赶紧想办法和这些堡垒取得联系,提醒他们注意防范。” 胡不归道:“这个倒是容易,一会儿我就让徒弟们出城去,还有吗?” “其实,黑龙城城高池深,兵马众多,周边又有无数堡垒可以随时支援,岂是可以简单攻下的。因此,最可虑的还是怕他们从内部搞什么幺蛾子。而这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江震远和赵武。” “要不然,老胡直接去把他们抓来?” 张恪赶紧阻止道:“您可别。江震远就算了,那个赵武怎么说也是个四品武官,手下也有千多号人,先不说能不能抓得了他,您无凭无据抓他,那事儿可就闹大了。不过江震远,倒是可以想办法去拜访一下,当然最好还是秘密地去。" 大丫闻言,主动站出来,道:“那这事儿,我去办吧。正好在这儿,也没几个人认得我,就算被看到了,也不会影响什么。” 几个人互望一眼,时间紧迫,也不废话,胡不归和大丫相偕而去。他们走后不久,敲门声响,张恪以为他们又回来了,拉开门一看,却是客栈的伙计。伙计笑着道:“张公子,刚刚凤鸣阁来人送了一封信要给公子,小的就给您拿上来了。那人还说请您看过信后,给回个话。” 张恪闻言,接过信,拆开一看,却是一封邀请函,上面一股香气袭来。张恪细看了下信上的内容,却是请他晚上莅临凤鸣阁参加诗会的。署名人有:尺玉,李严,秦锐等等。可如今他哪有心情参加什么诗会啊,便向伙计道:“劳烦跟那人说一声,我晚间有要事在身,就不参加了。”说完拿出一小块碎银塞给他,伙计谦辞几下后,才乐呵呵地收起,离开了。张恪顺手将信放在桌子上,哈尼打开看了看,笑道:“人家上赶着来请少爷,少爷怎么这么绝情啊!”张恪作势要打,哈尼连忙躲开,倾城凑近信函闻了闻,被脂粉气熏得“啊欠”了两声后,嫌弃地跑开了。 晚间,华灯初上,凤鸣阁。李严,秦锐相偕走入,两人直接绕过前堂,去往后方,进入一座小楼。登上二楼后,此处却是与前堂艳丽堂皇的布置颇为不同,给人以书香清雅宁静之感,没想到烟花之地竟也有这种格调的所在。二楼上,此时已有男男女女二十来人,见秦李二人来到,纷纷上前打招呼。两人一一见礼后,李严笑道:“那位张敬之公子还没到吗?” 旁边一男子闻言,立即答腔道:“听说,他拒绝来参加诗会了。” 李严笑容一收:“噢,可知为何?” “说是,身有要事,没有时间。” 一旁的秦锐冷笑道:“哼,怕是不敢来吧。” 周边众人纷纷道:想来必定如此;他一个外地来的无知小儿,敢来才怪呢;这两日,必然已经打听过咱们秦锐兄,李严兄的才名了,不敢来,也正常嘛;其实,能跟江风他们那拨人混一起的,能有什么真才实学,想也知道的……。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倒是李严道:“诸位,倒也不必如此揣测于他,他那天写的那首词,委实还是才气过人之作的。有此才华,参加个诗会,有什么好不敢的。” 当中一位,那晚也在现场的男子道:“李公子,雅量高致。可惜您当日不在现场,那位张敬之,固然才华出众,但其言行,却着实一言难尽。写下一首词后,还让尺玉姑娘给二位兄长带话,说什么让二位不可恃才傲物,以免祸之所萃,之后便扬长而去。委实嚣张得紧啊!” 众人当日大都并不在场,听后,也不免心中不爽,这是单单在骂秦,李二人吗?这分明连他们都数落了啊。于是,又是一番口诛笔伐。倒是尺玉,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什么。李严见她不出声,便走到她身边问道:“尺玉姑娘,你觉得呢?那位张公子因何拒绝来参加诗会?” 旁人见状,纷纷侧耳。虽然他们的嘴上不断批判着张敬之,但他写的那首词,委实是绝妙。今天晚上他们早早的来凤鸣阁,起先也存着要与对方结交一番的心思。待到来时,却听说对方拒绝出席了,心里头不免就生出怨气。读书人嘛,多多少少都有些清高之气,被人无视无礼后,才纷纷的对其表达不满。当日和张敬之交流过的唯有尺玉姑娘一人,此时倒是也想听听她的看法。 尺玉闻言道:“此事,奴家也不晓得。我与张公子也不过才说了几句话。不过,我观他当日说话行事,干脆果断,一来便气压全场。当晚高城主的公子也在场,气势却也始终被张公子压着。这样的人,不至于会害怕参加一场诗会吧?” 李严闻言,皱眉与众人互望一眼,在场之人,只有尺玉及刚才说话的一个书生见过对方,她的话,自然是有代表性的。只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张敬之,到底是什么路数啊?既有不凡才情,却又拒绝参加诗会扬名,不想扬名的话,又偏偏当众写下一首好诗词,什么意思嘛?李严抬脚走向一旁的书桌,上面正有一首词,跃然纸上,正是张恪当日所写: 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26章 黑云 午夜时分,大丫率先回到了客栈。不待张恪询问,大丫首先道:“我趁夜潜进镖局里,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江震远,而且更奇怪的是整个镖局里只剩不到二十个人了。” 张恪闻言,奇道:“这么少?人呢?老胡不是派人盯着吗?” “我问过胡宗师的徒弟了,他说他一直看着大门口,别说出去的,进去的都没几个人。” 张恪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镖局少说也有百多号人吧,怎么会消失不见的,难道还都会飞? 这时,胡不归也回来了。他略带欢喜地道:“我已经和高城主及袁统帅谈过了,他们已经着手重新布置。那个赵武已被暂时解去北城门校尉之职,并派人贴身看管起来了,但表面上还让他在北城门官署内。另外,黑龙城至北境一共十七个堡垒,目前一切正常。” 说完后,看着一言不发的两人,笑容逐渐收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丫将其在震远镖局内的发现说了一遍。胡不归惊疑道:“那么多人就这么不见了,怎么可能?” 张恪仰头沉思道:“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如果不是从前门走的,那就是从后面……。” 胡不归接口道:“镖局的后头,是龟山,难道他们跑山里去了,只是为什么?”既然猜不到,那就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几个人来到城东震远镖局大门外一处破房子里,远眺着在黑夜里如巨兽般蛰伏着的龟山。看了一会儿后,却没看出有什么异常的。张恪向胡不归道:“这山后面都有什么?通向哪里?” 胡不归道:“山后有条大河,大河对面就是延绵不绝直至北境的山脉。如果说,狼崽子想要跨越过那漫长的山脉,可不容易。那些山大都光秃秃的,他们吃什么?还有那条大河,本地人管它叫做怒江,河水湍急,水文情况复杂,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船夫,都未必敢在怒江之上操舟。那些狼崽子怎么过来?游过来吗?” 张恪定定瞧着他:“没可能吗?” 胡不归张了张嘴,终究不敢下断言。要知道,冒险这种事儿,也要看性价比的,只要利益够大,没有什么险是不能去冒的。若是站在狼族的角度看,要是能拿下黑龙城这等规模的大城,那收益将是何其巨大,为此冒险,即便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吧?!胡不归越是想下去,越是觉得此事不无可能。再联想到震远镖局的异常,胡不归断然道:“你们在这等着,我上山去看看。”说完,全力展开身形,飞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胡不归回来了,胳膊下还夹着个人,那人耷拉着脑袋,应该是被打晕了。将那人掷于地上后,胡不归解释道:“震远镖局的一百多号人果然都在龟山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趁这小子不注意,将他打晕后,掠了过来。”说完,踢了那人几脚。那人吃痛之下,悠悠醒来,躺在地上茫然的看了看,却见两男一女正盯着自己,那两个年轻男女,他不认识,但剩下的那个虬髯大汉,这不是胡不归宗师吗?胡宗师守护黑龙城几十年,谁人不识啊?他还是自己的偶像呢。那人激动的爬起来,朝胡不归抱拳行礼道:“小人林三,拜见胡宗师。” 胡不归沉声道:“你们镖局的人都在那里做什么?如实道来。” 林三听偶像发问,倒是不敢有所隐瞒,立即道:“回宗师的话,是江总镖头,命我们在河上架一绳桥。但这怒江水流湍急,且距离大都长达百丈,唯有在龟山后面,有一处距离不到四十丈的所在,名叫葫芦口,可尝试搭桥,只是浪高水急的,我们弄了两天,才勉强将两条大绳连接到对岸。” “架这座桥,要用来干什么?” “这个,总镖头没有说,小的也不知道。” 与张恪,大丫对望一眼后,胡不归道:“我现在就去阻止江震远。你们带着林三去城主府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高城主。再过一个多时辰了,就天亮了,到时,城门就会开启,袁统帅驻军北城门外,天亮后,你们拿我的信物去,请袁统帅派兵包围震远镖局。”说完,解下自己的一只护臂,递给张恪。 张恪接过来,忧心道:“他们有一百多号人呢,而且都是练家子。不然,您还是多找些帮手,再去吧。” 胡不归摇了摇头:“等不及了,狼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渡河,晚了就来不及了。” 一旁的林三,闻言一激灵,惊声道:“什么,什么?狼崽子要渡河?” 胡不归没有理他,对张恪道:“好了,刻不容缓,我现在就去。你们也赶紧去城主府吧。”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张恪不敢怠慢,赶紧和大丫带着林三往城主府赶去。到了城主府,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了。敲开门后,城主府的门倌听了他们的来意,却不愿意替他们通传,只说城主大人正在熟睡,此时不便进去打扰,要等天亮之后,才好进去禀报。事态紧急,张恪眼见这门倌实在无法说服,抬眼瞥见大门左侧立着登闻鼓,计上心来,便上前拿起鼓槌“咚咚咚”的使劲敲起来。这可把门倌惹毛了,惊怒之下待要上前阻止,却被大丫一把推开。鼓声响了十多下后,便有一队士兵冲了出来。张恪怕引起不必要的冲突,连忙拿出胡不归的护臂快速说明来意。那一队士兵的小队长,拿过护臂看了看,心说:这护臂倒像是胡宗师的,想来也不会有人胆敢来城主府开这等玩笑的吧?于是,先命手下看着张恪二人后,便亲自入内禀报了。半炷香后,一位身着紫色官服,年约半百的人走了出来。见其穿着,张恪心知其必是高城主了。高城主挥手让士兵让开,直至张恪身前急道:“狼族要从龟山后渡河而来,此事果真?” “此等事,小子岂敢胡诌,胡宗师为怕大人疑心,特意摘下他的护臂以为证明。” “胡宗师现在何处?” “正在龟山后面的葫芦口,阻止绳桥搭建。” 高城主点头,朝那小队长道:“速传本城主的命令,集合府中所有兵士,立即赶去龟山,控制相关人等,若是遇到反抗,准你便宜行事。” “是,大人。”小队长带人匆忙朝城东而去。 又转向张恪道:“城门还有半个时辰才开,这是我的手令,你可持之前往北城门令其先开城门,让你出城去面见袁统帅。”说完,递过来一张纸。张恪也不多话,接过之后,和大丫匆匆赶往北城门。此时,天边隐约泛白,但来自北境的黑云,已然步步进逼而来,直欲摧城。 第27章 宗师之威 视线转向龟山后。 一场对峙正在微曦的晨光下进行着。 胡不归望着面前的一百多号武师,凛然无惧。 此时,从那些人当中,排众而出一条大汉。胡不归看着对方——江震远。彼此之间自然是认识的,往日遇到时,江震远甚至对胡不归执礼甚恭,可是现在,双方的眼睛里只剩下冷漠。 “胡宗师,今日江某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路,我有自己的苦衷,今日之后,江某自会给宗师一个交待。” “我知道你的儿子被绑了,你若信得过老胡,就马上停止架桥,我帮你去救江风,如何?” “非是我不给宗师面子,只是您并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绝对不能出事。这样,宗师此次就当放我一马,以后但有所命,我江震远万死不辞。” “为了你儿子一人,你就真要牺牲万千无辜之人,江震远,你疯了…………。” 最后这一声,声震山林,一百多镖局武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而后面,正有人搬着木板,竹编等架设于两条巨绳上。许是刚刚胡不归的一声大吼,也惊到了河对岸,慢慢的,一头,两头,三头……无数恶狼接踵而出,站在对岸,张着满是獠牙的嘴盯望着这边。 江震远回头望了一眼,脸上隐现挣扎之色,又见手下看到对岸狼群后,神色变化,唯恐迟则生变,便大吼一声:“继续铺桥。” 胡不归眼见他如此冥顽不化,也不再试图劝说,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四十丈的距离,只是简单铺设木板还是很快的。胡不归气运全身,向着对面一百多武师,直冲了过去。毕竟是成就宗师境多年的人族巅峰,面对这些普通武师,胡不归游刃有余,快速驱前。但他始终谨守一丝清明:虽然这些武师助纣为虐,但终究只是被上峰欺瞒胁迫,因此只是将人打倒踹飞,手底下始终留有余地,不愿真的取其性命。打飞二十来人后,终于逼到了江震远面前。虽在江湖多年,但江震远并不曾与宗师级别的武者对仗过,而且他本身出身于军队,若论单打独斗的个人武艺,倒也未必有多强。胡不归一心想要先抓住他,控制住他,于是变掌为爪,袭向江震远。只是,不知为何,江震远见他袭来,竟没有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胡不归心生疑窦,暗自提了分小心。果然,“咻,咻”两声弦响,两支弩箭一取面门,一取胸口激射而来,早有提防的胡不归前行之中强自旋转了一圈身躯,堪堪躲过两支弩箭。却在刚落地时,又一支弩箭射至,胡不归一口气未及回转过来,无奈之下,举起左手硬挡了那支箭。箭镞射在手臂上,入肉盈寸。胡不归站定身躯后,随即用右手拔出那支箭,听声辨位,以暗器手法朝后侧方施射暗箭之处反投射而去,一声惨叫随即传来,胡不归看也不看,继续朝江震远逼去。然而,手臂中箭处,忽然一阵巨大的酸麻感传来,反应过来箭头上有剧毒后,胡不归当机立断,击打了身旁一个持刀武师,夺其刀后,反手一刀削下中箭处一大块肉来,鲜血喷洒而出。胡不归面色如常,持刀直指江震远,宗师威势,沛然浩荡,一众镖局武师见之,不由自主退却开来,只余江震远及其身后两人正面对着,有如战神般的胡不归。 胡不归看了看江震远身后的两人,那两个人手执制式弩弓,其样貌却不似中原之人。胡不归皱眉问了句:“西域人?”对方显然不会回答,举起弩弓欲再射击。胡不归也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手法,也不见手臂有何发力的动作,前指的刀就如箭般飞向其中一个弩手。刀飞出的同时胡不归展开身形,旁人只看见一道残影掠过,下一刻,另外一个弩手便已被胡不归掐住了喉咙,举至半空。此时,另外一边,那个胸口被刀贯穿的弩手,仰面而倒,弩箭就势射向天空。胡不归抓着那人,正要问话,却见那人嘴巴里一阵蠕动,随即头一歪,一丝黑水从嘴角流出,显然服毒自尽了。胡不归见状,随手扔掉了对方的尸体。也再不管后面的人,快步走向绳桩,不断对其掌劈拳打,本来还在桥上铺木板的五六个人见状,惊慌之下急忙连滚带爬地跑下桥来。不一会儿,那根粗如人形的绳桩就已被硬生生打烂。胡不归停下来缓一口气,看着对岸的狼群,狼崽子们此刻正隔岸咆哮,上窜下跳,但木板只铺到了三分之一处,他们也只能干瞪着眼叫着。冷漠一笑后,胡不归又继续将另一根绳桩打爆后,两条大绳子便轰然落入了湍急的江水中。再冷冷瞧了眼对岸后,胡不归转过头来,却见背对着自己的江震远此时正拿起一把刀,朝自己的脖颈抹去。胡不归看着“砰”一声倒在地上的江震远,轻叹一声。随即抬眼望向正呆看着自己的震远镖局众武师。 胡不归朝众人大声道:“今日之事,首恶已除。我知道诸位在此事上,也是身不由己。然而,背叛人族终究国法难容。但我毕竟不忍见这许多人就此枉死。如此,诸位可愿听胡某一言。” 镖局众人面面相觑后,心中升起希望,纷纷跪下道:“愿听宗师号令。” “那就拿起武器,随我守住此处。若狼崽子敢涉水而来,便给我砍了他们,戴罪立功。尔等可愿意?” “是,宗师。” 胡不归点点头,转过身来,再次看向对岸。有几个有眼力劲儿的武师,见宗师手臂上的伤,特地取来了金创药,并找来一张太师椅让其坐好后,包扎处理起伤口来。胡不归朝他们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其他的人则纷纷拿起刀剑,走到岸边一字排开站定。隔着湍急水流,人族与狼族,彼此注视着。狼崽子们固然凶悍,观其数目也有好几千头。而人族这一边虽然只有一百多号人,竟也气势迫人。这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胡不归的存在。这一百多人,往日倒是都曾听过宗师之名,但却不曾亲眼见过宗师之威。而经过方才种种,才真正认识到"宗师"究竟是何等的存在!只觉得内心中,热血沸腾澎湃,激昂之情难以抑制,竟是不再感到丝毫的害怕。偶尔偷偷的转眼瞧着坐在太师椅上的胡宗师,只觉得今日能有幸与胡宗师并肩作战,守卫人族,既便死了,又有何惧了?情绪勇气这种东西,是可以传染的,榜样的力量也是无穷的。这或许也是人族在四大边城都有宗师坐镇的原因。这正是: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第28章 声东击西 话分两头。且说张恪和大丫带着高城主的手令,赶往北城门。开门后,问清军营的方向,便直向大营而去。在辕门处,将城主手令和胡不归的护臂一并交给看守小兵后,两人便于辕门外静心等候。不一会儿,军营中号角声,马嘶声,叫喊声此起彼伏。一队马队疾奔到辕门,为首一人,一身黑甲,外罩黑色披风,骑一高头黑马,身形不如其后面的兵士伟岸,但其他人纷纷落于其后,显然他才是这些人里的核心人物。果然,辕门处的小兵,见到他后,纷纷向其躬身抱拳:“参见元帅。” 来人显然就是北军统帅袁焕。张恪,大丫也跟着其他人躬身行礼。袁统帅看了看两人道:“是胡宗师让你们来报信的?” “是。” “胡宗师现在何处?” “正在龟山后头,阻止江震远在葫芦口搭建绳桥。” “胡宗师自己一个人?” “是。” 袁焕皱了皱眉头后,大声唤道:“何刚出列。” 一位青年策马而出,抱拳道:“未将在。” 袁焕正要对其下令,忽见军营内一阵躁动,大家全都在往他右后方望去。袁焕调转了下马头,抬眼望去,只见北边已升起了三道青色烽烟,滚滚如龙直上天际。 袁焕见状,果断叫道:“有敌来袭,速速集结,全军着甲,准备迎敌。何刚,你率一队斥候立即前去探明军情,并速速回报。” 何刚领命,一行十人,快马往烽火点燃处飞奔而去。 袁焕转头望向张恪二人,叹了口气道:“烽烟起,城门闭。如今你二人暂时回不了黑龙城了。这样吧,你们暂且随我去帅帐。待有机会,本帅再送你们回城。” 张恪能说什么,只能一边暗叹倒霉,一边跟着他们进了军营。因军情紧急,袁焕吩咐一个亲兵带着他们暂且去往自己的帅帐休息后,便率人直入中军大帐,升帐议事。 进入袁统帅的帅帐后,亲兵只吩咐了一句“不要四处乱闯”后,便离开了。张恪与大丫面面相觑,说起来,忙了一夜了,也没吃饭,肚子都饿了,可如今,兵士们都去准备迎敌了,还真不好意思去麻烦人要吃的。张恪在帐内走了一圈,除了一张桌子,上面有文房四宝及一幅地图外,就只有角落里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和一个木箱子,别无它物。没想到堂堂北军统帅的帅帐竟如此的简陋。无聊之下,张恪便坐在桌前研究起地图来。这张地图以黑龙城为中心,详尽绘制了周遭的山川河流,张恪结合自己的记忆,努力在脑中构建起整个地形,方向,在上面找到北军大营所在,龟山所在,及怒冮葫芦口等地点。他也不知道自己记这个做什么,有什么用,或者只是出于本能的以防万一吧。而且,做点事的话,心有旁骛之下,也能让自己暂且忘记饥饿。大丫见他看图看得认真,也不去打扰他,自己站于一旁调息。自晋级先天境后,还一直没得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呢。 过了一个多时辰,帐外脚步声响,袁焕径直而入。两人连忙上前施礼。袁焕朝二人点了点头,走到书桌后,坐在椅子上道:“狼兵正在攻击北边的几处堡垒,不过短时间内,他们难有作为。而且,据探马回报,他们的攻击烈度并不是很强。刚刚我们分析了一下,他们攻击那些堡垒,应该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为他们另一拨狼兵抢渡葫芦口打掩护。” 张恪点了点头,又拱手问道:“城内有什么消息吗?” 袁焕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不过,对我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张恪理解他的意思,顺口问道:“那些狼崽子攻击了哪些堡垒了?” “目前只攻击了虎头堡,东宁堡和鹿鸣堡三个要塞。” “嗯?这三个堡垒,除了鹿鸣堡,其它两个都离龟山挺远的吧?” 袁焕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地图后,方才笑着点了点头道:“嗯,是挺远的,所以我们才判断他们只是在佯攻,为葫芦口的行动作掩护。” 张恪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是要为葫芦口的狼军吸引注意力的话,他们不是更应该攻打靠近龟山的要塞吗?比如阿拉尔堡或者富锦堡。攻打距离那么远的虎头堡,东宁堡,这能起到什么掩饰作用?” 袁焕闻言,再次仔细地看向地图,眉头不由皱起。诚如张恪所言,既然是打掩护,怎么会去攻击离友军那么远的目标。狼族所攻击的三个堡垒,除了鹿鸣堡离龟山还比较近点之外,虎头堡和东宁堡都离龟山一两百里,这么远,掩护个毛啊。袁焕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小子张恪,字敬之。来自晋州。” “你如何懂这行军之事的?你师承何人?” “小子不懂行军之事的,只是单凭常理推测一番。至于我的老师,姓周名勃,京城人氏。” 袁焕愕然道:“周子兴是你的老师?” 子兴确是周勃的表字,张恪连忙点头称是。 “呵呵,我与令师,倒也有些交情。如此你我倒也不必如此见外,你唤我一声世伯,我称你一声贤侄吧。” 既然长者这样说了,张恪倒也不必过于矫情,于是拱手叫了一声:“世伯。” 袁焕抚须点了点头,微笑道:“贤侄似乎对狼军行动还有些想法,不妨直言。” 张恪点了点头:“是,世伯。狼军攻击虎头,东宁堡,如果目的不是为了给偷渡龟山的狼军打掩护的话,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依我想来,他们此次大胆图谋黑龙城,应该是作了两手准备。一是,翻越阴山山脉后,从葫芦口渡河直接攻入城内,若是成功,我们势将大乱。这个战略,本身就极为隐秘,其实并不需要打什么掩护的。但它的缺点是,要跋千山涉万水偷袭,兵力必然有限,依我猜能有几千狼兵就顶天了,而且入城后,若城外狼军不能同时攻到城下,时间一长,在我们的优势兵力下,几千狼兵必被我军吃掉。二是,依旧从正面攻击。但我人族要塞,排列有序,十七个堡垒,彼此遥相呼应,想要短时间内攻破我们在黑龙城北设下的这条防线,谈何容易。而且在后方,还有袁世伯的大军驻扎,随时可以往援各处。若我是狼军,必然不会选择强攻,因为几无胜算。但为了与葫芦口的狼军内外呼应,又必须尽快攻到城下。因此,我猜测,狼军佯攻虎头,东宁二堡确实是为了打掩护,但不是掩护葫芦口的狼军,而是掩护另一个方向的狼军。” 另一个方向?袁焕望向地图上,手指按住虎头堡和东宁堡,接着再往西移动了一下,那里有一座山,是黑龙城附近最高最大的山——凤翔山,那里自然也设有一个要塞,就在山顶之上,名字就叫凤翔寨,居高临下,可谓易守难攻。狼军真会行险攻击那里吗?不无可能啊,若能取下凤翔,直逼西城门,则黑龙城有可能会陷入东西两线作战的境地,宁可信其有啊!葫芦口战事未明,暂且也插不上手,但西面却是可以做出一些应对的。袁焕连忙唤来士兵,派出一队斥候赶紧去往凤翔寨,查看情况。 然而,两个时辰过去,却一直没有收到凤翔寨的军情,就连那队斥候,也失去了消息。 第29章 悍狼 中军大帐内。 “报……,启禀元帅。刚刚接到城内传讯,狼军正在攻击西城门。” 袁焕心道:果如张恪所言,周勃的这个学生,当真不凡。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袁焕立即下令道:“何刚,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一万骑兵,绕城而走,奔向西城门,记住,只需远距离射击狼军。若他们弃城追击你等,只管带他们兜圈子,跑断他们的腿。” “末将遵令。” “祖寿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两万步卒,尾随何刚,为其接应。” “末将遵令。” “其余人等随本帅去往凤翔山,切断狼军退路,本帅要叫那些狼崽子有来无回。” “是,大帅。” ***** 视线再次转回龟山,葫芦口。时间也往前推至太阳初升之时。 胡不归望着对岸的狼崽子。这些家伙还真不简单,为了避开人族堡垒,跋险山涉恶水而来,腿都跑细了吧。不过,若非张家小子机警,提前一步勘破了他们的阴谋,再晚上一步的话,对方还真有可能成功渡过河来,就差一点点啊,当真天佑人族! 正当胡不归暗自庆幸,刚露出笑容时,却在下一刻,笑容凝固在脸上。只见对岸之上,那头体型相比之下,更为硕大彪悍的头狼,仰天长啸,一声,两声,三声。这三声狼嚎,仿佛便是他们发起冲锋的号角声,几千头狼在听到这三声狼嚎后,便纷纷争先恐后的跃入湍急的河水中。这一边,胡不归及众武师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不惧生死,勇敢无畏跳入河水中的狼兵。他们,竟是不曾有丝毫的犹豫与拖沓。明明眼见着最先跳下去的狼兵,一下子就被激流冲走了,但岸上狼兵却视而不见,依然排着队不断的跃入河中。那狼兵们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入水的景像,即使是饱经世故的胡不归,也是不曾见过的奇观。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头皮发麻,背脊生凉。胡不归往左右一瞧,看到众武师脸上的惊惧神情,心叫不妙。转身往后搜寻一番后,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棍,眼睛盯着对岸那只头狼,运起全身气力,将木棍标射往对岸。木棍飞越河面,笔直射向那头狼,带着尖锐的破空呼啸声,眨眼间飞过近四十丈的距离,直接击中那头狼的面部。那头狼被击中后,往后倒飞,一滩血飚向空中,而后摔在地上滑行了三四丈,狼躯抽搐了两下后,便一动不动了。 岸上人族武师们看着这非人力可为的惊天一击,全都呆愣住了。但下一刻,便情不自禁欢呼起来,而这也彻底解除了他们刚刚因为对岸狼兵的悍不畏死而产生的惊惧心情,士气重燃后,手中重新握紧了刀枪剑戟。胡不归趁机哈哈大笑道:“男儿,守土有责。全都给我精神点儿,这帮狼崽子敢过来,就给我砍了他们。” “是。”众武师轰然应诺,士气高昂。 然而,狼兵固然悍勇,但在这湍流不息的怒江中,即便距离最短的葫芦口,也甚少有狼能在这波涛汹涌中抵达对岸。偶尔有几头被水流带到了岸边,在水里面也根本无从借力,窜不到岸上来,最终只能在水里不停挣扎。武师们见他们就在脚下河水中扑腾,纷纷去捡来石块,朝着他们就是一顿猛砸。但更多的狼,还是直接就被河水冲走,葬身在怒江了。几千头狼,就这么奋不顾身的跳入河中,都说狼族彪悍,往日里也不是不知道,但今天却真真切切的亲身感受到了,即使身处敌对,但心中也暗自对他们感佩不已。狼族果然是人族大敌啊,胡不归心中叹道。眼见对岸除了那具被胡不归击杀的狼尸外,已经一头狼都没有了。胡不归便向众武师道:“你们继续守着这里,另外,派些人沿岸边搜索过去,以防有狼兵侥幸未死,上得岸来。” “是,宗师。” 正要再说几句鼓励的话,忽见西北方向几道烽烟升起。胡不归皱眉看着,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了,纷纷言道:“宗师,请尽管自去,我等自会守好此处。”胡不归见状,也不多言,朝众人抱拳一圈后,往烽火升起的方向急奔而去。 ***** 北军大营。 张恪和大丫依旧呆在帅帐内,不过,临行前,袁帅特意给了他们一块令牌,凭此令牌便可以在大营内自由走动。时间已近巳时,肚子饿得狠了,张?便持令牌四处去找吃的。好在火头军还在大营收拾东西,准备跟着袁帅去往凤翔山,便向其要了些馒头咸菜端回帐里,狼吞虎咽起来了。正祭着五脏庙时,有人掀帘而入,抬眼一瞧,却是胡不归。瞧见他手臂上被包扎处,张恪心下一惊,嘴里咬着半个馒头道:“老胡,你受伤了?” 胡不归摆了摆手,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言罢,看见桌子上的馒头,也不客气,直接抓起两个,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不清问道:“如今,什么情形?” 张恪吞下食物,将情况说了一遍后,反问道:“你那边呢?”胡不归道:“绳桥已被我破坏了,江震远自刎,不过狼崽子确实凶悍啊!”将葫芦口之事说了一遍后,道:“我命他们看着河岸,并沿岸搜索一番,想来该是无事的。” 张恪想象着狼兵舍生忘死跃入波滔之中的景像,心里面唏嘘不已。大丫瞧胡不归手臂上又渗出血水,连忙上前帮其重新清洗伤口,换药包扎。待至中午时分,有袁焕的亲兵,回营向张恪等通报:袁大帅已将狼族大军围堵在凤翔山。狼军久攻不下西城门,又被何刚和祖寿从身后联手突击,死伤惨重。如今已放弃攻城,退回凤翔寨,两军目前已停止攻伐,各自休兵。另,袁帅请张公子前往前线大帐议事。 胡不归闻言,奇道:“他又不是军中之人,怎么会请他去议事?”听到胡不归问话,传令兵心说:我也纳闷着呢?您问我,我问谁去啊?这小子到底何方神圣啊?为何大帅要命他回来,特意请他去议事?张恪倒是不作它想,既然大帅有令,自是听命行事,于是站起来便跟着去了。胡不归,大丫自然跟上。几人出了营帐,上得马来,打马朝凤翔山大营而去。 第30章 欲擒故纵 张恪三人跟随传令亲兵,直接进入大营中军大帐内。 袁焕见胡不归领着二人进来,连忙起身抱拳为礼:“胡宗师。” 胡不归回礼:“袁帅。” 袁焕又朝张恪二人点了点头后,便询问起葫芦口的情况。待得知葫芦口危机已经解除后,高兴道:“如此甚好,那如今就只剩凤翔山上的这一路狼军了。” “如今这路狼军是何动向?” “他们占据着山顶要塞,正在伺机逃回北境。如今,我军已经完成了对整个山头的包围。然而,对方占据山顶要塞后,已占易守难攻之地利。依我想来,若我军强攻上去,必然会造成大量伤亡,殊为不智。只能行围困堵截之策,耗其粮草。但一旦狼军吃光东西,必作困兽之斗,强行突围。现在我们正在研究他们可能的突围点。只是,凤翔山脚长约二十里,他们会选择从哪里突破,殊为难测啊。” 胡不归点了点头,虽说已经困住对方,但想要全歼对方,却也不太容易。人族军队,骑兵还能跟着对方跑一跑,但步卒的话,即使卸下盔甲,两条腿的又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而且人族军队必须得保持队形,一旦落单而陷入狼群包围,那就凶多吉少了,毕竟不是每个士兵都有他胡不归的功夫的。因而狼军若一心只想跑路的话,还真的是挺难追击的。 袁焕又道:“方才我与众将商议了一番,倒是选了几处狼军可能的突破口,但都是些臆测,难以作准。” 张恪在一边,瞧着一幅挂起的凤翔山地图。看了一会儿后,也是暗自摇头,这么大的一座山,可选择的突破口太多,想要一直围困住狼军,基本没有可能的。而且困兽犹斗下,狼军只需取一点强行突破,恐怕己方最终也是拦不住对方的。只是,如今已将对手将住,却硬是吃不掉,心里面也真的是很不甘心啊。到了嘴边的肥肉,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咬下去? 袁焕望向皱眉沉思的张恪,笑问道:“贤侄,可有良策乎?” 张恪想了想,道:“想要一直围住这么大的一座山,难度太大,基本没有可能。不过,我倒是想到一计,只是小子经验浅薄,也不知道,此计行是不行?” “贤侄但说无妨。” 张恪拱了拱手,道:“我这一计,名为“欲擒故纵”,所谓: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我们与其费尽心思围困狼军于大山中,不若假意让其逃出大山,再于大山之外,围追堵截,待其彼于奔命之时,择地伏击,可收奇效。” 袁焕听完之后,愣愣地看着他。虽然已经知道这位少年聪慧有加,机变百出,但刚刚他其实只是顺口一问,没想到他还真的给出了一个主意。而且沿着他的思路细细的思考下去,发现竟然还很有可操作性,不由大感惊喜,随即便命传令兵急召众将,来帐中议事。众将方才才刚散去,这刚回自己帐中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了,就又要回中军大帐了。但主帅有命,军令如山,无奈之下便又急急忙忙赶去中军大帐。待众将到齐后,袁焕便让张恪将他的主意又对众将细说了一遍。原本众将看张恪不过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子,心下并不在意,反而隐有不满:一个小孩子懂个屁的行军打仗。只是碍于主帅有命,不敢不听。然而,听完张恪的解说之后,众将面面相觑:咦,这不知来历的小子,出的这主意,哎,好像还不错哟!于是,在袁焕的力主之下,众将就此“欲擒故纵”之计,讨论开来,完善细节。最终定下策略:一,在山下各处,或屯重兵拒之,或放火烧烟吓之,再尽力围困狼军三日;二,三日后,放松围困,引其出山逃命,而后以骑兵追击,逼其不断逃跑,耗其气力;三,凤翔山至北境,沿途二百多里地,除了令原本的十几处堡垒协同出击外,还要广设埋伏,全力杀伤狼军,使其处处受敌,慌不择路。袁焕见众将已充分领会了此次的作战策略,便开始一一对各部,布置具体的任务。 黄昏时分,凤翔山脚下,便处处燃起了烟火,并沿山脚广设拒马陷阱,人族军队做出了一副欲意困死对方的样子。狼惯于夜间活动,也曾发动一些突击,但在人族严防死守下,全都无功而返。这样子持续了三天后,人族假意放松了东面的防御,引狼兵突围,已经被困了几天,心烦气躁的狼军,眼见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立即蜂涌而出,向北境逃窜。而后,人族数万骑兵,衔尾直追,不让其有丝毫的喘息之机。狼兵虽然肉身彪悍,但说到底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在人族骑兵不间断的追击之下,开始疲于奔命,慌不择路起来。而一路上,又时不时的会被暗箭暗桩偷袭,心惊胆战下,便开始失去队形,胡奔乱跑起来。而越是乱跑,越是筋疲力尽,遇到以逸待劳的人族士兵埋伏攻击后,越是没有反抗之力。数万狼军,却宛如羔羊待宰。后来,人族军队这边大致统计了一下,凤翔山之役,五成以上的狼兵非是死于我人族之手,而是自己把自己跑死的。人族与狼族历经无数战役,却没有一次像今次这样,赢得如此写意,或者说——诡异!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未及冠少年的献计。 随着追击的结束,人族军队开始打扫战场。死了的狼兵,自是一把火烧了。不过却还俘虏了近三千狼兵。人朝乃礼仪之邦,向来都不杀俘的。依照惯例,这些俘虏会送回狼族,狼族或者以财货赎回,当然如果他们也有人族俘虏,也会互换俘虏。当然,这些需要谈判和协商。 追击战结束两天后,两族各自陈兵五千到边境线上,彼此相距一里,准备谈判。双方商定,各遣五个谈判人员至中间地带商谈,那里有一处断壁残垣,勉强可作谈判地点。像这种换俘虏的谈判,其实没有什么含金量,无论是以人换狼,还是用财货赎回,都有前例可以参考,照章办理就行了。仗都打完了,再在这种事儿上耍嘴皮子,纯属无聊。因此,当袁焕向众人询问谁愿去与狼族商谈换俘虏的事儿时,大家都兴趣缺缺。无奈下,袁帅只能点将了,看了一圈后,正要说话,忽见张恪举手道:“袁帅,我想去看看。” 袁焕愣了一下,看着他慎重道:“敬之啊,虽说此行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你还是不要去了吧。说的是去谈判,其实无非都是在扯皮,委实没有什么意思。”他或许以为张恪是少年人好奇心重,因此拒绝了他。此子,有勇有谋有智,假以时日,必是人族之俊杰,没必要以身犯险。再说,他还是周勃的学生了,万一出点什么状况,他也不好跟老友交待。 只是,张恪却躬身坚持道:“小子并非出于好奇,才想走这一遭的。而是因为狼族历来都是我族大敌,小子是想近距离接触一下对方。难得有此机会,如袁帅所言,此行又没有什么危险,您就让我去吧!” 袁焕认真的瞧了他一会儿,最终无奈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31章 瘸腿狼王 虽然答应了让张恪跟去见识见识与狼族的谈判,但为了保障他的安全,大丫便也请求跟着去,胡不归见状,也要求同去。本来,这种换俘虏的谈判,不过就是双方商议一下换俘的筹码,讨价还价一番,站在人族的立场,也不是太在乎谈得怎么样。反正那些俘虏终会送过去的,难不成还得留下来养着他们吗?所以,见胡不归也要去,袁焕便劝了几句,这种小场面,委实不用出动一位人族宗师的。但最终,在胡不归坚持下,袁帅无奈答应了。于是,最终便由胡不归,张恪,大丫,何刚以及一位负责书写记录的刀笔吏一行五人前往谈判。 眼见约定的时辰快到了,一行五人,便步行前往断壁残垣处。跨过残壁,透过断垣,可以看到对面正有三狼两人缓步而来。张恪看着对面,没想到还有人族。虽然已经知道异族之中也不乏人族的身影,比如大丫她们就自小生长在狐族中;还有风清扬的老师吕岩,可他们虽然身在异族,但心性品性却与人朝内的人族并无太多不同。可是,这狼族屡屡侵犯人朝,那这些人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张恪注视着对面,忽然发现,对面三头狼中,中间那头,走路时,一只后腿竟然一直屈着,那竟是头瘸了腿的狼。张恪眉头一皱,狼族竟然派出一头瘸腿狼来与人族谈判,这狼族是何用意?而再继续观察一阵之后,张恪神色越发疑惑了。他发现,这瘸腿的狼,因行走不便,走起来,极为的缓慢。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另外的两头狼和两个人族,竟也一直就那样跟在他后面,慢慢的前行,不敢超越他。难道,狼族这一行五位成员,竟是以这瘸腿狼为首? 张恪正沉思时,忽然大丫侧过头来,小声道:“公子你看,左边那人。”张恪闻言,看往那人,不过他的目力不及大丫,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人的脸,那分明就是——阿图尔。虽然已知此人或与狼族有莫大牵连,只是今日他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狼族谈判阵营里,却还是让人颇感意外。 此时,那头瘸腿狼已率先越过断垣,站在了众人面前。张恪看着他,这头狼体型中等,神色平常,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可是,为什么那俩人俩狼看起来却对他如此的恭敬有加了? 双方彼此对视了一阵后,率先开口的却是阿图尔。只听他“桀桀”怪笑,看着胡不归道:“没想到,竟是胡宗师亲至,阿图尔这厢有礼了。” 胡不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行了,客套话就免了,赶紧说正事吧。” 虽然被呛了一句,阿图尔却还是笑着道:“好教宗师知晓,此次谈判我只是来做个见证的,真正负责谈判的是月影将军。” 众人望向中间那头瘸腿狼,以为他就是那月影将军,没想到,却见右边那头体型巨大,凶相毕露的苍狼,闻言往前跨了两步,但依然落后着中间那头狼半步,口吐人言,略带一些模糊不清的道:“依照以往的惯例,我们愿以金银财货换回我族勇士。不知此次你们手上有多少我族勇士?” 何刚道:“约有三千俘虏。” “那好,我们就用一百两银子换一个勇士,可否?” 以往换俘虏,大约也是这个价的,于是何刚点头应允道:“可以。” “两个时辰内,我们会将财货送到这里,也请你们收到后,守诺放回我族勇士。” 何刚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们也没打算一直养着他们。” 月影没有理会他的揶揄,正要转身回去,张恪连忙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叫江风,被这位阿图尔给绑了,还请放他回来。” 月影闻言,看了看张恪,又望向阿图尔。阿图尔笑吟吟道:“那小子,一直关在城西一幢破房子里,门前有棵银杏树,你们可自去寻找。” 眼见诸事谈妥,众人正待各自返回大本营。此时,却听一个低沉,清晰的声音响起:“等一下。”众人闻言驻足,望向发声处,却是那头瘸腿狼。 只听他以字正腔圆的人族语言续道:“此次行动,我族筹划多时,行事谨慎,却还是功亏一篑。不知贵方是如何发现我们的谋划,并一一破解的?如今战事既定,还请告知一二,以解我困惑,我不胜感激。” 何刚望着他,此狼说起人族语言,竟如此流利清晰。而且在对方这五名成员里,显然他的身份地位也更高一点,其他的几位竟隐隐然间以其为首,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不由得沉声问道:“请问,您是……?” “灭世。” 这边众人闻言心中一震,张恪脱口惊呼道:“狼王。” 灭世望向张恪:“你这小娃娃竟也知道本王名号。” 众人自然都听过狼王之名的,只是没有想到,他,竟是这么一副样子。 灭世望着他们:“呵呵,诸位心里肯定在想,没想到这狼王灭世竟是个连路都走不好的瘸子吧?。” 几人尴尬的互望一眼,还真被他说中了。正讷讷不知如何说话时,灭世又道:“其实,我这条腿,之所以瘸了,还是拜你们人族所赐。十几年前,我随父王到边境巡视,我因为贪玩,不慎闯入人族境内,被人族骑兵驱赶追击,腿上还中了一箭。后来,在父王和勇士们拼死战斗掩护下,才捡回了一条残命。只是父王他们却最终没能逃脱掉。那时,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身体被马儿拖着走,鲜血染红了雪地,一直远去。啊,那个景像,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啊!” 张恪神色凝重地望着灭世,这么血腥的事情,他竟然就用这种毫无波澜起伏的语气娓娓道来,这反而让人背脊直冒凉气。 胡不归盯着他,沉声道:“你派往葫芦口的狼兵,是被我干掉的。你们绑架江震远的儿子,是为了逼迫他为你们架绳桥。我们却是因为江风的失踪,才注意到震远镖局的异常的。实不相瞒,此事确实颇多巧合之处。”关于张恪在此事之中所起的作用,胡不归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灭世道:“竟是如此吗?呵,可惜了可惜。看来人族气数未尽啊!” 何刚闻言,怒道:“你说什么屁话呢?” 见何刚对着狼王大叫,月影和另一头体型更为健硕的狼,瞧着应该是狼王的护卫,连忙站到灭世身旁,朝着何刚呲牙咆哮。倒是灭世依旧用着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你不用那么生气,本王实话实说而已。不论是为了私仇,还是为了狼族的繁衍存续,本王迟早都是要灭了人朝的。” 何刚怒极而笑:“呵呵,就凭你这个瘸子也想灭我人族,作什么白日梦呢?” 听到他当面骂自己瘸子,灭世瞬间眼露凶光。虽然他刚才自己说自己是走不好路的瘸子,但他自己说和被人当面讥讽显然是不一样的。只听得他低吼一声:“月鬼,杀。” 对面除阿图尔外,自来到后,便一直静立一旁,双手藏在袖中,不发一语,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老头子的人闻声后,突然就如鬼魅般向何刚扑去。双方之间隔着好几丈的距离,那人却身法诡异,瞬移般就出现在了何刚面前,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直抓何刚的喉咙。好在胡不归一直防备着,见那人扑过来,便欺身上前,一掌劈过去,呼啸声起,尘土飞扬间,双方毫无花巧对碰了一记,“砰”的一声后,同时飞退。胡不归稳住身形,皱眉讶声道:“宗师?!” 那个叫做月鬼的,稳住身形,正要再次上前,却听狼王道:“月鬼,退下。”月鬼闻声停下。 灭世看了胡不归几眼后,道:“不愧是宗师啊,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说完,便直接返身而回。 走了两步后,却听后面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喂!” 灭世闻声转过身来,却见那个人族少年直勾勾盯着自己,灭世盯着少年,“哦?”了一声,不知道这个小鬼出声叫住他们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谁给你的自信,竟会觉得可以灭掉我们人朝。但我告诉你,你最好还是安份守己的守在自己的狼窝里,如若不然,我早晚会去找到你,再亲手把你剩下的三条腿都打断。” 全场不论人族狼族听到这话,全都愣了愣:这小子还真敢说啊!就连一直都忙着的那个刀笔吏也一时间忘了再记录。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那头护卫狼,愤怒之下,呲牙咧嘴的直接就朝张恪扑来。胡不归等人见状,正要去救援,却见张恪右手一抬,“咻”的一声,一支弩箭激射而出。距离如此之近,那头狼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和躲避,弩箭直中那头狼的前腿,将其射穿,直接将他钉在了地上。那头狼一声惨叫,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尘土。 张恪移开弩弓,居高临下看着痛得发抖的那头狼,轻蔑道:“你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甲乙丙丁,以后不要随便上来抢戏,不然下次射的就是你的脑袋。” 狼王灭世颤抖着狼躯,望着这个人族小子,眼睛里仇恨和愤怒的火苗熊熊燃烧。张恪望着他,笑道:“我叫张恪,恪尽职守的恪。记住,躲好一点,别让我找到了。” 第32章 白狐公子 望着对方远去后,胡不归等人侧目而视着张恪。张恪回看过去,皱眉道:“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大丫睁着大眼睛,亮晶晶瞧了他几眼,没有说什么,默默移开了视线。胡不归看着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后,道:“没想到,你小子嘴巴这么毒,瞧你把人家给气得,怎么说人家也是狼王,你呀,太过分了。” 张恪朝大丫问道:“我过分了吗?” 大丫笑了笑,点头道:“嗯,算是挺过分的。你没看那个灭世,被气得毛都竖起来了。” 张恪闻言,看向何刚和那个刀笔吏,两人也赶紧猛点头。张恪见状,故意叹了口气:“这样的话,那下次见面,我就对他客气一点儿?不把他的三条腿都打断了,先打断一条,怎么样?”四个人闻言静了一瞬,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连大丫也是“噗嗤”一乐,笑不可仰。笑了一阵后,张恪认真的道:“这个灭世,不简单的。此狼明明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但刚刚我故意那么气他,他最终竟然全都忍了下去,能忍所不能忍者,这才是最可怕的。” 胡不归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不过,原来你刚刚是故意要激怒他的?” 张恪点了点头,道:“咱们人朝,毕竟是礼仪之邦,即便是要干掉他,也要师出有名的。我故意激怒他,没想到最后却是个小喽啰跑出来挨了那一箭,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何刚闻言,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些道道,不由赞叹道:“没想到,张公子这么阴险,啊,不是,是这么机智!”那刀笔吏,闻言也不住的点头赞同。本以为,会是场无聊的谈判,没想到中间却有那么多心机算计,尔虞我诈,当真是精彩纷呈。看着这个少年,心里面也不由得感叹道:这位张公子,别看年纪轻轻的,却是天生就要干大事的呀! 五人回到己方阵营,之后的换俘,就波澜不惊了。眼见诸事已定,张恪三人便向袁帅辞别,返回了黑龙城。回到客栈,累了几天的张恪,直接就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胡不归原本提了坛酒要来与其对饮,见到他睡了,怏怏而去。倾城几天没见他了,见他回来便一直窝在他旁边,不肯离开。大丫看着正帮张恪脱靴,洗脚的哈尼,轻叹了口气,也退了出去。 张恪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起身后,身子骨还是泛酸,便命小二提了热水来,好好泡了个澡。当张恪神清气爽地抱着倾城下楼,来到客栈大堂准备吃点东西时,便看见了正坐在大堂一角的江风和陈升。两人见到张恪下楼来,便都站起来向他拱手为礼。张恪走过去,回了一礼后,三人坐了下来。 静了一会儿后,陈升首先开口道:“总镖头的事,我已尽数告诉了少爷。此次,所幸挫败了狼族的阴谋,未给人族造成大的伤害。在胡宗师力保下,高城主已决定不再追究震远镖局的责任了。如今总镖头虽然已经去了,但镖局上上下下两百多号人总要吃饭的。经过大家商议之后,我们决定重新运营镖局,并推举风少爷为总镖头,由陈某在旁辅佐。” 张恪看了一直沉默着的江风一眼。突逢大难,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眼神中多了一分沉重与坚毅。虽说江震远所作所为背叛了人族,但说到底,那都是为了救他而被胁迫的。江风心中此刻必然是五味杂陈的。张恪点了点头,问道:“嗯,那两位今日找我,是……?” 陈升道:“虽说,如今镖局重开,但经此一事,镖局众人不免因此而人心惴惴。因此我与风少爷商议之后,想着,若张公子不弃的话,可愿加入镖局?”见张恪疑惑的望着他,忙道:“公子自是不必入镖局做事,以公子之才,岂能如此大才小用。我的意思是,请公子加入作为镖局的股东,借重一下公子的名号。当然,每年镖局会给予公子一些分红的。” 张恪心说,还有这等送上门的好事儿?只是心里的疑惑却是有增无减:“我的名号?我哪有什么名号?” 陈升奇道:“公子莫非不知?” “知道什么?” “这两日,公子识破狼族阴谋,令狼族损兵折将,并在与狼族谈判时,狠狠折辱了狼王之事已经传遍了黑龙城。坊间还给公子起了个雅号,曰“白狐公子”的。” 张恪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一下:“啊……?!” 倾城在一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萌萌的! ***** 午后,胡不归来找张恪。两人对面而坐,张恪说起江风,陈升来访之事。胡不归听完,思索过后,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经过葫芦口一事,虽然江震远畏罪自杀了,但名声却也不免受损。而如今你与高城主,袁统帅皆有交情,本身又是礼部周侍郎的学生。有这些关系,震远镖局若能将你拉入其中,哪怕只是挂个名,也是有莫大好处的。他们开镖局的,想要取信于人,名声还是很重要的。更何况,你如今还有了“白狐公子”这般响亮的喝号。”说到这儿,胡不归便一脸揶揄之色,瞅着他嘿嘿嘿直乐。 说到这个,张恪闷闷喝了口酒:“这些事情,怎么会到处传开了的?” “此事,是在高城主和袁统帅的授意之下,着意传播出去的。” “哦,这……是何用意?” 胡不归饮尽一碗酒后,才道:“虽说此次我们又把狼族打退了。但,若是见过两军对战的话,就不难发现,在面对凶悍狼兵时,我们的士兵无论是在悍勇或是血气上,比之对方,都远远不如。明明我们的士兵手拿武器,但在对方冲过来时,却会本能的产生恐惧。久历过战阵,见过血的老兵还好一些。但那些新兵,甚至都拿不稳刀剑。这些士兵其实都是经过刻苦训练的,但一到战场之上,却总是难以发挥出真正的战力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恪闻言,想了想道:“斗志或者士气?” 胡不归点头道:“斗志我们倒是不缺的,缺的是军心士气或者说血性。为了增加士气血性,军方将帅想了很多办法,而将你的事迹广而传播就是为了增长士兵们的士气军心。只要他们克服了心中惊惧,再加上训练得法,对其战力的提升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因此,将你的事情在军民之中传播,让我人族军民知道,一个十六岁的人族少年竟能面对面的,将狼王狠狠训斥折辱了一番,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张恪点了点头,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心理障碍这种事儿,不是靠身体训练可以破开的,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就如在军中树立“战斗英雄”的形象是同一个路子。又如胡不归之于北军一样,那是榜样的力量。只不过,理解归理解,这“白狐公子”的喝号,怎么听也有点“娘炮”啊,不知道能不能换一个呀? 第33章 战报 京城,朝堂。 十日前,北方突然传来战报:狼族时隔五年,再次入侵人朝,悍然突袭了黑龙城。不过,时隔三天,北军统帅袁焕就发来了战报,北军已经挫败了狼军的侵袭,黑龙城安然无恙。此战来得突然,胜得也快。从开始到结束,竟不过几日时光,从皇帝到群臣,皆是一头雾水:北方,这次究竟是打的什么仗啊?当然,打赢了毕竟是好事。本来,战场捷报都应该通传天下的,但因为此战,还有诸多细节不明,又结束得过快,总让人感觉有些诡异,于是,经朝堂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暂时不发捷报,待得到此战的详细战报后,再行昭告天下。而今日,袁焕的详细报告,终于送达了朝堂。 当被派回京城的传报信使,奉上详细战报后,已经忍耐多日的皇帝便急急打开战报,细细的看了起来。众大臣,望着皇帝的表情,只见他脸上的神色时而惊,时而急,时而怒,时而微笑点头,看到最后,哈哈大笑起来。众大臣一脸懵逼:您这儿到底是看到什么了?怎么这么多戏啊? 皇帝看完,龙颜大悦,往下一瞅,却见那传报信使还在下边跪着呢。得,刚才急着看报告,忘记喊“平身”了。皇帝连忙让他起来,高兴之余,还赏了他十两黄金。信使本来还在为皇帝没叫自己平身而在心里吐槽着,却见皇帝一下赏了这么多,可高兴坏了,心甘情愿的又跪下来磕了几个头,才拿着金元宝退出了乾阳殿。 皇帝看到众大臣都好奇看着他,便笑道:“看来爱卿们都好奇得紧啊。既如此,嗯,汪直,你嗓门大,你来给众爱卿念念这战报吧。” 汪公公笑着躬身接过战报后,气运丹田,朗朗将战报念了出来。这几日,大臣们都焦急等待着北方的消息,因此今日朝会,来的大臣倒是挺多的,几乎没有什么人请假。大殿内怕是得有一两百人,挤站得满满当当的。还好,汪直乃是宗师境,以气驭声,能够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晰明白,声音甚至能远远传至殿外。 汪直慢慢的念着战报上的内容:“本月初九,狼族遣狼兵数千,秘密跨过阴山山脉…………。”大臣们一边听着,不时低声议论交谈几句,有些曾在北方任职过的,熟悉那里山川地理的,还帮着其他同僚大略讲解一番。战报里,对狼兵的悍勇着墨不多,一笔带过,着重点自然是放在了人族的勇猛无畏上。这其中,关于人族宗师胡不归在葫芦口挫败狼军的突袭,也有详细描述。当汪直念道:“有人族少年张恪…………,机智果敢,敏锐发现…………。”汪直念到张恪这个名字时,停顿了下后,才继续念了下去。而大殿内,当周勃突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心里一咯噔:咦,是我听岔了吗?怎么好像听到了敬之的名字?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周勃,立即认真的听起来。战报里略微提了提张恪识破狼军意图,及时报信,建言献策之举。周勃心忖:敬之几个月前,倒是来信说过,他要陪母亲去一趟北方。不过,这个张恪,是敬之吗?听起来,倒像是他会干的事,只是他怎么跑到战场上去的? 正在周勃狐疑不定时,上面,汪直念到:“张恪建言:我军可用“欲擒故纵”之计,引狼军出山,再沿途设伏,令敌军疲于奔命………。” 说到这里时,皇帝突然道:“咦,又是这个张恪,朕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了?” 汪直闻言,立即道:“陛下,老奴倒是知道一个叫张恪的少年人。就是曾经写过《咏鹅》诗的那位神童。不过,他应该在晋州的。与战报上这位张恪,倒是同名同姓,也不知道是否是同一个人?” 皇帝闻言,一拍额头,也想起来了。他向群臣里一望,喊到:“周爱卿,周勃……。”周勃闻声出班,躬身道:“臣在。” “朕记得《咏鹅》张恪,是周卿的弟子吧?与战报中的这位,可是同一个人吗?” 周勃迟疑道:“回陛下,臣也不敢确定。不过,臣的那个弟子,几个月前,倒是予臣来信,言及要往北方一行,但到底是不是他,臣委实不敢断言。”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暂且搁下此事,令汪直继续念战报。念完战报后,下面是一些请功表文。汪直看了看后,笑道:“陛下,这里有袁大人上的请功表文,上面提到这个少年张恪,确是来自晋州。” 皇帝“哦”了一声,接过来一看后,笑道:“看来,此子确是周卿的那位弟子无疑了。嗯,好一个少年英雄啊!周爱卿,你教了个好学生啊!” 周勃连忙躬身谦逊一番。此时,汪直又笑着奉上几张纸:“陛下,您再看看这个。” 皇帝疑惑的接过,却是人族与狼族换俘当日的谈判记录,只是,这有什么好看的?但,细看之后,没想到那个狼王灭世竟然出现在了谈判现场。当看到那灭世竟口出狂言,要灭掉人朝时,皇帝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再看到张恪面对面地说要打断狼王的腿后,皇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个小子,倒是有趣的紧啊。嗯,不过,说的好啊,这个狼崽子太猖狂了,是该狠狠教训一番的。呵呵,汪直啊,你立即,嗯……,算了,周爱卿,你写封信给张恪吧,让他来一趟京城,朕要见见他。” 周勃躬身领命:“臣,遵旨!”朝会结束,周勃回到家中,便立即写起了信。写完一封后,想了想后,又写了一封。因为不确定张恪还在不在黑龙城,又或者已然回了晋州,周勃便干脆写了两封信。叫来管家,命其速速将信送出去。待管家接过信,走后,一直静静地着的王氏此时才道:“夫君,给恪儿写了什么?” 周勃看了看一旁,正竖着耳朵的女儿周薇一眼后,笑道:“是陛下的旨意,要召恪儿来京城,陛下要见他。” 王氏和周薇讶然瞧向他,王氏疑惑的道:“皇帝要召见恪儿?为什么?” 周勃便将今日朝堂上的事儿细细的说了一下。王氏惊声道:“恪儿竟然上了战场,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周薇也是一脸紧张,那是打仗啊,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他怎么敢啊? 周勃安慰道:“此中详情,还待我再去了解一番。不过,你们不必担心,恪儿没事,且还立了功劳,皇帝也是因此下旨要召他来京城的。”王氏母女闻言,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怎么突然间张恪就去了战场,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些日子以来,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第34章 辞 行 黑龙城,中军大营。 张恪来向袁焕辞行,同行的还有江风。来到黑龙城,没想到会意外参与到战事中。这前前后后耽搁快一个月了,也是时候回晋州了。 其实,袁焕倒也动过心思,想要留下张恪在身边做个智囊或者幕僚什么的。只是一来,张恪年纪尚处弱冠;二来,他是周勃的学生,想来他的老师对他的未来必然是有所安排的,轮不到自己来越俎代庖。心中暗自惋惜一番后,袁帅便将自己已为他向朝廷请功之事,说了一下。张恪自是对其感激了一番,稍微将江风的身份介绍了下,再聊了些客套话后,张恪便告辞离开了军营。此来,一是辞行,二来也是将江风介绍给袁焕。有了这个联系,往后也方便江风与其往来。当然,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是不需说透的。 带着江风又去拜访了一下高城主。高城主已经知道他是礼部周侍郎的学生了,还特意提了提周勃,嘱其若是见到周勃,代为问候云云。 出了城主府,与江风挥手道别后,便回到了远来客栈。大丫,哈尼还在收拾行装。想要上前帮忙,两女却不让他插手,张恪眼见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无奈退出房间,走下楼来,想先去往马车上等候她们。下楼后,却见胡不归正坐在大堂一角,自斟自饮着。张恪走过去,坐下,朝着胡不归笑道:“老胡,我要走了。” “那,再喝一杯?” “好啊!” 胡不归为他倒了杯酒。张恪举杯,敬向他后,仰头一饮而尽。胡不归笑着回敬了一杯后,道:“虽然你小子酒量不行,不过老胡就是喜欢你这痛快劲儿,哈哈哈!” 张恪也笑:“呵呵,我现在还小,也才刚开始喝酒,等过几年,我把酒量练上去,你老胡可未必喝得过我。” “呵呵,你就吹吧,不是老胡瞧不起你,论酒量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赢我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呵呵,老胡啊,送你一句话:莫欺少年穷。” “哦,那你可得好好练了,老胡就在这儿等着你。” “好。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我必会再来的!” “嗯。哈哈哈,痛快。” 再次为杯子注满酒后,两人互敬后,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张恪站起来,向其深施一礼后,返身而去。 客栈门口,张恪上了马车,抱起小白狐,直接坐在了车厢外面。已经一切就绪的大丫一抖缰绳,马车缓缓起行。沿着城中大道,马车向着南城门而去。张恪抱着小白狐,观看着周边景物。路上行人,看到他们的马车及抱着倾城的张恪,倒是也有认出他们的,偶尔便会听见道旁传来“白狐公子”的轻轻议论声。其实,他们倒不见得认识张恪,但倾城实在是太吸引眼球了,毕竟“白狐公子”的喝号就是因为倾城而来的。因此见到抱着小白狐的张恪,也就自然而然的认出他来。如此也可见,人朝官方在炒作宣传上,倒也是有点东西的。 途经凤鸣阁时,二楼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尺玉姑娘,盛妆打扮,看到他后,向着他盈盈一礼。说起来,人家还特意邀请过他,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他给拒绝了,心里面不免感到一丝抱歉。彼此之间,不过萍水相逢,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自己今日要走的,还特意在此等着他。张恪放下倾城,向其拱手为礼。萍水相逢在这黑龙城,却尽是他乡之客,彼此之间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吧。 出了南城门,马车再走了半个多时辰,行经一处山林时,怀中的倾城忽然跳了起来,毛发直竖,眼睛盯着前方,嘴巴里“吱吱吱”直叫。大丫见状,赶紧勒停马儿。张恪从座位上站起来,远眺前方。远处的山林前隐约可见一道身影。大丫目力更强,神色凝重道出一个名字:月鬼。那个狼王身边的宗师级高手。张恪果断道:“调头,回去。” 大丫一拉缰绳,马车绕了一圈,转头回奔。此时,一道瘆人的声音响起:“白狐公子请留步,我在此等候多日了,我家大王邀你前往北境一行。” 大丫用力一抽马鞭,催促马儿快跑。张恪回头望去,那个月鬼已经极速追来,身后风沙扬起,声势骇人。张恪见状,心知跑不掉的,便对倾城道:“回去,找老胡来帮忙。”将白狐抛下马车后,对大丫喊道:“往右拐,引开他。”大丫依言一拉马儿,转向右边。倾城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来后,奋力朝着城门方向跑回去。 马车跑了一阵后,见月鬼并没有去追击倾城,还是一直朝着马车追来。大丫放下心来,便将马车再次调整了下方下,尽可能向黑龙城靠近。然而,眼看着月鬼越追越近了,大丫干脆地将缰绳抛给张恪,只说了句:“我去拦他一下。”便一跃而起,跳到地上,挡在了马车后头。张恪来不及阻止她,接过缰绳后,想也没想,就直接将马车勒停了。听见身后传来马车骤停的声音,大丫不由得焦急的喊道:“公子,你快走啊。走啊!” 张恪回头进入车厢,拿起弩弓,这是当初他去谈判时,袁焕送给他防身用的。不过谈判后,张恪没有还回去,而袁焕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竟也没有往回要。张恪朝哈尼一笑:“待在车上,别出来。”哈尼咬着唇,点了点头。张恪返身下了车,想了想后,又从地上抓了把沙子。 大丫回头,见他竟然下了车,不由得又是焦急气恼,又是感动温馨。眼见已经这样了,大丫神色坚定起来,看了眼张恪后,又回身望着正挟着风雷之势而来的月鬼,心中决然道:今天拼了这条命,也要拦住此人。 月鬼止住身形,望着大丫,在她身后不远处,张恪此时正一步一步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月鬼讶然道:“咦,怎么不跑了?” 张恪行至大丫身边站定,笑着道:“跑什么呀?跑太久了,也要休息一下嘛。” 月鬼瞧着他,点头赞许道:“张公子果然气度不凡,非俗人可比。真不愧是我们大王一心想要邀请过去北境的人物。” “哦,你们大王这么想要我去北境啊。说实话,我也挺想去北境旅游一下,见识见识狼族的风光景致的。不过最近确实是没有什么时间,要不然,还是改天再去吧?” “呵呵,这可不行,我们大王可急等着见你了,公子还是现在就随我走一趟吧。” “可是,我真的有事要做,去不了啊!” “哼哼,这就由不得你了。” 说完,月鬼不再跟他扯皮,向两人直扑过来。 第35章 战月鬼 见月鬼扑来,大丫立即迎了上去,毫无花巧的一掌,直朝月鬼拍去。月鬼冷冷一笑,也是抬手一掌迎上。“砰”的一声后,大丫朝后飞退,几步之后站定,月鬼一见,不由得讶然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已成就先天境了。可惜啊,可惜。” 张恪在一旁趁机道:“可惜的话,就不要打了,大家坐下来,聊聊天好了。” 月鬼不理张恪的聒噪,再度欺身而上。拳风激扬,飞沙走石,掌影翻飞,铺天盖地,竟是没有丝毫的留手。大丫尽管全力以赴的战斗,但毕竟差了两个境界,交手十多招后,便渐渐的处于下风,不断后退。二十多招后,月鬼一掌劈在了大丫左肩处,将其打飞。落地后,大丫一口鲜血喷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整个过程也就几分钟而已。 月鬼负起双手,看着大丫,语带欣赏道:“以你的年纪,能有如此修为,殊为不易。此次,我便不取你性命了。” 转过头来,看着张恪悠悠道:“张公子,随我走吧。” 张恪还想着尽量再拖延些时间,便道:“你是人族,为何要帮狼族对付自己人?” 月鬼摇头道:“自己人?呵呵,我那一家子人,就是被自己人杀光的。行了,不要想着拖延时间了,没有人能救得了你的。你乖乖的跟我走,我便放过这两个女娃娃。” 张恪摇了摇头,假装无可奈何的朝他走了两步后,忽然抬起右手,口中大喊一声:“看箭。” 当日谈判时,月鬼是见过他突施冷箭的,闻声,想也没想,便飞身而退。 月鬼站定之后,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小子根本没有射出箭来。见自己竟然被耍了,堂堂宗师,不要面子的吗?月鬼恼怒之下,纵身飞扑向张恪。 哪知道,这小子又是一抬手,随即一团黄雾罩向自己,不知道这黄雾到底是什么,月鬼无奈强行止住前扑之势,翻身后退。 再次站定后,望向对方,却见在两人之间,一泼黄沙从空中飘落,一阵风来,又将其吹到了自己脚下。月鬼盯着脚下的黄沙,“桀桀桀”,竟是气极而笑。这个讨人厌的小子又耍了他一次。盛怒之下,月鬼已经决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了。 再一次的扑向张恪,张恪却又是抬起手来,一声大叫:“看箭。" 然而果然并没有箭矢射出,月鬼冷冷一笑,再次加速。眼看着就要擒下这小子时,却见对方又抬起了手。只是此次,他的手中却是真的举着一把弩弓,上面的箭簇,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大意了啊!“噗”的一声闷响后,月鬼再次飞退,只是这一次,他的左肩被箭矢射中了。 张恪一箭射出后,连忙又在弩上装了一支箭,奋尽全力上好弦后,再次指向对方。 月鬼盯着自己的左肩好一会儿后,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张恪盯着对方,有些纳闷:这家伙,笑什么了? 月鬼收住笑声,咬牙切齿的道:“几十年了,我都忘了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好小子,你可……真行啊!呵呵,呵呵!” 已经出离愤怒的月鬼,也不去管肩上插着的箭了,再一次扑向了张恪。张恪举弓要射,然而月鬼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竟一时无法锁定,然而对方已经欺到身前了,无奈之下,张恪勉强朝着他的身影射出了那支箭。自然,那支箭,射空了。张恪撇了撇嘴,心道:可惜没有机关枪啊! 正在张恪引颈待戮时,一阵破空声传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呼啸着砸向了月鬼。猝不及防下,月鬼无奈的再度抽身而退,站定后,望向张恪身后。张恪回身一望,胡不归已飞身而至,顿时放下心来。胡不归来到张恪身旁,急问道:“你没事吧?” 张恪粲然一笑,道:“我没事,老胡你来得太及时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大丫受伤了,我去看看她。” 胡不归也是一笑,点头道:“好。”转过身来,看向月鬼,见到他左肩上的箭矢后,不由奇道:“咦,你受伤了?谁弄的?” 这个老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月鬼嘴角一抽,不打算说什么。身为一个宗师,今天却让那个一点武艺都没有的臭小子给莫名其妙地弄伤了,这事儿属实是不适合跟另一个宗师聊。也不是说有多么丢人,但委实是有些难以启齿。想到这儿,又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小子一眼,真的是……,好不甘心啊!啊啊啊啊啊! 哪知道,胡不归见他瞪着张恪,不由得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被张恪弄伤的?可是,他怎么办到的?” 已经处在暴狂边缘的月鬼闻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吼一声:“欺人太甚”,便朝着胡不归不要命地猛攻过去。 胡不归不知对方为何如此生气,但也只能上前应战。狂怒之下的月鬼,招招搏命,胡不归也是以勇猛着称的,但面对不要命般的月鬼,竟是被攻得险象环生。两个宗师级高手,以命相搏,拳风过处,沙土飞卷,遮天蔽日。没一会儿,双方便互换了百来招,彼此之间也都挂了彩。再互踹了对方一脚后,两人同时后退,瞪着对方,嘴里喘着粗气。 经过了这一番生死相搏,极度渲泄后,月鬼倒反而冷静了下来:有胡不归在,看来今次是带不走那个臭小子了。想到这里毕竟是在人族境内,再拖下去,万一对方再有援手,到时自己就走不了了。想到这儿,月鬼直接转身离开。胡不归见他离去,倒也不去追击。大家都是宗师,想要干掉对方,委实没有什么绝对的把握。而且自己还要护着张恪他们,不能逼迫太过,否则月鬼拼命之下,难保己方会有人遇险。转身望向张恪,见他已经将大丫扶上了马车,便走过去问道:“大丫没事吧?” 大丫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只是挨了对方一掌,休息几天就好了。”随后,哈尼将大丫扶进车厢里。 胡不归随即跳上马车,拉过缰绳驱动马儿往城门而去。重新回到黑龙城后,他们并没有再去远来客栈。胡不归将他们直接带回了自己在城东的居所。途中,小白狐倾城找了过来,张恪将她抱起,激动的亲了她一口:这一次真的多亏了她啊!倾城突然被亲了,竟害羞的将自己的小脑袋藏进了狐尾中,久久不肯再冒出头来。 翌日,从军中传来消息:昨日,胡不归将月鬼潜到黑龙城外,伏击张恪的事情通报给了袁焕。袁焕大怒,立即传讯边境,令他们严加盘查,势要堵住月鬼,不让他回去北境。然而,尽管月鬼受伤了,但以他宗师级的身手,除非胡不归亲至,又有何人有能力留下他呢。虽然,他的行踪几次被发现,但最终还是让其逃了回去。 张恪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倒也没有太过意外。宗师级的高手,这个世间屈指可数,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被抓到的。 再休养了几日后,大丫的伤势渐愈,在与胡不归简单话别后,张恪等重新踏上了归途。这一次,倒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马车一路往南,朝晋州而去。不过,在张恪一行离开两日后,周勃写给张恪的信也抵达了黑龙城,可惜终究晚了一步,张恪没能收到。 第1章 召见 一个月后,晋州。 张恪一行,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回到了晋州。小族长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如今终于回来了,族人们自是兴奋不已。 不久前,朝廷已经将北方的捷报昭告了天下。一众张氏族人方知,原来他们的小族长竟然在北方做下了那等大事。白狐公子面对面直斥狼王灭世的事迹,也已然在晋州城内传开,张家人自是与有荣焉。随后,皇帝的嘉奖,也送到了张府。 由于此次张恪是在战场上立的功,因此本应以军功论赏。可他本身又非军人,此次参与进北方战事,也是偶然。因此兵部武选司在叙功核查时,便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对张恪论功行赏。张恪既不是军中之人,也没有功名在身,只是个白丁,偶然参与到战事中,并出了些主意,唯一的一次动手是用弩箭射伤了狼王的护卫。至于他当面直斥狼王的事,固然被人称道,但这个倒是不能叙功的,毕竟不能因为你在战场上骂骂对手就论功行赏吧?因此到底要给他定什么功勋,兵部之中,众人说法不一,争执了许久都难以统一意见。无奈之下,兵部武选司郎中只得入宫请示皇帝。皇帝一番思索后,便乾纲独断,决定授予张恪一个“扬威少将军”的虚衔,品级定为六品,并赏金百两。 虽然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勋职,但毕竟也是有品阶的武勋官了,又是皇帝特旨嘉奖的,老张家这回可是在这晋州城里大大的露脸了。虽说圣旨下到张府时,小族长还没有回来,不过在三叔公的主持下,张府还是为了迎接圣旨,着意操办热闹了一番,连摆了三天流水席,用以招待亲朋邻舍。这期间,就连新任城主杨修杨大人,晋州城守将刘耀宗刘将军也亲来道贺,让张氏族人又狠狠地骄傲了一把。三叔公更是老怀大慰,带着全体族人将皇帝的圣旨郑而重之地请入张氏宗祠供奉,还重金请了个饱学之士写了篇告祖文,祭告给了张家的列祖列宗。 而今,张恪回到家中,虽然一身疲惫,却还是第一时间就去沐浴更衣。而后,便被叫进祠堂中,向祖宗们焚香祷告了一番。三叔公见他脸色不好,知他一路辛苦,虽然有许多话要说,但还是让张恪在祭拜完祖宗后,便回房休息去了。而今,家族的未来能否兴旺,大部分都寄托在张恪身上,自然要慎重对待。 翌日,三叔公亲来张恪的小院,同行的还有张远,管家张叔和另外两位族老。张恪随即,将他北境之行大略向他们通报了一下。众人这才得知,族长张澜如今竟是身在北境,但因身体虚弱,暂时还无法回归家族。而柳氏和新月也暂且留在了北境,对其进行照顾。三叔公等不免对张澜的情况有所担忧,张恪遂一再向他们保证,父母亲虽身在北境,但人身安全方面却很有保障,请他们不用过于担心。 而后,张远将这一段时间,家族中的生意等情况,向张恪作了汇报。如今张家已经交出了矾石矿山的控制权,只从矿上按年领其两成分红,但这里已经有好几万两银子了,而且是什么都不用做的长期收益。而新任晋州城主杨修,刚一到任,张家就将矿山这么份大礼送到他手上,也令其对张家感怀于心。虽然这事儿已经在朝堂上定下了,但要知道,前一任的城主,曾经也是要来收矿山控制权的,结果碰了个硬钉子,最终落得个丢官去职的下场。却说,这位杨大人也不知其与张家到底有什么样的宿世缘份,两次官位升迁,皆与张家脱不开关系,如今到任晋州,这政绩眼看着也将会极为出彩,因此也不得不令其对张家另眼相看。因而如今,双方的关系可谓如胶似漆,如鱼得水。 张恪静静地听完汇报后,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倒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随后,张恪将一些契约书拿了出来。这是他与风清扬拟定好的,张家将会与虎族建立贸易的种种物品清单及相关条款。另外,张恪如今已经成为了北方黑龙城震远镖局的股东,每年张恪将从中拿到一成干股,这部分的收入虽然不固定,但想来万八千两的银子应该会有的。不过,比之更重要的是,张家将借着震远镖局,在北方有了一个可靠的,现成的,稳定的据点与伙伴,这将为张家与虎族的贸易往来提供极大的便利。 三叔公等,在一一的看过这些文书后,心中欢喜不已。虽然还不知道,小族长一力推动的这些,会给家族带进来多少财富,但这些年来,张恪已经多次证明了他的眼光和布局的能力,大家对他自然是充满信心的。 诸事谈妥后,三叔公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那是周勃写给张恪的,是随圣旨于半个月前一起送到的。昨日,三叔公见他疲惫不堪,便没有拿出来给他。张恪接过,展开信,看了起来。 三叔公在他看完信后,问道:“周大人说了什么?” 张恪放下信,道:“老师让我尽快去一趟京城,皇帝要召见我。” 众人一听,脸上纷纷露出喜色。三叔公高兴道:“哈哈哈,好,好,好啊!恪儿好本事啊,皇帝要召见你,这不仅是你,更是我晋州张氏一族的荣耀啊。”依众人想来,皇帝都已经赏赐了张恪,却还要亲自召见他,那必然是要给张恪实职了,虽然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官,但也足以让大家兴奋期待了。 张恪思索了一番后,道:“这封信已经寄来这么多天了,我不可再过多耽搁了,须早日起程,前往京城。” 三叔公点了点头,道:“嗯,这自然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恪儿,你只管去吧,家里的事情,我们会盯着的,你不用担心。至于与虎族的贸易,就让张远准备一番,过几日就带人去北方,落实一下具体的事宜。” 张远起身拱手称是。张恪对张远自然是放心的,交待了些细节后,又去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江风,一封给风清扬,让张远带去。见诸事已定,张恪随即叫来大丫和哈尼,让她们准备行装,尽快往去京城。依他想来,此次去往京城,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老师周勃之前也话里话外的提过让他去京城,那里有更大的舞台。而他自己在经历过北境之行后,再待在这小小的晋州城里,也委实难以满足他的雄心了。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上,他还是想做些事的。 京城,向称“首善之地”,也不知道,会在那里遇到什么。但一想到,很快就能再见到老师,师娘还有薇儿,张恪便心下欢喜:人生最美是重逢嘛! 第2章 赴京 晋州,城外码头。 刚回晋州才三天的张恪,便要再次踏上旅途,准备应召前往京城。此前,去往北境时,一路上都是乘坐的马车。但张恪委实是坐马车坐得有些怕了,于是,今趟便改为坐客船了。同行的还有大丫,哈尼和小白狐倾城。在码头与三叔公他们依依惜别后,船只启航,顺着晋河向东而去。 这是张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坐船,而大丫和哈尼一直都在北境长大,也没有机会坐过船。不过,幸好三个人上船后倒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反倒是小白狐倾城,上船不久后,便显得躁动不安,接着就开始大喘气,流口水,甚至全身发抖,呕吐。大丫姐妹都不懂小白狐为什么会这样,但张恪知道倾城应该是晕船了。跟两女解释了一下,让她们不用过于担心,再吩咐她们去烧一些温水,时不时的喂一下,然后就只能等她慢慢的适应过来了。好在,过了半天,倾城的状况就好了许多,不再发抖,呕吐,只是也没有什么精神。张恪见状,只能将恹恹不振的倾城一直抱在怀里,轻轻爱抚着她。此去京城,顺利的话要在船上待三四天,不顺的话,可能要五六天。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扛不扛得住。 两日后,船只进入大运河,这也标志着此次航程已经过半。而倾城在船上待了两天后,也已经逐渐适应了过来。尤其船只进入大运河后,水流更为的平缓,已经不再晕船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水的缘故,一直赖在张恪身上,就是不肯下来,让人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粘人。 在运河上行了半日。眼见着外面阳光明媚,微风清扬,张恪便抱着小白狐来到船头,一边晒晒太阳,一边欣赏着运河两岸的景色。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水质清透,气温渐升,草木日渐葱郁,阳光下,一派欣欣向荣。经历过北方战事的血腥后,再见到这湖光山色,水波粼粼,直令人感觉心旷神怡,陶然忘机。不仅张恪沉浸在这宁沁美好中,就是倾城也在这悠悠荡荡中,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尽显悠然安逸。 正在一人一狐惬意地享受着这一难得的悠闲时。忽然,运河远处一艘楼船向着他们的方向笔直急冲而来。那艘楼船甲板之上,盖有三层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目测之下,不含桅杆的话,或达百尺之高。行于运河之上,望之犹如河中巨兽,俯冲而来。而张恪他们所乘坐的不过是一普通客舟,高不过二丈余,与之相形见绌。运河宽窄不一,船东眼见那楼船逼近,唯恐避之不及,万一与对方碰撞上了,自家的小船不仅会有倾覆之险,而且能乘坐这等楼船出行的,皆是非富即贵之人,自家如何惹得起。于是船东赶紧命舵手改变方向,主动地靠往岸边闪避,好让对方先行通过。 那楼船顺流往南而去,速度颇快。在与张恪他们所乘的客舟擦身而过时,张恪抬头望向楼船,却见船楼上正有人推开窗户向他们看来。张恪下意识看过去,却是个妍姿艳质的少女,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后,便一脸急切地回过身去。不一会儿,楼船上五六个窗户便陆陆续续的被打开了来。上面十多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毫无顾忌地盯着他们或者更具体的说,是盯着倾城,嘴巴里"叽叽喳喳"不停的说着什么,还不时对着倾城指指点点。 张恪见状,眉头一皱,甚是不喜,毕竟没有人喜欢被别人这么盯着,指着。好在那楼船也很快的就从他们身边驶过。船东见那大船过去了,便又重新吩咐篙工撑篙起行。张恪望着远去的大船,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行至傍晚,船只便在运河边的一处码头暂时靠岸。岸上是一座名为新安县的小县城,众人准备在此歇息一晚,同时补充一些淡水米面果蔬等物资。 船上的其他人,大都夜宿船上。而张恪为了让大丫和哈尼两个女孩子能够更好更方便的沐浴休整一番,便和船东打了个招呼,准备带着她们进城寻一家客栈,在里面住上一晚,明早再上船去。 进了新安县城后,张恪特意去寻了一家看着还不错的客栈住下。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晚上,几个人吃过饭后,便也没有出门去,直接各回各房,休息去了。 却说,另一边,码头之上。一艘楼船正缓缓地靠岸。张恪他们所乘坐的那艘船的船东老赵,一脸讶异地看着这艘大船:咦,他们不是往南顺流而下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出现在这儿呢?上赶着调头,逆流而上,所为何来啊?只是人家显然是有来头的,老赵心说: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那还是装什么都没看见吧,出门在外的,不要太好奇了。可是,没想到的是,他不去招惹人家,人家却来找上他了。 那大船靠岸不久,便有几个年轻男子下了楼船,寻上老赵的船来,点名要见船东。老赵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儿?白天咱不是还给人家的船,主动让开路来着,这帮人却又来寻自己作甚?战战兢兢出来,强装笑脸相迎,细声细语询问之后,才知对方不是来找他麻烦的,而是来找一个抱着一头白狐的年轻公子的。老赵一听,心下疑惑:这帮人,大晚上的调转船头,逆流而上,原来是来找张公子的啊!不过,张公子虽然只是自己的船客,但老赵对张恪他们几个小年轻印象挺好的。眼见这帮人不像是抱着善意而来的,倒像是来找茬的,老赵便灵机一动,谎称那位公子,已于午间下船登岸了。那几个人却是不信,硬是在船上搜寻了一番,但自然是一无所获的。 老赵心下忐忑,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搜船。直到对方搜索无果,下船离开,眼见着那艘灯火辉煌的楼船不一会儿又重新启航南下了,才狠狠松了口气。经此一吓,倒是令这老汉无端出了身冷汗。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张恪等人却在客栈中美美的睡着。小白狐哈欠了一下,朝张恪身边又挤了挤:嗯,还是在地上,睡得踏实,舒坦啊! 第3章 途 中 轶 事 却说,另一头,楼船之上。当无功而返的几个年轻男子上船后,楼船上十多个年轻男女便立刻围了上去。那几个男子摊了摊手,道:"那个人,已经中途下船上岸了。" 那些人闻言纷纷惋惜不已:"太可惜了"; "那小白狐好可爱啊,可惜见不到了"; "早知道,就应该早些调头追上来的"; 吵嚷了一会儿后,众人纷纷看向其中的一个女孩,就是她最先看见倾城和张恪的。女孩笑了笑,道:"见不到就算了,我也是见那白狐太过惹人爱,便一时任性调头追来。没想到,终究还是无缘再见,反倒连累诸位陪着我白跑了一趟!" "芯姐姐,如何这般说了,跟我们怎么还客气起来了。" "是啊,唐小姐,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言重了。" "就是啊,反正咱们就是出来玩儿的,本来就是要跑来跑去的嘛!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有什么关系?" 一众年轻人纷纷安慰起这女孩,显见这女孩在众人中有着极好的人缘。女孩见状,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气氛又复热烈时,忽有一女孩道:"可惜,这次来玩,周薇死活都不愿意跟我们出来,气死了。" "哦,这是为何?咱们这一趟,是去拜访李大家的。周薇不是一向都很崇拜李先生的吗?为何此次竟不愿与我等同行前往?" "具体的我也不知,不过好像听说她要在家等一个人,那人最近会赴京,她怕错过了。" "哦?等人?是什么人啊?竟能让周薇如此的看重?" "这个事儿嘛,我倒是知道一点儿。听说这人乃是周侍郎的学生,与周薇自小乃是青梅竹马之交。" "哦!竟有此事,不过,周侍郎一家回京还不到一年。之前他们一家好像一直都在哪个小城里,一直待了好些年吧?" "这个我知道,是一个叫晋州的小城。想来他们就是在那儿结下的交情。" 被众人称做唐小姐的女孩,闻言惊声道:"莫非,是那个张敬之要上京了?" 其他人闻声看向她,纷纷奇怪道:"唐小姐,你认识那人?" 唐小姐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薇儿妹妹提起过。"说到这儿,又看向众人笑道:"其实,大家虽然都不认识这人,但他有首诗,想必大家都是听过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好奇心下,纷纷询问。唐小姐倒也不卖关子,道:"这位张敬之,张公子十一岁时,写了一首诗,诗名叫做《咏鹅》!" "啊?" "哦,原来是《咏鹅》诗啊!这倒确实是听过的。据说连皇帝陛下都夸过这诗呢。" "嗯,没想到,这诗是周薇的朋友写的。难怪她宁可在家等他上京,也不和我们出来了。" 唐小姐边听着他们的议论,边想着她曾经在周薇家中见过的一首词。那是首让人一见便有惊艳之感的好词。见到那首词后,她便忍不住向周薇打听了一下那首词究竟是何人所作。而后,她便记住了那个名字:张恪——张敬之。 唐小姐想着那词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嗯,能写出这词的张敬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忽然间,有些想要回京去看看呢……! ***** 话分两头。 且说次日一早,张恪等人上得船来。船东老赵,一见面便向他们说起昨晚的事来。张恪听完,略感疑惑,他确定自己是不认识那些人的。至于对方为何要特意调头来找他,他委实也是一头雾水。想了想,终究不得其解,也只好摇了摇头,将这疑惑抛在一边。不过,虽然此事来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但张恪还是真诚的向老赵表示了感谢。随后,船只再次起航,驶向京城。此后,一路顺遂。两日之后,正在船舱休息的张恪被告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京城城南的码头了。张恪抱着倾城来到船头,望着前方。视线可及之处,已可见巍峨的城墙耸立天边。随着船只不断地靠近,那跨越千年时光的古老城墙也在眼前,不断的放大。一种被历史洪流淹没的窒息感袭上张恪的心头。虽然他的灵魂来自于另一个时空,但这两个时空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她们都拥有着悠长厚重的文明和历史。对于张恪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产生归属感,从前世到今生,他发现,对这一切,他依旧难以自拔的对其迷醉。一旁,大丫和哈尼走到了他身后,望着那古老伟岸的城墙,哈尼感叹道:"这就是京城啊!"张恪默默的点着头:这,就是京城! ***** 京城,城南码头。 已是夕阳西下时。十五岁的周通坐在码头边的茶肆里,喝完了壶中的茶水,从钱袋里随意抓了一把铜钱放于桌上,准备回家。自半个多月前,受堂妹的委托,来此接人后,他已风雨无阻的在这茶肆里整整喝了十七天茶。看来,今天又没能等到啊!周通摇了摇头,正欲起身,却见码头上,一些人不知为何正争着朝停泊区跑去,而且人越来越多。好奇之下,周通便也不急着离开,站在茶肆里注目观看着。 不一会,只见那些人又从栈桥上一路拥挤而回。待走得近了,周通便看见了,被一群人围着的张恪三人以及引起码头上的人围观追捧的小白狐。周通撇了撇嘴,不就是一头白狐吗?至于吗?怎么说也是京城,首善之地,平日里,千国万族,往来于此,怎么还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正暗自吐槽时,那些人围着白狐走过了茶肆。 周通先细看了眼白狐,倒是一愣:咦,好漂亮的一头小白狐,让人一见,便忍不住的想要上手撸一把,呵呵,难怪引得这么多人围观堵截。再看向抱着白狐的那人,嗯,是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公子…………,咦,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糟了! 火急火燎的周通赶紧从上面下来,沿着栈桥向那帮人身后追去。只是围追白狐的人太多了,栈桥又狭窄,周通一时竟抢不到前面去。直追了一炷香后,其实也没有走多远,在离开了码头区后,周通才赶到了那人身后。气喘吁吁的周通,见那人正要离开,赶紧举手喊道:"等,等一下,喂……。" 张恪闻声转过身来,看着周通。和大丫哈尼互视一眼后,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对方。周通缓口气来,咳嗽一声后,作揖道:"敢问阁下,可是张恪张公子?" 张恪回礼奇道:"这位兄台,如何识得在下的?" 周通闻言松了一口气,呼,幸好没弄错,半个月了,总算接到人了,回去后,也能跟堂妹交待了。不过,还别说,堂妹画的肖像还真的传神。她当时自信满满的说,只要看过画像,他肯定能一眼就认出她的张恪哥哥。当时,他还有些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比他还夺人眼球的小帅哥了?如今一看,嗯……,只能说,堂妹画的那幅画,的确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啊……! 