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月正圆之香如故》 1.第一章 檀香作为泾阳师爷家的小姐对沈家二少爷沈星移的行径在闺中也是早有耳闻。沈家二少爷,泾阳第一混街小霸王,但凡他走过之处,都是鸡飞狗跳,神鬼见愁。柳姐姐经常找她玩乐,将这沈家二少爷的所作所为当做趣闻过来与她说,说来也是件件令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嫁给这样一个神鬼见愁的泾阳霸王。 沈家大少爷死后不久,这沈家老爷决定为这沈二少爷娶一门亲事。按理不该在这个时候白事才过就急着办红,只是沈家大少爷死的蹊跷突然,沈二少爷又接着牢狱之灾,沈家的精神气头似乎被一夜消尽,为了让沈家有后,也为了让沈二少爷定性,沈家老爷就决定为他娶亲。 檀香的爹,为了攀上这么一家富贵亲家,主动上门为檀香求得这门亲事,檀香不是没有反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反抗成了无谓的挣扎。 大红的花轿被抬到了沈府,檀香被引着进门拜堂,因为白事刚过,婚礼并没有太过铺张。檀香披着红色的盖头,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由着媒人牵着拜过天地后送去了洞房。 她坐在房内等了好久,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她好想自己掀掉盖头取下这凤冠。可是娘说,这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一定要由夫君来挑起。檀香等得几乎都快麻木的时候,房门被开起了。她听见原本静静站在一旁的丫鬟都开始走动的声音,一股浓重的酒气就这么隔着盖头都能扑面而来。 丫鬟们搀扶着已经喝得站不起的沈星移,一步一步教他怎么做。先让他拿起喜称掀开檀香的盖头,正当檀香以为自己的盖头会被温柔掀开的时候,一股重力却扯下了盖头。檀香一惊,抬头便对上了沈星移的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沈家二少爷,他的眼就像他的名字一般,如星。 此时他半瘫在丫鬟们的身上,面上是醉后的酡红。他看着檀香,面带笑意,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檀香第一次被一位男子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禁觉得有些羞怯,脸上也开始感觉到好像被火炉烘着了一般,那目光逼得让她低下了头。 媒人拿来两杯酒给他们,檀香接过一杯,而沈星移却迟迟没有接过。檀香不知他何意,与众人一起等着他。他却似乎像并不知道这酒的意义一般,借着酒意将媒人丫鬟一道哄了出去,错乱间将就酒杯打翻在地。 檀香看着沈星移将人赶出后关上门,步履不稳径自开了衣柜拿出了一床被褥摊开铺在地。 “你睡床,我睡地。”他说,带着醉酒的囫囵。说完他便躺了下去。 檀香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就是她的新婚夜? 她的凤冠还沉重地压在她的脑袋上,听着沈星移已经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她知道指望他来帮自己摘掉是不可能了。她自己走到梳妆台上,卸了满头的珠钗金银,回头再看了已经在地上睡得死熟的沈星移,无力地叹了口气。 毕竟曾经久闻他的大名,她还是很好奇这位沈家二少爷,她悄悄垫脚走到他旁边,蹲下身子打量着。不得不承认这沈星移当真有一副好皮囊,此时他睡着的样子,浓眉敛起,面上线条柔和,和那个传说中的泾阳小霸王真的没办法联想一处。 她正打量得仔细,沈星移却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的眉头却重重地皱了起来,檀香心里一惊,生怕他突然睁眼看到自己,正要赶紧溜之大吉的时候,手腕却被他抓住了。檀香心底哀嚎,被抓个现形。 “周莹,你给我回来。”她听见沈星移愤怒地说道。 周莹? 檀香回头看向他,他的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 看来是说梦话了。 她心底深深地舒了口气。 这位周莹,能让他睡着都惦记的,怕是他的心上人吧。 檀香虽然很好奇他口中的周莹,但眼下更重要的是赶紧摆脱被他紧紧抓住的手啊!不然等他睁开眼看见自己在偷看他那才尴尬。 她正试图以不惊醒他的前提下轻轻地挣扎着,他却突然一震,反而握得更紧。 她好想敲他的脑袋,让他晕过去才好。 他使劲地将她的手拉进怀里,仿佛是心爱的宝贝一般,让檀香吓得使劲地往外拔。 突然檀香注意到他嘴上一直很不清楚地在念着什么,她听不不清,好奇心作祟她凑下身子去听。 “我跟你保证不让你干活,让你吃好喝好,你回来……” 噗。檀香不禁差点笑出声。 敢情你一个少爷喜欢人家姑娘的保证是不让人家干活,敢情你喜欢人家还让人家干活。 檀香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竟然有点可爱。 她等了等,终于还是将自己的手挣开了,赶紧跳离三丈远,生怕他再发酒疯。昨夜守夜没睡的檀香,早早就被拉去梳妆打扮,此时又饿又困,她看了看桌上有什么可以吃的点心,都是些花生莲子,实在下不了嘴,只能饿着肚子上床赶紧让自己睡了。 临睡的时候她又不由得偷看正在地上熟睡的沈星移,他外衣鞋子都没脱就躺在那,被子都被踢到一旁,看得檀香心底十分不舒服,她在床上翻了两翻,发现自己实在饿得也睡不着,就跳起来帮他把外衣鞋子都扒干净盖上辈子,才觉得心里舒爽了些。 第二日,檀香早早地就被丫鬟在门外叫了起来,一夜没有好眠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她眯着眼坐了起来,余光中瞄见了地上的一坨,她顿时激灵了一下。 新婚之夜让新郎官睡地上,传出去檀香就是个恶妇了! 她赶紧应了声让门外的丫鬟等着,然后跑到沈星移那。 他还在熟睡。檀香推了推他,他只是翻了个身呓语了一句,完全没有要醒的征兆。 檀香都快急哭了,这沈少爷她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门外的丫鬟又都等着给他们洗漱梳妆见公婆呢! 第一次见公婆怎么能迟到! 檀香心下狠了狠,重重地拍了下他,哪知道他刚好又是一个翻身,她原本要落下他肩上的巴掌脆生生地拍着了他的脑瓜。 沈星移顿时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谁敢打本少爷!”他捂着那块被打的地方大喝了一声。 檀香还蹲在原地,火辣辣的手掌提醒着她这巴掌打得有多狠。 沈星移张望了一下回头,就看见檀香一脸尴尬地看着他。 “对……不……起”看着他脑门上鲜红的五指印记,檀香硬是挤着说出了这三个字,她都知道这有多苍白。 沈星移先是一愣,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今早要见沈老……爹……娘。”趁着沈星移还没说话,檀香犹豫着还是决定称呼爹娘,毕竟她已经嫁入了沈家,总不能叫沈老爷沈夫人吧。 沈星移听到爹娘两个字似乎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就捂着脑袋起身要去开门。檀香看他已经走向了房门要拉开门阀的时候,赶紧叫停,又不敢太大声怕被门外的丫鬟下人听到,着急地手都伸出去好像要将沈星移拉回来。 沈星移闻言停下脚步转身不解地看着檀香,檀香赶忙把地上的被褥卷起来塞进了柜中,好不容易被子塞进去了,转身看见地上还遗漏着枕头,又赶忙捡起枕头扔到床上。 看着檀香火急火燎的样子,沈星移大概觉得有趣,干脆直接站那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檀香的动作。 檀香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扭头刚想叫沈星移可以开门了,却看见他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想起自己刚刚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应该很是狼狈可笑,檀香好歹作为一个小姐,觉得十分羞愧。更可怕的是,即使站在离自己两米远的地方,他脑门上挂着的红色手掌印依旧明显,檀香心底更慌了。 这要怎么跟人解释? 沈星移见檀香收拾好了,觉得可以转身开门了。 “等等!”檀香又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这下他确实不耐烦了,甚至是翻着白眼转身看檀香。 “你……”檀香实在没脸说出口。 你头上的印子好显眼哦。还不是出自自己的手~ 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指了指他的头。 沈星移依着她指的地方摸了摸,那里还是火烧的感觉,让他瞬间记起。 “我总不能不见人吧!”他又是一个白眼,就开门去了。 檀香多想叫他别开门,她要怎么办?新婚就打新郎官?可是没办法,总不能真把他藏起来。 果然,丫鬟帮他梳洗的时候注意到了他头顶的巴掌,要说注意不到,那大概是瞎了吧。 “少爷,你这脑袋怎么有个巴掌印啊?”丫鬟惊讶地问道。 坐在梳妆台前的檀香又是羞愧又是心虚地将头低了下去。沈星移看了一眼已经做贼心虚将头埋了下去的檀香,嗤笑了一下。 “拍蚊子下手重了。” “现下天这么凉还有蚊子?”丫鬟小声不解地嘀咕道,看来晚上给少爷房中熏个驱蚊的香。 2.第二章 两人梳洗完,檀香内心是越发心急,等会沈家公婆看见沈星移头顶的巴掌印,她可怎么办。能像丫鬟一样糊弄过去? 那巴掌尺寸明显不是沈星移的啊! 她见沈星移一副施施然要踏出房门,突然看见了梳妆桌上的脂粉盒,急中生智。 “诶,你等等~”她又再次赶紧叫住了他。 “你……”他气结,一大早就挨了打,而主谋却不知低调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们先下去吧。”檀香顶着沈星移那迫人的眼神,硬着头皮遣退了房里的下人,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又把门栓上。 “哎哎哎,你这是……”沈星移看她关门,出声想问。 檀香朝他谄媚一笑,拉着他走到她的梳妆桌前,硬是将他半哄半骗地摁坐在椅子上。 “沈……夫君,你这印子实在太过显眼了,我帮你盖盖。”檀香说着,手上拿的白色铅粉看着沈星移想求得他的同意。 沈星移看着铅粉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敢情是要给他涂脂抹粉?!一个大男人涂这种东西?亏她想得出来。 “不行!”他严词拒绝,起身就要走。 檀香赶忙拽住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如果公婆知道了,她是要落得不贤悍妇的罪名的,到时她的娘家也会因此受辱。 “我就说是我自己打蚊子打的不行吗?”沈星移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居然觉得有些心软。 “女子的巴掌印和男子的巴掌印大小差那么多……” 他烦躁地看了看她,扯回自己的衣角,一副干脆豁出去的样子。 檀香哪知道他怎么干脆,还没反应过来。 “还不快点?!”他一吼檀香颤了颤,知道获得他的同意了赶紧开始给他涂上。 “给我涂得不明显点啊!被人知道我涂女人的脂粉脸往哪搁。”前半句他不甘不愿,后半句就剩他的嘀咕了。 “嗯,是。”檀香一边给他涂,一边应付他。她涂得很仔细,也是生怕别人看出痕迹。 沈星移就由得她在自己的头上涂来抹去,看着镜中她投入的表情,觉得有点怪异。 “好了。”檀香开心地说道,她特地退开一步看着自己的杰作,觉得还是相当不错的。 沈星移看着她从紧张到可怜巴巴到现在这开心的模样,觉得女人变脸可真快。他接过她递上来的镜子照了照,是掩盖得还算不错,没有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 又看她在一旁一副求表扬求夸奖的神情,偏不想如她的意,还不是被她打的?!他沈家少爷,被人打过踢过屁股,还没人敢动他脑袋,就这么被打了一巴掌印,丢不丢人? “记住啊,这是你欠我一次。”他说。 檀香理亏在先,顿时收了笑脸,真诚地点头答是。 不管怎么样,先过了这一关就行了。 檀香先后给公婆敬了茶,沈家老爷夫人都很和善地接过檀香奉的茶,似乎很是欣慰开心,檀香看他们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有些羞涩地在他们的期待中叫出了爹娘,算是正式进了这沈家门。 “好好好,星儿啊,往后你可要好好待香儿。”沈老爷对沈星移说道。 “是,爹。”沈星移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到檀香分明感觉到他的不情愿,她不作多想。 “香儿啊,进了这沈家的门,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沈夫人将红包压在檀香的手心,笑吟吟地说。 “是。”檀香小声地回道。 奉完茶出来,沈星移的脸色就有些严肃,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开心,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处假山处,沈星移遣退了下人。 “余小姐,有些话我还是要与你先说。”他的表情实在太过认真,让檀香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你也知道我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我大哥刚去,我娶你实在是因为不想忤逆我爹娘让他们太过伤心,这点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我已经想好了,我娶你,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我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只是现在不可能娶她,”他的眼神有些黯然,又接着说,“你且呆在沈家,在我心中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若你他日遇上了心上人,我想他若真的爱你也不会介意我们这名义上的夫妻,我一定厚待与你,将沈家的家财分你一半,你去或留我绝不干预。” 妹妹?荒唐! 檀香觉得自己像被戏耍了一般,拿着女子最珍贵的婚姻大事来当作他安慰父母的工具? 檀香不能接受。 她以往接受的观念从来没有一项告诉她婚姻是这样的。她一开始就不愿意这门亲事啊!但凡他有一丝为女子考虑,都不该承下这门亲事,她也就不用嫁来。可是现今她嫁了进来,他告诉她,他以后只当她是妹妹,还可以再嫁!这是在侮辱她吗?!她当真会为了他家的那些家财来用自己的亲事做交换? “沈少爷,当真觉得你家家大业大就可以如此欺人太甚?”檀香看着他,红了眼。 “对不起。”沈星移看着她的眼眶慢慢变红,好像下一秒就要滴出泪水,有些不知所措。 “若你没遇上心悦之人,你呆在沈府,我也会负责你一辈子的,其实说来你失去的不过是个名声而已。”他又补充道。 “名声而已?”她讷讷重复,突然又觉得可笑。原来在他眼里,女子的名声如此不值钱。 沈星移不知道说什么,只想着让她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他想她只是一时想不开,其实仔细想想她真的不亏,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来理清。 他抬脚要走,她却不甘开口。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娶了那个叫周莹的女子。” 这样她就不用嫁进来了。 沈星移听到周莹的名字,眼神黯然了下来,“你怎么知道?”