第4章 重逢 却说,张恪与周通一番交流后,彼此之间确定了身份,又重新见礼后,周通笑道:"本来以为,今日又是白走一遭,好在看到码头上那些人把张兄围住了,一时好奇下,我多等了一会儿,不然,就要与张兄错过了。" 张恪拱手致歉道:"连累周兄久等了。之前我们去了北方一趟,几天前才回到晋州的家。回家后,一见到老师的信,便匆匆赶来了。抱歉抱歉!" 周通摆手道:"张兄千万不要这么说。二叔和薇儿之前已和我说过,张兄恐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什么时候会到京,委实难以估计出准确时间。但这事儿,既然小弟已经应下了,自然是要一直等着的。我辈中人,自当言出必践,岂可半途而废?好在,今日见了张兄风采,小弟深感不虚此行啊!哈哈哈!" 张恪闻言,连忙谦逊一番。看着对方心忖道:嗯,不愧是出身世家的子弟,行事作为,言谈举止皆令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薇儿的这个堂兄,虽然年纪尚轻,却已具不凡风度,令人不自觉的心生亲近之感,很不错的年轻人啊!由此可见,老师的本家,确实是家教甚严,家风敦厚,不可小觑啊。 一行人边聊天边往城门口走去,由于有周通在场,进城门时,倒是极为简单顺利。周通将三人的牙牌交给对方登记了一下,说明了他们是周家的客人后,城门官便点头哈腰的恭送他们进去了。 进了城门,周通还立即去雇了辆马车,拉着众人往内城而去。因为两人年龄相仿,一番攀谈后,彼此之间也还投机,张恪与周通便互相通了表字,论了长幼。周通开始直呼张恪"敬之兄",张恪则称周通"明达贤弟"。 彼此关系又近了一分后,张恪问起京城的城市布局。周通便简略的向其介绍了一下:整个京城划分为:皇城,内城,外城。皇城和内城位于京城北面。南面则为外城,其又分为南城,西城,东城三大块。简单来说,南城因为大运河及码头的缘故,此地多聚集贩夫走卒,码头工人,小商小贩等,而一般的百姓也大都在南城聚居。西城最为繁华,那里是各种高端货品的交易场所,也是人朝与异族的交易中心。而东城则为兴文办学,及富商巨贾云集之地。简而言之,这京城之内可用八个字来大致区分其功能:北尊,南卑,东贵,西富。当然,这也是笼统而言,并非绝对。比如这东贵之贵所指的,更多是因其乃学子聚集之地,文风兴盛,因此有文贵清贵之意,倒不是指其有钱人家多,虽然那也是事实。 马车沿着京城宽阔的朱雀大街,同时也是这座城市的南北中轴线,笔直往北而行。这条大街,长达十里,宽达四十丈,乃是京城最长最宽大的一条街,京城百姓谓之天街。天街道旁,两侧皆植有杨,柳,槐,樱等树木。并挖渠引水,使之通泉流渠,映带左右。张恪坐在马车上,看着这条宽敞雄伟的天街大道,心怀不由大畅。大丫和哈尼也张着嘴不停的左瞧右看:这京城风貌,果然与别处不同啊,难怪人家会说,此乃首善之地。 周通见他们左顾右盼,流连忘返的样子后,作为京城人,心里面自不免感到骄傲和自豪。天街上人流如织,马队,驼队,牛车穿梭来去。时不时的,也能看见异族的身影在这大街上遛达,忘形于这极致的繁华景象。即使作为一个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的人,看着这些,张恪也依然感觉动人心魄,触目惊叹。 马车在宽敞却还是略微拥挤的天街上缓慢行进。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应天门,跨过这座美仑美奂的巨大城楼才能进入内城。要进入内城,无论百姓还是官员都是需要特别通行证的。还好有周通在,张恪等人才得以进入,但马车是进不去了,众人只得拿出行李,步行而入,而此时,天已入黑。而内城,晚上是要实行宵禁的,从戌时开始至次日寅时,没有特殊原因,不得随意走动,众人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再步行一刻钟后,众人抵达周勃的宅邸。据周通所说,这房子是周勃荣升礼部左侍郎后,皇帝赐下的宅第。不过,京城周家大部分人并不住在内城,而是在外城的东城有一座大庄园,名曰"周家大院"。而这里只有周勃一家三口及侍女仆从十几号人居住。其实,住在这内城里的,固然都是非尊即贵,然而,规矩也多,委实不如住在外城自由。只是,也没有办法,毕竟周勃早间还要去上朝,住外城的话,实在是不方便。 在周通带领下,张恪三人直接跨进了大门,直入大堂。府里的下人,见到周通一边行礼,一边好奇的看着张恪三人。请他们在正堂稍坐后,周通便直进后院,去找周勃他们了。丫环们随即奉上茶点,刚喝了两口,只听得细碎的脚步声响,张恪抬头看去,却是一路小跑而来,娇喘细细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周薇。 两人分别将近一年,彼此的思念自是不需多提。刚刚在后院听周通说已将张恪带了回来,周薇想也没想,便跑了出来。然而,这甫一见面,却又羞涩局促起来。张恪见状,倒是笑着站起来,朝她走去,轻语道:"薇儿,我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和笑容,让小姑娘瞬间松弛下来,嫣然一笑道:"嗯,张恪哥哥!" 张恪正欲再说点什么时,脚步声响起,周勃夫妇和周通走了进来。张恪赶紧上前,跪下磕头,周勃赶紧将他扶起,笑吟吟道:"好好好,来了就好。"师娘王氏含笑看着他道:"快一年不见,敬之倒是又长高了不少,就是瘦了点。" 这一年,张恪不断奔波,身高确实长了不少,但却也着实清瘦了许多,也黑了不少。不过,精神气质上倒是显得成熟稳重了,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摆脱稚嫩之气,周勃眼看着这得意弟子如今的状态,倒是颇为满意。张恪又向老师介绍了一下大丫和哈尼,只说这是母亲派在身边照顾他生活的。周勃虽见两女姿妍不俗,不过倒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倒是师娘王氏着意的看了她们好几眼。 随后,周勃命人送上饭菜,众人围在一桌吃了顿晚饭。其间,王氏和周薇自是对小白狐倾城希罕不已,不住的问东问西。倾城虽然一向高冷,但却对薇儿很是亲近,令张恪他们颇为讶异。 饭后,眼见他们一路劳顿,身子疲乏,便由王氏安排在客房住下,有什么话也等明日再来细说。此后,一夜无话。 第5章 逛西城 翌日。 张恪醒来,洗漱一番后,来到膳厅,却见师娘和薇儿已坐在桌边等候。张恪连忙上前见礼。见他四下张望,王氏主动说道:"今日有常朝,你师父一早就去了皇宫。至于你那两个丫头,我让她们一起来此用早膳,但她们就是不愿意,我只好请人将早膳送去她们的房间了。" 张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大丫她们毕竟和师娘她们不熟,想来也是怕一块吃饭,会尴尬吧!薇儿不见小白狐,问道:"倾城呢?" 张恪笑道:"她还赖在床上了,这一路坐船,她晕船得厉害,倒是受了大罪了,我就没吵醒她,让她多睡会吧!" 薇儿听他这样调侃倾城,不由掩嘴一笑。又问起倾城的来历。张恪便一边用着早饭,一将他去北境狐族之事,略略说了一下。三人正叙着话呢,周通寻了过来,对张恪说道:"昨晚听二叔说,皇帝要召见敬之。今日上朝,二叔便会禀告陛下,敬之已到了京城之事。只是,陛下几时会见你,却是难说。二叔让我先带你在京城逛一逛,敬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张恪摇了摇头,周通见状,便道:"那我就代敬之安排一番。这内城没有什么好逛的,等一会儿,咱们就先去外西城逛一圈,那里最是热闹了。"张恪自无不允,任其安排。用完早膳,张恪回屋抱起倾城,再叫上大丫哈尼跟着周通和薇儿上了周府的马车一路出了应天门后,往西城而去。 几个女孩子坐在车厢里,聊着女儿家的话题。在知道大丫乃是先天境高手后,薇儿对其敬佩不已。这个世界,修练武艺的女孩本就不多,能至先天境的更是凤毛麟角。薇儿对大丫的钦佩,发自真心,但这却让大丫颇为不好意思。之前一直都听张恪提起过薇儿,原本还以为像她这种千金小姐,或许不那么好相处的。没想到薇儿如此天真烂漫,待人真诚又友善。三个女孩子加上小白狐倾城,在后面聊得不亦乐乎,关系愈发的亲密。而坐在车厢前的张恪和周通,也兴致勃勃的聊着。 周通昨晚听周勃说起皇帝要召见张恪的事,倒是吃了一惊: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张敬之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能得皇帝陛下亲自召见?经周勃一番解说后,方知原来张恪竟然已经上过战场,而且还和狼王当面对峙过。其实,当初朝廷也曾将此事昭告天下过,只不过,朝廷所发的告示那么多,若非有心人,否则也少有人会上赶着每份都去细看过,所以此事周通确实是不知道的。但听说后,周通便对张恪又多了分敬佩。觉得此人既有诗才,又有勇有谋,确实是个人物,值得结交。对他自然又多了几分热情,不断向其打听当日战场上的事情。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对这种事好奇,倒也是情理之中的。张恪便一边观赏京城景象,一边和其说起战场上的事来。 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西城。西城倒确实热闹非凡,道路交错纵横,商铺鳞次栉比,人流车流穿梭不停,时不时的还会与异族擦身而过。自人族立国,已越千年。与异族的交流互动,已不像一开始时,那样保守。甚至有一些异族因为喜爱人族的文明文化而自愿归附人朝,在此定居生活。而这些异族的生活来源,通常是依附于某个家族的。比如,皇帝家便雇佣了一个狮群,为其保卫皇宫,而且还是有正式官职的,名曰狮卫亲军,授四品武勋,领享皇室俸禄。而一些世家大族也喜欢延请一些异族,成为家族供俸,有一些的确是出于需要,但也有不少只是出于面子。像周家大院,也请了两头豹子为其看家护院。 经周通一番介绍,张恪又对京城多了几分了解!就其个人而言,他并不认同人族施行的与其他族群隔离的政策。既然同生在这个世间,就是命运共同体,就该想办法彼此之间和谐共存,始终这样互相隔绝,终非长久之计。而且越是互不往来,就越是会互生嫌隙。很多矛盾与敌意的产生,大部分并不是因为彼此天生为敌,更多的还是因为互相之间了解不够。为了更好的生存,彼此之间难免会有竞争,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不能彼此合作。行走在这繁华的西城街市上,望着人族与各个异族自然的互动,张恪如是想着:万物有灵,或许人族对于自己文明过于自大了,在对待异族时,过分强调了自己的优越性,这一点是需要反思的。 一路走走看看,快到午饭点了,周通便带着他们走进了一家名叫"百味香"的酒家。因为有女孩子在,周通便向小二要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几个人跟着小二走上楼梯,在中间平台处,张恪抬眼一看墙上,挂着一幅字:白鸟忘饥,任林间云去云来,云来云去。见他看着这幅字,小二介绍道:"这是我们东家请人出的对子,客人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试着对一对,对的好的话,还有奖赏。" 张恪笑道:"哦,贵东家倒是个雅人。这对子对上的人多吗?" "倒是有不少人试着对过,不过东家好像都不是很满意。不过,只要能对上,奖赏肯定都会给一些的。最多的一次,有五十两银子呢!" 张恪点了点头,这家酒楼的东家,倒是懂一些吸引眼球的营销之术的。再看了那对子一眼,便又拾阶而上。进入雅间后,周通点了桌酒菜,小二便退了出去。周通笑道:"敬之,可是有意对一对那对子。这‘百味香’虽然菜品出色,但也是真的贵,若敬之能对上,赚他一笔,咱们这一顿饭钱可就省下呢。呵呵!" 张恪笑道:"倒是有一些想法,可以试一下,能不能入人家的法眼,可就不敢保证了。"雅间里窗户边倒是备着笔墨纸砚,张恪便起身走过去,研了研墨后,提笔写下几个字:青山无语,看世间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周通看着这下联,点了点头,这下联意境不俗,又隐含人生态度,上联鸟儿的自由自在,下联青山的看淡世情,彼此相和,既有承接又有升华,委实是个不错的对对。 不一会儿,小二送上酒菜,周通便将这下联交予他。小二接过来,说会立刻拿去给东家过目,待得了奖赏,便拿来给他们。几个人遂开始吃饭,此略过不提。 第6章 准备面试 却说,百味香小二拿着张恪写的下联,一路小跑着穿过酒楼后院,再越过马路,走入了一座华宅。门匾上写着"杨府",这是百味香的东家杨博为方便照看酒楼生意特意在酒楼边上所置下的豪宅。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杨博平生却酷爱诗文,热衷于组织和参加各种文会,本身才华一般,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学爱好者,还为此自己改字增文。拿过那幅下联仔细看过后,杨博颇为喜爱,这下联固然对得极好,而这一手行书,潇洒不羁,刚柔并济,运笔如水,单是这字儿就足以让人称道了。仔细询问了小二之后,知道是一位在自家酒楼吃饭的年轻公子写的,杨博便迫不及待的出了宅门寻过来,准备与写出此下联的人结识一番。 轻轻敲了敲门后,门开,杨博走进了雅间。只见里头除了三位姑娘外,还有两位年轻男子,皆风采卓然,却不知道那下联是他们当中哪一位写下的。杨博拱手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杨博,忝为这酒楼的业主。不知方才是哪一位高才,对出了那个上联,杨某甚感钦佩,特来拜见!" 张恪闻言,赶紧站起来回礼道:"杨东家过誉了,那下联是小子写下的。小子张恪,这厢有礼了!杨东家,请坐。" 杨博口称叨扰,依言坐下,与周通彼此叙过姓名后,又道:"杨某平生最爱诗文,虽资质浅薄,却极好此道。刚刚得见张公子的下联,不仅对得好,那手字也极具功力,便忍不住要来见见公子,倒是打扰诸位吃饭了,见谅见谅!" 张恪笑着摆摆手,道:"杨东家万勿如此客气。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辈读书,自当承先哲之惠,又须传鼎于后贤,使我文明不息,盛世不朽。杨公醉心文事之举,我等只有敬重之心。今日得见杨公,幸甚至哉!" 杨博闻言,大有遇知音之感,又对张恪那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极为认可喜爱。他一个开酒楼的,虽然经营得有声有色,但其喜好文事之举,也不免会被人指称他乃是附庸风雅。然则今日张恪,一个刚见面的人却用一番话直指他的本心,怎不令其心生知己之乐。心喜之下,更是坚持要与其论交,张恪眼见他非俗人,倒是应允下来。不一会儿,连带周通,三个人便增文兄,敬之贤弟,明达贤弟的叫开了。三个人谈文论章,颇为投契,不一会儿,杨博更是坚决地邀请他们去往酒楼对面自己的宅邸一行。盛意拳拳下,张恪等人便也只好从善如流,跟着去了杨府。到了杨府,几个人一边煮茶,一边天南地北的闲聊。又在杨博的请托下,张恪将那个上联:白鸟忘饥,任林间云去云来,云来云去。也用他的行书书写下来,和他所写的下联:青山无语,看世上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凑成了一对,杨博说准备将其装裱一番,以作收藏。 其间,杨博还提到,过几天,东城荷园有一场夏日诗会,想邀张恪他们同去。张恪刚到京城,倒暂时没有什么事,便答应了下来。双方约好了再见面的时间地点,眼见夕阳西下,要赶在入夜前,回内城去,便告辞而去,杨博自是殷殷相送。 回到周府,周勃也已经回来了。一起吃晚饭后,周勃将张恪独自叫到书房中。周勃先让其详细汇报了下近一年来的种种事由。对老师,张恪自然不作隐瞒,将他去了北境之事包括父亲还健在,以及大丫哈尼的狐族身份等合盘托出,也将其在黑龙城所行之事,一一告之。周勃默默听完,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有些他知道,有些倒是不知其详,总的来说,这个弟子做事,还是让人放心的。 周勃当初离开晋州回京时,曾告诉过张恪,希望他找个时间上京来找他,这里有更大更适合他的舞台。那个时候在周勃心里,就已经对他的未来有了些规划和设想。 周勃没有让张恪像其他的学子那样,去考常科,倒不是担心他考不好,而是认为以他的能力并不适合走那种按部就班,缓步晋升的仕途之路。周勃原本打算请一位有地位的同僚甚或是自己亲自为张恪荐举,让张恪去考特科,谋取功名。没想到,张恪意外参与了一场战事,不仅挣得了一份军功,还有了"扬威少将军"的虚衔,而且皇帝还要亲自召见他。这样子倒是省事了,有了这些后,张恪实际上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官场。若是晋见皇帝顺利的话,有可能便会被授予正式官职。为此周勃将张恪单独叫来,面授机宜,因为皇帝会在后日休沐日在皇宫衘花园内召见他。 周勃把皇帝的个人情况,事无巨细的告诉张恪,让他心里有个底。虽然他对这个弟子信心十足,但毕竟关系到他的前程,不由得愈加的慎之又慎。 与老师聊完后,张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窗户,望着月色,陷入沉思。来到这个世界六年多了,他又将进官场,入朝堂了。不过,此时此刻在心境上与前世时却已大不相同了。上一世,虽然仕途很顺,但坦白说,他更像是为了当官而当官,或者仅仅只是在追求个人事业的成就感,既谈不上为了谁在奋斗,更没有多少情怀可言。而这一世不同,他身上的东西多了很多,有一个家族的几百口人、有亲朋师友,他的荣辱成败不是只与自己相关,而是会牵连很多的人。在这皇权至上的制度里,他既要更谨慎的保护自己,又要努力做出一番成绩,不辜负父母亲人和老师等对自己的殷切期望,如何在这里面找到平衡点,倒是颇费思量。而这第一道关卡,就在后天,去皇宫觐见皇帝。正在心中思绪万千时,倾城跳入他的怀里,盯着他皱起的眉头,"吚呀"作声。张恪看了看她,展颜一笑,怎么却让这个小家伙担心了呢?不就是去面试吗,虽说对方乃是人族至尊,但又不会吃人,认真的对待自然是应该的,但过份担忧倒也不必,抱着平常心即可。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嘛。 第二天,张恪没有外出,而是好好的修整了自个儿的身体发肤,为明天入宫觐见皇帝做着准备。师娘王氏亲自去找人新缝制了一套浅蓝色袍服和靴子,让其试穿后,再修改了一番,明日好穿戴着进宫。这些琐事虽然麻烦,但张恪自然只有极力配合的份儿。待一切准备就绪,一天也就那么过去了。 第7章 面 圣 翌日,皇宫南门,承天门。 在周勃的引领下,张恪平生第一次走进了皇宫。进宫之后,又在内侍引导下,往东而行,去往皇室的御花园——芙蓉苑。 走到芙蓉苑东门,师徒俩便停下来了。到了这儿,必须得有内宫之人的陪侍,方能进入。不一会儿,东门门口处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招呼:"哈哈哈,周大人,杂家这厢有礼了。" 正四处张望的张恪听到这声音,立马转过头看向来人,这人不是汪直还能是谁。他与对方在晋州也有过数面之缘。此人虽是个宫人,但却有宗师的修为,又是皇帝的身边人,倒是不容忽视。张恪赶紧躬身向其施礼。周勃见到他,施礼后讶道:"怎么还劳烦汪公亲自出迎了,我师徒二人如何领受得起!" 汪直笑吟吟道:"周大人言重了,杂家听说了大人今日会带令高足来面圣,因此提早吩咐小子们,二位一到便须立即告知于我。杂家也是好些年不见您的神童学生了,反正今日休沐,没有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了。噢,张公子请起。呵呵,几年不见,已成此佳人,不错不错。周大人的佳徒,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周勃闻言,赶紧谦逊一番。在门口唠了几句闲话,汪直便亲自引着两人进去。在芙蓉苑里,七拐八弯,行至一湖池水处,水中一大片的碧绿荷叶,微风袭过,摇曳多姿,端得是美不胜收。池子边临水而建一个凉亭,上书"临水亭"。此时亭中正有两人,临水观赏着池中的景色。 跟随汪直绕过池子,进入亭中。汪直朝那身着黄袍的男子躬身禀告道:"启禀陛下,周勃周侍郎携弟子张恪前来觐见。" 皇帝闻声,回过头来,扫了一眼周勃后,又细看了张恪几眼,笑道:"哦,这就是朕的‘扬威少将军’啊?嗯,倒是仪表不凡,说起来,朕知道你这个人倒是已经好些年了,却到今日才得一见。"张恪正要大礼参拜,不料皇帝出言阻止道:"不必跪拜了,今日休沐,朕也只着常服,不戴冠,你尽可放松一些,呵呵。" 张恪闻言,改为躬身行礼:"草民张恪参见陛下,谢陛下。"直起身来,看向这位至尊。只见其散落着微湿的头发,发色半黑半白,眼神清利,脸颊略瘦,身材不算高。可能是因其久居上位的缘故,气场无形而迫人。或许是因为在这夏日初临之时,遇到了休沐放假,又是天朗气清,在这亭中吹着微风,观赏着这一湖池水半湖莲的美景,心情极佳的缘故,皇帝的脸上倒是一直笑意浓浓。 皇帝闻言纠正道:"你已是朕钦封的六品‘扬威少将军’,不可再自称草民了。" 张恪闻言,只得再拱手道:"是,未将遵旨。" 皇帝颌首,自顾自在石椅上坐下,接着道:"张恪啊,你在黑龙城所行之事,朕已尽知。你小小年纪,却有勇有谋,直斥外敌,不堕我人族之威,朕很是欣慰。你十岁时,便写下《咏鹅》,十六岁又在战场立下军功,可谓允文允武。是人才,朕自是要破格而用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或者想去的地方了?今日允你放胆直言,朕都会认真考虑的。" 张恪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直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想了想后,坦然道:"未将终究尚处弱冠之年,德行尚薄,不敢窃居重职。然,若陛下有所差遣,未将自然会全力以赴。只是,未将尚无一丝一毫官场经验,唯恐有负陛下所托。"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勃询问道:"周爱卿,你的意思呢?" 周勃拱手行礼道:"小徒年幼,又无任何施政经验。依臣之见,不宜令其甫一登朝堂,就给予他重担,臣恐他经受不起。最好还是给他一个清要之职,让他先学习几年,再看看。" 皇帝抚须点头:"爱卿之言,甚合朕意。这样吧,张恪,你就先进尚书台做一尚书郎,先给朕跑跑腿吧。" 张恪虽不知尚书郎是何官职,干什么的,但既然皇帝说话了,那哪里容得自己拒绝,直接跪下谢恩了。倒是周勃,心下大喜,这尚书郎虽然不是什么有实权的官职,但胜在与皇帝亲近,对张恪而言,这个职务不仅合适恐怕也是眼下最理想的选择了。 皇帝又道:"既然要做朕的尚书郎,这文采书法可不能差了。你自小有神童之名,又有周爱卿在旁指导,想必这些对你而言,不算什么难事。不过呢,为免其他人指摘朕胡乱封官许愿,你还是在这写首诗词,展现一下才华吧。嗯,就以这湖莲为题吧。" 老板要考较一下,张恪只好躬身领命。在汪直的指引下,走到一旁的书案后。原本在那正有一人在写着什么的,见他过来,便急忙朝旁边让了让。刚才进入亭子时,不敢到处乱看,此时抬眼一看那人,却是个仙姿玉容,风华无双的少年郎。可是再细看下,这少年竟是女扮男装的西贝货。不知道这人为何要女扮男装,跟皇帝又是何关系。但张恪不敢多问,更不敢多看。移开目光后,从笔架上另取一笔,在墨砚上滚上墨汁,想了想后,开始书写起来。那女子或许是好奇心使然,就站在书桌旁观看着。只见一首小诗,不一会儿,便已跃然纸上: 初夏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荫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那女子看着张恪这首小诗,又看他书写时,一手行书挥洒自如,笔力见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汪直见他写好,搁笔,便将那纸捧起,转身呈给了皇帝。皇帝接过来看了看,抚须点头:"嗯,倒是首清新雅致的诗,这字也不错,足见你用心下过苦功,好,好。"周勃虽不知张恪写了什么,但听皇帝连说了两个好,便知道张恪已经过关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皇帝随后交待汪直为张恪制作腰牌,官服等等。命张恪于收到后,每隔三天,除遇休沐外,入宫值勤。而后,便令他们退下了,其他的注意事项,自有别人会代为交待。 待人都走后,皇帝拿着那首诗,又看了看,向那女子道:"姝儿,你看这首诗,如何?"女子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皇帝边上,看了那诗一眼后,点了点头。皇帝笑道:"这诗清新雅致,端是不错。而我最喜这句‘小荷才露尖尖角’,这是这小子在自比了。嗯,希望假以时日他能成长为映日荷花吧!" 女子这时,将手中的一张纸递过来给他。皇帝接过来一看,却是一首词:《雨霖铃·寒蝉凄切》。待皇帝看完望过来时,女子便伸手指了指那首诗。皇帝明悟道:"这首词,也是那小子写的?你从何处得来的?"女子不言,回身走到书桌上,写了几个字。皇帝站起来走过去一看,道:"原来是从周勃的女儿那听来的。嗯,这小子倒是文采斐然,难怪有神童之名。"说完,又拿着那首词,欣赏起来。 却说这个女子,乃是皇帝的小女儿,年幼时得了一场怪病,之后便莫名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不过,尽管不会说话,但却因其聪明伶俐,美貌不俗,甚得皇帝的宠爱,时常令其着男装,伴在君侧。又因她是皇后所生,身份尊贵,在其还未及笄时,皇帝便已破例,提前下旨赐封其为——升平公主。不过,民间却只知道皇帝的小女儿,封号是升平公主,却没人晓得这位公主不能说话,也更不可能知道她的闺名——杨静姝。 第8章 尚书郎 另一边,出得皇宫,周勃师徒便直接回了府邸。王氏和薇儿等,正于府中焦急等候,周勃只是简略和她们交待了一下,令她们宽心,便又将张恪单独叫入了书房。虽然张恪的官职已定,但想来还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周勃再细细的指导一番的。 经过老师的一番解说,张恪才知道,所谓的"尚书郎",其实就是皇帝的私人秘书。主要负责草拟皇帝的各种诏令文书,并充当皇帝与各部官员的联络员,若皇帝有所疑问,也有义务适当的向其建言献策。品秩虽然不高,却妥妥的是个机要之职。这个职位人数是不定的,有时三五个,有时其至十几二十个,全凭皇帝的意志决定。虽然也是个正式官职,但却与其他朝廷命官不同。因为它是由皇帝独自任命,并且私下使唤的,不必接受其他官员的领导或监督,只服从皇帝的命令,诚如皇帝所言,是给他跑腿的。但同样是给人跑腿,那也要看是给谁跑的不是?一般而言,尚书郎三年一任,只要能顺利任满一届,自然是前程似锦的。毕竟做过皇帝的近臣,光凭这个就能唬倒一票人的。 周勃倒是不曾做过这个官,但周家世代为官,自然明白许多不为人知的道道。而他自然也对张恪提出了一些忠告。比如:多听,多学,多做,少说;而这个所谓的少说,指的就是要与其他的尚书郎少说话,少接触。除了正常的工作往来外,私底下最好是互不往来。因为他们都是皇帝的身边人,自然就会比别人知晓更多皇帝私底下的情况。可当皇帝的,哪一个会喜欢自己私下的事情,被外面的人知道和议论的?所以,为了让皇帝放心,就要尽量少说话聊天,特别是跟其他的尚书郎,尽管名义上,大家算是同僚。另外,尚书郎每隔一段时间是要入宫夜值的,皇帝有时候夜间也是要理政的,而身处皇宫内院,又是在晚上,还须多多谨慎自身行为,免招无妄之灾等等。 周勃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的向张恪交待着他所知的一切。而张恪也一一牢记,不敢懈怠。有老师在,可以帮他规避许多无端的风险,越过障碍物,而这些宝贵的经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无偿受用的。周勃就像第一天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般,生怕哪出错了,交待个不停。遇到这么个老师,也不知道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张恪是既感动又心疼。 因为官服,腰牌等尚在制作当中,张恪还未能履职。这一日,张恪与杨博的约定如期而至,杨博亲自寻到了周府。而直到此时他也才知道,张恪和周通与当朝礼部侍郎的关系,不免有些惶恐。张恪见状,连忙劝慰道:"我辈只以文论交,与门第何干?增文兄,你我君子之交,何忍令其落入俗套?"杨博闻言,心下释怀,更觉交下良友,心中畅意。三个人坐上马车,出发往东城举行诗会的荷园而去。 举办这场夏日诗会的,乃是一位致仕的老大人,姓李名泽字润卿,一生致力于传道授业,曾长期担任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天下。而荷园与国子监仅一墙之隔,每年初夏时节,荷花将放时,都会在此办一场诗会,至今也已持续十多年了。参加诗会的除了国子监的监生外,也会邀请一些非国子监的士子。虽然说是以诗会友,不是什么比赛更不涉于利。但监生们却还是很自然地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主场,他们毕竟是预备官员,有很多还都是勋贵大员之后,不免眼高于顶。而且诗会中历来都会邀请一些博学鸿儒及身份贵重的人莅临,若能在这些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也能对自己的仕途有所增益。而其他的士子们自然也抱有同样的目的。而且比起监生们,他们要想入朝为官,是需要更多展示自己的机会和舞台的。由此对于参加诗会,为自己扬名,他们倒是更加热衷的。因为这些原因,这个诗会倒是历来都免不了明争暗斗。 此时,荷园中一座茶亭内。由于李泽等宿老名士尚未抵达,诗会还没正式开始,一些早到的士子正一边帮着布置会场,一边闲聊着。而在这些人当中,李泽的孙子李严,显然是他们这帮人中的核心人物。此刻他们正将李严围着,看他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在李严写好,搁下笔后,众人拿过纸张一一传阅,原本热烈嘈杂的茶亭内,不知为何竟慢慢的静谧了下来。而那张纸上,正是当初张恪在黑龙城凤鸣阁所写的那首词——《蝶恋花·春景》。当时,李严正好在黑龙城游学,凑巧见到这首词。后来他们还邀请过张恪参加诗会,但张恪没有去,俩人缘悭一面。 李严在众人看过后,笑问道:"如何?" 这首词清新婉约,意境颇让人回味,虽然下阙中用字多有重复,原本此乃填词时忌讳的手法,但在这首词里,这一点却不显突兀,反而让读者对作词者勾勒出来的墙里墙外的人物和心情,越发的感同身受,如在眼前,委实妙趣横生。 此时,一个年轻学子拿着那张纸,问道:"这位张恪张公子,与《咏鹅》的张恪可是同一个人?" "嗯,我也正想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原来是《咏鹅》的神童啊。想来该是同一个人吧!否则,哪有这般凑巧的。" 李严点头道:"虽然我与他未能谋面,但后来狼族欲意偷袭黑龙城的阴谋,就是被这位张恪公子识破的。据说他当时还上了战场与狼王对峙过。也因此被皇帝陛下钦封为"扬威少将军",这事儿朝廷还发过详细的邸报。依照邸报上面所载的籍贯信息,张恪张敬之确实是来自晋州。而作《咏鹅》诗的,自小便有神童之名的张恪,也是晋州人士,那就只能是同一个人了,否则哪可能一下子就冒出来两个同样才华出众的张恪呢?" "这人竟还上过战场,立下过战功?他年纪也不大吧,竟已被皇帝赐官授勋了,这人……,还真的是让人啧啧称奇啊。" 众人纷纷点头,在场的都是年轻士子,虽然热衷于文事,但毕竟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于扬威疆场之事,也难免会心生向往。想到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人家竟然都已经有过战场经历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机缘使然?还真的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在众人讨论着这些时,荷园中也不断的有人到达,并都先后拜读过那首词。不过这首词写的是春天,倒是跟今日诗会的主题:初夏,荷花,诗,完全不符。但毕竟是首一见就令人惊艳的词作,于是倒也着实收获了不少的赞誉。而此时,对这些毫无所觉的张恪,正堪堪跨进了荷园。 第9章 诗会(上) 张恪和周通在杨博的带领下,走进了荷园。此时,巳时将过,园中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张恪是第一次参加诗会,不住的东张西望。周通和杨博,之前倒是参加过不少此类活动,但一个年纪小,一个才情有限,基本都是来打酱油的。不过,杨博因为舍得花钱,也办过一些诗会,不少学子因此对他个人倒也有几分尊重,毕竟再怎么清高,真要办活动的话,也是需要金主的。因此一路上,倒是有许多人和其打招呼。周通世居京城,虽然年纪还小,虽也认识些人,但总的来说,还是杨博面广。而张恪就纯粹是生面孔了。不过,当偶尔有人出于礼貌问起张恪的姓名来历后,杨周二人为其介绍:此乃张恪张敬之,晋州人氏云云时,対方总会表情管理失控一下,如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倒让三人颇为讶异:这帮人什么意思啊?怎么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呢?直到………… "增文兄,快过来,我这儿新拿到一首词,委实是近年来少有的佳作,让你欣赏一下。" "哦,启明兄,诗会不是要到午时才开始吗?怎么现在就有佳作呢?" "非是今日之作,听说是几个月前所作,今日有人凑巧拿到此处,如今已传遍荷园了。" "哦?能让启明兄如此赞誉有加,那是哪位名士的作品了?" "是一个叫张恪张敬之的写的词。此人几年前,写过一首诗,诗名《咏鹅》,增文兄想必也是听过的。" 周杨二人同时转头,望向张恪。我说,怎么刚刚那些人听他们介绍过张恪的名字后,一个个的都表情奇特了,原来如此啊。接过那位"启明兄"递过来的纸,一同看了起来,俩人倒也好奇不已,也不知道张恪写了什么,让这些人这么推崇。 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启明兄"见张恪面生,主动拱手道:"在下陈亮,京城人,敢问兄台……?" "张恪,晋州人氏。陈兄,久仰!" "呵,久仰久仰。呃,你叫什么?"陈亮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马上又意识到了某种事实,不由得表情恍惚难明。 张恪不得不再次拱手介绍自己:"小弟张恪字敬之,晋州人士,这厢有礼了。" 此时,杨博已经看完了那首词作,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恪一眼后,又朝陈亮点了点头,确认了一下张恪的身份。原本以为这个新交下的朋友,谦逊,博学,雅致,不落俗,是个可交之人。可又忽然之间发现他还可能是个天才,这就有点超出自己的预期了,要不要重新调整彼此的定位了?可是,那又显得刻意和俗气了,岂是交友之道?唉,纠结啊!倒是周通没有太感意外,因为他曾在堂妹周薇那里看到过张恪写的另一首词《雨霖铃·寒蝉凄切》。这两首词,一写春,一写秋,但皆情感充沛,在写景喻情,调动读者情绪思维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毫无疑问皆是上好词作。 张恪看了眼那张纸,他当然不会忘记这是他在黑龙城时为了帮江风出头,写的词。但是这词是怎么传到这里的,是当时有人恰好在现场目睹过,如今将其带来京城了?要知道,相隔不过短短几个月,以现今的通讯手段,即便是以朝廷的资源去传播信息,都是极为低效的,何况是民间自行传播的。到底是什么人,将这词传到这里的?好在,没一会儿,他便得到了答案。 茶亭内,李严正站在自己爷爷李泽身后,小声禀报着什么。从事一辈子教育事业,李泽一向严谨,无论是对自己的学生还是自家孩子。不过,自从致仕之后,最近这些年,倒是比从前开明了许多。以他的年纪还愿意每年出面主持诗会,也是想给年轻人们更多的机会和舞台,展示才华。所以,虽然今天举行的是以夏日荷花为主题的诗会,可李严却拿了一首抒写春天的词作出来,有文不对题,捣乱之嫌。但在看过那首词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身为爱诗词好歌赋之人,见到这等词作,是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分享的。不过,终究诗会才刚开始,为免跑题,还是暂且将之放置一旁,转而主持起本次的荷园诗会。 众学子知道李泽等到来后,纷纷向茶亭的位置走来,向李泽等文章宿老,学界泰斗行礼问安。轮到张恪时,当张恪学着其他学子行礼,自我介绍道:"小子张恪字敬之,拜见李公,赵公…………。"时,茶亭内顿时静了静。不过,因为早有预期,张恪行完礼后,便跟着前面的人向前移动,毕竟后面还有长长的队伍了。站在李泽身后的李严,看到张恪走出茶亭后,便与杨博,周通,陈亮走至一旁聊天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恪本人,看着倒是一表人才,风采照人。只是不知他与杨博他们是何关系?都是京城人,虽然与他们三人不甚熟悉,但认识还是认识的。只是他们的组合也有点奇怪,杨博是酒楼老板,陈亮虽然出身在书香门第但倒也是个生意人,而周通是京城周家的人,妥妥的世家子弟,这帮人怎么凑在一起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情此景颇令人费解啊。 此时,已是日上中天,虽然还只是初夏,但大中午的还是有点热感的。茶亭毕竟不够大,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于是众人,纷纷各自组合,自行在周围寻找聚集地。园中不断有侍女送来各种瓜果酒水点心,若是饿了,尽可自取,不过中午这一顿并不提供主食,更无肉类。要到晚上,才会有一场较为正式的宴席。据说,是怕大家中午吃饱喝足后,容易犯困,影响创作。不过,来参加这种活动的,也没有几个是冲着吃喝来的,尽管荷园诗会的美食也颇有些名头。 随着诗会的开启,进行,陆陆续续的便开始有以夏日荷花为主题的诗作传出。众人彼此传阅,讨论,品评,若有好的作品就会拿给李泽等宿老鉴赏。此次诗会过后,会选取诗会中好的作品,集于一册,号曰《荷园集》,刊印发行,这才是让士子们最为看重的。而诗会进行当中,有不少人或有意或无意地关注着张恪的动向,毕竟是诗会还未开始时,便引起了一番骚动的人。然而直到日渐西沉时,都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传出。众人不免心下不解:既然来了,不管如何,总会尝试写一下的,好不好的,另说。若不想写,难道就只是来蹭饭的?不应该呀!许多人想不通,但毕竟事不关己,摇了摇头后,也便不再理会,将心思重新放到诗会本身上来。 第10章 诗会(下) 日降月升,荷园内开始张灯,晚宴也紧接着开始。受园中建筑格局所限,众人分散而坐,宽敞一点的地方就放大一点儿的桌子,狭窄之地就安排小一点的桌子,但菜品没有什么差别。侍女侍者在不停地往来巡视,为宾客们上菜补酒。若说气氛的话,晚上倒是要比白天好,尤其吃了菜喝了酒后,一些士子们不免更加兴奋,越发的逸兴遄飞,文思豪放。而且虽然东城不宵禁,但那些宿老们精神头可不比年轻人,诗会也即将进入尾声了,还不表现的话,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在周通等人也试着做过诗后,杨博便朝张恪笑道:"敬之,你不写一首吗?" 张恪摇了摇头道:"倒不是不想写,只是前几天才刚写过一首荷花诗,现在委实不知道要写什么。" "哦?几天前刚写过,写了什么?" 张恪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与周通互望一眼后,周通是知道前几天张恪入宫去见皇帝的事的,此等事倒是不便四处宣扬。想到这儿,周通便附耳至杨博耳边,稍稍代张恪解释了一番。杨博听说事涉皇帝,虽然心里面疑惑更生,却也不敢再多打听,心里暗忖:不愧是礼部侍郎身边的人,年纪轻轻的,却已经晋见过天颜,自己这刚交的朋友,委实不是普通的少年郎啊。 不过,张恪不想写,却有人不想让他就此深藏若虚。李严今日也写了首诗,得到了众人的赞扬。对于自己的才华,他是自信的,成长于教育世家,从小他的交际圈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无论见识,眼界,段位他自觉不比任何人差。然而,黑龙城一行,在他诚心邀请下,却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放了鸽子。而偏偏那人还写出了一首公认的绝妙好词,即便是他,也对那首词,心生喜爱。今日来此,没有想到会偶遇到这个人,本以为他会出手,让自己拈一拈他的才华分量。没想到,对方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现。眼见时间无多,再不行动,今天可就要就此过去了,以后也不知道要等到几时才会再有这种机会与其较量一番。想到这些,李严决意放下身段,亲自去邀请对方,让其一展身手。 李严直接走到张恪等人的桌旁。拱手行礼道:"在下李严,幸会张公子。" 周通在旁低声介绍道:"他是李泽的孙子,李严李守心。" 张恪连忙起身回礼:"李兄,久仰久仰。" 李严笑道:"几个月前,我正好在黑龙城游学,偶然得见过张兄所写的《蝶恋花》一词,一时惊为天人。只可惜,当时恰逢狼族袭城,你我竟未能一见,小弟一直为此抱憾。不料,今日竟得以在此与张兄相逢,真人间乐事也。" 张恪心道:原来是你把这首词宣扬出去的。只是人家也没有什么坏心思,甚至此举也算是为他扬名了。张恪连忙谦逊感谢一番。 李严点了点头,进入主题道:"今日高朋满座,共襄盛举。却独缺张兄的力作,岂不遗憾,还请张兄不吝赐下,以觞吾等苦求佳篇而不得之渴。" 对方说得如此的客气,张恪若是拒绝,在这大庭广众下,未免会使对方下不来台。张恪只好收拾心情,道了一声"献丑了",走向一旁的书案,沉思一会儿后,提笔写下一首诗。 赠荷花 世间花叶不相伦, 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 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 翠减红衰愁杀人。 张恪写完,搁笔,向李严拱手道:"我辈以诗会友,既为怡情也为养性,愿以此诗与李兄等共勉。红花绿叶皆是景,人间最美是相逢。" 李严看着这诗,听着这话,原本有些争胜之心的,如今却是淡了下来。虽说自古文人相轻,但其实文无第一,又有什么好争的呢?诚如张恪所言,红花绿叶皆是景,自己终究还是着相了,在心境上比之对方倒是落了下乘了。但他终究是磊落君子,小心地拿起那首诗,朝张恪道:"张兄此诗,以花性喻人性,立意深远,李某佩服。我且先拿去与诸位前辈,高朋欣赏,待会再来与张兄痛饮一番。" 张恪连忙躬身谦逊一番。李严朝其他人点了点头后,返身而去。不一会儿,一个侍童过来唤张恪等人过去茶亭见面。张恪等赶紧随侍童来到茶亭。茶亭内,一番见礼后,几位长者便拿着那首诗品评了一番,也对张恪勉励了几句。这首诗,虽然不到惊才绝艳的水准,但胜在立意。短短几十字,写了荷与叶不同境遇,写了它们相映,共荣,共衰,也倒映了人与人的相处之道。在今次的诗会作品中,也算别具一格之作。张恪自是对那些赞誉,谦逊一番。眼见还有其他士子要进来拜见,张恪等人便告退了。李严随着他们出来,回到桌边几个人便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的聊开了。 期间,李严还聊到了尺玉即将赴京之事,言及等她来后,要约个时间邀请他们与其聚一聚。张恪倒是还对尺玉有些印象,但彼此毕竟接触不多,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却是周通和杨博久闻尺玉大名,对于和其见面颇为期待。眼见夜深了,荷园的诗会,进入尾声,众人渐渐的散去。因为内城宵禁,张恪自然是回不去了,与李杨等人告别后,便只好跟着周通回周家大院休息一晚。 翌日,周通过来客舍,陪着张恪一起吃了早饭。期间,问及张恪,是否与他家长辈见一见。张恪想了想后,便点了点头,让周通去请见一下。毕竟是老师的本家,过门而不问,也是失礼,而且以后总还要往来的,见个面打个招呼,还是有必要的。 京城周家,乃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如今家里地位最高的是周勃的父亲,周太公。据张恪所知,周太公官至礼部尚书,当今皇帝陛下尚是东宫太子时,还做过他的老师,位列太子少师。致仕时,皇帝又加封其太师衔,荣光无限。周勃还有一个哥哥,叫周荣,字子盛,也就是周通的父亲,倒是没入官场,而是负责管理着周家这个庞大家族。张恪原本以为,今天见他的会是周荣,没想到周通到来告知他,周太公要亲自见他,令他颇感意外。 第11章 考校 张恪跟随周通来到一座小院。进门后,却见一个老人家正指挥着几个童子从屋内往院子里搬书,晒书。跟着周通小心翼翼的绕过书海,行至老人身前。周通恭谨的向老人介绍道:"爷爷,这位就是二叔收的弟子,张恪张敬之。" 张恪躬身行礼道:"小子张恪拜见周太师。"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合适,便只好先称呼他的荣衔,以示尊敬。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已是致仕多年,垂垂老矣,就不要再称太师了,你就和通儿一般称呼就好了。" "是,周爷爷。" "嗯。呵呵,其实敬之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写的几首诗词我也都看过。不过,最让老朽欣赏的,还是你在黑龙城做下的事情。这些年来,狼族屡次犯境,觊觎我朝之心,愈加猖獗,一味对其退让,实不可取。你能面对面直斥狼王,这一点,我是认可的。" 张恪躬身谦逊道:"当日也是小子年少轻狂了。只是那狼王,嚣张跋扈,对欲灭我人族之意,毫无掩饰,令人愤慨。我人朝虽是礼仪之邦,但终究不可在敌人面前,失去最起码的血性,否则只会令狼族更加猖狂无忌。正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 周太公赞道:"好一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哈哈哈,子兴收了个好学生啊。通儿,去里屋搬把椅子来,我要与敬之好好聊聊。" 周通连忙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扶着周太公坐下。至于他们俩,在爷爷面前,哪有他们坐的份儿。 周太公坐下后,看着张恪笑道:"敬之的老师,无论为官之道,还是为师之道,都只算中人之资。却没想到,敬之不仅文采出众,而且有勇有谋,智计百出,见解深刻。看来,劣竹还是可以出好笋的嘛!" 张恪和周通互望一眼,不敢吭声:您老人家,可以这么说,但我们可不敢接这茬。俩人也只能干笑不语。 好在,周太公也不再聊这事,转而道:"狼族千年以来,一直便是我人朝大敌。为了防御北方威胁,我朝每年都要花费巨量的银钱和军力。可是,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历朝历代都有人想尽办法想要彻底改变这个局面,然而周而复始,这个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敬之对此,可有良策?" 张恪闻言,愣了一下。本来以为周太公见自己,不过聊聊天气,唠唠家常而已。哪想到,老人家问了这么大的一个题目。您老人家也说,这个问题千年以来,都没有得到解决,我能有什么办法。但老人家既然问了,又不可不答。想了想后,张恪道:"小子倒不敢说有什么良策。但依我看来:国之政,从大的方面讲,可分为内忧和外患。若我族内部始终能励精图治,团结一心,不断进步,即便有外敌环伺,我们又有何惧。至于外患,周爷爷所虑者,狼族也。之前小子在北方游历过。倒是发现了一些事儿,例如:狼族在北境,实实是不得民心的,不仅和虎族等大族不和,其他小族也对其多有不满,这就是可供利用之处;狼族四处侵略他族,大肆兴兵,用兵不重道,不重民,不走正道,就失去了正义性,失道则寡助也;这些因素若能善加利用,将其转化,成为狼族内忧,彼消则我涨。至于具体到战场上,小子上过战场,我以为我人族与狼族相比,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我们擅长制作器械上。我们应当在不断改良,升级对敌兵器上不断下功夫。我人族民间藏龙卧虎,当以政策调动,以利驱动,让能工巧匠发挥才智和奇思妙想,不断制作出更为精良有效的对敌利器,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即便不增加兵力的情况下,也能借助精良的器械,增强普通兵士的战斗力。总结而言:强大自身,固守而立不败之地;上兵代谋,其次伐交,在北境造势,团结其他的族群,孤立狼族,削弱其势,势弱则可攻;伐兵攻之,善用我方优点,制造最好的兵器,则必胜之。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打仗说到底,还是看谁准备的更多更充分,与其担心对方的威胁,不若自己做好准备,无恃敌之不来不攻,而恃己之无所待也。" 张恪所言,虽是泛泛而谈,然而周太公却听得不住点头。其实,人朝在应对北方威胁时,总体策略上还是以防御为主,是被动的,每年为此花费的资金人力颇为巨大。而张恪所言,乃是在立足防守下,也寻求进攻。可进攻不是硬攻,如张恪所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要尽量造势,削弱对方,力求用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好的结果。这是比之前以防守为主的战略思想更进一步的指导思路。然而,这是战略思想的改变,哪怕只是微小的改变,都是不容易做到的。毕竟: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因而,虽然认同张恪所言,然而周太公并不对此说什么,不说他如今只是赋闲在家,就算他还是朝堂部首,想要改变持续了多年的固有国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主要还是为了考校一下周勃的这个学生。如今看来,张恪虽然年纪尚轻,但对边境之事,必然是有过深度思考,而且并非闭门造车,想当然之言,而是结合了他在边境所见所闻,思之所得的,这就很了不起了。 周太公叹了口气,道:"敬之与明达年龄相仿,然而所思所想,比这个臭小子可是强太多了。也不怪,子兴对你如此看重。" 张恪闻言,心忖道:这老人家,又说了句让人接不了的话。只是您就这么当面贬低自家儿孙,来夸赞我,让我很为难啊。但也只好又是干笑不语。至于周通,想必已经习惯了爷爷的说话行事,倒是没有什么表情,想来应该是习惯了。 在了解到,皇帝已经授予张恪"尚书郎"之职后,周太公便也稍稍指点了他几句,勉励了一番。俄则,又想起一事,道:"敬之刚才说,我朝要努力提升制械之术。正好,过几日,我欲往唐家拜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同去啊?" "周爷爷,说的是那个唐家?" "嗯,正是那个唐家。" "对唐家,小子自是心慕已久,若有机会,自然要去拜访一下的。" "呵呵,那好,到时,我让明达去接你。" 张恪点头致谢。人朝制械大家,唐家,确实值得去拜访一下。不知这个能绵延千年的家族,又是怎样的一番面貌了! 第12章 买房 在周太公的邀请下,张恪陪同其吃了顿午饭后,便告辞离开了周家大院。周通离家日久,便没有再陪他回内城,只言说,过几日会再去寻他。 回到内城。一进入周府后院,一团白影便冲入了他怀里。说起来,自倾城跟着他后,一人一狐便不曾分开过这么久。此时,倾城那一脸幽怨的神情,令人心疼。张恪抱着她,蹭了蹭她的小脑袋。此时,周薇,大丫和哈尼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大丫看着他道:"你这一去,就一天多,倾城整个都没精神,东西都不吃了。" 张恪闻言,赶紧对小白狐道歉道:"下次我尽量带着你去,好不好?" 小白狐朝他点了点头,又往他怀中蹭了蹭。几个人回到房间,坐下来后,张恪向她们说了下诗会上的事情,又说了早上与周太公见面吃午饭的事情。周薇大为惊异:周太公竟然还和张恪吃了顿饭?她这个爷爷,平常对小辈,虽然谈不上凶恶,但还是挺严厉的,小辈们都挺畏惧他的。没想到爷爷倒是对张恪另眼相看,周薇对此自然高兴,又颇觉新鲜有趣,不免详细的询问起细节来。 晚上,周勃下值,回到家中。知道张恪已经与周太公见过面后,略微问了一下过程,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对于老父请张恪陪同吃了顿饭,也只是略感惊喜,在他心里,张恪能获得老父的青睐认可,乃是题中应有之事,他对此并不感到讶异。 次日下午,宫中来人,送来了张恪的官服腰牌等物。因为明日是张恪第一次入宫中当值,宫人还详细的为其讲解了一下宫中规矩。盯瞩其明日辰时就要着官服佩腰牌入宫后,张恪硬塞给了他一个红包,推辞一番后,对方才收下,高高兴兴的回宫去。张恪抖开官服看了看,发现前胸处竟然绣了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不由心下一笑:小荷才露尖尖角吗?这位皇帝陛下还是个有心人啊! 翌日一早,张恪跟随周勃步行进了皇城。两人到了乾元殿,张恪便与其分开,周勃要在此上朝,而张恪则随着一个小黄门再往前行,进入紫微宫内廷,这里便是皇帝居住和工作的地方了。跟着小黄门进了含凉殿的一个小房间,这儿就是张恪的办公室了。皇帝夏季会在含凉殿内办公,而尚书郎们负责皇帝陛下的文书工作,同时也充当联络员在前朝和内廷之间为皇帝和各部门跑腿送信,毕竟是没有电话的时代,有事全靠吼,呃,是全靠走。因此有时候忙起来,尚书郎们的工作量(跑动量)还是蛮大的,有些类似于皇帝和各部门负责人间的快递小哥。还都是国家大事,耽误不得,因此常会看到这些小伙子们在宫里跑来跑去,气喘吁吁的。不过,现在皇帝还在前面上朝,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公事。不过尚书郎们倒是自觉的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这里毕竟是内廷,没事的话,也不许瞎逛。但因为张恪第一天来,小黄门还是带着他四处走动了一下,熟悉一下路线,毕竟要给皇帝跑腿,不认识路不行,走错了更不行。这一趟走完,就已经到了中午了,一直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张恪腿都软了。看来这差事可没有他想象的轻松啊! 不过今天倒是没有太多活干,下午时,皇帝只将其召到御书房几次,让其起草了一些嘉奖的文书,都是些照本宣科的事情,倒是不难,写完后,皇帝看一下,然后便令其送至门下省审核。因此张恪这第一天上班,除了腿跑的软了点外,算是波澜不惊的度过了。下班前,皇帝倒是又将他召来御书房,询问了一下他第一天当值的感觉。张恪自然不能说自己腿都软了之类的话,只是表达了些紧张和忐忑的心情,皇帝笑了笑,勉励一番后,便让他下班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出宫回到周府。还好他这差事儿,三天一值,除非皇帝临时有事要他加班,不然的话,他接下来两天不用去上班。不过尚书郎每隔七天是要入宫值一次夜班的,但目前他的排班还未定,只能等通知了。周勃回来后,照例将他叫进书房,询问了一下情况。但也自觉得不谈具体的工作内容。毕竟如今师生都在朝为官,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避忌一下的。 随后,张恪向老师提及想在外城置一个宅子的事儿。毕竟不能老是住在周府内,于情于理不合。周勃倒是明白,虽然彼此关系亲密,但让张恪一直住在自己家,也确实师出无名,多有不便。于是便让他明天去找周通帮忙,在附近找一找合适的房子。京城居,大不易,没有本地人帮忙,可不容易找得到合适的房子。 第二天一早,张恪先遣了个下人去东城周家大院将周通请来帮忙,约其在靠近内城的一个地方会合。然后便带着大丫姐妹,倾城和薇儿一起坐上马车,出了内城。周薇对于张恪要搬出去住,自然是大为不舍的。但也知道,这事儿,只能这么办。有些东西是要避忌的,张恪也的确需要在京城有一个落脚处。 到了约定的会合处,等了一会儿,周通便赶到了。听了张恪要在内城附近找一处宅子的事后,想了想后便领着他们去找了个房牙咨询,要在京城买房,需要诸多手续,没有牙郎协助,也无法交易和过户。牙郎听完他们的来意后,便领着他们四处去看房子。看了四五家后,张恪倒是相中了一处宅子。这宅子离内城不远,是个二进院的房子,总共隔出了十来个房间。张恪他们就那么几个人,也实在不用住太大的房子。这房子前院种了桂花树和梧桐树,后院种有梅花树和竹子,环境清幽,布置雅致,大丫等几个女孩也对其表示喜欢。据牙郎介绍,房子的前主人乃是致仕官员,正急等着卖掉房子回乡,要价三百八十两银子。在京城,这个价格可谓中规中矩了。见大家都不反对,张恪便爽快的与牙郎签下契约,并请他代为雇人清扫房子,又去置办了些家具用品,让商户明天送来,这新家便安置下了。 诸事办妥,眼见着天也快黑了,张恪等便赶在内城宵禁前,回了周府。周勃听说,张恪买的房子虽在外城,但距离自家不过几里,点了点头。房子离内城不远,方便入宫当值,设在外城生活上实比内城要自在一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第二天,几人又去那宅子布置收拾了一天,便基本可以搬过去住了。但毕竟是乔迁新居,还是特意选了个黄道吉日,明日张恪要入宫当值,便选定了三日后,再搬进去。从今以后,也算是在京城有房子的人了,张恪也不免感慨了一番:来到这个世界快七年了,也算是有了属于他个人的产业了,还是在京城,小小的骄傲一把,不过分吧?! 第13章 卜算子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入宫当值,便是去布置房子。不过,倒是大丫和哈尼比他更热衷于此。或者也是因为她们并不习惯周家的生活,倒不是说周家人对她们不好,只是寄人篱下,终究感觉不自在。因此张恪买下房子后,最高兴的就是她们了。 这一日,是乔迁新居的日子。周勃要上朝,给张恪封了个红包后,便让王氏和薇儿代自己去道贺了。张恪在自己家里置办了两桌酒席,将到京城后认识的所有人都请了来。如周通,李严,杨博等;倒是杨博的朋友,与张恪在诗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陈亮听说此事后,也跟着杨博前来道贺。他们几人中,除了周通外,皆已成婚,李严和杨博都带着自家夫人同来,陈亮自感自己乃不速之客,倒是没有携家带口,但也客气地带了许多贺礼来。据杨博所说,陈家世代经商,颇有家资,按现代说法,乃是妥妥的狗大户。既如此,虽然礼重,但客气一番后,最终还是收下了礼物。 中午时分,从酒楼预定的席面便送到了张家。女眷们自然是到内堂自成一席,男宾们就直接在院子里开席了。如今已入夏,这院子在梧桐和柳树荫下,既凉快又景致怡人,尤其梧桐树上或紫或白的开着花,清香袭人,在这里喝酒聊天真的是让人心怀大畅。 五个人自己在院子里觥筹交错,其乐融融。酒至酣处,不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亦乐乎。到了夕阳西下时,师娘王氏和杨博及李严的夫人等女眷,要在入黑前先行回家去。但是薇儿眼见这里如此热闹,怎么都不舍得离开。王氏无奈,只好将她留下,自己回去了。好在这房子还在内城边儿上,安全上倒是不必过于担忧,不过还是将一个丫环也留了下来,照顾周薇。 日降月升,张恪又去补了桌酒菜来,男人们继续喝着小酒,聊着天,这架势,眼看着这顿酒是要喝到半夜了。期间,院子里也摆上了桌案,置上文房四宝,几个人轮流上去写诗填词,而后彼此点评,互相吹捧一番。就连害羞的薇儿也被张恪拉着,出来写了首小诗: 庭除一梧桐,耸干入云中。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大家纷纷为薇儿叫好,尤其是大丫等几个女孩子,不管懂不懂的,叫得最欢,弄得薇儿越发的不好意思了。轮到张恪时,他倒是没有马上写什么,只说还在构思,在众人起哄下,只能自罚了三杯。快乐不知时日过,纷纷扰扰的,不经意间,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了打更人的声音,三更已过,已是四更狗盗之时。迷迷糊糊间,张恪环顾了下院中,大丫她们几个女子想必是回房休息去了,而周通他们就在院子里东倒西歪的,有的抱着树,有的趴桌子上,有的直接躺在了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却清醒着,没有什么睡意。一种莫名的孤独感,袭上心头,于是他走向书桌,填了首词: 卜算子·缺月挂疏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翌日太阳初升,薇儿起床,走到院中,发现张恪已不在院子里,堂兄周通等人却还东倒西歪的躺着,趴着。还好已经入夏了,倒也不至于会冷着。薇儿走到书桌旁,想要把昨晚上大家写的东西整理一下,而后,便看见了那首透着浓浓孤独感的词作。小声读了几遍,又复看了几回,不由得心生哀伤:张恪哥哥心里原来如此孤独啊!也是,如今他远离爹娘,一个人来到京城奋斗,就算他这么聪明,有些东西又岂是能用智慧去填充的。反而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感到孤独。而且,他也不过只比自己大了几岁而已。想到这些,薇儿不由得掉下泪来。大丫和哈尼此时也走了出来,看到薇儿站在桌边,忙走了过去,却见她红着眼眶正自掉泪,心下不由一惊,连忙出言询问。薇儿极力抑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只是不断摇着小脑袋,不能言语。 ***** 两日后,周通传来周太公的信息,邀张恪一同前往"唐家"拜访。身为武者,大丫对唐家自然也很有兴趣,只是张恪却不确定初次去拜访人家,好不好带上她?恰于此时,周薇到来,说她认识唐家小姐,大丫可以和她去拜访唐小姐。于是张恪便带着哈尼倾城,一行人先赶往周家大院,与周太公会合后,在他带领下往东城北面而去。千年制器大家,唐家就坐落在京城东北的几座山里。那里不仅是唐家人生活的地方,也是重要的军事基地,周遭长期有兵丁守卫,普通人没有通行证件是不得靠近的。 有了周太公的带领,一行人倒是很顺利地进入了"唐氏庄园"。与其说是个庄园,但从规模上,却不亚于一个小城镇。整个庄园,从山脚到山腰处,无数房子阵列于大道两旁,道路两旁也有各种各样的店铺。据周通介绍,在这个庄园里,除了唐家本家人外,还有好几万的朝廷匠人,领着朝廷俸禄,却干着唐家分派的活计。这个山里,与其说是个小镇,不如说是个兵工厂加生活区。 一行人,坐着马车,直往山腰处的府邸而去。一路上,除了一队队人族士兵在往来巡逻外,还有熊,豹子等异族,身穿特制甲胄巡视。偶尔抬起头来,还能看见巨鹰盘旋空中,可见对于此处的防御有多严密。 行至山腰那最高大的宅邸前,马车停在门前广场上。张恪望向那朱漆大门上,只见门匾上,上书两个大字——唐府,大门两边还有一副四字对联,分别写着:与国同休和安富尊荣。能将这八个字刻在大门上,可见千年世家唐家在人族的无上地位及对人族的贡献。此时门口台阶下,已经站着几个人等候。待周太公下了马车后,便有一中年人趋步上前躬身扶着他,笑容满面道:"老太师,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家父可是望眼欲穿啊!" 周太公笑着拱手道:"贤侄不必多礼。如今老朽致仕在家,平常无所事事的。可唐宗师却身负重任,我又岂敢随意来打扰啊。" "老太师言重了,你我两家世代交好,您与家父的交情岂是旁人可比的。来来来,快请进,知道您要来,一早家父就命我来迎候了。请请!" 这人想是唐龙宗师的儿子了,倒是自顾自地扶着周太公就进去了。好在边上还有几个唐家人,上来朝张恪等人拱手为礼后,便走在前面,领着众人跟了进去。周通小声地告诉张恪那人是唐龙宗师的嫡长子唐钧。唐家与其他大部分世家不同,只有名不取字,这是他们沿袭了千年的传统。而且他们世代制器,门风率真耿直,较少参与俗世之事,一心只研究造械制器之术。张恪心忖道:或许正是因此,才能令这个家族千年以来,都能"与国同休"吧! 第14章 唐家 跟随唐家人进了正堂后,唐钧便命人送上香茗,请众人坐下喝茶,歇息。 期间,周太公寻机将张恪等人介绍给了对方。唐钧听说这个少年不仅是周勃的学生,而且已经是皇帝的尚书郎后,倒是对其另眼相看。虽然尚书郎品秩不高,但却是天子近臣,不可小觑,而且这少年还和周家关系匪浅,将来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因此,原本还以为他和周通一样,只是跟随着周太公来拜访的周家小辈,所从心里面不是太重视对方的唐钧,倒是转变了些态度,刻意地与张恪多攀谈了几句。待听他说到对唐家制械之术感兴趣,想参观一下时,便爽快地道:"制造之地,倒是不方便诸位去参观的,这是国家法度,不能违背。不过,庄园内倒是有一处演武场,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器械,诸位可以到那里去参观,也可以上手实际操作一下。"说完,朝旁边一个人点头示意了一下,那人便起身朝张恪等人道:"诸位请随我来。"张恪等人起身,拱手致谢后,随之去往演武场。 倒是周太公和薇儿没有跟着去,周太公是因为年纪大,不好走动太多,薇儿见大家都去了,总不能留爷爷一个人在此,便主动留下来陪着。张恪见状,便将倾城递给周薇抱着,免得她无聊不自在。 众人走后,眼见周太公也歇足了,唐钧便领着他们走向后院,去见唐家现任家主,唐龙。行至一座小院,只见门口一个与周太公一般年纪的老人已伫立等候,见到他们入了院门,隔着老远就哈哈大笑着招呼道:"周兄,你可算来了,唐某恭候多时了。" 周太公边走边拱手道:"让唐宗师久等了,老朽愧不敢当啊。" "嘿,你这老头儿,竟然消遣于我,都是行将就木之人了,还有什么当不当的。" 一番寒暄后,众人入屋就坐。屋内还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正站在一张桌子前亲自煮着茶,见到众人进来,正想要打招呼,却在看见周薇后,伸手指着其怀抱中的小白狐讶然道:"咦,怎么是你?" 周薇奇怪的看着她,举了举怀中的倾城道:"唐芯姐姐,你认识倾城?" 那个女子赫然便是张恪他们行舟于运河时,遇到的那拨乘坐楼船的年轻男女中,最先见到张恪和倾城的那个姑娘,她正是唐龙宗师的孙女唐芯。话说当时,他们为了再见倾城,还调头追了一程。但被船老大在不明就里下,谎骗她们说,张恪已经提前下船去了,最终遗憾的郁郁而去。没想到,当日苦追而不得,今日这小白狐却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她又怎会跟周薇在一起的?联想到当时船上那个抱着白狐的年轻公子,以及那个只闻其名,却还未见其人,让周薇苦苦等着其上京那个青梅竹马,难道说……,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唐芯走向周薇,认真的看了看倾城后,笑道:"原来她叫倾城呀!不久前,我坐船去苏城,在运河上偶然见过她一次。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对了,那个时候抱着她的是一个年轻公子,他是……?" 周薇了然一笑,道:"那是我爹爹的学生,张恪张敬之。" 唐芯心忖:果然如此。望向周围,却不见那人。周薇便笑着解释道:"张恪哥哥想去参观一下唐家制作的军械,他们去演武场了。" 两位老人听完孙女的对话后,唐宗师问道:"子兴的学生也来了吗?" 周太公奇道:"唐宗师,竟也听过张恪的名字?" "不是听过,是见过。几个月前,朝廷发过邸报,皇帝因黑龙城之战,亲封了一个少年为"扬威少将军"。后来有一次遇到子兴,听他说起过,那个少年正是他的亲传弟子,因为时隔不是太久,所以我还有些印象。" 原来如此。唐钧在一旁奇道:"那位张公子,尚是弱冠之年吧?却已经上过战场,立过功了吗?" 周太公点头道:"敬之的确在黑龙城与狼族有过一番斗智斗勇。"随即,便将几个月前的黑龙城战事娓娓道来。在场之人,除了周薇外,都是第一次听到那场战事的细节,不免感叹了一番。唐钧父女都只是与张恪有过一面之缘,不由得想着:那个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却能做出那些事儿来,尤其他竟然敢面对面直斥狼王,声言要打断他的腿,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倒是唐宗师,对此呵呵直乐,直说:这个小子,倒是有趣的紧啊。 接下来,周太公与唐龙父子便顺势聊起了战场之事。唐芯虽然出身于唐家,对此话题却兴致不高,便将周薇拉到一边,聊起其他的事情来。周唐两家世居京城,私交甚笃,两人虽然因周薇自小生活在晋州,交集不算太多。但随着周勃一家返回京城,两人同是大族出身,性格使然,又都是大家闺秀的教养,接触过几次后,彼此关系倒是迅速升温,很快的就成闺中密友了。 周薇见她一直盯着倾城,便将倾城递过去给她抱着。唐芯抱过来,自是对其爱不释手,听说倾城平常不吃荤腥,只吃新鲜瓜果后,连忙命人去拿来满满的一盘瓜果。倾城自跟着张恪后,倒也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的讨好,一点不带客气的便吃了起来。不过,长得好看的,就连吃起东西来,都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唐芯眼冒星星看着倾城,叹道:"难怪倾城身上香香的,原来她不吃荤腥啊。对了,她的名字是张公子取的吗?有什么来历?" "张恪哥哥倒是提过,说是来源于一首诗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哦!这诗歌好美,之前倒是不曾听过。对了,张公子最近还有没有什么佳作问世?" "倒是有一些,几天前,他还填过一首词,我写给你看看吧。" 唐芯闻言,连连点头,抱着倾城,将周薇领到书桌旁。唐宗师等人见状,便也走了过去,看周薇写什么。不一会儿,周薇将那首《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写了下来。在场之人都是出身世家,自小受过严格而良好的教育的,这首词一出,自然能立马看出它的好来。唐芯用她柔和的嗓音念了一遍,听在众人耳里,更添一种莫名的孤单感,几乎在一瞬间,就已经让众人产生了共情。 唐芯微带哽咽道:"这词读来,让人想哭。整首词都透着令人心疼的寂寞,偏偏这句拣尽寒枝不肯栖,又令人感受到了他的那份倔强,张公子的词作,真真磨人心啊!可是,他的词,作的是真好,让人欲罢不能。之前你拿给我看的那首,也同样是难得的佳作。" 其余几人闻言,兴致大起,纷纷让周薇将其也写下来。周薇也不做推辞,能让张恪哥哥的才华被更多的人知道和认可,她又怎么会拒绝了。于是,她又提起笔来,将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书于纸上。 第15章 黑火药 话分两头,且说张恪等人在唐家人带领下,前往唐家演武场参观。一进去,望着那琳琅满目,制作精良的各式兵器,千年制器世家的底蕴和气势,便扑面而来,令人叹为观止。就算以另一个时空的眼光来看,称其为冷兵器博物馆,都毫不夸张。尤其是大丫,身为习武之人,更是看得目不暇接,眼冒星光。张恪则着重看了看弓弩,从大号的床弩到中型车弩及至便携式的手弩,甚至连环弩皆全都令人叹为观止。若单以冷兵器而言,绝对已都是巅峰之作。然而,这里面,并没有火器。张恪此来唐家,其实是想看看有没有热兵器的。为此,他还特意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唐家的人,但对方却听得一头雾水。由此,张恪才确认了,这个世界,人族还尚处于冷兵器时代。尽管已经有了火药,但却都只是用来点炮仗了,没有人想过要用它来制成杀伤性武器。 对于要将热兵器这么危险的东西推到这个世界,张恪其实是有过犹豫的。然而,经过一番思量过后,他更知道,如果能够拥有热兵器,人族将因此获得什么样的战略优势。想起前一世,钱老的那句话:有剑不用和手中有没有剑,完全是两回事。这话,放在哪个时空里,都是至理,张恪对此深信不疑。 参观了一个多时辰后,张恪等才意犹未尽的离开演武场,往山腰处的唐家主宅而去。来到唐宗师的小院子,那里已经摆了两张桌子,在等着他们。见他们回来了,唐钧连忙催促下人上菜。女孩子们自己一桌,张恪和周通则与唐宗师等一桌。两个小辈先躬身朝唐宗师郑重施礼,告了一声"叨扰"后,才坐了下来。刚坐下来,张恪便听得身后一女子道:"张公子,你不认得我了吗?" 张恪闻言,又站起来,回头看了看对方后,"咦"了一声道:"你,你是楼船上的那位姑娘!" 唐芯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叫唐芯,和周薇是好姐妹,当日不知是"白狐公子"当面,倒是唐突了。" 听其道破"白狐公子"这个喝号,张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却也不能说什么,只道:"唐姑娘还是叫我敬之吧,比叫那四个字能省不少力气的。" 唐芯"噗嗤"一笑,朝他盈盈一福,不再取笑于他。酒菜依次上来,众人一边吃喝着,一边聊着天。当然,话题主要还是由两位老人家来主导的。人一旦上了年纪,所关心的,便更多的是子孙后代的福祉。聊了几句各自家中,那些个不省心的"兔崽子"后,话题倒也转到了张恪身上。不过,两位老人倒都对他颇为赞赏,直言以张恪的年纪,就能获封军勋,出入庙堂,比起家里那些不成器的,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云云。这一番话下来,弄得同桌吃饭的唐钧和周通全都只能低下头,自顾自的扒着饭,喝着闷酒。张恪自然也感觉很尴尬,却也只能不时口中谦逊连连,不时地举杯劝酒转移话题。一顿饭下来,却是大伤脑筋。 吃完午饭,众人移至小院中,在树荫下喝着清茶,继续聊着天。期间,张恪郑重地拿出来一张地,递给了唐宗师。唐龙疑惑的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后,脸色凝重。又看了一遍后,便合起纸张,命唐钧先将院中的下人挥退出去,连正在收拾残羹剩酒的丫环们都暂且停下来,退了出去。唐龙率先走回屋子里,其他人不明所以,只能跟了进去,心下暗奇:张恪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呢? 待所有人进屋后,唐钧在唐宗师授意下,关好门。唐龙扬了扬手里的那张纸后,向张恪道:"此物,敬之是从何处得来的,当真有那般威力?" 张恪谨慎的道:"此配方我也是偶然从一本残破古籍里得到的。上面说用硝,硫磺,木炭,白糖等物以一定的比例研成颗粒和粉末,可得黑火药。取此药粉适量,紧实密封后点燃,可产生巨大的爆炸,其声如雷霆,近距离内的物体,触之即碎,铁甲也可透。" 周太公闻言,连忙从唐龙手中接过那纸,看了看后,与唐龙互视一眼后,凝重道:"世间竟有此神物?" 唐钧和周通好奇之下,也凑过来要看,却见周太公迅速合上那纸,重新递给唐龙,道:"此物若真有此奇效,倒是不可轻易示人了,还是唐宗师亲自保管为好。否则,若是泄露出去,祸福难料。"唐龙接过纸,点了点头,将其收入怀中。 张恪见状,暗暗松了口气,道:"此物,我思来想去,也觉得唯有交给唐宗师,最为合适。关于其威力,还需要多做实验方才能找到最佳配比。但此物,太过危险,还请试验时,一定做好安全防护措施,以防伤及自身。" 唐龙肃然点头道:"此事,老夫自是省得,不敢托大。" 张恪又道:"我人族立朝以来与异族,特别是狼族之间,斗争了千年,始终都落于被动防御之势。此攻守之势,一直都无法逆转,何也?除了众所周知的原因,比如和狼族相比,无论是繁衍速度,肉身强度,可靠战力的形成等等,我人族都先天性的处于弱势。但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在与对方小规模或是个体战斗时,我们的士兵因为战力上的参差不齐,在没有成规模阵势的保护时,一旦被敌军分割之后就会落于下风。因此,我们始终难于对其展开反攻,即便一时战场得势,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退去,因为我们不敢分散的去追击。明明占了上风,但只要对方四散奔逃,而我们为了要保持军形阵势,却只能错失良机,让人扼腕。然而,有了黑火药就完全不同了。我们的士兵将不再需要过于漫长和繁复的军事训练,就可以极大的提升个体战力。只要能够将此物善加利用,将其威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必能扭转双方的攻守之势。到时候,狼族遇到我们,可便只有望风而逃的份了。" 周通失声道:"这么厉害吗?" 唐龙和周太公互望一眼后,周太公心领神会,问道:"此物,除了敬之外,还有谁……?" 张恪拱手主动挑明道:"周爷爷,唐宗师请放心,这配方除二位外,我没有让任何人再见过了。至于以后,唐家能研究出什么来,也与我无关。若是可以的话,此配方由小子献上之事,也请诸位就此忘记,只当没有今日之事。正所谓: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示于人。这个道理,小子是明白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两个老人放下心来,知道张恪对此事的敏感性,心中有数。倒不是他们对张恪有什么戒心,这反而是两位老人对他的爱护之举。若无足够实力,却还妄图掌握超过自身能力的物事,最后只会反受其累。有些时候,人是要懂得放手的。俩老头见他小小年纪,懂得这个道理,心下甚慰。唐宗师看着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唐芯,忽然一句话脱口而出:"敬之订亲了没有,你看我家唐芯怎么样?" 正在喝茶的张恪,一口茶水喷出,咳嗽不止。无辜又毫无防备的唐芯,满脸通红地望着自己的爷爷:这老头儿,怎么就这么不正经啊,羞死个人呢。 第16章 水 患 夕阳西下时,众人离开了"唐氏庄园"。唐钧代表唐宗师,一直将众人送到山脚下,才挥手作别。至于唐芯,因着自家爷爷的一句话,让彼此间,尴尬万分,倒是躲了起来,没有来送行。这事儿委实也不好再提起,众人便都默契的将其轻轻放过。 半道上,两辆马车分道扬镳,一辆回周家大院,一辆往内城而去。马车先到了张家门口,张恪等下了车后,正要与周薇挥手道别。薇儿忽然拉住他的袖子口,直勾勾盯着他,却不说话。大丫和哈尼见状,便知机地当先走进了张家大门。张恪看着她笑道:"怎么啦,薇儿,有事儿跟我说?" 周薇放开他的袖口,嗫嚅了一会儿后,看了眼车夫,车夫倒也机灵,借故跳下马车,走到一旁去了。周薇见其离得远了,方才低声问道:"张恪哥哥喜欢唐芯姐姐吗?" 张恪闻言,摇头笑了笑道:"我才见了她两面,何谈喜欢不喜欢?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能告诉你的是,若我的人生是一个故事的话,那这个故事里,必须得有薇儿。" 周薇闻言,展颜一笑,又脸红起来,好一会儿,才弱弱的回了一句:"我,我也是。" 望着马车远去,张恪笑了笑。虽然他们都还年轻,但这辈子他又怎么会舍得放开薇儿,所以在接收到薇儿的担忧后,他便直接了当地给了她一个承诺。上一个时空,他在感情上是失败的。这一世,他觉得至少在处理感情问题时,应该做到真心对待。既然不愿放手,那就大胆一点的去承诺,然后努力去兑现,至于结果,且让时光来见证吧。 翌日,张恪入宫当值。随着夏季汛期来临,皇帝及朝堂诸公也愈发忙碌起来。要准备各种物资,提高监测频率,派员下到容易受灾的地区巡查监督等等。尽管每年都是同样的繁琐事,却也是不能对此松懈半分的。若狼族是人族种群之大敌,那水害则是人族自然之天敌。每一年,朝廷都严加防范,提前准备,然而在天灾面前,人力又是如此的渺小,哪一年都有百姓因灾流离失所,甚至付出生命。在另一个时空里,即便科技那么的发达,洪涝灾害都还时常光顾,更遑论这个世界。 下了朝会后,皇帝将十二个尚书郎全部召到了跟前,将今年大江两岸报告上来的水文监控数据及过去几年汇总的水利报告分发给了他们。令他们将今年的数据与往年的数据做一个对比,然后写一个报告,分析出可能的受灾地点,以做参考。这份报告自然不会有多科学,做这个事情,只是聊胜于无。没有实地考察大江两岸的堤防,也不可能知道上中下游未来会下多大多久的雨,鬼才知道哪一段江堤会出险情。只是,如今并没有天气预报及各种数学模型来推算降雨量,不用这种土办法,又能怎么做。 将一大堆资料搬回家后,张恪便开始废寝忘食的比对数据,分析,计算,并结合上一个时空的一些防洪知识,防洪经验写了一份报告,至于有没有用,张恪其实也不知道。他自己并非水利专家,他所知道的无非都是另一个时空里,饱受水患折磨的中国人总结出来的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几千年里,中国人一直都在与水龙王作斗争,也不断有人在对这些进行记录和分析,那都是了不起的来之不易的经验,其背后,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如果有机会,能将这些经验教训,带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呢?因此,张恪将这份报告修了又改,改了又修,不断的比对资料,希望其能更加的准确,更加的言之有物,更加的有说服力。所以当其他的尚书郎已经提交了报告好几天后,张恪却还是没有拿出自己的报告呈给皇帝。皇帝一开始倒是没有催促他,毕竟张恪才十几岁,是这些尚书郎中最年轻的,又才刚入职不久,经验不够。然而,当其他人的报告已经呈上来五天后,张恪还是没呈上报告,皇帝也终于失去了耐性,直接下旨令他明天马上呈上报吿,不论报告有没有写完。 皇帝下旨之事也惊动到了周勃,连忙派人将张恪召来府中询问。张恪自然不会对老师隐瞒什么,他道:"其实,学生的报告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是,我想要更严谨一点,更具体一些。大江年年治理,年年出险,大灾小险千年以来,竟不曾间断,朝廷每会花费巨资修筑堤防,然而每年一到汛期,都会有百姓因灾流离失所,甚至命丧鸿波。学生也知道天灾不可违,但人祸犹可免。学生只是想多尽尽人事,多做一分是一分。" 周勃点了点头,对于张恪的能力和品性,他自是不会怀疑的,虽然不知道他要在报告里写什么,但作为老师,除了一力支持外,还能如何?之所以将他召来询问,也只是出于关心。 翌日,张恪入宫,向皇帝呈上报告。其实,皇帝倒也不是有多着急要看他的报告,因为本心上,他并不认为这个少年能有什么办法去预测哪里比较容易受洪水波及。预测这种事儿,虽然年年都会做,但还真没有谁能一直预测对过,即使偶尔蒙对了,也大多数是属于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之所以下旨催促,更多的还是好奇于张恪为何会拖了这么久。 接过报告,皇帝倒是心里面"咦"了一下,这报告比其他尚书郎的倒是厚了不少。嗯,难怪要多写好些天。翻开报告,一页一页看过去,有时翻过一页看了看,又急忙翻到前面几张去比照着看。越看,皇帝脸上的神色越凝重,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完。 皇帝看着下方,卓立如松的少年。刚刚让他当这个尚书郎才半个多月,没想到,他竟做出了这样的一份报告来。这肯定是份不简单的报告,但它究竟有多大的价值,皇帝还需要和其他大臣及水部众官员研究一下。但毫无疑问,张恪是花了非常多的心思写下这份报告来的,这从他发黑的眼眶,就可以预见。与其相比,其他的尚书郎所写的报告,简直多瞧一眼都是浪费精力。 皇帝露出笑容,关怀道:"爱卿这些天,一定累坏了吧?" 张恪拱手施礼:"救民于水火,解民之倒悬,乃为臣之本分,臣末敢懈怠,不敢言累。"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这报告,朕会好好看的,今日,你就先下值回家休息去吧。" 张恪躬身道:"谢陛下体恤,微臣告退。" 张恪提前下班走人之事,其他尚书郎自然是看在眼里了。本来以为这个新来的家伙,今趟免不了要挨骂的,谁让他办皇帝的差事,还敢这么拖拖拉拉的。哪想到,大家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反而人家今天还被天子开恩,提前下班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个姓张的小子,有一套啊! 第17章 环采阁 张恪提前下值,离开皇宫,刚到家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刚好行至门前,停了下来。而后,李严从车厢里掀帘而出。张恪走上前去,拱手为礼道:"守心兄,别来无恙。" 李严笑着回礼道:"敬之,倒是巧了。今日你不当值吗?" "呵呵,此事说来话长。守心兄,请进。" 两人走入屋里,分宾主坐下后,哈尼送上茶水。寒暄一番后,张恪问道:"守心兄,今日来访,是……?" "哦,是这样的。尺玉姑娘两日前已经入京。听说敬之如今也在京城,大为欢喜。托我送来拜帖,邀敬之有闲的话,前去一聚。敬之啊,美人恩重,不可辜负啊。哈哈哈!" 张恪微微一笑,接过拜帖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西域飘零人,仰君之大德高才,乞求一见,望君不弃。愚妹于环采阁静候佳音,尺玉顿拜。这字倒是圆润有度,清新怡人,颇见功底。 张恪放下名刺道:"当初在黑龙城见过两面,本以为缘分已尽,没想到这么快大家就又都到了京城了。" "敬之有所不知了,其实尺玉姑娘一直都对敬之念念不忘的。当初敬之一首《蝶恋花·春景》写就,我等皆惊为天人,此后尺玉姑娘更是时时吟唱此作,已成其招牌曲目。据说,从黑龙城至京城,几千里路,每到一地,此曲皆被人慕名点唱,敬之如今的才名,可是越发传的广了。" 张恪点了点头。这个世界,文人要扬名,是需要各种各样的人帮衬的,厚积薄发其实还是常态,一夜爆红反倒是不现实的。毕竟没有电视广播,更没有网络平台,想要快速又广泛地去传播一部作品,除非有官方助力,民间自行的传播渠道和方式委实是不多的。如此说来,倒确实是要感谢尺玉一番的。 虽说张恪对于流连烟花之地,并无太大兴趣。但人家毕竟帮忙自己扬名了,在黑龙城自己已经拒绝了对方一次邀约,如今既有李严亲自登门相请,再拒绝的话,即抹不开面子也委实是有失风度的。想到这里,便与李严约定,明日酉时,过来接他同去环采阁与尺玉姑娘一见。与张恪约好后,李严便急匆匆告辞,说是还要再去约杨博,陈亮,周通等人。否则,被他们几个知道了,恐被埋怨。见这家伙如此热衷于此,张恪失笑不已,只能说,人呢,各有所好吧! 翌日,夕阳西下时,李严和周通坐马车而来,接上张恪后,顺着朱雀大街往南走了一段,再拐道往东走了一程,然后沿着东湖绕了半圈,就到了环采阁。环采阁,乃是建于山脚处的三层阁楼,背山望湖,另有八座双层楼阁分布在左右,有沧海山川之景,翠绿花影之致,一向是京城最具盛名的欢歌燕舞之地。八方游客至京城,皆会慕名来此,感受一番别样的繁华。但,当然,此地也是个销金之地,普通人也只能在外面看看风景,感受一下气氛。 李严等人到达门口后,却见杨博,陈亮已经等在那里了。五人会合后,却不往主楼"环采阁"而去,而是在李严带领下,去往左边一座背山面湖的小阁楼——翠云轩。此处就是尺玉到京后暂居之处。据李严介绍,尺玉从西域入人朝,先至白龙城再到黑龙城,如今到达京城。总共也才两年的时光,却已经闯下了偌大声名。今次受邀赶来京城,主要是为了准备参加几个月后举行的中秋节花魁赛的。在这场三年一次的赛事里,将决出十八位美人,上得花榜。而一旦入了花榜,身价倍增。比赛的内容,除了比姿色气质还要比才华,比名气,比人气等等。张恪听完,呵,这不就是古代的选美大赛吗。不过,比起另一个时空里的选美大赛,这个世界的参赛者,在文学,音乐等方面的训练和修养显然段位更高。比如尺玉姑娘,除了长得好看外,人家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歌善舞通达人情,一句话:这才叫专业嘛! 进入翠云轩,直上二楼,过了拐角后,只见走廊前方灯火阑珊处,盛妆打扮的尺玉已在门口盈盈俏立,见到众人上来,双手交叠屈膝一礼。张恪抬眼望去,远处的青山,阁顶的灯笼,灯火下正优雅施礼的华装美人,一幅如梦似幻的美丽图景出现在眼前。尽管在前世也曾见过诸多不一样的繁华,但此时此地这古香古色的一幕却是不曾得见的。可惜啊,没有照相机,张恪心忖。 几人纷纷回礼,尺玉起身望向众人,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张恪时,展颜笑道:"张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声音清脆软糯,怡人心脾,听在耳里,令人如被猫抓。最年轻的周通原本就已被尺玉的艳色引得失神,再被这声音一荡,顿时脚步失措,向前跌倒。心慌之下,伸手往前抓,倒把张恪推得往前冲了几步,差点儿就把尺玉给撞上了。尺玉见状一惊,抬手掩住了欲意惊呼的小嘴。张恪勉强稳住身形后,无奈回头看了眼周通,也不好出言骂他,只能调侃道:"见到美人,不是不让你激动,可你不能乱动啊,懂不懂礼貌啊?" 尺玉闻言,"噗嗤"一笑,周通尴尬的向其躬身施礼致歉。经此一闹,众人哈哈一笑后,倒反而放松了许多。一众人进入阁内坐下后,酒菜依次端上来。张恪抬眼看了看四周:房间的墙上挂着许多的书法绘画,角落里放置一架古琴,一张书案,整个房间奢华中却又透着雅致文气,除了脂粉香还夹着书墨香。如此格调,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布置的。 待侍女为众人斟满酒后,尺玉端起酒杯,朝众人环敬道:"尺玉,谢过诸位公子不惜己身,光临敝阁,浊酒一杯,请诸位公子一饮。小女子,先干为敬。"说完,双手捧杯,微仰螓首,饮下杯中酒。 众人连忙也举杯饮酒。招呼众人喝酒吃菜后,尺玉又道:"我与李公子,张公子乃是旧识,只是不知另外三位公子,如何称呼呢?" 李严闻言,一拍额头,赶紧将陈亮,杨博,周通三人介绍一番。尺玉听完介绍,便又举杯道:"初次见面,尺玉敬三位一杯。"陈亮三人连忙举杯与其对饮,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张恪在一旁看着,暗自感叹道:果然专业就是专业,一番杯来酒去的,尺玉就让这几个家伙对其色授魂与了。难怪,一直都有这么多男人上赶着要见她,更是一来京城就能独自占了这个小阁楼。都说男人统治世界,女人却可以统治男人,这话还真的是在哪个世界都是至理啊! 第18章 音乐 在一番觥筹交错后,在李严的提议下,尺玉起身走到古琴旁,弹奏起来。说起来,这倒是张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欣赏他们的顶级音乐。之前虽也在一些茶楼酒肆里听过一些吹拉弹唱,但那些与尺玉比起来,显然段位差了许多。与另一个时空的音乐相比,尺玉的琴声,没有那些复杂的配乐,就只有一把琴声,看似单调。然而当尺玉开始表演时,就让没有什么音乐赏析能力的张恪彻底沦陷了。那琴声就如生命本身的呼吸,又如立于海边听着那绵延不绝的海浪声,单调却纯粹。你会在不知不觉中沉浸其中,而后忘却一切,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抽离而出,任凭自己的思维陷入空灵,无人无我,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你的情绪完全被琴声掌控,或喜或乐或悲或哀。一开始时,或许你还会想这音乐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到后来,你就只想静静地去聆听。这是真正的音乐,纯粹的音乐。 当琴声落地,天地有言,人却无言。或许是已经听过多次了,在其他人还未能回神时,李严率先鼓起掌来。其他人这才惊醒过来,纷纷跟着鼓掌。尺玉回到桌边,裣衽为礼后,坐了下来。杨博等人纷纷送上誉美之词,经此一曲,这几个人彻底成了尺玉的忠实粉丝了。就连原本对青楼女子有些刻板印象的张恪也对其完全改观,这哪是什么风尘女子,这分明是个音乐家啊。也难怪,有商人要不惜重金去西域猫族将她们请来,张恪也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将其培养出来的? 张恪沉默了一会儿,向尺玉询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尺玉颌首答道:"《静水流深》。" 张恪点了点头,真心赞道:"尺玉姑娘,琴艺高超,琴心明澈,让人闻之忘语,不知岁月几何,佩服佩服。" 尺玉低首谦逊道:"张公子谬赞了,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我等以此为生,自然要勤加练习,以觞诸君之眼耳。诸位能够喜欢,就不枉费了小女子这些年来的辛苦。是我要谢谢各位才对。" 陈亮等人闻言,又是一波彩虹屁送上。张恪虽然也很欣赏她,但拍马屁就不擅长了,只得向其敬了杯酒。期间,尺玉又道:"自黑龙城一别,已过去数月,不知道这段时间,张公子可有什么大作问世?小女子诚心拜读,望公子不吝赐下。" 李严闻言接口道:"前些日子,敬之乔迁新居,倒是又填了首词,叫《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其水准不亚于姑娘时常吟唱的那首《蝶恋花·春景》。" 周通闻言也抢着道:"其实,我更喜欢敬之兄特意写给我堂妹的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委实绝妙。" 张恪侧目望着这俩货,为了拍女神马屁,可真是什么都敢抢着出卖啊。其他的人倒是不知道这首词作,纷纷要求周通去写下来看看。周通倒是还残存着一点点羞耻心,转头看了看张恪,用略带乞求的眼神询问他。张恪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周通得他应允,高兴地站起来,走到桌子旁,将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写了下来。其他人便跟着围到了桌边,尺玉原本也想跟过去,却见张恪坐着不动,便又忍住了,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张公子和周公子的堂妹不知是何关系?