他问。 “你昨日醉酒叫的她的名字。” “我与她,暂时还不能在一起。”兴许是对她的愧疚,沈星移难得会如此坦诚。 暂时?所以以后如果在一起了,该将她余檀香放在哪里? 檀香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受,并不是因为沈星移爱的是别人,只是她成亲了,可是她的夫君却告诉她以后她只是他的妹妹,简直就是笑话。 檀香真的生气了,但是这气无处可发,这怨无处可诉,气的她看见沈星移就想撒气。可是沈星移这个泾阳小霸王,你在沈府一天都别想见到他的人影,檀香只能默默咽下自我安慰自己,不然她的害怕自己哪一天拿了把刀砍死这小霸王。 檀香闷了一天的气,终于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星移回来了。当着沈家长辈的面她还是不能表现出来,她只默默低头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哎呀,香儿,你怎么光吃米饭了,都不吃这菜。”沈夫人见着她头都快埋自己碗里,开口道。 檀香这才发现自己都开始对着米饭撒气了,不好意思道,“没事,娘,我就爱吃米饭。”说着,又低头扒了两口。她看着沈星移,他的脸上哪还有一丝愧色?! “嘿哟,还有人天生只爱吃米饭的。”沈星移不知死活,他哪知道檀香还藏着怒火。 趴!檀香一下没忍住重重地将自己的筷子摁在桌上,发出的动静吓了大家一跳。看沈夫人沈老爷都被自己惊到,檀香赶忙收了自己一脸的情绪。 “不好意思,手重了。”她赔笑。 沈老爷沈夫人不明所以,只觉得气氛尴尬,跟着笑笑。檀香其实不想吃了,她与沈星移共一桌,看着他就气饱了哪还有胃口吃饭,只是公婆都还没吃完,作为媳妇她不能先走。 檀香臭着张脸回到房中,刚要关上门,沈星移也要进来。檀香正是气头上,哪肯让他进来,硬是要关门。沈星移也不服输,男女的力量那么悬殊,檀香当然扛不过沈星移。 “样子还是要做做的嘛,不然我爹娘看到我们不住一屋会觉得我在忽悠他们的。”沈星移笑嘻嘻地解释道。 难道你这样就不是忽悠? 沈星移好像看出了她的牢骚,又说,“别气了,日子还是要过的,现今已经这样了。” 檀香根本就不想再同他说话了! 沈星移自顾又去柜中拖出了被褥,很有经验地铺在了昨晚睡的地方,就倒头要睡。 可是檀香连换身睡觉的衣服都没换,沈星移这样在那,她怎么换? 檀香想让沈星移出去,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要换衣服,在站那看着他。 沈星移闭上眼睛正想入睡,就感觉到有一双目光盯着自己。他睁眼,就见檀香站床边木木看着自己。 “怎么了?不想睡?”他问。 檀香想开口,但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让她误会,但她也不能天天就着这一身外衣睡吧? “我要更衣。”她尽量用平静的语调。 沈星移看了看四周,指了屋内一处屏风,“你放心,我绝不偷看。” “你!”檀香想自己一个女子,怎么就能随随便便在一个男子屋内更衣?但是想想自己如今嫁了他,说名声也没了,他又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又悻悻地走去了屏风。兄 3.第三章 兴许是沈大少爷亡故的因故,檀香并未见沈星移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嫁入沈家几天,他日日被沈家老爷抓去看账本学做生意, 转眼自己就到了回门的日子。沈家公婆为自己准备了很多回门需要的礼节,看着仆从不断地往回娘家的马车上搬东西,檀香十分感激于沈家公婆对自己的厚待,只是心中还是遗憾和愧疚,自己终究不能真正成为他们的媳妇。 而沈星移一大早就被檀香推醒,此时正十分不悦地站在一旁抱胸而立,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仿佛与自己不相干一般。 檀香的父亲余师爷虽然是在泾阳县府门下任职,算是吃公家饭,但是收入实在微薄,小门小户于沈家实在是高攀了。因而当初能攀上这一家富贵人家,檀香的父亲是别说有多开心了,檀香觉得,即使是沈家不出聘礼,自己的父亲也会甘之如饴地将自己的女儿送去沈家,简直就有种想要自己倒贴聘礼也可以的感觉。 果然,马车到了檀香家门前的巷子前,檀香的父亲和母亲早已在巷口等着了。看着沈家带了这么多回门的礼,眼睛都看呆了。已经年近半百的余师爷小心翼翼地在马车旁扶着沈星移下马车,余夫人不住地提醒他脚下,其实脚下哪有什么绊脚的东西,两人早已一大早就起来将里里外外都清扫干净了,但还是就差没有把沈星移背起来送进屋里,就怕这地上的尘土脏了这沈家二少爷的脚。 虽然自己家不如沈家富裕,但檀香自小也是熟读诗书女戒,父母也十分疼爱自己,什么活都没要求自己做,因此檀香从未觉得自己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可是看着父母这样对沈星移,檀香一面觉得难堪一面也觉得悲哀,看着父母明明是沈星移的长辈却如此点头哈腰,她几次想让父母别那么卑微,只是父母却丝毫不能领会她。 檀香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星移如同一尊财神泥像一样被迎进自己家门,接受自己父母的礼待。沈星移虽也觉得这余师爷和夫人的行为很是夸张,但他也盛情难却,只得笑呵呵地应付着。 “弟弟呢?”明知道自己的弟弟此时应该在学堂,但檀香就是想干扰自己父母,分散去他们的注意力。 “你弟弟还在学堂,本来今天知道是你和新姑爷回门的日子,我就想着让他休息一日好一起迎接,但这臭小子愣是说今日先生教新课,不去怕拉下了,本来学习就马虎,只能由得他了。”余夫人端着一旁桂花糕进来刚好听见了,就半是嗔怪地解释。 檀香郁结于心,索性就在一旁由着自己的父母了,听着自己父亲一口一个贤婿,母亲则生怕自己怠慢了沈星移,不住地守在灶台上做着糕点等吃食端来,怕是把家中能拿出的最好的食材都用尽了。而反看沈星移,此时正正经经地端坐着应对着自己的父母,好像真像那么回事。正当檀香默然无语的时候,昔日常来找自己玩的柳姐姐刚好上门了,虽然自己才嫁去沈家三天,但到底已经身份不同了,此时见到柳姐姐竟恍如数十年未见之感。 檀香乐得不用继续呆着看不过自己的父母亲所做,开心地将柳姐姐拉到自己的房中。 柳姐姐是檀香多年的好友,未嫁之前就住在檀香家隔壁,檀香自小与她一起学习女红讨论诗书,是檀香最好的闺中密友。前年柳姐姐嫁去了隔壁街上的一户经营布匹的小商户,家底还算殷实,檀香可是为此难过了许久,但所幸因为只是隔壁街,所以柳姐姐还是会时常回来找自己聊聊天解解闷。 “我的好妹妹,你这算是飞黄腾达了。”一进门柳姐姐就调侃道。 檀香心里有苦却不能说,“姐姐,你可别这么笑我了。” “我哪是笑你,我是羡慕死你了。虽然那沈家二少爷花名在外,但是方才我看了他那一副气宇轩昂,眉目俊朗的样子,怕是传言也不可尽信。”柳思儿一副艳羡的模样毫不掩藏。 你哪知道我心中的苦闷。檀香心下嘀咕了一句,有名无实的亲事说出去有辱家门,虽然与柳姐姐无话不谈,但这事她又不能开口倾诉,只得引开话题。 谈话间柳姐姐直夸她嫁了好人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语气里止不住的艳羡让檀香无言以对。 回去的马车上檀香和沈星移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檀香是因为自己爹娘的行为让自己觉得难堪了,心里想,这下这沈星移怕是会觉得自己家就是贪图富贵攀龙附凤之流,继而更加看轻自己。她又想起沈家那富丽堂皇的大宅子,再想想沈星移进自己家门都会被磕到脑袋的门,相差之悬殊,也不外乎人家会看轻。 而沈星移则一路都掀着帘子看着外面,并没有注意到檀香的情绪。他正自得其乐地看着街上的景色,突然神色一敛不复笑意。 “停车!”沈星移突然大喝一声,吓得正装着心事的檀香一抖,她本能地抬头看向沈星移。 顺着沈星移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的目光钉在了一位站在三原典当行门前的公子。 沈星移等马车停了,一撩帘子便跳下了马车,檀香不知他何意,生怕这小霸王闯祸,也赶忙下车跟着。 原来沈星移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家东院的少东家吴聘。 檀香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只看着沈星移气冲冲地大叫了一声吴聘,过去站在了吴聘身前。那吴家少东家看起来倒是十分有风度,他长身而立,只是头上缠着一圈雪白的棉布,他并没有理会沈星移一脸的怒气,檀香不得不说,两人之间的气度真是形成鲜明的对比,即使人家吴家少东家头上缠着白布,可是却丝毫没有输给沈星移。 “沈公子找在下有事?”吴聘一脸真诚地问道。 “你竟然还没死啊。”沈星移挑衅地说,檀香其实想拦着他的,但是他一脸的认真严肃让她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吴聘并没有被沈星移气到,反而还是十分温文尔雅地回道,“多谢沈少爷牵挂,吴某虽历经大难,但好在命大。” 看着沈星移故意找茬的样子,吴聘身旁的一位长者却看不下去,他质问沈星移,“沈少爷,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沈星移完全不理会旁人,只朝着吴聘继续道,“就你这种人,竟然还会长命,老天可是没开眼啊。” 吴聘不紧不慢意味深长地应对道,“我心存善念,磊落坦荡,从不在背后伤人杀人,自然福泽深厚。” 沈星移一听更是火大,“那你抢我丫头,夺我大哥性命这算什么?” 吴聘一旁的长者听及此实在觉得沈星移过分,他一声大喝,“沈少爷,够了!” 沈星移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人,一脸无畏道,“怎么,想打架啊,随时奉陪。” 檀香眼见气氛剑拔弩张,赶紧拦住了沈星移,而那边的吴聘也伸手制止也跃跃欲上前的随从。檀香使了眼色给沈星移的小厮,让帮忙一起拦着沈星移。 “但是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们吴家东院为我大哥的死血债血偿!”沈星移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里赤红,骇到了檀香。 “沈公子,我再说一次,你大哥的死与我无关,与我们吴家东院都没有关系。”说完,吴聘便不再搭理沈星移,只礼貌性地说了句还有事先告辞,徒留沈星移一脸仇恨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知为何,檀香看着吴聘的背影,想着他说的话时那种真诚,竟然会觉得想要相信他。 回来后,檀香从沈府小厮的嘴里隐约打听到了,原来当初沈家大公子死在了吴家东院的药库房里,沈家一口认定是吴家下的手,为此沈星移天黑蒙面去将那吴家公子打了个半死差点归西,而沈星移行迹败露,也被泾阳知县赵大人抓去做了牢,据说沈星移死不认罪,要不是沈老爷四处求人,也差点死在牢里。 当然,小厮是不可能直接把这些告诉檀香的,只是檀香各种旁敲侧击,哄骗引诱才知道的。 檀香听后觉得心惊胆战,原来这沈家和吴家的纠葛这么深。不过回想起今日站在三原典当行门前的那位吴家少东家,檀香是万万无法将他与杀死沈家大少爷的凶手联系起来的。那吴聘风度翩翩,气质不凡,一对比沈星移,简直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只是这沈家大少爷死在了吴家的药库房,确实会让人觉得吴家的嫌疑应该是最大的。 沈星移一回来吃过晚饭就被沈老爷又叫去了看账本,而檀香裹着被子在床上,眼睛看着房顶,脑子里却是这些刚听来的那些道听途说,早已将自己今天回门的囧事抛在了脑后,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4.第四章 这日,沈星移在商铺帮忙至午时饭点都未归,檀香与公婆静静坐在前厅等了好一会,沈老爷和沈夫人怕饿到了新媳妇,就催促着先吃。守门的小厮突然进来说是赵大人差人来传话,沈老爷一听是县府衙门来的人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起身相迎,檀香在一旁只听得说是赵大人邀请沈家与泾阳县各商铺老板明日去县府吃饭。 传话的人走后,沈老爷一脸忧思,檀香与沈夫人皆是不解,檀香开口问道,“爹,这赵大人请吃饭,您怎么见得不甚开心?” 沈老爷叹了口气,“这怕是鸿门宴。” 见檀香她们还是一脸的疑惑,沈老爷只得耐心解释,“如今城外灾民遍地,饿殍遍野,赵大人怕是想从我们这些商家身上榨油水了。” 沈星移回来后,沈老爷将赵大人请吃饭的事告知了沈星移,沈星移主动请缨赴宴。在沈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下沈星移第二日出门赴宴。 果然正如沈老爷的意料,沈星移在县府吃过饭后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家。沈夫人见儿子回来,心疼地将他拉到一边嘘寒问暖,而沈老爷也一直守在大厅等着他。见到他回来,沈老爷迫不及待地问了沈星移今日县府的情况。 沈星移先是说到赵大人请泾阳县的一众商人吃了实在难以下咽的饭食,又带着他们去灾民聚集地走了一遭,最后赵大人让在场的十余商人认捐钱款。 说到钱款,沈星移愤愤道,“爹,你看那些人,平日里去春风十里听首曲子都花个千百两,到了这时候居然好意思将三百两说出口?” 沈老爷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过程,只急着问沈星移,“所以最后我们是捐三百两?” “当然不是了,爹,我跟赵大人说了,我们自己搭粥棚,开仓赈灾。”沈星移下巴一扬,颇为自豪地说。 哪知沈老爷一听,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 “你个逆子!”沈老爷伸手就是给沈星移一巴掌。 此时正在房中就着灯火练习刺绣檀香并不知道前厅发生的一切,是下人急匆匆地跑来说沈老爷正到处追着沈星移打,让她赶紧过去劝劝。 檀香闻言匆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在去前厅的路上问了来通报的小厮怎么回事,小厮边领着路边说,“少爷说答应县令大人要开仓赈灾,老爷听后气急攻心,差点没背过去,就追着少爷打。” 虽然檀香觉得赈灾济民并没有什么不对,不过沈星移私自应承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怪沈老爷生气。 檀香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场面是,沈夫人正苦苦拦着沈老爷,而沈老爷一脸怒气,手中还扬着胳膊粗的木棍要打沈星移。而沈星移没有一点惧色,扯着脖子与沈老爷抬杠,听得沈老爷更是火冒三丈,沈夫人毕竟是女流,哪里能拦得住沈老爷,眼见着沈夫人快拦不住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檀香赶紧插了进来。 她站在沈星移身前,挡住了沈星移,对着沈老爷说道,“爹,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 沈老爷见儿媳妇在中间,不好迁怒,恨恨地扔掉了手中的木棍,指着沈星移的手颤抖道,“你去问这个败家子!”然后又对着沈星移说,“我绝对不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便被沈夫人搀着走了。沈星移见沈老爷没答应,大叫一声,“爹!” 而沈老爷并不再理会沈星移,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你说我爹,怎么可以这么为富不仁?那城外的灾民,吃的是糠咽菜喝的是苦草根煮的茶,我们家业这么大,就不能做点力所能及的好事?”回房的路上,沈星移不住地对着檀香恨恨抱怨。 “爹自然有爹的想法,你连个商量都没有就答应了这么大的事,爹当然会生气。