张公子竟‘特意’为她写了一首词。" 张恪笑了笑,略微解释道:"明达的堂妹是我恩师的爱女,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尺玉闻言,恍然点头,看了他一眼后,悠悠道:"周小姐,是个有福气的女孩子啊!" 张恪闻言看了她一眼,感觉她似乎有点儿在自怜自哀自己的身世,想了想劝慰道:"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无论风雨或是晴天,都是人生旅途的一部分。人生各有各的境遇,也各有各的福报。姑娘无须羡慕他人的人生。你长成这个样子,还去羡慕别人,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尺玉"噗嗤"一笑,又默念了一下那句: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却不知道这是否他写的新词,待要细问,周通已经写完,将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交到了她手上。尺玉捧着那首词,看了一遍便喜欢上了。另一边,李严也把那首《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写就,递到她面前。尺玉在看过后,倒是更喜爱这一首。一方面可能是因为《雨霖铃·寒蝉凄切》是张恪写给别人的;另一方面是因为《卜算子·缺月挂疏桐》里所表达的孤独又倔强的心境与她莫名的契合。词中那漏断人初静,缥缈狐鸿影,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等,每一句都直击她的内心深处。一首词短短几十个字,便道尽了自己难以言说,无人可诉的心事。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写词的人拥有着透视的眼睛,把自己的心给看了个通透。这种被看透了的感觉,让尺玉的手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张恪并不知道尺玉心中的百转千回。这几首词,都是中华诗词文化里的千古名篇,隔着千年它会被人传唱,换过另一个时空,它也依旧耀眼夺目。那都是可以直击人的灵魂,勾动人情感和情绪的作品,被人追捧,那是理所当然的。 尺玉拿着那两首词,望着张恪,试探的道:"张公子,今后小女子若想吟唱这两首词,不知公子介不介意?" 张恪爽朗一笑,道:"我怎么会介意了,这词若由姑娘吟唱,必是声情并茂,相得益彰,若是姑娘愿意为我扬名,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呢!" 尺玉心下感动,这两首词,无论拿到哪里,都是上乘之作,以她的眼光,这几首词早晚都会传遍天下的。张恪说感谢她为其扬名,委实是太过谦虚客气了。虽然文人的名气,很多时候也要靠烟花柳巷的人去传播。但像这样的顶级作品,可遇而不可求,早晚会被人传诵,她的传唱,或者也只是锦上添花之举。不过,其实张恪倒还真不是出于谦逊才说那话的,他是真的希望这些好诗词能得到世人传诵。美好的东西就是用来分享的嘛。好比我们听到一首好歌,看到一部好戏,也会有要与人分享的冲动一样。 这之后,气氛和谐欢乐,众人喝酒行令,好不自得自在。尺玉又表演了几个节目,令众人赞叹不已。直到月过中天,众人才与尺玉依依惜别。总的来说,这是一次美好而又高雅的体验,并非张恪之前所想的那样。这也让他对所谓的文人骚客有了新的理解,看来,以前是自己狭隘了,所谓:心向阳光,一路芬芳!心若阴暗,目之所及皆是深渊。心态还是要摆正啊! 第19章 曲线图 在张恪应邀前往环采阁的当天。皇城,乾阳殿。 最近朝堂上,最核心的议题,就是为了应对大江的汛期,而在做着的各种各样关于人事、物资的调配及准备。依据以往的经验,再过十来天,大江就将进入主汛期。虽然汛期不等于水灾,而且到目前为止,各地报告上来的水文情况普遍向好。然而,随着夏汛主汛期的来临,从皇帝到诸臣工,还是不由得绷紧了神经。因为每一年的这几个月都是最危险最难捱的时候。对朝廷来说,每一次洪水所造成的人命及财产损失,都远远地超过其他的灾难,有时甚至会引发民乱,动摇国本。大水除了导致人命的损伤,还会冲毁房屋,使百姓成为流民;冲毁庄稼,破坏农业收成,造成粮食短缺,物价飞涨;大水过后,还可能会有瘟疫横行;总之,一旦发生大的洪灾,都将使受灾地区,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朝廷每次都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和财力赈灾济民。若能及时有效的抢救民生还好一点。可若是处置稍有不当,没能让灾民及时得到救助,就极有可能在灾区爆发民乱,此等事,历朝历代皆屡有发生。老天爷可不管你谁是皇帝,谁当政,在大自然面前,谁都一样,不会有什么优待。 这一日,当一众大臣按部就班像往年一样地准备着防汛工作时,皇帝突然将一份报告发到了众大臣手中。大臣们接过来一看,报告的标题是《大江水情疏》。不过,这奏疏却不见署名,不知是何原因。 众大臣纷纷打开来看。奏疏洋洋洒洒二十来页。前半部分,是开年以来到这个月为止,大江各个江段每个月的水位增长变化,以及与过去五年的平均水位的对比。比较特别的是,后半部分,为了能更直观的看出其中的变化,有几页是以图表的方式将数据变化用曲线画出来的。一开始很多大臣都因为没见过这种图表,而看不明白。不过,能站上朝堂的,都不是庸材,研究了一会后,倒也渐得其法,慢慢的看懂了其中的门道。看懂后,却又想到,这图表也不知谁绘制的?倒是能够简单明了的显示出大江各个主要江段,时间与水位对照的变化情况;其中还有与过去五年的水位均值相对比的曲线。而只要看明白了那些曲线图,就能轻易地发现,与过去五年同期的平均水位相比,今年大江中游处有几个地方的水位已经高于过去五年的均值了。这时还不到主汛期了,如果不是看这些图表,还真发现不了这个情况。一时间,众大臣翻来覆去地研究着那些图表,乾阳殿内,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外,竟再无其他的声音。 忽然略显静寂的大殿内,一个激动的声音响起:"敢问陛下,这奏疏中的这……这些图表是何人绘制的?" 众大臣侧目一看,那出列问话的乃是水部郎中郭守敬。御座上的皇帝闻言看向他,笑了笑,不答反问道:"郭爱卿以为,这图表如何?可还实用?" 郭守敬一向为人直率,闻言直接道:"微臣觉得用此图表,能让人对水情变化有直观清晰的了解,即便是普通人没有水利方面的知识,也能一目了然的看懂。能想出这种记录方法的人,实为干才啊,陛下。不知道究竟是哪位高人,能有此奇思妙想,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闻言,不住点头微笑,面对众臣工投来的询问目光,却依旧没有回答郭守敬的问题,而是转而望向礼部侍郎周勃,问道:"周爱卿,你觉得呢?" 周勃见皇帝忽然特地来问他,略感奇怪,事出必有因啊。宦海沉浮多年,脑瓜子不由得快速运转开来。忽然,他联想起前日张恪迟迟交不出报告的事情,联系到今日这没有署名的奏疏,及这奏疏中非一般人能有的奇思妙想,忽然之间明白了过来。于是,周勃含笑躬身禀告道:"此事,臣不好发表意见,请陛下恕罪。" 其他大臣闻言,都奇怪的看向他,不知道这老周,说这话是啥意思,什么叫不好发表意见啊?莫名其妙。倒是皇帝盯了他一眼,失笑摇头,倒是没有因此训斥于他。周勃见状,含笑再施一礼,退回班中。君臣心照不宣之间,透露着别样的默契。 皇帝出言道:"此奏疏乃是朕的尚书郎所上的,至于是谁,朕先卖个关子。咱们还是先议议这上面的内容吧。郭爱卿,你是水部主官,你先说说吧。" 郭守敬闻言,出班奏道:"是,陛下。历朝历代对于大江的治理及防患,从来都是重中之重。如今自然也不例外。关于今年以来,大江各段的水文记录,年后也不断的由各地方的水部吏员呈上了京城。依惯例,水部会将所有的记录汇总,按期呈报陛下。只是那些记录太多太杂,要完全看懂,费时费力,而要从中及时准确地推导出水情可能的变仪,更是难如登天。但如果用此图表来表示的话,却是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出其变化来。此图表看似简单,但其实是需要通过大量的数据比对和计算才能画得出来的。臣对此,深表钦佩。" 皇帝点点头,示意郭守敬继续。郭守敬翻出那些图表,从中拿出一张来,边看边说道:"比如这张写着‘图表八’的,根据这张图所显示的,今年以来大江中游沿岸有六个城市的水位如今都已经高于过去五年同期的均值了,而其中最严峻的就是宜安城。若臣没记错的话,三年前那里的河段就曾决口过,当地百姓死伤无数。而今年的水位,目前就已经比三年前同期水位还要高了,如此,可见其险,需及早做出防范啊。" 皇帝闻言,忙道:"那就赶紧发公文,不,朕要亲自下旨令宜安城加强防备。"看了一圈后,皇帝亲自点将道:"周勃爱卿,你来拟旨;汪直,你速去御书房取朕的大印来,事急从权,其余人等,不得妄议。"汪直躬身领命后,一撩拂尘,快步而去。几个小太监们领命后,急忙去搬来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周勃也不推辞,就坐在乾阳殿里拟起了圣旨。皇帝又朝郭守敬道:"郭爱卿你继续说,其他人也仔细看看,但凡有所发现,立即上报。" 众臣轰然应诺,纷纷凑在一起对着那些图表讨论开来。不一会儿,汪直取来大印,而此时周勃也已拟好了直下宜安城的圣旨。汪直下来将圣旨捧至皇帝面前,皇帝看过,没有什么问题,便亲自用了印。此为皇帝特旨,按理说,这么颁布圣旨是不符合程序的,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哪个官员敢跳出来挑毛病。毕竟这要是耽搁了救灾,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接下来,周勃又在皇帝的授意下,草拟了五份旨意,直发地方。这一日的乾阳殿,皇帝以自己的名义现场拟旨,接连发出了六道特旨,直发地方。这事儿,其实是违反程序的,这样的旨意若在往常根本发不出去,也没有什么效力,甚至可以说它是非法的。但这一次,没有人对其进行阻挠,因为都知道此事刻不容缓,势在必行。对许多大臣而言,今日之事,那也是平生仅见的奇观了。 第20章 东窗事发 翌日,休沐日。周勃一早便命人去张家将张恪找来。张恪倒是被吓了一跳,以为老师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自己去环采阁喝花酒的事情,要训他一顿。虽然昨天晚上,自己不过是去听听音乐,其它啥也没干,但这事儿,它毕竟不好说不是。带上倾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周府,没想到,老师对他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的,压根没提"环采阁"的事情。而后,周勃问起前些天他推迟上疏之事,并把昨日朝堂之事和他说了下。张恪闻言,方才偷偷的抹了把冷汗,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虚惊一场啊,还以为东窗事发了呢。 周勃道:"陛下没有在朝堂上公开你的名字,依为师想来,许是想要稍微保护你一下。防洪治水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即便是术业有专攻,都难免会出什么纰漏,毕竟天灾难测,因而许多官员一向避之不及。但是此事事关万千百姓,不能不做,但也常因此有官员无辜遭罪。陛下及朝堂诸公尽管心里面知道,这种事情乃非战之罪,可也没有办法,事情发生后,总要有人去担责的。所以,此次陛下不公开你的名字,应该是为了保护你,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 张恪点了点头,出了事,总要找个人背锅,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的,这种事儿,你可以说它不讲道理,但细想过后,其实也并不难理解。皇帝故意隐藏自己的名字,也是怕万一出了事,有人会因此攻于他。看来皇帝对他确实是挺照顾的。 在老师家里,和薇儿一起读读书,写写字,陪师娘聊聊天,倒像是回到了以前还在晋州时的日子,惬意而又悠闲。直到午后时分,正于屋内喝茶的周勃被下人喊了出去。回屋后,看着张恪道:"敬之昨晚和明达在一起吗?" 张恪闻言,心里一紧,不敢转头去看师娘和嶶儿,故作镇定的答道:"嗯,昨晚确实应了李泽李祭酒的孙子李严之邀,去环采阁待了几个时辰,怎么了,老师?"一边答,一边心里想着:反正昨晚,自己早早的就回家了,应该……不至于挨骂吧!?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感受着坐在后面的师娘和薇儿,虽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但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儿呢? 周勃倒是不见什么异样表情。年轻士子偶尔花场游荡,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周勃言道:"刚才我大嫂派人来询问,昨天晚上明达去哪了?竟一夜未归,问他他也不说,因此派家仆来问我,昨晚上是否在我这儿呢。原来是去了环采阁啊。" 张恪闻言,差点抽自己一巴掌,得,这算是不打自招了,还无意间把周通给出卖了。唉,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没有经验啊!周勃看了他一眼,略微警示道:"适当的交际是必要的,但不可过于沉迷,容易荒废正事。" 张恪赶紧起身拱手道:"学生谨记恩师教诲。"周勃点了点头,便不再提及此事。而直到张恪离开,师娘和薇儿都不曾说过什么,这让他松了口气。看来薇儿她们是相信自己的嘛,都怪自己过于心虚了。嗯,看来以后要自然一点儿,哦,不是,是要少去花丛间游荡啊! 回家后,却见周通正在家里焦急的等待着。张恪见到他,便又开始心虚了。果然,周通一见面,便问他,今天周勃有没有问起昨晚的事儿。张恪也实在不想骗他,便实话实说,将自己与老师的对话重复了一遍。说完,便又奇怪的问道:"昨晚我们不是早早的就回去了吗?你又去了哪里,怎么会一夜未归的?" 周通闻言,略带尴尬的道:"昨晚,送敬之回来后,原本是要回家的。可是,守心兄说,难得出来玩,那么早回去,也是睡不着,就又去了美仙院玩了一下,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天亮了。" 张恪闻言,嘴角抽了抽:一不小心就天亮了,你还真会整词啊!你承认一下玩嗨了,会死啊?原本对他还有些愧疚之情的,如今已是荡然无存,只剩下鄙视了。张恪义正辞严的对他道:"这事儿,我是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以后去玩,记得要早点回家,不要动不动就忘乎所以。"见周通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张恪心下暗乐:叫你去玩不叫我,呃,不是,是不早点回家,哼哼,等着挨揍吧!还别说,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指责别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爽啊! 两天后,张恪收到通知,晚上要入宫值夜班。之前,倒是跟别人打听过,尚书郎值夜班的事。只是宫闱之内的事儿,大部分人都是讳莫如深的,没有人会去与别人讲太多。即便是老师周勃也只是告诫他,入宫后,谨守本分,好好做事,不要乱跑。虽然,没得到什具体信息,但反正自己只要不乱跑,应该就没有什么事的吧?! 夕阳将落时,张恪便穿上官服佩戴好腰牌,在宵禁前入了宫。以往白天来上班,是在含凉殿,然而晚上当值却是在御书房。跟着小黄门来到御书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内,小黄门嘱咐他道:"大人今晚就在这里当值,陛下若有吩咐,自会派人来此相召。这里面的东西,大人都可以自行取用。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有其他任何需要,尽可吩咐,但请勿随意去外面走动。" 张恪感激地对其拱手一礼,小黄门连忙还礼后,便退出房间,掩好了门。张恪回身,观察了一下房内,除了一个放满书的书架,一张摆满文房四宝的桌子外,还有一张床及被褥,甚至还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不少瓜果糕点茶水等等。张恪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可比他想像的好多了,看来来此值夜班,待遇还是不错的嘛。饿了有得吃,渴了有得喝,等皇帝睡着了,还有床睡有被子盖。嗯,虽然要一直值班到明天早上,但应该不难熬。 给自己倒了杯茶,取了块不知道是啥的糕点,试了试。还别说,皇帝家的东西,就是好吃。三两口吃完后,就到书架上挑了本书,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一边喝茶一边看起书来。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张恪连忙起身去开门。门开后,一个小黄门躬身道:"陛下有旨,请大人前往御书房侍候。"张恪闻言,连忙跨出门来,随着他走。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月亮,大约戌时的样子,不知道皇帝这个时候召他,所为何事? 第21章 御书房 跟随小黄门,过了两个拐角,就到了御书房。小黄门到了门口,摆手示意张恪自行进去。张恪向其点了点头,抬脚跨了进去。御书房里,皇帝坐在御桌后,桌子两边各站一人,还都是张恪见过的。一个是内宫总管汪直,另一个是曾在御花园见过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但张恪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这女子竟然能够常伴君侧,这身份绝非一般。 张恪不敢多看,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皇帝含笑看着他,道:"爱卿啊,今晚是你第一次入宫值夜,感觉如何啊?" 张恪诚恳应道:"臣入宫后,就在房间里,喝茶看书,倒是挺悠闲的。若非陛下召见,臣都快要睡着了呢。" 皇帝闻言,指了指他,却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斥责于他。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皇帝召见,还真的是没啥事情可做。汪直见状,倒是一脸笑意。那女子也是一脸好笑的看着他,微感惊奇,这家伙还真敢这么回话啊!最终,皇帝也没有训他什么,毕竟人家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顺了顺气后,皇帝终于道:"张恪啊,朕刚刚得了一幅好画,乃是石涛大师所画的《竹石》,朕甚为喜欢。可惜有画无诗,美中不足,只是想了半天却一直没有好句,所以才让你过来看看,你素有诗才,就帮朕想想,作一首好诗出来,如何?" 张恪哪敢说不,连忙应是。皇帝便将他叫到御桌前,汪直将画转了个方向,让他细看。张恪站在桌前,看起那画来。正在此时,一个小黄门走到门口,汪直瞧见后,便走了过去,小黄门便低声向其禀告着什么。不一会儿,汪直走回到桌旁,俯身在皇帝的耳边说了几句。而后,皇帝露出笑容:"噢,宁王有心了,那就去看看吧。"说完,站了起来,又吩咐了一句:"张恪,你好好想,朕去去就来。" 张恪恭送皇帝离开后,若有所思:宁王!这家伙又搞什么?一向听闻,此人极懂迎合圣意,皇帝也极为宠信他,今次估计又弄来了什么好东西,来讨皇帝老子的欢心呢!这家伙与自己算是有点过节的,虽然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应该是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但目前的自己还无权无势,还是少和他有瓜葛,暂避其锋芒为好。 "磕磕磕",正沉思着的张恪,被这声音唤醒。抬眼瞧去,却是那女扮男装的女子以手叩着桌面,见张恪望过来后,大眼睛朝画作递了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意思显然是让他继续看画想诗。张恪心道:这女子倒是生了对会说话的眼睛,只是她干嘛不直接出声了?只是这女子是皇帝身边的人,还是不要和她乱搭讪的好。于是继续看起那画来,这是一幅水墨画,画了几根从岩石里伸展出来的竹子,画作给人清新之感,然而纷飞的竹叶又使人感受到了狂风大作,那几竿竹子虽东斜西歪,却始终弯而不倒,颇有刚而不折之意。看了会儿画后,张恪倒是想到了一首诗。只是,他看了看皇帝的御桌,终究不敢走过去写,毕竟那是皇帝的位子。这可犯难了,皇帝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那女子自然就是皇帝的小女儿,升平公主杨静姝了。升平公主见他不再看画了,又瞧了瞧他的表情,便直接过去坐在皇帝的椅子上,提笔写了几个字:你想好诗了。张恪见她不说话,偏要写字来和他交流,方才醒觉到,对方原来竟是不会说话的吗?瞅了对方两眼后,心里面暗暗为她可惜:长得这么漂亮,又兰心蕙质,却不会说话。不知道她和皇帝什么关系,不仅能常伴君侧,而且竟然还敢就这样坐在皇帝的座位上?见她还瞪眼瞧着自己,连忙道:"我已经想好了一首诗,也不知道陛下喜不喜欢。我不方便过去,不如我念出来,你帮我写下来吧。" 升平公主倒是不忸怩作态,直接拉过一张纸,提笔看着他。张恪见她准备好了,便一字一句的慢慢的念出了一首诗。杨静姝边听边将诗写于纸上,这诗不过二十几个字,很快的就写好了。看着这首诗,杨静姝倒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朝张恪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张恪回以笑容,拱了拱手后,道:"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这诗就请……请姑娘代为呈给陛下了。"毕竟是在宫内,这女子身份又不明,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升平公主,倒像是明白他的顾虑似的,朝他点了点头。张恪便躬身一礼后,退出了御书房。杨静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个时辰后,皇帝带着汪直回到了御书房。一进来,却只见坐在椅子上的女儿,便问道:"张恪呢?"杨静姝站起来,指了指桌子上那张纸。皇帝坐下来,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皇帝边看边点头,显然对此诗作甚为满意。于是,便亲自提笔,将这首诗题于画上空白处。写完后,边欣赏边点头道:"张恪这首诗作的好啊,既合画意,又以竹喻人,真的是相得益彰啊。" 汪直在一边瞧了瞧,笑道:"陛下说得是,这位张公子,难怪自小便有神童之名。这诗做得当真不俗,用字简洁,却不庸俗,反而隐隐透着不凡志气,殊为难得。" 皇帝的心情大好,便道:"老汪,你说说,朕要给张恪什么赏赐为好?" 汪直躬身道:"依老奴之见,张公子,年纪尚轻,就已成陛下近臣,倒是不能封赏过甚,陛下对他的封赏还需慎重。"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只是今天得了一幅好画,一首好诗,不送点东西的话,总不得劲儿。皇帝看了看周围,指着桌子上的一挂荔枝道:"那就把这个拿过去给他吃吧。" 回到小房间的张恪继续拿起书来消磨时间,看了一会儿,又放下来,提笔练了会儿字。练字嘛,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于是他在纸上写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写到这里时,敲门声响起,不待他去开门,来人已推门而入。张恪抬眼一看,却是汪直还有那个女子。张恪搁下笔,绕出桌子来,行礼道:"参见汪总管,您怎么来了?" 汪直笑道:"陛下对你刚才作的诗,甚为满意,于是让杂家将这些荔枝赏赐给你,让你尝尝鲜。"说完,将那盘荔枝递过来给他。张恪连忙恭敬的接过来。杨静姝进来后,四处张望着,又走到书桌后面,将张恪刚才写的东西拿起来看。张恪捧着那盘荔枝,奇怪的看着旁若无人的她:什么人呀这是,真当是自己家啊?此时,汪直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升平公主殿下。"张恪闻言一惊:咦,这还真的是人家的家啊。正犹豫着要怎么见礼时,升平公主抖了抖那张纸,又指了指笔。张恪想了想,明白过来,她是要他把那一句写完。公主有命,不敢不从,他连忙放下荔枝,走过去,提笔将‘人间正道是沧桑’写完。升平公主,看他写完,便又拿起来,边看边点了点头,而后,直接就拿起来,出了房间。张恪愣愣的看着这一幕,这位公主殿下,还真的一点儿都不客气啊,问都不问一下吗?转头,看了看汪直,对方只是摊了摊手,表示没有办法,她就是这样。张恪摇了摇头,这位不会说话的公主殿下,还真的是……,我行我素啊! 第22章 陈庆之 早上,皇城承天门左侧门开启后,张恪便捧着那挂没有吃完的荔枝出了宫。一路之上,无论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人,见到一个身着官服的少年一大早捧着挂荔枝走在路上时,都纷纷侧目而视。京城并非荔枝产地,在这里,能吃上荔枝的,那都不是普通人家,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么一挂红彤彤的荔枝。 回到家后,张恪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昨晚上,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但因为是第一次入宫值夜班,倒是强撑着不敢躺床上去睡觉,就那样一直硬撑到了天亮。如今,可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才被哈尼叫了起来吃饭。哈尼看着桌子上那挂红彤彤的果子,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少爷。" 张恪道:"这个叫荔枝,是南方的一种水果,很甜的,你吃吃看。"说着,拿起一颗,亲自剥开壳,递到哈尼嘴边。哈尼略带害羞的张开小嘴,一咬下去,满满的汁液就瞬间在嘴里爆开来,其甜如蜜,美味无比。倾城见状,也爬过来,大眼睛巴巴望着张恪。张恪便也帮她剥了一颗,还帮她去了籽,递到她的嘴边,倾城吃着也是一脸的陶醉。 正其乐融融时,大丫领着一个人进来,那人一见到张恪便躬身行礼道:"见过张公子。小人是唐家的唐四,我家老太爷命小的过来请张公子,过府一叙。" 张恪心道:唐龙宗师今天忽然叫他过去,难道是那黑火药的研制有进展了?此事,他自然也是极为上心的,连忙带上大丫她们,跟着唐四出来。唐家倒是颇为用心,还派了自家的马车来接他。上了马车后,一行人便直奔往"唐氏庄园"。 到了唐氏庄园,没有去主宅,马车直接将他们拉到了演武场。唐四直接将他们带到演武场内,一座院子前,交给门口的守卫后,便自行离开了。守卫帮他们推开门,请他们自己走进去后,便又立马将门掩好,行事显得极为的严谨小心。这个院子占地至少也有一个足球场大,四周皆筑起了高达三丈的院墙。往院子里走了一段,便看到院子一角搭了一个帐篷。张恪等便朝那处走过去,看见那里面此时一共有六个人:唐龙,唐钧,唐芯,周衍(周太公),汪直,另外还有一个身披白袍,年约六旬的男子,但张恪并不认识对方。走进帐篷后,便朝着众人行礼,到了那个男子时,唐龙笑着为双方介绍道:"这位是我朝兵马大元帅,陈庆之宗师。这位小郎君,姓张名恪字敬之。" 原来是他,张恪赶紧又郑重向其施了一礼。陈庆之朝他含笑点了点头后,转头对唐龙道:"老唐啊,你神神秘秘的把我从军营里拉来,如今人也到齐了,有什么好玩意儿,就赶紧拿出来看看吧。" 唐龙知他一向直来直去,倒也不以为意,朝儿子示意了一下,唐钧便将一直小心翼翼捧着的一个木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小心的打开来。陈庆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连忙起身上前查看,却见盒子里躺着两个其貌不扬的铁疙瘩,下面还郑重其事地铺着厚厚的稻草。看了又看后,陈庆之疑惑道:"老唐啊,我还以为你又弄出来什么神兵利器呢?就这两个铁疙瘩?这玩意儿有什么用?用它来砸人都砸不死吧?你这是在消遣我吗?" 唐龙呵呵一笑,道:"老陈啊,你还真说对了,这玩意儿还真是神兵利器。待一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它的威力,到时候你可别吓尿了。呵呵呵!" 陈庆之闻言,又看了看那两个铁疙瘩,这么小个东西,就能把咱吓尿了?当老子是吓大的?可是,他也知道,老唐这人虽然有时候,这嘴巴不怎么把门,但一遇到正事,却是从不含糊的。于是,便道:"哦,那本帅就拭目以待喽。" 唐龙呵呵一笑,眼神朝唐钧示意了一下。唐钧便从盒子中拿出一颗来,跑向院子中间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板房,在里面鼓捣了一会儿后,便急匆匆跑回来了。陈庆之疑惑的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唐钧。另一边,张恪轻声嘱咐着哈尼她们几个女孩子,让她们把耳朵捂起来,而他自己也伸出手来把小白狐的耳朵捂紧了。而唐龙周衍等人也是同样的动作。陈庆之看着好笑,刚准备吐槽时,却忽然被"轰"的一声巨响给吓了一大跳。大白天的,晴空万里,这是哪来的雷声?一转头,看向院子,只见那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板房已经四分五裂,其中一些木板被炸飞向高空,此时正四落而下。陈庆之愣了一愣,不说这爆破力,就光是这声响就已经足够骇人了。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那个铁疙瘩究竟是何种物事,竟能制造出这种动静来? 心急之下,陈庆之连忙向爆炸处跑去。走近一看更是触目惊心,那些厚厚的木板被爆破得零零碎碎的,四散于地上,一片狼藉。一些木板上还钉着细碎的铁屑铁片,中间的地皮也被炸了一个坑,那坑里的焦土还在不断冒着烟,一股难闻刺激的味道,直冲口鼻。陈庆之见状,眼睛变得赤红,嘴巴里哆哆嗦嗦地念着什么。 唐龙等人随后也走到现场,看着脚下的一幕,唐龙父子还好一点,像哈尼等都是第一次亲眼亲耳感受到这黑火药的威力,尽皆张大嘴巴,震撼不已。当日,张恪曾说过,此物能让狼族望风而逃,那个时候在场之人还有些半信半疑,没有想到这东西还真的这么恐怖,简直不似人间之物。 陈庆之瞪着唐龙,问道:"此物,造价几何?" 唐龙抚须笑道:"黑火药的制取虽然复杂,但原料却是不贵。大概一两银子可以制取三十四斤。而要再将其填入这铁疙瘩内,还要另外花费些工夫。不过无论怎么算,这玩意儿都绝对算得上物美价廉,物超所值。" 陈庆之闻言,露出笑容道:"哦,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老唐,这个什么黑火药,你是怎么搞出来的?" 唐龙望着张恪道:"此物原始配方是敬之所献,后续经过我们大量研究和配方的调整,才有了这个效果。不过,依我猜想,此物的威力还能有提升的空间。" 陈庆之望向张恪:我说怎么这个场合会出现这么个年轻人,原来如此。身为人朝兵马大元帅,与狼族纠缠了几十年,却始终居于守势,要说陈庆之这心里头不憋屈,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没有办法啊!人族的个体战力,始终不如狼族凶悍,想要反攻始终有心无力。可如今有了这个铁疙瘩,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战术战法也要做调整,但毕竟有了方向,假以时日,或许真能给予狼族痛击,想到这里,心里大为振奋。对着张恪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英雄出少年啊,不错不错!" 汪直也看着张恪,心道:这个小子,还真的是天降神童吗?怎么就能这般一次次的给予人惊喜了。汪直笑问道:"此物,可有名字吗?回宫后,杂家好向陛下禀报。" 唐龙笑道:"此物,刚刚做成,倒是还未曾取名。还要劳烦汪总管回宫后,请陛下赐名呢!" 汪直见他这么上道,笑吟吟道:"哦,既然如此,回宫后,杂家就去请陛下赐个威风点儿的名儿。唐宗师此番又为我人族立下大功了,陛下心里一准儿高兴的。" 唐龙连忙谦逊一番。陈庆之倒是不在意什么名不名字的,拉着唐龙就细细的询问起黑火药的事来。隐隐的,他有一种感觉,这个黑火药,或将从此改变战争的形态。 第23章 风 波 汪直要赶在宵禁前回宫,眼见日落,便先一步离开了唐氏庄园。张恪等则和陈庆之一起在唐家吃了顿饭。期间也聊到了张恪在黑龙城的经历,说到震远镖局和江震远时,陈庆之倒是对这位曾经的手下还有一些印象。没想到他最终落了个自尽的惨淡收场,令人扼腕。 吃过饭,眼见天色已晚,张恪便起身辞行。经过一番接触,陈庆之对这个年轻人倒是颇有好感,嘱咐他若有时间的话,可前去城西的元帅府或城北的军营寻他。张恪对这位老帅也甚是尊敬,也想与其多多亲近请教,连忙恭敬应下。 自上次唐龙宗师脱口而出那句玩笑话后,今日的唐芯见到张恪后,就表现得很是沉默。毕竟是个女孩子,年纪尚小,脸皮薄了点。当张恪主动和她打招呼时,也是躲躲闪闪的,让张恪暗自好笑。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真是含蓄地让人心生怜爱啊。 乘坐唐家的马车往家走,到了家门口却见有个人影在自家的大门前,走来走去的。待走近后一看,却是周通。如今已过了亥时三刻,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这小子还来找他干啥?下了马车,张恪叫道:"明达,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周通见他回来了,连忙上前急切地道:"敬之,你一整天都去哪了,我都快急死了。" 张恪疑惑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找我?" 经周通一番解释后,张恪才知道,是自己的老师无意中被卷进了事端了。原来,今年二月时,礼部举行了三年一届的春闱,并从中录取了二百多位贡士。这些来自于全国各地,上榜的贡士们,此刻全都聚在京城内等着殿试。虽然殿试时间因为皇帝和朝中众臣正忙于大江防洪防汛之事,还未最终确定。但想来时间也就在这一两个月了。这段时间内,这些士子便整天无所事事,整日里成群结队,满京城瞎逛,甚至胡闹。原本这倒也没有什么,每次春试或秋试期间,这么多士子聚集在一起,还都是当世英才,不弄出点动静来,那才反而奇怪了。这些人尽管个个都心高气傲的,但终究也不过是些读书人,最多也就是彼此文斗或者嘴炮一下,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然而,前一段时间,在众士子间,便有个消息在慢慢流传。说是有人指摘今年的礼部会试存在弊案,有一些在此次春闱落榜的士子正在联名准备上书朝堂,请求皇帝下旨查办,有好几个礼部官员都在被告之列,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时任礼部左侍郎的周勃。此事传到这些上榜士子的耳朵里后,自然也引起了一番震荡。毕竟好不容易考上了,这是要横生枝节啊。 张恪听完,皱了皱眉,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还有,都是哪些人在指责存在弊案的,他们有什么实证吗?"张恪又看了看周围,门口委实不是谈话的地方,便将周通拉进了家中。 周通坐下后,道:"是李严的一个朋友,来自北方黑龙城,叫秦锐的,他已在春闱中榜。据他所说,此事是一些落榜的士子搞出来的,有二三十人。他们落榜之后,心生不满,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说此次春试前,试题就已经泄露了,因而准备闹事。" 张恪闻言,奇怪道:"二月中旬春闱考试,如今都已经五月了,为什么时隔这么久才来闹事?他们有什么证据,还是只是道听途说?" 周通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张恪皱了皱眉头:其实,因落榜而闹事的士子,历来都有,毕竟一个人辛辛苦苦读书,满怀希望来考试,一旦落榜,这心理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稍微被挑拨一下,就有可能上头,进而不顾一切闹事。他们并非不知道朝廷对于士子无故闹事,一向都惩罚得极为严厉。然而,一旦心生魔障,便顾不得那么多了。此事,毕竟关联到老师,张恪也不得不慎重对待。作为主持考试的部门长官,若是此事影响扩大,对于周勃的官声名声都将造成极大的损害。在民间,普通的百姓可不会去管事实真相是什么,他们是愿意去传播那些阴暗和八卦的事情的。张恪自然是相信老师的操守品行的,但这没用,这种事儿只要一闹大,就是一身骚,躲都躲不掉。怎么办呢? 张恪道:"此事,老师知道了吗?他有什么对策吗?" 周通苦笑道:"此事,我一收到风声就告诉二叔了。但他说,清者自清,叫我不用管。" 张恪闻言,也是无奈一笑,这还真的是老师的口吻。但周勃终究对舆论的威力,不够了解,那是可以硬生生毁掉一个人的力量,正所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一个风向形成了,是非常难以扭转的。只是,此事究竟是那些落榜士子自发的行为,还是有人在背后恶意挑拨操弄,那些士子手上是否有什么具体的实证等等情况,如今都一无所知,这又该如何应对了?也不怪周通会如此焦急,张恪听闻后,也是一阵头疼。 想了想后,对周通道:"这种事儿,放任不管,是不行的。如今我们还是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比如那些准备闹事的士子都有谁?他们有什么倚仗敢闹事?以谁为首或者背后是否有人在挑拨等等,都需要多方打探,尽可能多的,事无巨细的去了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事儿,你多费费心,多找些人帮忙打听。至于老师那里,消极应对绝对是不行的,明天我就去找老师谈谈。"依据另一个世界的经验,应对舆论危机,遮遮掩掩或消极以对,都绝非良策。反而应该快速的做反应,公开透明的处理事件,积极诚恳地面对,才可能及时止损。 周通闻言,略感心安,毕竟好歹有了个方向。拱了拱手后,急急而去,张恪说得对,信息不对等,肯定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还是要去多多打探那帮落榜士子的事情。出了张府,想了想后,周通便去寻了李严,杨博,陈亮等好友,让他们帮忙打探消息。天亮时分,倒是杨博率先传来消息:有一帮士子,最近几天,一到下午未时左右,就会在他的"百味香"聚会,神神秘秘的,有可能就是那些准备闹事的士子。收到这个消息后,周通一大早就赶到张家将此事告知张恪。想了想后,张恪便决定亲自去摸摸那帮人的底,至于老师那里,估摸着现在去也没有东西能说服他,倒不如先缓一缓,等有了确实一点的信息,再去找他谈。 中午时分,张恪周通走进了"百味香"。杨博将他们先藏进了二楼的一个储物小间内后,再道:"我已经吩咐过小二,等一下若是那些士子来了,就将他们领到隔壁雅间里,咱们就在这儿听听他们说什么。" 张恪拱手感激道:"劳烦增文兄了。" 杨博大气道:"敬之说的哪里话,以你我之交情,敬之的老师便是我的长辈,此乃朋友间的本分,不须客气。" 张恪闻言,不再多话,寻了张椅子坐下,静静地等待。而在酒楼外,大丫也寻了个可以俯瞰整个"百味香"的地方,坐了下来。依照张恪的吩咐,观察那些士子,是否有被什么人跟踪盯梢。张恪怀疑这件事情,幕后是有人在操弄挑拨的。而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幕后之人的话,那对方可能就会对那些士子进行监视。因此他又安排了大丫提前隐在楼外,就等着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24章 复杂 在"百味香"枯等了半个时辰后,隔壁房间终于传来了动静。熙熙攘攘一阵子后,隔壁的谈话终于慢慢的进入了正题。 "林兄,如今我等已联名了三十一个举子,各个地方的都有,只是究竟要等到何时才向朝廷上书呢?" "吴兄,莫急。虽然我等因一腔义愤而不得不行此一着。然而,此事一旦发动,便会立即与礼部诸高官对立,因此不得不谨小慎微,务求稳妥。不过,为免夜长梦多,我也觉得此事不可拖延太久。现如今,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等到明日,咱们就能将我等的冤屈直告于皇帝陛下,将那些违法乱纪之人,一网打尽。" 听闻此言,张恪三人面面相觑,听这姓林的举子所言,莫非他还真的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吗?说得如此的自信满满。隔壁也瞬时传来吵嚷询问声。 只听那姓林的举子续道:"我等并无官身,若是没有门路的话,想要面见皇帝,谈何容易。但我已经打听到了一件事。大江中游宜安城等地,进入本月中旬,已经接连下了七天大雨。昨日南方已有消息传来,有一些河段已经出现决口,形势危急。我收到消息,陛下已经决定,明日辰时出宫,于承天门外设台祈晴,祷告山川,请停霖雨。这就是我等的机会。"隔壁房间立马纷纷扰扰的传来各种激动的声音。 然而躲在小房间里的张恪却是一声长叹,这帮士子们,还真的是让人无语啊。且不说,他们所说的会试弊案是否真有其事。只说这些人的天真和莽撞实在是让人瞠目。皇帝在向天地祈晴祷告的时候,这些人竟然想在那种场合里,搞事情,这纯粹是在找死啊。或许皇帝是会接受他们的说法,彻查会试之弊。然而这些人,如此不分轻重,不分场合为一己之私,如此妄为,哪个皇帝也不会容得下他们的。不仅他们的仕途会提前终结掉,若万一大江的水情在此之后变得更为严重,这些人的小命都可能会不保。尽管张恪对什么祈雨祈晴之事,并没有什么认同感,但他知道,皇帝可不会这么想,受灾的百姓也不会这么想。即便《律疏》里,并没有说破坏祈晴仪式要杀头,但张恪可以保证,皇帝对这种事儿绝对会杀伐果断,不可能会为此心软的,这些人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去。虽然他们正在做着的事情,对老师极为不利,但一想到这帮人要去愚蠢的枉死,张恪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来。想到这里,他推门而出,走了过去,杨博周通不明所以,却也随后跟了过去。 推开隔壁的门后,张恪走了进去。这个雅间倒是不小,一眼望去,里头聚集了十几二十来人。在张恪推开门后,原本还吵吵嚷嚷的房间,便瞬间静了下来,那些士子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向门口。待看见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后,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不识得张恪的,其中一个士子便拱手问道:"这位兄台,请问有什么事吗?" 此时,杨博和周通也走到了张恪身后,但他们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他们了解张恪,知他绝非鲁莽之人,于是也不说话,静观其变。张恪拱手朝他们环顾一礼后,道:"适才,无意中听见了诸位的谈话。在下有一言,不吐不快,因而不请自来,还请诸位原谅则个。"说完,又躬身施了一礼,再道:"明日,陛下要于承天门外设坛祭告,乃是为了向天地山川祈晴,为大江两岸受灾的百姓祈福。如此的大事,还请诸位克制自己,不要前去破坏仪式进程。" 那些士子闻言,都皱了皱眉,却一时无人应话。过了一瞬,一个二十多岁的士子走了出来,到了离张恪两步处停下,拱手道:"我等非是不知轻重之人,也同情受灾百姓。但我等也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这位兄台,你不知道我们的冤屈,若非求告无门,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听声音,这人就是那位林姓士子了。张恪看着他道:"林兄所谓的冤屈,在下的确不知其详。这样吧,若你们信得过我,可将你们的冤屈告知于我,我帮你们将其禀报陛下,如何?" "你是何人,我们凭什么信你?" "你有什么能耐说能见到皇帝,便能见到皇帝的?" "就是,就是,吹什么牛皮啊?" 待他们吵嚷一番后,张恪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在下张恪,字敬之。如今忝为陛下身边的守尚书郎中,每隔三日,会入宫当值。" 众士子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窃窃私语起来。那林举人定定地看着他道:"我们如何信你?" 张恪伸手入怀,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那是他出入内宫的令牌。林举人接过来一看,这令牌为金黄色,肩部刻有如意祥云图案,正面刻了一条金龙,背面刻字:御制钦赐内宫行走——令。令牌质地坚硬,手感沉重,文字对仗,图案凸起。虽然林举人不曾见过皇宫的令牌,但他知道像这种东西,没有谁敢仿造的,若是假的也不会有人这样拿给别人看,那可是要杀头的。其他举子也围过来看,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后,林举人将令牌递还给他,脸上的神色略带恭敬而又谨慎的道:"张大人,果真愿意帮我们?" 张恪收回令牌道:"林兄叫我敬之便可。如今我尚不清楚诸位所谓的冤屈是什么,但我可以保证,只要诸位所言之事属实,我自愿代各位上奏天听。诸位当知,若明日你们真的去了承天门,后果会有多严重。不仅你等的功名不保,此生仕途无望,而且恐会损及性命,甚至累及家人。于我而言,此事我尽可以不管,权当不知道。然而,都是读书人,小弟实不忍看到各位寒窗苦读多年,却最终落得那般下场。" 顿了顿后,张恪退出房间,再次躬身一礼:"诸位请认真考虑,彼此商量一番,在下就在隔壁雅间等着。诸位若是有了决断,可以过来找我。" 杨博见状,连忙将旁边一间无人的雅间门打开,张恪随即走了进去,回头笑道:"增文兄,我还没吃饭呢,麻烦让人送些酒菜来,还有这门,就这样子让其开着吧。" 杨博笑道:"好啊!也有许久未曾和敬之吃饭喝酒了,我这就去安排。" 张恪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坐下。周通在其身边跟着坐下来,低声道:"他们会相信你吗?" 张恪道:"读书人是有固执的一面,但人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想他们应该会选择相信我的。"本来今趟是要来帮老师化解危机的,没想到现在又要帮这帮士子伸冤,这下子事情就变复杂了。也不知道,这些士子所谓的会试弊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唉,伤脑筋啊! 第25章 弊 案 酒菜上来后,三个人便吃喝起来,但因为还挂心着隔壁的士子们,三个人的酒都只是浅尝辄止。没滋没味儿的吃了一会儿,隔壁的雅间终于走过来两人。杨博待他们进门后,将门关上。张恪主动站起来先介绍道:"这两位都是在下至交,这是杨博杨增文;这一位是周通周明达。" 那两位举人拱手向杨周两位行了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林庭谦字子尚,这位是吴磊字诚毅。" 众人重新落座后,林庭谦道:"方才经我等商议之后,已决定若是张兄真的能帮我们将冤屈直谏于皇帝陛下,我等明日自会取消承天门之行。不瞒三位,出此下策,在下属实也是无奈,都是有家有室之人,若非万不得已,苦无它策,谁又愿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呢?" 张恪拱了拱手,再次保证道:"请两位放心,只要诸位所说的,都是事实,张某保证,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仗义直疏。" 林吴二人互望一眼后,便将自会试以来,所有的事情合盘托出。却说,会试后放榜,林吴等士子落旁,心中自是失望挫败不已。然而,几千个举子参考,取贡者二三百,录取率十不足一,这么低的概率,没有考中,虽然不甘心,大部分人最终也只能黯然接受结果,回去再重新读过,等待下次再考。也有一些落榜的士子,会在京城停留,寻机去结识一些有实权的高官或是名士,这些人有向皇帝和朝堂举荐人才的资格和名额,若能得到举荐也省得再去走科考那种独木桥了;还有的会选择去往军中,担任幕僚之类的,虽然愿意去军中的士人不多,但好歹也是条出路。像当初在黑龙城,北军统帅袁焕就曾动过心思,想将张恪留在自己的军中担任幕僚。若张恪不是有周勃这样一个老师,那么加入北军充当智囊,却也不失为一个踏入仕途的选择。毕竟,要通过正儿八经的考试入仕途,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会试考完一个月后,正当林庭谦还在不断于京城寻觅着各种机会时,他偶然参加了一场士子的聚会。其时,一位上榜的士子竟于醉酒后,以言语嘲弄他说:"会试高中,于我而言,不过如探囊取物一般。不怕告诉你,在考试前我就已经知晓会试的考题了,所花费的不过五百两银钱。似尔等这般只知苦读,却不谙世故人情的,再考多少次,都是中不了的。" 林庭谦听闻这话后,原本就心中不甘的他,立即就炸毛了。当场大声喝问对方,是向何人购买的考题。但那士子被他一吓,却是酒醒了六分,当即矢口否认买题之事。这个年头,又没有什么录音摄像的,空口无凭,人家死咬着不承认,你又能奈他何。只是此事却就此如梦魇般缠上了林庭谦,使其自此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的就是那个士子当时所说的话。后来,他又将此事告诉了吴磊等同他一样尚未离开京城的落第士子。那些人听到这个事后,自然也是义愤填膺,惊恨交加,纷纷表示要向皇帝和朝廷讨一个说法,寻一个公道。于是从几个人一路串联到如今三四十人,准备找机会,去皇帝面前直谏,哪怕会因此冲撞了圣驾,也在所不惜。 张恪听完后,与杨周二人面面相觑:若他们的话属实,那这次会考难道还真有弊案?若是如此,那事儿可就大条了。据张恪所知,京城春闱一向由礼部组织进行,主考官则由皇帝亲自任命。本次春闱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崔浩,副主考正是周勃。出题的只能是崔浩,且必须在考试前两日才能将所出题目交予国子监印制,封存,出库,这些流程都需要受到严格的监督。但考试作弊这种事,历来都难以杜绝,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这个过程中,难保会有人神通广大,搞到试题。而如今的麻烦在于,一旦此事做实,即便周勃与贩卖考题之事毫无关系,但他毕竟是副主考,也是本次会试负责组织和实施的主要官员,他的仕途必将因此受到拖累甚至于就此终结也不无可能。一时间,张恪陷入了天人交战中。这事儿一旦爆开来,将会影响到多少人的人生,张恪心知肚明,怎么办呢? 林庭谦说完后,定定看着张恪。张恪强打精神,问道:"那个醉酒的士子,叫什么名字?" "那人叫郑融字文举,来自靖安城。自那日之后,我等几次要找他对质,他都避而不见。若非心中有鬼,何至于此。" 张恪愈发的头痛了,人家连人证都有了。一旦此事闹开了,朝廷只要抓住这个郑融,一番拷问下,就什么都清楚了。得想办法先稳住林庭谦等人,然后再找对策。张恪于是道:"我后日会进宫当值,到时候我会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陛下。诸位且先安心等待两日,如何?" 林吴二人互望一眼后,拱手道:"那就劳烦张公子了。我等静候佳音。"说完,拱手告辞,一开门,门外站着的二十来个士子也纷纷向屋内的张恪拱手为礼,而后,相继离去。 等人都走后,周通将门关好,急切道:"敬之,你真的要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吗?那样的话,二叔他……。" 张恪抬手阻止他道:"明达勿慌。以我对老师的了解,泄题之事,必定与他无关。我们所虑者,乃是此案会被有心人刻意放大,以至牵扯到老师。依我看,此事估计是瞒不住的,林庭谦等人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而今,我先将他们稳住,再来想个法子,尽可能的把老师从这事儿里摘出去。" "敬之,有什么办法,尽可直言,我必全力配合。" 张恪沉思一会儿后,道:"如今看来,这泄题一事,只怕是真的了。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不让这些士子们继续扩大此事的影响,并在他们将此事摆上台面之前,查明究竟是谁泄露了考题,然后快刀斩乱麻,处置相关人等,相信陛下和朝堂诸公也不愿意这种丑闻被到处宣扬。只是要想在林庭谦等人失去耐心前查清一切,难度太大了。" 杨博叹道:"是啊,这帮人可是一肚子火气了,若两日后,敬之无法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的话,天知道他们还会弄出什么事来。" 张恪点头道:"现在我们已经掌握的知情人,就是那个叫郑融的士子,此人倒是关键。只是……?" 周通道:"此人当知一旦招认买题之事,他必定得不了好,他应该会死咬着不承认吧?" "话虽如此,但若被有心人紧咬住不放,或威胁或利诱,却也不见得他真能坚持抵赖到最后。而且,即便他拒不承认,然而买题的士子,难道就只他一人吗?" "终究还是时间紧迫了点,留给我们的操作空间也有限啊。" "如今,只能尽量想个法子,在此事被摆上台面前,将老师摘出去。" 说是这么说,但怎么做到了?周勃是礼部侍郎,不管是谁罔顾法纪,出卖的考题,身为副主考,发生弊案后,想要完全撇清责任,哪有可能?一向冷静的张恪,面对这情形,也不免心如火燎,正是:世事果无常,无谓起风波。 第26章 格 局 正在张恪等人焦头烂额时,李严寻了过来。待听完周通的汇报后,李严除了紧锁眉头外,却也同样没有什么主意。张恪随口问道:"守心兄有打听到什么吗?" 李严摇了摇头,道:"我又去找秦锐详细的问了下,但并没有什么新的信息。几天前,他也是偶然间听说了此事后,才来告诉我的。现如今这件事情已渐渐的在士子中间广泛传开了,这也导致了那些落第举子与中了杏榜的士子隐隐对立了起来,因而如今他也没办法再去打听到什么新消息了。如今秦锐自己也在忧心,若此事最终爆开来,他这好不容易考上的贡士……,唉!" 张恪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事儿已逐渐有失控之势了。虽然暂时稳住了林庭谦等人,但终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只差一个引子,这个丑闻就将爆开,浮上台面,到底该怎么办呢? 四个人冥思苦想之后,张恪最终道:"此事终究是要曝光的,为今之计,只有说服老师先一步,主动的将这整件事,禀告陛下,先保住自己再谈其他了。" 李严点头道:"这倒是个路子。只要周大人成为了率先揭发弊案的人,就能反客为主了。只是,这样做的话,崔尚书那里怎么交待了?"崔浩是本届会考的主考官,若是周勃将此事绕过他,直接去禀告皇帝,那就是陷上官于不义,崔浩在此之后,会怎么看待周勃,可想而知。而且这样做,也有弄权之嫌,此事之后,皇帝和朝堂诸公又会怎么看周勃的为官之道呢? 周通急道:"如今,还管得了这么多吗?难道要让二叔平白无故受此牵连吗?" 张恪又是一叹,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第一次有这种无计可施的无力感。政治和官场的复杂,当真远非其他的领域可比,这心啊真的是操稀碎了。时间紧迫,最终,张恪决定还是先去找周勃谈一谈,再作计较。 张恪和周通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周府。一直等到月亮爬上树梢后,周勃才回到家来。据师母说,礼部最近一直在安排组织殿试的事情,老师近来都是忙到很晚才归家的。周勃见到他们,倒是很高兴。可是,当张恪将林庭谦所言之事,告诉他后,周勃愤而起身怒道:"竟有此事。科举,为国举贤,抡才大典。竟然有人行此卑鄙之举,士可忍孰不可忍。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找崔尚书言明此事。"张恪两人没想到周勃反应这么激烈,等回过神来,周勃已经走出去了。两人想要追他回来,但这是在内城,如今已经宵禁,他们没有令牌,无故不得在街上行走,因而追至大门口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勃离开的背影,顿足叹息。 呆呆地站在周府门前,看了一会儿后,张恪忽然摇头失笑起来。周通讶然道:"敬之,何故发笑?" 张恪笑了一会儿,道:"我笑我们终究是格局太小了,不如老师多矣。同样的事情,你我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利弊荣辱,而老师看到的却是公平正义;我们钻在权谋的牛角尖里,越陷越深,而老师摒弃权术的束缚,直指本心,反而能站在更高处,看透一切。"周通似懂非懂的听着,静待下文。 张恪理了理思路,接着道:"我们都知道,这是件丑闻,一旦曝光牵连者众。所以我们都只自顾想着要将老师从这旋涡里拖出来,于是我们想要劝老师先行一步,去皇帝那里揭发弊案。然而,站在老师的角度看,这就是一个弊案,应当查清一切,还众人一个公道,于是他想都不想,直接去找崔尚书呢。表面上看,都是去揭发弊案,但因为出发点不同,找的人也自然不同。我原本也觉得,老师直接去找皇帝比较好,哪怕会因此得罪了崔尚书,但却是首功一件,掌握主动。然而老师没有这么多私心,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找崔尚书,其实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唉,为一己私心,差点本末倒置,害人害己,终究还是格局小了呀。" 周通听完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将此事先告诉崔尚书,二叔不就捞不着什么好了吗?我还是觉得直接去找皇帝,比较好。" 张恪摇了摇头,道:"表面上看,是这样子。然而,从长远来看,那样做却弊大于利。直接去找皇帝,固然会抢一个首功,但这样也同时得罪了崔尚书。而且在其他的大臣眼里,老师此举也令其成了个不顾上官和大局,只顾自己邀功和升迁的小人。因小利而失大义者,也必畏威而失德,会因私而废公,若有选择的话,是没有人愿意和这样的人为伍的。到时候,老师恐怕会就此成了孤家寡人。有道是: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格局不够大,终究是会落了下乘,虽可图利眼前,却后患无穷。" 周通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虽然表面上只是向谁禀报的小差别,但确实如张恪所言,造成的后续效果却大相径庭。看来比起周勃来,他们的格局确实是小了。周通点了点头后,又道:"那接下来,此事将会如何发展呢?" 张恪道:"既然老师已经将此事向上峰摊开了,那皇帝明天肯定也会知道的。不过,依我看,此事大概率还是会被秘密压下的。林庭谦等人想必是会因此得到一些补偿的。但是礼部内部的自查必然是免不了的,至于牵扯会有多大,就非我所能知了。" "林庭谦他们会答应吗?" 张恪笑了笑,道:"他们想闹事,固然是因为知道有弊案,心存不满。但说到底,不过是为求一个公道,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为了得到他们觉得被非法剥夺了的利益。而只要存在利益,就有谈判的空间。退一步说,他们难道不知道,一味地把此事闹得不可开交,接着弄倒几个高官,再让皇帝和朝廷下不来台,颜面尽失,对他们而言,真的有什么好处吗?所以,我想,他们最终应该会接受的。" 没想到,大家苦恼了半天,到了周勃这儿,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去面对。张恪也不由得暗自反思自己:终究是习惯于用阴谋诡计和利弊得失来看待问题,解决问题,却反而把事情给弄复杂了。却忘了为人处事最重要的是直面问题,然后堂堂正正的去解决,这才是王道。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虽然很多人喜欢以奇胜,但若是从做实事的角度看,以正合才是做好事情的基础和先决条件。若丧失了核心价值观,老想着用奇行险招去达到目的,或可得一时之利,却终究不能长久。若能堂堂正正打走司马懿,孔明何苦冒险去唱空城计,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想到这里,张恪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遇到事情,还是要坚守本心,别让自己变成一个只会耍权弄谋之徒,君子还是当以阳谋为立身之本啊! 第27章 拨云见日 在周府等了一晚上,周勃却最终没有回来。直到天明之后,崔尚书派人来传话,今日一早周勃已经和崔浩一起入宫了。当事情发展到这里,张恪也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奔波了一日一夜,昨晚还没有睡,精神上也很是困乏,张恪便跟师娘和薇儿告辞,先回家休息去了。回到家后,却从哈尼口中得知,大丫昨晚也没有回家来。 张恪闻言,吓了一跳,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请大丫去监控林庭谦他们的事了。他本想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在监视着那些落榜士子的,因为他怀疑,这件事的幕后,还有别的黑手。可如今,从种种迹象看,这倒还真的有可能是一个科考卖题的弊案。只是,若是如此的话,大丫又在干嘛呢?她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会彻夜不归呢? 原本的睡意,经此一吓后,已经不翼而飞了。京城虽是首善之地,但这也意味着此乃藏龙卧虎之地,大丫虽然身手不错,但也难保不会遇到危险。想到这里,张恪不由得越加担心,连忙召来倾城,抱着她准备出门去寻找。刚出了门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公子,你要去哪?"张恪闻声惊喜回头,却不是大丫是谁。 重新返回到家里后,张恪急忙道:"哈尼说你彻夜不归,我们还正想去找你了。昨晚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什么事了?" 大丫先喝了口水后,才道:"昨天公子让我在"百味香"外面监视那些人,结果发现还真的有人鬼鬼祟祟的在跟着那些落第士子。后来,那些士子离开百味香时,那个人便又一路跟着,于是我就偷偷的跟在那人后面了。公子你猜,那人最后去了哪里?" 张恪凝起眉头,问道:"哪里?" 大丫也不卖关子了,一字一句道:"宁王府。" 张恪瞪大眼睛,一脸惊异,居然是宁王。可是,为什么呢?堂堂皇子为何要偷偷摸摸地派人跟踪一帮落第士子?张恪知道,宁王绝对不会因为闲得没事干,派人玩什么跟踪游戏的,他一定是别有所图的。而这些士子目前跟朝廷唯一的牵扯,就是会试弊案。那这么说,宁王是想要利用这个弊案做点什么事,或者对付什么人。但那些士子,以他皇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放在眼里,这样的话,那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应该为了对付别的什么人呢。而且此人身份地位应该不低,否则宁王是不用如此鬼鬼祟祟的。想到这里,张恪心下一惊:难道是为了对付老师?不无可能啊,毕竟双方算是有点过结的。当初宁王为了谋夺张家的矾石矿,就是遭到周勃阻拦,以致功败垂成的,最后还因此搭上了两个宁王阵营里的四品高官,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若说宁王因此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是说得通的。 如果根据这个结论往前推,那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宁王知道了会试弊案的事情,并意识到此事若是闹大了,礼部诸官难辞其咎。于是心生一计,想办法利用林庭谦等人,将此案扩大,把周勃攀扯进来,因为周勃正是组织此次会试的主要负责人。将皇帝要在今日办祈晴仪式的事,透露给林庭谦的,应该也是宁王的人,他巴不得林庭谦他们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当然,为了避嫌或者打草惊蛇,他们的行动才一直都这么鬼鬼祟祟的。 张恪越想越觉得这个分析八九不离十,呵呵,没想到,这还真的是冲着老师来的,宁王还真的是喜欢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啊。不过,可惜,这一次又要让其失望了,但也好险啊,若非自己昨天阴差阳错去拦了林庭谦他们一下,这事儿还真的是不好说会怎么样呢。幸好,如今总算是拨云见日了,相信此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正在张恪暗自庆幸时,周通来了。只见其满脸喜色道:"今日一早,二叔回到家,说陛下已经派人将林庭谦等人召进宫了,那个郑融也已被金吾卫抓进金吾狱,看来此事快要解决了。二叔特意叫我来跟你说一下。" 张恪闻言,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所料不差,皇帝这么做,果然是不想这件事被摆上台面,准备压下来解决了。而宁王不敢跳到台前,只敢躲在暗处搞风搅雨,倒是不必怕他。虽然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此事,但只要此事不曝光,林庭谦等人不闹事,即使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倒也不必管他。老师或许难免会被皇帝斥责,但应该问题不大。 午时,承天门。为了大江汛情而举行的祈晴仪式正在举行,为此皇帝还停了今日的朝会。得到消息的京城百姓纷纷涌向承天门,从承天门至天街中段,一时间人山人海。仪式上,上至皇帝皇子,下至臣工百姓,无不诚心祈祷,整个仪式庄严肃穆,气氛深沉。带着倾城大丫她们过来观礼的张恪看到这些,也不由得庆幸。幸好昨日及时阻止了林庭谦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否则那些人绝对受不起皇帝的雷霆之怒,而到那时,会试弊案天下皆知,老师也难有幸理。此等手段当真防不胜防,那个宁王以后还应多加提防才是。 张恪抬眼望上去,可惜隔得太远了,看不清门楼上的人。整个仪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百姓们慢慢的散去,张恪便也随着人群慢慢的往家走。却因为人太多了,与大丫姐妹在途中走散了。不过,大白天的,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行至自家门口时,却见一个宫人正于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张恪连忙上前,朝对方拱手道:"这位力士,敢问因何在此徘徊?" 那宫人闻言,抬头一瞧,脸现喜色,口中急急言道:"唉呀,张公子,您可算回来了,陛下宣你入宫呢,赶紧跟奴婢走吧,这都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张恪愣了一下,不知道皇帝这个时间找他何事。张恪抱着倾城道:"能否等我一下,待我家人回来,不然这小家伙无人照应。" 宫人看了倾城一眼,倒是愣了一下,心说:好个漂亮的小白狐。想了想后,道:"左右不过是个小白狐,咱们先带进宫里,实在不行,就让奴婢帮你看着,不能再等了,否则陛下怪罪下来,奴婢可吃罪不起啊。"说完,可怜巴巴的拉着张恪的袖子不放。 见他急成这样,张恪也不想为难他,便立即跟着他匆匆往皇宫而去。好在人群已经散去,不像刚才那般拥挤。走入内城,两人倒是上了辆马车,飞速而驰。宫人主动向张恪解释道,这马车刚刚也是因为人太多,挤不过去,只好停在此处了。宫人驾着马车将张恪带到宫门口,而后便下车步行,将他带到含凉殿旁的一座殿宇内。到了殿门口,张恪想将倾城先交给那宫人照看一下。哪知倾城死活不愿意,紧紧扒在张恪身上就是不下去,正在僵持不下时,汪直走了出来。 第28章 白狐县君 汪直瞧了瞧这个场面,倒是笑了笑,随手挥退了那名宫人后,对张恪道:"张公子就抱着她进来面圣吧,今天既非上值,又是临时召见,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张恪无奈向其略施一礼后,便抱着倾城随其走入了殿中。殿内此时有三个人:皇帝,升平公主,林庭谦。张恪先朝皇帝和公主躬身行礼,再朝林庭谦点头致意。皇帝待他直起身来后,瞧了瞧他抱着的倾城后,笑道:"朕听说黑龙城百姓给爱卿取了个"白狐公子"的浑号,呵呵,如今看来,倒是颇为贴切。" 张恪闻言,只能干笑了笑。升平公主倒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倾城,看来,没有女孩子能够抗拒得了倾城的魅力。皇帝指了指林庭谦道:"刚才林举人,已经将你昨日阻止了他们,欲意在今日承天门行动的事情,告诉了朕。张恪,此事你做的很好,否则,情势将不可收拾。到时,无论朝堂或是民间,都将风波不断。你这个功劳,朕先记下了,但此事暂时只能保密,等将来有了合适的时机,朕自会有所奖赏。" "谢陛下。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微臣不敢居功。" 皇帝点了点头,又转向林庭谦道:"林举人,你且先退下吧,记住朕方才说的,此事绝对不可外传。" 林庭谦连忙躬身领命,又朝着张恪郑重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皇帝见他离开后,就朝殿后走去,汪直连忙示意张恪跟上去。张恪跟在后头,走到殿后,那里却是一个临水的露台,微风习习,比起殿内让人感觉舒适多了。张恪跟进来后,见升平公主一直瞧着倾城,便朝她递了递。公主愣了一下,但终究抵不住诱惑,上前接过倾城,笑意盈盈的抚摸着。张恪心道:看来倾城应该是对味道特别在意,刚刚那位宫人要抱她,她才死活都不愿意。 皇帝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想了想,道:"朝廷开科举士,是为了选贤与能,为政以德。只是却总有人在一开始时就想要走这些歪门邪道,以致科考作弊,屡禁不止。朕也不是不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然而朕,还是很失望。" 张恪闻言,倒是不知如何回应。财帛动人心,厚禄动人欲。人心人欲,无有穷尽,再多的道理也填不满这个沟壑的。皇帝没有听到回应,侧过头来,望着他:"张恪啊,怎么不说话?" 张恪无奈道:"回陛下,微臣也不知道说什么。此等事,自古皆然,朝廷除了加强监督外,委实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但臣也认为,无论有多少的弊案,科举之制,都应一以贯之,不可动摇。那些不走正道的,终究只是少数,不必为了这一小撮人,而因噎废食。莫道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 皇帝闻言,咀嚼着"风物长宜放眼量",过了一会儿,笑道:"爱卿年纪虽小,胸中却自有丘壑,朕没有看错你啊!" 张恪连忙谦逊几句。瞥眼一瞧,却见一个宫女正拿着一块生肉要喂给倾城,被公主抱在怀中的倾城不断躲闪着。张恪慌忙阻止道:"启禀殿下,倾城不吃荤腥,只吃瓜果的。" 皇帝闻言讶然道:"这小白狐,如此特别吗?" 升平公主闻言立即走到一旁桌子上,取了块切好的西瓜递给她。倾城倒是不客气,取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样子斯斯文文又可爱至极。于是乎,从公主到皇帝连带一旁侍候的宫女,全都静静的在一旁成了忠实的看狐狸吃瓜的群众。感觉就这么看狐狸吃瓜,都能看一整天的样子。 皇帝一边看着一边笑吟吟道:"这小白狐,名字叫倾城吗!倒是惹人怜爱。张爱卿啊,你以后入宫就带她同来吧。不知为何,看着她吃东西,朕这心情啊,倒是舒畅了许多。嗯,汪直,你立即吩咐下去,给倾城也做一块入宫行走的腰牌,哈哈哈哈!"张恪心说,您这个应该叫做:宠物互动式解压法。 汪直笑着答应后,匆匆而去。张恪哭笑不得,却也不敢说不。就是不知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会不会被御史言官参劾,指他行止无端,蛊惑君上呢?升平公主,倒是笑靥如花,很是高兴,还时不时细心的帮倾城擦擦嘴。 皇帝又道:"汪直已将前天,黑火药之事告诉了朕。昨天朕也将唐龙和陈庆之召进宫内,详细的问了问,他们都对此物抱有很高的期待。朕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判断的,但此事目前还需严格保密,因此你的功劳也只能暂且记下,等将来再一并论功行赏了。张恪啊,你好好做,对有功之臣,有才之人,朕向来是不会吝啬的,你,明白吗?" 张恪连忙表态:"微臣明白。"皇帝点了点头,又说了些勉励的话。 待倾城吃了个饱后,太阳也落下山了。张恪随即向皇帝辞别,在公主看着倾城那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出了皇宫。 回到家,大丫和哈尼见到他们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今日被匆忙叫进宫去,来不及跟她们交待一声,倒是让她们担心了。看来有必要去找两个下人了,起码能帮忙看看家,传传话什么的。 翌日,张恪照例进宫当值,只不过,这一次还带着倾城。一人一狐刚到含凉殿,就有两个宫女在那里等着了。对着张恪行礼后,宫女道:"奴婢奉升平公主之命,特来接倾城小县君去与公主相会。" "倾城……小县君?!"张恪闻言愣了愣,与一脸茫然的倾城互望一眼后,终究还是将倾城递了过去。宫女抱过倾城,屈膝一礼后,返身而去。张恪望着她们的背影,心里面五味杂陈。这才见了一面,就封了个县君嘛?虽然只是个封号,但照这样子下去,自己早晚会被弹劾吧?这老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咋就跟着自己闺女这般胡闹呢?太不像话了。然而,这话张恪也只能在心里面腹诽一下,倒也不是不敢仗义直疏,那不是……他说了也没啥用嘛!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每一天,地方上呈到朝廷的各种各样的报告和文书多如牛毛,皇帝自然是不可能也没有办法全部看得过来的。因此那些文书会先在尚书台里被过一遍,只有那些重要的或皇帝特意关照过的会被送到御书房。而那些次要的,非紧急的,则会被分门别类下放至各部进行处理。而有关大江的汛情,目前就是皇帝最为关注的。因为张恪做的大江两岸水位曲线图,让皇帝大为满意,于是便特意吩咐若张恪入宫当值,便让其主要负责审阅这方面的文书和报告,然后再向皇帝汇报。 张恪一边认真的查看大江两岸呈报上来的报告,一边在纸上写下重点。中午时分,宫人送来饭菜,张恪匆匆对付了几口,便又投入了忘我的工作中,因他不知道,皇帝会在什么时候召见他,到时候若答非所问的话,可就惨了。期间,倾城小县君许是在公主那里吃饱喝足了,还特意过来看了看张恪,见他一直在忙碌,就又跑走了。而据随身侍候的宫女所说,咱这位新封的县君大人在宫里老受欢迎了,到哪儿都是被好吃好喝供着哄着,颇有点乐不思蜀了。张恪无奈苦笑,一向高冷的倾城,在这泼天的富贵尊荣前,终究还是抵抗不住啊。 第29章 汇报 当张恪终于将最近大江两岸的汛情报告都大致阅过,并汇总完毕后,皇帝也派人来传召了。张恪拿起自己的总结报告,来到御书房。此时,御书房内,除了皇帝外,还有个身着紫色朝服的老官。瞧这朝服颜色应该是个三品以上的大员,不过张恪并不认识对方。 皇帝见张恪进来,倒也不忙着为双方介绍,而是直接道:"张恪,朕吩咐你做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张恪躬身禀告道:"回陛下,微臣已经看完了最近大江沿岸呈上来的水情报告,并摘录了重点,做了下总结,请陛下御览。" "朕就不看了,你就直接说吧。" "是,陛下。根据各地上呈的信息,微臣经过比对后发现,今年入汛以来大江中下游的水位普遍高于过去五年的均值,决口处也是五年来最多的。但可喜的是,由于预测准确及时,今年陛下共向高危地区发了十六道旨意,令其严加防范,所以在大水来时,或因提前加固了堤防,或因百姓都被提前疏散了,所以人命的损失比较微小。截止目前,已报上来的死亡和失踪人口不到百数。但是,被洪水冲毁的房屋已达三十万间以上,受淹的庄稼田亩也已远超百万之数。如今,大江中下游的雨势虽已停下,但降雨带却移至了上游,目前来看,其降雨量虽不及之前,但依微臣看来,其危险性却有增无减。原因是,中下游的积水尚未完全退去,若上游的降水一直持续,待其冲到中下游,那些已被洪水浸泡了十来天的堤坝,恐难以承受住其冲击,这将会使原本已经受灾的地区受到二次伤害,雪上加霜。"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皱眉道:"爱卿所言极是,那你认为当务之急,朝廷该如何做了。" "如今看来,还是应该以保护人命为首要。灾区的小麦,早稻等夏粮已是无法挽回了。因此如何保证灾区的粮食供应,让灾区百姓有口饭吃,依微臣看来,就是朝廷的当务之急。" "此事,在两个月前,朝廷已经有所准备,御史台也派出了大批干吏全程监督救灾粮食的运输和发放。想来,不至于出什么纰漏。还有吗?" "另外一件事,就是如何应对因上游降水而有可能到来的二次洪峰。除了持续对降雨情况进行监控外,还需尽早组织人员,对沿岸堤防再进行一次摸底和排查,遇到有问题的堤防,务必尽早撤离相关区域百姓,绝不可掉以轻心,抱以侥幸。" 那紫服老者,闻言答道:"此事,水部也已经在做了,对上游降水的监控频率也已拉到最高,我部各级官员不敢有所懈怠。" 见张恪望着他,皇帝便向其介绍道:"这位是水部郎中,郭守敬。郭大人是我朝的水利专家,主持了我朝大部分的运河开挖及水利疏浚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郭守敬连忙俯身谦逊道:"陛下谬赞了,臣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 张恪闻言倒是肃然起敬,转向其深施一礼:"尚书郎张恪拜见郭郎中。" "呵呵,张郎君不必多礼。陛下,若老朽所料不错,前些日子,陛下拿出来的那些曲线图当是这位张郎君绘制的吧?" 皇帝笑道:"郭爱卿慧眼如炬,没有错,那些图正是张恪所绘。" 郭守敬见果然如此,便朝着张恪拱了拱手,道:"张郎君所创的曲线图表法,在此次防治灾洪时,可是立下大功了。地方上的官员,虽然努力想要抗灾救民,然而他们对于如何看懂或分析水情数据往往不得其法,以至常常判断出现偏差。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导致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伤害,就那样发生了,令人痛惜。但有了曲线图,就简单多了,即便是没什么水利知识或是经验,也能一眼看懂水情变化。张郎君,真贤士也。" 张恪连忙谦逊道:"郭大人,万勿如此。您是前辈,直呼晚辈敬之即可。晚辈不过是闭门造车,靠着前线各位同僚辛苦记录下的数据做了点工作而已,实不敢居功的。" 郭守敬为人率直,闻言便直接道:"敬之啊,关于汛情,你可还有什么想法吗?" 张恪想了想后,道:"其实,小子一直想去大江沿岸实地考察一下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郭守敬是个实干家,听到这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后,不由得对这个年轻人深感赞赏。年轻人嘛,大都喜欢夸夸其谈,不愿脚踏实地的去做事,这种人郭守敬见得多了。见张恪能有这种态度,顿觉难能可贵。 郭守敬看着张恪,抚须道:"老夫正有意两日后,南下视察大江水情,敬之可愿同行啊?" 张恪毫不犹豫,直接转向皇帝拜道:"臣请陛下恩准,臣愿随郭大人南下,为其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皇帝欣赏地看着他们:"二位都是朝之栋梁啊。满朝文武,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只会夸夸其谈之辈,最缺的就是像两位爱卿这样,愿意走到一线去的实干能臣。这样吧,此去南方,为安全起见,朕要派一队侍卫跟着你们去,就以巡按御使的名义,巡视大江水情,凡涉及抗灾救灾之事皆可自行决断。朕的子民,如今正受困于洪水猛兽,望两位爱卿奋发有为,减万民苦痛,拜托了。" 郭张二人连忙下跪高呼:"微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再商量了一下细节后,两人告退而出。出了殿宇,与郭守敬约了后天巳时在南城门汇合后,便分道扬镳了。后天就要远行,各自也有许多事情要交待,准备,时间紧迫啊。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仔细地收拾整理了一下,此次南下,也不知道究竟会去多久,没准儿回来时,此处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吧。呆呆的等到日薄西山时,升平公主抱着倾城来了。张恪上前施了一礼,将倾城抱过来,随后向其道:"过两天,微臣会跟随水部的郭守敬郭大人南下巡视大江灾情,在此,先跟殿下告个别。倾城有点怕水,此次我就不带她同去了,殿下若是想见她,尽可派人去臣的住处传话。" 倾城和公主闻言都是一愣,可惜一人一狐都不会说话,只是用无辜的大眼望着他,倾城更是"咿咿呀呀"地朝他叫唤着。张恪轻轻安抚着她,升平公主瞧了他几眼后,忽然如普通女孩子般双手置前,屈膝向他行了个福礼,以作告别。张恪没有想到她公主之尊,竟会朝他施礼,倒是被其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来回了一礼。殿外,天边夕阳橘红色的余晖穿过窗棂,将两人行礼如仪的身影映射在地板上,那颀长优美的身影,犹如画卷。 第30章 辞行 张恪带着倾城,离开皇宫后,便先来到了周府。要离开京城南下,这事儿自然是要和老师和薇儿他们说一下的。周勃还没有回来,张恪便先陪着师娘和薇儿聊些闲话。 晚饭前,周勃回到家中,吃饭时,张恪便将自己后日要随郭守敬南下巡视汛情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师娘和薇儿听完,不免有些担心,毕竟那里还在遭灾,也担心会发生民乱之类的。倒是周勃摆了摆手,道:"陛下隆恩,亲自派下差事,这是好事,你们不必过分担心。既然踏上了仕途,就要为民请命,为君分忧,哪能一遇到事情就担心这担心那的。恪儿,你尽管去,好好跟郭大了学习。郭守敬这个人品性耿直,高洁,官声既好又有能力,乃是朝堂中屈指可数的干臣,也深受陛下信赖,是值得你去效仿跟随的。" 张恪连连点头称是。又问起春闱弊案的事情,不过周勃倒是不知近况,毕竟他也算是涉案之人,只知道皇帝已将此事交给了宫中内卫秘密查办,但具体的负责人是谁,他也不得而知。 这一晚,张恪便住在了周府内。夏日的夜晚,暑气浓郁,即便夜深了,在屋里依然是难耐闷热,张恪便抱着倾城走到后院,坐在石椅上纳凉赏月。过了一会儿,薇儿捧着一盆瓜果也来到了后院中。 两人一狐吃着瓜果,随意的说着话。聊着儿时趣事,谈着诗词,自张恪进京以来,倒是甚少有像今日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倾城不算的话)。间中,周薇看着他道:"张恪哥哥就要去南方了,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临行前,再给薇儿写首诗词吧,这样薇儿才好安心的等你回来。" 张恪感慨地望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子,总是静静地等待他,不曾要求过什么,怎不让人感动心疼呢?就这么点要求,张恪又怎么会拒绝了?见他点头后,周薇便高兴的回屋里去拿笔墨纸砚。今晚月色明亮,倒也无须再亮灯笼来照。就在这月色下,张恪慢慢的写下: 鹊桥仙·纤云弄巧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看着月色下专注写字的少年,周薇感觉自己似是可以永远这么看着,也不生厌倦。自从张恪到京后,虽然时常能见面,但真正两人独处的时候却是不多的。母亲也隐晦的提醒过她,要适当的避忌,毕竟他们都已经慢慢的长大了。尽管心中不喜,却也莫可奈何。虽然希望他一直留在身边,但周薇知道,比起儿女情长,张恪有更广阔的心胸,那不是她可以填满的。再加上自己的父亲对他也是期望甚深,所以,周薇不会在他面前去做那些小女儿家的姿态,说那些不识大体的话。某种程度上,她或许也觉得,她的张恪哥哥这么有才华,若是不能一展抱负,那也太可惜了,她自己都不能接受。 见到张恪写好了,周薇站过去就着月光细看。这首词,毕竟是直白的,看完后,周薇不由得脸红了红,但,当然是喜欢的。待墨迹干透后,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周薇最后朝他笑道:"张恪哥哥,早去早回。" 张恪粲然一笑:"嗯。" 翌日一早,张恪辞别老师一家。不过却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雇了辆马车,去往西城元帅府,拜会陈庆之,可惜陈庆之去了城外军营。无奈,只能留下一封书信,说明缘由。而后,就折往杨博的府邸,俩人稍作了一番倾谈后,张恪便又急急赶往唐氏庄园。唉,没有电话,就是麻烦啊! 到了唐家,唐龙宗师和唐芯一道见了他。许久没见倾城的唐芯,一见面就将倾城带往一边玩耍去了。张恪坐在小院中,一边看着一人一狐玩耍,一边将自己明日就要随郭守敬去往南方的事情向其禀明。唐龙听后,点了点头道:"郭守敬这人倒是个可交之人,说到修河治水之事,满朝文武,还真找不到一个能替代他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聪明,而是因为他们太聪明了,不想去趟这浑水。治水之事,吃力不讨好,辛勤付出还容易担责,很多人都宁愿在京城里晃荡,也不愿意去做这个差事。敬之能够自请跟郭守敬去巡江,老夫很欣慰。我也相信陛下心里是有本账的,哪个官能做事,想做事,愿意做事,陛下简在帝心,唬弄不了他的。" 张恪点头受教,无论如何钻营,前提都是要能够实实在在的做事,想一直靠一些小聪明,小手段,终究不能长久。千万别把领导当睁眼瞎,自以为是。临近中午,陪着唐宗师吃过了午饭,张恪便起身告辞。唐芯抱着倾城将他送至门口。沉默了一会儿,问了句:"你要去多久?" 张恪答道:""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吧,主要是怕灾情会有所反复,倒是不好确定的。" 唐芯"哦"了一声,将倾城抱回给他:"那你,你注意身体。"张恪笑了笑,躬身告辞。 离开唐家,又赶往周家,跟周太公告别。周太公听到他要奉旨南巡,自是勉励了一番,对他不安逸于京城之中,勇于任事,赞赏有加,他道:"老夫当年将你师傅安排去晋州任职,一开始他也是心生抵触的,去了几年后,他才了解我的良苦用心。在朝为官,若是一点儿地方事务都不通的话,施政时,就难免会脱离实际,南辕北辙,这是很危险的。一直窝在京中,整天在皇帝面前晃悠,就能窃居高位?那些人啊,把皇帝看浅薄了。"张恪对此深以为然,施政者脱离群众,脱离实际,只会狭隘自身的眼界思路,独断专行,成为孤家寡人,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自己就先成了问题本身。依靠群众,如鱼得水;脱离群众,如树断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往往越是聪明人却越是知而不行,好走歪门邪道,以至聪明反被聪明误,终究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前程。 夕阳西下,张恪才终于回到了家中。此次南下,张恪不准备带倾城去了,为此,就要把哈尼也留下来照顾她。因此张恪只带了大丫随行,由于是奉旨巡视,倒是不必准备太多行装,一路上自有地方官员负责接待他们。来到京城不到半年,就又要远行了。或者这种东奔西走的状态,之后,还要持续许多年。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也只能努力走下去了。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为不忘初心,不负韶华。 第1章 跟对人 六月中旬,因江堤决口及连降暴雨引发内涝,导致被迫迁徙,远离江边的宜安城百姓,正热切期盼着重新回到城里。天空已经放晴了七天,宜安城内的积水也已基本退尽。经济上的损失,虽然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但是相比起三年前的洪灾,此次官府的作为,倒确实是称得上可圈可点的。不仅及时将百姓和可带财产悉数及时的转移,后续的赈灾事宜也是做得井然有序,颇有章法。同样是遭灾,但比起三年前,无论是人命还是财产的损失,都减少了很多。宜安城的百姓,对于在三年前的那次洪灾之后才来上任的城主刘安的认同感,也因此与日俱增。如今大家就等着刘城主一声令下,便回到城里去重拾家园了,然而,城门却依旧紧闭着。怎么回事儿啊?大家都盼着早点回家了,咋还不开门了? 宜安城,往北十里,有座山峰,名曰朝云。宜安城三十万百姓此时就暂居在朝云峰的周遭。连绵不绝的帷帐,星罗棋布的从山脚布到山腰。现任宜安城主刘安此时正在山腰处的临时官帐内,招待着从京城来的水部郎中郭守敬一行。虽说从品秩上,大家都是四品,但郭守敬不一样。不是因为他是京官,而是因为他在水部工作了四十多年,劳苦功高,深得皇帝的器重,以四品官身特赐穿紫服,仪同二品。因此刘安在郭守敬面前,皆是以下官自称的,况且人家现在还顶着个"巡按御史"的头衔,这可是钦差,代表皇帝的,就更不可能托大了。 一边吃着简单的饭食,郭守敬还一边与人交谈着。宜安城是此次巡江查访的第一站,一到这里,郭守敬便立即进入了工作状态。既不摆钦差的谱,也没有上官的架势,吃个饭也没有要求另起炉灶,而是与大家一起,有什么吃什么。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舟车劳顿后,也不说休息一下,而是立马召集宜安城的官员,不断询问了解情况,让所有人都肃然起敬。这是一个真正将百姓,朝廷放在心上的官员,也难怪他要出差,皇帝要上赶着派自己的亲卫队随行,这一切,他当然是值得的。 吃完午饭,郭守敬便要求上堤坝去看看。刘安考虑到他毕竟六十多岁了,请他稍作休息,却被他拒绝了。无奈下,刘安只好亲自领着他们下山,往堤坝走去。一路上,不断有百姓向其询问,何时重开城门。然而,因为上游还在持续降雨,地处中游的宜安城会不会再次被冲击到,现在委实还难以确定。万一,洪峰再来,难道才刚回城就又要再跑出来?因而对着百姓们期盼的眼神,刘安也只能模棱两可的道:就快了,就快了。 六月里,又是大中午的,顶着个大太阳,在尚还泥泞的山道上行走,那种感觉委实是令人一言难尽。眼见郭守敬已经脱掉官靴,赤脚而行,张恪及随行的三十位宫中内卫也有样学样,脱掉鞋子,踩着软腻的泥巴,缓慢前行。这道路实在太过难走,十里路,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江边堤坝。 在堤岸上歇了一口气后,郭守敬拿了把锤子便走下堤岸,沿岸一路敲过去。张恪如法炮制,沿着堤坝从另一个方向敲敲打打。不得不说,这段堤坝修得还是挺牢固的,毕竟是三年前被洪水冲毁,翻新过的。从坝底上来后,郭守敬略略提了几个小意见,便询问起城区遭灾的过程。此次灾情,其实更多的还是由于连续的暴雨所致,真正溃堤的只有两处地方。刘安带着郭守敬等人又向前走了一段,来到其中一个溃堤处查看。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后,发现从走势上看,此处河段有一个明显的拐弯,江水奔涌到拐角处,冲击力度明显比别的河段要大了许多。就说现在无风无浪的,可站在此处,却依然有惊涛拍岸的感觉。郭守敬仔细观察着此处堤坝,他有点了解了为何此处会出现溃防了,这还真不是地方官员有亏职守。 虽然看起来此处河曲,角度不是很大,然而当水量大,流速急时,此处堤坝所要承受的压力和冲击就会比其它段落的岸堤要成倍的增加。别的河段,即便水量加大,水流也能够保持相对匀速的通过。然而,此处堤坝,却不是这样。水流冲到此拐角处时,堤岸就要先遭到大水的直面冲击,若是遇到洪峰,就好比被高速行驶的车辆直接撞击,很容易就被击溃。郭守敬在仔细观察过后,就明白主持此处堤坝工程的人其实已经看到了这个情况,并特意加固加高了此处的堤坝,然而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最终溃防了。 