今年又是大旱之年,粮价本就水涨船高,这城外的灾民又不是一个两个,就算沈家家业厚实,也经不住这么散财。”檀香回道,她不是不可怜那些灾民,只是在这个世道,明哲保身好自己才能有能力去救济他人。 “你……眼见竟也如此浅薄,你可知道你三餐吃的是鸡鸭鱼肉,城外灾民却连一天一个窝头都吃不上,饿死多少人!而我们,守着满仓的粮食,就为了在这时候趁人之危发这国难财?简直不仁不义!”沈星移看檀香并不与他同出一气,愤愤道。 听沈星移如此批判自己,檀香也是感到委屈。她怎么就不仁不义了? “你……” 我根本没这个意思! 檀香话卡在嗓子眼,却觉得被他这么一说,她回的话都好没底气。争不过他,气得一跺脚自己先大步走了。 檀香前脚回到房中,沈星移后脚就跟了进来。两人各自生着闷气,谁也不搭理谁,就各自洗洗睡了。 夜半的时候,檀香被细微的动静吵醒了。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即使关着窗都能将房内照亮。她看向了发出动静的方向,只见房门正慢慢地阖上,她一惊,看了沈星移睡着的地方,那里也只空留着一床被褥。 这么晚了沈星移想干嘛?上茅房?檀香猜测,但直觉没那么简单,于是她也掀了被子起身跟上。 为了不惊扰守夜的下人,她也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出了院子,她四处张望了下沈星移的背影,还好她跟的及时,刚好看他拐角的背影。檀香从来没做过这么鬼鬼祟祟的事情,此时心脏都快蹦到嗓子眼里。她不远不近地跟着沈星移,就看他越走越往沈老爷住的院子去,终于他停下了,停在了沈老爷的房前。只见他猫着腰趴在门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又轻轻地将门打开,整个人半弓着身子踮脚进去了。 檀香躲在院门的花坛处,看着他这一切的动作。很快,沈星移就从里面出来了,达到目的的他喜不自胜地站在门口的地方得意地笑了起来。 檀香当然不知道他在干嘛,不过看他一副深更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样子和猫偷了腥的嘴脸,一定不是什么光明的事。 不行,她要阻止他!作为一个即使是名义上的妻子,沈星移要是闯祸她也难逃其咎。 “你在干嘛?”看到沈星移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檀香决定直接抓他现形,这样他才不能抵赖。 “我的妈呀!”沈星移吓得大叫一声,差点没蹦起来。做贼心虚的他看见是檀香,又察觉到自己刚刚的声音太大了,赶紧往四周看看,确定没人察觉他又将檀香拉到一处阴影处。 “你给我小点声!”沈星移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那你给我说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在干嘛。”檀香不依不挠,非得弄清楚。 “你跟踪我?”沈星移这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居然一直在偷偷跟踪他。 “你不做亏心事怕我跟踪干嘛?”檀香自知理亏,但依旧毫不示弱。 “嘿,你行啊,才嫁进来几天就会管我了。”沈星移就是没有回答她,两人都僵持着各自的话题。 檀香想这样你问我问也没意思,就干脆先回答他的问题,“我看你鬼鬼祟祟地出来,感觉你没好事,那你到底在干嘛?” “本少爷做什么事从来不给人报备,你管我那么多。”沈星移颠了颠手里的东西,摇头晃脑道。 “你……”檀香不想他这么无赖,“好,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爹。” 说着她就要往沈老爷房中去的意思,沈星移赶忙拉住了她。 “你这人!好,我告诉你,那你答应我别说出去。”他跟檀香商量着。 “看情况吧。”檀香回。 这下轮到了沈星移气结,“你……”但他又想到眼下不能得罪这小祖宗,只能老实地和盘托出,“我拿了粮库的钥匙,明日自己搭粥棚去振济灾民。” 听了他的话,檀香震惊道,“这么大个事你都敢私自做主?爹不打死你才怪。” “打死我我也得这么做,我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去的话了,我沈星移饭可以不吃,面儿可不能不要。”沈星移撑着脖子一副壮义赴死的模样。 见檀香并不为所动,他又扯着她的袖子,完全一副撒娇模样,“你看那灾民多可怜,年纪小的尚在襁褓,老的都快过百,没有食物果腹饿得奄奄一息,我不能让我们沈家这么为富不仁,见死不救。” 檀香没想到他来完硬的就来软的,竟然还朝自己撒娇!看着他凑近的脑袋,明知道这是他的策略,可是她向来就是没办法拒绝别人这样一副样子。尤其是他现在俯下身子,平日里一副七尺男儿的模样,现在如同一个向她要糖吃的孩童。如此近距离细看他的眼睛,黑而光泽,眉眼俊朗,就这么水汪汪地看着她,檀香一个深闺小姐哪抵得住这样,面色立马涨得通红,差点没缴械投降。 但好歹还尚存一丝理智。 “那,那你要带着我一起去。” 至少,有她看着,尽量不要让他节外生枝,闯更大的祸事。 5.第五章 初见周莹 第二日檀香早早就起来跟着沈星移,看他拿着库房的钥匙假借沈老爷的名义去调粮,管粮库的管事似乎不是很相信这会是沈老爷的行事风格,狐疑地看着沈星移。再三向沈星移确认了几番,试图从沈星移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可沈星移完全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还回头将话头甩给檀香。 “她总不会骗你吧。”沈星移指了指站在身他后的檀香跟那管事说。 檀香顿时觉得自己上当了,她怎么就成了沈星移的同谋了?她欲言又止,睁着大大的杏眼看着沈星移,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胡说八道? 而沈星移则扬了扬下巴,嘴角坏笑,丝毫不惧。 管事看了眼檀香,嘴里只说不敢不敢,还是迟疑地打开了库房让沈星移取粮。 檀香是知道这大旱之年外面的民生疾苦,在家的时候自己娘亲都整日为那日渐高涨的粮价愁眉苦脸的。可是当她真正站在这些流民中间她才知道,听说和亲眼看见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途经之处皆是沿街乞讨的流民,如沈星移所说,幼至襁褓的婴孩,老至百岁的老人,大多都饿得奄奄一息,看见几个衣着富贵点的人走过,甚至连上前乞讨的力气都没有,只躺在墙根下,无力地举着破碗,期待着施舍。 “他是得病了吗?”檀香见路边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三五岁的稚童,四肢骨瘦如柴,肚子却高高隆起。她关切地蹲下身子问孩子的母亲。 “这是饿得满肚子都是腹水,夫人。”一旁的小厮解释道。 “求夫人行行好吧,我这孩子还这么小。”妇人见檀香似乎有怜悯的意思,用自己还剩下的一口气拉着檀香的裙摆哀求着。 看着稚童无辜的大眼睛,明明是无忧的年纪,眼神里却只有枯槁。檀香本性纯良,哪看得下这般苦民,眼眶早已红了又红,让小厮塞了两个馒头和吃食。 而一向吊儿郎当的沈星移此时也是难得一派正经,跑前跑后安排起人开始一起搭棚子,忙忙碌碌不见停下。檀香从来不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看到他这般努力,觉得自己既然来了,也该做点什么,就去灶台帮着一起烧炉火。 正当大家都忙得炉火朝天的时候,沈星移这边已经差不多了,抬头一看,人群的另一边也有人搭起了棚子。沈星移乐得看到同是济灾的人,就想着过去搭把手。 他哪知拨开人群,看见的却是个熟面孔。可不就是那个从他府上逃走的许久未见的周莹! 他心下正得意着尽管她周莹狡猾似狐,自己终究还是要将她抓回府上。 “周莹!”沈星移的语气如同两人是许久未见老朋友一般。 那周莹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身一看却是沈星移,她反应迅速地想跑。沈星移看她一副要跑的架势哪里还让她如意,他立马扯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你跟我回去!”沈星移扯着她说。 “你干什么,这是我们吴家少奶奶!”周莹一旁的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大喝,要上前护住周莹,却被沈星移的人给拦下了。 沈星移一听吴家少奶奶,又看了看周莹,难以置信地问,“你嫁给了吴聘?” “对,怎么了!”周莹十分干脆地回道。 “你居然嫁给了吴聘!”沈星移再次重复,这次是带着十足的怒气,“我不管你嫁给谁,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你是我沈家大院的人,今天你必须给我回沈家!” “我就不回!我死也不回!”周莹丝毫不输,手里也挣扎着要摆脱沈星移的桎梏。 周莹是老江湖了,滑头得跟泥鳅一般,挣脱了沈星移不说还倒踹了他一脚,沈星移冷不防地就被踹倒在地。 周莹看着沈星移吃了瘪,得意地挑衅道,“活该!” 沈星移当众被踹倒在地,气急败坏,正要上前与之拉扯,将周莹带回沈家的时候,吴聘却匆忙赶来。 而此时正忙着帮忙烧火的檀香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看了看四周,沈星移不知道跑到哪里。她起身去寻,走到了人聚集的地方,发现那正与人吵吵嚷嚷的人可不就是沈星移! 她看见沈星移对着上次在三原典当行门口见过的吴家少东家大声骂道,“吴聘,你就只配娶个丫头!” 而吴家少东家的身后正躲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他丝毫没有被沈星移的话惹怒,反而将他身后那个女子搂在怀中,“在我心中,她就是个无价之宝。” 天呐!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表白! 檀香即被那吴聘的话惊到,又觉得那女子该有多幸福,能得如此维护珍惜自己的人。她还没感慨完,沈星移已经又要冲上去与人家拉扯的架势,檀香正要上去拉住沈星移,却见他被吴聘带来的人反手就摔在地上。 天呐!多丢人! 看着沈星移狼狈地被人钳制住,檀香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 不过谁让他是她夫君呢,檀香作为一个还有点良知妻子最终还是上前去让那人放了沈星移。那人见沈星移有人管了,而自己家少东家也走远了些,就依着檀香的话放了沈星移。 “周莹你给我记着,你卖身契在我手上,就算你死也是我们沈家的鬼!”沈星移看吴聘已经搂着周莹渐行渐远,又是气急败坏大声道。 周莹? 正扶着沈星移起来的檀香听见周莹二字,想起了这不就是沈星移夜里喊的那个名字?她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人家却早已经没了踪影。 原来那个女子就是周莹。 她又仔细回想自己刚刚看见的那张面孔,虽然她穿着的是粗布麻衣,可是掩盖不了俏丽的容貌,眉眼间透着一股挡不住的机灵劲。 原来那就是沈星移喜欢的女子。 可是刚刚看着的情形,那周莹不是跟着人家吴家少东家吴聘了吗?檀香觉得脑子有点混乱,既是人家的人,沈星移怎么又说什么卖身契? “给我把粥棚拆了!”突然沈星移大声命令旁的小厮。大家都是一惊,檀香正要规劝他气归气,别拿这当儿戏,他却又接着道,“给我建个更大!更好的!超过他们!”说着便扬长而去。 檀香:“……” 众小厮:“……” “唉,小松,你说那叫周莹的女子是什么来历啊。”她实在想不通,又是忍不住好奇,看着身旁一直跟在沈星移身边的小厮,见沈星移不在偷偷问道。 “哦,周莹啊,之前是少爷房里的一个丫头,后来给偷跑了,这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吴家东院的少奶奶了。” 啊? 看来这周莹也是奇女子,一个丫鬟能让一个少爷这么疼惜,想想那吴聘如至宝一般将她呵护在怀里,怎么看都像是画本上的才子佳人模样,檀香不禁为沈星移摇了摇头,沈星移这泾阳小霸王哪是人家吴聘对手啊。 “你在摇什么头?”吃了一顿瘪的沈星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着檀香一人对着空气摇头叹息的,他不耐烦问道。 “啊?”陷入沉思的檀香被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待看到沈星移,生怕她发现自己在想什么,赶紧摇头否认道,“没有。” 沈星移看她一脸心虚,用狐疑的眼神上下瞟了一遍,确实看不出什么,便不再理她了。 檀香哪会告诉他,沈少爷,我觉得论气度,论体贴,我觉得你样样都被那吴家少东家碾压呀~ 眼见着粥棚都搭了起来,原本在忙别的活的小厮这时都空了下来,檀香的活也被小厮抢着去做了,她无事,看到对面的粥蓬也正热闹地排着队。趋于对那周莹的好奇,她不禁向那粥棚走去。 她刚好看到周莹正拿着米汤喂给一个饿得虚软瘫坐在地的灾民那灾民浑身褴褛污浊,她见周莹没有一丝嫌弃和架子,十分亲切地称呼对方老乡。当看到灾民拿到米汤不舍得喝而是送去给自己的结发妻子,她分明又看到周莹红了的眼眶。 在这一个人人都求自保的世道,如此善良的女子,如春风暖阳,难怪两个男人会为她整的头破血流。檀香心下其实对那叫周莹的女子已经生了好感。 6.第六章 城郊的灾民实在太多了,在确保每人都能领到一碗粥以渡过今日的时候,沈星移才和檀香一同坐上了回家的马车。看着灾民感恩戴德朝着他们的马车拜了又拜,檀香于心有愧地看向了沈星移,这件事上,沈星移的功劳无疑是最大的,而她,完全是顺水推舟罢了。 但转念一想,这时候沈老爷怕是应该发现了沈星移私自调粮的事了,现在回沈府,等待他们的少不了是一顿责骂,沈星移倒还好说,他毕竟是沈家的二少爷,而自己,现在沈老爷一定以为她是同谋了。 想到这里,檀香的心里此刻很是忐忑。再看看主谋的沈星移,脸上哪看得到一丝惧意? 马车摇摇晃晃,还是到了沈府。 檀香走在沈星移后面,她已经想象好了沈老爷现在应该是正襟危坐在正前厅的那把红木太师椅上等着他们两个回来,她早已经低下头做挨训的准备了。 只是刚进门他们就碰上了沈老爷,沈老爷正在前院与人交谈,沈星移一看有旁人在,喜不自胜地想要偷偷趁着沈老爷没注意溜回自己的房里去,但两个大活人想让人不注意到也难。 果然,沈老爷一个转身就看见站在一边的他们。 “星儿,香儿,你们来了正好,快来见过杜老板。”沈老爷叫住了两人。 “是。”檀香与沈星移只能悻悻地异口同声答是。 她听见沈老爷与那杜老板介绍道,“杜老板,这就是犬子,这是犬子刚过门不久的媳妇。” 双方都十分客气地一番你来我往,沈老爷突然却对沈星移说,“星儿,上次就是多亏杜老板出手相救,才能把你救了出来,快跪下谢谢杜老板的救命之恩!” 檀香与沈星移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杜老板,沈星移立马听话地跪下,对着那杜老板扣了三个头。 那杜老板赶忙让他起来,看着沈星移的脸无不惋惜,“细看来二公子模样神采也像极了大公子啊。” 他这么一说,沈老爷与沈星移的眼色都黯了黯。 “哦,这是新娶的少奶奶,果然是花容月貌。”那杜老板似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失言,又对着檀香夸赞了起来。 檀香礼貌地向他笑了笑,心下却觉着这杜老板怪异得很。 杜老板说完了话便向他们告辞了,送走了杜老板,沈星移便想赶紧溜走,只是刚刚还一脸和祥笑意的沈老爷此时脸色却是一变。 “站住!”他依旧保持着送走杜老板时的姿势命令道。 让沈星移即将逃走的背影一顿。 檀香也想起了他们还有“亏心事”,心虚地低着头。 “爹,这事不关她的事,我说了要是她不听我的话,我就休了了她。” 沈星移见自己逃不掉,索性就回头面对,看见檀香还没怎么样就一脸羞愧心虚的模样,他主动地把她撇开了。 檀香也没想到沈星移居然会在这时良心发现,感激地看向了他。 “你!”沈老爷听了他的话气结。 “我不准你去做的事,你还偷了我的钥匙,还私自开仓振灾?!” “你说你做的哪件事让我省心?看个账本都记不住去年进的货是布还是米!” “还威胁人家要休妻!” 沈老爷让沈星移跪在了前厅,他对着他数落道,语气里无不是恨子不成材。 