郭守敬看着下方正努力修复堤坝的民工,摇了摇头,对宜安城诸官员道:"这个地方的堤坝这样修是不行的,要想个办法卸力,否则撑不了多久,又要重修的。" 城主刘安连忙点头道:"大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透了。没有错,整条围城堤坝,就是此处年年修,年年溃,花了最多的钱,不断加高加固,却总是撑不久,本地百姓都把这个地方叫做"饿鬼滩",就是因为它总也喂不饱。" 郭守敬闻言一笑:"倒是挺形象的。"走到岸上一间简易茅草屋内,此时里面正有一些人对着一个简易的沙盘模型在讨论着什么。刘安赶紧上前为双方作介绍。待堤坝监工们听到眼前的老人家,就是本朝治河的老祖宗,水部郎中郭守敬时,激动不已,也不管地上的泥泞,纷纷下跪磕头。郭守敬连忙将他们一一扶起,然后看向沙盘。这副沙盘,呈现的是以"饿鬼滩"为中心点,上下五里的河道及其两侧山势的情况。郭守敬指着沙盘,参与了他们的讨论。这些专业性讨论,其他的随行人员就基本插不上话了,甚至也听不大懂。 讨论了一会儿后,郭守敬道:"此处堤坝,修造时,需在坝体上按一定排列嵌入消波块,还可以采用分段式卸力法,比如将甲段做成锯齿状,乙段布置一些阶梯形的斜式隧洞等等。等一下,我会画下图纸,你们照图施工。等今年汛期过后,你们要将此处拐角重新裁一下,拉长其弯曲面,并在堤坝后方沿河曲面挖一段溢洪道,以策万全。今晚我会将一些要点写下来,你们仔细研究一下。治水之事,走不了捷径,需要多看多想,集思广益,踏踏实实的做事,我们要做巧事,而不是取巧做事。我还会在这儿待上几天,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满城百姓,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等,诸君定当兢兢业业,不辞劳苦,保境安民,老朽拜托诸位了。" 张恪看着听完此话后,纷纷激动表态的众监工及宜安城众官员脸上信服的神情,暗自点头。不得不说,这位老大人,还真的是一个让人打心眼里折服的官吏。有能力,有见识,重实干,不妄行,也难怪,离开京城前,无论是老师,周太公,唐宗师在听到他要追随郭守敬去巡江时,无一例外的皆点头赞许,叮嘱其向郭守敬好好学习。人啊,只要跟着对的人,做着对的事,即便是辛苦一点儿,也是甘之如饴的。正所谓:与大雁齐飞,目之所及青天白日;与苍蝇为伍,身之所在污秽狼藉。 第2章 围垦造田 太阳落下山后,郭守敬还在堤坝上与筑堤负责人不断探讨着,并时不时的走到岸边实地考察。宜安城主刘安见状,便自去安排人送来了饭食,所有人就在岸边简单的吃了晚饭。短短半天,郭守敬便已经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吃饭时,就连筑堤的民工都自然而然的往他的身边聚集,认真的听他说话。张恪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就未必能做到,这是真正的做到了走入群众中去,这就是人格魅力了,也是张恪应该向其学习的地方。 月亮高挂时,众人于星光下踩着泥巴往驻地走。或许是因为有了郭守敬这个主心骨在,所有人在心境上都已经和来时不同了,一路上竟是有说有笑的。天灾或许难以避免,但仍要努力去生活,只要能有盼头,有个靠谱的带头人,人们还是能够乐观面对的。最怕遇到那种正事不干,只知道欺下瞒上,胡乱指挥的官员,生生地把百姓的心给凉透了。当百姓不再信任官府朝廷时,那就是混乱的开始,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教员曾经就讲过:没有不合格的群众,只有不合格的干部。 回到驻地,大丫立即为郭守敬和张恪端来热水及换洗衣物。此次出京,郭守敬私下没有带什么伺候的下人,于是一路之上大丫便充当起了两人的侍女,照顾饮食起居。洗漱更衣后,两人坐在帐外的石条上,一边吹着凉风,一边喝茶聊天。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对于这个年轻人,郭守敬已是颇为认可和看重了。张恪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稳重,可以看出在治水一道上,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专业知识的储备。然而他的思考维度是宽广的,谈论相关话题时,也不会不懂装懂,而是实事求是,不会无意义的去卖弄。这些一般年轻人身上的通病,他都没有。这让郭守敬很是欣赏,大家都年轻过,不懂就去学,态度要摆正。尤其是在专业领域,在真正的学问面前,千万不能逞能,那样做只会徒增笑柄。 之前,倒是听人说起过,周勃有这么一个弟子,虽然年纪尚轻却颇有才华。然而文才出众的少年人,他见得多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经此一行,短短十多天后,他才确认了周勃确实是收了个好学生。站在上官的角度看,这样的手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脑子好,心性佳,配合度高,愿意学习,不惧辛劳,委实是值得好好培养的良材。而且此子谈吐风雅,知识面广,与其聊天,颇为畅快,两人已渐渐的变成忘年交了。直至月上中天,两人才各自回去歇息。 翌日,从大江上游传来消息,雨势目前已经暂时停止了。经过多方测算,发生二次灾害的可能性极低,因此只待溃掉的堤坝被修复好了,宜安城的百姓就可以返回城内了。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雀跃不已,兴奋之下,许多人都自发的到岸堤上去帮忙,也因此极大加快了修复的速度。两天后,宜安北城门正式开启,百姓蜂拥而入,开始重拾家园。郭守敬等又在此逗留了两天,便离开宜安城,继续沿江往上游去巡视。 ***** 宜安城西北百里处,武威城。 此次汛情,受灾最为严重的大都集中在大江中游,主要原因是这一片区域持续性的降雨,不仅时间长,雨量也大。郭守敬也将这一段,大约一千里的河段,作为了考察重点。想要找个办法,改善和提高一下这一段,防洪与泄洪的能力。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规模的降水,未来会不会成为常态。总不能老是这样,一到了汛期,就只能弃城转移吧,谁受得了啊?还是要想办法从根儿上,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郭守敬并没有马上走进武威城,而是在一个当地向导的带领下,于城外沿着江堤一路查看过去。岂料,郭守敬越走越是心惊,此地江岸的护城堤,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堤岸上就只有寥落的种了几十棵树,堤坝内大片大片的土地皆被改造成了稻田。郭守敬越走越快,待走到堤坝尽头,回望着那一大片稻田时,脸色铁青。随行的向导,大丫和内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懂为何郭大人如今是这么一副要气炸了的表情。只有张恪,因为在另一个时空生活过,隐隐的知道,郭守敬愤怒的原由。 在河道边沿,开垦种植农作物。表面上看,开垦了荒滩,增加了粮食产量,是在变废为宝。然而,其隐藏的坏处,却也是许多人想不到的。开垦后,江堤的土质会变得松软坍塌,导致江堤的水土流失,对河道生态造成损害。而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们为了增加耕地,连树也几乎砍光了,这……这是在作死啊。 在另一个时空里,共和国长江两岸就曾经因为围垦造田而造成了植被被破坏,生态失衡,河道变窄等等,进而导致了长江两岸洪灾的频发。最终在九八年,酿就了一场巨大的灾难,那是长江在狠狠地报复需求无度的人类。而那一场大洪水,也终于让国人清醒了过来,并充分意识到了尊重自然,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人们开始反思人水争地,毁林开垦等等短视近利的思想,思考它是如何反噬自身的。后来,封山育林,退耕还林,保护植被等生态理念深入人心,一系列以尊重科学,敬畏自然为指导的治水理念的提出,也让可持续发展观成为了国家治理水利工程和生态建设过程中极为重要的理论方针。而这,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可如今,就在眼前,同样的悲剧,被赤裸裸的展现。人类的智慧和愚蠢,都是无限的啊,张恪在心里叹息道。 郭守敬带着众人赶紧入城,直奔城主府。如今的武威城城主秦业,听说巡按御使入城了,慌忙出门来接。一番见礼后,张恪瞧着对方,这位秦城主年过半百,又黑又瘦,若没有穿那一身绯色官服,几乎要让人以为对方是个老农,而非一城之主。而即使是那身官服也已经好几处褪色,甚至还打上了补丁。原本一腔怒火的郭守敬,看到对方这副形象,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想了想后,压下火气,朝对方施礼。 在秦城主引领下,众人走进了城主府大堂。略略寒暄一番后,秦业笑道:‘’下官一直以来经营地方,不过,郭部堂的大名却也是早有耳闻,如雷贯耳的,怎奈一直无缘得见,颇感遗憾啊。幸而今日大人代天子巡视地方,才令下官有机会一睹大人风采,秦某幸甚。" 原本是要来找茬发飙的,如今人家如此的客气,倒是为难了。可是一想到堤岸边的景象,郭守敬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但想着终究是要顾忌一下对方的颜面,于是转而道:"本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秦大人说说,不知……?" 秦业误以为对方是有什么机密公务要跟他谈,连忙站起来,将他往后堂领。张恪等人只好坐在前堂等候,不久之后,巨大的争执声便从后堂,隐隐地传来。 第3章 左右为难 "下官敬重的,是大人为官几十年来,不辞劳苦,主持兴修水利,为百姓谋福祉的作为,而不是你的官位品秩。大人一来,便对下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何道理?" "本官并非是无故寻你的差错,只是秦大人主持的,在河道旁毁林造田之举,实属不该,是有巨大隐患的。" "郭大人此言,恕下官不敢苟同。民以食为天,多种粮食,让百姓饱食,怎么不该了?大人可知,自开垦那些滩地后,我武威城每年增产了多少粮食?具体的数字下官就不细说了,单说此次洪灾,周边城池无数的庄稼被毁,许多地方因此缺粮,若非我武威城及时开仓放粮,救济周边百姓,那将会饿死多少人?郭大人知否?" "本官并不是反对地方开垦荒地,增产粮食。只是开荒垦地,绝对不能选在河道边上,那是会出大事的。" "能出什么事,郭大人休要危言耸听。此次汛期,我武威城的河堤固若金汤,大人难道看不到?下官岂会不知,筑堤之事,关乎国计民生,自我上任以来,我武威城的堤防建设都是以最高标准修造的。筑堤之时,下官天天往堤上跑,就是为了督促他们高质量的完成堤坝的建造。不是下官狂妄,这上下五百里内的河堤,就没有一处比我武威城造得更牢固的。" "我的秦大人啊,怎么你就不听劝了?在河道边围垦造田,或可一时得利,然而后患无穷啊。你就听我一次,为了武威城二十万百姓的安危,立刻退耕还林吧。" "郭大人此言,莫非是在指责下官乃不顾百姓安危之徒?" "本官绝无此意,只不过……。" "行了。立刻退耕还林?说得倒轻巧,再有一个来月,那些稻田就能收割了,那是多少粮食啊,岂能就这么毁了?此事,恕下官难以从命。" "秦业,你真要如此冥顽不灵,枉顾人命吗?" "郭守敬,你说谁枉顾人命呢?足民之政,积谷为先,重农向来都是第一要务,哪朝哪代的都是这个理儿。你若敢毁田伤农,下官拼了这副身子骨不要,也要与你不死不休。" 两个皆已年过半百的上官在里面越说越急,越谈越大声。其他在大堂的人,全都战战兢兢的听着,谁也不敢大喘气。不一会儿,郭守敬脸色铁青地走出来,也不跟其他人招呼一声,自顾自的走出了城主府,张恪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秦业随后也走了出来,朝下面的人吩咐道:"通知王将军,速速派遣一队士兵去堤坝那里,看守住那些稻田,免得被人破坏了。"有人匆匆领命而去,秦业望着大门口,愣愣的发了一会儿呆后,长叹一声。对郭守敬,他个人是尊敬和欣赏的,不是因为他是上官,而是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若是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和对方起冲突。奈何,对方重水利远胜过重农事,大家理念不一样,那,便也只能各行其道了。 张恪急跑起来,追上郭守敬,问道:"大人,咱们去哪?" 郭守敬停下来,呼出一口气后,转头望了望跟着的一众内卫。如今已至中午,大家还没吃饭了。若是没有和秦城主吵这一架,这午饭自是由秦城主负责招待了,可如今……。怎么也是刚刚吵过的,就这样回去,那还真拉不下来这脸。张恪见状,笑了笑,道:"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早上来的时候,没有吃早饭,现在还真的是饿了呢。"郭守敬也只能闷闷的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一边继续走,一边找吃饭的地儿。走到一家名为望江楼的酒楼前,张恪看了看后,这酒楼规模还是颇大的,大堂也足够宽敞。毕竟己方有三十多人,小饭庄还真招待不了。酒楼小二眼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其中大部分还是彪形大汉,不免吓了一跳,待知道对方是来吃饭的,连忙高兴的上前招呼起来。张恪吩咐其上菜上肉,要量大管饱,小二心领神会,连忙跑向后厨交待。这些人,看起来倒像是兵士,他们吃饭,菜式不讲究精细,关键是要有油水,量足,能管饱,当然也不能味道太差,砸了自家的招牌。好在,这望江楼的大厨也确实是有一手,不一会,小二便端上来几大盆红烧肉,青菜,还抬了一大桶米饭及两大笼馒头。张恪尝了一下,嗯,虽是大锅饭,但是味道还真不赖,连忙招呼大家吃饭。 大丫帮郭守敬盛了饭菜,只是老人家显然还余怒未消,捧着碗饭,愣是不吃。张恪见状,便朝大丫示意了下,大丫便放下碗筷,也跟着呆愣着。郭守敬见状,便奇道:"王姑娘,怎么不吃饭?不合胃口吗?" 大丫故意道:"大人不吃,我也不吃,我要陪大人饿着。" 郭守敬闻言苦笑一声:"呵,你这丫头,唉……。"终究还是捧起碗来,吃了起来。 大丫见状,嘻嘻一笑:"大人吃饱饭后,咱们才有力气回去继续跟他吵,不信吵不过他。" 张恪微微一笑,果然,要对付老郭这样的,还得是要小女生去和他撒撒娇的,别人再怎么劝,那也是劝不动的。吃完了午饭,张恪喊来小二,准备结账,却被告知,刚刚城主府的管家已经来打过招呼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账会记在城主府身上,以后但凡是他们在这儿的一应消费,都先记上,到时一并到城主府会账。张恪闻言笑道:"你不怕他们到时候不认账吗?" 小二笑道:"公子说得哪里话,秦城主爱民如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儿了?再说,就这么点儿饭钱,我们东家想来都不会去城主府要的。自秦大人上任以来,我们武威城眼见得一年比一年好,大伙都对秦大人尊崇有加,都巴不得能为其效命了,因此公子不必为此担心。" 看来秦业治理武威城,是很得民心的啊。郭守敬听着这些话,暗叹一口气:若秦业是个有亏职守,尸位素餐,甚至贪赃枉法的官员,那这件事情倒反而简单了。郭守敬完全可以行使巡江御使的权利,以治江的名义强行命其退耕还林。然而秦业却是这样一个受百姓爱戴的有为有德的官员,这就让郭守敬感觉为难了。如果他采取强硬对抗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那毫无疑问,他会达到目的,因为无论皇帝和朝堂,都大概率会站在他这一边。然而,这也将使秦业陷入政治被动,影响其政绩考核,甚至于就此终结掉他的仕途,也不无可能,郭守敬实在是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他明明知道了武威城毁林造田之举,所导致的巨大隐患,难道就此不管不问吗?郭守敬陷入了两难之中。 第4章 危机 张恪看到了郭守敬的为难。从内心里,他自然是赞同郭守敬的。但也明白在面对秦业这样的官员时,郭守敬内心的挣扎和无奈。而且他也知道,以今时之状况,若是强行退耕还林,只怕也难以得到本地百姓的支持。在一个以农为本的社会中,毁坏庄稼,怕是要被百姓们指着脊梁骨骂翻的。于是,张恪便向郭守敬建议,先把武威城放一放,再往上游去走一走,看看能否另辟蹊径,想点其他办法。若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硬来了。有些选择很难,难而真到了那份上,张恪却也不怕做一回恶人的,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作为副手,他是有这样的觉悟的。 郭守敬听从了张恪的建议,率人离开了武威城,沿着大江西行,往上游处一路考察过去。为了及时掌握上游的水情,郭守敬行使钦差之权,从驿站里调用了二十匹驿马,令随行的内卫骑马往上游去探查水情数据,并将其不间断的回报于他。郭守敬沿江岸考察山川走势,张恪则要根据传回的数据计算着上游洪水的到达时间及其量级。两天后,去上游探查的内卫传来了坏信息,上游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强降水,上游的水位正在快速升高。张恪按照传回的数据,经模拟测算,画出了水位走势图。按照最坏的情况推断,因上游来水引发的二次洪峰或将于六到八天内抵达武威城段。虽然此次洪峰峰值或许比不上上一次,但中下游才刚刚退洪不久,那些堤坝在洪水中浸泡了这么久,能不能挡住第二波洪水的冲击,谁也不能保证。因此其危险性绝不会小于上一次,可能引发的后果甚至会比上一次更为严重。 郭守敬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地方做滞洪区,想要将洪水分流,减轻其对中下游的冲击。只是时间太紧迫了,谈何容易。这一日中午,眼见郭守敬又没有按时回驻地吃饭,张恪和大丫连忙装了些饭食去堤坝上找他。虽然知道他忧心忡忡下,也吃不了多少,但能吃多少是多少啊。 找到郭守敬后,见他一直呆呆望着河对岸,大丫叫了几声后,他才回过头来,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憔悴的不行。大丫看得着实不忍,差点掉泪。强自挤出一丝笑容,拿出饭食,让他多少吃一点。张恪走到他站立的位置,看向对岸。却见那边有三座呈品字形的山峰耸立着,山上郁郁葱葱,林木高大。张恪看了一会儿后,问道:"郭大人,刚刚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了?" 郭守敬就着咸菜努力咬了一口馒头,嚼了嚼后,叹了口气道:"对面那三座大山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是个作滞洪区的理想地。大山外围是洼地,人烟也稀少。可惜,面对我们的那两座大山中间还有一座小山连着。否则的话,若能将江水引入山谷,不仅能解掉此次险情。往后再经一番改造,此处还能变成一处蓄水地,遇到旱季,还能向下游处供水,一举多得,可是如今……唉!" 张恪看着中间那座小山包,问道:"若要引水入山谷,要把那小山削掉多少才够?" 郭守敬答道:"自然是整个挖掉最佳,但若能削掉一半的话,再在对面距离远一点的地方破开堤坝,利用落差让水流冲起来,应该也能行。" 张恪闻言高兴的道:"若是如此的话,那只要削掉十丈左右就行了呗。" 郭守敬闻言苦笑道:"敬之有所不知,我问过本地人了,之前就有人提过要将此处设置为滞洪区了。可是考察过那座小山后,就放弃了。因为那座小山是座石山,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挖动的。" 张恪闻言却不见沮丧,而是笑道:"人力自然挖不动,即便挖得动,那还不晓得要挖到猴年马月了。但是,我们可以把它炸掉。" 炸掉?什么意思?郭守敬愣愣看着自信满满的张恪,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恪不着急解释。朝大丫道:"大丫姐,你立刻回京城,找唐宗师,运一批黑火药来,能运多少运多少,主要速度要快,希望能来得及。" 大丫闻言一抱拳,也不废话,转身急急而去。此去京城约五百里,单人快马加鞭的话,也需要差不多两天,回程时,要带上黑火药,到时速度会慢一些,但五六天时间想来应该就够了的。 张恪转头向郭守敬介绍起黑火药及其特性。见郭守敬听得不是很明白,张恪便道:"其实,就是过年时放的炮仗,只不过,威力大了很多。只要药量足够多,炸点设置合理,炸掉那个小山包应该是可以的。" 郭守敬点了点头,虽然对于那东西是否真的有那么大的威能,他不知道。但如今也只能试一下了,对于张恪他还是信任的,虽然他年纪不大,但行事还是颇为稳重的,不至于在这等事上,信口开河。两人随即又命内卫在周遭寻了艘船,去往对岸。到了江对面,下船上岸,再小心翼翼的涉过洼地,到那几座山上去查看,准备寻找合适的地方,设置炸点。虽然都对此没有什么经验,不过毕竟干了一辈子水利工程,经过考察后,郭守敬还是在那小山包上找出了七八个所谓的薄弱点,作为炸点。为了炸得彻底一点,效果更好一点,还需要在那些石头上钻孔,尽量从其内部引爆。 此事还是颇为危险的,再加上黑火药之事,也需要保密,因而只能由郭张二人带着那些内卫亲力亲为了。接下来的几天,二十来人每天都去那荒山上挖孔洞,附近的官府也曾派人来询问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却没有得到确实的答复,后来便也听之任之了。反正人家是巡按御使,爱干嘛干嘛。 如此又过了五天。 正当郭守敬等人孤注一掷的在忙活着炸山的事儿时,负责去上游监控水情的其他十个内卫传来了最新消息:来自上游的水所引发的二次洪峰已经正式冲过了上中游的分界线,进入了中游地带,其流速也在此后缓慢的加快,目前距离张恪等人所在的河段仅有三百里了。郭守敬估算了一下,只需半日,此次洪峰就将冲击他们所在的河段了。只是大丫还没有回来,怎么办?来不及了吗? 郭守敬当机立断对众人道:"还有半日,此次洪峰就会到达此处。不知道王姑娘是否来得及将黑火药送到。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请各位立即前往沿岸城池示警,请他们先行将城中百姓撤离,尽量远离江堤。那些堤坝撑住了上一次洪峰,却未必撑得住第这一次,万万不可心存侥幸。人命关天啊,拜托各位了。"说完,郑重的对三十个内卫躬身行礼。 众内卫见状轰然应喏:"谨遵大人号令。"三十个人,快速的进行分工,由于马匹不够,便有的一人一马,有的两人一马,沿着江岸一路往下游奔去。半天的时间够百姓们撤离吗?半天的时间大丫能带着黑火药及时赶回来吗?没有人知道,张恪体会着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渺小和无助,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让他也忍不住的想要向上苍去祷告: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第5章 危 城 武威城,城主府,午时。 正在吃饭的秦业,放下碗筷,接见了郭守敬派来传信的内卫。听完对方报告的信息后,秦业皱了皱眉。虽然几天前,两个人才大吵了一架,彼此不欢而散。但在他心里,却并不视对方为敌对之人,最多不过就是彼此理念不合,做事情的着重点不一样而已。而郭守敬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依旧将水情变化的信息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于他,让其提早做出防范。尽管心里面,对于这第二次的洪峰是否真的具有那么大的威胁性,他个人持保留意见。但身为地方父母官,他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对方的建议,先行撤出城内的百姓,因为说到底对方才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人命关天,大意不得。 很快,武威城开始了总动员,城主府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呼吁和敦促城内的百姓,再次尽快地转移至后方。然而,这一次,撤离的进程却并不顺利。对于许多百姓来说,这才刚回城几天啊,怎么又要转移了?这不是折腾人吗?好不容易回到家,这一口气还没歇足了,就又要收拾东西走,这心里啊,哪儿哪的就不痛快。而且上次洪水来时,堤坝不是没啥事吗,这一次听说洪水还没上次大了,应该……不会有事吧?!武威城里头抱着这种心情的人委实是不在少数的。于是,撤离的工作严重的滞后了。当秦业收到这一反馈信息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对此他也懵了一下,心里面隐隐不安。想起几天前,郭守敬义正辞严对他的警告。虽然当时他严词反驳了对方说他枉顾百姓安危的指责。但你要真说,在治水防灾一道上,谁比较权威,谁的判断更具有专业性,那十个秦业也抵不过半个郭守敬的,这一点自知之明,秦业还是有的。他虽然是固执了一点儿,但并非盲目自大之人。 据郭守敬传来的信息,预估的洪峰到来时间是在半日后。而根据江堤值守人员的报告,如今江水水位确实已经在明显的上升了,时间紧迫啊。洪水再有几个时辰就会到达峰值,谁能保证这江堤真的能安然无恙。秦业连忙下达强制动员令,所有的城主府官员,捕快,城外驻军一起行动,将还赖在城中的百姓强行往北城门外赶。在这一过程里,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各种冲突和混乱,北城门一度鸡飞狗跳的,撤离过程陷入了极度的无序中,速度更是极为的缓慢。秦业不得不亲自到北城门指挥撤离工作,在他的强力督促下,撤离工作才慢慢地被拉上正轨。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时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亥时,城内仅剩下两三千民众还没能撤出城去,而洪峰到达时间预计是在子时左右,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应该是来得及撤离完的。正当秦业为此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时,至暗的时刻来临了。 武威城南北大道上,正站在北门城墙上指挥着百姓撤离的秦业,忽然瞧见队伍的后方似乎有些混乱的情形在发生。秦业皱了皱眉,正要吩咐人下去查看一下时,却见后方的骚动陡然爆开了来,百姓们不知为何纷纷疯狂的往前挤着,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了一些呼喊声:决堤了……水来了……快跑啊……。秦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时,耳朵里便传来了轰隆隆的水声及建筑物被撞击倒塌的声音。而后,在月光下,那如山般巨大的洪峰便犹如凶兽,极速的跑入了眼帘,秦业黑瘦的脸也一下子变得苍白。 后方的骚动也很快的传向了北城门这一头,几千民众只来得及转头朝后方瞧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被人群裹挟着往城门跑。原本已经拥挤不堪的城门口瞬间便炸锅了,而这却使得情况更加的糟糕,在一些民众被挤压摔倒后,踩踏随即发生,然而没有人有办法停下来,依旧只能被动的往前挤,然后就是更多的人被挤压,摔倒,恶性的循环。有些人哭喊着,想要停下,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站在城墙上目睹着这一切的秦业及众官员们,全都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悲哀的一幕。当洪水冲向人群时,他们都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武威城的堤坝甚至都没能坚持到洪峰到来,就已然溃败了。几天前,郭守敬对他们的警告,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紧接着,在接到郭守敬对他们的示警后,他们在组织百姓撤离时多多少少也有点漫不经心,最终导致了如此大祸。此事过后,武威城所有官员从上到下,没有人能逃避朝廷的追究,城墙上的所有人,面如死灰。 忽然之间,"嘭"的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秦业等人误以为又有哪座房子被冲毁了,便没有在意。然而,"嘭,嘭,嘭"的又是几声传来,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这声音叫着像是从上游远处传来的,而且听起来也不像是雷声,但又分不清是什么。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就都不由自主的向上游处张望,但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接着,就听有人"咦"了一声,秦业转头望向那人,那人哆哆嗦嗦的指着下方,兴奋中又夹着讶异的道:"大人你看,水位好像已经不再上升了。" 秦业及其他人闻言,赶紧朝城墙下看去。可不是吗,那水冲倒到人群后,便四散流淌,城门口的百姓虽然还泡在水里,但那水却并没有淹过他们的头部,而且水位似乎真的在不断而缓慢的往下降。秦业朝南望去,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刚刚还不断奔涌过来的洪水,此时却似乎停止了咆哮,转而慢慢的平静下来了,而且刚刚还没过百姓躯干的洪水,如今已经降到了腰间。秦业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一切,不明白啊,然而他也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大吼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救人啊!" 一众官员,闻言立即醒过来:城下的百姓可都还泡在水里了。于是乎大家纷纷往城下跑,从水里捞人。然而,随着这水在城中四处流淌,水位也在不断的下降中。当水位落至膝盖处时,劫后余生的百姓们全都一脸茫然:不是说决堤了吗?怎么这么快洪水就退了?这不科学啊?虽然能活下来,很开心,可这个过程,很不合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6章 爆 破 时间推回到下午酉时。 太阳已经落到山尖处了,江水水位也在持续上升。然而,大丫还没有回来。如今,郭守敬等已经在那小山包及大江一侧挖好了炸点,就等着黑火药送到了。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其实,将所有的宝都押在一件事儿上,并不是张恪的行事风格,然而这一次,也实在是迫不得已了。 根据测算,此次洪峰将于子时左右到达这里,距离现在也只有三个时辰了,来得及吗?就在郭守敬等人忐忑不安,焦急不已时,耳边响起了"嘚嘚嘚"急促的马蹄声。随着那声音的越来越近,望眼欲穿的张恪等人终于看见了骑在马上的人,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王大丫,她终于在夕阳的余辉中赶回来了。而且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十多个骑士。 王大丫策马来到了张恪身前,勒马停下来后,却在翻身下马时,脚步趔趄了一下。以大丫的身手,这是极为罕见的,显然这一路急行,让她不好受了。毕竟是个女孩子,即便已是先天境高手,但身体还是有它的极限的。这一趟来回上千里,为了能及时赶回来,想必一路之上也都是没有怎么休息的。可是在见到张恪后,大丫疲惫不堪的脸上,依然露出了笑容来:“公子,我回来了。” 张恪心疼地看着她风尘仆仆,憔悴不堪的样子,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抱了抱她:“谢谢你,大丫姐姐。”大丫没想到张恪会来这么一下,愣了一下后,脸红了红:公子怎么这么大胆?这还有这么多人了,就不会等没人的时候再抱吗? 倒是郭守敬可没心思管这对小儿女在这儿卿卿我我的,立马上前道:“黑火药带来了,就赶紧行动吧,水位涨得太快了,我怕出事。” 还在害臊的大丫,闻言清醒过来,赶紧道:"我到达京城后,立即就赶往唐家,向唐宗师禀明一切后,他立即就命人装了五百多斤黑火药,还安排了十几个人,骑快马帮我们运送这批火药。此外,他还另遣了两个专司制作火药的匠人一路随行。一来是为了保证一路上的安全,二来也能帮咱们进行爆破的工作。毕竟这东西太过危险了,没有专业的人来操作,恐怕会出现意外,耽误了大事。" 不愧是唐宗师,想得真是周到。既如此,张恪连忙召来那两个匠人,将欲行爆破的地点及希望达成的效果与他们说明一番。那两人听完后,便吩咐那些骑士将驮在马上的火药小心翼翼的卸下来。而后随身带着,分别上了几艘小船往对岸驶去。整个过程,都不准别人接手或帮忙。到达对岸后,看过张恪等人预先在堤岸上挖的几个爆炸点后,两个匠人经过一番思考计算后,建议再开几个炸点。张恪自无不允,立马命人遵照他们的指示开挖。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个原则要坚持。两个匠人随即开始在堤岸上那些已经挖好的坑里,预先铺了张防水油布后,再放下去一根引线,而后一边往洞里倒入黑火药,一边不断的小心将其压实。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他们还请众人离远一点,显得极为慎重。对此,张恪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感觉很欣慰,因为他们越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越是证明了他们的专业性及这批黑火药的危险性,而那也意味着他们成功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两个匠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将堤岸上的炸药埋好。随即召来一个骑士,将引线交到他手里,并细细的交待了一番。而后,张恪,大丫,两个匠人以及十多个京城来的骑士,总共二十来个人背起了剩下的四百多斤黑火药,脚步不歇的朝那座小山走去。郭守敬毕竟年纪大了,便没有跟过去,而是留在堤岸这边指挥。为安全起见,首先便是命内卫到距离炸点远一点的地方去值勤把守,防止有人误闯进来。而根据商议,若张恪他们那边顺利的话,就等他们那边先引爆后,再启爆堤岸这边;若是他们不顺利,最晚到亥时过半,堤岸这边就先自行引爆。郭守敬全程看过了那两个匠人往那些洞里放黑火药的过程,这心啊,就又被提了起来:就那些粉粉,真有张恪所说的那种威能吗?虽然心里面七上八下的,只是如今却也只能相信他了。 张恪带着人爬上小山来,还好这些人都来自军中,尽管每个人都背负着几十斤黑火药,又要走过洼地,又要爬山的,却并没有耽误什么时间。两个匠人歇了口气后,便在张恪的指引下,依样画葫芦的在那些已经预先挖好的炸洞里填埋火药。那些洞有大有小的,被填满后,火药却还剩了一些。张恪想着成败在此一举了,也无须保留了,便又命那两个匠人找了个合适的点,再挖了个大洞,将黑火药全都倒了进去。 黑火药全部预埋好后,将所有的引线连接好,却又遇到了一个问题:负责点燃的人员,如何安全快速的撤离这座小山呢?据那两个匠人所言,这四百多斤黑火药如果一同爆炸的话,杀伤半径大约能至五百丈,也就是一千五百米左右。但现在这些黑火药是被分散后埋下的,这杀伤范围应该会缩小一点的。但这玩意儿,目前对所有人都是陌生的,究竟爆炸效果会如何,谁也说不准,因此必须多加几分小心。经过一番商议过后,最终决定采取远距离点火的方式。内卫中有一个叫赵常山的,是个神箭手,而且臂力惊人,受命将执行此项任务。 见商议妥当,两个匠人便拉好引线,并在线端放置了许多干草枯枝充当易燃物,而后,众人便急忙爬到一旁的山顶之上。待喘匀了气息后,赵常山便取出其随身携带着的硬弓,架好弓箭,另一个内卫随即帮忙将那包裹着火油布的箭头点燃。此处距离那引火点直线距离有五十多丈,但因为是从山顶往斜下方射,斜线距离会长一点。尽管设置的干草堆不算小,但要准确命中,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赵常山举起弓来,力聚双臂,低喝一声,弓弦被拉开,瞄了一会后,“嘣”的一声,火箭向空中飞去。划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后,又直向下方飞去,准确命中了那堆干草堆,火光“嘭”的一声爆起。赵常山见状,微微一笑,显然他对自己这一箭也是颇为满意的。 张恪看着这一箭,心中暗道:咦,这场面怎么那么像某届奥运会开幕式的点火仪式呢?山顶上,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下方。虽然距离很远,但在夜幕下,还是可以看到一丝微弱的火光,正如活物般移动着,那是引线燃烧的光芒,也是此次解救被洪水威胁的百姓们的希望之光,尽管微弱,但一直在燃烧。 “砰砰砰砰砰”,随着一声声雷霆般的巨响传来,下方的那座小山,如天崩地裂,乱石穿空,极速的爆炸开来,土石树枝四处激射。那超越普通人认知的一幕,令山顶上的人目瞪口呆,即使是事先知哓其威能的那两个唐家匠人也同样瞪圆了双眼,看着这震撼的一幕。而后,那些爆裂的石块中也有部分向山顶飞来,众人赶紧手忙脚乱的跳跑开来。躲到安全处后,张恪脸露微笑,虽然差点儿让石头砸到,但重要的是,此次炸山行动成功了,而且这黑火药的威力也没有令他失望。果然,科学技术的力量是无穷的。 第7章 引水分洪 堤岸上。 郭守敬等人耳听着那如闷雷般的声音,借着皎洁的月光,远远望去,见那小山包只一瞬间便被爆破开来,心下颤栗不已。随着土石,树木的飞溅滑落,烟尘散去,众人见到那座小山包已然被崩掉了一个宽高都达到十多丈的缺口。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若不是亲眼所见,如何能令人相信这竟是人力所为。尽管之前,张恪已经向他描述过这黑火药的威力,然而,在亲眼见到这个场景后,依旧让郭守敬觉得如幻似梦。 呆愣了一会后,郭守敬清醒过来,连忙下令引爆堤岸上的炸药。那负责引爆的骑士,本来倒是不紧张的,可在见过刚才那恐怖一幕后,点引线时,那手就难免哆哆嗦嗦起来,好一会儿才点燃引线。见引线冒出来火星子后,他便赶紧扔掉引线,撒腿就跑,不料紧张之下,却跑错了边,其他人见状都吓傻了,连忙齐声大喊:跑错边了,哎呀,跑错了……。那人一惊之下,赶紧调头,却脚步绊蒜,跌了一跤,赶紧爬起来,拼了命地往回跑。其实,为了安全起见,那条引线被设置的挺长的,没必要这么惊慌。可是,没办法,刚刚那个场面实在是太他娘的吓人了,换作是谁,谁也怕呀。 堤岸上的人全都躲得远远的,而后“呯呯呯”的一声声响起,众人听这声响倒是没有刚才炸那座小山的动静大,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炸药量比较小,而且炸的是土堤。不过,效果却是达到了。郭守敬远远张望,那处堤岸已被炸出了一个缺口。当初为了更好的引流,他们还提前挖了个斜坡和一个小的引水渠。此时江水正从缺口处流出,一开始水流不大,但那缺口被江水一冲,宽度不断增加,水流不断加速,流量不断加大。不一会儿,已成滚滚之势,奔流向远处的山谷。 郭守敬回首下游处,那水位因为此处缺口,江水大部分被分流后,已经不再上升了。郭守敬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将大大减轻下游堤坝的压力。现在就看此次洪峰到来后,能否安全渡过了。没想到这事儿还真的做成了,那个黑火药虽然危险,但还真的是好东西啊。以往一些难以做到的水利工程,若能善加利用这黑火药,比如用来开山拓道之类的,将会更为容易了。未来想要驯服这条桀骜不驯的大江,将不再是痴心妄想了。想到这些,郭守敬心里面便激动不已。 另一边,山顶上。张恪等人望着不断奔涌而来的江水,都欢呼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们终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即便是张恪,虽然对此事能够做成有信心,但当其真正的实现时,也同样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然而,随后,大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望着已经漫流到山脚下的江水,张恪叹了口气道:"现在只能暂且留在山上了,等水位稳定后,郭大人必会派船过来接咱们的,大家忍一忍。" 其他人闻言,倒是不见什么沮丧,毕竟刚做成了一件大事,心中的激情还未散去,虽然暂时被困在这山顶上了,但倒也不至于太过担心。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却足足被困在这里两天,也饿了两天。原因还是因为太过保守了,堤岸那处缺口炸得不够宽,水流不够快,足足流了两天多,此处滞洪区,水位才被大致填到与江面持平。眼见水面稳定了,这一天,一俟天亮后,郭守敬连忙命人驾船过去,将张恪他们接了过来。回到堤岸上,所有的人都已经被饿得有气无力了。郭守敬连忙命人送来小米粥,张恪等人也来不及询问水情了,看见食物,便狼吞虎咽起来。此次遭遇,说到底还是思虑不足啊,这二十来人差点儿就因为被洪水围困,给生生饿死了。想一想,还真的是有点后怕。 吃饱后,张恪提起精神,问道:"下游的情况如何了?" 郭守敬答道:“洪峰因为此处的分流,没有再对下游造成什么大的灾害。不过,武威城的堤坝在两日前的戌时,就决口了,大水漫灌,直冲入城。不过好在,我们这边及时炸掉了堤岸,将江水引走,虽然有一些百姓不幸罹难,但总的损失不算太大。” 张恪闻言,叹了口气,不幸被郭守敬言中了,武威城还真的决堤了。不过,经此一事,想必能让更多的官员认识到堤岸水土保持及植树造林的重要性。只是,人啊,为什么总是要在付出代价后,才能听得进劝呢? 休息了一会儿后,张恪便随着郭守敬去往武威城查看水情。本来前天郭守敬接到武威城决堤的消息时,便想去看看的,只是张恪等人受困,他又放心不下,便拖延了下来。唐家的两个匠人及十几名骑士,却是直接向郭守敬等人告辞,回唐家复命了。他们并非是朝廷的人,而是隶属于唐家的。因为黑火药目前还属于人朝机密,不可宣之于众,因此不能公开向朝堂请功。此次他们立下大功,有功自不能不赏,为此郭守敬和张恪还特意一人写了封信,让他们带回去给唐宗师,请他对这些人酌情予以赏赐。 大江的水位不再上升,反而有逐渐下降的趋势,可见今年的汛期有可能即将结束了,而从上游传来的雨过天晴的消息也佐证了这个可能性。至于此次洪水所造成的损失情况,各地方也还在紧锣密鼓的统计当中,但总体估计,应该没有太严重。但随之而来的灾后重建工作,也会立即展开。而郭守敬也正在心中筹划着,要对整条大江的水利设施情况做一次彻底的摸排。特别是那些高危的江段,可能都要做出一定的整改。为此他已经写了份奏疏派人送往京城,一俟皇帝点头,便要立即展开此项工作。在见识过黑火药的威力后,郭守敬的信心也足了许多,那玩意儿所具有的能量,简直非人间之物。谁能想到,那看起来只不过是些粉粉的东西,竟有移山倒海之力,说它是神器,可一点儿都不为过。 郭守敬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张恪后,张恪倒是点头赞许的。大江的确需要做一次全面的摸排,两岸有三十来座大小城池,接近两千万的百姓靠在江边上生活,占了整个人朝四分之一的人口,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对此掉以轻心。而这么多的人口,当然也意味着经济,生产力,社会稳定等等。这么说吧,如果把整个国家看做一个人的话,那么这条大江就是他的大动脉,但凡这条大动脉出点什么问题,不管是堵了,压力过大了,甚至是破口大失血,那这个人肯定是健康不了的。当然,想要彻底驯服这条巨龙,那是痴心妄想,在大自然面前,人类还是时刻保持谦卑的好,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此事自然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要做的工作很多,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总要有人起个始的,而主持开展这项工作,显然也没有比郭守敬更合适的人选了。 第8章 休假 郭守敬等人沿江来到武威城外的护城江堤上,看着那被冲毁的堤坝及那一大片的稻田,心下恻然。上一次看着这里时,还能看见延绵不绝,金黄的麦浪呢!而如今却只剩下了淤泥和草芥,这就是大自然的威力。绕道走下堤坝,从南城门进入武威城,沿着南北大道一路瞧过去,虽然洪水早就退去,但还隐约可见被洪水冲刷过的痕迹。不过,虽然倒塌了几座房子,但也不是太严重,也是多亏了上游处爆破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来到城主府,见到秦业后,对方一脸的惭色。倒是郭守敬对其并无任何揶揄之词,只是照例问了问城中的情况。此次护城堤坝决口,秦业自然是有责任的,但此刻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落井下石这种事儿,郭守敬也是不屑为之的。而从大的方面讲,他也觉得秦业作为地方首长,还是挺尽职尽责的。今次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因为其在水利知识方面有所欠缺,对隐患的认知和警惕性不足等缘故。但郭守敬相信,存在这个问题的地方官吏绝对不止秦业一人。要避免这种事儿再出现,还需要在此之后加强对地方官员,在其水利专业知识方面的进一步普及和针对性训练,而且朝廷也需要在制定有关堤坝建设等方面的政策条例时,能够更加的规范化,制度化,令地方官员严格执行,照章办事,规避那些想当然的,短视的行为,那才是长久之计。 此后,再提及退耕还林之事时,秦业自是连连保证会遵照执行。郭守敬也不厌其烦的讲了一些植树造林及堤坝建设维护的要点:比如要在堤岸上种什么样的树种,互相之间的间隔大小;设置江堤防护区,禁止在防护区内做任何会危及江堤安全的活动,比如种植庄稼蔬果,放牧牛羊鸡鸭;做好日常的检查,最好定下制度性的巡视规范等等。这些事情纷繁复杂,不仅秦业听得头晕脑胀,就是张恪听后,也不免感叹:术业有专攻啊,要不皇帝怎么这么器重他了,就这些东西,换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讲得出来。 待一切交待完毕,郭守敬便起身告辞。秦业站起来向着郭守敬深施一礼,道:"此次多亏了郭大人力挽狂澜,挽救了城中数千百姓。之前,是秦某孟浪无状,不知深浅,顶撞了大人,差点儿酿成了大错,下官惭愧。之后,下官自会上疏陛下,自请其罪。" 郭守敬闻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我知秦大人所作所为,也都是出于爱护百姓之心,我相信陛下会理解的。郭某也愿意上疏陛下,代为解释一番的。” 秦业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他心里知道,此次若没有郭守敬,将会有多少百姓丧生于波涛之中。朝廷是不可能不处理一下相关人等的,否则国家法度何在?虽然他自问为官以来,并无私心,做事情也一直都秉着一颗为公之心。但错就是错了,不论朝廷准备如何处置他,他都会坦然接受的。 与秦业告别之后,郭守敬便带着众人乘船沿江一路往下游巡视过去。一路之上,但凡遇到有隐患的地方,郭守敬皆以巡按御史之名强硬地令地方官员改正。经过武威城之事,他也清楚的知道了,在一些事情上做老好人,模棱两可是不可取的。与其事后后悔不迭,不如事前就强势一点,哪怕因此不被人理解,甚至诟病。至于那些虚名,他还真的不是太在意。 一路走走停停,一个月后,他们顺流来到了大江的入海口。入海口两侧坐落着两座城池隔江而望,分别叫做北安城,南定城。这两座城市,因为占着出海口的便利,都是极其繁荣昌盛之地。各个地方捕获的海产及一些大宗商品,也都会先运来此处,再经大江和运河散往各地。而经济上的发达,也促使着人口的聚集越来越密,城市因此而繁盛,就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对于这两座城市,威胁它们安全的已经不是江水,而是海水。海水侵入内地,会改变土壤的质量,危及沿岸的建筑物;而当其渗入地下后,还会破坏庄稼的收成,并使人及牲畜的饮用水水质恶化,对身体健康产生恶劣影响。随着人族的栖息地不断向沿海区域迁移,人类也逐渐的认识到了海水对于人的各种影响,海堤的建设自然也日益受到重视。 经过在北安城及南定城的一番走访后,张恪了解到,人朝目前并没有走向深海的能力。沿海的渔民所用的都是些小型船只,只在近海处捕鱼,却没有能够驶向深海的大船。这让张恪大感可惜,因他知道,在那深蓝之处有着多么庞大的财富。而且,张恪心里面还另有一种担心:在那茫茫大海之外,是否有其他的文明?如果有的话,他们的文明又发展到了哪一个阶段了?人朝对此一无所知,而未知才是最可怕的。虽然这个时空与上一世不同,但张恪相信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之类的生存法则放在哪里都是通的。人族在陆地上有对手,焉知在海外就一定没有。或许应该想办法造大船出海去看看的。只是目前,他还人微言轻,这事儿还真的不容易做到,因此也只能暂且放在心里了。 陪着郭守敬巡视了一番海堤后,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一是因为这两座城市都足够的重视此事,二是因为比较富有,所以海堤都是按最高标准建设的,有钱嘛,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了。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两个多月,大家也累了,一向勤勉的郭守敬便决定在南定城里休整几天,顺便感受一下南方的风土人情。张恪等对此自是求之不得,休假嘛,又有谁会拒绝呢?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若在北方,此时天气已经转凉了,但在这里,此时倒是一年中感觉最舒适的时节。这个时节,也是本地螃蟹开始上市的时候,尤其是母蟹,正是最为肥美,蟹黄最足之时。自来到这个时空后,张恪还真没有正经吃过河鲜海鲜,此次来到南定,倒是彻底放开来,享受了一把海鲜大餐。可能是因为都是纯野生的,更没有被工业污染过,因此尽管都只是简单的烹饪,但那滋味却已是极致的鲜美。郭守敬,大丫和那些内卫都来自北方内陆,这等美味自是不曾尝过,此次自然也是大快朵颐,极尽满足。 这一日,恰逢中秋佳节。南定城城主按惯例将在望海楼设宴,以示庆贺。邀请的宾客都是本地士族乡绅及一些有名望之人。而作为巡按御使的郭守敬及张恪恰逢其会,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于是这日傍晚,难得清闲又逢佳节,心情不错的郭守敬,便带上张恪大丫及两个内卫来到了望海楼。 第9章 中秋宴 望海楼。 傍晚时分,坐上城主府的马车,郭守敬带着张恪大丫和两名内卫前来赴宴。 自五年前这座楼落成后,它便成为了南定城的地标性建筑,但凡有重大活动,都会选择在这里举行。站到高楼处,无论是江景,还是海景皆令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而随着经济的发展,贸易的繁荣,往来客商的增多,望海楼也是愈发的声名鹊起。 马车在大楼前停下后,郭守敬率先下得车来,正等在门口的南定城城主率领本地官员及一众乡绅,立即上前相迎。郭守敬含笑向众人拱手为礼。南定城城主钱宸首先笑道:"郭大人辛苦了,此次大江汛期,在大人卓越领导之下,效果显着啊。这大江,年年汛情,年年都给两岸百姓带来苦难。今年在郭大人不辞劳苦的奔波指导下,两岸百姓们才能安全渡过汛期,大人功在朝堂,利在百姓,实乃我人族之擎天白玉柱,跨海紫金梁啊。" 郭守敬闻言摆手道:"钱大人过誉了。郭某不过就是做了些查缺补漏,折长补短的小事,当不得如此赞誉的,惭愧惭愧。" “唉呀,大人就是太过谦虚了。我等见识短浅,就不说了。单说,大人已到致仕之龄,然而陛下就硬是不肯放大人离开朝堂,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如今方知陛下之目光如炬,英明神武啊。依我看啊这朝堂,还真就离不开大人您啊!诸位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啊?”话音一落,身后的南定官员及当地士绅纷纷表示赞同,一时间马屁如潮。 郭守敬虽然嘴上连连口称不敢,不过却也是笑容满面,显见这番话让其颇为受用。张恪笑看着这一幕,这个钱宸倒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拍上官马屁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了,夸赞了郭守敬的同时,连带着把皇帝的马屁也顺便拍了,真是人才啊!一番熙熙攘攘后,众人走进望海楼,直接上到了第三层,此次中秋宴,将在这一层的大厅举行。 作为皇帝的钦差,郭守敬自然被安排在了上座,张恪作为巡按副使坐在他的下首,两个内卫被留在了楼下,只有大丫跟着他们上到了楼上,不过自然是没有她的座位的。钱宸照例发表了篇简短的贺词,庆祝中秋佳节,欢迎京城的上官莅临等等后,便宣布开席了。毕竟是海边城市,宴会的菜肴自然是海鲜唱主角,另外就是正当季的螃蟹,中秋节的象征月饼及一些瓜果,肉类却是不多的。妥妥的就是一顿海鲜河鲜大餐。当然了,来参加这个饭局的,显然并不是单单冲着吃饭来的。宴会上各种敬酒,交际往来,拉关系等等才是主打节目。尤其此次又有钦差御使,场面就更是乱哄哄一片了。张恪眼见这场面,便趁大家各忙各的,赶紧从桌子上拿了两块月饼和一些瓜果,送到大丫手上。大丫大感尴尬,不住摇头表示不要,张恪却不管不顾,硬是塞到了她手上,还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让你吃就吃,不吃饭怎么行了? 这楼上大厅里的其他宾客,大都是些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精明人,尤其是两位钦差的行动自不免受到关注的。不少人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但也都假装没看见。这位副使大人,看样子岁数不大,少年慕艾,很正常嘛。而且,人家这么年轻,就已经能代天子巡视地方了,这背景关系,想来也是非常人可比的。人家不过是给侍女拿点东西吃吃,虽然有些不遵礼法,但左右是件小事,难道还真上赶着去训斥一番吗?那不是吃饱了撑着吗?于是大家又都转而继续应酬,全都当刚才一幕没看见。大丫脸红红了一会儿,瞧见大厅里的人,都有意无意的背朝着她,不由得“噗嗤”一乐,看了张恪的背影一眼,便也拿起月饼吃了起来,这月饼倒是香甜如蜜,却也比不上心里的甜。 酒过三巡后,自然也安排了其他的活动,毕竟不能光吃饭喝酒,那样哪有过节的气氛。于是,席中也邀请了一些着名的歌舞姬,现场表演。倒是其中一个名叫许合子的歌姬,竟还吟唱了那首《蝶恋花·春景》。没想到这首词竟然已经传到江南来了。许合子的歌声婉转悠扬,喉啭一声,响传九陌,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在其开唱后,不仅楼中的人,就是楼外也有许多的行人驻足聆听。此情此景,倒是契合映照了词中有关墙里墙外不同人的心境的描写,令人莫名惆怅。 静静地听完许合子的歌唱后,钱宸含笑看着郭守敬道:“大人,许姑娘唱得如何啊?” 郭守敬由衷叹道:“这位姑娘唱得是真好啊!郭某虽不通音律,却也听得忘形。余音绕梁,令人回味无穷啊!” 钱宸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许合子乃是我江南之地最具盛名的伶人。每次开唱,都能令闻者失语,行者驻足。下官有幸来江南为官,倒是听过多次许姑娘吟唱,但却总也听不够啊。”其他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就是张恪也在一旁暗自点头,这位许合子唱歌的确让人迷醉不已,钱城主说他总也听不够,他也颇为理解,好的音乐就是这样听不厌的。这个时代,又没有刻录声音的设备和技术,这么好的歌声都必须现场表演才能欣赏到。不像现代社会,还能将声音录下来,无限循环。因此,感觉听不够是必然的。 郭守敬也点点头,表示赞同。转头看了眼张恪后,又笑道:“说起来,这位姑娘所唱的这首词,其作者今日倒是恰巧在此,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钱宸闻言愣了一下,与众人面面相觑后,看了看一圈人后,最后瞧着张恪,问道:“莫非,这首《蝶恋花》竟是张副使的大作吗?” 张恪无奈斜了一眼郭守敬:你说你没事儿提这个干嘛?虽然张恪也希望这些好词能在这世上传播开来。但毕竟这只是他抄袭背诵来的,从心理层面讲,他还是有点抵触以此扬名的,因而他一直都刻意不去出这种风头。但既然老郭都这么说了,没办法,也只能站起来拱手环顾一礼道:“这首词,确实是小子游戏之作,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闻言,颇感意外。这首词传到南方来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月,传播范围也还仅限在青楼楚馆及一些士子间。今日,若非许合子恰好吟唱了这首词,在场之人倒是有许多都还未曾听过这词作。不过,虽然是初次听到这首词,但却难掩其惊艳之感。只是,没想到这词竟然是这位少年副使所作。本来,若这词是郭守敬作的,众人早就一通马屁拍过去了。却没有想到是这少年作的,一帮人倒是不怎么习惯去拍一个孩子马屁的,因此场面倒是一时间静谧了下来。这尴尬的气氛令张恪在心里面暗自叹了口气:唉,看来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要看资历的,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啊。 第10章 水调歌头 眼见气氛尴尬,还是钱宸出来首先开口道:“没想到张公子,如此的才华横溢,失敬失敬。”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开口称赞,毕竟是钦差副使,不能怠慢了,再说这首词也委实是做得极好。 张恪口中连道:不敢,不敢。钱宸又朝旁边伺候的人吩咐了一句:"去请许姑娘过来一趟。"下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位身姿婉约,面容清丽,气质如兰,身着绮丽繁复华服的女子,盈盈而至。到了桌边,许合子屈膝一礼后,钱宸便站起来回了一礼,再向她笑道:“许姑娘今日所唱的词,是何人所作啊?” “回大人话,这首《蝶恋花·春景》乃是一位叫做张恪张敬之的才子写的。”其声其音,清雅动人,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多听几句她的说话。 钱宸抚须笑道:“呵呵,这可巧了,今日在这张桌子上坐着的宾客之中也有一位叫张敬之的才子,许姑娘可愿猜一下是哪一位吗?” 许合子闻言一愣,看向桌子上的人。今日的中秋宴,主宾是来自京城的巡按御使郭守敬大人,这个她是知道的。这张主桌上主宾位上的老人显然就是那位郭大人了,而在郭大人下位的则是一个身着士子长袍的年轻人,感觉面生得紧,莫非是他?至于桌子上的其他人,她虽然不认识,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想来应该是本地的乡绅,那自然不会是他们了。许合子想到这,又抬眼望了一眼那年轻人,不想对方也正含笑瞧向她,连忙低头轻声道:“莫非郭大人身边的这位公子,就是敬之公子吗?” 钱宸哈哈一笑:“许姑娘不仅歌唱得好,这识人之术也是颇为了得啊。没有错,这位正是张敬之张公子。说起来,今日若非许姑娘适逢其会,前来吟唱了这首《蝶恋花》,又让郭大人一语道破,吾等却还不晓得原来张大人竟然作过这等好词。唉,张公子年纪轻轻的,却毫无张扬之气,实在是过于低调了些,年轻人这样子可不好,该罚该罚啊。”众人闻言,自然又是一阵附和起哄声。 无奈,张恪也只能站起来自罚了三杯。这位钱大人,段位太高,这一番话下来,连张恪都有点抵挡不住对方的糖衣炮弹了。 许合子见这位英俊的少年公子果真就是张恪本人,心里面大为惊喜。自月前听到这首词后,她便对其极为喜爱,时常吟唱,也曾想象过作出这词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位惊才绝艳的才子?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对方,而对方还是这样年轻的一位翩翩公子,怎不令其心生仰慕呢!于是,许合子连忙走到一旁,倒了一杯酒,举杯朝张恪道:“公子的大作,小女子极为喜爱,也时常吟唱,今日有幸亲见公子风采,心中不胜欣喜,小女子斗胆敬张公子一杯。” 张恪连忙又倒了杯酒,举杯道:“许姑娘过誉了,姑娘的歌声宛如天籁,令人如闻天音,张恪佩服之至。请!”两人互相抬了抬手,饮下了那杯酒。众人见状,纷纷拊掌叫好。钱宸又道:“张公子的这首词固然绝佳,只是这词写的是春日之景,而今晚乃是中秋之夜,却是不相符合的。张公子,我看不如这样吧,今夜如此良辰美景,大家兴致正佳,你就在此再写一首中秋诗词,为今夜增色,如何啊?” 宴会之上,作诗填词本是常事,今夜又逢此佳节,众人听到钱宸的提议后,自是纷纷拍手叫好,就连郭守敬也开口劝道:“盛情难却啊,敬之,你就去写一首吧。”许合子等歌舞姬也纷纷眼巴巴的看着他。眼见如此,若是拒绝的话,倒是收不了场了。张恪只好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书案边,许合子连忙也走了过去,主动为其研起了墨。张恪见状,忙向她点头致谢,在笔架之上挑了枝紫毫笔,拿在手上。若说中秋词的话,在另一个时空里,最受人追捧的,那自然就是苏轼那一首了。于是,张恪也不作犹豫,提笔沾了沾墨汁后,用行书将其写下。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随着张恪的笔触落下,站在一旁的许合子,在他刚写完第一句后,就已经如遭电击,心神震荡,飘飘乎如飞天际。感觉自己仿佛要被那词句带往夜空,站在天上的宫殿中俯瞰人世间一切,却终究难舍人间的种种。只是,回到人间后,当独自徘徊于楼阁绮户时,却又不得不忍受离人的惆怅。这首词到了最后几句,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分分合合,表现出了旷达和乐观,也对人与人之间终究会团聚致以了美好的祝福。读着这词作,一方面能够使人感觉到,词人那种欲意抛下一切飞升天际的浪漫思想,另一方面却又表现出了对人间情感的不胜留恋。体会着作者这种矛盾的心态时,让人仿佛也跟随着他遨游了一遍天上人间。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在这中秋之夜,看着听着这场与明月的对话,更添感触。而当作者在词的结尾处,用一句‘千里共婵娟’将原本离人的愁绪,用一个共拥明月的景象消弥了所有空间与时间的阻隔后,直接便令人心头变得一片明澈,只剩下满满的祝福。也让读完此词的许合子,心里面最终剩下的只有满满的感动。 随着这首词在众人间不断的传阅,在场之人看向张恪的眼神,也逐渐变化。若说以中秋或月亮为题的诗词,世间不知凡几,但凡文人墨客,每个人都会写上一些。但要说一见到就能使人惊艳的,其实却是不多。像这种普世一点的题目,因为大家都在写,若不能另辟蹊径的话,想要一下子抓住人,其实还真的是不容易的。今日虽然大家起哄让张恪写首中秋诗词,但其实心中的期待值并没有多么高。虽然他那首《蝶恋花》的确让人激赏,但一个少年人,即便是再天才,难道还能每写一首,就是精品?只是,在瞧过这词作之后,众人不免心中叹道:这家伙,还真的是天纵之才啊。这首中秋词,比起以往他们所见过的所有中秋词,都不遑多让,甚至说它是中秋词冠,也不为过。只是这人在大家拱火下,看似随意间,就能写出这么一首词,这也太匪夷所思,太出人意料呢,这家伙不是人啊! 因为这词太好了,许多人看过后,倒反而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赞美它。当一个人的才能超过其他人许多时,反而不好随便的去评价了。良久之后,钱宸向张恪躬身一礼:“公子大才,钱某佩服之至。有了公子珠玉在前,今晚怕是没有人肯再动笔了。不过,有了这首词,相信此次望海楼的中秋宴,必然会在今夜之后被传为佳话的。我等能够适逢其会,幸甚至哉啊,哈哈哈!” 第11章 鲸 鱼 之后,在众人的鼓动和催促之下,许合子经过一番准备后,便现场将这首《水调歌头》演唱了一遍。在另一个时空里,这首词也有过许多的音乐版本。但那些现代音乐自然与许合子的唱法,大相径庭的。这里面倒是没有办法去比较孰优孰劣。只不过,或许是因为,许合子是在现场演绎的,在张恪听来,这种近距离的演绎,更容易触动到他的思绪,调动起他的感情,使其沉浸其中,因而也令得他更为的迷醉。 一曲唱罢,众人久久回味,好一会儿才响起掌声。钱宸一边鼓掌一边赞叹道:“这词好,唱地也好,今日中秋宴,有了这一词一曲,无憾矣!”其他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此夜过后,许合子作为这首词的首唱,自然也会更加的声名远播。为此她又特意过去向张恪敬了杯酒,以示感谢。作为伶人,本身的艺业固然是其成名的基础。而技艺这种东西,无论是谁,只要找个名师,再花点功夫谁都可以去慢慢打磨的。但当技巧被磨练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要想更进一步的去增加自身名气,就不得不靠一些其他的手段了。诗词或文章,本身就能够以纸张为载体去传播,而唱歌跳舞就不行了,在这个没有录音,视频的世界里,就只能靠口耳相传了。因而,伶人的名气,很多时候要借着文人或作品本身的不断传播而跟着其水涨船高。而这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在许合之看来,能成为传世之作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张恪的才名自然也会名动天下。今夜之事必然也将成为佳话,在士人及民间广为流传。如此,作为这首词的首唱,许合子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桩盛事的一部分,也因此会被人不断的提起,这种事儿,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这也正是她特别要对张恪表示感谢的原由。 内心骄傲的许合子,曾经对于自己要以声色娱人,难免自怨自艾过。然而,随着她持续的在歌唱上下功夫,并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天赋后,她开始逐渐地醉心于此道,也自然而然的开始有所成就,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追捧。然而,直到今夜之前,她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尽管她唱过诸多曲目,但那些歌其她伶人也在唱,即使她唱得比其他人好,却也不能说就是她的代表作。伶人与词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伶人需要唱本,特别是好的唱本;而词人也需要依靠伶人的传唱,让自己的作品能广为流传。因为这种特殊的关系,当人们谈论起某一首好的词作时,词人和伶人便常常会被联系到一起,比如:在某某场合,某某文豪作词一首,某某伶人当场歌以咏之,令闻者落泪巴拉巴拉……。用现代的白话讲,就是蹭热点。总之,想要在众多伶人中脱颖而出,是需要好的作品帮衬的,这也是许多伶人不惜重金向一些有名气的文人求购诗词作品的原因。而今夜,许合子因缘际会下能首唱这首《水调歌头》,可是捡了大便宜了,也难怪在场的其他伶人,都一脸嫉羡之色。 宴会持续进行,吃月饼,行酒令,猜灯谜等活动相继举行。此时,已是亥时,海上升起明月,许多人便走出大厅来到观景台,站在回廊上既观明月,也观沧海。张恪也带着大丫走了出来,看着天边挂着的犹如巨大银盘的圆月,将月光铺洒在海面上,大海波涛鳞鳞中,一闪一闪地反射着白月光,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海岸,那声音如泣如诉,如同爱人在耳边的呢喃。这是一幅让人看了,仿佛能忘记呼吸的美景,只是一眼就能让身体有那种酥麻的感觉。大丫呆呆地看着,忍不住的叹道:“好美啊!” 众人静静地观赏着这如梦似幻的美景,一时间都忘了说话。忽然,有人指着海面叫道:“咦,那是什么东西?”众人闻声,看向那人,又顺着其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那处的海面上,一团巨大的黑影载浮载沉地自南往北移动着。张恪凝目看去,目测之下那黑影距岸边至少也有一两千米之距,但看着还是显得巨大无比。这时,有人已经喊道:“是大鲲,是大鲲。”话音刚落,那黑暗忽然就朝空中喷出了水柱,在月光下,水柱反射了光亮,如繁星点点,落入海中。张恪正心中暗道:原来是鲸鱼啊时,大丫忽然捅了捅他的后腰,低声道:“公子,那大鱼背上,好像有个人。” 张恪闻言一惊,连忙仔细看去。月光下,模模糊糊的,张恪倒是隐约间看到一个人形状的黑影,但距离太远了,实在难以辨别清楚。不过,张恪倒是不怀疑大丫会看错,他知道大丫已是先天境界,目力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只是,鲸鱼背上怎么会有人呢? 此时,不仅望海楼楼上的人在看着,楼下也已经有许多的百姓聚集到岸边远眺那头大鱼。此时,那鲸鱼又喷了一次水柱,楼内楼外的人纷纷欢声叫嚷,显得即惊奇又兴奋。然而,一直紧盯着那个人形黑影的张恪,却分明看见那个人影在鲸鱼喷水时,往旁边走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躲避那团水柱。据张恪所知,鲸鱼喷出来的不是单纯的海水,而是夹杂了其体内的一些别的液体,是具有一定腐蚀性的,若是不小心喷到人眼,是有可能会引起失明的。这么说,那鲸鱼背上的人影应该是知道这一点,并有意识的进行躲避的。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鲸鱼背上似乎还真的是个人啊!大丫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不由得望向张恪,心中升起的是同一个疑问:这个神秘人形物究竟是什么?他(她)竟然能以巨鲸为座骑,遨游大海?他又为何来到近海巡弋,有什么目的?还是纯粹就是路过?东海之外的诸多岛屿之上,也有人族生活,这一点倒不是什么秘密,难道是他们?可是他们竟然可以驾驭鲸鱼这种庞然巨物吗? 鲸鱼的游动速度并不快,慢慢悠悠的往北游动,逐渐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尽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张恪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些担忧,倒不是担忧那头大鱼,毕竟它也不可能上到岸上来,他担忧的是那个站在鱼背上的神秘黑影。原因无它,未知未解之物,总是令人心生恐惧的。但愿只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张恪心忖。然而,终究人朝对大海之外的事情所知太过有限,这样子是真的不行啊,还是应该想办法往海外去探一探的。在那深蓝之处,无论隐藏着什么,人朝都没有理由就这么置之不理的。 在另一个时空时,有那么一段历史,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国人:闭关锁国,隔绝外界,最终被隔绝的只能是自己。世界那么大,还是应该去看看的,这一刻,张恪如此想着。 第12章 海运 这场中秋宴,直到月上中天时,方才曲终人散。望海楼外,当张恪走出大门后,却见到许合子正站于门口处,见他出来,便向着他屈膝一礼。张恪赶忙躬身还礼,许合子站直身躯后看着他道:“小女子知道张公子贵人事忙,只是若有闲暇,还请公子拨冗去往‘松竹馆’一行,让小女子有机会能郑重感谢公子一番。” 张恪闻言笑道:“许姑娘不必如此客气的。若有时间,我也希望能有机会再去聆听姑娘的歌声的。” 许合子含笑再施一礼,盈盈转身离开。待其离开后,张恪走到正与钱宸作别的郭守敬身边。向钱宸施了一礼后,问道:“敢问钱大人,南定城可有造船的工坊?” 钱宸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不过还是答道:“城中倒确是有一家清江船厂,就在望海楼以西五里的江边,有两条船坞,隶属于舟楫署,张公子想去参观?” 张恪坦然道:“是,小子的确想去参观一下造船,不知道可不可以?” 钱宸先与郭守敬对视一眼后,失笑道:“此事张公子又何须问过本官了?清江船厂虽然不许闲杂人等随意参观,但张公子要去的话,只需郭大人一句话就行了,虽然郭大人作为水部郎中不太过问舟楫署的事务,但毕竟还是他们的主官,那些人难道还敢拦着不成?呵呵呵。” 张恪闻言,倒是一愣,原来老郭这个水部郎中还管着造船的部门吗?还以为他只管治水的事儿呢?唉,都怪自己疏忽了,不过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啊。嗯,得想个办法,忽悠他,哦,不是,是说动他造一些海船,去探一探大海啊!堂堂人朝,怎么能自闭于陆地之上,而对广阔的大海不闻不问,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这大海之中,可是有数之不尽的财富呢。 郭守敬笑了笑,道:“敬之既然有兴趣去看造船,那明日咱们就去走上一遭吧!”张恪连忙俯首答应下来。与钱宸等南定官员士绅一一拱手告别后,三人登上马车,往驻地而回。马车上,郭守敬好奇问道:“敬之为何忽然想去参观造船厂呢?” 张恪正发愁怎么开口和他说这事儿呢,闻言心下一喜,连忙道:“大人,可知这大海之中有什么?” 郭守敬不知道他为何又扯上大海了,但还是沉吟道:“海洋之中,不外乎各种鱼虾蟹之类的海鲜,以及海盐等物。渔盐之利,确是取之不尽的财富,历来也是受到朝堂重视的。” 张恪点头道:“大人说的是,然而下官以为,我人朝对于海洋资源的开发其实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的船太小了,只能在近海处捕捞渔获,终究是舍大取小。大人可知,在那海外之地,有着数之不尽的大小岛屿,那上面不仅渔产极为丰富,更还有诸多物产,例如林木,香料,瓜果,野生动植物,甚至还有许多大陆之上难道一见的药物,矿产。那些东西大多是曝露在天地间的无主之物,若能将他们带回来,那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 郭守敬逐渐的听明白了,他凝着眉头道:“敬之,想去参观造船厂,是想看看他们能不能造大船?” 张恪点头道:“是啊,海上风浪大,我们的那些江船都太小了,经不起那么大的风浪的。而且大海茫茫,若没有大船,不能携带足够的补给物资,岂非有去无回?所以,想要走向海外,必须先造出大船来。” 郭守敬看着他,沉声道:“此事,恐怕不容易啊!” 张恪闻言,叹了口气。人朝立国千年,岂会没有人看到海洋之利,但却始终不愿意走出去。这里面,固然有造船技术,航海技术不足的原因,但根本上的原因,其实还是在意识形态上。这毕竟是个以农立国的国家,农为本的思想深入到这个国家的末梢神经里。大家习惯了在那一亩三分地中去刨食,即使遇上天灾人祸,少了收成,也不改初衷,一边忍受贫穷饥荒,一边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遭到天遣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另辟蹊径,走向海洋。大家宁愿在陆地之上和其他种族,争地盘抢资源,也不愿意换一个方向,走向深蓝之地,去攫取财富。陆地,不仅禁锢了人族的身体,也封闭了他们的思想,想要改变这种观念,委实是不容易的。 此事虽难,但张恪自然不会就此放弃。思索一番后,想起前世的一句话:要致富,先修路。张恪灵光一闪:虽然这句话指的是陆地运输,通过打通陆地的运输通道,进而促进贸易繁荣和经济发展。但其实,套用过来海上运输的话,应该也是行得通的,只不过是换个说法:要致富,先造船。譬如百年前,也是随着运河的打通,河运才开始繁荣,并带动沿岸经济蓬勃发展的。所以,若能照搬这种模式,造出大船,先将海运发展起来,等大家看到海运的便利,产生经济动能后,到时候,都不用他去费什么口舌,自然就会有人为了逐利,加入其中。假以时日,当越来越多的人被绑到这条利益链上,并以此为生,那个时候,走向大海,岂非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此事虽然还有诸多细节要去推敲完善,但方向却是有了,那就可以开始推动了。 张恪将自己欲意推动海运的想法,告诉郭守敬后,又道:“相比于河运,海船一次能够承运的货物更多,运费自然也更低。大人也知道,经过百年的发展,运河的运力其实已经严重不足了。特别是那些大宗商品的贩运,为了便于在江河中行驶,货船就不能造得太大,因此单次的载运量,也就不可能太多;在一些河段,由于疏浚维护不利,造成淤塞,再加上关卡众多等等,也经常会造成拥堵;若遇到南方夏汛,北方河面结冰时,还要停运,有时甚至一停好几个月,这就把许多事情都给耽误了。可如果我们能够造出大海船,走海运的话,这些便通通不是问题了。” 郭守敬听完,沉思道:“敬之所言,甚有道理,虽然海运也并非没有其它的问题。但确实,多一条路,就多一份保障。就单说运粮之事,若遇到汛期或是河道拥堵,便只能依靠人力畜力从陆上运粮,不仅效率低下,光是运输时的人吃马嚼,就已经将粮食消耗了大半。其他的货物还好说,但粮食的供应却是断断不能出现问题的。我看,这事儿倒确实是可以做一做的。” 见郭守敬赞同了他的想法,张恪大为振奋,虽然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阻力也必然不小。毕竟要把河运变做海运,难免就会动到一些人的利益。但还是要努力去争取的,而如今有了水部郎中的支持,张恪也多了一分信心。而首先要解决的,还是造海船的问题,没有海船,其它的就都谈不上了。 第13章 海船 翌日一早,张恪三人便去往清江船厂参观。船厂的负责人,乃是隶属于水部的一个八品主事,名叫郑浩。郑主事,听说水部郎中到访,倒是被吓了一跳。之前可是一丁点儿消息都没传来,怎么上官还搞突然袭击呢?这是要闹哪样啊?匆匆忙忙跑到船坞后,却见一个年约七旬的老人家和俩年轻男女,正与造船的工匠们聊着天。虽然他不认识郭守敬,但想来这老头应该就是郭部堂了,整了整衣裳后,连忙上前见礼。对方见到他后,倒是一脸的笑容可掬,这让郑主事不由得放下心来:呵,看来人家不是来找茬的。前些日子,倒是听说过郭大人要来南定城视察水利的。只是没想到,他会来船厂参观。虽说郭大人作为水部郎中,舟楫之事也是属于他所管辖的范围。但一向以来,他主持的工作主要还是水利工程方面的,舟楫之事,一直都放给水部的一名员外郎负责,今次倒不知为何会来此? 郑浩恭敬的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听了一会儿后,倒是听明白了,郭大人旁边的那个少年,一直在询问工匠,制造海船的事情。可惜,清江船厂,能制造的都是小船,只适合行走在江河里。虽然也做过几艘大一点的,但听那人的意思,却还是不满意,他想要的是那种能在大海中抵御住海浪的大船,长度要有几十丈,宽,高十丈那样的。但那种大船,别说让他们造了,见都没见过啊,工匠们自然只能摇了摇头。 郑浩见那少年一脸失望之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张公子,是想要知道,谁懂造大海船吗?” 张恪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期盼地看向他,连忙点头道:“郑主事知道?” 郑浩点头道:“三十多年前,清江船厂倒是曾经造过一艘。乃是应南方的一个大商人所请制造的。我记得那船东好像是做木料生意的,据说他在一些海岛上发现了一些重质木料,坚硬似铁,原本打算运到内陆贩卖的。只是那料子,不易加工,而且也不便宜,大家都还是习惯用杉木,因此那料子不怎么畅销,运了几船后,也就不了了之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经常跟着家父在船厂里玩,所以还有一些印象。” 张恪闻言,皱了皱眉,三十年前的事情?这么久了,这事儿有点玄了啊?但还是问道:“当时造大船的船工是谁?现在人在哪里?” 郑浩苦笑道:“实不相瞒,那艘大海船正是家父主持建造的,不过,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至于当时造船的那些船工,因为是造的大船,为了不出什么差错,所有的活儿,叫的都是家父的老兄弟干的,几十年了,那些老船工大概都已经……。” 张恪大失所望,虽然已经确认曾经造过大海船了,可是时隔太久了,造船师傅恐怕都已经不在了。这毕竟是个技术活,可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干的。更不是随便把木材一拼接,就能出海的,一旦出事,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一直静静地听着的郭守敬,此时插口问道:“令尊有没有留下图纸之类的东西?” 郑浩摇了摇头,道:“家父识字不多,造船全凭经验,所以……。” 郭守敬闻言,想了想又问道:“那个南方商人是谁,你还有印象吗?若是他那艘大船还在的话,有没有可能仿制了?” 郑浩闻言,仔细思索了一番后,道:“我隐约记得那商人是来自青龙城的,不过太久了,名字我记不清了。不过,既然是在清江船厂造的船,那应该是签有契约的,上面会有船东的名姓,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那张契约。至于仿制大船,理论上自然是可行的,只是还要看看那艘船的船况,这么多年了,万一那船损坏严重,特别是像龙骨之类的主要结构散架了,那就困难了。” 之后,郑浩便命人到库房中找寻当年制造那艘大船的契约书,还好,翻箱倒柜后,终于还是寻到了那张发黄的纸,虽然那泛黄的纸张上,许多字已经看不清了,但是船东的名字却清晰可见,那个名字叫做:汪大渊。有了名字,也知道了其人来自青龙城,做木材生意等线索,那就有机会找到那人进而找到那艘船了。看来,有必要去一趟青龙城了。 郭守敬见张恪对此事颇为热衷,为了便于他开展工作,就以水部郎中的名义,写了份委任书,任命其为水部员外郎,主理寻访制造大船工匠的相关事宜。拿着那分委任状,虽然是个临时官职,但也盖有郭守敬的水部郎中印鉴,也算是师出有名了。此次寻访的差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郭守敬倒是不准备和张恪同去了。他还有巡视河道的工作要做,这事儿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要趁着汛期结束,赶快去察访。郭守敬吩咐张恪,待其完成寻访之事后,可以沿江来寻他汇合。 回到驻地后,心中着急的张恪不想再耽搁时间,便吩咐大丫收拾行装,准备明天就启程去往青龙城。此地离青龙城两百多里,经打听后,知道南城门外的码头,有船出租可直达青龙城后,张恪便打算先去码头租条船。刚准备出门时,内卫进来禀报,有人来访。张恪心下奇怪,自己在这儿不认识什么人啊,是谁会找到这儿来的? 让内卫去把人带进来后,定睛一看,却是许合子许姑娘。张恪连忙上前见礼:“不知许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许合子屈膝一礼,笑意盈盈道:“是小女子来得冒昧,是我该跟公子说抱歉才对。” 张恪笑了笑,请对方就坐后,不待他询问,许合子便主动解释道:“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有事想请公子帮忙的。”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呢?先说好了,要是借钱的话,那肯定是没有的。” 许合子闻言,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原来公子这么会开玩笑。”顿了顿后,解释道:“我有一个救命恩人,下个月要过六十大寿。小女子要在寿宴上献唱。只是却一直没有合适的词作。公子的那两首词,固然极好,可惜却不适合在寿宴上唱,所以小女子想请公子另写一首。当然,润笔费小女子是不敢拖欠公子的。”说完,还朝他眨了眨大眼睛。 张恪虽被反呛了一句,不过,美女嘛,自然是不可能跟她生气的。笑了笑,沉吟一番后,解释道:“倒不是小可不愿意帮这个忙,可惜我明天便要南下去青龙城,只怕没时间做这个事儿了。” 许合子闻言,倒是一乐:“如此倒是正好,我那位恩人,正好就住在青龙城附近,本来,我还想过几日再南下的。既然如此,那明天我就和公子一道走了,路上还能作个伴,顺便监督公子写一首好词。对了,公子是准备坐船呢还是乘马车呢?”说完,又调皮的朝张恪眨了眨眼睛。 张恪哑然看着她,苦笑摇头:之前没看出来,这姑娘,倒是个自来熟。瞧这架势,这是要赖上他了。 第14章 青龙城 运河上,一艘中型客船正顺流而下。这艘船是从南定城出发的,目的地是人朝东部大城——青龙城。船上的客人自然就是张恪等人。在许合子的力邀之下,最终他们还是搭伙包下了这艘客船。不过说是搭伙,但其实张格一方就是他自己和大丫俩人及一些行李。而许合子一方倒是浩浩荡荡十多个人,包括丫环,琴师,管事,保镖甚至还有厨娘等等,外加各种各样的器械和行李一大堆的,也难怪人家非要包下这整条船来。原本张恪还不知道,这许合子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团队在支撑着她的表演,如此看来,这位姑娘倒是不简单的。 如今中秋刚过,天气转凉,但在南方,感觉上倒还不至于太冷,算得上秋高气爽。运河上,水流平缓,泛舟其上,观赏着沿岸风景,倒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期间,许合子还时不时的排练起节目,一展歌喉。每一次她唱起歌来,也都会引得运河上其它船上的人纷纷眺望聆听。一路上,倒是让张恪饱了耳福了;再加上,许合子自带的厨娘,做鱼鲜的手艺也是一绝,就也饱了口福;而许合子自然也是美人一个,那就还要加上饱了眼福了。原本还觉得是被人家赖上了,如今看来倒是自己这边占了莫大的便宜了。但当然,许合子能拉起这么一支队伍,本身也不是吃素的,一路上便一直都在催稿。免费听了一路高端的音乐,张恪自然也不能白白占了人家便宜,他又不是渣男。为了写好词,便向她询问起,她那个救命恩人的一些基本情况。 许合子是个孤儿,六岁时,差点饿死在路边,幸好被人救下。救下她的人是个颇有名声和才华的乐师,救下她后,给她取名许合子,还收她为徒,悉心教导她音乐。而许合子倒也争气,仅仅用了十年,便已学有所成,还闯下了偌大的名声。如今,在江南之地,评她一句:妇孺皆知,炙手可热应该是恰如其分的。 据许合子所言,她的老师名叫许鹤,可能这就是他给她取名许合子(许鹤子)的原因吧。许鹤一生醉心于研究音乐,在整个人朝都是赫赫有名的。年轻时也曾进入朝堂做过乐官,只是他性子洒脱,不擅钻营之道,虽然极受皇帝的宠爱,但后来终究还是厌烦那些官场逢迎之道,便断然辞去官职,云游四海去了。后来,年纪大后,便一直隐居在青龙城外的山林间,平日以种花草树木为乐。没想到,此举倒反而让他的名声更为的响亮,许多乐师都欣赏他的这种作为,并以他为榜样,觉得这才是真正热爱音律,不囿于物,不萦于心的超然态度。张恪听后,觉得这人的性子倒是有点像陶渊明的。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张恪便将陶潜的一首诗写下来,交给了许合子。 饮酒·结庐在人境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 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 欲辨已忘言。 许合子拿着这首诗歌,看完后,倒是颇为欣喜。在这首诗中,境与意会,对于人与自然的统一与和谐之道,有自己的诠释,但又说这种真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种心境,倒是和许鹤辞官归隐,亲近自然,却能悠然自得的生活态度颇为契合。许合子看了看张恪,心忖:这个家伙,这首诗倒是把老师的心境写了个通透,不用问,都知道老师必然会喜欢的。只不过,以他的年纪,照道理,应该是不具有这种避世的心态的吧?想来,也只能用天才来解释他了吧! 张恪见对方一直瞅着他,便笑问道:“怎么样?这首诗,许姑娘可还满意?” 许合子点了点头,笑道:“满意满意。张公子大才啊,这首诗写尽了老师的生活态度,他必然是会喜欢的。对了,这里是百两纹银,请公子收下。”说着,将一包银子放到了他面前。 张恪倒是有些意外,这润笔费倒是不少,换算一下也有两万块钱了。只是帮忙写(背)首诗,就能拿这么多吗?看来这姑娘,应该还挺有钱的。不过,张恪却不打算要这钱,将那些银子推回去后,他道:“张某对许大师的处世之道,甚为钦佩,这首诗就当做是张某送给大师的生辰贺礼了。” 两人推辞了一番后,见张恪坚决不肯要,许合子才无奈作罢。随后,又问起张恪有没有兴趣一同去拜访许鹤。张恪此行是为了寻找木材商人汪大渊的,能不能找到,尚是两说,因此也只能告诉对方:有公务在身,说不准有没有空。许合子见状,倒是给他留了个地址,请他有空的话,可自行去寻。许大师生辰在九月上旬,这段时间她会一直呆在老师家。 这一日,午后。经过两天多的行船,张恪一行人终于在青龙城外码头靠岸。下了船后,张恪便与许合子挥手作别,在码头边雇了辆马车后,直奔城主府。人生地不熟的,此次找人,张恪决定先去走走官方的渠道,他有郭守敬给他的钦差手令,不用白不用。 坐在马车上,一路观察着这座大城的风景。青龙城的城墙自然没有京城的高,而且与京城的砖墙不同,这里的城墙全是用花岗岩石块砌筑而成的。因为靠海的关系,空气中有种腥味,不过气候上倒是宜人,如今码头上依然还有许多人打着赤膊。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大街上不时有牛马车载着或是人挑着海产行走其间,叫卖不绝。入了城门,再走了半个多时辰,张恪倒是见到了闻名久矣的——矾楼。名字叫做楼,但其实却是一大片的建筑群。这里不仅仅是矾石交易所,同时也是酒楼客栈,来这里的不仅有经营矾石的商人,也有做其它生意的。他们在这里面谈生意拉关系,吃饭喝酒应酬,有些商人为了方便,甚至直接将房间长年包下来。据那马车夫所说,这矾楼有时候,甚至是能够同时招待上千客人,可谓是日进斗金呢。 到了城主府,张恪向门子道明了身份来意。门子听到这人是钦差副使,倒是愣了一下,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就已经是钦差大臣了,该不会是骗子吧?不过,想来也没人敢来城主府开这种玩笑的吧,于是便匆匆入内禀报。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中年人急匆匆出来,见到张恪后,连忙向其施礼问安,并自我介绍自己叫做苏全。张恪还了一礼后,便将郭守敬的手书拿给对方过目。苏全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便又双手恭敬的送回给张恪,而后,便将张恪和大丫引进了府中。毕竟中秋刚过,城主府内还可以看到各种张灯结彩的装饰物。毕竟是四大城之一,又是经贸繁荣之地,这青龙城城主府不仅威严大气,同时还有着肉眼可见的富贵气息。比起张恪曾经去过的黑龙城城主府,那差距可真不是一星半点的。这里看着更像是一座豪华的苏州园林,无论是建筑的布局,景物的排列,意境的营造等等,都显然是经过精心的设计和规划的。一向生活在北方的大丫,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这有别于北方的建筑样式,如诗如画般的景象,不知不觉就让人陶醉其中啊,正是:园中自有天堂景,何须苦苦觅仙乡。 第15章 鱼 人 张恪两人跟着苏全直到正堂门口停了下来。对方客气地请他们稍待后,就独自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儿,便走出来恭请他们进去。进了正堂,便见一个身着紫色官服,年过半百的男子正坐在大堂椅子上,瞧着他们进来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张恪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下官巡按副使,张恪拜见苏城主。”来之前,张恪已经打听过,现任青龙城城主名叫苏沐,已经牧守青龙城三年了。苏沐抬了抬手,笑道:“张副使,不必多礼。本官久闻大名啊。今日得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啊!呵呵呵!” 张恪连忙谦逊一番,分宾主坐下后,苏沐又道:“本官听说,张大人是礼部周侍郎的高徒?” 张恪恭谨的点了点头,道:“大人说得不错,子兴公确实是下官的恩师。” “呵呵,本官与令师倒是神交已久。只是可惜,我在京城时,令师一直牧守晋州,待到他回京升任礼部侍郎时,我又来了青龙城,唉,竟是始终无缘一见啊!” 感慨了一番后,苏沐问起张恪此行的来意。张恪便将寻找木材商人汪大渊之事,禀告于他。苏沐听说他此行是来找人的,倒也没有多问什么,从外面将苏全又召了进来,交待一番后,便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张大人了,有什么事你尽管交待苏全去做,不须客气。” 张恪连忙站起来,躬身致谢。恭送对方离开后,那位名叫苏全的官员便朝张恪道:“张大人所要找的人,目前只知道他是一个名字叫汪大渊的青龙城商人,另外他是做木材生意的,这两个线索。要找起来,恐怕要费些功夫的。不知道,大人如今下榻何处呢?” “我是刚刚才到达此地的,倒是还未曾找到落脚处的。” 苏全闻言,道:“如此的话,不如由下官为大人安排一番吧。就在离这城主府不远处,就有一家‘青阳客栈’,地方干净,住起来也还算清净。那里离城主府近,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下官与大人沟通交流。您看如何?” 张恪自无不允,连连感谢。之后,在苏全带路下,三人来到了‘青阳客栈’。帮忙开了两间相邻的上房后,苏全便告辞离开了,只说一旦查到汪大渊的消息,便会来此告知于他。放下行李后,眼见一时也没有什么事儿做,便叫上大丫,一起出去逛逛青龙城,毕竟难得来一次。 行走在城中大道上,看着这座东方大城,欣赏着它别具一格的风情,不得不说,比起张恪曾经到过的同为四大城之一的黑龙城,青龙城可是繁华得太多了,甚至比起京城来,也是不遑多让,毫不逊色的。不过,黑龙城毕竟长期处在北境的战争阴影下,它的发展因此受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青龙城的风景,柔美,清雅;大街上行人如织,却都看起来彬彬有礼;一路之上,可以感受到百姓的生活,还是比较富足的。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才知荣辱。人只有在物质方面得到满足后,才会有余力去追逐和满足自己在精神方面的需求,这是人性使然。而一路之上,各种的书画店铺,琴行,古董行等比比皆是,也可想见此地在文风上面的鼎盛繁荣,以及在丝竹乐音等方面受到的追捧。 走了半天,微感疲惫,张恪便信步走进了一间茶楼歇脚。茶楼内,人倒是挺多的,却不见嘈杂,因为大家此时都在静静地听说书。向茶博士要了壶茶,几样点心,张恪便和大丫找了个角落坐下,喝茶听书,感受一下当地人的生活状态。听了一会说书,喝了几杯茶,却刚好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下场休息了,茶楼内也因此瞬时如活过来般热闹嘈杂了起来。客人们天南地北的聊着八卦,聊着刚才说书的内容,悠闲放松,逍遥自在。 张恪正感受着这些生活气息时,茶楼里却又忽然之间慢慢的静寂了下来,本来以为是说书先生返场了,没想到转头看了看台上,却是空无一人。讶异之下,顺着众人的眼神瞧向门口,却看到了三个装扮奇特的人。那三人,为一女二男的组合,那两个男的,一个年约四旬,穿着单衣,头发蓬乱,肤色黝黑;另一个,是个年约二十的小伙子,则干脆裸着上身,肤色也是偏黑,体形匀称健美,上身上宽下窄,那身材活脱脱就是个游泳健将;而剩下的的那个女孩,虽然也是肤色黝黑,却是个五官标致的姑娘,看着也是二十来岁的样子,眼睛又大又明亮,比较特别的是她的脖子上挂了一大串珍珠项链,那珠子个个又大又圆,饱满透亮,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一串项链,就价值不菲了。这几个人最让张恪惊异的是:他们的手掌,指头之间竟有皮肤相连着,如同鸭蹼一般;耳朵呢,也比常人要小一点,而且紧贴着脑袋,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没长耳朵了;他们的皮肤看着也比普通的人滑溜,而且似乎还隐隐会反射出鳞光来。 那三人进来后,倒是颇为熟练的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茶博士也马上一脸笑意的上前端茶倒水,不需要对方吩咐,就端上了满满一桌点心,似乎对方乃是常客。果然,张恪便听到旁边有人低声道:“这几个‘鱼人’,已经连着来了五天了,他们倒是挺喜欢来听说书的。” “这倒也末必都是冲着听说书来的,你看那小伙子,依我看,他就只是来吃点心的,每次来都叫一大桌。也难怪,茶博士一见他们来,笑得脸上都跟开了花似的。” “他们几个这次上岸,是为了什么啊?这来的得有半个月了吧。往日里,他们上岸采买物资,也不过三五日,就回去了呀。” “此事,我倒是听到了点消息。据说,他们这次来,是想请求朝廷庇护的。只是,这事儿,苏大人也做不了主,还需要皇帝陛下点头,想来,他们是在等待京城的消息吧!” “庇护?他们一向生活在海外,我人朝一向不涉海外之事的,如何庇护他们?还有,他们遇到什么事儿了?还要巴巴过来请咱们庇护他们?” 那人摇了摇头,讲不出所以然来。张恪皱了皱眉头,这几个人刚才所说的事情,他倒是不清楚原委,也判断不出真假。那三个人,在人朝,有的地方称他们为人鱼,有的地方称他们为鱼人,但指的其实都是生活在大陆以东的海域中,星罗棋布的海岛上的人。他们依旧保有人族大部分的身体特征,但因为远离大陆,向海求生,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由于长时间都在海中生活,身体的某些部分已经与大陆上的人有所差异,比如手掌的形状,皮肤的光滑度,甚至五官上也有所不同,他们的眼睛更为水亮透润,耳朵变小,耳后甚至还长了类似鱼腮的器官。 相比起大陆上文明的不断发展,他们的文明却停滞不前。虽然保留了人族的文字和语言传承,却仅仅用在沟通交流方面,在其他方面,如诗词歌赋,文学音乐等上面,并无任何建树。虽然人族中有一些人称他们为蛮夷,但他们却还是视自己为人族后裔的。双方谈不上亲密无间,但一向以来也是相安无事,各过各的。问题是,他们究竟遇到什么事了,竟然需要来到大陆上请求人族朝廷庇护的地步呢? 第16章 拜 访 在茶楼里待了一下午,日落后,张恪便回到了青阳客栈。而那三个海民,整个下午,倒是都没有任何的异动,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听说书,喝茶吃东西。回到客栈后,苏全倒是在客栈里等着了。不过,并不是打听到了汪大渊的消息,而是代表苏沐过来请他们吃晚饭。毕竟是钦差,不能太冷落怠慢了。 三个人在雅间里吃着饭,张恪便将下午在茶楼里碰到的事,告诉了他。苏全听后,笑着解释道:“关于那些海民的事情,苏大人倒确实是下过严令要对外保密的,不过,张大人是钦差,却是不妨事的。那几个海民,此次的确是来我朝求援的。据他们所说,大概从一年前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过来了一帮人,驾驶了几十艘船来,并擅自地闯入到他们在东海的海域,旁若无人的。而且那些人还有一样极其特殊的本领,他们竟然可以驭使海兽。比如他们就曾驱使鲨鱼群向靠近他们的海民发动攻击,甚至连鲸鱼,也都是他们的座骑。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到了东海海域后,便登陆占据了一些荒岛,之后便开始驱使海兽封锁那些荒岛周围的海域,阻止别人的窥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在那些荒岛上做什么?这令海民们很是忧心,可又没有能力赶走他们。他们在那片海域生活千多年了,一直都靠那片海域安生立命的,如今那些人就那样赖着不走,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无奈之下,他们才上岸来,向咱们求助的。” 听到这儿,张恪和大丫不由得对视一眼:以鲸鱼为座骑?那么说,那天他们在望海楼看到的人影,并不是他们的错觉,而是真的喽。那么,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是凭什么做到这种事儿的?张恪皱眉问道:“那些神秘人,为什么要占据那些荒岛,而且还封锁了那片海域?这事儿有点古怪啊。” “的确是匪夷所思。据海民们所说,他们生活在那片海域多年,没发现那些荒岛上,有什么特别的啊?那些人忽然出现在那里,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恪也觉得此事让人费解,这帮人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好玩?想也知道这不太可能的。但如果从军事的角度去想,这倒是有点像是在设置禁区。想到这里,张恪心里一咯噔:咦,这还真的有点像是在设军事禁区呢!可是为什么呢?对方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动作,需要这般隔绝别人的视线?而且还是持续了一年之久,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动,要花这么长的时间?这么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啊!张恪不免向苏全表达了对此事的担忧。 苏全点了点头,道:“我们城主大人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然而,我朝一向对海外之事,采取放任不管的政策。如今即便是想去探查一下,奈何也找不到可以抵御海上风浪的船舶。城主大人将此事禀报朝廷后,想来朝堂中对此事的处理决断,这几日也应该会下达了,我们目前也只能先等着了。” 吃完饭,苏全便告辞离去了。然而张恪的心却始终难以平静下来,整个人都显得焦躁不安。这令大丫有些不解,便问道:“公子,你在担心什么?” 张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没有经历过另一个时空中,中国人的百年屈辱,他们是无法理解他的忧愁的。那些苦难,固然不是由某种单一原因造成的。但却是在一八四零年,由英国人无耻地发动了第一次的鸦片战争开端的。这场战争改变了历史走向,让中国不断沉沦,而这一切,都是从英国海军用军舰封锁中国的东南沿海开端的。 人间文章一大抄,历史从来是重复。张恪忧虑的是,东海之外,那些不明来历的人,莫非正要在他眼前重复这段历史?如果是的话,那最可怕的是,人朝对此根本毫无准备。眼见张恪双眉紧锁,目光时而愤怒,时而忧伤,时而痛心,大丫担心的又叫了他一声:“公子?” 张恪闻声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在担心,海外那些不明来历的人,恐怕他们所图甚大啊。而我们对他们却一无所知,这样是很危险的。一定得想个办法,去探一探他们的底细,否则,我始终放心不下。” 大丫尽管不是很理解他的担忧,但她知道张恪不是那种会无病呻吟,杞人忧天的人,于是想了想后,建议道:“公子,想找人探查海外,有个人或许可以去拜访一下。” “哦?是谁?” “林默,林宗师。” 张恪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对啊,守护人族的宗师,没准儿她真的有办法呢。据说林宗师能预知海上风雨,可乘席渡海,能听懂海兽声音,甚至能够降服海兽等等。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大可去拜访一下。想了想后,又觉得还应该亲自去找那三个海民具体了解一下情况,可惜下午在茶楼中,没想到要先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只好明日再去打听一下对方的落脚处了。 翌日一早,张恪和大丫便先到城主府找到苏全,向其打听那三个海民及林宗师的住处。拿到住址后,便先去了城外,在海岸边的一座建造颇具特色,极为精致的石头房子里找到了那三个海民。据说这座石头房子是那些海民花钱请人特意建造作为他们上岸后的落脚处的。之所以要特别将其建在海岸边,是因为他们时不时的都需要到海水里去泡一泡,不然就浑身难受,皮肤发痒,身体胀痛。听苏全说,这些海民其实挺有钱的。他们的手头上有许多海中宝贝,比如珍珠,比起人族的淡水或近海珍珠,品质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随便拿一些到人朝售卖,都能换一大笔钱。另外还有深海蓝宝石,红珊瑚,龙涎香等等大陆上所没有的宝贝,更是价值不菲。所以虽然大陆上有些人把他们叫做蛮夷,但私下里又很羡慕他们手上有那么多宝贝。这帮人妥妥的都是有钱又任性的土豪,不怪人家去喝个茶,叫点心那都是一桌一桌叫的,人家是真的不在乎那点小钱儿。话说,咱要是能像他们一样没钱就钻到海里去捡点什么,然后就能换来一大笔钱,你看你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豪无人性’。这性子啊,那不都是被生活给惯出来的,您说是不是?! 那三个海民似乎很意外会有陌生人来访,待听说眼前这个俊俏小伙是从京城来的官员后,倒是很热情的将张恪俩人迎了进去。那女子还学着要为他们奉上热茶,虽然她端茶倒水的动作看着略显笨拙。张恪见状,连忙向大丫使了个眼色。大丫心领神会,便主动上前教她如何洗杯,煮水,取量,冲泡等等。那女子显然对此很感兴趣,不断的向大丫请教。倒是那个小伙子对此颇为不耐烦:喝个茶而已,哪来那么多讲究?至于那个年长的,只是在一旁含笑看着,觉得这两位自称是京城来的人,倒是颇为平易近人。他往来大陆之上多次,对陆上之人对他们的异样眼光,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就说他们住在这儿,便从来没有人会特意过来拜访他们。他们一直以人族后裔自居,但很多陆地上的人却一直视他们为异族,这心里面自然是有几分不甘的。人嘛,自然想要别人的认同和接纳的。因此,今日张恪的来访,他们心里面还是很高兴的,这还真有点: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味道呢! 第17章 红发人 双方互通了姓名,再经一番攀谈后,张恪方才知道:眼前这三个海民,乃是父亲和子女的关系,那两个年轻人是这位中年男人的孩子,而且他们还是龙凤胎。他们以海为姓,父亲叫海峰,儿子叫海泽,女儿叫海清。之后,张恪便向他们打听起关于那些神秘外来人的事情。然而他们也没能提供更多更具体的信息,倒是海清姑娘说了句:"那些人长得一头的红发,看起来怪怪的。" 张恪闻言,心忖:红头发?虽然少见,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虽然在另一个时空,特别是在西方世界里,红头发曾经长期遭受到歧视。原因是:出卖耶稣的犹大就是红发的,还有诸如吸血鬼,女巫,异教徒,维京海盗等等,也常被描绘成红发人。但张恪当然认为这是在扯淡,发色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不过,据张恪所知,红头发的人,似乎的确容易被阳光晒伤,因此他们喜欢生活在阴暗多雨的地区或者习惯夜间活动。或者也是因为他们这个特殊的生活习性,才导致了他们常常被其他人误解,殊不知,他们的确只是单纯的在躲避阳光而已。 当张恪询问他们,那些红发人是否都是在夜间或者见不到太阳的时候出现时,海家父子二人想了想后,惊讶连声道:“咦,张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事儿的。仔细想想,每次看到他们还真的都是在晚上的。” 倒是海清摇了摇头,道:“我那次见到红发人时,可是在白天。不过,那天海上刮风下雨来着,倒确实是不见日头的。” 虽然了解到了那些人的一些特征,但显然这也没有什么太大用处。既如此,张恪便站起身准备告辞:“今日突然来访,打扰三位了。如今,我暂时住在离城主府不远处的‘青阳客栈’,三位若是有暇,欢迎前来相寻,我必竭诚以待。在下这就先告辞了。” 海氏父子三人倒是对他们有些不舍,毕竟难得有人来访,而且还算谈得来。心直口快的海泽不由得将他们拦了一下,出口问道:“张公子,现在是要去哪里了?” 这么问,自然是失礼的,不过对方毕竟是海外来的,想来也只是习惯这样子了,张恪便也不以为意,坦然道:“我正打算去拜访一下林默宗师。那些红发人来路不明,不知道是善是恶,我有点不放心,所以想去见见林宗师,请教一下她的意见。” 海泽闻言,兴致盎然地道:“哦,这个名字我倒也是听过的,我还听说在人朝,宗师可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呢!呃,不知……不知道张公子介不介意让我跟你一起去瞧一瞧呢?” 海清闻言便也嚷嚷着她也想去。张恪见状,想了想后,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于是便笑着朝海峰邀请道:“海叔,有没有兴趣也走一遭了?” 最终一行五人,前往一座叫做青峰岩的地方,那里便是林宗师的居所。这里其实是一座石山,山上奇岩险幽,怪石嶙峋,草木繁茂,山花烂漫,海水环绕四周,倒是个秀丽绝美的好地方。五个人缓步上山,却见一路之上,百姓络绎不绝。人虽多,但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大家都只是静静地的前行,神态也显得极为虔诚肃穆。张恪好奇之下,便拦住一个路人,经过一番询问之后,才知道他们都是上山去让林娘娘瞧病的。林娘娘不仅医术通神,而且给人瞧病,都是让病患自行决定给多少钱的,若是病患实在没钱,那就不用给,甚至还免费赠药,因而颇受当地百姓爱戴。不仅住在附近的人,就连外地人也常常不辞辛苦,跋山涉水而来请她瞧病。大家都敬重林娘娘,因此到了此地都自觉的放慢脚步,放低声音,据说是因为林娘娘耳力通神犹如顺风耳,怕太大声会吵着她。 那个路人小声的说完后,便匆匆而去,弄得张恪几人也跟着战战兢兢的,之后便也随着其他的人,静静地朝山上走去,不再说话。走到山腰上,只见几幢普通的石头房子,房子前面有个小广场,许多求医的百姓正安静的站于广场上,自发自觉地排着队,等待就医。张恪等人见状,便自觉的走到了一边,将位置让给其他人,毕竟他们又不是来瞧病的。 到了中午时分,从其中一幢小石头房里,走出来一个老妪,朝着众人喊道:“各位乡亲,林娘娘为大家准备了些咸菜,白粥。谁要是肚子饿了,就自己过来吃点儿,不要钱的。” 广场上的人闻言,纷纷出言感谢:谢谢林娘娘;林娘娘真是心善啊;老天保佑林娘娘,一定长命百岁啊;有些百姓一边说,还一边流着眼泪。 张恪等人看着也是感动不已。难怪一路上来,百姓们都跟朝圣似的,这样的林宗师,是真正的人族守护者啊! 话说张恪他们几个一路上山,这会儿肚子还真有点饿了,便也走进那个被当做厨房的石头房子里,每人都要了碗粥,就着咸菜,便吃了起来。不过,其他人还好点儿,但是海泽这家伙,胃口实在是太大了,一碗粥还不够他塞牙缝的,滋溜两下就吞完了。但又不好意思多吃,毕竟后面还有许多人呢。张恪见状,笑了笑,想了想后,叫来大丫小声吩咐了两句。大丫听后,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随即返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大丫便领着五个挑工,分别挑着大米,咸菜,以及蒸好了的馒头等上山来。让挑工们将东西挑到那厨房里,待要付工钱时,挑工们却纷纷摇头摆手道:“我们不知道原来客官您买这些东西,是要送到林娘娘这里来的,不然的话,哪还用讲什么工钱啊,这一趟我们不要钱。”大丫和他们争执一番,可挑工们就是不肯收工钱,弄得大丫很是无奈,只好转头向张恪求助。 张恪便上前朝他们拱手道:“诸位大哥,请听我一言。你们敬重林娘娘的心情,与我们其实是一般无二的。但今天,毕竟是我们首先过来,要与林娘娘结下这份善缘的,诸位要是不收钱的话,岂不是要明抢我们的善缘,夺走我们的福气吗?诸位这样做,可不厚道呀。” 几个挑工闻言,面面相觑:咦,还有这种说法吗?不过,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哈。见他们犹豫了,大丫趁机把工钱塞给他们。几个挑工见状,便也只好收下,再连连道谢后,方才下山离去。 张恪将那些馒头放到粥桶旁,邀请广场上的人自行取用,众人自然又是一番感谢连连,直夸小公子心善。张恪含笑点头,自行拿起一屉馒头,放到海泽面前,让他放开了吃。这货倒是个憨憨吃货,也不客气,张开大嘴,一口一个的吃起来。再看海清,还在一旁小口小口的抿着白粥了。话说,要是不事先告诉你的话,你怎么会相信他俩是双胞胎呢?这兄妹俩,哪儿哪的都不一样啊!难怪人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呢! 第18章 林娘娘 过了午时,林娘娘倒是暂停了问诊,毕竟也要喘口气,吃个午饭不是。这时候,从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邀请张恪等人进去,说林娘娘要见他们。张恪等连忙吞下食物,整饬了一番后,便随着那小姑娘走了进去。 进了那幢石屋,只见里头只是简单的装饰,但干净整洁,鼻子里可以闻到各种各样的药草味。房子靠窗的一个角落里,一个人影正坐在桌前,捧着碗静静地的吃着饭。众人走到她身后,见她也如同外面的人那般,只吃白粥就着两碟咸菜。见到张恪他们后,抬头看了一眼,拿眼神示意了下一旁的几张小长椅,笑道:“诸位,请随便坐,还有两口我就吃完了。”声音慈祥,温软,直可抚慰,安定人心。眼前这个年纪看不太出是三十还是五十的妇人,想来就是林默林宗师了,在当地,百姓们习惯尊称她为“林娘娘。” 海家父子三人,倒是没有想到,所谓的人族宗师,是这么一个妇人,感觉……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呀。张恪和大丫倒是不以为意,宗师也是人,他们也曾见过几个,如王五,胡不归,陈庆之,甚至狼族的夜鬼,都各有各的特征,也没有说一定得是什么光芒万丈,夺人眼球的样子的。 三两口吃完后,小女孩上前将碗筷碟子收走。林宗师才朝众人道:“实在抱歉,怠慢了各位。今日患者较多,失礼了。” 张恪连忙站起来,施礼道:“林宗师,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等突然造访,唐突了宗师。” 林宗师看着他,笑道:“哦,原来刚刚是你在外面,说要来此结个善缘的啊,你这个说法,倒是有趣。不过,这个讲法来自何处啊?我却不曾听过。”此话一出,倒是让张恪等人惊讶了一下,原来林宗师真有顺风耳啊,隔着十几丈远,还真的把张恪说的那番话,听了个真真的。 这个世界,没有佛门,又或者佛教还没有传播到这里,所以倒是不好解释“结善缘”这个来自于佛教的基本教义。在场之人,除了大丫曾经听过张恪讲过“缘份”这个字眼外,其他人还确实都不知道这个概念。张恪想了想后,解释道:“这是小子从一个高人那里听到的理论。他说:人与人之间,甚至与万事万物之间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的,这个就叫缘分。他还教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人走于世间,当行一切善事,广结善缘,那样子就会有福报。缘乃天意,分是人为。与人为善,就是结善缘,与人为恶,就结了恶缘。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个人种何种因,就结何种果,这都不是没有缘由的,都是因机缘而起的。你看不见它,但它却一直看着你。” 林宗师听他说起这些理念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大丫和海清也似懂非懂,但海大叔和海泽听得就不甚了了呢。林宗师一脸欣然的道:“此言大善啊!不知这位高人现在何处啊?我要当面向其请教一番。” 张恪心说:这可难住我了。从内心讲,他是真不想骗林宗师啊,可是没办法啊,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位高人,一向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小子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呢。” 林宗师闻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张恪的胡扯。不过,倒是不再追问此事了,转而问道:“诸位身体康健,此来想必不是为了瞧病了,却不知找我,所为何事啊?” 张恪闻言,连忙将东海之上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红发人,行动诡异的事情,向其禀明,然后道:“这些人善恶不明,小子颇有些担心,因此想着先过来请教一下宗师,应该如何应对?” 林宗师闻言,倒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看向海家三人,道:“这三位朋友,是从海上来的吧?你们怎么看?” 海峰起身施礼道:“在下海峰,从东海而来,拜见林宗师。不瞒宗师,那些红发人,目前倒是没做过什么太过火的事。不过张公子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他们的行止诡异,怕是别有所图啊!” 林宗师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后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如此,那就去探查一下。这样吧,我今晚就去走一趟,拜访一下对方,听听他们的来意,再作计较。” 张恪担心的道:“宗师一个人去吗?太过冒险了吧。”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了担忧。 林宗师笑了笑,道:“倒也不是我一个人去,在海中,我还是有些朋友的,他们会帮我的。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张恪闻言与大丫互望一眼:传闻林宗师有慑服海兽之神通,那么她所谓海里的朋友莫不是就是那些海兽?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显然是很有把握的,那自然是相信宗师了。接下来,林宗师便又开始为百姓们看病,张恪等人便先退了出去。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才看完了最后一名病患。 当月亮从海上升起时,林宗师换了一套衣服,走了出来。张恪连忙走到她面前,道:“宗师,您忙了一天了,不如休息一会儿再去吧?” 林宗师笑了笑,道:“不必了,此去只为查探一番,若万一有危险,我就先跑回来得了。”张恪闻言也是一笑:“宗师说得是,那您可得说话算数,切不可冒险。” 林宗师笑着点点头,而后当先而行,往山后面走去,张恪等连忙跟上。到了青峰岩一侧,林宗师站在悬崖之上,下面就是大海,估摸着也有十来丈高。而后,林宗师撮唇而啸,发出了一些尖锐的声音,远远的传向大海之中。停了一会儿后,又重复了一次,众人叫得真切,那声音不是胡乱发出的,而是有其韵律和节奏的,想来,这应该是林宗师在召唤她所说的“海里的朋友”。由此,大家便纷纷注目海上。 不一会儿,果然见到,远处的海面之上,忽然之间波涛汹涌,白浪翻起。月色之下,隐约可见几个巨大的黑影正快速向他们所在的石山游来。 “是黑鲸鱼,是黑鲸鱼”。海家父子三人倒是最先认出了那些黑色身影。张恪不懂什么是黑鲸鱼,但经过仔细观察和辨别后,才发现那不就是虎鲸吗?上一世时,张恪还去过海洋世界,看过几次虎鲸表演了。说起来,这虎鲸算得上是海洋中最聪明的动物了,据说他们的记忆力惊人,智商甚至能达到人类十六岁的程度。他们喜欢群居生活,在群体生活中甚至还体现出了高度的社会性和家族式特征。他们还喜欢和人类交流,在海洋中也经常帮助落难的人类。原来林宗师说的朋友就是这虎鲸家族啊。 那几头虎鲸游到近海处,便不再往前了,应该是怕太靠近海岸,会搁浅。林宗师回头朝众人点了点头后,便忽然从悬崖上一跃而下,这可把海家三人给吓了一跳。只见林宗师跃下后,便如同大鸟般向前飞越而去,又在海面上蜻蜓点水般跳跃了几次后,便稳稳地站在了那头最大的虎鲸背上。而后,那头虎鲸调过头来,驮着林宗师便向远方游去,其他虎鲸也转身跟了上去。海家三人望着远去的林宗师,好一会儿后,才缓过神来:人族宗师,原来竟是如此的威风的吗?! 第19章 特 务 张恪几人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暂时先不回去了,就在这儿等着林宗师。只不过,林宗师此去恐怕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如今倒是要先解决一下吃饭问题。海泽不太想再吃白粥咸菜了,于是就自己下海去抓了条大鱼,再用石头垒了个简单的架子,烤起鱼来了。虽然没有什么调料,只洒了点盐巴,但那鱼的滋味却已是鲜美无比,毕竟新鲜无核污染不是。 已经八月底了,海边风大,晚间还是有些湿冷的。海家三人和大丫倒是都不怎么怕冷,但张恪就有点经受不住了,于是便自行回到石屋里躲着,随便找了个地儿,躺下来,不一会儿,竟自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又有不少百姓上山来请林宗师瞧病,在得知林宗师有事出门去了后,便只好怏怏回去了。张恪向海峰打探了一下林宗师此行,大概要多久。海峰倒是估计不出准确的时间来。因为他们三人当初是坐一艘小型帆船来的,总共用了七八天时间。而林宗师是骑着虎鲸去的,不仅速度快了好几倍,也不必考虑风向水流动力之类的不利因素,因此说不定明天就能够回来了。 这一日,直等到晚上月上中天,林宗师还没有回来。张恪便又回到石屋里躲风。迷迷糊糊间,又不知道睡了多久后,大丫将他叫醒了,告诉他林宗师已经回来了。张恪连忙起身,顺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寅时,快天亮了。” 这么说,林宗师此行去了三十多个小时。走出石屋,跑到悬崖边。却见除了林宗师及海家三人外,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一个长着红头发的人。张恪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先朝林宗师行了一礼后,再看向地上那个红发人。那人不仅头发是红的,胡须也是红的,乍一看,还以为是沙和尚呢。 林宗师解释道:“我到了东海后,便发现那些红发人正在那一片的海岛上面大兴土木,不仅建筑房屋,还在建码头,而且大海之上还停泊了四五十艘大船。其中最大的一艘船,长度至少得有五十丈,每艘船上都至少大大小小的风帆十几面。看来,张公子不幸言中了,那些人别有所图啊。为了回来报信,我便没有冒险深入,随便抓了个人,便回来了。” 张恪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了对方可能真的所图不小,但之前终究只是猜测,如今好歹已经能够确认这件事了,倒也省得疑神疑鬼了。张恪道:“把他弄醒吧,看看能问出什么来。” 海泽闻言,自告奋勇道:“我来。”随即,蹲下来,将那人提?起来,对着他的脸,噼里啪啦的就扇了几巴掌。张恪见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家伙,还真是粗鲁啊。见众人一脸便秘的看着他,海泽摊了摊手,道:“这样子,比较快。那,你们看,他醒了。” 众人低头一瞧,果然见那红发人正悠悠醒来。睁开他那灰蓝色的眼睛后,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而后,忽然“哇啦”一声大叫,便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时,那人没注意到身后就是悬崖,一个后仰后,便一脸懵逼样地掉了下去。虽然很不幸,但这一幕却也莫名的让人想笑。林宗师倒是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查看,众人见状,也立即跟上。还好,下面是海水,那人掉下去后,正在海水里扑腾个不停了。 那人水性倒好,在波涛汹涌中,不一会儿便扑腾着游到了岸边,手扒在岩石上,大口喘着气。众人都有些好笑,海泽看了一会后,笑道:“这鬼东西,让他不老实,呵呵呵。算了,我下去把他弄上来吧。”言罢,从旁边的石阶走下去,不一会儿便把那人提溜上来了。这一回,那个红发人可就老实多了,跟个落汤鸡似的,坐地上瑟瑟发抖。还是林宗师心善,见状不忍,便让侍候她的那个小姑娘回去拿了件衣裳给他,那人接过衣服,赶紧把自己包了个严实,倒也没忘记向林宗师俯首道谢。 等其抖得没那么厉害时,张恪出口问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那人闻声抬头看着张恪,但却是一脸的茫然。这人刚刚醒来时,嘴巴里还哇哇大叫,显然不是聋哑,如此的话,那就是听不懂了,那这下就麻烦了。好不容易抓了个人,却无法沟通,这不是抓了个寂寞吗。大家纷纷表示可惜,略感沮丧。张恪看着那红发人,忽然朝大丫道:“大丫姐,去帮我找根绳子来。” 大丫虽然不解,但还是去了,不一会儿,拿了条绳子出来,问道:“公子,你要干什么?” 张恪拿过绳子,试拉了几下后,道:“这人既然听不懂我们的话,那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了。还是将他绑起来,扔海里去喂鱼算了,也免得他跑回去,通风报信。”说完,便拿着绳子过去,朝海泽道:“海大哥,你帮忙按住他。”海泽倒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连忙上前按住那人。那红发人见状,拼了命的挣扎,不过海泽吃得多,力气也大,硬是挣脱不开。林宗师倒是颇为不忍,出言道:“张公子,不必非要如此吧?不如我们先把他关起来吧?” 张恪一边往红发人身上缠着绳索,一边道:“不行啊,林宗师。这人来历不明,又长得如此怪异,说不定还会使什么妖术,不可不防啊!还是沉海里比较保险。”说着,还咬着牙,用尽全力绑着绳子。这时,就听见一连串“疼,疼,庝疼……庝”的声音传来。除了张恪外,众人都吃惊的望向那红发人:咦,原来这家伙会说人朝的话呀。 见众人都瞪着他,那红发人忙道:“你们想知道神马,就温吧,不过,别把我绑住扔海里啊,求求你了。”说到最后,可怜巴巴的的望着张恪。这家伙,口音虽然有些怪怪的,但还是能听得明白的。海泽见他原来会说话的,自己差点就被他给骗了,气得站起来踹了他两脚。 林宗师惊讶了一下后,转向张恪问道:“张公子刚刚是故意吓他的吧?你是怎么知道他其实听得懂我们的话呢?” 张恪站起来,擦了把汗,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这家伙是不是在装象。只不过,见这家伙眼神闪烁不定,还一直在搓着手,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又不看我们,很明显是在心虚。于是,我才决定吓唬吓唬他。” 海清疑惑道:“我们说话时,他不看我们,是因为他听不懂我们的话,这不是正常的反应吗?” 张恪解释道:“不,这其实是不正常的。他只是听不懂我们的话,并不是听不见,这个时候正常人还是会望向说话的人的。比如说,我们也听不懂动物在叫唤什么,但听到声音后,我们是不是也会下意识的瞧过去。但这家伙,却一直不去看说话的人,要么听不见,要么就是故意不去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道理啊,听着也不难啊,怎么刚刚自己却没想到呢。还得是人家聪明啊,也难怪小小年纪,就当上钦差了。张恪蹲下来,将绳子略微松了松,但并没有解开绳子,瞪着那人道:“刚刚我是吓唬你,但接下来你要是还敢骗我,我就真的会把你扔到海里喂鱼的,听懂了吗?” “东了,东了。我宝征不甘了,你妖温神马,就温吧。” 张恪笑着满意的点点头,让海泽帮忙将他托起,带回石屋,准备好好的审讯一下这个"特务"。 第20章 红民国 经过一整天的询问,张恪大概弄清楚了红发人的来历。同时也有了个意外之喜。这个意外之喜,让他深深地感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原来这些红发人,来自一个叫做“红民国”的国家。他们世代生活在一座巨大的海岛上,名叫松巴哇。岛上树木参天,野果,飞禽,走兽无数,周边海洋里还有取之不尽的鱼虾蟹等海产。这样一个地方,那不就是天堂吗?然而它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岛上有一座叫做坦博拉的巨型火山,时不时的就会喷发一下。小的喷发,自然不会有什么妨碍。然而从古至今,岛上就有一个传说:有一天,这座火山将会经历一次大爆发,到时候岛上所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可是,这个传说流传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它却始终不曾发生,红民国的人便也渐渐的放下担忧和警惕,听之任之了。直到二十多年前,有一支远洋船队忽然来到了他们国家。 这支船队,驾驶着巨大的船舶,总共五十艘船,上面满载着各种各样精美的货物。一开始的时候,大家既好奇又害怕,不知道这些外来人,驾驶着巨舟来到他们的岛上是要做什么,彼此之间语言又不一样,难以顺畅的沟通。不过,当他们拿出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商品,并不断比划着表示要与岛上居民进行交易后,此事很快的就在整个岛上传开了。所有的岛民蜂拥而至,拿出自家的东西前来与那些人交换,整个场景就像过节一样。那些人主要置换的物品是岛上的木材,还有一些香料,衣料,金银,宝石等等。他们在岛上停留了一个月后,便再次起航离开了。一年之后,这支船队返航途中,又停了下来,向松巴哇岛上的居民采购补给物资。这个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这支船队太富有,好东西太多了,这引起了一部分红民人的眼红和觊觎。他们经过一番策划后,决定对这艘船队实施扣留,将所有的物资据为己有。其实,这支船队的武装力量还是颇为强悍的,武器比起松巴哇岛上的也更加精良。然而,当他们发现情况不对,想要撤离时,他们没有料到,整条海岸线都已经被红民国驱使着巨鲸拦住了去路。红发人竟然能够驭使那些海中巨兽,这是这支船队的人万万没想到的。在海上僵持了一个月,被海兽顶翻了两艘船,在淡水枯竭后,船队最终还是无奈的选择了投降。 所有的船只及船上的货物都成了红民国的战利品,所有的水手都成了俘虏,包括船长。而那名船长,正是张恪欲意寻找的那名木材商人汪大渊。不过,红民人并没有伤害船员们的性命,只是限制了他们的自由。只是整个船队也有差不多三千人,为了防止意外,所有的船员便都被强制隔离开来,分散在整个岛上。他们中有些被分派去种庄稼,有些去捕鱼,还有些成为了铁匠,瓦匠等等。由于他们所掌握的技艺要远高于当地人,倒是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岛上原有的生产力水平。松巴哇岛借此飞跃式的发展,红民国也因此越来越强盛富有。这让当地人充分意识到了这些海员的价值,然而这也促使他们对海员们进行了更为严格的管控和监视。期间,也有许多海员多次的试图逃离,然而大海茫茫,又有海兽一直在海中巡弋,他们又能逃到哪去了。 之后,红民国也开始让自己的年轻人及孩子向海员们学习知识和文化。因为他们也知道,人的寿命有限,一旦这些人寿终,那些先进的技术和发达的文明,难道就那样随他们去了。那些年里,他们已经习惯了居住那些海员们所建造的漂亮又坚固的房子,使用他们打造的锅碗瓢盆等等,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难道以后要让这些东西断供,那谁受得了啊?于是他们开始了全面的学习,而这都需要从对方的语言和文化开始学起。特别是那些船上还有许多的书籍,他们尽管看不懂,但却知道那里面全都是非常有用的知识。他们将那些书全部妥善保管起来,就等将来他们的孩子们学了对方的文化后,就能看懂了,不得不说,这些红民人,还真的是鬼精鬼精的。 而像汪大渊等这些读过书的人,便成了红民人的教书先生了。原本红民人以为汪大渊他们或许会拒绝教授他们知识,在他们的认知里,那些知识都是无价之宝,对方又怎么肯轻易地授之于人了。为此他们还准备了种种手段,或威逼或利诱,总之一定要掏空这帮人脑瓜子里的好东西。然而,不知道是因为认命了,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汪大渊等人居然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这还让红民们颇为诧异了一番。不过,无论如何汪大渊等人便自此开始了在岛上的教书育人。而今天林宗师抓过来的这个红发人,其实正是汪大渊的学生。他还请汪大渊为他取了个名字——红鸦。据红鸦自己所说,汪大渊告诉过他,鸦是一种非常聪明的鸟儿,所以红鸦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这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张恪等人见他对自己的名字颇为自得的样子,便也不忍心告诉他,鸦其实在人朝乃是不祥之物,还是那句话:无知是福啊! 就这样,汪大渊等人被迫在松巴哇岛上生活了二十几年,期间也有许多年轻船员与当地女孩子结合,生下了后代。当然,也有许多船员离开了人世,这其中,也包括汪大渊,他们最终客死异乡。然后,到了两年多前,灾难降临了。坦博拉火山迎来了巨大的喷发。据红鸦所说,坦博拉在当地语言里,意思就是:走开,滚开。可惜红民国的人对此没有足够领会。这一次的暴发一直持续了几个月,夺走了无数的生命。最终只有大约三万名岛上的居民,坐上那些大船逃生。也多亏了,岛上还是有许多智者的,他们一直都记着和相信那个古老的传说,并不遗余力的对那些船只进行维护,当初他们扣下那些船只及船员,或许也是为了应对这一场灾难吧。 这些人,坐着大船一路逃亡,靠着汪大渊留下来的海图,往人朝所在大陆的方向航行。但当初年轻的船员们,经过二十多年,都已经老了,而且太久没有航行了,这一路上,委实是一言难尽。途中损失了好几艘船,数百人于途中丧生。不过,幸运的是,他们还是最终来到了人朝的东海。但到了这里后,他们又决定不去大陆了,而是准备在东海上找一些海岛,留在上面生活。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不引起与人朝之间不必要的冲突,他们才如此的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建设新家园。毕竟曾经无故扣留了汪大渊的船队几十年,他们实在难以确定人朝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会怎么看待他们,又是否会视他们为敌。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张恪相信了红鸦的说法,毕竟这个事儿太过曲折离奇,不像是这家伙可以编出来的。只是如今,人朝又当如何处理这帮人呢,据红鸦所说,那些人里头可还有上千人朝子民及其后裔了。 第21章 访客 夕阳落下山去。 张恪将从红鸦那里所获得的信息,全部告知给了刚刚看完病患的林宗师。然后,张恪道:“依小子看来,红鸦说的事情应该都是真的。他们这些人的确是逃难来的,而那些大船其实是汪大渊的船队。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人想要在东海的海岛上筑屋定居,对这件事,朝廷会怎么看?虽然朝廷一向不怎么理会海外之事,但如今之事,与以往还是有所不同的,毕竟那些人当中还有几百上千个我人朝百姓及其后裔。他们被红发人扣船扣人了二十多年,如今又已来到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吧?况且,此事也要给海大叔他们这些原住民一个交待的。” 林宗师闻言,点了点头,此事自是不可能就这样听之任之的。汪大渊他们既然是人朝子民,朝廷就有护民保民之责。而且,因为海家人的上报,朝廷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早晚是要做出处理的。只是要怎么做呢?跟他们打一仗?人朝可是没什么海上力量的,而这些红民,是有驭使大型海兽的特殊本领的,和他们起冲突,还真不见得讨得了便宜。林宗师望向张恪,问道:“张公子有什么想法?” 张恪坦然道:“小子倒是有一些思路,但许多细节还需要推敲。我有一个计划,最理想的情况是,我们可以透过这个计划,将那些大船及我们的船员都带回来。我们也可以给那些红民人定居权,但必须限定范围,不能侵犯到其他海民的固有地,他们还必须遵守我们的法令,从此成为人朝的一分子。” 林宗师欣慰道:“若能如此,当然是最好不过。他们虽然非我族类,倒也不必非要与他们大动干戈的。张公子的计划,若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全力配合。” 张恪诚挚的向其表示了感谢,然后五个人便带上红鸦,辞别林宗师,回返青龙城。为了怕在路上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张恪便命大丫去租了辆马车,将红鸦塞进马车里,免得招来百姓围观,再亲自驾车驶往城主府。到了城主府,张恪便先走进去找到了苏全,将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他,而后马车便从后门悄悄的进入了城主府内,红鸦也被秘密的看管起来了。 之后,青龙城城主苏沐连夜会见了张恪及海家人。苏沐了解了全部事情后,便先派人将海家人送了回去,却把张恪大丫留了下来。毕竟海家人算不得人朝子民,有些事情并不适合他们知道。 待大堂中只剩下苏沐,苏全及张恪大丫时,苏沐开口道:“大概二十天前,本官就已经将海家人所报之事上疏朝堂了,只是目前朝廷还没有消息送来,此事倒是有些奇怪。不知为何,竟拖了这么久?”摇了摇头后,又道:“张副使刚刚所说的,本官是认同的。能不起事端的话,自然是好的,但既然有本朝子民被对方羁留,那也不能就此不管。但此事,也不是本官有权独断的,因此还得先等等朝廷的决断再说。” 张恪自然点头,表示明白。好在那些红发人目前来看,并不会对人朝做什么,因此倒是有时间等一等的,而红鸦也只能先在城主府住上一阵子了。之后,张恪便起身告辞,苏沐还特意亲自将他送至门外。张恪回到客栈后,店小二告诉他,有人今日下午来找过他,见他不在,就留了一封信给他。 张恪接过信,向其表示了感谢,回到房间后,拆开一看,却是许合子所写的信。大丫瞅了一眼后,"嘁"了一声道:“这姑娘倒是热情的紧啊,这才分开几天啊,就又找上门来了。还说明天要再来拜访,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张恪放下信,回头瞅了她一眼,笑道:“人家可能是真的有急事找我,大丫姐姐干嘛这般阴阳怪气的。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毕竟还一起坐过几天船呢。我记得在船上的时候,你俩不是还挺相谈甚欢的嘛?” 大丫撇了撇嘴,道:“哪个和她相谈甚欢啊?我不过是敷衍一下她而已。哼,总之,这丫头一定是别有所图的,公子还是要当心点的。” 张恪戏谑道:“哦?那人家图什么呀?” 大丫想也不想,急道:“还图什么?当然是…………。”说到这里,大丫停了下来,转眼一瞧张恪抿嘴憋笑的样子后,脸一红,一跺脚,返身回自己房间去了,临走时,还“砰”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张恪摇头失笑不已。对许合子,张恪自然是欣赏的,除了她的歌声动听外,她的性格也很好相处,独立,开朗,算是个能聊得来的异性朋友,比较像是现代的小姐姐。至于其他的,暂时是真的没有的。他也不觉得,遇上个女孩,就一定会怎么怎么着的,他又不是海王。以他的理解,许合子也不像是那种动不动就会儿女情长的女孩子,之所以毫无顾忌的直接就上门来找他,那也只是性格使然。总之,有个不讨厌的人来访,还是挺开心的。 翌日一早,因为前两天没怎么睡好,昨夜回客栈也比较晚,今天日上三竿时,张恪才从床上爬起来。大丫倒是一大早就起来了,特意等着他一起下楼吃早饭。刚吃了两口,就听身后有人开口道:“张兄,早安。” 张恪回头一瞧,见是个身穿士子服的翩翩少年,再仔细一看,不由得笑道:“原来是许公子,早啊!要不要坐下,一起用点早点?” 来人却是女扮男装的许合子,还别说,她这副打扮,还挺帅气的。只见她一本正经的道:“那小可就不客气了,叨扰张兄了。” 大丫抬头瞧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后,便又低头继续喝粥了。许合子回了一礼后,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开始吃起早饭来。张恪笑了笑,又朝小二招了招手,续了几样小菜。三个人静静地的吃了一会后,张恪道:“昨天有事出城去了,倒让许兄白跑一趟了,抱歉抱歉。不知许兄急着找在下,所为何事啊?” 许合子道:“是在下的老师托我来邀请张兄的。三日后,是家师的生辰,家师对张兄的才华极为欣赏,诚挚的邀请张兄到时候莅临一叙。” 张恪道:“哦。既然是许大师的邀约,在下自不敢推辞。烦请许兄回去告知许大师,三天后,张某一定前去拜访。” 许合子道:“如此甚好。” 一旁的大丫不乐意了:“喂喂喂,你们就非得这般说话吗?” 许合子闻言,绷不住了,“噗哧”一笑,显得乐不可支。张恪也是一乐,指了指许合子,佯怒道:“淘气。” 许合子恢复正常,笑道:“张公子,觉得我这身打扮,还像不?” 张恪点头笑道:“挺像的,不仔细看的话,我都以为是哪里又冒出来个俊俏公子呢。对了,你今天为什么打扮成这样了?” “是这样的。今日午间,在矾楼会办一场诗会,为大江受灾百姓筹集善款。老师也收到了一封邀请函,但他已经很久都不参与这种聚会了,便把邀请函给我了。只是做诗我却是不擅长的,因此想着过来邀请张公子同去。怎么样?去不去?” 张恪想了想,今天暂时倒是没有什么事,却也不妨跟着去见识一下,于是便点头应了下来,于是三人吃完早饭,许合子主动付了账后,便一起往矾楼而去。 第22章 话语权 三个人坐上马车,往矾楼而去。 矾楼虽然因矾石而建,因矾石而名,但如今却已非单纯的矾石交易场所。而是已经将吃、喝、玩、乐、购融为一体的游乐场所。吸引了无数富商豪门,王孙公子,文人墨客来此游玩欢宴。其中建筑高低起伏,檐角交错,富丽堂皇,论其规模,比起京城的环翠阁也是不遑多让的。 今日的诗会将从中午开始,不过据说,此地到了夜晚,灯火辉煌时,那才是最迷人的时候。不过,仅仅是如今展现在张恪眼前的景象,就已经足够让人流连忘返了。 青龙城经济发达,文风鼎盛,据许合子所说,今日这场为受灾百姓筹集善款的诗会,发出的请柬多达三百份,几乎将附近所有有声望的宿老名士请了个遍,另外还将城中的富商巨贾也悉数邀请了。类似的诗会,每年在矾楼都会举办两三场。大家有才的出才,有财的出财,不仅参与了一场盛事,还能博得一份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因此热衷于此的人倒是很多的。而作为主办单位的矾楼,也能借此盛会扩大自身的影响,可谓是皆大欢喜。而起这个头的城主府,不过就是负责联络一下众人,印发一下请柬,就能为自己添加一份漂亮的政绩,刷一波声望,那自然没说的,鼎力支持呗。由此,每次矾楼举办这种盛会,都会有其它各式各样的力量进场加持,倒也都能借此获得非常好的效果,引发非常正面的社会影响。所以当张恪等人走入现场时,看到的便已是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了。 本次大江水灾,人命的损失不算大,但冲毁的房屋和被淹的庄稼却很多。灾后重建不仅需要巨量的资金,也需要长时间的投入。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已经九月了,再过一个月就要入冬了,如何尽快的安置灾民,让他们安全过冬,不至于冷着饿着,就成为了眼前的当务之急。作为人朝四大城之一,青龙城自然是要做出表率,贡献自己的能量的,这不仅是上顺君心,也是下顾民意。 毕竟是到了饭点,现场自然是有食物的。但毕竟是打着为灾民筹集善款的旗号的,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大鱼大肉的,只有一些简单的吃食。但能参加这个盛会的,自然也不是奔着大吃大喝来的,所以也没有人在意这些。未时三刻,眼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青龙城城主苏沐便走上台去,发表了一番演说。他首先介绍了一下今年的洪灾情况,描述了一番灾民的惨况,然后又回顾了以往同胞受灾后,青龙城的贤达们勇于奉献,出钱出力,帮助各地灾民渡过难关的种种善举。也点名表扬了一些善心人士,最后自然是提出期盼,希望所有人再接再励,发扬爱心及助人为乐之精神,为今年大江沿岸受灾的同胞们,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云云。一番即兴演讲,有张有驰,抑扬顿挫,感情饱满深沉,又具有煽动性,称得上是一次颇为成功的演讲了。由此可见,苏城主能被皇帝委任,来牧守四大城之一,那绝对是靠着其自身过硬的业务能力和非凡实力的。 其实像这种慈善活动,在另一个时空里,还是稀松平常的,张恪也参加过不少。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人组织这种活动。据说,组织这种活动的是矾楼的其中一个东家,不过那人颇为神秘低调,一般人都不知道那人是谁。虽然以张恪的见识,这并不能让他产生多少惊艳之感,但佩服还是佩服的,毕竟是在一个皇权至上的时空里。原本也可以用冷冰冰的方式,直接一点从那些有钱人的口袋里掏出钱来。但那样做,所产生的效应也是极其负面的:没有谁会喜欢在被迫的情形下,往外拿东西,即便他们本身并不在乎那些东西。同样是让人拿钱出来,怎么让对方心甘情愿的,甚至是开开心心的奉献出来,这是需要一些手法手腕的。至于那种强迫式的捐献,是根本不可能长久的。 收起这些心思,张恪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诗会现场。苏城主讲完了话,宣布诗会正式开始。场子里,大部分人开始互相寒暄走动,三三两两聚做一堆。张恪见场面乱哄哄的,便问了下许合子,这场诗会的规矩。许合子道:“倒是没有什么具体的规矩。不管是谁,只要有了诗兴,便都可以上台去写下来,然后交给主办方。现场请了一些有名望的宿老,他们会负责对作品做一些品评。如果有好作品的话,便会拿到台前去当众诵读,然后进行拍卖,由出价高的人得到诗作的原稿。听说去年,出价最高的作品,是苏城主写的一首诗呢。”说到这儿,许合子调皮的眨了眨眼。 张恪瞧她一眼,倒是笑了笑,不做评价。这种事儿,你情我愿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总之,能筹集到钱,给有需要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细节,倒也不必非得去较真的,人嘛,难得糊涂!如此说来,这个诗会形式倒是挺开放和自由的。许合子问道:“张公子,要写一首吗?” 张恪点了点头,道:“是打算写的,为灾民尽尽心意。你呢,你写不写?你若是写的话,我就去拍下来。” 许合子摇了摇头,笑道:“今日我也就是来凑个数,送送钱的。唱个歌我还凑合,写诗填词我就没什么天分啦,就不去献丑了。” 张恪点了点头,不作勉强。此时,台上已经有人在诵读诗作,而后便开始了第一次拍卖。那首诗虽然一般,不过倒也拍出了百两银子,毕竟是第一炮,不能太过冷场了,不然不利于将场子炒热,依张恪猜想,现场应该是有托儿的,当然,这也没有什么,相信许多人也是看破不说破的。之后,陆陆续续有诗作问世,好的作品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对参加诗会的文人来说,参加这种由官方牵头组织的活动,自然是对扬名极有帮助的,他们也乐于在这种场合拿出自己的实力来。因此对于矾楼而言,倒是不用担心没有好作品问世。据许合子所言,最近几年,矾楼的诗会也已经渐渐的在人朝的士人中间扩展了相当的影响力,这背后自然是需要有人悉心地去经营的。这与现代社会,搭个平台,做一个论坛,然后做出品牌的节奏倒是颇为相似的。不管怎么说,这背后操盘之人,确实是有一套的。 要知道,影响力这种无形资产,是可以影响与论甚至是时局的。同样的话,有影响力的人说出来和没有影响力的人说出来,以及他们所采取的不同的表达方式,所呈现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现代社会,也有人管这种权力叫做话语权。不过,不管怎么去定义它,它所具有的隐性力量,都应该被充分的重视,称它为核心竞争力,一点也不为过。想到这儿,张恪忽然对矾楼这个神秘的东家,充满了兴趣。 第23章 临江仙 酉时,掌灯时分。 矾楼开始高挂灯笼。夜晚的矾楼,开始呈现出另一种繁华景象来。既便见识过现代社会的灯红酒绿,但身处矾楼的夜色中,张恪也不得不承认,这里古色古香的景致和气氛的确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难怪有人会感慨着: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不过,张恪却并非少年心性,他也没打算在这儿一直待下去,他还想着早点回客栈休息了,毕竟前两天着实累着了。于是,他走向桌案,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首词: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大丫和许合子站在旁边看着他写完了这首词。即便是不怎么懂诗词的大丫,也看懂了这首词,并感受到了这首词里所表达出来的不凡气势及作者的豁达心境。而许合子则又一次被震撼惊艳到了,看着写下这首词后,却还是一脸平静的张恪,许合子不由得在心里面吐槽道:什么人嘛?写了这么一首词后,咋就能跟个没事人似的呢?气死个人呐! 张恪回头看向正咬着唇,一脸愤懑的许合子,奇怪道:“咦,你怎么了?怎么一副气狠狠的样子?谁欺负你了?” 许合子一口气差点儿没背过去,喘了几口大气后,紧紧压着牙根儿道:“没什么。”也是啊,没事儿,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哟。 张恪见状,便也不以为意,道:“我要先回客栈了,这两天都没休息好,乏得很。你呢?还要在这儿玩会儿吗?” 许合子闻言,不知为何,感觉那气儿又要上来了,遂赶紧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再待一会儿。” 张恪点点头,还不忘嘱咐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也别玩太久了,早点回去,听见了没有?” 许合子咬了咬牙,勉强点了点头。张恪见状,便带着大丫返身而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许合子略微感到一丝失落,又再次忍不住地在心里吐槽道:还真走了呀!怪家伙,也不说等等人家。叹了口气后,拿起他写的那首词,又默默的读了一遍后,走向台上。 此时在矾楼顶楼,五楼的一个房间内,一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正隔着微微开启的窗户望着下方的舞台。奇怪的是这个房间,从外面看的话并没有什么门可以进入的。却原来,这间房间的内部,是自带一个隐藏的楼梯的,想要上到这里,是需要走一个隐秘的通道的。房间里的这个女子名叫高芝,正是经营矾楼的其中一个股东,也是其中最大的股东。高芝是她的大名,而坊间知道她的人,一般都叫她——高五娘。坊间关于矾楼东家的传闻很多,但大多是些似是而非,穿凿附会之词。而像矾楼的大老板其实是个女孩子这种事儿,普罗百姓大多是不得而知的。而知道的人自然都不是普通的人,而他们也大都应高家所托,对此保持了缄默,这都是因为高家不凡的实力或者说财力。 据说,矾楼的前身,原本也不过是家普通的酒楼。后来,做矾石生意的高家花费重金将其买下,并将此地作为矾石交易的场所,同时用来招待往来的矾石客商。而后,经过不断的对其扩建,修缮,矾楼不断的扩大规模,也越发的美仑美奂,声名远播,渐渐的成为了人朝最具声名的娱乐场所之一。每年来此消费的人,多达几十万人,流水近千万两银子。而朝廷也将矾石交易中心一直设在此处,不曾挪动过,据说是因为矾楼对此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官府自然乐得如此。关于矾楼的股东构成,在民间一直都是讳莫如深的,有传闻说就连城主府也在其中拥有干股的。由此可见,矾楼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以及高家人高瞻远瞩的眼光和不凡手段。而关于高家目前的掌权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这件事,有资格知道的人自然不多。但,凡是认识高五娘的,也都无一例外的会对这个女孩子由衷的表示钦佩。 房间内,小丫环兰儿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小姐啊,咱们每年花那么多钱和工夫办这种诗会,到底图什么呀?不仅不挣钱,还往里搭钱,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高芝头也不回道:“说了你也不懂,好好吃你的吧。” 兰儿不满的瘪了瘪嘴,道:“哎呀,小姐,你就跟兰儿说说吧。” 高芝无奈的回头瞧了她一眼,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其实,高芝是个不爱多话的人,这可能也跟身边能真正聊得来的人不多有关,因此也难免显得她常常一副于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样子。唯有这个兰儿,一副憨憨的样子,那张小嘴却整日里巴巴的说个不停,就算你不理她,她也还是要一直跟你说话。一开始兰儿被母亲派到身边伺候她时,她确实是被烦得不行的,于是便让母亲把她给换掉了。可是奇怪的是,身边少了这么一个整日里叽叽喳喳的人后,高芝反而不习惯了。于是,便又将兰儿重新调到了自己身边。说来也是奇怪,兰儿虽然不懒,但也说不上勤快,既贪嘴又多话,但自己还就是习惯她跟在旁边,连高芝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虽然很多时候自己说的话,兰儿大多都是听得不甚明白的,但这小丫头还是喜欢问东问西的,而高芝也每次都不厌其烦的跟她说上一通。这或许,也因为高芝其实也是有表达的欲望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她实在是找不到人倾诉吧! 回到书桌旁,坐下后,高芝道:“咱们高家啊,虽然坐拥巨量财富,但无权无势的,难免会遭人觊觎,若不用些手段的话,如何保得住这份家业呀?你以为凭什么朝堂上的那些个大人物,为何会屡屡在关键的时候为矾楼说话?难道是因为他们对高家另眼相看?自然不是的,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利益。我们辛辛苦苦挣钱,除了照章纳税外,每年还要拿出一大部分利润分给别人,不过是为了利益均沾,让那些大人物也有利可图,如此他们才会持续地支持矾楼啊。” “哦!那办诗会了?诗会可是光花钱不挣钱吧?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名。无论是那些当官的,还是文人墨客,富商豪门等,他们都需要名。而我们花这些钱,就是为了帮他们扬名。” “为何要帮他们?” “你笨啊,咱们现在帮他们,他们以后才肯帮我们啊。你要知道,这些人他们才是这个社会里最有影响力,最有实力的一群人啊。这个世道,其实一直都是围绕着这一小撮人在转的。” 兰儿似懂非懂地听完这些,点了点头后,便又将注意力放到精致的点心上了。高芝对此却也不以为意,显然也已经习惯了。正在这时,楼下大厅之中,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声,高芝与兰儿互望一眼后,连忙走到窗边,这是出了什么状况呢? 第24章 第二喜 “我出五百两,谁也别跟我争。” “五百两?五百两就想拍下这首词?做什么美梦了?陈掌柜的,你还是一旁歇着吧。我出一千两。” 矾楼大厅里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高芝颇为不解的看着楼下这一幕。这诗会办过好几届了,从没有过这种状况啊。虽然现场的诗作是以拍卖的方式拍出去的,但大家也都明白,这不过是为了筹集更多的资金而采取的一点小手段。因而,即便是表面上,互相在不断竞价,那也不过是在走过场,甚至说,即使有所谓君子之争,也是表演的成分多一点。照道理,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啊,怎么现在却好像真的彼此之间不再谦让,甚至起了争执呢?高芝连忙命兰儿赶紧去探清情况。 大厅中,台上的许合子,正既惊讶又无奈的望着台下争得不可开交的人群。刚才,她将张恪写的那首词拿到台上,交给几个评委。对方一看到那首词,便目瞪口呆,随即便激动的将她团团围住。见势不妙,许合子赶紧举手,声明那首词不是她写的,写词的张敬之有事已经提前离开了会场。几位评委闻言愣了一下,这人怎么写完词后就离开了?此人倒是大才,这首词无论是格局还是意境,都是近年来少有的佳作啊!嗯,晋州,张敬之,咦,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呢。不管了,这样的作品必须力推置顶啊。于是,评委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宿老,便亲自上台,诵读了这首词,而且是连续读了三遍才罢休。 而后,整个会场便炸开了锅,此词豪放深沉,慷慨悲壮,读来却又让人回味无穷,荡气回肠,从滚滚长江东逝水,到都付笑谈中,让人仿佛经历了一番历史的洗礼,却最终收获了一份淡然与洒脱。即便是没有太深厚的文学功底,也知道这首词必然是会成为传世之作的。反正来这儿,本来就是打算捐钱的,那何不拍下这一首呢?要知道,可不是什么词都能够传世的,这不管是谁,家里要是有了这样一件作品,那是可以用来装逼……哦,不是,用来提高审美的呀。于是,对这首词的争夺战就此展开了。 之后,关于这首词的作者,张敬之的一些信息,也逐渐的传开。比如他在十一岁就写过一首《咏鹅》广为流传;他还写过《蝶恋花·春景》被人传唱;今年中秋夜,他还在南定城望海楼写下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有人还说,这首词已将中秋词写绝了,此词一出,再无中秋词等等。当这些信息在会场中逐渐的传开后,这首《临江仙》便越发的受到众人的追捧了。 许合子虽然预估到这首词会受到众人的喜欢,然而它所引发的轰动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人喊价喊到两千两银子了。联想到当初张恪帮她写给老师的那首《饮酒》诗,她当时准备给张恪一百两银子的润笔费,那个时候她自觉这已经给得不少了,没想到被拒收了。那么说,难道当时是张恪嫌给少了,才干脆不要的?应该……不会吧?想到这儿,许合子忽然有点后悔,脸也有点发烧。仔细想想,又觉得张恪不会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可话虽如此,但她这心里啊,却还是拔凉拔凉的呀。 楼上的房间里,兰儿将探听到的信息报告给了高芝,随手还附上了张恪所写的《咏鹅》《水调歌头》等几首诗词。高芝细看过后,不免惊异非常。这个张恪张敬之当真是才华横溢,惊才绝艳啊,这几首作品都是足以流传千古的佳作啊,这人才十八岁吗?妥妥的少年天才啊!这种人,应该结识一下的,怎么竟提前离场了,是下面的人招呼不周,怠慢了对方吗?问了下兰儿,兰儿倒是摇了摇头,却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在说不会,还是表示她不知道。又再重新看了一遍那几首诗词,真是越发的对其喜欢,可惜,竟是无缘一见,也不知道他落脚何处,自己当亲去拜访一番的。嗯,明天让人去仔细打听一下。 这首词的原稿,最终是以三千两银子的天价被人拍下的。拍下它的是一个姓陈的商人,但众人不知道的是,他其实是高芝的人,于是没一会儿,这首词的原稿便被送到高芝手上了。看了看纸上那一手飘逸潇洒的行书,配合着这首豪放旷达的词作,真是相得益彰啊。高芝笑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其小心收好后,命兰儿拿去让装裱师傅做一下裱背,打算好好地收藏起来。 另一边,诗会虽然还在进行,但许合子已经不打算再待下去了。走出大门后,犹豫了一番后,终究是放弃了去青阳客栈找张恪的冲动打算,最后怏怏不乐的回去了。之后,又想了想:嗯,张公子还不晓得自己的词被拍出天价了,那明日再去找他,告诉他一下,不过,这么密集的找他,会不会不太好呢?哎呀,我只是去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事的嘛,想多了啊,许合子,想多了……。 ****** 青阳客栈。 当张恪和大丫回来时,戌时已过。刚进门,就见到了苏全正坐在大堂一角的桌子上。张恪正奇怪对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时,眼睛一瞅,却见桌子上的人纷纷转过头来,张恪随即愣住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时,一团白影冲进了他的怀里,那自然是无敌可爱的倾城小白狐了。 却说,自张恪离京后,开头的几天还好一点,受升平公主之邀,哈尼和薇儿天天带着她进皇宫,在里头好吃好喝的被供着,那日子过得是惬意无比啊。然而,仅仅过了不到十天,倾城便开始变得沉寂,对所有事情也不再有任何兴致,最后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程度。对此,也不用问,就知道倾城是在想念张恪了。眼见着倾城肉眼可见的日渐消瘦,经几个女孩商量了之后,便决定由哈尼带着她去往南方,寻找张恪。而恰好此时,朝廷接到了郭守敬的奏疏,他向皇帝请求再运送一批黑火药到江阳城,目的是要用它在那里炸开一座山,将大江之水引入江阳城周边的水系。此举不仅能对大江进行分流,而且还能借此再造一大片的良田,变水害为水利。这个想法其实早已有之,但当时,并没有黑火药这种神物,想得是很美,却难以实现。而如今,这个蓝图有机会实现了。 皇帝应允了郭守敬的请求,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及相关的保密工作,此次押送黑火药的队伍便由唐家的唐钧亲自带队南下。因为火药怕水怕潮,所以不适合走水运,于是皇帝还派出一队骑兵沿路护送。因为倾城也不喜欢走水路,因而在升平公主的安排下,哈尼和倾城便被允许跟随在这支队伍中,一同南下。 经过长途跋涉后,一路打听张恪的行踪,终于在今天入黑前,她们寻到了青龙城,找到了张恪。不过,一同来此的,竟然还有唐芯,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跟来的。不过,无论如何,张恪和大丫见到她们后,是极为欣喜的。人生第二喜,他乡遇故知嘛! 第25章 结 交 张恪向苏全表示了一番感谢,见他们久别重逢,苏全知趣地不再打扰,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开了。 知道她们还没有吃饭后,张恪便立即让小二上了一大桌菜和一大盘新鲜瓜果。又请小二在紧靠着他的房间旁边,赶紧又收拾出了两间上房来。见倾城对着那盘瓜果大快朵颐,哈尼取笑道:“见到公子后,这小东西倒是胃口大开了呢!”唐芯点了点头,也道:“是啊是啊,张公子走后,倾城吃东西都不香了,眼见着都瘦了,可把我们都心疼坏了。” 张恪闻言,自也是一阵唏嘘。风尘仆仆的,吃完饭后,也已经很晚了,精神上一放松,疲惫感就上来了,于是便各自回房去休息,有什么话也等明日再来说了,自此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大家倒是都没有起太晚了,在大丫的招呼下,纷纷下到大厅去吃早饭。一边吃着,一边聊聊近况。一番询问后,张恪才知道她们此番是跟随朝廷的兵马南下的。而唐芯的父亲唐钧如今正押运着黑火药前往江阳城与郭守敬会合,同行的还有唐家的几十个匠人师傅。不过,具体他们要做什么,哈尼和唐芯倒是不甚清楚的。张恪听说唐钧运了一批黑火药来,倒是很高兴,为了对付红发人,他心中有一个计划,是需要用到它的,如今既然唐钧运了一批来了,倒是可以去向其匀一些过来。看来,那个计划可以启动了。嗯,等一会,就先去见见苏城主,和他商量一下。又问起唐芯怎么也跟着南下了,唐芯却支支吾吾的,张恪见状,知道她可能是偷偷的跑出来的,不由得暗叹了口气,却也莫奈她何。 待她们吃得差不多了,张恪便道:“今天,你们就先自己找地方玩吧。我有点公事儿要去城主府一趟。” 听说有公事,那自然是公事为重了,唐芯等女纷纷点头。张恪便站起来,刚走到门口时,许合子也正好走了进来。一见面,便笑吟吟道:“咦,这么巧啊,张兄这是要出门吗?”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女扮男装,只是一副素雅的装扮,却也娇俏可人。 张恪拱了拱手,笑道:“许姑娘,早!有点事儿,要去城主府一趟。”看着她,想了想又道:“对了,你今天有什么要紧事吗?” 许合子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事,张兄这么问,是……?” “哦,我有几个朋友刚从京城而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想许姑娘若是有空的话,帮忙带着她们去逛一逛青龙城。” “张兄的朋友,小女子恐怕……。” “哦,她们都是女孩子的,所以我才敢拜托许姑娘的。” “哦……是女孩子啊!” 张恪返身将其领到桌子旁,为她们做了番介绍。许合子看着唐芯,哈尼以及倾城,心道:这家伙的朋友,怎么全都是漂亮姑娘啊,就连一头小狐狸也是漂亮得不要不要的。 唐芯看着许合子,又看了看张恪,心忖:这个家伙,怎么到哪儿,都能认识美女啊!什么人嘛?倒是哈尼,朝着许合子友善的一笑,邀请其坐下。 许合子见状,自是不好推脱了,于是爽快的道:“既是张兄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了。今日就让小女子尽一番地主之谊,好好的招待各位,张兄有事,尽可自去。” 张恪闻言,感激地向其行了一礼,正要离开时,却又有两个女子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走向柜台问道:“请问,掌柜的。张恪张公子可是住在贵店吗?” 张恪闻声看去,却是不认识对方的。几个女孩子,倒是皆翻了一下白眼:这家伙,到底又是在哪儿认识的这两个姑娘家的?真服了他。 张恪走上前去,拱手道:“在下便是张恪,不知两位因何事寻我?” 那两个女子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翩翩公子正在朝她们施礼,连忙屈膝回了一礼,道:“哦,见过张公子,冒昧来访,尚请见谅。” “未请教,两位是……?” 其中一个女子道:“哦,我叫高兰,这位是我家小姐高芝。昨天公子可是去了矾楼,参加了诗会吗?” “嗯,确实如此,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公子昨天在诗会上,写了首词后,便先行离开了。后来,公子的那首词是被我家小姐用三千两银子拍下来的。” “啊?这么多吗?倒是让高小姐破费了。” 高芝接口笑道:“公子不必客气,那首词小女子是极为喜欢的,况且那些银子都是要用于帮助受水灾之累的百姓的,算是一举两得呢。” “高小姐心善,在下替受灾百姓谢谢你了。”说完又施一礼。见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张恪便将高家主仆引到大丫她们那张桌子旁。高芝看到一桌子美人,倒是愣了一下,而兰儿看到倾城后,不由得惊呼叫道:“呀,好漂亮的小白狐啊。” 彼此作了一番介绍后,高芝知道自己一个女子突然来找一个男子,委实是有些唐突的,于是便主动开口解释道:“小女子家中是做生意的,昨天打听了一下,方知张公子原来是朝廷的钦差。又听说公子来自晋州,晋州的矾石矿正是被张公子的家族首先勘探并开采出来的。不瞒各位,高家也是做矾石生意的,与张家也曾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因此,知道公子莅临青龙城,便特地过来拜访,想要略尽一番地主之谊。” 原来如此,张恪连忙道:“高小姐太客气了,愧不敢当啊。”关于家中的生意,其实张恪更多的还是作为一个策划人存在的,具体的落实与执行都是交给族里的其他人,比如张远等人。所以,很多事情他倒也不是太过清楚。不过,青龙城的矾楼毕竟是人朝矾石的交易中心,两边因着矾石产量及订价等事宜,是要时不时的进行沟通的,这一点张恪倒是知道的。虽然现在的张家已经失去了对晋州矾石矿的控制权,但这位高家小姐说高家与张家曾经有生意上的往来,倒是颇为可能的。总之,人家看起来还蛮漂亮的,呃,不是,是蛮带着善意来的,那自然也应当诚心相待才是,因此不免又对其客气了几分。 聊了一会儿后,张恪道:“不瞒高小姐,在下还有要事须到城主府一趟,要先失陪一下了。” 高芝忙道:“哦,公子有要事在身,尽管自去。对了,公子的这几位朋友呢?” “哦,她们才刚从京城而来,我已经托付许姑娘带她们四处去逛逛了。” 高芝闻言笑着对诸女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不如由我带各位在这城里游历一番呢?小女子毕竟自幼就在这里长大,对青龙城还算熟悉,如何?哦,许姑娘不会怪我插一杠吧?”她此番就是刻意来与张恪结交的。先不说张恪过人的诗才,就单说他这么年轻,就己然是能够代天子巡视地方的钦差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得她重视了。虽然今天张恪要去忙别的事,但招得好他的朋友,也是一样的。 唐芯她们倒是无所谓,许合子苦笑道:“本来说好由我带大家去逛一逛的。不过,高姐姐自小生活在这里,比起我来,那自然是更加合适的向导了,我也只能退位让贤了。” 张恪见状,对高芝又是致谢了一番后,才出门往城主府而去。高芝则充当向导,带着众女及倾城上了自己的马车,去游览青龙城了。 第26章 海 清 城主府。 经门卫通报后,苏沐很快就接见了张恪。一见面,苏沐便笑道:“张大人昨日在矾楼诗会,一首《临江仙》力压全场啊!可惜本官早早的就离开了会场,未能亲睹张公子彼时的风采,唉,失策了呀!” 作为一城之主,虽然离开了现场,但显然会有人将当时的状况告知给他的,这倒也不奇怪。张恪笑着拱了拱手,道:“大人谬赞了,适逢其会,下官也只是为了灾区的百姓略尽一些绵薄之力而已。” 说了一会诗词后,张恪便直入正题,道:“敢问大人,关于如何处置红民人,朝廷下达了指示没有?” 苏沐道:“本官正要派人去与你说呢。本官刚收到消息,朝廷已经委派了一名官员,要亲来青龙城全权处理此事,不日将到。此事本就不单单是内部事务,还涉及了外交,若无足够的权限,却是不好处置的。如此也好,那些红民人,到底要如何处理,此前并无相似的先例,也实在令人头痛。陛下和朝堂诸公或许也是难以决断,最后才决定派遣一名朝中大员亲自下来,酌情处置的。” 张恪点了点头,道:“嗯。那大人可知下来的是哪一位大人呢?” 苏沐摇了摇头,道:“这个,本官也不知道。不过照惯例,外事事务应该是由礼部来署理的,照道理是要由礼部派员来的。只不过,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红民人扣押了我朝的百姓和船只,甚至还抢夺了他们的货物,这就又牵涉到了刑部的职权;而如果要解救那些船员,可能就还要动刀兵,这又会牵扯到兵部职权,唉……,不好办啊!” 张恪闻言,也是一阵头大,不过,既然朝廷已经派专人来了,那也只有等那人来了再说了!再扯了几句后,张恪便告辞离开了城主府。在门口想了想后,又折往海边,往寻海家父子。海家人见他来访,倒是很高兴,海泽还特地下海去抓了些海货上来,非要与他把酒一番。盛情难却下,张恪便也陪他们吃吃喝喝起来,也将朝廷已经派了人,要下来处理红民人的问题,不日将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话说他们也上岸快一个月了,虽然这里好吃好喝的,但毕竟还是会想家的,因此听闻朝廷已经派人下来了,倒是很高兴的,由此,不免就多喝了几杯。 直到月亮高过海平面许多时,张恪才醉眼朦胧的离开,而海家父子早已经醉倒,趴在桌子上了。没怎么喝酒的海清见张恪脚步踉跄,便赶紧上前扶着。出门走了没多远,海风一吹,酒劲儿上冲,张恪不得不停下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歇了一好会儿后,感觉清醒了一些,张恪朝她笑道:“一不小心,就喝多了,让姑娘见笑了。” 海清笑着摇了摇头,道:“张公子,不要这么说。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喝酒,我爹爹和哥哥是很高兴的。上岸以来,虽然大部分人对我们还算友善,但其实真心愿意接纳我们的并不多。他们多多少少还是会抱着异样的眼光看我们的。我爹爹虽然一直让我们不用太在意,但是,又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呢?” 张恪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只不过,这事儿恐怕还真的是很难避免的。想了想,安慰道:“海清姑娘不必介怀。世人千千万万,但说到底,我们真正能够深入接触的,也不过千百来个,其他人,我们甚至连认识都还谈不上,又何需在意他们的眼光了。” 海清闻言,笑了笑不说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当真正面对时,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得下的。遂转移话题,笑问道:“张公子,将来有没有兴趣去海外走一走呢?那里自然是比不上大陆繁华的,却也不乏独特的风景呢。”说到这里,海清便开始介绍起她们世代在东海上生活的那块栖息地,听起来还挺叫人神往的。 张恪听完后,爽朗的笑道:“那么好的地方,那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到时候,就要烦劳海清姑娘好好招待了。” “这还用说嘛?您就请好吧!” 听她还说了句北方方言,张恪与其对望一眼后,同时哈哈哈大笑起来。几番接触下来,张恪对海家人是颇为喜欢的,他们纯粹,善良,直爽。但从海清姑娘身上,也能看出他们内心其实也是非常细腻敏感的。总之,他们确实是值得深交的朋友。虽然他们的外表与大陆上的人有一些不同,但在情感上却是别无二致的,甚至比起大陆上的大部分人来,还多了几分难得的真诚。 两个人就在月光底下,坐在石头上,聊着海外的趣事,气氛融洽。正在这时,几道人影朝着他们走来。待对方走近一看,却是唐芯和大丫姐妹。原来她们游览了青龙城后,回到客栈时,却没有见到张恪,一直等到月亮升起来,都不见人影。大家不免有些担心,便去了城主府找,却被告知,张恪早早的就已经回去了。大丫一琢磨,张恪在青龙城也没有认识多少人,便猜测他可能是来找海家人呢,于是便又到海边来寻找。到了海边,隐约着便听到了海风送来的张恪的说话声,循声而来后,果然见到张恪正与海清姑娘相谈甚欢呢。 见到她们,张恪高兴地站起来,为她们做了介绍。唐芯心里面不免又嘀咕了下:这家伙怎么又认识了个女孩子?哈尼倒是自然的和海清打了声招呼,海清却是愣愣的看着她怀里的倾城发呆。好一会儿后,才指着哈尼怀中的倾城道:“我可以抱一下她吗?” 哈尼一笑,直接将倾城抱给了她,海清略带一丝紧张的抱过来,轻轻抚摸着,嘴角绽放微笑:“她好漂亮啊!” 哈尼道:“她叫倾城,是公子取的名字。” 海清抱了一会儿,又贴了贴脸后,才依依不舍的将倾城送还。张恪见夜已深沉,便向其拱手告别。几个人踏着深秋的月光,往城中走去。望着他们相偕而行的背影,海清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孤单。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跟上去,但最终,叹了口气,返身而回。她知道,终究她还是要回到大海的,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张恪一边往客栈走,一边问起她们今日游玩的过程。唐芯倒是兴高采烈的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去了哪里游玩啊,吃了什么美食啊,提起高芝更是赞不绝口。显然,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被对方给收服了。对此,张恪倒是不觉得奇怪。虽然接触不多,但高芝给他的感觉,段位还是挺高的。而且,她说自己家就是做生意的,生意人本就八面玲珑,擅长于跟别人打交道,收服几个小姑娘,自然不在话下。虽然对她所知有限,而且她今天的来访,也有些突兀,但目前来看,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来,因此暂时倒是不用对其太过戒备,且行且看之吧。 回到客栈后,大丫倒是提醒他,后天要去参加许鹤大师的生辰宴,许合子今日离开前,还特意又叮嘱了一下,而且还顺道邀请了高芝唐芯等一同前去。张恪闻言,点了点头,既是答应了的事,他自然是不会爽约的。 第27章 许鹤 青阳客栈,两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早已等在大门口的张恪等人连忙走上前去。昨日,高芝特地派人过来,告诉他们,今天早上她会派自家马车过来接他们,再一起前往许鹤在城外的鹤园。张恪见对方一口气出动了两驾马车,考虑得如此的周到,此番倒确实是承了对方的人情了。从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高芝向张恪等人招呼道:“让诸位久等了。” 张恪拱手一礼道:“此番,倒是让高小姐受累了,多谢。” “张公子不必客气,此次能前往鹤园拜会许大师,高芝明白这都是沾了公子的光了,是我要谢谢公子才对。” 这话说的,真是有水平啊,既挑不出错来,听着又舒坦。张恪不由得对其越加欣赏,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女孩子啊。 男女有别,张恪便抱着倾城上了其中一辆马车,车里还装了好些礼品。而女孩子们则挤上了另一辆马车,随即,马车起行,往南城门而去。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庄园外。 张恪走下马车,环顾四周,只见群山环抱中的山谷内,一座繁花绿树,溪水环绕,景致秀美的农家庄园呈现眼前,端的是一处怡人宜居的漂亮所在。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只一眼,便深深地被其吸引住了。庄园门口,许合子迎上前来,屈膝一礼道:“许合子恭迎诸位莅临鹤园,里面请。” 跟随着许合子进入庄园,虽然已是深秋时节了,但整个庄园给人的感觉却是生机盎然,没有一点儿萧瑟之意。哈尼边走边小声对大丫道:“这里倒是挺像家里的呀,姐姐!”大丫点了点头,的确,这里的花草树木,青山绿水,确实是与紫狐村的景致风格颇为相似。看着这美景,倾城也从张恪身上跳了下来,四处张望,走走嗅嗅,或许这里也让她想起了紫狐村吧。 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绕着各色花圃,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两幢比邻而建的小木屋前。屋前,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正微笑着望着他们,想来这便是在人朝颇有名望的乐理大师许鹤了。 许合子将张恪等人带到老者面前,介绍道:“这位就是小女子的恩师,许鹤大师。” 张恪等人连忙躬身施礼。许鹤摆了摆手,笑道:“什么大师不大师的,不过就是个糟老头子罢了。今日贵客临门,老朽不胜感激。”又看向在场唯一的男子,道:“这位想必就是张公子吧?” 张恪忙躬身道:“小子张恪拜见许大师。” 许鹤抚须笑道:“好好好,果然是少年英杰,风采照人。前些日子,合子把张公子写的那首诗带给老夫了,老夫甚为喜欢,就起了心思,想要一睹张公子的风采,于是托了合子代为邀请。呵呵,在这里老夫先谢过公子不吝赠诗了。” 张恪慌忙道:“许大师万勿如此,请直呼小子敬之即可。大师率真自然,豁达知性,小子甚是倾佩仰慕。一首诗聊表小子心意而已,大师能够喜欢,小子荣幸之至。” 许大师含笑点了点头,又转看向其他人,许合子知机的又为其介绍大丫等几个女孩子。待听到唐芯是唐龙的孙女时,许大师颌首道:“哦,竟是唐宗师的孙女嘛。想当年,老夫在京城时,与唐宗师也有曾有过数面之缘。唐宗师身体一向可好啊?” 唐芯忙道:“爷爷身体康健,能吃能睡,谢谢许爷爷挂心。” 介绍到高芝时,许大师看着她,问道:“高姑娘与高恒是……?” 高芝恭敬道:“正是先父。” 许大师点了点头,道:“几年前令尊因病早逝,老夫听闻此事后,倍感唏嘘。后来听说,高小娘子以女子之身,小小年纪便临危受命,执掌起高家偌大的家业,还做得有声有色的。矾楼在姑娘的经营之下,比以往还要更加的繁荣。高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令人倾佩,相信令尊在天有灵,也会很欣慰的。” 高芝得到长者的鼓励,大是感动,然而想起过世的父亲,及这几年的种种艰辛,又是一阵感伤。张恪听到他们的对话,方才知道,大名鼎鼎的矾楼竟是高家的产业,而高芝竟然是高家如今的掌舵人。这么说的话,矾楼诗会也是出自她的手笔了,这真的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啊! 介绍完毕,许大师便侧身请众人入内。一进屋,绕过一扇画屏,便见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正是张恪手书的那首《饮酒·结庐在人境》,如今已是装裱过了。许大师指着那幅字道:“未征得公子同意,老朽擅自动手将其装裱挂了起来,恕罪恕罪。” 张恪笑道:“这本就是小子孝敬大师的,无论您如何处置,都是应有之义,大师勿须介怀。”唐芯高芝等女闻言,走上前去细看那首诗,看过之后都心忖:难怪许大师这么喜欢这首诗,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嘛。 分宾主坐下后,许大师笑着对众人道:“老朽区区贱辰,竟还劳烦诸位亲临祝贺,实在惶恐啊。山野小居,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招侍,有的只是老朽自己种的一些蔬果,养的鸡鸭以及用山泉桂花自酿的一些淡酒,还望诸位莫要嫌弃啊。”众人闻言,连称不敢,又纷纷表示了感谢。 可能是因为不常有这么多年轻人来访,又个个品貌俱佳,用现代的话讲,就是养眼。因而许大师也显得很是高兴,待外面太阳升过了山巅,和暖的秋日阳光照入山谷,一片鸟语花香时,便领着众人沿溪水漫步,一边聊着天,一边观赏着谷中的胜景。这有别于北方的秋日景色,让张恪唐芯等从北方及中原来的人心怀大畅。而即便是自小就生活在青龙城的高芝,却也难得有这种闲情,置身于此等美妙的自然之中,心情也是极为的放松。 走了一程后,许大师渐渐的不胜脚力,张恪便主动陪着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女孩子们的游兴意犹未尽,便由许合子带着继续前行。许鹤坐在石头上,喘了一会儿后,随意地朝张恪问道:“听合子说,敬之是周勃周子兴的学生?” “确是如此,许大师认识家师?” “只是见过一次,那个时候,令师就与你如今一般年纪。跟着他父亲周衍大人来访。唉,转眼之间,那也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听说令师如今已经官至礼部侍郎了?” “嗯,去年才升任的。” 许鹤点了点头,顿了顿看着他道:“其实,今日特别邀请敬之过来,是老朽有件事要请你帮忙,敬之的背后有周家,本身又是钦差,还是皇帝的近臣,或者可以帮得上忙。” “哦,大师请直言,能帮得上忙的话,小子绝不推辞。” 经许鹤娓娓道来后,却原来是许合子碰上了麻烦。虽然不是什么会危及生命的麻烦,却也委实不好应对,算是红颜惹的祸吧。 第28章 镇海王 话说,在青龙城,最有权势的人除了城主苏沐外,还有一位世袭罔替的藩王——镇海王。 为了平衡四大城在地方上的权柄,皇家还分封了四个藩王分别驻守在四大城。名义上,四大藩王既无行政权,也没有司法权,更无权干涉地方事务。但他们却拥有监督及弹劾上奏的权利,但凡地方官员做了任何有违法度朝纲的事情,藩王们都有权也有义务上奏皇帝。而且为了体现皇家的威严,保障藩王们的利益不受到冒犯,他们还都定额配备了一支三千人马的私人卫队。 当今一代的镇海王,名叫杨积,四十多岁了,论辈分与当今天子乃是堂兄弟。这位王爷在政治上倒是恪守本分,从不干预地方政务,甚至与地方官员也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若是站在皇帝或者朝堂中枢的角度看,这位王爷完全可以称得上:头脑清醒,安分守己。青龙城毕竟是人朝内部,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它的稳定与繁荣,还是很重要的,皇帝对于这个堂弟也很是满意,不只一次夸他“懂事,知进退,善体君心”。只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这位王爷,却有一个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太让人接受不了的嗜好,以他的身份地位而言,甚至还能被评说成“风流韵事”的,那就是——好色。在他年轻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个年轻的皇家子弟,整天又没有什么正事可做,人生呢,基本也可以说就是在“混吃等死”的。于是,平日里研究研究美人,这是很合理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嘛。虽然这中间,也难免有几次因为“玩”得太过火了,导致事件走向失控,甚至于还有女孩子因为不堪其辱,而选择轻生。像这种“破事”儿,固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只是朝廷终究也很难因为这个就对他定罪,最终只能从轻发落,申饬罚款了事。倒是皇帝或许是觉得这个堂弟的这点破事儿,终归是丢了皇家的脸面了,因而还曾下旨严厉的申饬过他。从那之后,他倒是收敛了一些,“玩”的时候,也注意了分寸。但是,人家就剩这点爱好了,改是不可能改的,就说如今他也年近半百了,还依然保留了这份“爱好”,某种程度上讲,这也算是“从一而终”呢! 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让人想躲都躲不掉。就在今年年初,镇海王的生辰宴上,许合子受王府之邀,前去表演。这位风流王爷在欣赏过许合子的表演后,便对其惊为天人,极为痴迷。若只是喜欢许合子的歌声,也还罢了,偏偏他还故态复萌,对许合子的人也有了非分之想,这下就麻烦了。当他婉转地提出想让许合子进入王府时,机警的许合子便也婉转的拒绝了他。毕竟俩人相差了三十来岁,就算他是王爷,身份尊贵,许合子还是接受不了对方的。 听到这儿,张恪大概听懂了,皱眉道:“既然许姑娘已经拒绝了镇海王,照道理,他应该不会用强吧?这种事儿,一旦传出去,难免惹人非议。毕竟许姑娘也是名气颇大的歌伶,这事儿闹大了的话,对那位王爷来说,也不太好吧。” 许鹤苦笑道:“敬之有所不知啊。这位王爷,有点奇葩的。以他的身份,有不少人为了攀龙附凤,自然会想方设法主动献上美女,入他的王府。可他呢,偏偏对那些主动贴上来的美女,不屑一顾。反而越是那些拒绝于他的,他越是会对人家缠着不放,拒绝地越狠他还越是喜欢,还对此乐此不疲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张恪闻言,也觉汗然,没想到还是个有受虐倾向的王爷。不过,现代社会倒是有人做过相关的研究,发现大部人在感情或是两性问题上,都多多少少有受虐倾向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好,明明被伤得深,却反而刻骨铭心,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贱”。 “那许姑娘自己的想法呢?” “合子自然是不情愿的,自那以后,便一直都躲着对方。奈何这位王爷见天的就派人来请,而且合子每每出去演出,这位爷爷收到消息,必然前去捧场。虽然他从来也没有对外说过,他要对合子怎么怎么样,可是……?”说到这儿,许鹤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张恪接口道:“可是,长此以往,所有人都会知道许姑娘是这位王爷的心头好了。即使有什么出色的好男儿,对合子有意,但也终会慑于这位王爷虎威,而不敢有所表示的。” “敬之,看得透彻啊,正是此理。老夫将此事,分析给合子听,谁料她根本不在意,还说她这辈子本来也不打算嫁人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实在不行,她就远走他乡之类的。唉,合子的命苦啊,但老夫还是希望她终能寻得良人,最好还能有个一子半女的,老了也能有个依靠,真以为孤独终老好玩吗?迟早有一天要后悔的。” 张恪点了点头,他倒也不是有什么养儿防老之类的观念。只不过觉得,一个人好不容易能来到这个世上走一遭,该经历的事情还是应该去体验一把的,哪怕最后依然选择独自过活,那也应该是在体验过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是人家跨过沧海,赴过巫山,然后才做的选择,你什么都没尝试过,就说你不要,那其实是不成熟的表现,又或者只不过是自己在跟自己赌气。 明白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后,张恪想了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头绪。难点在于,对方有一个王爷的身份,而且人家只不过是在追求你,也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过激举动。你固然有拒绝的权利,但人家难道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这事儿传出去,指不定还会有人说这位王爷是个多情种呢。如此打不得,骂不走,也摆脱不掉,这还真的是难办啊!张恪挠了挠头,大感头痛。仔细想了想,古往今来有没有什么拒绝别人的案例或妙招了?比如《殉情记》里的假死?不行不行,哪来的那种药啊?像《梁祝》里的英台绝食?那更是扯淡,只会白白饿死许合子。或者像王献之那样自己烧伤双脚,变成残废?这个就算了吧,哪个人下得起这个手啊?像阮籍那样借酒醉拒婚,这个……,有点扯远了。唉,还有什么招了?对方有什么忌惮的人呢?皇帝?可这样的事儿,能让皇帝出头?你把皇帝当什么了?很明显不靠谱嘛!唉,咱家实在是没有什么筹码啊!怎么样才能够既拒绝了对方,又不至于得罪对方了?除非是对方主动放弃,可是对方怎么会主动放弃呢?只能是不爱了,那么,怎么才能让对方不再爱了?要不,找个男的,先和许合子结婚?可是找谁啊?谁会愿意这个时候,冒着得罪一个藩王的风险,去娶个媳妇呢?这不是凭白害了人家吗?唉,这破事儿,咋这么难搞啊…… 第29章 窦娥冤 许大师静静地的等待张恪的回复。只是努力思索了半天,张恪还是想不出什么可行的方案,只能苦笑道:“许大师给我出了个难题啊。这事儿要解决,只有两条路子。这一呢,就是许姑娘赶紧找个人嫁了,断了镇海王的念想,一了百了。二呢,就是想办法让镇海王彻底地讨厌许姑娘,这样就啥事儿也没有了。可是,这两点,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许鹤闻言,看了看张恪:找个人嫁了?倒似乎可行,可是嫁给谁呢?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不是明摆着跟王爷抢女人吗?而且就算这人不怕招来王爷的报复,许合子愿不愿意嫁,还是个问题的。眼前的少年倒是挺合适的,许合子似乎对他挺欣赏的,或许还够不上谈婚论嫁的程度,但依许鹤对她的了解,这么多年来,这姑娘还是头一回将一个男子时常挂在嘴边的,所以这事儿应该是能成的。只不过,这么一个前程远大的少年郎,不仅他本人交游广阔,认识诸多大人物;而且在他的背后还有周家,唐家,甚至是皇帝的势力加成。固然因为这些背景,使他不至于担心招来一个地方王爷的报复。但显而易见的是,他的终身大事,恐怕也不是能被随意安排的。这一点,不须要多问,也能知道。 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让王爷从喜欢变成讨厌许合子了。只是,这事儿好像也挺扯的,想达成这么彻底的反转,光听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了。一个人的思想怎么可能那么随便就被操控了。张恪主要想的也是第二条路:“怎么才能让一个人讨厌别人呢?许姑娘必须表现出一些让对方讨厌的地方?许大师可知道那位王爷,有什么样的女子是不招他喜欢的吗?” 许鹤闻言思索着道:“这位王爷,出身皇家,从小锦衣玉食,整日里吃喝玩乐,看起来啥都喜欢,倒是没听说过不喜欢什么。而且他历来招惹的女子,什么身份地位长相的都有,甚至他还纳过比他年纪大了许多的女子,所以老夫实在是……唉!” 张恪一阵无语,这位风流好色的王爷,倒真的是个“博爱”的人啊。想了想,张恪又问道:“大师方才提到曾经有女孩子因不堪其辱,而选择轻生,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哦,那个啊。那件事情发生在十多年前吧。咱们这位王爷看上了一个年轻女子,只是那个女子已经心有所属了,她喜欢上了她家隔壁的一个书生,而那书生也对其有意,不过倒是还没有谈婚论嫁。那女子并非三心二意之人,也不愿意攀龙附凤,自然是拒绝了王爷的。哪知道,这位王爷并不死心,反而更加的想要得到她。于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说通了那个书生,假意约那女子到矾楼约会,那女子以为书生要向其表白,还刻意用心打扮一番前去赴约。没想到,到了矾楼,那书生当着王爷和一众人的面,狠狠拒绝了那个女子,言辞中还颇有羞辱之意。那女子受不得羞辱,对那个书生也是极其的失望,生性刚烈的她,竟然选择了从矾楼上一跃而下。据说,那一日她一身白衣,腰系红带,打扮精致,跳楼之后,鲜血染红了白衣,触目惊心。那女子的香消玉殒,固然令人扼腕,此事发生之后,王爷和那书生的所作所为,也令人愤慨。然而,那女子毕竟是自己跳楼的,所以也无法追究他们的责任,虽然百姓们同情那个女子,对其被逼死一事,极其愤慨,当年此事在青龙城也闹得沸沸扬扬的,但最终还是只能不了了之呢。” 张恪听闻此事,心情也是愤怒不已。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这是非常下作的行为,因此还导致了一条生命的凋零,这就更加恶劣了。然而,对此他们却不必背负任何的法律责任,这事儿最终只是成了一件憾事。而那个女子的死,一个鲜活生命的凋零也终究成了毫无意义的事情。这或许才是这整件事里最让人感觉到寒心的事情。只不过,对此,张恪其实也做不了什么的。镇海王的存在本身,不仅事关朝局稳定,也是皇家与官员系统之间的平衡,中央与地方权力的互相制约等等政治安排里的关键性人物。没有谁会因为这事情,对镇海如何的,因为那不符合整体利益,不能因小失大,那些大人物们恐怕就是这么看待这件事儿的。 张恪长吐了一口气,有时候,虽然不是不明白人力有时而穷,但终究是意难平啊。虽然明明知道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装做不知道的,也完全可以不去给自己惹来麻烦的。然而,心里面终究还是过不去啊。仔细地想了想后,张恪倒是有了另外一个主意,便和许鹤先一步一起回了住处。找来纸笔,将脑子里所能想起的一些东西慢慢的写下来。张恪写完一张纸,许鹤便将其拿起来,凑到眼前细看,由于年纪大的关系,他的视力已经退化了,必须仔细的分辨,才看的清楚。 只见那张纸上,所写的是一个叫做《窦娥冤》的故事梗概。上面讲了一个叫窦娥的女孩子,被人陷害后枉死,并在死前立下三个咒怨:血溅白布,六月飞雪,三年大旱的故事。这第一张纸上只写了故事大纲,但仅就这一百多字,已经让许鹤对这个叫窦娥的女孩子的命运,心生同情了。而故事中她的三个诅咒这个情节设定,也立即让他对这个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待张恪又写完一张后,便立即又将那张纸抢了过来,迫不及待的看起来。 关于《窦娥冤》的故事,在另一个时空里,算得上是家喻户晓的了,这个故事也被改编成为了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呈现给了普罗大众。不过,对于太具体的故事情节,张恪却记不太清了,对此他也只能自己发挥了一下想象力,但还是尽可能的保留了其中最经典的部分,对其中极具悲剧色彩的桥段予以了保留。包括其中的反派人物张驴儿父子,庸医赛卢医,贪官桃杌等是如何陷害窦娥的,窦娥为了蔡婆如何被屈打成招,上了刑台问斩,如何质问天地不公,在刑台上发下咒誓;窦娥冤死之后,如何的感天动地,以及三个咒誓全部应验等等,这些主要的架构,都要尽可能的去渲染。 “天呀,错勘贤愚枉为天;地呀,不分好歹何为地;衙门自古向南开,里面都有冤屈人呀。” “若是冤枉,刀过头落,热血不会洒地,都飞溅在丈长的白布上。” “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倘若是我冤枉,死后即降大雪掩遮我的尸体。” “我若死得冤枉,从今后,此地大旱三年。” 许鹤看到这些含血带泪的控诉,只觉得体内血气奔涌,难以抑制。直看到窦娥的生父窦天章回来为其平冤昭雪,并惩治了张驴儿,桃杌,赛卢医后,这心里面还是觉得堵得慌。 张恪写完这个故事后,对许鹤道:“许大师精通音律,我希望你能将这个故事编成曲目唱段,将它搬上戏台演出。而且必须让许合子出演里面的窦娥。演出时,许姑娘最好一直身着白衣,腰系红丝带。” 听到这里,许鹤有点明白过来了,只是还是不太确信的道:“这样子,真的能成吗?” 张恪笑道:“效果肯定是有的,但能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许大师和许姑娘能把这出戏唱到什么程度了。若是这出戏上演后,能让百姓们都将许合子看成窦娥,那么那位王爷大概就不会再来为难许姑娘了,毕竟谁又愿意明目张胆的去当大坏蛋了。堵得住悠悠众口,堵不住人心向背啊。” 第30章 献计 看完这个故事,对于张恪所提出的,要将其编曲填词,以戏剧的形式搬上舞台,许鹤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这个世界倒是也有戏剧,但表演的内容都以滑稽搞笑为主,表现的都是市井人物的生活,且大多数都是在取笑挖苦人。这些被称为“小戏”的演出,故事简单,表演形式却多样,有歌舞,杂技,念白,但往往只是某个生活片段的展示,大部分也并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这种大杂烩式的演出在民间虽然颇受市井小民的欢迎,毕竟演的都是他们身边的事情。但在文化层次高一点的人群,它却不怎么受待见,因为他们觉得这个东西粗俗,缺乏教育意义也不具备思想性。 而按照张恪给出的建议,这《窦娥冤》却是一部完整连续的故事。里面结合了音乐,歌唱,念白去推动情节的发展。而且到了像六月飞雪这种桥段时,还需要在舞台上制造下雪的舞台效果,这些都跟那些市井小戏有了明显的差别。对于唱词,张恪也提出不能太过于文学性,要通俗易懂,尽可能的口语化,但也要注意不能太过于低俗了。不可否认,低俗的东西是有市场的,但这种东西对社会人心其实是有不良影响的。张恪希望呈现的是具有正面导向的艺术作品,不说能够如何教育人吧,但对于社会公德,公序良俗等,还是应该要有起码的尊重吧。 两个人正讨论着这出戏剧的演绎细节时,许合子等人回来了。兴奋的许鹤连忙将《窦娥冤》故事情节及他们准备将其用戏剧表演的形式搬上舞台的设想告诉了她们。许合子听闻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睛放光,她从没有想过,要在舞台上用这种方式去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可是光是听到这个设想,她就已经内心颤栗到不行了。当听到要她来主演窦娥时,她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答应了。 高芝拿着张恪所写的文稿看了看,又听他们讨论了一会儿后,心里面冒出来一个想法。直觉告诉她,这事儿要是能成,说不定会在青龙城甚至是整个人朝引起轰动的。于是,她向许鹤他们提出,希望将《窦娥冤》的演出放到矾楼去。对此,许鹤有点犹豫,毕竟他们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为了许合子,要让百姓们将许合子当成窦娥的化身,用这个来抵抗来自镇海王的逼迫。因此,他们是想要让更多的百姓看到这部戏的。可是矾楼,它的受众显然并没有那么广泛的。许鹤看向张恪,想听听他的看法。 张恪想了想,他自然明白许鹤的顾虑,但他更知道,有了矾楼参与到这里面来,这件事,毫无疑问将带来更大的轰动效应。但在答应之前,张恪还是向高芝提了些要求:比如要对矾楼原本的舞台进行一定的改造,使其更加符合戏剧演出的要求;这部戏的主要观众是普罗大众,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这出戏,售票时不能定价过高,吓跑普通民众;演出的形式和内容由许大师把控,矾楼方不得干涉等等。对这些要求,高芝没有犹豫,全部答应了下来。接着双方还就此,草拟了一份意向书,签字画押,定下了合作事宜。 经过商议,双方决定首场演出要在一个月后就上演。这样的话,时间就有点紧迫了啊。现在只是有了故事,但具体的音乐,唱词,编排,演员等都还没影了。深感时间紧,任务重的许鹤,本来今天还有一场简单的生日宴的,但为了尽快完成相关音乐的编写,匆匆吃了几口后,便关起门来,潜心创作了。而高芝也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向张恪问起舞台要如何去改造的事情。唉,这帮人啊,都是些热爱本职工作的狂人啊。没办法,张恪也只能一边吃一边将舞台的大致要求和样式细说了一番,后来干脆画了个现代梯形戏院的草图,交给她自行去琢磨了。张恪在另一个时空时,虽然也曾去过多次剧场,但舞台设计他是真的外行,只能笼统的提了些建议,其它的大部分还得要高芝自个儿去发挥了。 直到夜幕降临时,许鹤竟然没有再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大家也都不敢进去打扰他,于是晚饭后,张恪等便纷纷选择了告辞。回到客栈,刚走进大堂,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了大堂一角的椅子上。张恪愣了一下,连忙向其走去,向着那道身影躬身行礼道:“学生拜见恩师。”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却不是周勃是谁。周勃看着这个弟子,几个月不见,比起离京时,张恪黑瘦了不少,但精神头倒是很足,笑着点了点头,道:“敬之啊,嗯,这几个月看来没少受苦吧?”唐芯等人见到周勃,也赶紧上前见礼。 张恪连道不敢,又看向桌子上的另外一人,那是苏沐城主,张恪连忙再度躬身对其行礼。周勃身份不凡,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荣升一品大员,也只是时间问题,因此苏沐为表敬意,自周勃到来后,倒是一直都亲自陪同着。苏沐抬了抬手,笑吟吟道:“贤侄不必多礼。” 张恪站直身,惊喜的道:“老师怎么会突然来青龙城的?啊?莫非老师是来处理红民人的事情的?” 周勃点了点头,道:“朝堂自收到苏大人递上的消息后,有过一番争论。却始终难以取得一致性意见,最终,陛下决定让我亲自下来一趟,会会那些人再说。” 张恪见果然如此,便道:“老师见过那个叫红鸦的人没有?” “下午时,已经见过了,还跟他聊了聊,他倒是一直跟我保证,他们对我人朝并无恶意。可是,他们毕竟是抢劫扣押过我朝子民的,并导致了汪大渊他们客死异乡。此事,终究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否则人朝的律法和体面何在?只是,若要强制制裁他们,又怕会开启无谓的争端,许多人都觉得不值得,朝堂上的争执正在于此啊。” 苏沐点头道:“周大人说得透彻啊。依苏某看来,还是尽可能的不与那些人起冲突为好。我朝海上力量薄弱,而那些红发人却有驱使海兽的本领,到了大海之上,我们实在是拿对方没辙啊!” 周勃点了点头,看向自己的学生,道:“敬之,你有什么看法?” 张恪道:“其实,学生心里有个计划,正要禀报两位大人。” “哦,你说来听听。” “是。那些红民人之所以会万里迢迢来到东海,其实不过是逃难而来的,他们想要的是重新寻找合适的地方栖息。他们人数不多,在海上我们固然奈何不得他们,但他们其实也没有能力威胁到我大陆之上的。如今的问题,不过就在于如何处理他们抢夺扣押我朝子民,冒犯我人朝律法这件事情上面。如果红鸦所说都属实的话,那么其实他们并没有伤害汪大渊等人的性命。因此不如招降他们,让其入京拜见陛下,主动谢罪称臣,从此以后成为我朝子民。” 周勃和苏沐对望一眼:招降对方?听起来倒像是不错的主意。可是对方肯吗?那些人,打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又岂是善类?让他们向人朝请降,人家会愿意?人朝又凭什么让别人主动俯首称臣呢?这里面的问题不少啊! 第31章 攻 心 张恪的提议倒是不错,只是那些红发人肯吗?周勃和苏沐深知,凡事都要讲一个利字的,没有利益可图,凭什么人家要对你下跪称臣?张恪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自然明白他们的顾虑。于是,他便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计划,细细的跟他们讲了一下。周勃和苏沐听完后,面面相觑,计划倒是不复杂,操作性甚至可以说简单,但这样就行了吗? 张恪道:“只要让对方认识到我人朝拥有着能够移山倒海的莫大威能,他们就不会轻易地选择与我们为敌。虽然我的计划,吓唬对方的成分多一些,但要知道那些红民人才刚刚从火山爆发的灾难里逃脱出来,此时可谓是心有余悸,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因此成功吓唬住对方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周勃对自己的弟子自然是信心十足的,想了想后,却不着急表态,而是先转向苏沐问道:“苏大人,觉得这个计策可行吗?” 苏沐抚须赞同道:“我们既然暂时无法与对方在海上争雄,因此倒是不妨试一试此计,即便不成,于我方而言,也没有什么太大损失的。” 周勃点了点头,道:“正是此理。既如此,便事不宜迟,我这就修书一封,送到江阳城,请唐钧依计行事。” 苏沐点了点头,抬手招来手下,命其拿来笔墨纸砚,待周勃写好后,将信装入信封,烤上火漆,再派专人送往江阳城唐钧的手上。定下总体策略后,接下来就是细节完善了,而这其中,那个红鸦便成了关键的人物。要首先将他彻底的降服,还需要针对他做一些工作,最终需要达到的效果是:让红鸦对人朝的强大心存忌惮,却也要让其对人朝心生一定的好感,让他见识到人朝文明的伟大,并对人朝繁华产生向往。最终,通过红鸦的所见所闻,让红民人心甘情愿的向人朝俯首称臣。要让红鸦对人朝的力量心存忌惮,那还要等唐钧过来。但要让红鸦见识人朝的盛世图景,文明繁荣,这个倒是可以立即安排进行的。这件事,自然要由苏沐这个青龙城城主来主导主持:比如要安排红鸦吃什么,听什么,看什么,要向其展示什么样的文明文化,还是颇费一番思量的,不过难倒是不难,其实说白了,这事儿就是“装逼”要彻底。整个过程,简单的说就是:要先用“糖衣炮弹”彻底俘虏他的心,再用真“炮弹”彻底吓唬住他。 商量完这些细节后,眼见时间已近子时,周勃便准备随苏沐回城主府了。他是朝中大员,身负要务重任,自然是不会随便住在外面的,而是直接下榻在了城主府内。临行前,周勃倒是特意对唐芯道:“唐芯啊,我知道你不爱受拘束,喜欢四处游玩,你这次偷偷的跟着王姑娘她们南下,不要以为瞒得了你爹,你爹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等过几天,他来了这里,到时候你好好跟你爹认个错,千万不要再乱跑了,知道了吗?”说到最后,语气略显严厉。 唐,周两家世代交好,周勃自是有资格教训唐芯的。而张恪也直到这时,才知道唐芯此次竟是偷偷跟着哈尼南下的。不过,联想到她的性子,这倒也不奇怪。想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不是正在跟一帮朋友坐楼船四处游荡吗?唐芯面对周勃的训诫,倒是不敢造次,诚恳的俯首道:“知道了,周伯伯,等我爹一来,我就去见他,向他认错。” 周勃闻言点了点头,向一旁的苏沐解释了一句:“这丫头是唐宗师的孙女,极受唐宗师宠爱,就是生性太过贪玩了,经常到处乱跑,让人头痛啊!” 苏沐闻言,笑了笑,他可没有什么立场去训导唐宗师的孙女,只能打哈哈圆场道:“唐小姐,性情中人啊,毕竟年纪尚小,却也不必过于苛责的。”周勃闻言,不再说什么,此后,两人相携离开了客栈。 之后的几日,张恪等人便天天去往城外的鹤园。许鹤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完成了整个剧本的创作,但只能说是个雏形。之后,还要在排演中再对其进行雕琢和完善。许合子也没有闲着,除了开始排练自己的戏份外,还要负责寻找演员来扮演剧中其他的角色。事情到了这儿,就都是很专业的事务了,张恪其实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唐芯和哈尼他们对于戏剧演出的事情却是极有兴趣,后来,干脆自愿无偿的留在鹤园帮忙排戏了。 而在另一边,矾楼的舞台改造也在不断推进中,毕竟二十多天后,就要正式演出了,时间还是很紧的。不过,亏得矾楼实力在线,这事儿倒是颇为顺利的在进行。高芝也时常请张恪,许鹤,许合子等过去,对舞台的设计改造提供意见。双方结合演出内容,对灯光布置,布幕设置,升降系统等充分的沟通。而张恪则是站在观众的角度,对于舞台与观众席的关系,在视觉感受,听觉感受等方面提出建议。现代社会的戏剧演出有着复杂的灯光,道具,音响,服装等全方面的要求,以如今的水平自然是不可能达到那样的技术水准的。但张恪还是将其中的一些理念讲了讲,让他们多多少少参考一下。 正当大家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演出的事情中时,这一天,唐钧赶到了青龙城。接到城主府传来的消息后,张恪便带着唐芯赶到城主府,拜见唐钧。见到唐芯后,唐钧倒是吹胡子瞪眼的表现出了不满,然而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在唐芯的娇痴撒娇下,破功了,妥妥的一个没有原则的女儿奴形象。父女俩叙了下旧后,唐芯乖巧的主动向父亲介绍了自己最近的情况。待听说女儿最近跟在许鹤许大师身边学习帮忙时,倒是放下心来。许大师不仅是人朝颇受世人敬仰的乐理大师,也曾经入朝做过乐官,唐钧与其也有过接触。自家闺女跟在他身边学习自然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之后,周勃和苏沐向他们介绍了一下这几天,他们对红鸦的一系列安排:让苏全陪着他尝遍了各种美食,为其置办了好几套华服,带他去逛了矾楼,喝了酒,听了曲。总之,看起来红鸦对青龙城的繁华已然有了深刻而广泛的体验,并开始有点乐不思蜀了。几个人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再让红鸦开心玩两天,然后就选在海边的一座小山上,让他见识见识黑火药的威力。这事儿需要唐钧到现场去做一番准备工作,而为了能让整件事显得不那么刻意,也需要做一些安排,不过,两天时间也应该足够了的。经过这一番安排后,众人对这个计划的成功,此时已是颇有信心了。当初可能还觉得就这么个简单的计划,真能成功征服一个人吗?但在看到红鸦的一系列反应后,发现效果居然还真的不错。看来,计划简单或是复杂并没有什么关系,关键还是要有针对性,要能攻敌之所必救。正所谓:用兵不在奇,攻心为上!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也! 第32章 吓唬人 两日后。 最近日子过得极度惬意的红鸦悠悠醒来。自从那日,京城来的大官周大人召见过他后,第二天他便被解除了监禁。之后,还来了一个叫苏全的官员,不仅对他态度极为客气,还言必称自己为“红使者”。除了整天带着自己到处去吃香的喝辣的外,还给他买了衣服,那衣服的料子甭提多精贵了。接着还带着自己去听曲儿看美女跳舞,话说那些女子个个都水灵到不行,说起话来还特好听,一口一个红公子的,把他的魂啊都给勾走了。这几日,每天吃喝玩乐,睡觉睡到自然醒,这……这真的是人过的日子吗?他也不是傻子,这么反常的事情,他心里面自然也不是没有怀疑的。于是,他便也旁敲侧击的询问过苏全,究竟人朝是打算怎么处置他的。 苏全假装犹豫了一番后,才告诉他:朝廷之上,对于如何处理他们,是有分歧的。有一些大臣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犯我人族者,虽远必诛;因而主张发兵征讨红民人,毕竟他们扣押了我人朝的子民,抢夺了我朝子民的财产,这严重挑衅了人朝的权威和法度,绝对不能姑息。而另一派的大臣,比如周大人却认为:红民人虽然抢夺了人朝子民,但终究不曾伤害过他们的性命,罪不至死;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必非要兵戎相见的;如果红民人肯归顺人朝,赴京城向皇帝磕个头,认个错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他们的嘛!因而主张,先与红民人接触一下,看看他们是否愿意归顺人朝再说。皇帝最终采纳了后一种意见,于是,周大人便被派到了青龙城,处理此事。也因此,周大人一到青龙城,见过红鸦后,便下令:我朝乃礼仪之邦,既然敌我未分,便须以使者之礼对待红鸦。也是因此才有了苏全对红鸦的热情招待。 听明白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红鸦心里面不禁泛起了嘀咕:这么说来,若是自己的那些同胞们,不愿意归降人朝的话,那人朝岂不是要立即就对他翻脸不认人了吗?这些天以来,享受过人朝奢华的生活后,对比起之前的生活来,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之前的生活那都不能叫生活,那只能叫活着,而且还是野蛮的活着。若是从今以后,只能回到过去那种淡出个鸟来的生活状态里去,这谁受得了啊? 而当今日,苏全过来通知他,那位京城来的周大人要见他时,红鸦便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随其上了马车。不过奇怪的是,马车并不往城主府去,而是一路往城门外走。直走到一处军营门口才停了下来。看着军营里着盔带甲的士兵后,心下惊慌的红鸦便忍不住小声的询问苏全,为何带他来此处?苏全倒是笑着安慰他道:“周大人毕竟是朝廷大员,公务繁忙,他今日是来军营视察军中武备的。今天也是特意抽出来一些时间,来见见红使者的。毕竟自那天见面之后,也已经许多天没见过面了。红使者,不必紧张。”红鸦闻言,倒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稍稍放下心中的不安,随其走入军营。 之后,两人便被军士直接领到了演武场的点将台。却见台上除了曾经见过的周大人和苏城主外,还有几个威风凛凛的武将,见他们上得台来,那几个武将便纷纷拿虎眼瞪视着他,杀气腾腾的,让他身子不由得一哆嗦。倒是那位周大人见他上来,含笑对其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他坐下。红鸦战战兢兢的躬身,不太自然的咧嘴笑着朝众人施了施礼,方才小心翼翼的在一张小了一号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勃在其坐下后,才朝他道:“这几日,本官公务繁忙,怠慢了使者,还请见谅。” 红鸦闻言赶紧摆了摆手道:“周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有大人的关照,又有苏全大人的热心招待,下使万分感激的。” 周勃点了点头,道:“今日本官来军营视察,待看完演武后,本官还有些话要与使者说,请红使者稍待片刻。” 红鸦哪敢说不,慌忙点头应是。周勃见状,便转向另一旁,朝一位武将道:“赵将军,开始吧。”那武将起身抱拳一礼后,到一旁拿起两支令旗,走到台前,挥舞了几下,随即“咚咚咚”的鼓声响起,而后,无数身穿盔甲,或执刀盾,或执钢枪,或负弓矢,分别列阵,喊着号子,从远方整齐划一地冲过来。当看到那么多人,手执明晃晃的刀兵从远处一直冲过来时,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袭上心头,那气势和杀气一度让红鸦忍不住的想要坐起来,逃离此地。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也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成建制的军队。那一刻,红鸦首次清楚的知道自己永远都不想站在这支军队的对面。 之后,还有马队的表演,当演武场上万马奔腾,尘土飞扬,马蹄声,马嘶声,喊杀声此起彼伏时,又是另一番让红鸦心惊肉跳的景象。红鸦也并非没见过马儿跑,可是那跟几百上千匹马儿一起奔跑起来的景象,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啊。明明知道他们不会真的冲撞上来,可是身体依然控制不住地往后仰。 随后,演武场还上演了万箭齐射,阵法演练,执戈对冲等内容,虽然时间都不是很长,但已经足够让红鸦对人朝军队的战斗力留下深刻的印象了。周勃,苏沐等人自然一直都在悄悄的观察着红鸦的反应。眼见差不多了,所谓过犹不及,周勃便朝赵将军使了个眼色,那武将心领神会,又走到台前挥舞了几下旗帜,而后急促的锣声响起,鸣金收兵了。 待士兵退出演武场,场内从喧闹声中恢复平静后,周勃便叫了声“红使者”,哪知道红鸦尚处在震惊中,恍若未觉,周勃等人见状,相视一笑。又喊了两声后,红鸦才回过神来,慌忙躬身道歉。周勃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朝他道:“红使者啊,关于你们红民国人要在东海的海岛上定居一事,本官原则上是不反对的。只是,你们毕竟曾经无理扣押过我人朝百姓及其船队,对此,你们还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的,否则本官实在无法在陛下及朝堂诸公面前为尔等说话啊,您说是不是?” 红鸦赶紧点头,一再感谢周勃的从中斡旋,周勃摆了摆手,续道:“我看这样吧,你回去好好的跟你们国王商量一下,只要你们主动归还扣押的我方船舶及船员,再派个使团入京朝觐我们的皇帝陛下,从此以后,自愿成为我朝归化之民,并遵守我朝的律法,那以往的事情,便一笔勾销了。”红鸦闻言,皱了皱眉,却不敢就此应下,毕竟这事儿也不是他可以决定得了的。 周勃见状,加重了语气,道:“若是尔等不愿意,我们就只能兵戎相见了。本官实不愿见到双方有所损伤的,然而我朝自有法度,不可不遵,真到了那一步,本官也就爱莫能助了。红使者,你,可明白?” 红鸦心中苦涩,却也只能点了点头,连声道:“下使明白,下使明白。”周勃眼见差不多了,该演最后一出了,便站起来邀请红鸦一同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城。行至半路时,马车却突然被人拦下。钦差的马车都敢拦下,周勃便假装生气的下车来训斥对方。对方一边道歉,一边解释说:因前方的那座山拦住了水道,他们正准备把它挪开,因此不得不请他们稍等一会儿云云。 红鸦一边听,一边看了看那座山,山倒是不大,但眼前这人竟然说要挪开它,还说只要稍等一会儿就行,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这人怕不是个神经病吧?正当他这么想时,却见周大人竟然点了点头,还主动往后退了退。其他的随行人员也是同样的动作,马车夫还拿了不知道是啥的物件,往马耳朵里一直塞。正当红鸦一脸不解的看着这一幕时,忽然间,“轰隆隆”的巨响传来,大地不停的震动,红鸦当场被吓得跌坐地上,脸如死灰,心说:完了,怎么此地也有火山爆发吗?! 第33章 自请出使 一炷香后,马车载着双腿发软,面无血色的红鸦从那座已经被炸平的小山旁走过。红鸦心中的恐惧难以言表,这帮人到底是如何一瞬间就夷平掉一座山的呢?方才那恐怖的声响,瘆人的火光,纷飞的土石林草,那真的是人力所为吗?尽管他也曾经见识过更为恐怖的火山爆发的场景,然而那毕竟是大自然的伟力,非人力所为,可这个不一样啊。这真的是这帮人谈笑间就弄出来的啊,这帮人究竟掌握了什么样的可怕的力量呢? 若说,一开始他还对周勃所说的要他回去劝说他的同胞们向人朝皇帝投诚的建议,还有点犹豫和保留的话。现如今,那点心思也随着那座小山一般,被炸飞到了天际。红鸦现如今,只想着赶紧回去,劝说那帮人赶紧接受周勃的建议,乖乖的认错投降,成为人朝的归化之民,别妄图反抗了,就咱这胳膊这腿儿,它……它能经得起那么一下吗?红鸦知道自己的那些族人中,有不少人仗着他们有驯化海兽的能力,不免自以为是,桀骜不驯,可那海兽再大,它不也还是血肉之躯吗?人家能炸飞一座山,那炸个海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吗?妄想与人朝为敌,那不是作死吗? 回城之后,想通透了的红鸦立即向周勃请求派遣一艘船给他,他要回去劝说自己的族人向人朝投降,往后余生乖乖的作人朝的子民。周勃见目的已达,便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他,让他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派船送他出海。回到城主府,周勃立即让人去叫来了张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张恪听完,思索了一番后,却提出了他想要随红鸦一道去一趟的想法。周勃和苏沐一听,都皱了皱眉,显得并不认同张恪的提议。苏沐倒是不好随便表态,周勃看着自己的弟子,沉声问道:“敬之,你为何会有此意?那些红发人,敌友未明,何必涉险呢?”苏沐在一旁也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没有必要犯这个险。 张恪躬身解释道:“老师和苏大人的顾虑,小子自是明白的。只是,我们虽然降服了红鸦,但这人在红民人之中,只不过是个小角色,他所说的话,那些红发人未必会相信的,毕竟像炸飞一座山这种事儿,若非亲眼所见,一般人会有所怀疑也是正常不过的。” 周苏两人闻言,倒是对此点头表示同意,其实就是他们刚刚才亲眼所见过后,也还是会对那个场景感到不可思议的。张恪续道:“因此,只有我们去到他们那里,再炸一次给他们看,才能真正的收服那些人。至于危险,自然是有一些,但想要有所得,哪有不付出的。不过我想,那些人也未必敢对我朝官员做什么的,那样岂不是等于直接对我们宣战吗?那样子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显然没有的,因此小子以为倒不至于真的有什么危险的。” 苏沐见周勃皱眉思考,知他担心自己的学生犯险,便提议道:“不若另派一名官员去吧,不是非要敬之去不可的吧?” 张恪摇头道:“确实不是非得我去,但我去最合适。” 苏沐闻言,倒是无言以对。的确,这事儿本就是张恪计划的,他最了解所有的细节,而且他的能力也足够,若是中间发生什么变故,是需要这个人有那个能力做出应变和决断的。而为了不出差池,还需要这个人对大局有概念,对朝堂的底线有清晰的认知,从这些方面来讲,还真的是张恪最适合去走这一趟的。 最终,在张恪坚持下,周勃同意了张恪的提议。只是这样一来,张恪便成了朝廷的外交使臣了。为此,就要做一些相应的准备了:比如仪仗,护卫,官服等等。虽然对方应该不太懂这些,但本方也不能对此太过马虎的。另外,还要让唐钧派几个可靠的匠人跟着张恪同去,另外还需要一些护卫,船夫等等。于是,零零总总的,最终决定要一起去的就变成了一百多人了。张恪本来想说不需要这么多人去的,不过最终,周勃无视了他,拍板决定,必须是这么多人。张恪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下来。 商议好后,苏沐便开始忙碌起来,也亏得是在青龙城这样的大城里,不然的话,要在一晚上的时间里就准备好这么多的事项,还真的是有点难度的。张恪回到青阳客栈,向大丫她们交待了一下明天就要出海的事情。这次出海,光是行船的时间一个来回都要半个月,碰上天气不佳的话,时间还要更长,再加上要与红民人各种交涉谈判,这个时间就说不准了。因此此去可能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本来张恪是想自己去的,毕竟还是有一些不可测的风险在的。不过,最终在大丫等人的坚持下,此行还是要有大丫同行,以策万全的。本来,倾城才刚南下没几天,就又要跟张恪分开,怕她不乐意的。但据哈尼所说,最近她们常去看许合子她们排演《窦娥冤》,倾城好像还挺喜欢看戏听曲的,每次都很入迷的样子。这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也让张恪放下些心来。如此也好,有喜欢的事情,她应该就不会太闹情绪了。 翌日一早,张恪和大丫来到城主府。周勃见大丫要随张恪出行,倒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虽然大丫是个女孩子,但身手高强,有她在一旁随行护着张恪,倒是让人更加放心了些。而后,一行人坐上马车去往海边,此时海港处已经停泊了一艘大帆船,据苏城主所说,这艘船是向民间征用的一艘商船。长十八丈,宽六丈,三桅,可载重几千石的货物,容纳两百个人在船上生活。虽然这艘船一向只在近海航行,但因为它够大,倒也能够胜任此次的出海任务。 告别了周勃等人后,张恪便带着大丫登上了船。船上除了红鸦外,还有海家三人随行,他们毕竟往来陆地多次,熟悉这一路的海况,而且他们本身也是此事的相关方,因此昨晚苏沐便特意去找到他们,让他们随行。一来可作向导,二来作为东海海民,或许也能加入谈判,促成红民人归顺朝廷。红鸦见到海峰父子三人后,倒是挺好奇他们特殊的外貌的,他们粗看之下,与人族无异,但细看之后,才发现他们身上的海洋特征。红鸦之前倒是听其他的族人说过,他们新到的那片海域里,似乎有一些人形的生物存在,只不过他们在海里如游鱼一般,极难发现。却没有想到这几个人和张恪看起来倒像是挺熟悉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不过,张恪只是为双方介绍了一下姓名,其他的却是一概不提。 除了他们外,便是唐钧派来的二十个唐家匠人,五十个随行护卫,以及五十个船员。而作为这艘船上年龄最小的张恪,由于顶着个朝廷使节的帽子,却反而成为了这里面身份最高的人。这让张恪小小的体验了一把船长的威风,当所有的人眼巴巴望着他时,张恪大喊一声:“扬帆起航喽。”一众水手轰然应喏,三面风帆缓缓升起,大船慢慢的地驶出了海港,往东海深处驶去。 第1章 礁海 在海上过了前三天的新鲜期后,之后就是整日里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一遍又一遍了,给人无穷无尽的感觉。没有经历过海洋航行的人,是很难想象那种单调和无聊的。相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应,心理和情绪上的调节能力其实更为重要。在远离大陆的茫茫大海中,无论何时,一眼看过去,除了海天一色,就是海天一色,正如那首着名的诗歌所讲的:啊,大海啊,你全是水啊。还别说,真的全是水。偶尔有海鸟落到桅杆上,那都是难得的访客了。 在海峰的指引之下,整个航程,倒是颇为顺利的。即使是在夜晚,船舶也依然可以顺畅的航行,不必担心遇到暗礁,而且总能提前避开那些危险的水域。就是不知道海峰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这就是他们的天赋吧。一直航行了六七天,他们终于到达了海民们一直生活着的东海海域。如今已是九月下旬,若是在大陆之上,这个时节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天气转寒,而到了这片海域,却还是宛如夏季。 海清曾经给张恪介绍过他们所栖息的这一大片海域。这里大小岛礁恒如沙数,水况极其复杂,若没有海民来做向导,稍大一点的船就不要想着进去了,动不动就会搁浅或者触礁;甚至是稍微大一点的海兽也不会随便闯入这一片区域,因为很可能会进得来,出不去。海民们到底在这里面生活了多久的时间,其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了。而由于此处这种特殊的地理特点,对其他族类而言,这里便成了一个危险而神秘的所在;但对于已经将这里当做家园的海民而言,这儿却是个理想又安全的栖息地。据海峰所说,在这片暗礁丛林里,生活着过万的海民。 在海峰的指挥下,船舶缓缓地停在了一座大海礁旁。随后,海泽拿起一个海螺制成的号角,放到嘴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响,海螺号角声响起,划破天空,悠扬飘荡向那片暗礁丛林。不到一刻钟后,几艘小艇驶出那片暗礁,却远远的看着他们这艘大船,不敢靠近过来。接着,小艇上有个人也拿出一个海螺吹了几下,海泽听后,连忙又拿起号角吹了几下。张恪静静地看着,想来他们就是通过吹海螺来互相之间传递信息的。不过,在这广阔的大海上,如果想靠嘴巴来喊人的话,那估计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果然,在海泽吹完后,那几艘小艇就又继续向他们划过来了。 待那几艘小艇划到海礁旁,为避免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船上的其他人,便都没有下船去。只海家三人先行下到礁石上,与他们沟通交流。过了一会儿,海清又回到船上,向张恪等人解释道:“他们看到这艘大船,还以为是那些红发人来着,因此难免谨慎了些。”张恪点了点头,小心无大错,完全可以理解。又过了一会儿,海峰上船来,向张恪道:“船上这么多人,怕是没办法全都进礁海了。” 张恪点头道:“既如此,他们便不进去了。”又转向红鸦道:“今天不如就先在船上歇一歇吧,明天一早,派给你一艘小船,你先回去把事情和你的族人们说一下,问问他们的想法再作计较。”红鸦点头答应下来。随后,海峰将他们在大陆上采购来的物资搬到小艇上绑好,张恪便只带上大丫,跟着下了大船,坐上他们的小艇往礁海深处而去。 那几艘小艇载着他们在礁石中穿梭来去,就如同行走在迷宫中一般。除了海民们自己外,换作谁到了这里都可能走不出去。小艇直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达了一座大一点的海岛,在一片白色沙滩上停下。在船上待了七天,重新踏上陆地,张恪心中也不免小小的激动。抬眼望向四周,这个岛上林木参天,夕阳的余晖中,蔚蓝的天空下,是湛蓝中又泛着橘红色光的海水,还有一群海鸥在飞来飞去,映衬着洁白的沙滩,动感中又有着静态的美,两世为人了,却也不曾见过这么美的景致呢。 海清曾向他描述过这个地方有多美,因此他才满怀期待的跟着他们来此一探究竟。如今看来,它的美还是远远的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海清看着他目不转睛,流连忘返的表情,略带得意的道:“怎么样?张恪,我没有骗你吧?” 张恪瞧了得意洋洋的她一眼后,道:“你当然骗我了呀!” 海清闻言一愣,收起笑容道:“我怎么骗你了?” “你告诉我说你住在一座很漂亮的岛屿上,可这里明明就是仙境啊,还说没有骗我?” 海家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哈哈哈大笑起来,听张恪这么说,他们自是心怀大畅。说起来,自他们出生以来,还真没有外人来过此处。这一次,去人朝,偶然认识张恪,双方相处得极为投缘融洽,于是便起了心思邀请他来此看一看。如今,见他对这里评价这么高,自然是高兴不已。 在海家人的引导下,他们朝着山上走去。一路上有无数的茅草屋,小石窟,小山洞,里面的人见到海峰领着两个陌生人过来,都纷纷跑出来看着。还有一些小孩子你推我搡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边打闹一边跟海清询问张恪和大丫是什么人。海泽可能是觉得这帮熊孩子们太闹心,显得没什么礼貌,在客人面前丢脸了,便唬着脸驱赶他们。哪知道这些孩子倒是不怕他,还故意去挑衅他,拿野果子之类的东西丢他,气得海泽脸都绿了,追着就要揍他们,还是海峰看不下去,喝止了他,才作罢。孩子们先是一哄而散,却见海泽并没有追过来,没一会儿便又聚集了过来,继续嘻嘻哈哈的,时不时的还嘲弄一下海泽,让他气愤不已,让人看得失笑不已。看着这些纯朴天真快乐无忧的孩子,张恪的心情也跟着欢欣不已。可以看出这里的物质条件并没有多么好,然而他们脸上的笑容却如此的灿烂。人啊,很多时候的不快乐,其实都是自找的。不是非要有锦衣玉食,广厦豪宅才能快乐的生活的。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处,一个用石头砌就的山洞里。住在这儿的是海民们的现任族长,也是海峰的父亲,海龙。听海峰说,他父亲如今还不到六十岁,不过可能是生活环境的关系,看起来倒是显老了点。在海峰为双方作过介绍之后,张恪便上前躬身为礼:“小子张恪,拜见海族长。” 海龙看着张恪,用它沙哑的声音道:“小哥儿,不必多礼。呵呵,说起来,离我上一次去大陆,也有二十多年了,那个时候海清都还没出生呢。没想到,如今还能在这儿见到你们,老朽很高兴啊。”顿了顿,又道:“因为那些外来人的事,我让峰儿他们去大陆求援,如今他们把张小哥带回这里,想来人族朝廷对于此事是有所决断了吧?” 张恪拱手点头道:“正要与海族长说明此事呢。” 海龙点了点头,却也不急着问话,而是转向海泽道:“月亮都升起来了,客人们想必也饿了,你去准备篝火晚宴,一定要好好的招待一下贵客。”海泽闻言,领命而去,海清想了想,便也跟着去帮忙了。待他们离开后,海龙便请张恪将朝廷的打算详细的解说了一番。 第2章 海 民 听完了张恪的详细介绍,海龙沉思了一会儿后,道:“不瞒张小哥,我们世代生活在这片礁海之中,一向都是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在那些人来到这里之前,我们虽然生活清苦一点,却也逍遥自在。只是,生活在这片礁海里,虽然安全无忧,但食物却是不够的。这里面毕竟只能生长一些个头小一点的鱼虾蟹贝,为此,我们还要经常的组织人手去外面捕捉其它的鱼获,否则就免不了要饿肚子。虽然偶尔也能在海里捞到诸如珍珠之类的好玩意儿。可是,那些东西又不能吃,还需要千里迢迢拿到人朝,才能换回来一些生活用品的。一年前,那些外来人,突然就这么出现在这里了,还对这片海域实施了封锁,阻断了我们去往外界的路。我们对此根本就毫无办法。他们人多势众,又能操控海兽,我们就那么几艘小船,根本没有能力赶走他们。不得已之下,老朽才让峰儿找了个办法偷偷的溜了出去,到大陆去请求人朝的帮助。今日,张小哥能亲来相助,老朽不胜感激之至。” 这些事情,张恪之前已从海峰那里了解过了,张恪道:“海族长无需如此客气。我们本是一家人,说着同样的话,写着一样的字,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我们不是外人。既然不是外人,自当守望相助才是。” 海龙闻言,高兴的道:“哈哈哈,张小哥说的对,说的好啊,我们不是外人啊。”海峰对张恪能这么说,也是极为开心的,连连笑着点头。 张恪又道:“那些红发人万里迢迢来到这里,要想赶走他们,恐怕是不容易的。而且,他们所乘坐的那些大船原本是属于我朝百姓的,朝廷是准备收回来的。如果今趟能够和平的解决这些问题,到时候他们恐怕是要长期生活在外面那些海岛上的,对此,还望海族长能够理解。” 海龙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的。其实,我们也无意赶走他们的,更不想和对方起什么冲突。只要双方能够和平共处,对方不再驱使那些巨兽封锁这片海域,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说实话,我们毕竟也没有能力到太远的海域去,也不需要这么做。” 张恪闻言,放下心来,来之前他是有点担心,海民们会对朝廷的安排有所抵触的。如果他们非要赶走红发人,那事情就复杂了,甚至会起冲突。现在看来,他们最在意的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要能保障他们原有的生存领域不受到侵犯,他们倒也没有更多的野心的。不过,毕竟他们是首先占据这块地方的,凡事还是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的,还是要尽量保障他们的利益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嘛。张恪便让海龙对于他们所需要保障的海域划了个大致的范围,了解清楚后,张恪便向海龙表示,等他与红发人见面后,会在谈判时,尽量为他们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的,总之,不会让他们吃亏的。海龙父子听闻后,自是对此感激不已。 诸事商定后,众人便一起到沙滩上参加篝火晚会。由于自然条件所限,这里没有办法种植什么谷物,海民们大部分只能以鱼虾为食,另外就是礁海里自然生长的一些能食用的藻类。为了丰富食物种类,他们也会去附近的海岛上捕捉一些海鸟,野生动物,野果子之类的打打牙祭。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也会去往大陆采购一些干货和药品之类的物资。这一次海峰他们去大陆,便也采买了一些回来,比如一些大米,葡萄干,肉干等等。岛上的孩子们对这些平常难得一见的食材都垂涎欲滴,纷纷围住正在煮着米饭和肉干的海清。这些本是要用来招待张恪他们的,张恪见状,便拒绝了这份好意,让海清将那些米饭和煮好的肉全分给孩子们了。 张恪吃着海民们平常食用的鱼虾和一些海菜,这些东西只是简单的烹饪了下,但胜在食材的天然和新鲜,其实也挺好吃的。但可能是因为天天都吃这个的原故,岛上的孩子们有些吃腻了,因此才会对米饭和肉显得那么渴求。期间,海龙还带来了一坛他珍藏的酒过来招待张恪。纯朴的他们,倾尽了自己的所有在招待朋友,让张恪和大丫感受到了他们巨大的热情。星光下,海滩上,篝火边,海民们载歌载舞,孩子们奔跑嬉闹,尽显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也让张恪颇为的羡慕。这一场篝火晚会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张恪也在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后,不知不觉下在沙滩上直接就睡了过去。 天亮后,张恪和大丫告别了海民们,孩子们对这两位大哥哥大姐姐颇为喜欢,见他们这么快就要走了,都大感不舍,纷纷缠着他们,不让他们走。直到张恪表示他还会再来后,孩子们才依依不舍的放他们离开。 由海家父子三人带着,坐着小艇驶出礁海。回到船上后,张恪便命人将一艘小船放了下去,并让红鸦先行回去向他的族人报告一切,看看红民人会是个什么态度,再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等红鸦离开后,出于谨慎,张恪便下令船上的人开始进入备战的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毕竟不晓得那个红鸦此去,最终会带着什么回来:是战争,还是和平? 第二天,傍晚时分,桅杆上的了望台上,锣声忽然急促地敲响。张恪闻声赶紧走出船舱,那个负责了望的士兵赶紧报告:有一艘大船正朝着他们直冲而来。张恪连忙下令:准备战斗。船上的一百多人纷纷拿起武器,望着远处的海面,不一会儿,一艘比他们还要大上一号的船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正当众人紧张的注目着那艘船时,那船在距离他们二里多时便停了下来了,还降下了风帆。张恪等人见状,略略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便看到从那艘大船上降下来一艘小船,而后,慢慢的驶出,朝着他们过来。待那艘小船靠近后,见到上面有三个人,一个自然是红鸦,另外一个也是红发人,剩下的一个却是个穿着与红发人相同,长相却酷似人朝百姓的中年人。 小船靠向礁石后,三个人上到礁石上,张恪吩咐船上的人不可放松戒备后,便和大丫及两名护卫也下到了礁石上。双方互相走近后,红鸦向着张恪躬身一礼后,道:“张大人,红鸦回来了。我给大人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红民国的红石大人,我们国王特派红石大人来亲迎大人前去谈判。” 对方或许是没有想到人朝这边的代表会这么年轻,神色显得有些诧异,叽哩哇啦的与红鸦说了一通后,方才朝张恪施了一礼,以一口流利的人朝语言道:"见到您很荣幸,张大人。"张恪见对方客气,看起来不像是来挑事儿的,心下略安,连忙也朝对方躬身施了一礼。直起身后,又望向剩下的那个长相类似人朝百姓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见他望过来,便笑着用字正腔圆的人朝语言道:“我叫汪波,汪大渊是我的父亲。” 张恪闻言一愣,没想到对方竟是汪大渊的儿子。连忙拱手一礼道:“原来是汪先生,张恪闻令尊之名久矣,可惜未能有机会与之一见。没想到却在这里与汪先生见面,人生际遇之奇,让人措不及防啊。” 汪波回以一礼,郑重道:“家父生前,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家乡和亲人。临终前,还一再叮嘱我,将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他的骨灰带回家乡,让他落叶归根。今日能见到张大人,先父的遗愿终于有机会实现了,汪某对此不胜欣喜和感激。” 闻言,张恪暗叹了口气:如同许多远游的国人一样,他们至死都抱着落叶归根的愿望啊!有诗曰:荣枯何足叹,唯盼叶归根! 第3章 赴 约 经过一番交流后,张恪接受了红石的邀请,答应亲自去往他们如今所在的海岛,与红民国国王商谈。红石倒是有些意外,张恪会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同意了。根据红石从汪大渊等人的嘴巴里,粗略的了解,人朝的官员都是些官老爷派头,喜欢装腔作势,模棱两可的说话,动不动就摆姿态。原本红石预计此次邀请恐怕是不会顺利的,为此他还刻意地准备了一些说词想要应对来着。没想到眼前这位人朝官员,不但出乎意料的年轻,而且说话做事也极为利落爽快,根本就不是汪大渊他们说的那样嘛! 其实,汪大渊他们说的也没有什么错,人朝的官员中确实还是有不少人是那样子的形象的。汪大渊他们不是商人就是普通百姓,当他们与各类官员打交道时,从他们的角度去看,官员的形象恐怕就大多数是这种官老爷的样子的。只不过,张恪曾经生活在另一个时空中,在现代社会,官员或者说公务人员更讲究效率,讲究服务意识及解决问题的能力。那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装腔作势,在张恪身上自然是没有的。他本来就是要来与红民国的人谈判的,也有意想要在对方面前展示一下人朝的一些实力,以达到震慑对方的目的。这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只要这个大目标不出差错,其他的细枝末节他并不在意。因此,红石要他亲自去对方的地盘,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至于会不会有危险,不能说一点都没有,但他也相信红民国的人既然想要迁居于此,想要安居乐业,就不会也不该动不动就要和人干架,除非他们脑袋被门夹了。在这个大前提下,他相信此行是不至于会有太大危险的。 汪波在一旁看着张恪的言谈举止,倒是对其欣赏有加。虽然是个年轻官员,但却极为成熟稳重,说话条理分明,做决定时也很果断,神态自若,不卑不亢,给人一种可靠的观感。自从昨日,失踪多日的红鸦突然回来,并向国王禀报了他这段日子以来的遭遇以及人朝已经委派了一名官员要来与他们协商沟通后,红民国国王便将汪波召过去问话了。虽然他们被红民国扣下船只并限制了自由,彼此之间算是敌对关系。但经过二十多年的相处,加上彼此之间的一些联姻后,倒是慢慢的消除了一些隔阂,特别是在坦博拉火山爆发后,他们又一同经历了逃难的过程,如今倒是很难再简单的定义他们与红民人的关系了。如果要将他们的关系称之为伙伴的话,也未尝不可。 红民国国王召来汪波后,让红鸦将一切告知后,便询问起他的意见。毕竟他不太懂人朝的事情,对于人朝欲意让他们投诚之事,他是有些忐忑的,而汪波是来自人朝的,便想着先听听他的分析和看法。 听完后,汪波的心情倒是颇为复杂的。对于故土的思念,自然是不用说的。可是,自从他与一位红民国的姑娘结婚生子后,对于如今的生活,汪波也很是珍惜的。或许也是因为离开故土时,他才十几岁的原因吧,对于故乡的思念,并没有如父亲那般深沉的。之前,他也曾经想过,若是终此一生未能再回到故土的话,那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下半辈子就在红民国守着老婆孩子度日了。只是未能完成父亲回到故土的遗志,终究是遗憾的。没想到,火山爆发改变了这一切。 由于红民国的人,不懂驾驶大船,于是他们这些人便再次掌控了海船。作为汪大渊的儿子,他也再次成为了众人的领袖,于是,在他的有意操控下,船队便朝着故土的方向不断前进。然而,红民国的人也并不是傻子,最终他们还是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及驭使海兽的能力迫使他们将船队停在了东海海域,并选择了一些无人的荒岛,打算就在此建立家园。一年过去了,经过艰苦的建设,那些荒岛逐渐的成为了宜居的岛屿。他们已经慢慢的开始接受往后余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事实。而这个时候,人朝还是派人来了,并向他们提了些条件。尽管对此并非没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要面对这个强大的国家了,内心的不安,还是令红民人患得患失起来。只是,他们也知道,想要从此在这里生活下去,理好双方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逃避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在汪波的建议下,红民人派了船过来,由红石代表国王过来邀请人朝代表去往那些岛屿,面对面商讨,以便妥善解决双方的问题,为此,他们还特意让汪波随行,以示善意。 双方议定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船上,随后拔锚起航。虽然已经入夜了,但红民人有海兽在前开路,不惧夜航,于是张恪他们的船便紧紧跟在红民人的船后面,一路前行。第二天午后,他们便来到了红民人如今占据的其中一座大岛上。一路走来,目光所及的便已有十几座岛上有人烟了。汪大渊的那些海船零散的分布在海面上,张恪暗自数了一下,一共有四十来艘海船,大小和红石他们乘坐的那一艘相当:长大约二十五丈,宽十丈左右。这些船只其实已经颇为老旧了,但重要的是它们还能开,快三十年了,不容易啊。这可能跟它们被长期闲置不用及红民人有对其进行了一定的维护有关。从这个角度讲,张恪觉得自己确实要对红民人表示感谢的。看着这些大船,张恪眼馋得不行,更加坚定了要带着它们回去的决心。 在那座最大的岛上停船下锚后,张恪等人走下船来。此时,一大堆人早已经等在简易的码头上了。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发半红半白的肥胖老者,判断不出对方的年纪,但看所有人都自觉的站在他后面,而将其凸显出来,想来,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了。果然,待双方走近后,红鸦便走出来为双方作了介绍。这个老者便是红民国的国王红宇。当红鸦介绍完张恪后,国王抚胸略施一礼,向着张恪讲了一番话,红鸦翻译过来就是:欢迎上国使者驾临之类的。张恪学着对方的礼节,施了一礼,口称感谢。在介绍到海家三人时,红民人倒是不免多看了几眼长相特别的他们。介绍完后,国王便转身引着张恪离开码头,往岛上面走去。 一行人随后走进了一幢石木结构的房子内,里面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摆了许多的食物,而海鲜自然是其中的主角,不过却有一样金色的东西吸引了张恪的注意力,因为那是——玉米。张恪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它。作为一种重要的农作物,玉米以其高产量,易种植,适应性强,耐储存等特点,一直以来都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主要粮食,其在农业中的地位不言而喻。看着它,张恪几乎要当场流口水了,不管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东西都必须想办法引进人朝啊,不然的话,自己都得抽自己一顿的。红民国国王见他一直盯着玉米看,便叽哩哇啦说了一番话。红鸦听后为其翻译道:“我们国王说,这是我们的传统粮食,我们叫它金豆子,使者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们国王会送给你一些。” 张恪闻言,愣愣的看向国王,对其肃然起敬,激动之下,更是差点就忍不住要冲上去抱住这胖老头亲一口。红宇国王倒是被张恪的那种热烈眼神,给瞧得一哆嗦:妈呀,这位使者怎么看人的眼神这么吓人啊,有一瞬间,老子差点以为他要扑过来了,太他妈吓人了呀。 第4章 船队 既然老国王主动说要送他一些玉米,张恪便暂且放下玉米的事儿来,免得表现得太急切了,让对方起疑心。淡定的坐下来,与对方一起吃东西。虽然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贵海鲜,不过,最近以来,这玩意儿吃得太多了,张恪还真有点儿腻味了。于是,他便拿起一根玉米,直接捧着啃起来,还别说,又香又甜的,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倒是老国王见他这么自然地吃起玉米,看着竟然不像是第一次吃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莫非这个年轻的人朝官员以前吃过金豆子?可是据他从汪大渊等人处了解到的信息,人朝并没有这种农作物的,当年他们一开始时,连怎么吃它,都是他亲自教的了。 当红鸦将老国王的疑惑,向张恪询问时,张恪为免对方起疑,便道:“许多年前,家里曾经从一个海商那里买过一些,因为这东西颜色金灿灿的,透着稀罕劲儿,所以我印象很深。” 众人闻言,倒是不疑有它。这东西在海外之地倒是不乏有人种植,若是有海商曾经将其带回人朝,倒是说的过去的。虽然,比起其它的东西,这玩意儿的贸易价值不高,很少有人出一次海,会带这个回去的。但毕竟算得上是个稀罕物,它金灿灿的样子也算夺人眼球,因此张恪的说辞倒是不无可能的。不过,这左右不过是件小事情,众人便随即略过这事儿不提。在场的人中,除了张恪,其实没有人会太在意玉米的事情。因为人们很容易就会忽略掉身边那些普通而又常见的事物。但张恪是知道,一种高产作物的存在,对于国家和百姓的意义的。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无论到了什么时代,那都是真香定律。在另一个时空,当玉米被引进中国后,尽管它并不能改变水稻和小麦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但作为一种易种,易储的粗粮,他却在一些荒年里,成为了救命粮。而在清朝人口爆增的过程中,玉米及蕃薯等高产作物的引进及广泛种植也起了非常大的助推作用。可以说,玉米的出现,深刻的影响了国家和社会的面貌,说它改变了历史,也不为过。 吃过饭,就已经入夜了。今日倒是不适合再举行谈判了,经双方商定,决定明日再开始正式商谈。国王吩咐红石红鸦好好招待张恪等人后,便自行离开了。此后,张恪决定晚上重新回到自己的船上去住。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该有的小心谨慎还是不能放松下来的,因而当红石邀请张恪晚间住在岛上时,张恪最终还是礼貌的拒绝了。红石自然也明白对方的顾虑,因而倒也不多劝。不过,目前双方的关系虽然还谈不上亲密,但也算是气氛友好的,所以,红民人对于张恪及他们那艘船上的人并没有提出什么行动上的限制。但为了表示尊重,张恪他们并没有四处乱逛,只是偶尔下船在码头周边走一走,避免产生误会。 临上船前,张恪看着汪波,想了想后,笑道:“汪先生,有没有时间,大家聊一聊呢?” 汪波闻言,倒是正中下怀的,只是……。红石见状,却是主动道:“在下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咱们明日见。”说完和红鸦一起施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张恪和汪波相视一笑,张恪吩咐其他人先回船上去,他自己则和汪波慢慢的走在海边的沙滩上,边走边交谈。之所以,没有回船上去,也是做给红民人看的,免得让人觉得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汪先生,故乡还有什么亲人吗?” “先父有一些堂兄弟,具体现在如何,就不太清楚了。先母那一边,也应该有些人,不过她过逝的早,之后联系不多,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知道。” “嗯。对于朝廷的招降,你或者你们这些来自于大陆的人是怎儿看的?” “不瞒张大人,二十多年了,当初出发时的三千多人变成了现今不到一千人,剩下来的这些人当中大部分还都与红民国联姻并有了孩子。当初他们还都是年轻人,如今却都已经年近半百,这其中也包括了我。对于是否回到大陆去,不说其他人,就说我自己,也是感觉很困扰的。” “可以理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在这里,我先跟你表个态,也请你代为向他们转达一下:对于你们是否回到大陆上,朝廷是采取开放的态度的,也就是说你们完全可以自由选择。若愿意回去,朝廷会想办法妥善安排;若是想要继续留在这里生活,我们也会予以尊重。” “如此,自然最好。” “只是,毕竟红民国劫掠和扣押了我朝百姓的船和人,冒犯了朝廷的威严,这件事情还是要有一个解决的方式的,否则朝廷只怕是下不来台。另外,他们如今要在这里定居,也必须理顺一下双方的关系,这样也好确定一下往后彼此相处的方式,总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敌友不分的相处下去的,您说是不是?” “张大人所言极是。对于朝廷的主张,依我看,红民国国王应该是倾向于接受的。在我看来,他也不想与人朝或者那些海民起冲突的。大人不知道,那场火山爆发,让他现如今变得极为的惜命。只不过,他们之中也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怎么愿意接受这个安排的。” “哦?汪先生可知,他们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吗?” “大概能猜到一些。例如:怕投诚后,会受到朝廷的掣肘,他们毕竟自由自在惯了;另外,对于要去京城向皇帝请罪,他们对此是有点抗拒和害怕的,包括国王;再者,对于朝廷要求归还全部海船的事情,他们是不怎么愿意的;最后,当然也有一些人,仗着他们能够驭使海兽的特殊能力,不怎么把人朝放在眼里。我还听说,他们为此还偷偷的去过人朝沿岸侦查过。” 听到这儿,张恪便想起了当初在“望海楼”所看到的那个站在鲸鱼背上的人,想来那便是去人朝侦查的红民人呢。思索了一会儿后,张恪严肃道:“朝廷是无意与红民人起冲突,但这不能被当作朝廷的软弱可欺。归还海船,入京认错,投诚成为人朝百姓,并遵守人朝律法,这些是朝廷的底线。至于其他的,都是可以商谈的。关于这一点,我希望汪先生可以帮我清楚的转达给他们。” “汪某明白,也愿意尽力的去促成此事。请大人放心。” 张恪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赏。随后,张恪将一直疑惑不解的一个问题抛出:“对了,当初令尊是如何秘密建造出这么多艘海船的。这么大的一支船队,官方竟然没有任何记录,实在令本官百思不得其解。” 汪波闻言笑道:“这些船,并不是在大陆上建造的,而是在一座海岛上建造的。朝廷对于海外之事不甚关心,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记录留下来了。” 原来,当初做着木料生意的汪大渊,知道海外有一座岛上有大量优质的木料,便去清江船厂订购了一艘海船,打算将那些木料运回大陆售卖,没想到却由于那木料过于坚硬不便加工,价格也不便宜,最终滞销了。为了解决那些木料,汪大渊干脆自己四处去找了些造船工匠,在一个海岛上自己造起船了。还别说,那些木料造的船还真的是好,许多海商闻讯纷纷过来求购。汪大渊无心插柳,反倒成了造船厂的船东。只是人朝始终抱着与外海隔绝的政策不放,这些船造好后,却总要有个去处的。于是,在汪大渊的主导下,海商们联合起来,走向外海,寻求贸易。没想到,每一次的出海都是满载而归,所赚取的财富极为惊人,这个时候,海商们的心态也开始变了。他们一方面继续瞒着朝廷出海贸易,一方面又继续扩大船队,大胆的向大海的更深处而去,直到遇上了红民国,这支船队的远洋行动才戛然而止。 第5章 红 红 知道了汪大渊这支船队的来龙去脉后,张恪不由心中感慨:都说高手在民间,真是诚不欺我啊!谁能想到,民间的一个商人,因缘际会下,就能做下这么大的事情,领导建立起那么大的一支远洋船队来,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堪称传奇了。张恪不免向汪大渊表示了一番尊敬,汪波感谢了一番后,两人便暂且停下对话,各自回去了。毕竟还在红民人的地盘上,多少要有一些顾忌的。 张恪回到船上,经过与汪波的一番交流,虽然对于此行能够达到目的,他还是有信心的,但也知道了红民人当中还是有一些反对派的。不过,对于这一点,他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这也是当初他向老师一再要求亲自过来一趟的原因。而要顺利完成任务,看来还是得降服那些刺头的,否则终究会留下隐患。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在红民人面前,展示一下黑火药的威力的。那个红鸦也不知道是如何向他们描述的,不过看起来,效果不佳啊。也罢,还是得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黑火药的威力,才能立竿见影!只是找个什么样的机会呢?总不能随便乱炸吧,那样多没有礼貌啊。 而另外一边,红民人也正在开会。这个会议并没有邀请汪波这个外人,与会的有红民国国王红宇,红石,红鸦,两个中年男人和两个年轻男女一共七个人。那两个中年人一个叫红杉,一个叫红松,是红民国的大臣。两个年轻的,男的是红民国的王子红星,女的是公主红红。几个人先听红鸦讲了一遍他在人朝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对方直接就在红鸦面前将一座山瞬间夷为平地的可怕景象。 听完后脾气暴躁的红星王子就盯着红鸦道:“你这个混蛋,竟然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说的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我看,分明是你已经被那些人给收买了,故意来吓唬我们的,是不是?嗯?”说着,便一把抓住红鸦的衣服,将他举到空中。 被举离地的红鸦,双脚不停的扑腾,但却不敢反击,因为这位红星王子,天生神力,脾气暴躁,自己若是反击的话,只会招来对方的毒打。因此只能嘴上不停的求饶,并指天发誓自己所说的话句句属实。闹了一会儿后,还是国王出声道:“红星,放他下来。” 红星冷哼一声后,还是将其丢到了地上,红鸦跌坐地上,咳嗽连连,好一会儿才重新站了起来。国王没有理会他,望向其他人道:“你们怎么看?我们要接受人朝的条件,向他们投诚吗?” 红星闻言马上反对道:“那怎么可以?平白无故的,就要去给别人下跪投降,我可不干。” 红石等大臣倒是没有立即表态,这件事情关系到他们未来的生存,必须好好盘算,才能做出决定,岂能意气用事?不约而同的,他们将目光望向了红红公主。这位公主殿下,容颜清丽,看似柔弱,却是个颇具智慧勇气的奇女子,更重要的是,她具有一种特别的能力——驭使海兽。外人对于红民人能够驭使海兽之事,自然大为惊异。但其实真正拥有这种特殊本领的,不过寥寥数人。只不过这个事实,红民人自然是不会到处宣扬的,甚至连红鸦等普通红民国百姓,对其中的隐秘,了解得也极为有限,许多人皆误以为红民国的王室成员都是懂得这项特殊本领的。但其实,就连老国王也没有这个本事的。甚至连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在他们王族之中就会有人觉醒这种本领的原因,他们自己都是不甚了了的,只能将其当做大海对他们一族的恩赐了。 却说这位公主殿下,倒是一个传奇:在她出生当日,据说在松巴哇海岛周围的海面,突然就有大批的海洋巨兽环绕;当她落地发出第一声啼哭后,那些海兽便跟着向空中喷出水柱,阳光照耀下的海面上,便形成连绵不绝的彩虹,一圈又一圈的铺满环绕了整个海岛,蔚为奇观。出生半年后,她第一次被带到了海边,便趁侍女不注意,自己一个人爬到海里。正当侍女为丢失了小公主而惊慌失措时,却见海面上,一只大鱼正驮着小公主在来回的冲刺,逗得小公主咯咯直乐,玩得是不亦乐乎。自此之后,这位公主殿下倒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中与海兽为伴的。老国王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应该是觉醒了那个特殊的血脉之力了,虽然这么小就觉醒,前所未见。后来,在坦博拉火山爆发时,就是那些海兽们首先预知了危险,并向红红公主示警,才使得他们能够及时的驾船撤离的。可以说,若没有红红公主及她具有的特殊能力,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红红公主见大家都望着她,便道:“前一段时间,我沿着海岸线,一路观察了人朝的诸多沿海城市,我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大型的海船。这一点,很令我费解,为什么汪大渊自己就拥有一支包含五十艘大型海船的远洋船队,而人朝却见不到一艘了?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自汪大渊以后,人朝便再也没有任何一支远洋船队出航,这又是为什么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或许他们早就已经放弃走向海洋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倒是红星王子闻言一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不必怕他们了,更不用向他们投降了,他们连海船都没有,能把我们怎么样?我就说红鸦这小子是在吓唬我们的吧。”说着,又一脚向红鸦踹了过去,只不过红鸦一直提防着他,躲开了。红红瞪了红星一眼:“你给我安分一点,再敢胡闹,就给我滚出去。”原本还待追打红鸦的红星见姐姐生气了,连忙站直了,不敢再乱动。从小到大,他谁都不怕,就怕这个姐姐。 红石想了想后,道:“虽然他们现在没有海船,但能不能就此证明他们丧失了造大船的能力了?这可是两回事啊。” 红红点点头,道:“没有错。他们究竟是为什么不再造大船,我们难以确定。不过,在他们所提的条件里,有一条是要我们归还所有的海船,因此我倾向于认为他们在造大船这件事上,遇到了困难。” 红星忍不住插口道:“什么困难?” 红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猜测。” 这事儿终究是难以确认的,对方显然也不会实话告诉你的。更重要的是,汪大渊三十年前就能建立起这么一支船队出海,你又凭什么认为人朝如今一定造不了大船了?说不定,人家只是因为在忙着其他的事情,耽搁了呢? 在场之人,唯有红鸦去过人朝,除了那里的繁华外,让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座被瞬间夷平的小山呢。在他而言,他可不觉得就凭他们这些人能抵抗得了那种非人的力量,因此还是尽早投降人族的好。只是他毕竟人微言轻,看了看红星王子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闭上嘴,反正他是不会去与人朝为敌的,不然只会尸骨无存的。 最终,大家还是没能决定是否全盘接受对方的条件。好在,明天才会开始谈判,到时候再看看吧,总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利益的。关于谈判的人选,最终决定由红红,红星和红石三人负责去与人朝谈判。在谈判原则上,目前主要定下的是:不可轻易答应对方的条件,要适当的磨一磨,探一探对方的底线再作计较。都是为了生存,倒也没必要太实诚的。 第6章 谈判(上) 翌日。 当张恪带着大丫和海家三人再次来到昨天的那幢房子时,门口已经站着四个人。除了已经认识的红石和汪波外,还有两个年轻男女。红石为双方作了介绍后,张恪倒是有些讶异,那个胖老头国王竟然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双方互相见礼后,倒是那个红星王子,态度恶劣,行为嚣张,嘻嘻嘻笑着,一直盯着大丫看个不停,还时不时地朝她挤眉弄眼地,颇为讨厌。大丫为了大局,加上也懒得理他,便无视了对方。哪想到这家伙却反而变本加厉,一直要向大丫靠过来,眼见得就要有肢体接触了。张恪直接一步横在了两人之间,皱眉道:“你想干嘛?” 那个红星倒是会人朝语言的,看着身高不输自己多少,却瘦弱了许多的张恪,笑吟吟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侍女吗?我挺喜欢她的,你把她卖给我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张恪倒是被气乐了,直接朝他们道:“为什么你们要找一个没脑子的人来参加谈判了?” 红星闻言,当场炸毛了,叽哩哇啦地骂了句什么,便一把向张恪的衣领抓去。旁边的大丫见状,急忙起步上前,一掌拍了过去。拳掌相接后,只听“呯”的一声,红星整个人便向后飞去,撞翻了屋内的桌椅后,还向后继续翻滚了两圈才停下来,而后,嘴巴里一口气血急喷而出,脸色胀红得如同他们的头发一般。大丫见对方欲意对张恪出手,又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这一出手便也不敢保留,全力施为下,便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这一下,倒是把红红和红石看傻了,他们呆呆地看着大丫,这个看着瘦瘦的漂亮姑娘,是怎么一下子就把比她还大了一号的红星给打飞,还吐了血的。一时间,他们竟然都不懂作何反应,也忘了要进去扶起红星了。而海家三人虽然认识大丫不少日子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她出手,他们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平常只是静静地跟在张恪旁边,也不怎么言语的姑娘,竟然这么厉害吗? 静寂了一会儿后,张恪盯着对方,摇了摇头道:“看起来你们没有谈判的诚意啊!既如此,那就改日再谈吧。”说完,也不理会对方,率先掉头就往回走。大丫自然唯张恪马首是瞻,也干脆的紧随其后。海家三人见状,自是也只能跟着他们走掉了。 直至此时,红红和红石才反应过来,赶紧唤了两声,然而张恪压根就不理会,头都不回的走掉了。此时,身后传来红星的呻吟声,红红无奈,只能回身进去察看弟弟的状况。刚才那一下子,红星显然受伤不轻,整个人极为萎靡。说起来,刚才的一幕,其实是在红红的暗中授意下,红星才会故意去挑衅对方,想要给谈判对手一个下马威的争取一下主动权的。没想到,最后,却反而是对方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想起张恪刚才说的那句话:“为什么你们要找一个没脑子的人来参加谈判了?”这句话如今想来,好像不是在说红星,而是在讽刺自己似的,红红不由得脸颊发烧。谈判第一天,就变成了这样,也委实出乎她的意料。如今,又该怎么办呢?忽然间,红红有点儿后悔自己耍的这个小聪明了。对方显然也并非易与之辈,只是一个女孩子,就能轻轻松松的把红星给打吐血了。要知道红星虽然脑子不太行,但武力值在红民国里却是数一数二的强悍的。难怪人家只一百多人就敢来他们的地盘谈判,人家是有备而来的呀,自己实在不该犯这种错误的,这第一回合,算是输了对方一筹啊。 另一边,海峰等人快走几步,追上张恪。海泽兴奋地道:“张恪兄弟,没想到王姑娘身手这么了得,太厉害了。”说完,特意朝着大丫拱了拱手,大丫只是抿嘴一笑,没说什么。海泽兴高采烈的续道:“不过,那个小子也实在是讨厌,一点礼貌都没有,活该挨揍,哈哈哈!” 张恪边走边摇了摇头,道:“他那样子,是故意的。目的是挑衅激怒我们,看看我们会怎么反应,好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海峰闻言,点头同意道:“张公子分析的不错,我也觉得对方的那些举动有失常理,的确像是有意为之的。” 海泽大咧咧的道:“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现在是咱们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了,嘿嘿嘿!” 张恪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海泽兄弟说得对,如今是咱们把对方揍一顿,而且还是对方失礼又失理。走,回船上去喝酒,庆祝一下。”众人闻言,哈哈哈一乐,兴奋的回到船上,竟真的就在船上喝起了酒来。说起来,这些酒本来是苏沐城主为其准备的,想着让他们用其送礼的。张恪见到那数量还不少,便大手一挥,整条船上的人都分了一点,全都喝了起来。不过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喝得太多,但即便数量有限,所有人已经为此开心不已,跟过节似的。因此,当红石带着红鸦过来,想要劝张恪等回去谈判时,便是看到了这艘船上的人全都在饮酒作乐的样子。 张恪倒是没有为难对方,但也没有答应上岸去谈判,只说今天没心情了,要改日再谈,至于改哪一日,暂时还无法确定。临了,张恪还命人抱出一小坛酒送给了他,然后就打发他回去了。 当红石一脸郁闷地抱着那坛子酒回来时,红红也只能无奈苦笑,虽然这个结果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对方这个时候必然是要拿翘的,然而终究还是让人郁闷啊。郁闷之下,便想着喝两杯,于是将那坛子酒倒了两碗,喝了一口后:嗯,这人朝的酒还真不错,比起他们的玉米酒来,口感醇和,也不辣喉咙,而且酒香浓厚绵长,比较起来他们以往喝的酒简直就像是兑过水似的寡淡。刚刚一路上就差点忍不住偷喝的红石,喝了口后,也是一脸的满足。闻到酒香后,就连一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红星也爬了起来,想要喝上一口,却被红红拒绝了,理由是,他受伤了。这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啊,自己为什么会受伤的,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欺人太甚了啊!正要奋起勇气,反抗霸权时,老国王走了进来,听完今天谈判的过程后,先是严厉的斥责了他们一顿,严令他们处理好后续事宜后,便不动声色的将那坛子酒给抱走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的自然,没有丝毫的卡顿,果然,皮是越老越厚,姜是越老越辣啊! 翌日,红石受命,再次前去邀请,并为昨日红星殿下的行为,郑重的向大丫道歉。张恪倒是没有再在此事上,纠着不放,但却告诉对方,昨天自己一不小心喝太多酒,醉了,如今精神状态不太好,只能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商谈了。红石看着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张恪,抽了抽嘴角:这小子,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啊,在自己面前就这么不加掩饰的胡说八道骗人吗?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了?真把我当傻子啊?可是,最终红石还是只能郁闷的回去了,这心中的委屈和创伤,实实是不足为外人道啊。 第7章 谈判(中) 又一日。 直到日上中天时,张恪才打着哈欠,走进了谈判现场。憋了一肚子火的红红,见他终于出现了,勉强压下了怒气,正想开始谈判时。岂料,眼前这个无耻的小子却说:“哦,我今天起得太晚了,早上饭也没吃,如今都中午了,要不还是先吃过午饭再来谈吧,不然肚子饿了,也没精神谈的。” 红红公主闻言,用力呼吸了几次,勉强压下想要喷涌而出的粗话,抬了抬手,红石赶紧出去安排,深怕慢了的话,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不一会儿,一队侍女便捧着各种食物鱼贯而入。待其放好后,张恪便毫不客气的直接伸手,抓过来一只大龙虾,上嘴咬了起来,嗯,这大海鲜,真的是鲜甜无比啊!一边吃还一边招呼众人道:“你们也赶紧吃啊,都愣着干什么?” 原本瞪着眼睛看他的红红公主,见他吃得那么欢实,那么香,不知道为什么,竟也被勾起了馋虫,咽了口口水,又用力瞪了他一眼后,便也跟着吃了起来。这个小子,除了长得不讨厌以外,哪儿哪的都讨厌。可是,现在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啊,他们一族好不容易从火山爆发中逃出生天,而今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么一片海岛群,无论是它的气候,淡水资源以及其他的物产,都适合他们在此重建家园。虽然离大陆上的人朝近了些,但只要双方能和平共处,些许的委屈倒也并非不能忍受。虽然说,也不是不可以另寻它处,但别的地方就真的会比这里更好吗?这一点,谁能保证呀?最起码,人朝是个文明的国度,虽然那个人朝小子奸诈,无耻了些,但起码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人家也是想要通过文明谈判解决争端的。想到这儿,红红稍稍冷静了些,只是一抬头看到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又是一阵气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气,但就是看他不爽。 “呃!呃!”打了两个饱嗝后,张恪总算停下来了,顺手将一个大蟹腿放到盘子上,往对面推过去,道:“这个我吃不下了,给你吧。这东西就跟啃鸡腿似的,挺好吃的,不要浪费了。”对面的红红看着面前还沾着口水的蟹腿,眼睛都瞪圆了,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大丫见状,忍不住的“噗哧”一笑后,便连忙转过头去,只是身子却控制不住的抖啊抖的。一旁的红石见势不妙,连忙道:“既然张大人吃好了,不如我们这就开始谈判吧。” 张恪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倒是爽快的笑道:“行啊,那咱们就聊聊吧。”见对方愿意谈了,红红才脸色好了几分,率先起身,走向另一张桌子坐下。随后,一边是张恪,海峰;一边是红红,红石代表双方分别面对面落坐,谈判开始。 “对于我方提出的四点要求:一,归还被贵方扣押的船舶和人员;二,派使团入京请罪;三,归降人朝,从此以后成为人朝子民,遵循人朝律法;四,贵方在东海海域,不得侵犯其他原住民的领地,或者随意扩张领地。对于这四点要求,贵方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红红暗暗在心里面吐槽道:说得好像这些条件我们都答应了似的,还说什么‘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这个家伙太不要脸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道:“我方并无意侵犯周边原住民的领域,几天前,我们就已经解除了对周边海域的封锁,那些海兽如今在周边也只是做着例行的巡逻,绝对不会伤害周边的原住民的,请海先生尽管放心。” 海峰对对方的这个表态,倒是真心感到高兴的,这一点也恰是他们最看重的,因此高兴之下,便站了起来,向其施了一礼,以示感谢。 张恪见状,心忖:这个丫头,倒是精明得很。这一下子,就把他和海家的利益关连和同盟关系给破了啊。如今,海家人与对方的主要矛盾算是被摘到一边了呀。不过,对此张恪倒是不反对的,原本此行就有帮海家人出头的意思,这样也好。于是便不动声色,静待对方下文。 “关于派使团入京,解决双方之前的误会一事,我方原则上也没有意见。” 张恪闻言,看了看对方:这丫头把扣船扣人之事,称作误会,也不提认错请罪之事,看来是准备在这件事的定性上面采取模糊战略了。 “至于向贵方投诚,成为人朝子民,遵守贵方的律法这件事情。我方的意见是:为了彼此能更好的共存,我们愿意遵守贵方的律法,但成为贵国的子民,就不必了。大家在许多方面都差异巨大,非要成为一国之人,委实没有这个必要。”说到这儿,红红看着张恪,却见对方面无表情的看向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对方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她只好继续往下说。 “最后一点,贵方提到的,归还因故滞留在我方的船舶和人员一事。不瞒阁下,那些人员中,有许多和我国之人早已经组建了家庭,并生养了后代。他们中,特别是那些拥有我国血统的人是否愿意回归贵国,我方是不敢也不能保证的。” 听到这里,张恪终于开口道:“关于这些人是否回归我国之事,我方原则上愿意尊重他们的个人意愿。之前,我已经就此事和汪波讨论过,也表过态了。我方希望贵方也同样能够充分尊重他们的个人意愿,不要额外设置障碍,不要因为我们的一厢情愿,拆散一个个的家庭,造成他们的妻离子散。” “这也正是我方所希望的,这一点,请贵方放心。” “很好,如此我们算是终于开始找到共识了。关于那些船,它们毫无疑问是我国的财产,还请贵方,将其尽数归还。”那些海船是张恪最看重的,无论如何都要将它们要回去的。 红红公主对此却是颇为纠结的。经过这一次逃离火山爆发的事情后,她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些巨舟的价值。若是没有这些船,她们根本就没有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在她心中,也有一些想法,需要靠这些船来帮他实现:虽然他们如今已经找到了新的家园,但比起他们之前生活的巨大又富饶的松巴哇岛,这些海岛不仅狭小,资源也很有限,目前虽然不至于会饿死人,但将来随着红民国人口的增加,随之而来的贫困,却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她不得不为他们的将来考虑。依照她的设想,她是准备之后要学着汪大渊那样去做海商的。之前,红民国的人虽然羡慕汪大渊他们有那么多的货物和财富,但那个时候他们自己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要学汪大渊他们去做海商,反正在松巴哇吃穿又不愁,出海行商那么辛苦又那么危险,何苦呢?何必呢?然而,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啊。可是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她想要留下那些船,都不是那么有底气的,但她又不得不努力的争取一下。 “关于那些船,我们希望能够与贵方再做进一步的磋商。” 张恪闻言,目光一凝:“嗯?什么意思?” 红红公主强作镇定,回望着张恪道:“我方希望留下那些船,为此我们可以给贵国一些补偿。” 张恪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以一种令人瘆得慌的语气道:“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公主殿下!” 第8章 谈判(下)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小子现在这一脸笑意的样子,却让红红忍不住的一哆嗦。但还是不得不接着说道:“其实……其实这些船也并不非属于你们人朝官府的。它们都是汪大渊的船,不是吗?你……你们有什么资格要回去了?” 张恪闻言,立即接口道:“第一,这些船并不是汪大渊私人所有的,它的背后还有诸多股东的。第二,你们擅自扣下这些船,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如今我代表人朝为我朝百姓讨要他们被非法扣留的资产,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那……,如果,汪波先生愿意将他父亲名下的船转让给我们呢?” 呵呵,原来这丫头在这里等着他呢。可是,她这样一说,还真不好反驳啊。情理上讲,汪波要是愿意的话,还真的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只是,张恪从内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汪波,不过,最终,张恪没有直接在这个时候向其询问,他怕问了之后,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对于张恪来说,此行他想要达到的目标主要是三个:一,要回那些海船;二,促成对方派使团入京,解决这一次的外交事件,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三,为海民们尽可能争取利益。至于让对方投降,认错,甚或成为人朝的子民,那不过就是个添头,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的。目前,双方也的确不具备成为一家人的条件,张恪也没打算强求。只是如今,瞧这红红公主的意思,那是不打算放回全部海船了?这可不行啊,若给此次任务的重要性排座次的话,站在张恪的角度看,这些海船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它们,他便不用费心从头开始打造,海运海贸之事也可以尽速的推动,之后向远洋的探索也可以展开,这么多事,可全指着这些船了。他自己都不够用的,这位公主殿下倒好,还想着要分一些出去,你说,这哪成啊?地主家也没有余船啊! 红红公主,一直观察着张恪的反应,见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却久久都不发一语,不由得叫了一声:“张大人?” 张恪闻声,回过神来,看着对方,想了想后,严肃道:“此事,没得商量。” 红红公主闻言也不由得冷下脸来。双方互相盯着对方,却不说话,房间里一时间静寂无声。这个气氛让人莫名的感到压抑,坐在两个主谈判人身旁的海峰和红石手心都不自觉的湿了,脸上也冒出汗来,却不敢抬手去擦一下。漫长的静寂过后,红红公主开口道:“天快黑了,不如今天就先谈到这儿,我们明日再接着谈。” 张恪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率先起身离开了谈判桌。静静地看着张恪一方的人往岸边而去,红红轻叹了口气。其实今天的谈判还算是有不小的收获的,双方达成了一些共识,但最后的分歧也是显而易见的。关于那些船的归属,如今看来,双方都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而且恐怕都不会在此事上轻易地向对方退让。这,就有点麻烦了啊! 回到船上,张恪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瞧对方今天所展现出来的态度,在拒绝放回海船一事上,对方还是很强硬的。可如果没有对方的配合,想要将那些船开回去,是不可能的,因为只要对方让那些巨鲸横在海面上,己方就将寸步难行。况且,如今还在对方的地盘上,一旦强行这么做了,双方起了冲突,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这一方,此乃下下之策。要不,接受对方的那个提议,把属于汪大渊的船让给对方?可是,那是几艘船呢?五艘?十艘?还是,一半?光想想,张恪就觉得肉疼啊!不行啊,张恪知道,一旦让了,往后余生他都会为此后悔不迭的。这,就有点麻烦了啊! 第二天,双方的谈判,不出意外的陷入僵局。而在谈判现场,汪波没有再出现,张恪知道这应该是对方故意为之的,他们不想给张恪说服汪波的机会。毕竟他们才是同族的,谁也不能保证他的立场会不会倾向张恪,但又不能对他做什么,因此将他暂时冷藏就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第三天,红红公主做了一个小小的让步,红民国愿意遣使入京朝觐人朝皇帝,称臣纳贡,但要价是十五艘船。张恪再一次拒绝了对方,他要的不是几艘船的问题,他要的是全部。小孩子才会做选择题呢,成年人都是全选的,哪怕选错了几题,但对的那一题毕竟也选进来了不是! 第四天,谈判被暂停了。 暂停谈判倒是双方的共同意愿。从内心讲,他们尽管在那些船舶的归属上分歧严重,但双方都不愿意扩大彼此的矛盾,因此暂停一下谈判,还是有必要的。中午时,红红公主甚至还主动设宴邀请了张恪等人,而张恪也是欣然赴宴。双方在那幢房子里的再次会面,没有了争锋相对,只有觥筹交错,大家都不提谈判的事,就只是吃吃喝喝,嘻嘻哈哈。这让一向纯朴的海峰等人颇感稀罕:这帮人是变色龙吗?怎么就能这样自然的转变,一点表演的痕迹都没有呢? 随着太阳逐渐的西沉,众人忽然发现,张恪和红红公主不见了。但随后,大家便发现,海滩上,他们俩人正在并肩散步,并不时侧头交谈着。远远的望去,倒是有点像是一对小情侣在约会。大家都自觉得没有过去打扰他们,毕竟在夕阳下的这个画画,竟然透露出一种如诗如画的美好来。然而,那里的对话,却是这样子的。 “哪有你这样的?什么都想要,都不给别人留一丁点儿,这样子,让人怎么谈嘛?” “谈判嘛,不就是因为双方有分歧,才需要谈的?” “那我们都已经让出那么多了,你怎么还是不满意?” “诶,你可别说让啊。那些船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是你们不讲道义,将它们扣下来的,朝廷不追究们的责任,已经是很慷慨仁慈了。” “哼哼,那些船是汪大渊他们自己造的,实际上跟朝廷连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你当我不知道吗?” “那个,你要非这么说的话,就有点不讲理了。咱就说,汪波吧,你不能说他是汪大渊生的,朝廷没出一个子儿,就说他不是人朝的人吧?是不是?” “你……,你,你这是什么比喻,这是强词夺理。” “别生气,别生气。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对了,你为什么非要那么多船了?你们红民国,总共也才几万人,要那么些船干什么?” “唉!还不是为了给我们族人多找一条出路!你们人朝有一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以前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经过坦博拉火山爆发的事后,我知道了,人应该要为长远考虑的。就好比当初要不是我们留下那些船,并在其后的二十多年里,一直坚持对那些船进行维护,如今哪还有我们的存在了!” “嗯!你的这个考虑是对的。未雨绸缪,才能防患于未然;居安思危,方能临危而不乱。” “是吧!这么说,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你可别误会,我只是说你的考虑有道理,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啊!对了,你说的另找一条出路,是指的什么?” “嘁,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的。嗯。我想学汪大渊做海商。” “呃。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倒是可以合作一下的。” 嗯?………… 第9章 合作 当晚,红红公主回去后,便去找到老国王,将张恪提出的双方进行合作的提议,禀报给他。红宇国王听完后,看了看其他人:“你们怎么看?” 红石首先赞同道:“我觉得这个提议还是不错的。与其和对方这么纠缠下去,不如放下成见,彼此合作。” 伤势初愈的红星反对道:“我不同意。合作不是不行,只是二八开的分成,这也太欺负人了。” 红红耐下心来,向弟弟解释道:“两成的分成看似少了,但你知道,只是这两成便有多少收益吗?就按照当初汪大渊他们出海一个来回来计算,每艘海船的收益大约有六七千两银子,就算打打折,算五千两的话,仅仅现在这四十来艘船,只要走一个来回,我们就至少能分润赚到四万两银子,这已经不少了。” “啊!走一个来回就能赚这么多吗?那这个生意,倒是可以做的。”红星虽然不够聪明,不过四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他还是懂的。自从汪大渊到来后,他们便也渐渐的有了贸易观,也开始用银钱来进行交易。在红民国,一两银子都够普通人生活好几个月了。 其他的人听到这儿,也是一阵触动。说起来,他们当初就是看到那些大船,载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才一时起了贪念,扣下这些船的。后来,其他人包括老国王在内,也默认了这种行为,并为此提供了协助。当年,若不是老国王请求王室的一个长辈出手,驱使巨鲸拦在了海面上,汪大渊他们也不见得会束手就擒,选择投降的。不过,对于汪大渊他们当初出一次海的具体收益,他们倒是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的。 见大家都明显心动了,老国王道:“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此处安顿了下来。谁也不想再在大海中四处流浪。但想要在这里站住脚,跟人朝处好关系,是必须的。红红的考虑是有道理的,我想我们不妨接受这个提议。这一呢,跟他们建立起合作关系,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二呢,若是海贸的生意真有那么大的利润,大家以后的生活,还能差到哪去?最后呢,退一步说,若是我们非要和对方敌对下去,咱们总得要有充足的把握保护自己吧。” 红星倒是自信的道:“这个倒是不怕的,只要有姐姐在,他们便奈何不了咱们的,不是吗?”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于他们而言,陆地之上不敢说,在大海之中,他们倒是不太担心什么的。这也是他们当初到了这片海域,就不再向前的原因了。在这些海岛上,岛外有了海兽的保护,他们什么也不用担心。但要是上了岸,到了内陆,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倒是红石有点担心的道:“不过,听说人朝掌握着移山倒海的能力,万一……。” 红星打断他道:“诶呀,你别听红鸦那小子胡说八道,那种事怎么可能呢。肯定是那些人使了什么手段将红鸦给哄骗了的,不管它,不管它。”其他人也觉得,红鸦的话不怎么靠谱,众人转而讨论起海贸的事来。那么大的生意呢,想想都激动啊。 另一边,张恪将他与红红公主商量的事情,和盘托出。其他人,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海峰想了想后,倒是道:“张公子的这个生意,不知道可否让我们也参加一分了。说起来,我们手头上,也是有一些稀罕物的。只是以前一直都没有好的售卖渠道,一直都只能贱价出手,终究是觉得亏了。当然,我们也不敢要求太多,半成分子就够了。” 张恪自然知道海民们手上收集了不少好东西。只不过,那些东西放在他们手上,倒是很难升值的,但若是经过他的手,那自然是不一样的。张恪笑道:“海大叔要参加,我是求之不得的。也别说什么半成份子了,您就占一成吧。只不过,在这之前,有件事还得做,否则的话,这生意早晚会出事儿的。” 见大家不解的看向他,张恪转头望向海岛上,肃然道:“这些红发人,仗着他们能够驱策海兽,可是有过非常不好的前科的,有一就难保不会有二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是啊,当初那些人利欲熏心下,可是劫掠了整个船队的,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干一次这种事儿呢? “所以,为了保证大家以后能够愉快的合作,有必要给他们好好的上一课,来一次震撼教育。”众人闻言,都不甚明白,“震撼教育”,那是什么? 翌日,在双方的又一次谈判中,终于谈妥了所有的条件,并拟订了契约。其中规定:一,红民人派使团入京向人朝皇帝称臣纳贡;二,这些船舶名义上将归还人朝,但双方将共同成立一支远洋商队,开展海洋贸易,红民国将从中获取两成的利润。至于汪波等人的安排,双方将尊重他们的个人意愿,让他们自行选择归属。不过,张恪打算说服他们,加入这支船队,毕竟他们都是难得的有经验的远航船员。 签字画押后,张恪假装不经意地向红红道:“殿下,你们的这个码头实在太小了点,以后咱们的船队经过这里,那些船都那么大,想要补给时,会很不方便的。” 红红闻言,点了点头道:“张大人,说的是。我也想扩建码头的,只是岸边都是巨石,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到时候,只能用小船搬运了。” 张恪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好几十艘大海船呢,用小船来回搬运,那会累死人的。这样吧,我来帮你把那些巨石清理掉吧。” 红红闻言一愣,想起红鸦说过的事情,难道…………? 接下来的几天,张恪他们便沿着码头设置了警戒线,安排了护卫把守,不让人靠近窥探。红民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难免好奇。而唯一对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感觉的红鸦,倒是忽然间成了红民人争相请教的对象。有点飘飘然的红鸦便将当时亲眼见到人朝夷平一座山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这事儿说出来,自然还是有许多人半信半疑的。可是,当看见人朝这边这么煞有介事的在操作时,又不免心中嘀咕:这帮人,说要清理掉那些巨石,难道他们竟然是认真的吗? 三日后的午时,红民人接到张恪的通知:远离码头,避免误伤。其他的人还在懵懂时,红鸦倒是率先远远的跑开了,其他的人见状,便也跟着跑了,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跑。 码头上,张恪命人收起船锚,并向外开了一段。岸上的红民人见连他们自己都这般小心翼翼的,不由得逐渐感到:这帮人是在玩真的呀!只是,不是说要清理掉岸边的巨石吗?这怎么人全都跑光了?哦,不对,岸上还有一个人呢。只见他拿着一支火把,不知道在地上点着了什么,然后,就撒丫子的跑起来了,那样子,跟逃命似的。所有躲在远离岸边的红民人,看着这一幕,都觉得无法理解:咋了,这就完了,人都跑光了,可那些巨石不都还在吗?搞了这么几天,就这…………?正当他们这般想着时。 轰……,呯……,砰砰,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犹如晴天霹雳。众人在被吓了一跳后,转头看向码头处,却见那里石块纷飞,沙尘漫天,大大小小的石块四处激射,有一些甚至向着他们飞来,还好他们躲得远,这要是被击中了,可不得了。等了一会儿,正当大家以为这就结束了时,“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就在红民人目瞪口呆中,岸边一座高达十丈的小山,就哗啦啦的崩了,整座山体就那样瞬间掉入进了海中。 第10章 震撼教育 张恪令人将船重新驶回码头停靠。带着众人下船后,一路检查起爆破的效果。只见,沿着码头一线靠近岸边的那些巨石都已被炸成了碎块,倒是炸掉的那一面山体,堆积的碎石土木,后续的清理工作可能会麻烦一点。原因是为了突出效果,真正的做到教育的震撼,“一不小心”炸多了一丢丢。当然,这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张恪是不会承认的。而其他人,还沉浸在那震撼人心的场景中,也没什么人会思及这个。 总体来说,这一次的爆破,效果显着,达到了预期,张恪对此甚是满意。含笑拍了拍负责此次爆破任务的来自于唐家的那位老师傅的肩膀,高兴的勉励了几句。那位老师傅倒是知道,这黑火药的配方,最初就是由眼前的这个少年提供给唐家老爷子的,因而倒是不敢在他面前托大,连忙谦逊几句,当然对于此次爆破的效果,老师傅个人那也是非常满意的。一想到,眼前的场面,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这心里面,就一个字:爽! 红民人见到张恪等人站在码头边谈笑风生的,知道无甚危险了,便也慢慢的从隐蔽处走了出来。之前,他们觉得,这些来自人朝的人,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嘛!都是一个脑袋四条腿,偶尔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挺和善的。可是经过刚才的那一幕后,再看这帮人时,便觉得他们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点莫测高深起来了。 红民人走出来后,却并没有走的太近,离着张恪等人八丈远,就停了下来。张恪见状,便知道,此次的震撼教育,成功了。见到老国王等人远远的站着,张恪便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向他们招了招手。老国王见状,不由自主的便向其走了过去,红红公主见老爹的腿脚似乎在打着哆嗦,连忙追上两步扶着他。尽管两年前,他们经历过坦博拉火山的大爆发,那恐怖的末日景象,远远的非方才一幕可比。然而,这毕竟是两回事儿啊,一边是大自然的力量;而另一边,那真的是人力所为的,这些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仅仅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制造了那个景象,这……,这他们还是人吗? 在所有人当中,或许只有红鸦是显得比较平静的:老子早就告诉过你们,人朝掌握着移山倒海的能力,你们就是不信,现在呢?傻了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打脸了众人后,此刻的红鸦却并没有表现出得意洋洋,反而一脸严肃深沉的样子,令人颇感意外。 张恪看着老国王,没有表现出什么趾高气昂的态度来,而是轻声询问道:“陛下觉得这样子够不够?还要不要再扩大一些呢?”红红公主在一旁将此话翻译过来。 老国王红宇听完忙道:“够了,够了。已经够宽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万分感谢上使的帮忙。” 张恪待红红转述后,摆了摆手,笑道:“陛下不须如此客气,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起做生意的伙伴了,互相帮衬乃是应有之义,希望大家从此能够精诚合作,共同发财。”这话虽然说的客气,其中却也不乏警醒之意,老国王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倒是连连点头称是。张恪对此却也不再深究,有些事情不可做得太过了,过犹不及。 此后的几天,便开始准备返航的事宜。经过张恪的诚心招揽,汪波最终还是接下了船队指挥官的差事。毕竟他也才四十多岁,就此混吃等死,他心里也是不太甘心的。有了汪波的带头,陆陆续续的又说动了一百多原先跟着汪大渊,年龄上也还可以再干上几年的老部下,加入了这支船队,重操旧业。另外红民国,也预计将有几百个青壮加入,毕竟这桩生意他们也有份儿的,不能光出声不出力。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会随张恪返回大陆,而是在原地待命,等张恪他们的船队载满货物,路经此地时再上船一同远航。只有红红公主,红石及包括红鸦在内的十多个红民人组成的使团会随行去往大陆,然后进京面见皇帝。 至于海家人,海泽倒是非常希望加入船队的。他才二十出头,他并不想一辈子缩在礁海里生活,不是不好,但也真的是没什么意思,尤其如今他也见识过外面丰富多彩的花花世界了,他年轻而躁动的心,那是压都压不住了。不过,思想保守的海峰并没有马上答应此事,只是说要先回去和海龙族长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一切准备就绪,除了带上足够六七天所用的补给外,另外应张恪所请,还将红民国的好几百斤玉米带上了船。红民人虽然不太理解为何张恪这么喜欢这些金豆子,但对此也不太在意,当张恪提出要借调几个懂种植玉米的人后,老国王还大方的一声令下:安排。 于是,总共五百来人,连带张恪所乘坐的那一艘商船,一共四十四艘船所组成的船队便拔锚起航,浩浩荡荡地往大陆方向驶去。张恪站在船头,望着这支船队,几百面风帆同时张开着,遮天蔽日;几十艘海船航行的破水声,此起彼伏;船队的周遭,还有数头巨型海兽游弋随行。这么壮观的景象,不得不说,真是令人心潮澎湃,豪情顿生,万般陶醉啊。张恪相信,比起那部大船撞冰山的电影,那对男女主角站在船头所看到的景象,也绝对比不上如今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切。 路过礁海时,海家三人便自行下船回去了。本来打算回程时,再去探望一下海龙族长和那些孩子的。只是如今,几百号人在船上了,实在不好因为自己个人的事,而耽误了行程,因此只好托海峰他们回去后,代为问个好,也向孩子们道个歉,毕竟爽约了。船队继续航行,一路顺遂,六天后,便抵达了青龙城外海。 这支突然出现在海上的巨大船队,自然引起了青龙城百姓们的惊呼。人们纷纷涌向海边,望着整齐停泊在远处海面上的四十几艘大帆船,带着七分兴奋和三分忐忑的心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事儿自然很快地被报告给了城主府。一收到消息,城主苏沐和周勃便意识到了这批船的来历,只不过这船究竟是张恪完成了既定任务带回来的?还是红发人拒绝了向人朝投诚,过来挑衅示威的呢?周勃虽然对张恪极有信心,但万一是第二种情形的话,那也代表着张恪或许凶多吉少了。 两人也不废话,赶紧往门外走去,上了马车后,便直往海边而去。到了海边,果然见到远处的海面上一字排开四十多艘海船,皆已降下风帆。不过,一艘小一号的商船已经脱离那支船队,向这边驶来。周勃看得真切,那正是月前载着张恪出海的那艘商船。见到这船单独驶入海港,周勃便明白,张恪此行必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心下不由一松。有信心归有信心,担心也还是会担心的嘛! 码头处,苏沐正命令城主府的兵丁们维持现场秩序,并圈出一块地方来,将闲杂人等驱离,准备迎接张恪等人及红民国的使团。 待那艘船靠岸下锚后,周勃抬眼望去,张恪已走到船沿,搜索一圈后,自然便看到了老师和苏城主等人。张恪连忙向他们挥手致意,周勃朝他点了点头,自此已然能够确定,张恪此行必定是圆满成功的了,至于,具体的成果,也很快就会知道的。 第11章 玉米 张恪走下船后,特意站在码头上,待红红公主等人依次下船后,便将其引至周勃和苏沐城主面前,为双方作了介绍。彼此见礼后,周勃代表人朝向对方表示了一番欢迎,红红便也表示了感谢。 正彼此客套时,人群中忽然传来阵阵骚动声。张恪回头一看,却原来是远处的海面上,那几头鲸鱼正浮于水面,朝着空中喷着水呢。对于这种巨兽,百姓们自然难免好奇,张恪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又回过头来。 随后,苏沐便做出安排,将红民国的使团带回城主府招待。由于青龙城的这个海港没办法停泊那么多大海船,于是便只能暂且将其停留在远处海面上。不过,船上的几百个海员,却是要上岸的,特别是那一百多随汪大渊出海的海员。算起来,已是离乡背井二三十年了,好不容易回到了故乡,自然是要安排他们回乡探亲之类的,若是没有亲属的,还要做好相关安置工作。这些事情纷繁复杂,恐怕是要操持一段时间的。这些事情,便落到了苏全的头上,为了妥善处理这些事情,张恪便将汪波介绍给了苏全,由他们两个来对接相关工作。 诸事安排妥当,张恪便先回了趟青阳客栈,却不想哈尼和倾城早已不住在那里,而是搬去了城外的鹤园,和许鹤他们一起住了。想了想后,张恪便暂时放弃了立即去找她们的打算,只让大丫一个人先去鹤园找她们,告诉她们一声自己回来了。而他自己则往城主府而去,毕竟有关于此次出海的种种事宜,还需要具体跟老师他们报告一下的,公私要分明嘛! 到了城主府,直入后堂找到了周勃,恰好苏沐也刚安顿好红红公主等人,正与老师叙着话。见他进来,苏沐首先笑道:“呵呵,下官真是羡慕周侍郎啊,收了个这么优秀的学生。此番,不动干戈,就招抚了红发人,不仅解决了东海的难题,还顺带带回了四十多艘海船,弱冠之年,便已创下不世功业,世所罕见啊!” 周勃自得一笑,却又故作矜持的道:“苏大人万勿如此夸赞于他,小徒年轻,尚需磨砺雕琢,如今不过是小有成就,万万谈不上什么不世之功的。” 张恪进来后,连忙上前分别见礼。他们的话他自然听到了,但也只能笑了笑,毕竟既不好认下功劳,但也不能去反驳不是?张恪施礼过后,便伸手入怀,将与红民国签下的契约呈给老师和苏沐。在仔细看过那张契约后,周勃先将其递给苏沐过目,再对张恪道:“当初只是让你招抚红发人,如今这一纸契约又是何意啊?”粗略看过纸上的内容后,苏沐也向他望来。 张恪道:“此事说来话长。”接着便将此次东海之行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又道:“这些船毕竟是汪大渊主持建造的,那自然是我人朝之物了,如何能任之流于异族之手。因此,我便自做主张,想要将其全数带回来。然而,海贸之利,红民人也早就看在眼里了,他们也有意开展海贸,因此也盯上了这批海船。对方有驱使海中巨兽的能力,我实在没办法绕开红民人,将那些船带回来。所以,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向对方提议,彼此进行合作,并最终达成了这份契约。” 周勃思考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我人朝政策向来是不涉海外之事的。然而,大海茫茫,又岂是完全禁绝得了的。海贸之利,早就有人看到了,民间也从来就不乏私下出海的人。只是,敬之啊,那些人比如汪大渊他们,毕竟还是要偷偷摸摸出去的。可如今,却是要把此事直接摆上台面,只怕会有不小的阻力啊。”苏沐在一旁也点了点头,赞同周勃的话。 张恪点了点头,自人朝立国,为了过上安生日子,便采取了与外族隔离的政策。千年以来,有赖于此,的确也令人族享有着难得的和平与安稳。可是,不仅仅是在海上,即使是在陆上,私底下的贸易往来,便从来都没有完全禁绝过。之所以民间总有人私下去与外族进行贸易,原因也并不复杂:有这样的需求,就有利可图,有利可图,就会吸引人去逐利。比如汪大渊,又比如张恪的父亲张澜。他们最终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冒险走出去,进行外贸交易。但正如周勃所言,这些人都是偷偷摸摸出去的,张澜当初前往北境,甚至连妻儿都要瞒着。 对于民间私底下的这些行为,朝廷真的一无所知?那怎么可能呢?只不过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对这一点,从周勃刚刚的那番话里,也可想见,至少朝廷中的高层,对此是心知肚明的。然而如今,张恪与红民人签下的这份契约,将海贸之事摆上了台面,这毕竟是在挑战延续了千年的既定国策,想要顺利施行,不会那么容易的。对此,张恪自然也是心中有数的。张恪更知道,有些事情想光靠摆事实讲道理,就说服那些人,那只能是痴心妄想,要想做好事情,有时也不得不采用一些非常手段的。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但有时候,也不得不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 张恪始终认为,想要不被欺负,强大自身才是唯一的道路,闭关自锁,又能守到几时?在另一个时空中的,曾经发生过的历史已经证明:唯有自强,方能不息。我们不惹事,但不能怕事。所以他才会这么一路追踪汪大渊,如今他终于好不容易将这些船带回来了,他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将其弃如敝履了。 张恪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周苏二人,起先只看到了明晃晃的一样黄色物体,还以为是金子呢。但仔细一看,却是个棒状表面还布满了颗粒的东西。周勃顺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问道:“这是何物?”又看向苏沐,他也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这个是玉米,红民人管它叫金豆子。但不管它叫什么,总之,它是一种可食用,高产量,易种植,丘陵山地皆可种植的优秀农作物。” 周苏两人闻言,连忙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黄金棒子。张恪又道:“此物种植时,对土地的要求不像稻田那么高,但它的产量却绝对要高于稻谷或是小麦。在不必与稻田,麦田争夺原有产粮地的情况下,只需要在丘陵山地等向阳之处,并有一定的水源,大力推广种植此物,我们的粮食产量就能翻上一倍甚至是两倍。” 周勃闻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此,此话当真?”对于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家,粮食产量翻倍,那意味着什么?那是盛世之景啊,又有谁不想活在盛世呢?你不见,后世的中国人拼了命,铁了心的,不就是要实现复兴,重现盛世吗? 见老师这么激动,张恪也心虚了一下,不过,在如今的耕种条件下,玉米的确有着其它农作物不具备的优势,这些倒是不用怀疑的。因此,迎着老师和苏城主期盼的眼神,张恪重重的点了点头。 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后,周勃转头看向苏沐,苏沐对其点了点头,周勃又看向张恪,郑重无比的道:“只要这玉米真有恪儿你所说的这般高产,不,哪怕只达到你说的一半产量。有此之功,别说是开放海贸了,你要干什么,为师和苏城主都愿意一力支持!” 第12章 打边炉 有了两位朝廷三品大员的支持,张恪自然大为高兴。不过,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凡事谋定而后动,张恪觉得此事还需要再好好仔细地谋划一番,力求稳妥的。不过,对于玉米之事,张恪并不打算藏着掖着,无论海贸之事能不能成,什么时候能成,都是要尽快将其推广开来种植的。于是,他道:“我已从红民人那里运回来几百斤玉米了,烦请苏城主尽快安排人去那些大船上将其运上岸来。另外,红民国使团中还有几个懂得玉米种植的,须要好好对他们予以笼络。毕竟如何留种,育种及后续的种植还需要他们的指导。”苏沐闻言,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去安排,此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自然也是极为的上心。 周勃对此自然也是极为重视的,此时的他已经在脑海中构思着如何写奏疏将此事上呈皇帝朝堂。诸事交待完毕,眼见老师已坐到案后开始书写奏疏,张恪便起身告辞。正沉思着的周勃,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过在张恪刚走到门口时,周勃倒是又勉励了一句:“恪儿,你能将此物带回来,可见心中是装着百姓生计和社稷福祉的,为师很是欣慰。”张恪闻言,又转头对老师躬了躬身,方才返身离开。 出了城主府,张恪便雇了辆马车,往城外的鹤园而去。怎料下了马车,走进了鹤园,里面却是空无一人。找了一圈后,终于在桌子上找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公子,我们等了一下午,你都没有回来。如今我们已去往矾楼看《窦娥冤》的演出了。因不知你几时会回来,家里又没有人,所以未敢生火造饭。你若回来,东厨备有诸多食材,公子可自行下厨或者来矾楼寻我们。 ——哈尼 看到这张纸条,张恪赶紧追出门去,奈何那辆马车早已远去,张恪喊了几嗓子后,见其始终不曾停下,便只好放弃,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张恪返身回到屋内。唉,明知道自己要回来,她们还跑去看演出,这《窦娥冤》看来很吸引人啊。肚子饿得直打鼓,便去到厨房,寻摸了一圈后,食材倒是很多,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临时煮饭的话,还要生火啥的,自己就一个人的情况下,又觉得犯不上这般麻烦。倒也不是不会,就是懒。想了想后,便寻了个陶锅,找了些木炭,决定还是弄个打边炉来吃一吃好了,毕竟也好久没吃过了。 找了根排骨,姜葱,洗了洗后,在院子里生起火,架上锅,便开始炖汤底。这个世界没有味精之类的东西,吃的全是食材的本味。张恪便将厨房里,能找到的又适合下火锅的食材,都弄进去一锅炖了,还别说,只是下了点盐巴,但底汤的味道却是甘甜醇厚。在炭火上咕噜咕噜了一会儿后,张恪又用酱油,醋和青蒜给自己弄了一碟蘸料,尝了尝咸淡,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挽起袖子,开始享受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锅打边炉。虽然只是简单的做法,但却突出了食材的本味,张恪吃得是不亦乐乎。吃了一会儿,又去找了坛酒,这下子,就真的是完美了,嘬了一口酒后,张恪咂吧咂吧嘴,这感觉真的是——舒坦啊。 正惬意的享受着时,院门口传来了马蹄声,张恪抬眼望去,借着月色,便看到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门口。这辆马车张恪倒是见过的,那是高家的马车。张恪站起来,走到门口时,高芝和高兰主仆也正走下车来。见到张恪后,高芝屈膝盈盈一礼,张恪连忙躬身还礼。 “晚间,在矾楼里,忽然见到大丫姑娘,才知道张公子已经回来了。她们都要看演出,我想起张公子独自一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吃晚膳,便自作主张,带了些饭食过来。” “呵呵,有劳高小姐费心了。哦,两位快快请进。” 高家主仆从车内提了两个食篮,跟着走进了院子。进来后,却见院中一角,架着座炭炉,上面一个陶锅,锅中烟气升腾,里面正咕咚咕咚的煮着东西,光看着,却是显得清汤寡水的。两女自然是不曾见过清水打边炉的,见到张恪似乎就在吃着这东西,便猜想,他可能是因为不会下厨,因此才这样子随便对付一下的。这事儿,自然也不好说破,高兰自去屋里寻了张小桌子,放在炭炉旁,然后将食盒中的菜取出来放在桌子上。高芝盈盈笑道:“这些都是矾楼的师傅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张恪自然又是一番感谢。说起来,也不过见过几次面,还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却还惦记着自己会不会饿肚子,特意大老远的送饭来,真的是令人感动啊。进屋搬了两张椅子,高兰拿了两副碗筷,三个人便一起在院子里吃起了晚膳。 期间,见张恪还时不时往陶锅里扔青菜,豆腐等食材,在里头随意煮了煮,便捞出来放到蘸料碗中涮了一下,就直接吃了起来,看样子还甚是享受的样子。两女见状都有点奇怪:这样子也会好吃吗?也太随便了吧!尤其是高兰,本来就是个馋嘴猫,见张恪吃得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张恪见状,便笑道:“这是我从别处学来的一种吃法,叫打边炉。”将吃法略微介绍了一下后,又去调了两碗蘸料,便示意她们试一下。 小吃货高兰早就迫不及待了,连忙按着张恪的指示,从陶锅中捞出食物,急急忙忙的便往嘴里送。张恪来不及阻止,便见她已被烫得哇哇大叫,眼泪都出来了。张恪哭笑不得,只能又再解释示范了一番。高兰虽被烫了一下,却不改吃货本色,但这一回学乖了。学着张恪慢条斯理的夹出锅中的青菜,放到蘸料里涮了涮,又吹了吹气,才小心的放进嘴里。没想到,只是普普通通的青菜,这么一弄后,竟然这么好吃。以前高兰可不爱吃什么青菜的,青菜哪有肉肉好吃啊!但是用了张恪这种吃法后,没想到这青菜竟能如此清甜爽脆,让人欲罢不能,越吃越上瘾。高芝见状,便也尝了一口。之后,便如解锁了一般,三个人围着碳炉,就这么不停嘴的吃了起来。张恪心道:吃火锅,还是得人多啊,比一个人吃,爽多了。 直到肚子都撑着了,三个人才停了下来。作为矾楼的东家,高芝对于饮食自然也有着一定的研究,虽然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厨艺,但毕竟吃得多了,好不好吃,还是有分辨能力的。于是,便向张恪询问:这个打边炉,如果将其在矾楼里推出,可不可行。火锅在另一个时空里,本来就是相对大众化的饮食形式,因此张恪立即对高芝的这个想法表示了赞同。清汤火锅的制作倒是简单,至于其他的口味的,比如麻辣的,酸菜的等等,原理都差不多,张恪便也顺嘴提了提各种样式的火锅种类。这玩意儿,现代社会都玩出花来了,至于如今能弄出多少品项来,就看高芝愿意投入多少了。 看着张恪侃侃而谈的样子,高芝心说:这家伙,怎么连吃的都这么有研究,真是个怪人。高兰这个小吃货倒是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张公子懂得真多啊,他刚刚说的那些火锅,光听就好好吃的样子呢。 第13章 首演 说完了火锅,张恪顺口问起关于《窦娥冤》演出的事情。这部剧想必是很成功的,哈尼她们连自己回来了都不愿意留下来迎接,却上赶着追剧去,就连刚回来的大丫都被拉走了,可见一斑。 说到这个,高家主仆都显得很兴奋。这部剧已经演过五场了,经过许鹤大师的精心雕琢,这部剧被分成了上,下两部,分两天演出。为了打响第一炮,第一次公演时,是免门票的,毕竟是新鲜事物,怕大家接受度不够。没想到,第一天的演出,就让来观看演出的观众们,看得是目不暇接,听得是荡气回肠。那新颖的舞台设计,前所未见的观众席设置,都让观众有无比新鲜的体验。而演员的表演,音乐的烘托,以及扮演窦娥的许合子那深入灵魂的演绎,不仅仅是让观众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那几乎是要从外及里地洗涤灵魂了。而这还只是它的上半部,还只是交待了窦娥那不幸的身世,以及她善良坚贞的性格。又有反面人物张驴儿父子,庸医赛卢医,贪官桃杌等相继的登场,勾勒出了这些人物形象及他们之间的命运交织。然而,这部剧的高潮毕竟是在下半部。而当上半部演到窦娥蒙冤入狱,便戛然而止时,顿时让矾楼剧场内一片哗然,这儿正看到紧要处了,你却停下来了,这是几个意思啊?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你敢吗?观众们的群情激愤,可想而知。 好在那里是矾楼,高芝在演出前又和城主府打过招呼,让他们派些人来矾楼维持秩序,以防意外,当然是使了银钱的。原本这更多的是为了维持场外的秩序的,毕竟预料到了想看免费演出的人会很多,许多人会进不去剧场内。却没想到,场外倒是没出什么事,场内却差点被激动的观众掀翻了屋顶。不过,尽管心中的不满,难以抑制,但在城主府差役介入后,观众们最终也只能带着满满的纠结和愤慨退场了。 第二天,经过了一晚上的发酵,《窦娥冤》的热度便在青龙城里烧起来了。大家不是在议论它,就是在议论它的路上。昨晚去看了演出的,难掩兴奋;没去看的,难免好奇和遗憾。这事儿的传播速度也超出了高芝等人的想象。于是,匪夷所思的一幕来了:中午的时候,矾楼的剧场门口,便已经大排长龙了。据说,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挤到了矾楼门口,将门口的马路都给堵了。巡街的衙役一开始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这么多人忽然聚集在一起,这是要闹哪样了?后来才知道都是提前来抢位置,等着晚上看演出的。这窦娥小娘子昨晚便被那狗官捉进大牢里了,也不知道这一晚上,人有没有被欺负了,咱这心,可是吊了一晚上了。唉,这就是自家闺女,她都不带这般操心过的啊! 衙役们可不管这些人心里的急切,占位置归占位置啊,你也别把路都给堵住了啊?别人还过不过了啊。为了恢复交通,巡街衙役们临时变成了交通协管员,维持起了现场秩序。于是,所有的人便被分成了两列,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这队伍实在是排得太长了,都快绕着矾楼套圈圈了。可是没办法啊,大家就是愿意这么排着,轰都轰不走。 这事儿呢,很快的便被矾楼的掌柜派人报告给了高芝。高芝急匆匆赶到矾楼,见到那长长的队伍后,便又喜又忧。喜的是这《窦娥冤》的“吸睛”能力果然不俗,矾楼的影响力必将借此更上一层楼;忧的是,她可是知道《窦娥冤》的结局的,虽然,那些个坏蛋最终还是恶有恶报,可重点是窦娥她最终还是被砍了头啊!这些观众这么的投入,这要是看到窦娥被冤死了,会不会激动之下,出什么乱子啊?越想越不放心的高芝,连忙去找许鹤他们,将这一情况告知。许鹤等人闻言,也是一脸懵逼,对于高芝的担忧,也感到赞同。可是,那又怎样?难道不演了?那不得被观众们用口水淹死吗?信不信,愤怒的观众能把矾楼都给拆了。这事儿,想都别想。 最终,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半部还是如期上演了。果不其然,当演到窦娥在刑台上的那一幕时,台下的观众亲耳听着窦娥发下的三个咒怨,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到这时,大家还都克制着自己,默默的流着眼泪,不敢哭出声来。心里头或许也盼着后面会有什么人出来搭救一下可怜的窦娥的。然而,没有啊,他们竟然还真的把她给当众砍了头啊。一时间,舞台上风声大作,剧院里竟然还飘下了雪花。可实际上,那并不是真正的雪花,只是些碎纸片而已。然而,没有人管这个了,只听,台下忽然有人大吼了一声:“兀那狗官,气煞我也,洒家要活剐了你。”台下甚至有几个汉子,已经分开众人,便要直冲舞台而来了,这可把台上的演员们都吓得不轻。 当此时刻,眼见群情激愤,形势即将失控。一列士兵忽然从舞台后面,列队而出,将舞台团团围住。一个一身甲胄的将军,龙行虎步的走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喧嚣沸腾的剧场,缓缓的静寂了下来。许多观众本以为,这队士兵也是这戏里面的,然而,没多久,他们便看出来了,这些士兵还真的是士兵,而且是长期驻守在青龙城外的士兵,这从他们的服装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位将军环顾四周,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好好看剧,不要惹事”。然后,便又退到了一边。有了军队的震慑,剧院内恢复了平静。舞台上,演出也继续。最终,窦娥的生父窦天章做了官,回来为女儿报了仇,惩治了所有的恶人。 整个《窦娥冤》的首演,算得上是成功的,但由于最后军士的出现,破坏了整个戏剧节奏和观众的情绪释放,因此显得有点虎头蛇尾。可是没办法啊,当时若不是提前请托了军方的人进驻剧场,控制事态,当晚是真的会出大事的。 但尽管首演有瑕疵,但却无法掩盖这部旷世之作的光芒,它的热度也一直在不断的攀升。这从之后开始售票演出,便是一票难求的状况,就可以看出来人们对它的喜爱。这一新颖的艺术形式,极具代入感,令观众有如亲临其境的演出方式,首演当日发生的种种事端等等,都成了青龙城百姓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而扮演窦娥的许合子,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热搜人物,风头一时无两。 因为有了首演时,出的那一点被中断的小意外,经过场外的种种讨论后,观众们有了前车之鉴和心理准备,之后的几场演出,便得以顺利的进行。人们依然为着窦娥的冤屈悲愤,伤心,哭泣;依然大声咒骂着狗官,怒斥着张驴儿父子。但不再有人会真的要冲击舞台了。不过,演出时没再出什么事,但在演出后还是发生了点意外:扮演“狗官”的演员,在一次演出后,不知为何,竟忘记摘下官帽,于是乎,刚走出矾楼,便被人追着打,还好他最终跑回了矾楼。后来,许鹤为此严格了演出纪律,定下了一些舞台规矩,比如扮演反派的演员上台时必须画上浓妆,而且演出公告上,他们还必须使用化名,这也是后来的演员都会另取一个艺名的由来。 张恪听着这些趣事,不由得感慨万千:在这个娱乐相对匮乏的世界,有这么一部能够流传千古的顶流剧目出来炸街,受到如此的追捧,只能说《窦娥冤》这部千古名剧,它的赫赫之名,是真不冤啊! 第14章 看剧 临近午夜,许合子她们演出完后,便一同回来了。进门口,看到高芝也在,倒是愣了一下。张恪正要跟她们打招呼时,一团白影冲了过来,张恪赶紧伸出手来抱住,一人一狐亲热了一会儿后,众人便相偕进屋。 坐下来后,许鹤首先便朝张恪道:“可惜了呀,敬之外出公务,没能赶上《窦娥冤》的首演啊,真可谓盛况空前啊!” 张恪点头笑道:“是很可惜,刚刚听高小姐讲了当日的盛况,真的是让人向往啊。许大师,宝刀未老啊!” 许鹤摇了摇头,道:“这还是多亏了敬之提供了这么好的故事底本,老夫所做的,不过锦上添花之举而已。” 有些事情倒也不必过分矫情,张恪闻言笑了笑,不再纠结于此,转向许合子,道:“还未恭喜许姑娘了,此次演出大获成功,姑娘的声势名气更胜从前,可喜可贺啊。” 许合子站起来,屈膝一礼,诚挚的感谢道:“谢谢公子的鼎力支持,没有您的成全,也就没有这份成功,此恩此德合子铭感五内。” 又聊了一会演出的事情后,眼见得子时已过,便都散了,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还在呼呼大睡的张恪便被哈尼叫醒,原来是周勃派人来通知他,让他赶紧去城主府。张恪连忙爬起来,带着巴着他寸步不离的倾城,坐上马车赶往城主府。 到了城主府,见到周勃时,却见他正在收拾行装。张恪讶然道:“老师,您要回京了吗?” 周勃点头道:“为师此次出京,已历时近两月,也该回去了。既然如今红民国使团已至,那就早日起行进京,免得陛下挂碍,因此为师决定明天就起程回京。”顿了顿,又道:“关于玉米之事,也需要尽快向陛下禀明,此事攸关百姓生计,不可耽搁,须尽速落实。为师与苏城主商议后,决定由他主持玉米的试种工作。据那几个懂得玉米种植的红民国人所说,这东西从种植到收成只要百日,只是如今已经入冬,青龙城的气候气温已经不适合种植了。因此,我们决定派人带上玉米种子去往南方的赤龙城试种,这个季节,只有那里的气候气温适合种植了。此事刻不容缓啊,我们实在等不到明年开春了,也怕等太久了,种子出问题啊。” 张恪点了点头,越是重要的事,越怕夜长梦多,出现变故,因此对于老师他们急切的心情,他表示完全理解。 既然明日便要上京了,张恪便想着应该去看看红红公主的,毕竟是他将她们带到人朝的,就此不闻不问的,未免太过没有礼貌了。于是,和周勃说了一声后,便去了红民国使团所在的院子。见到张恪,红红,红石等人倒是很高兴的,毕竟在这里,他们最熟悉的人便是他。其实,这两日,对青龙城比较熟的红鸦也带着他们四处逛过,人朝并没有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但终究客处他乡,青龙城的人,见到这些异族人时,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但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尽管心里面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但还是会感觉不自在的。因此,见到张恪来访,都表现得挺开心的。 而倾城自然也是又一次的赢得了红红公主的无理由宠爱,唉,这该死的魅力啊!陪着红红她们聊了一会天后,张恪想起一事,问道:“今天晚上,矾楼有一场演出,你们想不想去看一看?” 红红惊喜道:“是《窦娥冤》吗?” “咦,殿下也知道?” “嗯!昨天出去逛了一圈,青龙城里到处都在说这个了。我们本来昨晚上就想去矾楼看看的,可惜,没有票了!” “呵呵,既然你们想看的话,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吧。晚上我再来接你们去矾楼。” 告别红红他们后,张恪便赶去了矾楼,恰好高芝也在,便将此事告诉了她。如果只是安排红红等人观看演出的话,那问题倒是不大的。可是这剧是分上,下部的,要两个晚上才能看完的。可是红红他们明天就要上京了啊,难不成,只让其看一半?这岂不是明摆着拉仇恨吗?到时候,必然会被他们给怨死的?那还不如不看了呢!怎么办呢? 高芝见张恪一脸纠结的样子,想了想后,道:“要不,咱们下午就开始演上部,晚上接着演下部?” “这样行吗?会不会太赶了,演员们会不会太劳累了。” “偶尔一次,应该是不打紧的,不过,还是得先去问问许大师他们的意见。” 随后,高芝亲自前往鹤园,将这一情况告知。许合子听到是张恪请托的,倒是没有犹豫什么,便答应了下来。随后,许大师和许合子便直接上了高芝的马车,回到矾楼去安排各项事宜。而矾楼也马上在门口贴了大字报,内容是今天下午便会开始演出《窦娥冤》上部,而且晚上会连着演下部。原本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安排,没想到却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听到这个消息的百姓们,特别是手上已经买了当晚戏票的,更是纷纷奔走相告,高兴得跟中了彩票似的。虽然要为此补一张票,但这是从未有过的两集连播啊,那不是可以看得过瘾了,谁还去计较这个啊。 下午未时四刻,从未有过的下午场《窦娥冤》隆重开演。而红红,红石,红鸦三人早已从矾楼的后门楼梯被请上了顶楼的包间内了。跟着过来的张恪看了看周围,围绕着舞台,类似的包间还有二十来间,而且里面都是有人的。张恪见此,倒是对高芝大感佩服。这些类似于vip厅的房间,不单单是能够赚取更多的金钱,更由于能进到这些房间的,都是些有实力的人物,由此这里便也成了交集各方势力,拉帮结派的场所。形象一点说,这里就是一个高端的平台,能让有需要的人,在这个平台上找到他们需要去结交的人,而提供这个平台的矾楼,自然也就借此拥有了自己的能量。毕竟所谓的圈子,主体就是人,而想要进入某一个圈子,就必然需要一个合适的,方便的平台,有时候并非圈子高不可攀,只不过是少了合适的台阶而已。 红红公主和红石都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红鸦之前倒是来过矾楼的,但也不曾到过楼上。因此进了这些雅间后,都不免好奇地东看西看。这些雅间自然都是装修豪华,装饰考究,细节拉满的,哪怕是桌子上的茶具碗碟等等小的物件,都是精致奢华有内涵的玩意儿。充分的展现了人朝的文化底蕴和物质丰饶。这既让红红等人羡慕不已,也深深地觉得此次选择向人朝称臣纳贡,委实是明智之举。瞧瞧人家的这些东西,同样都是国家,可怎么咱们就那么寒碜了? 张恪招呼他们坐下来,一边喝茶吃东西,一边等着演出开始。此时楼下的大厅里,已经坐满了观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三声锣响后,舞台灯光亮起,大幕拉开,好戏开场。剧场内,也瞬间安静了下来。感受到了剧场内气氛的转变,红红等人便也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的看向舞台。 前世的时候,张恪也看过这部剧,有电影的,也有电视剧甚至是舞台剧。坦率的说,比起那些多媒体的表现形式,这个演出是比较单调的。不过,不得不说,许合子真的是太优秀了。她所扮演的窦娥,无论是扮相,台风,表情,动作,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演唱,都是无可挑剔的。仅凭一己之力,便让整部剧的水平往上拔升了好几个层次。这其中,虽然也有许鹤为其量身打造的因素在,但毫无疑问的是:许合子的出色演绎,将窦娥给演活了。许合子真是一个天才啊,张恪感慨的想道。 第15章 追星 一个多时辰后,上半部演完。看到可怜的窦娥被抓进了牢狱,跟所有的观众一样,红红等人也是揪心不已。好在演员们休息一个多时辰后,会再回来演下半部。尽管还没到这部剧的高潮部分,但就已经让红红等人看得目眩神迷,倍感惊奇了,对于人朝文化也开始有了崇敬的感觉。张恪观察着他们的种种表现,心中甚为满意。因为他知道:想要让别人对你真心的服气,比起用武力去征服,文化上的认同才是更好也更能够持久的方式。 当张恪问红红公主,想不想去后台见见那些演员时,红红立即便双眼放光,急急问道:“可以吗?可以吗?”像极了另一个时空里的粉丝,就连红石,红鸦也是一脸的期待。张恪笑着点点头,将他们带下楼后,绕了一圈去往后台。 后台里,演员们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则趁机休息,以应对待一会儿的演出。也有一些工作人员还在加紧做着演出的准备。红红等人好奇的东张西望,见到许多演员还穿着台上的戏服,在做着自己的事,倒是令红红她们倍感新奇有趣。张恪找了一圈,却没看到许合子,问了一下工作人员,才知道许合子正在里间更换服装。等了一会儿,当许合子穿着血迹斑斑的白色囚服,披散着头发,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饶是张恪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了,还是被吓了一跳。直到许合子见到张恪,露出了笑容时,张恪才缓过神来,仔细看了看她这一悲惨的造型后,笑道:“许姑娘这样子,还真把我给吓了一跳啊!” 许合子略带得意的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像啊?” “嗯,像极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难怪会有观众忍不住要冲到舞台上去打人,你这副样子,也实在是太惨了点儿。”红红等人闻言,都禁不住的猛点头,表示同感。许合子看着这几个红头发的异族人,知道这几位就是红民国的人,而眼前这位红发美人想必就是那位红红公主了。说起来,今天下午这临时决定的演出,起因就是他们的。 许合子连忙向其屈膝一礼:“拜见公主殿下。”红红见状,连忙学着对方的样子回了一礼,然后便赶紧上前,拉着许合子的手,口中一大串的赞美之词,虽然受限于语言水平,词汇有限,也有一些词不达意,但大致总结一下,意思大概就是:偶像,你好棒啊,我挺你哦。 许合子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这么的热情,甚至还有点崇拜她的样子。起先还感觉有点意外,还好最近这段时间,这种事儿时有发生,因此倒是很快恢复过来,一本正经的跟对方聊了起来。张恪见状,倒是一乐:呵,这丫头,好像开始有偶像包袱了呀,这可不好,得找个时间,批评批评她啊,为了弘扬艺术文化,还是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嘛! 在后台,待了一会儿后,他们便出来了,毕竟一会儿,人家还要演出呢,不能打扰他们太久。到了戌时,下半部正式开演。一上来,就是狗官桃杌对窦娥的毒打,只一瞬间就将剧场内的观众们的心给攥紧了。观众们这心里面气的呀,连红石红鸦都瞪圆了眼珠子,紧紧地咬着牙。虽然下午时,已经看过许合子的这副形象,但当他们开始表演时,那代入感,依然还是让他们为窦娥所遭遇到的不公命运,悲伤愤怒。而许合子也真是演得太好了,当她用那荡气回肠的声音悲唱时,那一个个的音符,一字字的唱词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观众的灵魂,让他们情难自禁的流出眼泪来,却又要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音。红红公主手掩着嘴巴,已是泪流满面了。当窦娥最终被砍头,血溅白布时,全场一片悲呼声,随后便是狂风大作,大雪飘飞。不得不说,虽然都是假的,这舞台特效,要是放在后世,免不了被人狂骂这是三毛钱的特效。但在这个世界,却已是极为超前的创意了,效果也是杠杠的。这从观众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他们还是买账的。 之后的剧情,就相对和缓了,窦娥的冤魂,找到了自己的生父,向他陈告了冤屈,之后便是惩奸除恶等等。这一段,红红她们没太看懂,因为在他们的文化里,并没有魂魄这种概念,他们有点疑惑,窦娥到底是死是活呢?张恪不得不向他们解释了一下,诸如:阴间阳间,投胎转世等等一类的理念。 演出结束,大幕落下。剧场内的观众依然沉浸在剧情中,大家缓慢的退场,也彼此讨论着这部剧。毫无疑问,许合子她们引领了一股风潮,相信不需要多久,《窦娥冤》这股旋风将不仅仅是在青龙城,还将在整个人朝刮起,成为人们热议的对象。而许合子也毫无疑问的将成为全民偶像。想起当初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为了帮许合子摆脱镇海王的纠缠。而以如今的态势看来,镇海王若是再敢逼迫许合子,免不了会遭到全民的讨伐。因为如今大家已经将许合子当作窦娥的化身了,若是镇海王再敢对许合子行任何胁迫之举,免不了会被百姓们当成桃杌或者张驴儿这样的反派。到时候,他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这就是张恪当初所设想的效果,如今看来,已经远超自己的设想了。 演出结束,将红红他们送回城主府,约好明天过来为他们送行后,张恪便回到了鹤园。而许合子她们也恰好回来,连着演了整出的《窦娥冤》,显然也把许合子给累坏了,只是匆匆和张恪打了个招呼后,便回房间休息去了。还好接下来,会停演两天,一方面总结一下,另一方面,也不能将演出排的太满,要适当调调观众的胃口,这就有点饥饿营销的意思了。 第二天一早,张恪便赶往城主府,为周勃及红红公主等人送行。关于红民国使团进京面圣,此行,虽然更多的只是走个过场,有个形式,但却是必须有这么一出的。为此,青龙城还安排了送行仪式,整个队伍大张旗鼓的从城主府出发,一路招摇过市往城门外而去。一路上,张恪还不忘跟老师沟通了一下关于远洋商队的事情,这是他目前较为看重的。虽然周勃更看重的是玉米种植的事情,对于海贸之事并没有那么重视。但既然自己的弟子如此看重此事,而且,张恪有句话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海洋之中是有着无尽的财富和宝贝的,比如玉米,若是没有船队出海,又怎么可能将它带回人朝来了。因此,周勃答应他会尽力去促成此事。 此次进京,会先走一段陆路,再坐船入大运河直达京城。为了让皇帝及朝堂诸公对远洋船队有更清晰的认识,张恪还特意让汪波随同进京,让他向皇帝详解关于这支船队的种种事宜。而今天还有另一支队伍要从这里出发,方向却是向南的。这支队那就是带着那些玉米及几个懂得玉米种植的红民人,准备去往赤龙城试种的人员。而带队的正是苏沐身边的得力干将苏全,由此也可见,苏沐对此事的重视。 当两支队伍,一南一北各自启程远去后,张恪便又回去了鹤园。诸事已毕,接下来,他也将准备自己的下一个旅程了。 第16章 可爱 这一次南下,本来是作为郭守敬的副使,协助处理大江水务工作的。没想到,为了寻找汪大渊及其海船,又为了处理红民国的事情,自己撇下主官,跑到了青龙城,还出了次海,前前后后走了快俩月了。得亏是遇到了郭守敬这样的上官,对其这么放任,要是换个人的话,张恪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但是,终究不能太过分了,还是要尽快赶上郭守敬,跟他汇合的。 临行前,张恪又去了趟青峰岩,提前跟林宗师告个别。为了不影响百姓们瞧病,张恪便等到午饭的时候,才进去见林宗师。见张恪来看她,林宗师也颇为高兴。红民国使团赴京的事情她也已经听说了,能够在不起争端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是值得庆幸的,林宗师为此还特意夸赞了张恪一番。宗师级的人物,张恪见了好几位了,林宗师毫无疑问是他们之中性子最平和,最温柔,最有亲和力的。其他几个宗师或张扬霸气,或狂放不羁,或我行我素,而这些都没有在林宗师身上有任何的体现。在她面前,一方面我们对其宗师之尊无比尊敬,另一方面又会自然而然的对其产生亲近感,将她当作至亲的人。而她无论面对任何人,都是那么亲切自然的样子,她就是人们心中的白月光,用她圣洁的光辉抚慰着普罗大众的身心。 听说张恪即将离开青龙城了,林宗师笑了笑,道:“张公子虽然年轻,却是一个有能力的人,难得的是心地善良。以公子之才,料想这世上能难住你的事情不多。临别之际,我只有几句话相赠。” 张恪闻言,恭谨的道:“恭请宗师示下。” 林宗师肃然道:“这世间之法理,应该是为约束有能力的人而设的,普通百姓,他们本就已经受困于生活了,何需那些条条框框啊。所以,余以为,但凡有能力的人,都必须时时刻刻的警醒自己,严格的要求自己,如此不仅能造福于人,也能与人无尤,福泽己身。” 张恪叫懂了,林宗师这是在告诫他,不可无节制滥用自己所拥有的权力和能力,此为立身之道,须时时自察自纠。张恪站起来,躬身领命。林宗师见到他这一态度,颇感心慰,又接着道:“所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夫唯不争,故无尤。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这是在说,人要懂得知足,不要什么都想要,要反过来学会利他。要像水一样,有利于万物,则自然就会亘古长存的。长者赐言,大道之声,张恪重重的弯下腰去,良久之后,才直起身来,告辞而去。 回城之后,张恪又去了趟城主府,告知苏沐,自己这几日就要离开的事。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苏沐早已不将张恪当成一个普通的后辈来看了,他知道假以时日,这个年轻人必会在朝堂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因此对其很是客气,甚至于将他当做同级来对待和交谈。之后,还亲自将他送至门外,依依惜别。 再次来到矾楼,已是下午申时,今日没有演出,这个时间点矾楼难得的清静。找到高芝时,她正在看账本,听说张恪来访,连忙出来迎接。两人沿着矾楼后面的池塘,边走边聊。张恪说起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后,高芝却是愣了一下,脸上也显出纠结来。张恪见状,奇怪的道:“怎么啦?” 高芝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没想到,张公子这么快就要走了。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是我娘,她也很喜欢《窦娥冤》,听说这个故事蓝本是张公子提供的后,便有意想见一见你,还让我找机会安排,没想到……。” 张恪闻言一笑:“既是伯母要见我,我现在就有时间啊,若是方便的话,不如现在就去拜访吧。” 高芝闻言,略带复杂的一笑。却是没有反对,立即带着张恪坐上马车,往城北高家庄而去。高家庄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庄园,论规模比不上京城的唐家庄,但内里的装饰却是颇为豪华考究,尽显其豪族本色。进到高家庄,在张恪看来,这里妥妥的就是一个精致的私家园林。即便如今已经入冬了,却依然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光看这里面的景色,就可知道这高家确实是财力雄厚,非一般人家可比的。 马车直接开到了山腰处,在一座可以俯瞰整个高家庄园的独立二层宅邸门前才停下。下了马车,张恪首先望向山下,从这里看高家庄,更能感受到这处庄园的不凡气势和不俗的布局,这真是高调的奢华啊! 进入那座宅邸,到了大堂门口,只见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身华贵服饰的妇人,立于阶上,正含笑看着他们走近。走到台阶下,高芝先为双方作了介绍。那妇人自然便是高芝的母亲高卢氏了,张恪朝其恭敬行礼道:“晚辈张恪拜见高夫人。” 高夫人一脸和蔼可亲的虚扶了一把道:“张郎君,不必多礼,快快请进。” 相偕进屋后,分宾主坐下,侍女奉上茶点。高卢氏笑吟吟地看着张恪道:“没想到张郎君如此年轻,就已是朝廷钦差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张恪赶紧谦逊的道:“高夫人过誉了,小子不过是运气好,因缘际会之下才得窃居此位的。比起高小姐,以女子之身,如此的年纪,便已撑起了高家这么大的产业,我这点微末之道,不过是附骥在郭部堂的羽下,跑跑腿而已,实在是不足挂齿啊。” 高卢氏道:“张郎君太谦虚了,五娘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一个女孩子非要这般逼迫自己,置身于那些杂事之中,还为此把自己的婚事都给耽误了。依老身看来,不值当的,唉,可惜她呀,就是不听劝!” 高芝闻言又羞又急,道:“娘,你说这些做什么,真是的。” “你看看,你看看,每次说到这个,她就这么不耐烦,唉,我这做娘的,难啊!” 张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催婚这种戏码。只不过,这种事儿,他一个外人还真不好插口说什么。于是,只能两不相帮,模棱两可的道:“高夫人不必太过忧心,高小姐品貌俱全,兰心蕙质又家世显赫,迟早会找到一个称心的良人的,多加点耐心就好了。姻缘天定,急不得的。” 高卢氏对于这种安慰的话语,显然是听得多了,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老身前些年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一年又一年的,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啊。”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真的很难接口了,张恪只能干笑了两声,不敢再搭茬儿了。 好在,高卢氏也只是习惯性的抱怨,并没有非要得到别人附和的期望,又自顾自接着道:“说起来,这几年我家五娘也确实不容易,自从她爹走后,千钧重负便都压在了她一个女娃儿的身上。老身自然都看在眼里,之所以这么着急她的终身大事,也是希望能有个人在她身边帮帮她,关心她,你说是不是?” 像这种送命题,张恪自然还是只能闭口不答,又是干笑两声。高芝本来是有点烦老娘又提这事儿的,可是见到张恪这副尴尬的样子后,倒是觉得有趣极了。这家伙平常一副算无遗策,智珠在握的样子,没想到也有顶不住的时候,这般模样,倒是,有点儿可爱了。 第17章 催婚 张恪瞧了一眼高芝后,却见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不愤:不是,大姐,这儿正说着你的事儿呢,你怎么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这本来没我什么事儿的,怎么我还尴尬起来了,这不合理吧!好在,高卢氏的牢骚话也差不多了,倒是自己停下来了,转而和张恪唠起家常来。 聊了一会儿后,高卢氏渐渐的将话题往张恪的个人问题上引了。张恪虽然迟钝了点儿,但还是觉察出了:咦,这位高夫人,怎么像是在查户口啊?难道是……?张恪下意识的望向高芝,见对方躲开了自己的眼神,他便明白了。呵,这事儿整的,不过,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虽然明白了过来,只不过也只能假作不懂。在这个社会情境下,二十几岁的高芝,已经算得上是大龄剩女了,高卢氏为自己的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无可厚非。其实,以高芝的家世条件,想要求亲于她的应该不会少才对。之所以拖到现在,想来问题更多的还是在她自己身上。在另一个时空里,一些条件优越的女生,她们的婚姻问题倒反而成了老大难的事,并不鲜见。这种事儿,理由可以找出一大堆,但要说有什么解决办法,那自然是没有的,最起码张恪自己是没有办法的。另外,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一个人的人生应该如何去过,也并不是其他人可以置喙的,至少张恪觉得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两个人陪着高卢氏,聊了半天,虽然大部分都是老人家在说话,但可以看出来,高夫人挺开心的,最后还硬是邀请张恪一起吃了晚饭。直到夜色阑珊时,才派马车将张恪送了回去。 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远去,高芝才扶着母亲返身进屋。高卢氏边走边道:“芝儿,为娘看这位张公子和你挺合得来的,你就没什么想法?” 高芝嗔道:“娘啊,您别瞎折腾了,好不好?我可比人家大着好几岁了。” 高卢氏道:“你啊!每次都找各种理由推脱,我啊,早晚会被你气死。话说回来,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领着男孩子回家来见我呢!我还以为你……。” “呃,不是你说要见见张恪的吗?怎么变成我主动领人回来呢?” “啊……,哦?是这样子吗?那,那不是兰儿说你最近认识了一个年轻公子,有才有貌,还是朝廷官员,又会写诗又会做饭,可了不起呢!我这才……。” “原来如此,这个死丫头。娘,你实话说,兰儿是不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怎么什么事她都要跟你说?” “什么眼线不眼线的,怎么跟娘说话的。难不成娘还会害你吗?你自己不上心,我要是再不管,你的终身大事怎么办?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高芝一拍额头,又来了…………! ***** 回到鹤园,张恪便将自己准备明天就离开的事儿,和许鹤等人说了一下。许鹤点了点头,道:“敬之公务在身,自不可因私荒废7政务。以后,若是有暇,欢迎随时再来鹤园。” 许合子回了回神儿,向前朝他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子此番仗义出手。让合子能够摆脱镇海王的纠缠,此恩此德,小女子铭感于心。” 张恪笑了笑,道:“许姑娘不必如此。我也就是出了个主意而已,这事儿能成,还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的。对了,那位王爷没再找事儿了吗?” “他想必是有点不甘心的,因此曾经对外放过话,说《窦娥冤》有影射官府失职,挑拨百姓仇恨官员之嫌,提议封演《窦娥冤》。不过,没有什么人附和他,最后,便不了了之呢。想来,他也明白,防人之口甚于防川,《窦娥冤》的影响力已经在那了,再封演也是徒劳无功的,还反而会引发百姓的不满,失了民心,得不偿失。” 张恪点了点头,想来这位王爷只要不是太蠢,但凡还爱惜点羽毛,必不敢明目张胆的再纠缠许合子了,否则难免落人口实。当然,也还是要小心他狗急跳墙或用什么阴谋诡计,虽然以对方堂堂王爷之尊,应该不至于会这般下作,但总归还是要小心点的。张恪想了想后,便建议许合子不妨以去全国巡演的名义,离开这里,一劳永逸。许合子闻言,倒是颇为意动的,这么好的作品,仅是在青龙城一地演出,也实在太可惜了。 大家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到子时了,便起身准备各自回屋休息。却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倾城忽然跳到地上,朝着门口,“吚吚吚”直叫。张恪和大丫互视一眼,这一幕让他们想起了当初在黑龙城外遇到夜鬼袭击时的情形。在其他人还在不明所以时,大丫迅速的窜了出去。张恪忙道:“大家先躲到里屋去。”说完,将倾城抱起,递给旁边的唐芯。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到张恪一脸严肃的表情,大家都没有多话,迅速的躲进里屋。此时,远远的传来了打斗声,张恪放心不下,抄起一根棍子,奔了出去。 众人自然也听到了那些打斗的声音,明白到是有敌来袭了。眼见张恪奔了出去,都不免担心不已,因为知道张恪本身并无武艺。提心吊胆了一会儿后,外面又静寂了下来,随后,大丫和张恪又重新回到了屋里,而且大丫手上还抓着一个蒙面人。将那人丢在地上后,大丫道:“一共五个人,其他四个跑了,我没去追。另外,他们还背着些木柴,火油,估计是要来放火的。” 张恪点了点头,其他人闻言,却是目光一凝,“放火”这个字眼,让他们都吓了一跳。张恪伸手掀开那人脸上蒙着的灰布,看向许合子,问道:“认识吗?” 许合子仔细看了看后,又与许鹤互视一眼,都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张恪随手将桌子上的一壶茶水提起来,浇在那人的头上。那人被还热乎乎的茶水一浇,条件反射般举手挥舞着醒过来。抹去脸上的水渍后,看向屋里的众人,刚欲起身,张恪淡淡的道:“不要乱动,不然就杀了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或许还能放你一马。”那人赶紧点点头,乖乖的重新坐下来。 “王爷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来放火的。”许合子她们闻言一愣,不过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张恪的诈语。 “呃,什么王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那究竟是谁让你们来的?” “是南城的赵麻子给了我们二百两银子,让我们过来放火的。” “哦,赵麻子为何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们就是拿钱办事的,其他的,就真不知道了。” 张恪眼见问不出什么,便拿了根绳子,将他绑了起来,丢到外面去了。许鹤道:“敬之怀疑是镇海王做下的此事?” “大师可还有其他的仇人?” 许鹤摇了摇头,其实他也觉得镇海王的嫌疑最大,没想到这人竟如此狠毒。 许合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儿,她显然有点儿吓到了,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要报官吗?” 张恪想了想后,摇了摇头道:“报官,只怕没有什么用的。这场火又没有烧成,只能算是纵火未遂。就算把那几个人抓住了定罪,也没有什么意义。你刚刚也听到了,那人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幕后之人就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许鹤不忿的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张恪想了想,道:“想要惩戒一下幕后之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我怕许大师舍不得。” “什么东西舍不得?” 张恪笑了笑,说出一个计划来。 第18章 自首 翌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在青龙城内传开:青龙城外,有一处庄园昨天半夜被人纵火焚烧,大火直到天亮都还没有被扑灭。更劲爆的是,住在那里的正是许鹤大师和许合子父。城中百姓,无论是谁,一听到许合子这个名字,便都愣了一下:许合子家被人放火烧了,谁干的?许姑娘她……她有没有事儿?半夜去放火,这是谁这么狠的心,要置她于死地啊?对了,许合子如果死了,那……那《窦娥冤》怎么办?没有许合子,它不是就成了绝唱了吗?世间纵有千万曲,人间再无许合子啊。 随着这条消息的不断传播,关于此事的一些幕后信息,也逐渐的被扒了出来。据某些知情人士透露,做下这等恶事的人,乃是城南一个叫做赵麻子的泼皮无赖。这赵麻子,本身不务正业,整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手底下养着一帮子闲汉,在城南做威做福,可谓人憎鬼怨。有看官不禁要问:“这等恶人,难道官府竟然不管?” “唉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人家背后有人。“ “哦,谁啊?” “嘘……。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啊!我听说,这赵麻子有个兄弟在王府里当差呢。” “啊?王府?不会吧?” 很快的,这样的八卦消息便传遍了青龙城。大部分人其实分不清这些事情的真假,也或许他们也不在乎真假,但他们就是乐于去传播这些消息。一个是最近红的发紫的许合子,一个是青龙城的恶霸,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要闹到杀人放火的程度呢?很快,有人便联想起了,之前那位王爷与许合子之间的绯闻来,难道说那个什么赵麻子,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是……?很多人都想到了这一点,而且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哪怕根本就无凭无据的,可是这他么的也实在是太合理了,你要说不是这样,那连狗都不信的。 到了傍晚时分,又有一条消息传了出来:赵麻子失踪了。据赵麻子手下的兄弟所说,他们家老大一整天都没见人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纷纷倒吸了口凉气,这……这难道是杀人灭口? 夜晚,镇海王府。 “呯,呯,呯”的破碎声从王爷的书房里传来。府里的下人纷纷躲得远远的,看向书房的眼神也是复杂无比。咱家的这位王爷果真做下了那等恶事吗?现在外面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都已经传进府内,连王爷都知道了。你要说不是咱家王爷做的,可联系起王爷的那点“嗜好”,以及曾经逼死过人的不良纪录,这事儿它怎么就越想越他么合理了?唉,就为了一个歌女,把咱镇海王府几百年的声誉都给毁了,实在是……! “你是怎么办事的?本王千叮万嘱让你做事的时候,干净一点!现在是怎么回事?啊!外面都在传本王杀人放火,说本王杀人灭口了。” “王爷息怒,息怒!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赵麻子一向办事可靠,从没出过岔子的,这一次怎么就暴露了呢?” “行了,这人现在何处?不会是真的被你杀了吧?” “啊?没有没有,没有王爷的吩咐,奴才岂敢胡乱杀人啊。至于赵麻子,现在人在哪里,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不是你兄弟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冤枉呀,王爷。奴才跟赵麻子绝无关系啊。是他想要攀上咱家的关系,所以一直在巴结着奴才呀。他在外面和奴才称兄道弟,可奴才谨守本分,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的。” “哼哼,你这狗东西,敢说一点没有拿过他的孝敬?” “这个……,这个……,奴才……。” “行了,行了。你那点儿破事,本王不想听。本王就想知道现在要怎么办?如今,满城的人都在说本王的不是,再这样下去,我镇海王府的声誉就要全毁了。” “其实王爷不必过分担心的,这些坊间之言,无凭无据的,虽说膈应人,但还奈何不了咱们。那赵麻子,依奴才猜想,只怕是见到引起公愤了,便跑出去躲藏起来了。” “可是,他终究是和你有关系的,从他身上就可以扯到你,进而牵扯到本王,这又如何是好啊?” “呵呵,王爷多虑了。即便是我和赵麻子有那么点交情,可是仅凭他一面之词,只要奴才我矢口否认,他又如何攀咬得了咱们了,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 “哦,此事确定不会有什么手尾?” “王爷尽可放心。” “嗯,虽说如此,你还是要仔细盯着点,别再出什么纰漏了。” “是,奴才省得的。” ***** 翌日,城主府。 天蒙蒙亮时,一个全身黑衣,把自己从头到脚,整个给蒙了起来的怪人,走到了门前。门口的几名侍卫见状,连忙拔出了佩刀,上前将其围住,口中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主动拉下衣服,露出了五官,同时跪下言道:“小人赵木,外号赵麻子,特来自首。” 几名侍卫一听,愣了愣:赵麻子?不正是那个火烧鹤园的嫌疑犯吗?他竟然来自首?不过,想来也没有人会来冒充他吧?这可是会死人的。无论如何,先绑起来再说。几名侍卫,便一起动手,将那人给绑了个结实,押进了城主府。这一幕,恰巧被几个早起的百姓路过撞见了。于是,很快的,赵麻子主动到城主府投案自首的事情,便在城内传开了。 许多百姓听说后,虽然略感奇怪,不知道这赵麻子为何会去自首?之前不是说,他失踪了吗?甚至还有传言说,他可能已经被那个“谁”给灭口了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有不少好事者便去了城主府,在大门口对面探头探脑的,想了解了解情况。然而,一整个上午过去了,城主府却啥事儿都没有。什么情况啊,这么大的事儿,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这不科学啊! 镇海王府。 镇海王急切地道:“怎么样?弄清楚了吗?那个赵麻子真的在城主府?” “是的,王爷。奴才使了点银子,已经确认那赵麻子,如今真的在城主府。” “那,那怎么办?本王不是让你盯着这事儿吗?这下麻烦了,他去自首,肯定会把你供出来的,那不就,那不就……。” “王爷勿慌。所有的事情都是奴才与他口头约定的,所谓空口无凭,咱们不必怕他的。” 镇海王定定的瞧了瞧对方,忽然和善的一笑,道:“小林子啊,你跟着本王几年了?” 小林子道:“已经十八年了,王爷。” “十八年了啊,真快。你说,本王一向待你如何啊?” “王爷待奴才恩同再造。没有王爷,小人不过就是个小混混,哪有如今,走到哪里都被人尊敬的份儿。王爷对小人的恩德,小林子粉身碎骨都报答不了。” “哦,哈哈哈,好好好。小林子,本王也不要你粉身碎骨来报。本王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不如……不如你帮本王扛下来吧。” “嗯。啊?王……王爷,您,您这是……。” “小林子你放心,只要你帮本王扛下这件事,本王一定会保你无事的。最多就是在里头待个一年半载的,本王花点银子就把你捞出来了,如何?” “可是,王爷,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难道你还信不过本王?哦,你放心,无论如何,你的老婆孩子,本王都会帮你照顾好的。” “啊?帮我照顾老婆?这个……,这个就不必了,不必了。” “嗯?你……?混帐东西,你把本王当什么人呢?你这狗东西………………。”噼里啪啦的,此处省略一万字。 第19章 尘埃落定 翌日,城主府。 天蒙蒙亮时,一个全身黑衣,把自己从头到脚,整个给蒙了起来的怪人,走到了门前。门口的几名侍卫见状,连忙拔出了佩刀,上前将其团团围住,口中喝道:“来者何人?” 咦,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啊?哦,昨天早上才刚来过这么一出的,不会又是来自首的吧?果然,那人趴在地上,口中道:“小人林生,特来自首。”于是,侍卫们再度上前,将其五花大绑后,带进了府内。 下午,城主府贴出公告:鹤园纵火案告破,主犯林生,赵木投案自首,另有从犯五人尚在追缉当中等等。只是,这案子就这么破了?那个“谁”就这么置身事外了?糊弄谁呢?因此,民间关于此案的议论,并没有停止,许多百姓都深信,此案的背后,还另有隐情。正当青龙城百姓对此议论纷纷时,原本被认为已经遇害的许鹤和许合子却重新出现了。之后,据他们自己的说法,当日他们因故回鹤园回得太晚了,还没到家就看到冲天火起,又看见门口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便知道遇上歹人了,于是便赶紧就地躲了起来。两人就那样藏在暗处,一直到那些人离开,天又蒙蒙亮时才敢冒头。然而他们经此一吓,却也不敢再随意的现身人前了。又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加上整个鹤园都已经被烧没了,于是俩人便去往朋友家躲了起来。直到城主府贴出公告,他们才敢再次出现。 百姓们倒是对许鹤父女没有遇害,欣慰有加,欢呼雀跃的。然而镇海王却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人没死,老子却自个儿把小林子给送进了,而且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在传自己买凶杀人放火的事情,这一波亏大了呀。更可恶的是,自己还无从辩解,这真的是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骚啊。据王府内部不知名人士透露,王爷知道许家俩人并没有被烧死后,又于府中摔了不少东西,甚至一气之下,还病倒了。然而,小林子都已经去城主府自首了,终究王爷还是只能吞下这枚苦果了。难道还能跑去跟苏城主说:这一切其实都是误会吗?那不是越描越黑吗?那被烧掉的鹤园,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参观过了的。当然,这些坊间传闻,都是既没有图片也没有视频的,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许多人都信了。 话说,在这件事情里,王爷确实是给小林子下过命令,要他找人教训教训不识抬举的许合子父女。一个歌伶,竟然如此的不知好歹,也太不拿王爷当干部了。但除了下过这个命令之外,其它的事情,就真的与他关系不大了。人是小林子自己去找的,决定放火的是赵麻子,那五个人也是赵麻子去找来的。而实际上,那把火却是张恪他们自己烧的。后来赵麻子被人不断追杀,那个杀手是大丫扮的,为的是让赵麻子觉得王府是要行兔死狗烹,杀人灭口之举。整件事情似是而非,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最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除了张恪他们,没有人知道整件事情的全貌,哦,不对,还有那五个被派去鹤园放火的小混混,他们当然知道那场火并不是他们放的。可是,那又如何?如今他们正被官府通缉,包括当日被大丫现场逮住的那家伙,也被张恪吓走,不知所踪了。如今他们也不敢轻易回来,毕竟那些引火物都是他们带过去的,他们也确实是准备去放火的,如今既便他们矢口否认,火不是他们点燃的,又有谁会相信了? 除了鹤园被烧了,许鹤他们并没有其它损失,当晚他们匆匆收拾了值钱又方便带走的细软后,便将那五个人带来的引火物堆到几幢房子外面,一一点燃了。之后,便在天明前去往高家庄躲藏了起来。而后,便通过高家的一些渠道,往外放各种消息。而赵木在大丫的追杀之下,不停的跑来跑去的,神经几近崩溃。大丫自然是可以轻易地干掉赵麻子的,但她却故意吊着他,总是让他有机可乘,在最后关头跑掉。可无论赵麻子跑到哪里,还是会被大丫和倾城这对组合给找到。一次又一次之后,眼见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赵麻子只好选择去城主府自首了。而至于谁要杀他,那想都不用想呀,肯定是那个“谁”啊。可是那人,实在得罪不起啊,为了保住这条小命,保住一家老小,不自首又能如何啊? 好在,许鹤父女俩奇迹般地没有死,这样一来,罪罚就会轻一点儿了。原本赵木,林生都是抱着一样的想法:自己把罪扛下来,希望那个“谁”看在他们这么“识大体”的份上,对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给予一些照顾。毕竟许鹤和许合子被烧死了,这事儿一旦定罪,十成十是个死啊。哪怕那个“谁”愿意出力斡旋,可是这许合子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姑娘,百姓们可都把她当成窦娥了,官府真敢徇私枉法,为了他们徇私枉法?那不真成狗官桃杌了?基于这个认知,他俩知道左右是个死了,反倒认罪认得干脆了。没想到,许合子她们竟然意外的活下来了,这样子就变成纵火,但杀人未遂了,虽然就此免罪是不可能的,但应该……死不了了吧? ***** 高家庄园。 听完高家一个管事所打探到消息后,张恪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事自此可以告一段落了,后续的就都是官府的工作了,他们不需要再去做什么了,也最好置身事外,免得画蛇添足。而他们的目的也都基本达到了,相信经此一事,镇海王应该不会无脑地再有什么妄动了。毕竟虽然他此次啥事儿没有,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干了那些事情,他也没办法辩解什么。而这种无话可说的状况,又会被当成是默认,总之如今的镇海王,真的是啥也不是了。而赵麻子和小林子自然是罪有应得了,至于怎么判,那是官府的事情了,就不去管它呢。只是可惜了那座鹤园了啊,财产损失倒是不多,毕竟只是几幢小木屋,主要还是那些花花草草,那可都是许大师花了好些时间和心血去操弄的,就那样一把火烧了。可是不那样的话,又怕不够真实,最终为了许合子,许大师还是忍痛割爱了。好在,以后还可以重新种植,重建鹤园的。 张恪看向许鹤,道:“许大师的鹤园烧了,今后有什么打算了?” 许鹤道:“老夫自然是打算重建它的,毕竟都已经生活过十几年了。” “唉,都怪小子出的这个馊主意,浪费了许大师的诸多心血。” “敬之不要如此。为了合子,一座鹤园而已,我担得起。而且确实证明这样做是值得的,老夫对此只有高兴。” 张恪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道:“如今大局已定,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它日若是得闲,我们再来看望大师。” 许鹤理解的点了点头,张恪毕竟是有公职和公务在身的,为了他们的事儿,又多耽误了几天,再不去找郭部堂报道,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高家庄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由于倾城不喜水的关系,张恪决定乘坐马车沿江去寻找郭守敬。这辆马车是高芝所赠的,张恪本不想占人家这么大的便宜的,可是高芝无论如何不肯收他的钱,两人为此争执不下时,最终还是在许鹤的劝说下,张恪才不再坚持,收下了这份大礼。而许鹤的理由是:《窦娥冤》是出自张恪的策划的,而无论是许家父女或者矾楼,都因此收获颇丰,因此收他们一辆马车,那是完全合理的。 张恪向着许鹤,许合子,高卢氏,高芝等一一行礼后,返身上车,大丫一抖缰绳,马车徐徐向前。众人依依望着马车远去,也不知何日再能重逢。 车马去匆匆,路随芳草远,恨无穷。今朝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恨无期。 第20章 外邦来朝 京城,城南码头。 坐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红民国使团充分领略了人朝的繁华和广袤。运河两岸的城市,原本就是经贸相对发达的地区,大小船只在水面上不断地穿梭往来,那种热闹繁荣的场面,让红红等人皆叹为观止,艳羡不已。尤其在听说,这条大运河大部分还都是人工开凿的后,更是让他们大感震撼:人朝之人,行事真的是匪夷所思啊,他们还真的啥都干得出来,也真的是有这般移山倒海之能啊! 快到京城码头时,远远的望着那巍峨高耸的城墙,又是一番震撼。那种威严大气,沧桑深邃的魄力,让人几乎忍不住就想要对其下跪,匍匐于地,顶礼膜拜。 靠近码头处时,已经可以看到码头上人潮汹涌,声嚣鼎沸了。那乌拉拉的人群,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话说,自从朝廷接到周勃的奏疏,知道已经成功的招抚了红民国,而且不日就将带着红民国使团进京面圣后,朝廷便将此事公告于天下了。当这条消息在京中百姓中传开后,也很快的成为了京城的热搜,不管在哪都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毕竟自人朝立国以来,施行与异族隔离的政策已经上千年了。如今却一反常态,招抚了一个海国家,这意味着什么,耐人寻味啊。不过,对大部分的升斗小民来说,他们并没有那么复杂的思考,之所以对这件事感兴趣,更多的还是出于猎奇心理。据传,这个红民国的人,外表与人朝人颇多不同:他们全身红毛,碧蓝色眼珠,肤白如雪等等等等。 这些信息传到民间后,也不可避免的被一些无聊的人以讹传讹。比如,有人传红发人会巫术;红发人的眼珠子夜里会发光,因此有夜视的能力;红发人皮肤惨白是因为缺血,因此需要常常喝血补充等等无稽之谈。只不过,市井小民偏偏对传播这些谣言八卦大为的热衷,止也止不住。不过,也是因为这些耸人听闻的传言,让有关红民国使团入京的热度一直就居高不下,也造成了今日城南码头上,这人山人海的景象。 礼部尚书崔浩望着这乌泱泱的人群,大感厌烦却也无可奈何。此次周勃招抚了红民国,为礼部衙门好好露了一把脸啊!对于这个副手,崔浩对其是极为满意的。周勃本就出自官宦世家,其父更是做个当今皇帝陛下的老师,更以太师之衔致仕,家世显赫,却没有那些二世祖的架子,对待自己这个上官,一向尊崇有加,有礼有节;而其本身的能力,也是颇为出众的,自到任礼部以来,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挑不出什么错来;而最让崔浩感动的是,今年春闱弊案的事情,若不是周勃毫无私心,在收到有关信息时,便第一时间找他商量,并力劝他入宫面圣,坦白其事,这场风波还不定会让他陷入何等的险恶境地了?如今礼部衙门内,能够一团和气,一二把手友爱互助,毫无疑问,都是从那一件事儿开始的。 自接到周勃成功招抚了红民人的消息后,坦白说,为了扩大此事的影响力,他确实在背后做了些工作,推波助澜了一把。只不过,如今看来,这劲儿有点使大了啊!他就纳了闷了:怎么这帮人就这么爱凑热闹了,几个红头发的人,就这么招人稀罕,瞧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京城百姓,就不能大气一点儿? 又命手下人,过去叫衙役们将百姓们往后推了推,把地方弄宽敞些,都这么挤着,成何体统啊?崔大人暗暗的又叹了口气:民不可使知之啊,但凡知道点啥,就都喜欢往上凑,烦啊!早知道,就提前令人清场了。只希望,等一会,使团上岸后,这帮人不要弄出什么乱子来,不然,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载着红民国使团的船只缓缓的靠岸。架上艞板后,周勃首先从船上走了下来,直走到崔浩面前,躬身施礼道:"尚书大人,下官回来了。" 崔浩笑吟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好,子兴此次南下,立此大功,为我礼部长脸了啊!"话说,今次之事,之所以崔浩会将自己最得力最信任的副手派下去,也有点为了挽回礼部之前因为春闱弊案而丢掉的颜面的缘故的。如今,周勃不负众望,一举功成,崔浩心中的欢喜,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周勃谦虚了几句,便让到一旁了。崔浩见状,自是大为满意:瞧瞧人家,办好了差事儿,也没有什么嘚嘚瑟瑟,尾巴翘上天的样子,这才是合格的好下属啊。 接着,红红等人依次走下船来。崔大人依礼依例上前表示了一番欢迎后,便领着他们分别上了安排好的马车,一路往承天门而去。马车沿着天街大道一路前行,使团的人都不免好奇地东张西望,壮阔的天街大道自然也令他们震撼不已,怎么一条路要修这么宽的吗?天街两旁自然也有不少民众驻足观望,对于这些异国之人充满好奇。 到了承天门下,马车停住,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红民国使团列队站好,等候人朝皇帝莅临。不一会儿,由六匹雄壮马匹牵引着的华丽的天子座驾缓缓的走出承天门中门。那龙辇华贵无比,车身上镶嵌着金银玉器,雕刻着龙凤图案;车上的巨型金色伞盖,绣金线垂五彩流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夺人眼目。这个场面,别说红民人使团了,即便是京城百姓也是难得一见的。充分显示了皇帝对这一次招抚红民国之举的重视。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仪式,红民人哪曾见过这阵仗啊,都看得一头雾水的。还好在他们旁边,一直都有礼部的官员在小声的提示他们。于是,人家怎么说,他们便怎么跟着照做,如提线木偶般配合着。好在都是些仪式性的东西,虽然繁琐但都不太难。就这么一直配合了小半个时辰,整套朝贡礼仪才算结束。红民人尽管被折腾得欲仙欲死的,但也莫名的感受到了人朝的威严法度,充分领教了什么叫做礼仪之邦。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何要那么麻烦,但就是觉得很厉害,不是有那么句话嘛:虽不明,但觉厉。 之后,便是入宫,接受皇帝赐宴。这个时候,其实红民人已经晕头转向了,好在之后皇帝家的饭菜,治愈了他们。虽然这帮人朝人磨磨唧唧的,但不得不说,人朝皇帝家的菜,做得也忒好了。虽然大部分也不知道那菜是啥玩意,但就是好吃啊,吃得舌头差点儿掉下来了。 红民国使团来到京城的第一天,最后就是在这吃吃喝喝中过去了的。此后几天,便由礼部官员安排陪同,在京城里四处逛了起来。红红等人毕竟也在另一座大城青龙城游览过,两座城市都很繁华,这是不消说的。但不得不说,京城自有其别样的不凡气势,不论是城墙,道路,建筑都与青龙城有着肉眼可见的区别。那宏伟的气势,威严的底蕴充分体现了这里,毕竟才是人朝的中枢啊! 从东海之中往大陆而来,如今置身在人朝的京城,感受着完全迥异地语言,文化,饮食,建筑等全方位的差异,那种巨大的思想冲击,或许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完全适应。但有一点,他们是确定的:人朝很强大,全方位的强大,小小的红民国,固然也有着自己的某些优势,但毫无疑问在这显而易见的差异下,与人朝搞好关系,那绝对才是明智之举的。想起当初与张恪的谈判,老实讲,之前还多少对那小子有点耿耿于怀的,觉得他多少有些仗势欺人了。但现在回过头想想,张恪其实是挺大度的。以双方的实力对比而言,成为人朝的朝贡国,还真的是于他们而言,最好的选择了。这些从东海而来的异族人,在京城逛了几天后,如是想道。 第1章 归属感 沿着大江一路往上游而去,一边走一边打听郭守敬的行踪。一直走了半个多月,才追上了郭守敬,和他一起同行的还有唐芯的父亲唐钧。唐钧见到自家宝贝闺女后,虽然心里面高兴,表面上却还是故意不给她好脸色。谁让她就只顾自己到处乱跑的,眼里还有自家老头吗?虽然知道这丫头闲不住,向往自由而广阔的天地,但怎么不跟着自己,非要跟着那个“小子”呢?唉,这孩子怕是留不住了。好在那个“小子”其实还不错,而且也挺得自己老爹唐龙宗师的欢心的。只是,话虽如此,看着那“小子”还是别扭的很。 张恪奇怪地看了眼唐钧,总感觉他怪怪的,对自己的态度不怎么友善啊,莫名其妙的。行礼打过招呼后,张恪便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所做的事情,特别是意外寻到汪大渊所造的大船的事情向郭守敬着重做了汇报。在听到张恪说到玉米的时候,郭守敬还特意仔细询问起来。在了解到此物不仅产量可观,而且还不用抢占厡有的耕地时,倒是颇为开心,着意夸赞了张恪一番。 距离过年已经没有多少天了,郭守敬的考察工作也差不多了,因此决定立即返京述职。总的来说,此次的巡江工作,成绩还是颇为可观的。有了黑火药的加持及唐家相关技术人员的支援,大大加快了一些工程的进度,许多之前想得到却做不到的事情,也都迎刃而解。依郭守敬的说法,明年汛期到来后,两岸城市在安全性上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之后,只要再做一些细微的调整,便可使整个水网构成,更加的趋于合理。到时候,将能变水害为水利,造福沿岸百姓,这也是惠及天下万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也是因此,郭守敬显得颇为的开心,他跟水打了一辈子交道了,面对它时,常常都会有有心无力的感觉。但如今,虽说谈不上降服它了,毕竟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应该保有那份敬畏的。但如今那种无力招架的感觉却真的是减轻了许多,毕竟如今手头上已经掌握有那种惊人的力量,心中多了许多底气了。果然,强大自身,才是立足之本啊。 因为倾城,张恪只有选择坐马车。因此返程时,就只能兵分两路了。毕竟唐家人员太多,都坐马车的话,整个队伍就显得太庞大了。因此唐钧他们会乘船沿运河而上。而唐芯,扭扭捏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要跟张恪他们一路。唐钧对此也是无奈:女大不中留啊!他倒也不是担心他们之间会发生啥的,自家闺女,他还是相信唐芯的。而且郭守敬也选择跟张恪他们一道走,一路上顺便还能考察一下地方上的水务情况。唉,这老头,真的是啥时候都不忘他的本职工作。这也是他能得到皇帝,朝堂诸公及万民尊敬的原因。 唐钧象征性地请郭守敬代为看顾自家的闺女。其实,他们的身边还有皇帝派下的侍卫呢,安全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但,人老成精的郭守敬自然是知道唐钧在担着什么心的。这小子防的分明是那“小子”。虽然郭守敬对此不以为然,他是相信那“小子”不会做那些无礼之事的。只不过,这种事儿也不好说破,于是,老郭便也只能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会照顾好唐芯。唉,不管到了哪个年代,所有的父亲都会担心自家的小棉袄碰上小黄毛啊,这样的心情,有闺女的都懂的吧! 将唐钧他们送上船去,目送他们远去后,郭守敬一声令下,众人便也纷纷上了马车,启程回京。回家的心情自然是愉悦的,加上也没有什么让人挂心的要紧事,因此一路上游山玩水,倒是颇为放松的。十来天后,众人赶在过年前,回到了京城。因为要过年了,朝中各部门也都已经封闭放假,停止办公了。反正过几天,正月初一要入宫跟皇帝拜年的,因此到京之后,反正也没有什么紧急之事需要禀报,郭守敬便直接将队伍解散,各回各家了。等过完年后,再去向皇帝交差也不迟。 张恪告别郭守敬和唐芯,大丫便驾着马车回了自家。房子大半年不住人了,自然需要一番拾掇的。此事自然有大丫哈尼姐妹负责,张恪本想帮忙,大丫却让他先去周府,跟老师他们报个平安。张恪最终听了大丫的意见,带上倾城及一些礼物赶在宵禁前,进了内城,到了周府。 因为要过年了,正在休假中,因此周勃一家人都在。见到张恪,自然都惊喜万分。师娘王氏仔细看了看张恪,见他消瘦了一些,想来他这几个月,没少奔波辛劳,顿觉心疼。遂赶紧去往厨房,亲自指挥厨房多多准备膳食。所谓:出门饺子,进门面。王氏还亲自下手做了一碗面给张恪吃。 张恪一边吃,一边感受着家庭的温暖。某种程度上说,如今的周勃夫归,倒更像是担当着张恪父母亲的角色和责任的。本来张恪还有许多事要和老师说的,比如关于红民国使团,关于那些海船等等的。只不过,眼见气氛这般的温馨,张恪最终便没有扯那些公事,而是陪着他们唠起了家常,说说笑笑的。 王氏让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家三口和张格其乐融融的吃饭喝酒聊天。说起来,过完年,张恪便十八岁了,而拜师周勃也已经八年了,时光如梭啊。王氏一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小儿女,泛起了心思:以前因为薇儿还小,想着还是等一等,但如今她已经十四岁,应该找个机会把他们的婚事先定下来再说了。这样以后亲上加亲,既方便彼此来往,也省得被一些无聊的人说闲话。至于完婚,可以再过几年无妨,总之,要先订下名分,这样才能安心。 安安静静地一起吃了这顿晚饭,虽然聊得未尽兴,但考虑到张恪旅途劳顿,还是在老师的催促下,回客房休息去了。待两个小年轻都回去了,王氏便将自己刚刚考虑的事情说与丈夫听。周勃听后,笑了笑道:“此事,我们却是想到一块了。嗯,既如此,过两天咱们不是要回老宅去过年吗?到时候我找个机会跟老爷子提一下,等他点头后,我们就来操办此事吧。” “只是,恪儿的父母还在北境,恐怕是不方便回来的,这又该怎么办了?” “这一点儿,我已经考虑过了。到时候,我会写一封信,将两个孩子的事告知恪儿的父母,请求他们的同意。若他们不便回来,就请他们让晋州的亲属来几个人,作为见证就可。到时候,我们还可以请唐宗师,郭部堂他们来作见证的。总之,不会让两个孩子受委屈的,他们一定能光明正大的订下婚事的。” “如此最好,还是老爷想得周到。” “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我又岂会不上心了。” 两夫妻在这商量着,另一边,张恪和周薇也在秘密的相会。分别了这么久,两个年轻人互相之间的思念又怎么可能吃顿饭就能排解完的。刚刚毕竟是在周勃夫妇面前,两人都默契的克制着自己。这个时候,夜深人静的,迷人月色下两人私会时,便不约不同,难以抑制地拥抱在一起了。 “张恪哥哥,薇儿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了,薇儿妹妹。” 尽管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亲近,却又是那么自然而然的,毫无生疏感。满足而又幸福的感觉充斥着彼此的内心,那真实的生命的触感,慰籍着他们的灵魂。这世上,或许没有什么能比恋人的拥抱,更能让彼此产生归属感了吧?! 第2章 相聚 翌日一早,张恪回到自家。大丫她们已将整个家里打扫干净了。正考虑着今日要不要去拜访一下亲友,或者是干脆等到年后,再去拜个晚年时,周通,李严,杨博,陈亮相约来访。 将四人迎入屋内坐下,张恪笑了笑道:“我还正想着要不要去找找你们呢,你们倒是一起来了。” 周通却是埋怨道:“敬之还说呢,昨天一听说你回京了,我便上赶着来寻你,哪知道你先去了我二叔家,本想去二叔家寻你的,可惜内城已经落锁宵禁了。只好去了西城找老杨对付了一晚。” 杨博一听,不乐意了:“呵,你这小子,到我家蹭吃蹭喝的,敢情还委屈了你啊?什么叫对付了一晚啊?怎么吃饱了就骂厨子呢?” 周通嘿嘿嘿一乐,向其施了一礼,倒也不辩解,继续道:“今日一早,我便拉着老杨,去将启明兄和守心兄都叫来了。敬之一去大半年,今天大家总得好好聚一下吧。不然,明天就除夕了,往后的几天大家都挺忙的,未必还有时间聚的。” 大家闻言纷纷点头,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人情世故的事情,虽然烦却又必须要去做的。祭祀祖先,访友拜亲,总还是要一一去做的,每当那个时候,很多人都不免会想:还不如不放这个假呢,怎么感觉比上班还累啊! 李严接口道:“敬之去了这么久,音讯全无,可把尺玉姑娘思念苦了,都不知道跟我打听过多少次你的消息了。” 杨博等人闻言也纷纷点头,周通更是挤眉弄眼的,尽显暧昧。张恪微微一笑,却没有接这个话,而是转而问道:“对了,中秋时,不是有花魁比赛吗?以尺玉姑娘的才华艺业,如今只怕已经身价百倍了吧。” 李严点头道:“敬之说得没错,尺玉姑娘如今已是环采阁的头牌了。想要一睹她风采的人,排队都已经排到明年三月了。不过,敬之若是去的话,尺玉姑娘怎么着也会见你的。” “哦?我哪来这样的面子的,守心兄休要诓骗于我。” “非也,非也。敬之当知,京城繁花众多,有姿色有才华者,更是不计其数。想要在花魁赛中夺冠,谈何容易啊。要想脱颖而出,就要另辟蹊径,推陈出新,不能老是新瓶装旧酒。然而,又好又新的诗词,又哪是那么容易能够得到的。尺玉姑娘今次能够夺魁,敬之的几首诗词真的是为其助力颇多呢。” 陈亮赞同的道:“守心兄说的不错。当日我等在现场,敬之的那几首作品,皆是上乘之作,被尺玉姑娘唱过之后,大受好评。其她的姑娘也并非表演的不好,但在词作水平上跟敬之的那些作品比起来,差距也是显而易见的。因此尺玉姑娘对敬之另眼相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几个人又开始向张恪说起当日中秋花魁赛上的盛况来。正说得热闹时,哈尼走进来禀报道:“公子,尺玉姑娘来访。”呵,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张恪连忙出门去迎。 来到门口,尺玉姑娘站在马车前,见到张恪出来,款款的屈膝一礼后,道:“拜见张公子,听说公子回京了,尺玉抑制不住,冒昧来访,还请公子见谅。” 张恪还了一礼后,道:“尺玉姑娘言重了。张某刚回来,还未及去拜访姑娘,倒累得姑娘先屈尊来访了,张某惭愧之至!姑娘请进,正巧李严,周通他们也在。” 两人相偕而入,进屋后,各自又是一番行礼打招呼。坐下来聊天说地,眼见日近中午了,自然是要安排午膳了。天寒地冻的,自然是吃火锅热乎了。于是,张恪便命哈尼着手准备。自从张恪在鹤园弄过一次火锅后,高芝倒是将这种吃法引进了矾楼,据说还挺受欢迎的。大丫她们试过一次后,也很是喜欢,尤其是冬天吃这个,真的是太合适不过了。后来,矾楼的师傅还在张恪的指导下,打造了专门用来吃炭火锅的器具,这一次回京,张恪也带了几套回来。 众人一听张恪说什么“吃火锅”,都是一头雾水:那是什么东西,吃火还是吃锅啊?等到看到桌子上未曾见过的铜锅火炭时,都倍感新奇。吃火锅,也没有什么讲究,稍稍解释了一下,大家试了试后,却是这么自由自在的吃法,想吃什么就自个儿放什么,倒是颇为有意思的。弄清楚后,不一会儿,便逐渐的大吃特吃起来了。果然,这个在现代,被推广到全世界,广受欢迎的吃法,轻而易举的俘获了众人的心。在听到这个吃法,是张恪想出来的后,都纷纷表示了赞赏。 寒冬腊月里,大家围炉而坐,吃着火锅,唱着歌,天南地北的吹吹牛皮,别提多舒服了。尺玉感受着张家这温馨的氛围,心下欢喜。原本还为自己的突然来访,略感忐忑的心情,也不知不觉下逐渐的放开了。尽管她的生活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的,成为花魁后,也更加的受到追捧。然而,每日的笑脸相迎背后,她的心里却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欢乐。看人看多了,也知道那些人表现出来的倾慕,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不像张恪,每一次见到他,都是那么自然,有礼,尊重,这是真正把她当一个人,一个朋友来平等对待的。尺玉对此,倍感珍惜。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夜幕降临,大家还舍不得散。好在吃火锅这事儿,只要加加炭,食材够,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因此便从午膳直接续到晚膳了。期间,李严问起张恪,这段时间,有没有做过新的诗词。张恪倒是干脆,起身去到书桌后,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饮酒诗》都一一写了下来。 众人看过之后,都纷纷赞叹不已。可惜此次来访,尺玉未有带琴,否则便要当场唱来听听了。因为环采阁如今也是在放假中,尺玉倒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出,如今自己也觉得有些懊恼。看到这些好作品,她自己也是有些心痒难耐的呀。 这场聚会一直持续到了月上中天时,才散去。站在门口将众人一一送别后,张恪抬头望着月牙儿。来到这个世界八年了,经历了风雨,也交了些至友,还有远方的亲人,同时也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总的来说,他对自己还是满意的,至少一直坚守着本心,如同老师给自己赐的表字:敬之。敬天地父母,敬师友亲朋,也敬道德人心,对此他一直都在践行着,不敢或忘。 翌日,除夕。正于家中安逸闲坐的张恪,迎来了晋州亲人的来访,来的人正是张远。张恪见到他,自然也是高兴的,却也不免埋怨道:“大过年的,远叔你何必这个节骨眼入京了,就不能在家好好过个年了吗?” 张远笑道:“过年不过年的,反正都是那点儿事,我也是想着,这个时候上京,少爷会在家。几个月前我来过一次,却扑了个空,少爷那时候正在南方陪同郭部堂巡江呢,因此我是特意选在这个时候上京的。” 张恪了解的点了点头。自他上京后,晋州的家,一开始的时候,倒是每月都会来一封信,报告一下家里的事情的。不过后来,三叔公下了命令,一些小事情就不必事事都写进去了。只把那些重要一点的报告一下就行了,如今张恪在朝为官,哪有时间再来理会那些小事。所以,后来便只是偶尔来信了。张恪感慨了一番,他知道三叔公对他寄望甚深,这是希望他能轻装上阵了,老人家,真的是为他设想良多啊! 第3章 层次 家族的事情,张恪自然也是挂在心上的。经张远一番介绍后,张恪点了点头,甚感欣慰。自从他北境之行后,与虎族风清扬定下互贸协议后,张家便开始专注走这一条商路。其实这个商机,发现的人想必不在少数,但那些人却并没有张恪与虎族风清扬间那种过命的交情,因此只能看却吃不着。 根据张远所说的,与北境的各项贸易开展还不到一年,成果就已经十分喜人了。北境的皮货,珍贵药材及其它特产在人朝实在太紧俏了,可以说,你能赚多少,全看你能运出来多少。担心销路这种事儿,根本就不存在。而有了风清扬的配合,货源及运输自是不成问题的。而人朝自然也有一些产品,是北境所需要的。比如成品药,服饰,卫生用品,盐铁等等。尤其是盐铁,因为是管制物品,一般人若没有点背景,是不敢轻易触碰的,因此这两种东西在北境一向都是供不应求的。而张家自从将矾石矿献给皇帝后,朝廷对于他们的一些商业行为,倒是从来都没有来找过麻烦,有时候甚至还大开方便之门。这里面或许是因为晋州城主杨修有意在放水,也有可能是皇帝打过招呼的,也说不定。不过,这事儿倒也不好去问的。总之,在这件事上,大家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的。而有了内外的这些便利,这生意做起来,自然是顺当到不行的。 张恪对于能赚多少钱,倒不是太在意,但见到家族发展顺利,自然也是极为开心。因为与北境做着贸易,张远受家族所托,也曾去紫狐村看望过张澜和柳氏。他们夫妇倒是一切安好,但张澜却还是不曾清醒过来,不过在柳氏和新月的细心护理下,身体倒是康健了不少。张远还给柳氏她们留下了一大笔钱,以作不时之需。张恪见他为自己的父母想得这么周到,不免感谢了一番。 两人正说着话时,忽然又有人来访。张恪出门一看,却是红红公主和红石,红鸦三人联袂来访。将他们三人请进来后,为张远及他们作了介绍后,张恪奇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红红笑道:“张公子住在这里,我们却是早就打听过了的。只不过之前,你还没有回京,我们自然便没有来拜访。因为想到,你应该也要回来过年的,今天便顺道过来看看。一来就看到你家门口停着马车,又挂起了灯笼,才料想你已经回来了,因此便来敲门了。” 张恪笑了笑,道:“其实,我一回来便想着去找你们的,毕竟你们远来是客。只是,刚回京城,诸事繁多,一直找不到空闲,恕罪恕罪!” 几个人互相客套一番后,张恪又问起他们此次入京的境遇。话说,当日红民国使团跟随周勃入京面圣。皇帝及百官听闻后,很是高兴。这件事情传遍京城后,京中百姓也是欢呼雀跃,毕竟外邦来朝,虽然听说这红民国不过几万人口,但还是难得的盛事的。大伙因此都翘首以盼,准备见证这一历史时刻。皇帝还下旨令礼部准备了欢迎仪式,务必要办得隆重热闹,毕竟咱可是礼仪之邦嘛! 于是乎,到了红红等人到达京城时,便是一副张灯结彩,普天同庆,万人齐聚,热热闹闹的宏大场景了。那人山人海的景象倒是把红民人都给吓了一跳:怎么人朝的百姓,这么热情吗?当他们的马车行走在天街上时,看着脚下宏伟笔直,宽阔无比的大道;看着大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及欢乐的人群,那种震撼的感觉,令他们纷纷头皮发麻,心潮澎湃。毫无疑问,那将是令他们毕生难忘的场景。人朝首善之地,果真是不同凡响呢。 在礼部的安排下,皇帝特意在承天门接见了红民国使团。仪式感十足的走了一波程序,把红红等人都弄得头晕脑胀的,但也只能乖乖的配合。仪式完成以后,入宫参加皇帝的赐宴,一应美食美酒倒是稍稍抚慰了一下红民国使团成员们起伏跌宕的心情。 老实讲,这里面大部分安排都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双方的关系定位,早就已经明确下来了,来到京城面见皇帝,只是将其更加的具象化,也借此给其他的国家看看:人朝是如何处理与外族的关系的。这里面的政治意图,张恪自然是看得明白的,当然也觉得这样处理是很好的,具有很强的示范效应。北境先不说,像南荒和西域更多的就是像红民国这样的小型国度。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能力威胁到人朝,但如果能用最小的代价让这两个方向的边境线持续的稳定与和平,那自然是极其划算,也是符合人朝利益的。所以,特意安排盛大的仪式接待红民国的使团,让那些异族小国看到人朝是如何对待小型国家的,不得不说,是一步好棋。这与对待狼族那种狼子野心的政策自然是不同的。充分表明了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的处事原则。正所谓:好战必亡,畏战必危。而让天下各族清晰了解人族的对外政策,毫无疑问也是非常之必要的,张恪也忍不住在心里为老皇帝点了个赞。 而对于红民国来说,他们倒是没有这么多想法,他们只是基于自身利益在考虑与人朝的交往。自从被张恪忽悠,呃,不是,是劝说他们来到人朝以来,所见所闻,皆令他们大开眼界。也令他们对于向人朝称臣之事,从最初还有一点勉强变成了如今的心悦诚服。看过人朝在各个方面的优越性及强盛,他们深深地知道了双方的差距。而在人朝表现出了友好态度后,他们深深地觉得与人朝友好相处,强化友谊才是明智的选择。就红民国的国力而言,如果非要与人朝对抗的话,那除了说一句“勇气可嘉”外,也就没有其它评语了。 至于张恪最关心的,人朝与红民国合作成立远洋商队的事情,目前来看,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只不过,此事人朝朝廷还没有最终定下来,如今过节放假了,此事就只能等到年后才会有定论了。张恪听到这些,稍稍放心。公事谈完,便笑着问起他们对京城的观感。红红等自是对京城的繁华赞不绝口,在礼部的安排下,参观了各种各样的名胜古迹,领略了古老多样的文化。对于人朝在各个方面的先进性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张恪聆听着他们的讲述,心里面颇为感触。在另一个时代生活过许多年,他知道仇恨隔阂会带来什么,封闭自守会带来什么,而交流互动又会带来什么,开放包容又能带来什么。张恪还是希望这个国家可以更加自信的与外族加强沟通交流的。而红民国使团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 张远静静地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脸庞还尚显年轻的小族长,看着他游刃有余的与一国公主及使者,大方自然的侃侃而谈。那种从容不迫,淡定自如,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他这个从小看着其长大的族叔,也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倍感骄傲自豪。也终于理解了为何三叔会严令禁止他们不要再拿一些小事情随意的去打搅张恪的原因。毕竟他如今所涉及的层次,已经不是晋州张家那些家务事可以比拟的了。此时的张远,如此想道。 第4章 讨人厌 招待了红红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双方约好了年后会再找个时间聚一聚后,他们便告辞离开了。算起来,整个京城两三百万人,但他们仨真正熟悉的,可称之为朋友的,还真就只有张恪一人而已。远离故土,心境上不知为何便多多少少对张恪有点依赖了。最主要的也是因为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除了张恪,还真找不到几个可以随意地说些体己话的人。 送走客人后,张恪将张远叫到跟前,将他和红民人正合作筹建船队,准备出海去做远洋贸易的事情详细介绍了一下。张远听到船队出一次海就能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利润,又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小族长是不是财神爷转世的,怎么总是能搞到“大项目”了。 张恪不理张远的心潮起伏,说道:“海外有着无数的财富,有许多我人朝所没有的稀缺物品。而比起陆地运输来,海船每趟所能装载的货物也远远的超过陆地运输,因此它每走一次的利润要远高于陆上,这并不奇怪。我的意思是,北境的贸易已呈稳定之势,自然没有放弃的理由。但却不妨剥离一些业务出去,我们只要掌握住与风清扬之间的渠道,其它的可以放给别的商家去做,不需要每一个环节都是我们自己亲力亲为去做。然后,我们便可以腾出一些人手来,去做海外的贸易。” 基于对小族长一向盲目的信服,张远都没怎么细想,就对张恪所提的方案,表示赞同了。张恪也不矫情,直接让他年后,就去采购丝绸,瓷器,铁具等等发往青龙城,等待装船出海;出海之后,便用这些东西去换回优质的造船木料及一些人朝稀缺的特产回来;这生意,只需这么低买高卖,倒腾两次手,便能赚得盆满钵满的,想想都带劲儿。于是,张远忍不住的向张恪主动请缨,到时候他要亲自随队出海。 对于张远的能力,张恪自然是不会怀疑的,但还是提醒他道:“大海茫茫,危险之处还是挺多的,远叔真的要去?其实找个可靠的人负责一下,也不无不可的。” “话虽如此,但总还是我亲自去走它一遭,心里头更有底的。以后要找人替代,心里面也有个谱儿不是?” 张恪素知张远一向都是胆大,又有魄力的,说起来这其实也算是做商人的优点了。见他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多劝。好在,这支船队还有红民人,甚至海家人也会加入,有了他们,危险系数就小了许多了,因此倒也无须过分担心的。 门外时不时的爆竹声响,毕竟是除夕夜,张恪主动结束了与张远有关于生意的这些谈话。命哈尼她们开始准备火锅,晚上与族叔,大丫,哈尼好好的吃一顿年夜饭,当然还有倾城。本来是很想与薇儿一起过这个年的,可惜这个时候她必须要跟父母先回周家大院去。于是,四人一狐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吃着年夜饭。张恪还与族叔张远好好的喝了一顿,直到不省人事,就连满城的爆竹烟花响起,都没能吵醒他。 大年初一。因为有在这一天"吃斋",也就是不吃荤腥,五辛及过午不食等习俗,据说是取的“吃灾”的寓意,表示在新年第一天就把灾祸吃掉了。所以早上起来后,便要吃饱一点,免得午后饿肚子难受。吃完早饭,他们便一起出门去往周家大院拜年。 到了周家,周勃见到张远也来了,倒是有些意外。他们相识多年,周勃对于张恪的这个族叔,倒是一向也是欣赏的。略略寒暄后,便带着他们去往周太公的小院。小院中此时已经围满了人,包括周薇,周通等小辈。周薇见到张恪来了,只是朝其点了点头,却不好上前,毕竟院子里有太多人了。院子里的周家人,其实没几个见过张恪的,但却都知道周勃有这么一个弟子,在见到一个怀抱小白狐的少年进到小院里后,便也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当初,周家的人听说周勃在晋州当地收了个弟子的事情后,大部分人都是不以为意的:一个小地方的小男孩,或许是有点资质的,但想来也不过尔尔。之所以能被周勃看中,大抵是因为自家的这位二老爷,在那座小城市里过得太悠闲太无聊了,才收个徒弟玩玩的。不过,没想到,后来有关于周二爷的这个学生及其家族的一些新闻倒是常常地传回京城周家众人的耳朵里。 先是这小家伙,十岁时便写下了一首《咏鹅》,有了神童之名;后来,张家竟然在晋州发现了矾石矿,据传每年好几万两银子的收益,变成了妥妥的狗大户;再后来,这小子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跑到了黑龙城,参与了黑龙城之战,还立下了战功,被皇帝陛下亲自封为“扬威少将军”;再之后,皇帝召见他,并亲授他“尚书郎”之职,成为了天子近臣;而且这期间,他还作下了几首诗词:如《雨霖铃·寒蝉凄切》《蝶恋花·春景》《初夏》《赠荷花》《卜算子·缺月挂疏桐》等皆广为流传,大受好评。据说,就连皇帝陛下也对他的诗词作品,赞誉有加。你说这乡野之地出来的野小子,咋就这么能整活呢? 不过,最让周家的年轻人们受不了的是,周太公也不知道被这小子灌了什么迷汤,经常性地就拿他出来说事。诸如:同样的年纪,瞧瞧人家张恪,上过战场立过功,进了尚书房献过策,巡视过大江协同郭部堂治过水,代表人朝出过海招抚了红民国。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文成武功摆在面前。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吊儿郎当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其实,周家的家教甚严,家中的年轻小辈们,素质教养普遍都还是不错的。奈何,碰上张恪这么一个妖孽,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你说,同样都是年轻人,怎么哪儿哪的都有你啊?因为这些原因,今日在此见到这小子,许多周家小辈的心思倒是颇为复杂的。双方倒是没有什么恩怨的,甚至这都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却因着周太公有些“厚彼薄此”的原故,让他们在情绪上对张恪个人有一些些的抵触。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譬如与张恪稔熟的周通,一见到张恪便立刻热情的上前,将其拉到一旁去叙话。 两人刚聊了几句,在上头的周太公便朝张恪招了招手。张恪赶紧走上前去,跪下来磕了头:“张恪给周爷爷拜年了,祝周爷爷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周太公笑容满面道:“好好好,敬之有心了。嗯,去了一趟南边,虽然瘦了些,却也更精神了,不错不错。” 底下的不少人见状,都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看看,看看,老太公还真的是赤裸裸的双标啊,对我们可绝不是这种神情,这种态度的。唉,您老人家就不能不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吗?我们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张恪随即让张远送上一个礼物盒。这是张远思虑周详,上京时,特意挑了些礼物带给张恪,以备不时之需的。否则的话,张恪刚回京城,还真的来不及准备这些节礼。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一支老山参,个大须长的,年份至少上百年。周太公连声说:“破费了,破费了”。不过最终还是收下了。不管底下小辈们的那点小不满,周太公自顾自的和张恪聊了好一会儿,并给了个红包后,才让其退到一旁。张恪又和周勃的兄长周荣攀谈了一番,才从周太公那里出来,跟着周勃去往了他在周家大院所住的小院里。周家的小年轻们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不能比啊,有才又有财,这家伙真的是越发的讨人厌了啊! 第5章 议婚 来到周勃的小院,恭敬的跟师娘拜了年,并奉送上礼物。刚陪着王氏聊了一会,周薇也回来了。周太公那边人实在太多了,性喜安静的周薇,实在待不下去,而且张恪来了,她也没心思一直在那杵着,跟爷爷说了一声后,便离开了。周勃和王氏,夫妇二人互望了一眼,王氏朝其点了点头,周勃咳嗽了一声后,略微踌躇了一下,向张恪微笑着道:“敬之啊,你拜我为师,几年了?” “回恩师的话,已经八年了。” “八年了啊!呵呵,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了,现在已经长成大人了!” “…………。” “咳咳咳,哦,是……是这样的,为师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哦!老师但说无妨!” “嗯!这个……,这个……,嗯……,啊……!!” 周勃忽然间痛叫了一声,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把他看着。却见他一边伸手到下面揉着脚,一边瞧了王氏一眼,大家便知道,刚刚这位周老爷应该是被自己老婆偷偷踢了一脚。只不过众人都极有默契的假装没看见,继续装傻充愣等着周老爷继续。倒是王氏,眼见丈夫半天都说不到重点,那磨磨唧唧的样子,实在让人着恼,踢了他一脚后,便主动接过话头,笑吟吟地代其接道:“恪儿啊,今日趁着你家张远叔叔也在,你师傅和师娘呢,是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的意见的。我们啊,有意为你和薇儿订下婚约,你意下如何啊?” 此话一出,周薇又羞又喜,大丫哈尼则是惊喜中交杂失落,张远却是喜出望外,稍微愣了一下的张恪连忙高兴地站起来,向着周勃夫妇深鞠一躬,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学生万分感谢老师和师娘的成全。” 王氏一听,不由得喜笑颜开。虽然事先也知道此事大抵能成的,但见张恪这么干脆的应了下来,却还是很开心的。王氏乐呵呵的道:“恪儿和薇儿自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之间的感情,师娘都看在眼里。现如今,你们也都长大了,先把你们的名分定下,也方便此后往来。婚事呢,可以过几年再办,总是有了这个名分,以后也省事不是。不瞒张远先生,这一年来啊,已经有不少京城里的世家大族来向薇儿提亲了。你也知道,京城里的,都是些要脸面的,老是这么拒绝人,也不是个事儿,平白的与人不痛快。我也是想着与其如此,不如先让他们订下亲事,省了这些麻烦,您说是不是?” 张远连忙拱手,心悦诚服地道:“周夫人,说得极是。” 周勃在一旁看着听着夫人的一番操作,不由得感慨:有些事情,还得是女人来做啊,瞧瞧人家,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周薇脸红红的,瞟了一眼张恪,又低下头去,虽然芳心里早已经认定自己是张恪哥哥的人了,但能够确定下来,还是很开心的,小小的心儿满满的幸福和满足。前一段时间,时不时的就有人来提亲,可是把她惊着了。虽然父母亲全都婉拒了,但老是这样子,她的心里面也难免有些不踏实的。如今好了,尘埃落定,心想事成,心中的喜悦,真的是令人陶醉其中,脑瓜子晕乎乎的!以至于,此后他们说了些什么,周薇都没有听清。 眼见谈得差不多了,周勃便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张远,郑重地道:"终究是恪儿的终身大事,此事自然是要问过他的父母,才合礼数的。只是他们如今尚在北境,我也只能就此修书一封,劳烦你们送至北境给恪儿的双亲呢。"张远闻言,恭敬的接过书信,周家还是礼数周全的人家啊! 从周家大院回来后,张远便立刻向张恪辞行,想要赶回晋州。张恪劝道:“今日才大年初一,远叔何必这般心急?多住两天,再回去吧。"张远摇了摇头,急切道:“不了,少爷。少爷与周薇小姐定亲,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尽快的将其禀报三叔他们,否则张远必然吃不了兜着走的。而且,周家这么显赫的人家,定亲之礼非普通人家可比,也需要做好万全准备,不可失了礼数。总之,我还是尽快赶回晋州的好。” 张恪劝了几句,见张远去意已决,便不再多说,立即书写了一封家书,让其带回晋州。张远心情迫切,接了书信,施了一礼,便返身而去。望着张远的马车消失在路口,张恪感慨不已。在这世俗社会里,人们普遍认为,男婚女嫁,乃是人伦之中的大礼。有了婚姻,才有后代,有后代就有未来,有未来才有盼头,有希望,人们对于婚姻大事的重视,可真是一以贯之啊!相信三叔公他们知道自己要订亲的消息后,肯定也会很开心的。嗯,这样也好,自己的终身大事能让家族中人欢喜和认同及对未来有着更多的信心,那也很好。 张远前脚刚走,周通后脚便到了,一见面就嚷嚷道:“敬之,你和薇儿定亲了?” 张恪笑看着他道:“咦,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是准备要定亲了,还要等晋州老家来人,挑日子,备礼等诸多事项,没有那么快的。” “呵呵,那就是真的喽。虽说我早知道你和薇儿早晚会成亲,不过如今确定下来了,还是很让人高兴的。刚刚二叔他们去跟爷爷禀明了此事,爷爷也很是高兴呢。不行不行,这么高兴的事,敬之你必须请客,赶紧准备火锅。” “呵,你这小子,难怪增文兄说你惯于蹭吃蹭喝的,你这到底是来向我道喜的,还是冲着吃火锅来的。” “一样的,一样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赶紧准备,我去叫守心他们。”说完,急匆匆而去。 张恪见状,摇了摇头,莫可奈何。不过,他心中高兴,也想跟这些好朋友们分享这份喜悦的。于是,便让哈尼她们去准备一番。哈尼听完他的吩咐,默默的点了点头,返身而去。张恪连忙唤住她,看着她略略失神的眼睛道:“哈尼,你不高兴吗?” 哈尼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道:“公子和周小姐成亲后,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开公子了呢?” 张恪看着她,柔声道:“如果有好的归宿,你自然可以离开的。但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那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虽然很感动,但却还是不太满意,哈尼定定地望着他道:“那,公子自己,希望我留下来吗?” 张恪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当然了,我希望你能留下的,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哈尼展颜笑了笑,道:“公子不必这么想,这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哈尼只是单纯的喜欢跟在你身边,只要公子想我留下来,我愿意一直都这样服侍公子的。” 听她这么说,张恪心中激荡感动不已。情不自禁上前抱住她:“谢谢你,哈尼!” 哈尼忽然被他抱住,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儿后,才脸红红的推开他,扔下一句:“我……我去准备火锅了。”便一溜烟的跑掉了。门外走廊,隐在角落里的大丫,静静地听完他们的话,深吸了口气,眼睛望着远方,神情复杂。虽然有些事情,她的心中早有预期,只是之前刻意的忽略了,不去细想。然而,或许是该仔细地考虑考虑自己的未来了呀。只是,天大地大,她又该去往何处呢?这几年,一直跟着这家伙,已经习惯了不去思考这种问题了。如今忽然要想了,唉,还真的是有点头痛了。 第6章 好烦啊 正月里的几天,大家忙着走亲访友。到了正月初七,各部门结束休假,正式开衙。因为是新年的第一次开衙办差,从朝堂到各部门及地方衙署都会举行隆重的“开印”仪式,以示印信管理的严肃性及官府在印信使用中的公正公开性。 这一天,卯时。离开京城大半年的张恪抱着小白狐,重新出现在了尚书房。一个恰好经过尚书房外的小宫女看到之后,便急匆匆的往后宫去了。张恪进了尚书房属于自己的那个小房间,看了一圈后,房间里的物品归置与他半年前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同时也很干净,不染灰尘,显然尽管他去了这么久,这里却一直有安排人在持续的打扫。 坐到桌旁,先研了研墨,又翻了翻桌子上的东西,而后,便听到了脚步声。张恪抬眼一瞧,却是升平公主杨静姝带着俩宫女走了进来。张恪赶紧从桌子后走出来,躬身一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杨静姝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张恪直起身来,瞧向对方。半年不见,这位殿下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升平公主先是瞧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便自顾自的过去将倾城抱起,脸贴贴的亲昵起来。好一会儿后,才招手让其中一个宫女将手中端着的一盆瓜果拿过来,给小白狐吃。张恪瞧了眼,那一盆瓜果倒是品种多样。这才正月了,除了皇家,别的人家还真未必有这些东西了。倾城倒也老实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见倾城吃得开心,杨静姝微微一笑,显得极为满意。随后,眼睛看了一眼那两个宫女,那俩人便知机的屈膝一礼后,退到了门外守着。杨静姝走到书桌后,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而后递给了张恪。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听说你要和周薇订亲了? 张恪不晓得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事儿的,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早晚要公之于众的,于是点头道:“是的,殿下。如今微臣在晋州老家的几位长辈应该已经在准备上京了,等他们到了,就会选个吉日到薇儿家去提亲下聘了。” 杨静姝点了点头,提起笔来,正要再写点什么,只是笔尖落到纸上,却又停了下来,墨水压散在纸上,黑了一大片。杨静姝见状,便把笔搁回了笔架上。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张恪后,便站起来抱起还在吃东西的倾城,也不理小狐狸的抗议,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张恪连忙上前,端起那盆瓜果,追了出去。不过,升平公主已经脚步不停的走远了,张恪便将那盆瓜果递给了门口的一个宫女,宫女接过来,略施一礼后,赶紧快步追了上去。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张恪摇了摇头,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啊! 返身进了房间,走到书桌后,低头看了看那张被墨汁晕黑了的纸,不知为何,那团墨迹的形状竟然有点像是个心形。黑心嘛?张恪嘴角抽了抽,自嘲的一笑,随手将其放到了一旁。 未时,皇帝让人将张恪喊到了御书房。里面就只有皇帝和汪直两人。待张恪大礼参拜后,皇帝笑着道:“张爱卿此次南下,所行之事,郭周两位爱卿已经都跟朕报告过了。爱卿做得很好,不负朕望,朕心甚慰啊。” 张恪连忙道:“都是郭大人和周大人领导有方,微臣不过是附骥于尾,做了些本职工作而已。” “呵呵呵,你也不须如此谦虚,你有能力,有魄力,敢于决断,也勇于担当,朕都是看在眼里的。” “谢陛下谬赞。” “对了,听说爱卿要和周勃的爱女订亲了?” 咦,怎么您老人家也问起这个啊?不敢多想,赶紧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等了一会,没听到皇帝再出声,不由得抬头偷偷的瞧了一眼,却见皇帝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地望着他。见他望来,皇帝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道:“你先退下吧,朕有点累了。” 张恪一头雾水的,却也只能躬身告退,离开了御书房。见他离开后,皇帝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天空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此事不好办啊,老汪。” 汪直点头道:“是啊,陛下。天意弄人啊,毕竟是他们更早相遇的。” “嗯。姝儿虽有帝女之尊,不过终究不能……。朕一直想为她择一良缘,找了一圈,觉得这个小子还是不错的,可巧她也对那小子有那么点意思。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子这么在意。没想到……,唉!” “陛下,您不如下旨……。” “不可不可,他和周家小姐青梅竹马,感情深笃。朕若是下旨,那不是硬拆别人的良缘吗?做出那样的事,皇家的体面何在!而且,姝儿也不会赞成朕这么做的。” “是老奴孟浪了。公主殿下,自有她的骄傲,若她知道陛下用那种方式,想必是会拒绝的。而且,殿下与那周家小姐本身也是相熟的朋友,那就更不可能接受了。” 皇帝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升平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却不幸因病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但他一直以为,以他帝王之尊,想为其招一个好的驸马,不是什么难事的,毕竟,皇帝的女儿还愁嫁吗?然而,人类的感情,太难以捉摸了。偏偏升平公主这么些年来,只对那个小子表现出了好感;而他看来看去的,也只有那小子入得了他的法眼,然而,对方却已经名草有主了,奈何奈何啊? 后宫,静安宫。这是升平公主杨静姝的寝宫。此刻升平公主将脸趴在桌子上,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小白狐吃瓜果。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望着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动不动好一会儿了的主子,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吃撑了的倾城,“呃”的一声后,拍了拍肚子,状甚惬意。这样子,倒把一直呆呆地杨静姝逗笑了。她从桌子上直起身来,将小白狐抱过来,轻抚着她的毛发,没来由的又叹了口气。 自从听说周薇要与他订亲后,她的心里就很烦躁。自从和那个人在御花园见过面,虽然后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很让人开心。而陆陆续续的他所写的那些诗词,也都传到了她这儿,那些诗词她都很是喜欢。他,真的是好有才华啊。半年前,他因公务南下,临行前,还特意跟自己告别。那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外人来和自己辞行。那个黄昏,她既感新奇又有些许的伤感。 他走了之后,她便时不时的会想起他,不过那时她并不以为意,毕竟是个认识的朋友嘛!朋友远行,会挂念,很正常嘛!后来,小白狐开始变得无精打采,茶饭不思。一直照顾着倾城的哈尼姑娘说:倾城是因为思念着公子,才会这样的。那时,她才知道:嗯,原来思念一个人,就会这样吗?后来,见倾城日渐消瘦,于是她们几个女孩子一同决定,送倾城去往南方寻他。为此,她还亲自去请求父皇,将哈尼倾城安排在唐钧他们的队伍中一同南下。记得那天,父皇还奇怪的看着自己,因为她还不曾为一个外人要求过父皇任何事呢。 今天早上,她听说他进宫了,便着急忙慌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后,就去了尚书房。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着急想见倾城呢,还是着急想见他呢?后来听他直言相告,很快他便会与周薇订亲了,这让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唉,好烦啊! 第7章 圈粉 黄昏,已经散值了,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尚书房,然而张恪还没走。不过,不是因为工作没做完,今天皇帝根本就没有派任务给他。他之所以还在这儿,是因为升平公主还没有把倾城送回来。左顾右盼的,正等得有点心急时,早上见过的公主身边的那个宫女急急走来,到了他面前,屈膝一礼后,道:“启禀张大人,殿下说,她今晚要留倾城小县君在宫里过夜,让您不用等了。” 张恪闻言,心中吐槽道:要留就留啊,但下次能不能早点过来通知一下,害我在这儿瞎等了这么久。当公主的,果然还是任性啊!只不过,也只能拱手一礼后,返身离开,屁都不敢放一个。回到家时,却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走进去后,却是红红,红石,红鸦及汪波联袂来访。互相见礼后,红红道:“今天下午,礼部的人来通知我们,贵国皇帝陛下已经同意了与我们联合出海贸易的事情,等具体的细节商定好后,就会签署正式的契约了。” 张恪闻言,很是高兴。对他而言,远洋之事,赚钱还不是最主要的目的,他最想要的是借此对海外做一次充分的调查。不是说要去占有什么,或得到什么,而是要知道海外都有什么。在张恪的认知里,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是必须而且是必要的。既然生活在这个世界,那么对这个世界每多一分探索,多一分了解,都是在为自己的生存多增加一分保障。曾经见证过的历史告诉张恪,将自己放在小圈子里,对外界不闻不问,是有巨大风险的。唯有积极勇敢的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了解未知的事物,才是更明智的生存之道。用鸵鸟的心态,去面对所生存的环境,是懦弱的表现,实不可取。 张恪便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跟汪波提了提,请他除了贸易之事外,还要多多记录沿途的风土人情及一些新鲜事物,若条件允许的话,不妨搜集一些样品带回来。汪波自然不清楚张恪的想法,不过既然他开口要求了,便也不作它想地答应了下来,言道自己会多多留意的。 张恪邀请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虽然离开京城的时间还没有确定下来,但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因此目前的打算是等到过了上元节后再走的。张恪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让他们更多的感受一番京城佳节的气氛,让其对人朝文化更多一分了解和认同,也是不错的。正吃着饭时,周通和李严来了。一进正堂,便见到张恪和红红等人正围桌吃饭。 虽然不算认识,但周通李严见到他们特殊的样貌后,便也清楚了对方的来历。只是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好。张恪见状,站起来笑道:“守心兄,明达,快过来坐。今日在坐的都是好朋友,不必拘礼。”红红等人闻言,便都含笑点头,对于张恪称他们为好朋友,还是感到很高兴的。 周李二人拱了拱手,依言坐下。张恪笑问道:“你们俩怎么大晚上的,一起来我这儿了?” 周通忙道:“噢,是这样的。是增文兄和启明兄,约我们今晚一起去环采阁给尺玉姑娘捧场的。本来,早上我就想来告诉敬之的,到你家后,才知道你今天入宫当值了。” 原来如此,张恪想了想,望向红红等人,道:“诸位还未曾去过环采阁吧?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见识一下?” 红鸦等人倒是跃跃欲试,显然到京城之后,也已经听过环采阁或者尺玉姑娘的大名了。只是,他们却都不约而同的望向红红公主。红红脸上略显犹豫,道:“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张恪见状,多少猜到了她为何如此,笑了笑道:“殿下,不要有顾虑。其实尺玉姑娘与许合子姑娘一样,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音律大家,您尽管与我们一起去,便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与许合子一样?这话倒是打动了红红,自从在青龙城看过许合子的表演后,她便对其颇为着迷,成了许合子的迷妹。也种下了对于人朝的文化和艺术,欣赏崇拜的种子。既然张恪这么说了,那显然这个尺玉姑娘,也必定是有不凡艺业的了,这倒是让她颇感兴趣的。想了想后,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吃完饭后,众人分乘两辆马车,去往了环采阁。 这一次,他们被直接领到了环采阁的主楼。犹记得上一次来时,他们还是在旁边的那一栋翠云轩了。很显然,因为尺玉如今成为花魁了,待遇也与之前不同了。主楼建于半山腰上,其建筑不仅仅是比两旁的楼更加的宏伟高大,其装饰也更为奢华大气。红石,汪波等人不住的东张西望,被这里的豪气震得连气儿都不敢大喘了。虽说,他们也曾进过皇宫,但那里和环采阁显然是风格迥异的两个地方。 皇宫更多的给他们:巨大,雄伟,威严,贵气的观感。而环采阁则是:奢华,精致,香艳,富丽的感觉。在侍女的引领下,他们直接上了三楼。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望向下方,除了能将波光粼粼的东湖尽收眼底外,还能将大半个京城的景物一览无余。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委实令人陶醉着迷,难怪有那么多人肯花费不扉的金钱上来这里,这种凌驾一切的感觉确实是非同一般的体验。 在走廊上凭栏欣赏了一番景色,众人才返身进了房间。说是个房间,但其实是包含了整个楼层的,除了在角落里隔出了两个小房间外,一体通透。里面不仅面积大,而且天花板高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即使以张恪的眼光看来,也不免惊叹不已:这里还真的是“壕无人性”啊! 来到正中间摆放的那张大桌前,杨博,陈亮,尺玉纷纷站起来相迎。互相见礼后,尺玉首先道:“尺玉在此欢迎各位驾临环采阁,请坐。” 张恪环顾了一下,见红红等人多少显得有点局促,不知道坐在哪里合适,便笑着道:“殿下,你不妨就坐在尺玉姑娘身边吧!其他人便随意点,如何?”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于是各自落座。张恪站到自己的位子上,首先为众人介绍了红红等人的身份。虽然光看样子,大家也都猜到了他们是红民国的使团人员,但还是要正式介绍一下的。之后,便又互相问安见礼了一番。 客人到齐,酒菜依次上来。都说环境会改变人的行为模式,这话还真不假。在这么壕气的地方吃东西,就连红鸦也变得斯文内敛了许多。好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便开始吹拉弹唱,载歌载舞,酒助人兴,又有尺玉在不时调动气氛,还组织大家一起行酒令,玩了几个小游戏。这些东西,红红等人连规则都还没弄清,自然也就输得最多,被罚了最多杯酒,不过也因此他们倒也渐渐的放开了。 此后,尺玉自然是要表演几个节目的。不得不说,人家能成为花魁,那还是因为她本身艺业非凡的。只弹唱了一曲,就将红红等人给震住了。之前,张恪说尺玉与许合子一样出色时,红红还不怎么相信:怎么可能有人能和她的偶像相提并论呢?可是,没想到,尺玉姑娘的自弹自唱,能这么的震撼人心,触及灵魂。 当然,两者毕竟是不同的表演形式。在看《窦娥冤》时,毕竟是个戏剧,有故事,有起承转合,让人有代入感,加上故事本身的感染力,因此被许合子唱得泪流满面的。而尺玉的表演,也同样让人陶醉其中,虽然没有哭的感觉,但那种身体的血液和呼吸却是随着她的音符被调动得欲仙欲死,欲罢不能的。其音乐本身的感染力,足以让人心神激荡,沉浸在其中,忘乎所以。与在青龙城一样,只是一晚,尺玉便将红红等人征服,成了自己的粉丝了。张恪看在眼里,不由苦笑:早知道这样就能征服你们,我还费那么大劲干嘛呀?让许合子,尺玉她们去唱唱歌,圈圈粉不就得了。 第8章 追求 每当尺玉表演完一个节目,回到座位上时,红红公主都会紧紧拉着她,一脸兴奋地说着什么,妥妥的一个小迷妹形象。而尺玉偶尔向红石等人敬个酒,他们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尺玉向他们微微一笑,都能把他们给乐得屁颠屁颠的,那卑微的样子,直让人忍俊不禁。 期间,尺玉还邀请众人上元节来此观赏花灯及参加诗会。每年的上元节,环采阁都会举办诗会,邀请一些文人士子,来此吟诗作对,为节日增色。只不过,在这种节日里,像诗会这种活动到处都在举办,而环采阁虽然名气大,但若只比文华之名的话,还真的不属于顶尖的。比如张恪去年曾经去过的荷园诗会,那个就是比较有影响力,也更加专业的诗会。据说环采阁也曾努力尝试过几年,想把自己往更核心的文人圈子里去靠一靠,只不过效果显然并不好。这种事儿,也并不是花俩钱就能够做成的。而如今,之所以还在坚持办这个诗会,更多的还是聊胜于无,但其实重视的程度并没有多高。也是因此,像尺玉及其她几个较为当红的姑娘手头上,才会有一些请柬,可以自行决定要邀请的宾客。 张恪倒是顺手接过了请柬,当然了,到时候有没有时间来,现在可没法保证。红红等人倒是很高兴,毕竟是偶像亲自给的门票,到时候是一定要来的。一直玩到了子时,众人才兴尽而返。 翌日,张恪收到信,晋州的族人已到了离京城百里之地,预计明日就到,而且是由德高望重的三叔公张盛亲自带队的,尽显家族对于此事的重视。张恪对此自然是极为高兴的,自己的婚事,能受到这么多亲朋的重视和认可,无疑是令其欢欣鼓舞的。正美滋滋的时候,哈尼又把一封信送了进来。又是谁给自己写信呢?略感讶异地拆开,看完后微笑着道:“是许合子写来的,她们接到邀请,要来京城演出《窦娥冤》,估计下个月就能到京城。”哈尼闻言高兴的道:“那敢情好,想必她们的演出定会在京城引发轰动的。”张恪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极有信心的。 张恪想起一事,向她道:“对了,大丫姐姐呢?这几天怎么没怎么见到她啊?” 哈尼闻言,脸上现出纠结之色,却又马上笑了笑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姐姐本领高强,少爷不必担心,好好准备订亲的事情,才是正经。”张恪瞧了她一眼后,尽管心中还是疑惑不解,但却也不再过多的追问。 另一边,城西元帅府。 陈庆之疑惑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想到北方边境的军中效力?” “回大元帅,小女子心意已决,望大帅成全。” “王姑娘啊,你有此从军报国之心,固然可喜。只是,军中皆是男儿,你一个姑娘家,去到军中,一来多有不便,二来虽然你武艺高强,但在军队中,个人武勇,其实作用不大的,这一点……。” “回禀大帅,您所说的,我都明白。其实小女子不是想去普通军营,而是想进斥候队。” “嗯?” “实不相瞒,大帅。小女子本是来自于北境狐族的。我族一向在刺探情报及传递消息上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最是适合去承担一些斥候之类的工作。” 陈庆之闻言,点了点头。身为人朝军方第一人,对于北境狐族的信息,他自然也是有所掌握的。北境狐族:擅隐匿追踪,懂规避危险,在搜集情报,传送消息时,这些特长都极为的有用。曾经人朝也曾起意想要招揽狐族,为己所用的,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却最终没能如愿。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今这位来自北境狐族的王姑娘却自己提出要加入人朝的斥候队伍里。 对方见陈庆之没有说话,便又接着道:“我家公子曾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时候一份情报的价值,可能会决定着一场战争的胜负。我想大帅对此应该是赞同的吧!”正思考着的陈庆之闻言,喃喃地跟着念了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看了一眼对方后,一拍扶手道:“好,本帅就答应你了。” 这个王姑娘,自然便是王大丫了。想了几天后,她最终决定去往北境的军中效力。这样子,不仅离那家伙远远的,而且也是个发挥自己特长的好地方。只是,此事目前她还瞒着张恪了,不知道他知道后,会是个什么反应了?生气?担忧?还是兼而有之? 大丫回到张家,径直来到张恪的书房。进来后,先是与哈尼交换了个眼色,再直接站到正拿着本书坐着看的张恪面前。张恪抬头一看,见到她一脸严肃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后,放下书来,叹了口气道:“又出什么事了?大丫姐姐,你还是直接说吧。” “没,……没出什么事啊!” “好了,我保证不生气就是了。你一向快人快语,我呢也不喜欢打哑谜。你就说吧!” 当年因为通知张澜病危的事情,因为大丫没有事先与张恪进行沟通,导致母亲柳氏情绪崩溃。当初那件事情,确实是让张恪心中恼火过,所以他才会说:我保证不生气。大丫自然也想起了那一次的事情,那是张恪少有的对她发脾气,那一回她自己其实也被吓得不轻。只是,现如今想起来,心中却是一暖。 深呼吸了两口后,大丫道:“我已经和陈庆之大元帅说好了,待他安排妥当后,就去往北境边军斥候队中效命。”一口气说完后,大丫定定的瞧着张恪。张恪眉峰下压,也定定地瞧着她。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大眼,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哈尼在一旁看着,心里头纠结不已:等一下,姐姐要是跟公子吵起来了,我是帮姐姐呢?还是帮公子呢?又或者两不相帮呢? 最终还是张恪开口道:“记得第一次见到大丫姐姐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常常话不投机,动不动就要吵上两句。后来,一路走来,大丫姐姐陪着我出生入死,从无怨言。有好几次,如果没有大丫姐姐的话,或许我已经遭遇不测了。”大丫闻言,眼睛红了红,咽了咽喉咙,却没有说话。 “从私心里讲,我自是希望大丫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的。这不只是因为你能保护我,更重要的是,大丫姐姐若是不在,我怕我会不习惯的。” “噗哧”一声,大丫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但同时,泪水夺眶而出。想起这些年来,跟在张恪身边,经历的风风雨雨,甚至命悬一线,也是感慨万千。这家伙聪明是聪明,也很勇敢,不过,却也真的很会惹事儿。不过,若是站在张恪的敌人的角度想,假如有机会的话,那一定是要先把他给干掉的。毕竟有这么个危险的对手在,的确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因此,这家伙不管怎样,他身边都必然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状况的。正如当年老爹王五所评断的: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但是,我又想,大丫姐姐还这么年轻,她武学天赋那么高,不论是王五大叔,胡不归宗师,甚至连那个杀千刀的夜鬼,都对大丫姐姐赞誉有加。难道我真的要因为一己之私,将她一直留在身边,荒废她的天赋吗?凭什么?”王大丫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他,原来这家伙是这么想的啊! “所以,大丫姐姐。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们总是支持你的。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人族的一代宗师的。” 成为宗师,这正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这家伙是懂她的啊!泪眼望着那朦胧的身影,王大丫点了点头。 第9章 市舶司 京城,西城门。 张恪一大早便坐马车来此,恭候三叔公等族人的到来。没想到,一直等到临近午时,才接到人。而当看到族人们时,张恪也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行进会比预期的慢这么多。足足二十辆马车啊,张恪望着那长长的车队,抽了抽嘴角:订个亲,就这么大阵仗?那大婚时,咋办?咱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这支长长的车队,自然也引来了许多百姓好奇的目光,纷纷猜测:啧啧啧,这又是从哪个地方搬家来京城的土鳖啊?嗯,瞧这排场架势肯定是个狗大户无疑了呀。听着周边人的议论纷纷,张恪虽然感觉有点尴尬,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排众而出,向着车队迎了上去。匆匆拦住第一辆马车,询问了一下三叔公在哪里后,便又立刻走到了第三辆马车前。简单的行礼问安后,车队便立即跟在大丫的马车后头继续起行了。毕竟这么长的队伍,不能老杵在这儿,会影响交通的,到时又要被人平白破口大骂了。 回到家后,张恪将三叔公请进门,张远和大丫哈尼则指挥众人将车上的物品搬进屋去。张恪将一杯茶捧到三叔公面前,问道:“三叔公,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多啊?” 张盛笑呵呵的接过茶,抿了一口后,道:“不多不多,这都是为了给你去周家向周姑娘提亲用的。虽说你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该有的礼数一点儿都不能少的,这才叫名正言顺。这事儿呢,你就不用管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呵,看得出来,老人家确实是很高兴的,一路舟车劳顿,却一点儿不见疲惫,难怪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眼见如此,张恪也只能笑着应了声是。张盛又道:“对了,恪儿。周大人写给族长的信,我已经安排人送往北境了。只是呢,这一来一回的,可要不少时间的。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先整备了这些东西上京来,先帮你把这桩亲事定下来。相信你爹娘应该也不会反对的,你会不会怪三叔公我自作主张啊?” 张恪赶紧道:“三叔公说哪里话了,我爹行动不便,我娘要照顾他,此事自然只能劳烦您呢!只是累得您老人家,不能好好在家里享福,还要舟车劳顿来到京城,是恪儿让您受累了。” 张盛笑着摆手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恪儿不仅是我晋州张家少族长,还在弱冠之年,就已经是天子近臣,还代天子巡视过地方,如今更是即将成为京城周家的乘龙快婿。哈哈,每每想到这些,三叔公就高兴啊,我自己都感觉最近年轻了许多,说不定还能多活好些年了,哈哈哈!” “三叔公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嗯,好好。对了,恪儿你尽快找个时间,安排我跟周大人见个面吧。” 张恪自然点头应是,正好明日他要入宫当值,看看有没有机会碰到老师的面。陪三叔公一起吃了午饭后,虽然老人家精神上很亢奋,但身体上其实还是疲惫的,因此赶紧扶他进房去休息。走到院子里,马车上的东西都已经搬运清点完毕。给那些马车夫付完钱后,他们便一一离开了,家里也总算又恢复了平静。看着堆满了整个房间的物品,张恪也有点咋舌,为了给他订亲,家族可是砸了大钱了啊。虽然他自己不爱铺张浪费的,但他也明白,站在家族的角度看,此事绝非他个人之事,更不可轻忽怠慢了。小族长与周家小姐联姻的重要性,拔高到哪里都是不过分的。这也是三叔公要亲自上京的原因。 张恪见张远忙完了,便向他道:“远叔,咱们要去出海的货物收购得怎么样了?” “少爷放心。咱家不正做着北境的贸易吗?如今不过是换个方向,变陆为水而已,都是熟门熟路的事情,一切都很顺利,你就放心吧!”张恪闻言点了点头,张远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放心啊。 翌日,张恪入宫当值,可惜一路上没能遇到周勃,看来只好等下值后,去老师家一趟了。下午未时,皇帝派人来叫他。张恪匆匆赶到御书房,里面除了皇帝,汪直,竟还有周勃以及自回京后便没再见过的郭守敬。张恪上前一一见礼后,皇帝开口道:“张爱卿,关于你所说的玉米,周爱卿已经跟朕报告过了。朕想问你,它的产量是否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高产?” 张恪点头,肯定的道:“回陛下,此事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此等事关民生的大事,微臣岂敢妄言?” 皇帝闻言,高兴的道:“如此就好。民以食为天,农耕乃国家之本,关乎百姓生计,社稷安危,不可不慎。如今苏沐爱卿已着人去往赤龙城试种了,朕也已下了特旨命赤龙城全力配合此事,一旦试种成功,爱卿就是保国安民的大功臣啊。” “保国安民,为君分忧乃是人臣本分,微臣不敢居功,能让百姓丰衣足食,余愿足矣!” “呵呵呵,好好。爱卿自入朝以来,勤于政事,多有建树,朕心甚慰啊。另外,关于与红民人组成联合舰队出海贸易之事,朕已经应允了。实话说,此事在朝中还是颇有些争议的,最主要的它毕竟与我人朝立国的初心不符。不过,周爱卿有句话说的对:大海之中,有那么多好东西,有那么多财富,如果我们就这样自己主动放弃了,实在可惜。当然,让朕最终同意下来的,其实,是因为爱卿你。” 张恪闻言,不甚明白。皇帝笑了笑续道:“去年春闱弊案,张爱卿曾就科举考试一事,说过一句话:莫道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此言大善啊!固然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只朝我们预期的方向去发展,但我们也不能因为一点阻碍,而就此停滞不前。因此虽然朝中有些大臣对出海之事,持否定态度。但,既然张爱卿一再坚持,那么,何妨一试了?朝中之人,包括朕在内,对海外之事其实都是一无所知的,诚如张爱卿讲过的另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没有……什么,发言权?” 郭守敬含笑提醒道:“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陛下。” “对对对,正是此话。因此,朕才决定支持你。那些人虽然反对,但朕知道他们其实对海外之事,也全都是一窍不通的,纯粹就是因为固有思想,用臆测来反对此事的,那些人说服是说服不了的,朕也懒得理他们了。不过,既然要做海贸,诸如港口建设,利税收取,关衙设置等等,就需要做好准备工作,以便朝中对此进行监督管理。因此经朕与周爱聊,郭爱卿等商议过后,决定成立一个部门,专司管理海外贸易之事,此部门朕欲命名为——市舶司,并设市舶使一人主管此部门事务。朕属意由张爱卿来担任这一新设部门的第一任市舶使,衔六品,爱卿可愿承担此任啊?” 张恪闻言吃了一惊,没想到皇帝这么大魄力,一下子就要新设一个部门,还要让他来担此重责。这意思只要他一点头,立即就能官升至六品了,这可是连跳了好几级了。这可比他的预期要超前许多步了,张恪会拒绝吗?自然是不会的,他惊讶过后,便立即跪下道:“臣愿担此任,谢陛下恩典!” 第10章 策划 成立一个新的部门,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要理顺上下关系,明确权责,制定相关条例,找地盘,哦,不是,是找办公室,招人员等等。还好,皇帝也知道万事开头难,直接将权限给到最大,凡事只需要向老师周勃报备,需要的人手可以自行招募,也特批了一笔钱,让其可以顺利的先展开工作。可以说,大老板这事儿办得,还是挺地道的。不过,皇帝甚至是朝中大员们包括周勃在内,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不起眼的部门,这个他们随意定下来的市舶使,等它成形并运转后,会带来多少的财税收入,会掌握多大的权柄。人们由于对新生事物的不了解,而产生误判,是常有的事。但市舶司对于张恪来说,却并非新生事物。在另一个时空里,不管你仍旧叫它市舶司,还是海关总署,外贸部,或者其它啥名,它都是妥妥的油水部门,纳税大户,更是让人眼红的重要所在。 关于张恪的尚书郎一职,皇帝倒是没有明确的说要不要撤掉。毕竟张恪如今已然有了新的职责,不撤掉的话,难道要给他发两份工资吗?对此,皇帝模模糊糊的,但张恪还是听明白了:你呢,先紧着去办市舶司的差事儿,但每隔几天还是得要入宫来的,只不过如今不给你硬性规定了,你可以自己决定入宫的时间。总之呢,就是常回宫看看的意思了。张恪虽然有点疑惑老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但人家才刚给自己升了官,还是个肥差,这点面子自然是要给的。话说,不给也不行不是。 出了御书房,张恪找了个机会,将三叔公已到京城,想要拜访一事跟周勃提了提。周勃想了想,便约他后天早上一起到周家大院去见周太公,共同商议。张恪点了点头,告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到门口,却见升平公主身边的那两个侍女正守在门前,见张恪回来,屈膝施了一礼,张恪拱手点头后,跨门而入。正抱着倾城的升平公主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张恪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升平公主点了点头后,便将倾城抱给他了。张恪看了看她,见她似乎情绪不高的样子,不由得问道:“殿下,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升平公主闻言,回望向他,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后,便离开了。张恪望着她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若有所思:虽然是公主之尊,锦衣玉食,但从小到大就被局限在这皇宫里头,少有机会去见识外面的那些人间烟火气。在她的心思里,或许有着其他人所无法理解的孤独吧,也是因此才让她对倾城如此的眷恋吧?只不过,对此,张恪是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后,抱着倾城,离开了皇宫。 翌日,张恪本来无须入宫的,如今虽然还顶着个尚书郎的官身,但他的工作重点,自然是转到了组建市舶司的事情上了。因此倒是不用非要像之前那样,每三天就入宫一次的。皇帝虽然保留了他尚书郎一职,但如今他实际上已经无须去做那些跑腿的差事了,大可光明正大的摸鱼,哦,不是,是去忙别的事了。只是,反正也要抓紧做好市舶司组织架构,相关的工作策划及相应的条例也需要迅速的形成文书,几乎都是从无到有的事情,工作量还是蛮大的。虽然这些事情并不是非得要入宫来做,在家里也可以弄的,但张恪还是抱着倾城入宫了。一方面,工作嘛,在哪里干不是干?二方面,是想着带倾城来,让她去多陪陪升平公主,这也算是变相的拍老板马屁,哦,不是,是为君分忧了。 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张恪便对倾城道:“知道怎么去公主殿下的静安宫吧?” 小狐狸乖巧地点了点头,“嗯,那你就自己去找公主殿下玩吧,等太阳要下山了,再回来。” 倾城听话地从他身上跳下来,自行离去了。一路过去,如入无人之境。皇宫里的人,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位不仅是皇帝陛下亲封的倾城县君,而且广受宫中各位贵人的欢迎,尤其是颇得升平公主殿下的宠爱。加上人家也确实颜值在线,因此自然不会有谁会不开眼地阻扰她,打扰她。很快,倾城一路小跑地进了静安宫。一个正在打扫庭院,眼尖地宫女,一看到她,便忘形的叫道:“啊,是倾城县君来了。”这一声,把屋里屋外的人都惊到了,纷纷围拢过来,嘴巴里同时议论纷纷。 “昨天,小县君不是才入宫吗?怎么今天又进宫来了?” “还用问吗?肯定是张大人带她入宫的呀!” “净说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张大人带她来的。可是,张大人他不是三天才进一次皇宫当值的吗?怎么这回,连着两天入宫呢?” “兴许,是有什么紧急公务呢?” “尚书台里,每天都有六七个尚书郎当班,能有什么公务,就非得张大人不可的?” “哎,也是啊!那是为什么了?” “嗯,我猜啊!张大人这么做,应该是为了咱家殿下。” “咦?此话怎讲?” “不是。你想啊,咱们殿下,平常一个人在宫里孤孤单单的,也就小县君来的时候,才见殿下开心一些的。所以……。” “所以为了让殿下开心点,张大人虽然不必入宫,却还是带着小县君进宫了。咦,这么说的话,那张大人还是挺关心咱家殿下的嘛!” “那可不。” “这样的话,难道张大人对殿下……。” “嘘……,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好,在宫里当差,可不敢胡说的。” “哦哦哦哦!” 没想到,这帮宫女,如此八卦一番,竟然将张恪的心思猜了个六七分。只不过,这些女孩子也太有想象力了,整天瞎琢磨事儿,还非要给他和公主制造绯闻,实在是太闲得慌了。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嘀咕却是被升平公主无意间听到了,少女情怀嘛,难免心里面也会想:张恪,他其实是那么在意我的吗?想到这个,不免芳心可可。 静安宫里的这些动静,张恪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他正在奋笔疾书,为成立市舶司做着规划。既然,皇帝的意思是要市舶司主管海贸之事,那市舶司衙门的首选地,自然就选在靠着东海的大城——青龙城了。一开始时,张恪也无意一下子把摊子支得太开,因此只会拿青龙城当个试点,先集中有限资源,把它做大做强后,再去开放更多的点。这也是借鉴另一个时空里,新中国改革开放初期,设立特区,倾斜资源政策,重点突破后,再以点带面的成功的经济建设经验。 至于选择青龙城作试点,也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一来,青龙城本来就是四大城之一,自来就是贸易发达之地,以此为试点,更容易展开相关工作;二来,他与青龙城城主苏沐,还算有些交情,有什么事儿也容易沟通,而能得到地方官府的支持,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三来,青龙城本身的地理位置,硬件设施等目前来看也是最符合要求的。再加上,张恪在青龙城也认识一些人,可以成为他的天然盟友。 人一忙起来,便会忘记时间的流逝。直到房间里开始变暗,张恪才发现,太阳已经落下山了。揉了揉酸疼的手指头,站起来收拾整理了一下桌面,刚弄好,小白狐便跑进来了。张恪俯身抱起她,直接出宫去了。 第11章 约饭 回到家后,张恪便将张远叫进了书房。将自己这两天关于成立市舶司衙门的思路和他大致的说了一下,然后道:“既然如今我已经领了市舶使的差事儿,咱家再掺合进海贸之事中,便有点不合适了,身在官场,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张远点点头,心里却在感叹:来到京城才一年,少爷如今就已经官升至六品了,而且还将出任一个衙门的一把手,主管整个人朝的海贸之事。果然,做大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陛下命我组建市舶司,却只是批了笔钱,其它的都让我自行去想办法。好在给我的权限够大,我不用受其他部门的制约,有事儿只需要向老师报备一下就行。因此,在人事任命上,我有极大的自主权。远叔,我想让你进市舶司衙门来帮我,你有没有兴趣?” 张远闻言一愣,却立马起身说道:“少爷有命,张远无有不从。” 张恪招手示意他坐下,道:“我找你,并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族叔,而是你的能力。家族的那些生意,已经大致固定了,找个可靠的人看着就行了,实在不用远叔你一直在那盯着,浪费了一身的本事。虽然进市舶司,暂且没有正式编制,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不出两年,等市舶司做出成绩,我一定给你申请,到时候,远叔必然会有正经的官身的。” 张远又是一惊:我也能做官?多少读书人熬了一辈子都未必能捞到个官儿当,我一个生意人竟然就这么做得官老爷了?不过,少爷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了,少爷没理由,也不需要诓骗我的嘛。一瞬间,张远感觉自己的身躯都有点发抖了,精神进入亢奋的状态。 看到张远激动不已的神态,张恪倒是理解他的。官家与平民,毕竟是跨越了阶级的,在这个皇权制度下,他们之间的鸿沟,是许多人拼了命都难以逾越的。待张远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张恪又道:“之前,我让远叔去采购各种商品,准备跟船出海。我的意思是:这个计划不变,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出海,远叔跟着船队走一趟,这样也能对海贸的事情有更深刻的认识和了解,对于以后在市舶司里做事情,会大有帮助的。此次出海,赚不赚钱的无所谓,主要是要对那些贸易流程以及各种货品在交易前后的价格差异等等做好记录。市舶司就是负责对海贸征税的,不了解这些,就无法确定具体的定税比例的。” 张远点头称是,做生意的人哪有不懂税收之事的,这里面的根根脚脚和诸多猫腻,张远自然是明白的。张恪见他明白了,便不再细谈下去,转而道:“等远叔走过一趟后,市舶司的工作就能正式展开了。相关的条例,政策我正在编写,到时候会根据远叔的那些记录,定下各种商品征税的起征点,比例,税种等等。因此远叔此行是极为重要的,一定要认真做好记录。” 见张恪又强调了一下这事,张远连忙拍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误了此事的,张恪也知道他办事情一向牢靠,因此点了点头,又道:“海外之地,有不少我们大陆上稀缺的资源,若是途中有发现什么稀罕物的话,也不妨带一些样本回来,或者于我有用。” 这个要求,倒是有点模糊了,所谓的“稀罕物”到底是指什么,张远也不能确定。但既然是少爷的要求,那就见机执行吧。 “红民国使团大约在上元节后,就会离开京城,回青龙城准备出海事宜。时间还是有点紧啊。” “如此的话,等明天去完周家后,我就先赶回晋州,然后带上货物直接去青龙城吧。” “嗯,也好。不过,你也不必赶得太急,我会和红红公主打个招呼,让她们等等你的。” 对于将张远拉进市舶司,张恪主要考虑的还是他精通商事,能够和商人们更好的沟通交流。毕竟市舶司的主要工作,还是在管理商贸及服务商家的。因此需要一个像张远这样浸淫过此道的人,来理顺市舶司与海商的关系。当然,张远还需要做一些角色转换,来适应新的工作,满足新的要求。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张恪也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慢慢来吧,毕竟是新事物。别说张远了,整个人朝,千年以来,一直就固守在大陆上,对海外之事的了解基本为零,反而是民间还有些人会去探索海外,比如汪大渊他们。张恪自然希望通过市舶司引导更多的人出海,去真正的认识这个世界,避免固步自封,坐井观天。 翌日,三叔公张盛和张远坐马车前往周家大院求亲。按习俗,张恪是不用去的,这让一早起来兴冲冲的张恪闹了个乌龙,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个规矩的。据说是为了避免求亲不成,而导致当事人当场社死,所以一般都是请媒人一类的中间人去进行沟通协调的,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双方都留有余地。虽然张恪和周薇的婚事,不可能有这个问题,但规矩就是规矩,礼不可废。好在,此事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不能去就不去吧。 看着三叔公他们远去后,张恪想了想后,决定去拜访一下红红她们。来到礼部给红民国使团安排的一幢宅院里,门口还有军士把守。通报了来意后,不一会儿,红鸦出来将他迎了进去。互相见礼后,红红笑问道:“张大人贵人事忙,怎么今日有闲来找我们啊。” 张恪笑道:“殿下这话可是在挤兑我呢。不过,说起来还真的是失礼了,你们远来是客,我却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实在惭愧。今日,特地来邀请诸位,一起跟我去个地方吃个饭吧。” 红红公主自然不是真的在抱怨什么,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于是,红红,红石,红鸦及汪波便随着张恪出门,坐上马车一路往西城“百味香”而来。在二楼开了间雅间,先点了几份小菜后,又吩咐小二去把他们的老板找来。小二不明就里,怎么吃个饭还要找饭店老板了?红红等人也是一样感到费解。张恪笑了笑,对小二道:“你自管去找他,就说张恪来了就好。”小二闻言,只好点头应下,这人这般自信满满的,而且他们之中还有异族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些红民人了。那显然这位年轻人来头不小,那就去跑一趟吧。 过了一会儿,杨博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大笑道:“哈哈哈,敬之,你可是许久没来光顾我这小店的生意了。哦,原来公主殿下也在,还有诸位,杨某这厢有礼了。”红红等人这才知道,这家“百味香”是杨博的,连忙还礼。前些日子,他们还一起去过环采阁的,不过却是不知,他是这家大饭店的老板。 “增文兄,日进斗金,还差我这三瓜两枣的吗?” “诶,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个营生,讲究的就是细水长流,积少成多的,所以,每一个客人都是杨某的衣食父母啊。” “嗯,增文兄高见。” 一番打趣后,杨博问道:“对了,敬之,今日怎么这么早啊,现在才巳时,也不到饭点啊?” 张恪道:“哦,今天来你这儿,一是请公主殿下她们过来吃个饭,二是有点生意上的事,要与增文兄一起探讨一下。” 杨博闻言,点了点头,道:“敬之的生意,想必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吧。这样,我先去安排一下菜品,另外,既然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再让人去喊一下启明兄,如何?” 张恪闻言,点了点头。陈亮陈启明的家族也是京城有数的商业大族,张恪原本也想把他拉进来的,杨博倒是颇为知机的。由此可见,他今天特意过来找他,是找对人了。生意要做大,自然是越多伙伴越好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