檀香在一旁听着,虽然沈老爷没有一句是骂自己的,但作为知情人甚至是同谋的人,每一句话都像是巴掌一样,不仅打了沈星移,她也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羞愧。 沈老爷说累了,一把瘫坐在了太师椅上,又喃喃着,“如果你大哥还活着就好了。” 檀香一直担忧地看着沈星移,沈星移被责怪都是一副心甘情愿地受着,只是当沈老爷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他分明是被伤着了,檀香看他默默紧了紧自己握着的拳头。 “明天开始,你也不用去干嘛了,去给我跑街去。”沈老爷突然又开口道。 “跑街?!”沈星移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爹!我是沈家二少爷,你让我去跑街?” “你现在除了跑街,你能给我做什么?哪一件事是你能做好的?” 沈老爷语气坚定,连檀香都听出了不容拒绝的坚决。 跑街,顾名思义,就是帮着商铺跑腿的活,但实际上能掌握着大量的客源。让沈星移这么一个大少爷去做这最累的苦活,檀香还是看出了沈老爷的苦心。 沈老爷说完了话便拂袖而去,留着沈星移和檀香面面相觑。 “那个,谢谢你帮了我。”檀香想起他刚刚一开始就十分有义气地帮自己撇清关系,感谢道。 “不帮你,撇清你也会害死我,我爹都还没说什么,你就一副我认罪我该死的模样。”沈星移还在生气沈老爷让他跑街的事,话里没有好语气。 “你!”檀香原本的感激顿时消失殆尽,“要不是你偷爹的钥匙,我为了让你别再闯祸,我……” 其实仔细想来,她完全可以当自己不知道沈星移偷钥匙偷粮的事,毕竟他沈星移名声在外,他干出什么混账事大家都会理解这不是她一个人能拦得住的。可自己偏偏脑子又有毛病,竟然只想着要看住他,忘了自己也会被拉下了水。 这样一想,也完全是自己自找的! 沈星移看她一副吃了瘪气呼呼的,小脸涨得通红的样子,反而觉得有趣,他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手欠地捏了把她肉嘟嘟的脸蛋。 “让你不学着聪明点。”他说。 檀香从来没有被一个男子如此靠近过,而此时看着沈星移的眼睛,她不禁被那光泽吸引。她一直觉得沈星移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就像夜晚里的星星,闪烁着光芒。 她愣了愣神,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沈星移这时也感觉到自己的行为似乎不妥,但又觉得自己这时抽走手又会突然。 还是檀香反应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拍掉,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眼神都尴尬地闪躲着。 “你说你平时是不是饭吃多了,脸上全是肉。”沈星移为了打破这尴尬,随口说道。 “你!” 不知道女子最忌讳人家说她胖吗! 檀香生气地一巴掌向沈星移拍了过去,带着火气,手上的力道可是用了十成的力气。 沈星移确实被这一巴掌拍疼了,大叫了一声,“哎哟~”。 “你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打起人怎么这么疼!跟母老虎一样。” “你还说!”檀香气得恨不得撕了沈星移的嘴。沈星移看檀香气得跳脚,想她平日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被自己激得如此,只觉得好玩,一边躲着她的拳头,一边还不断地激怒她。 自沈家大少爷去世后,空旷寂静已久的沈家大宅才终于有了一丝人气,让原本来找二人去用晚膳的沈夫人看到了一幕,不禁红了眼眶。 月儿,如果你还在,也该给你找门亲事了。 周老四找上门了。 一大早,一个无赖模样的瘦弱老头径自闯进了沈家大院。只听他嘴里嚷嚷着,“我要找我的女儿,你们把我的女儿害死了。” 府里的小厮奈何不了这个乱闯乱叫的老江湖,直犯难。沈星移正吃过早饭要去商铺,撞见了这一幕。 “老爷子,你找谁?”沈星移听他嘴里念着女儿,问道。 “我找我女儿!我女儿进了你们沈府都没了消息,是不是被你们害死了?”周老四说着假模假样地拿着裤腰带要上吊。 “唉唉唉,有话好好说,你都没说你女儿是谁,还不定在我们沈府。”沈星移看这是要闹人命,赶紧阻止好声问着。 “我女儿姓周,叫周莹!是我亲手把她送进你们府里的。” 檀香此时正好路过,也看这边吵吵闹闹,便过来询问了一番,小厮回答说是有一老头闯进来就嚷着找女儿,还闹着要上吊。 檀香一听,这人命关天的事,赶紧前去看看。 “我女儿周莹进了你们沈府就没了消息,难道不是被你们害死了?” 檀香一走近就听周老四说。 周莹? 檀香一听又是周莹,虽然满心的疑问,但还是要先去劝下那周老四。 “老人家,你有话好说,千万别想不开。”檀香上去与沈星移一起拉住周老四已经捆在院门手把上的裤腰带劝道。 周老四本也不是真心想寻死,一听这有能主事的人来了,就顺着下台了。 沈星移将周老四请到一处偏厅,檀香本想跟着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只见沈星移让周老四进了偏厅,就站那门口拦住了檀香。 “这事你就不用掺和了,我来解决他。”说完他又朝着小厮吩咐上些好酒。 檀香当下就觉得沈星移这完全是过河拆桥,但她哪斗得过沈星移,只能跺了跺脚走了。 7.第七章 沈星移与那周老四在偏厅谈了一会,就见周老四喜笑颜开地走了出来,沈星移亦是随后出来,一副像偷了腥儿的猫一般,嘴咧得都快到后脑勺。 檀香一直没走,她躲在门外的廊柱后,完全是赌气之举,她就想知道沈星移不让她掺和的事究竟是什么,当然她不愿承认的是其实也有大半的原因是好奇那位叫周莹的女子。如今见沈星移这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觉得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心里暗自揣摩着,突然的声音惊得她差点跳了起来。 “香儿啊,你这是在做什么?”沈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空无一物,不解问道。 “啊!”檀香一时入了神哪注意到周围的事,被惊吓后看清了是沈夫人,她又心虚地看向了沈星移原本在的那个地方,好在沈星移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 她顺了顺气,“没什么,娘,我只是……吃饱了出来走走。” “哦~”沈夫人点了点头,又说,“那你跟我过来,我给你件东西。” 沈夫人将檀香拉进了自己的房中,檀香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关上了门走向了置放在里屋的一个红木大箱子。自古女儿家出嫁,家里但凡能吃上饭的,都有自己的陪嫁物,那个红木大箱子想必就是当年随沈夫人的陪嫁物了。 檀香不便上前去看那些私底,只乖乖坐那等着沈夫人。 不久,沈夫人便从内屋走出来,手上是一对通透上好的翡翠镯子,檀香看了隐隐知道这大概是要给自己的。 果不其然,沈夫人拿着镯子走到她跟前,说道,“这是我们沈家世代传给儿媳的玉镯子,当年我嫁进沈家的时候我婆婆给我,现在你是我们沈家的媳妇了,我便把它传给你,希望你能跟星儿一辈子好好的。” 沈夫人再见这玉镯,许是回忆接过这镯子的年岁,语气中无不感慨着。 檀香哪敢接下这么厚重的传家宝,且不说自己才嫁进来多久,之前沈星移就跟她挑明了自己的心意,她虽不是什么大度成全之人,但也不是什么厚颜无耻之徒,他日沈星移若真是与那周莹互通心意,她自然是在沈家呆不得的。 “娘,我才刚进门,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您先收着吧。”檀香推辞道。 “娘给你这镯子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就是觉得自从你进门了,我和星儿爹都觉得这宅子总算热闹了些,自从月儿……”沈夫人提起自己的大儿子又是一声哽咽,但还是平静了下,“不说了,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福,也算是期待,希望你们两人能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 她笑得慈祥,“星儿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大哥在的时候,我们只当他还是个孩子,在外面胡闹闯祸,他大哥也会帮衬着。现在他大哥去了,沈家的担子未来只能由他挑,他虽然看起来不成事爱胡闹,但是本性善良孝顺,我相信他在你的陪伴下一定会成长的。” 沈夫人将镯子套进了檀香的手腕上,檀香已经想不出如何拒绝的话,只呆呆看着沈夫人欣慰的脸,只听得沈夫人说:“你看这镯子在你这又细白的手上多好看。” 檀香摸着自己手腕上温润的触感,心中只有愧疚。 对不起,娘。 檀香心下暗自决定,不管今后沈星移会不会娶周莹,至少她还在沈府,还担着沈府少奶奶的头衔,就一定为沈夫人和沈老爷看住他。 沈星移与周老四约好次日再见,周老四一大早就出现在沈府,而沈星移也似是早就在等着他。之间那周老四与沈星移又是在偏厅闭门说了什么,很快两人又出来了,只是这一次,沈星移的脸色看起来却是与昨日大相庭径。 这一切都被檀香看在眼里。 檀香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见两人先后出了沈府,檀香就跟了过去。 只见周老四领着沈星移去了城郊的破庙处,破庙是穷苦人家的聚集点,多是些为了生计卖儿卖女乞讨的人家。周老四与沈星移一去,就一大堆人上来求着买下自己家的孩子,沈星移只一脸‘看你玩什么把戏’的表情跟着周老四身后。 檀香不远不近地躲在了破庙外的一棵榕树下,只隐隐听得他们说话,但不甚清晰,时不时地有人举着破碗过来向她讨要吃食,檀香也是临时出的门,身上哪有什么钱,生怕被沈星移发现,她赶紧挥散了人。 周老四四周张望了一阵,然后就拉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让姑娘叫他爹,那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他们,被卖她的人赶着叫了声爹,周老四提高了嗓子,大声说道。 这句话檀香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好,从此以后你就叫周莹,我就是你爹。” 檀香正满腹疑问,见周老四将小女孩往沈星移那边一推,沈星移的脸瞬间都绿了。 所以~ 噗!!!! 檀香顿时明白了周老四的意思,看着被开了涮的沈星移,她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笑意,沈星移这泾阳小霸王也有这一天。 檀香见沈星移放给了那小姑娘自由,想着这一出戏也落幕了,自己得趁着他们没发现之前赶紧走人。 她才走了没几步,就见正前方一阵吵闹,她抬眼看过去,这不就是刚刚被沈星移他们买走又放掉那个“周莹”吗?而抓住她的那个男子还是刚刚卖掉她的那个男子。那小姑娘泪眼盈盈,显然是不乐意的,檀香是看过了全程的,哪容得这样的事? 她上前,“这位大哥,刚刚这小姑娘明明是被人买走放掉的,现在她是自由身,你怎么又抓着人家。” 那男子五大三粗,见檀香一个弱女子,哪会理她,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少多管闲事。”就又揪着小姑娘回那破庙。 檀香被他一把撇到身后,正要上前与他再理论。 那原本被放走了的小姑娘又被之前卖她的男子抓住,沈星移与周老四此时也正好走来看见,他们上前理论,那男子丝毫不惧,反而扯了一通歪理,什么你们不要她就又是我的人,我是她舅舅,我就能再卖她。 沈星移正要说话,却见男子身后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他问檀香。 檀香没来得及开口解释,那男子已经又管不顾扯着人走,眼下也没空问什么了。檀香与他们拦住男子,男子见人多,一声口哨,就见人群里突然四面涌来了男子的帮手。 这是要打架? 檀香心里直犯虚,长这么大哪见过这种阵仗? 可是不能看着小姑娘就这样又被抓回去再次卖掉,这时沈星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站到了前面,他使眼色给周老四让他先带着檀香她们跑。周老四会意,就一手拉住檀香和那小姑娘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檀香原以为沈星移那架势该是懂点江湖功夫的,但心里到底是担心,她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沈星移已经寡不敌众地被打倒在地。 檀香自然是心急的,对方人那么多,沈星移如今可是沈家唯一的血脉,出个好歹沈家就算完了,这一犹豫,她原本就跑不动的脚步又慢了几分。 周老四见檀香又慢了脚步,正要回头说她两句,也发现了沈星移正处于弱势,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良知过不去。他让檀香她们先走,向着沈星移跑去。 周老四冲进拳脚下将沈星移拉了起来,他们边打边跑,绕了两条街才将那些人甩开。 檀香在家等了又等,却迟迟不见沈星移回来,眼见沈家公婆和沈家老太太都有些担心,檀香心里更是着急着。想要不要将事情告知沈家公婆,万一沈星移他们没有逃脱,自己这隐瞒不报不是害了沈星移? 好在她心里煎熬的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坦白,沈星移就踏着星夜回到了沈府。夜色里,他从大院门一路摇晃走来,她赶忙跑在前头去看看是否受了伤,还没近身就闻到了一股冲鼻的酒气。 沈家公婆和老太太也从后面赶来,看沈星移满身酒气,意识混沌,沈老爷就知他又是喝了酒去,不悦道,“你这么晚回来还喝成这样,真是荒唐!” 沈星移对于沈老爷的斥责完全不知,他依旧沉醉在自己的混沌世界里。嘴里念叨着,“娘,你怎么在天上去了?” “奶奶,你怎么也上天了?” 沈老爷见他如此一副不成器,大家都担心着等他回来,他却就这样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心中早已是怒火冲天,他一把抓住沈星移,将他头摁进院子里的水缸里,看着沈星移不断挣扎,他依旧狠心地将他摁了下去。 沈夫人和沈老太太哪舍得自己的孩子遭如此罪,在一边哭着求沈老爷,檀香见如此也是不忍心,一同替沈星移求情。 但沈老爷正在气头上,哪听得什么求情,他一心只想让沈星移清醒。直到沈老太太以死相逼,沈老爷才吓得赶紧放开了沈星移。 沈老爷放开了沈星移,又觉得自己气不过,便拂袖而去。檀香和沈老太太她们赶紧去扶起沈星移,沈星移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久久不说话,面对着母亲和奶奶的眼泪,他也痛苦地呢喃着。 “娘,如果大哥在就好了。如果大哥在,他就不会这样要求我,就不会这样对我。” 沈老太太和沈夫人听得又是悲泣得不行。 檀香见他无事便站直了起来,她看着沈家的院子,此时大部分的房间都被夜色掩盖,明明还是深宅大院的富贵模样,她心中却徒生起荒草丛生,物是人非的荒凉。 8.第八章 檀香与沈夫人一起将沈星移扶进了屋子里,沈老太太一直不放心地跟在身后。此时的沈星移酒已经醒了大半,只是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悲伤里,行将就木般由着她们。安顿好沈星移,见夜色深沉,沈老太太与沈夫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檀香好言安慰让她们安心去休息。 沈星移半身湿淋淋的,檀香帮他拿了身干净的寝衣让他换下来。又叫了专门帮沈星移梳辫子的大丫头碧桃过来让她来伺候沈星移。她自己也还未沐浴,料理好沈星移她就去偏房洗澡。 等檀香出来,碧桃正帮沈星移梳理着长辫,沈星移躺在床上,将辫子垂在床下,那碧桃就坐在他头上方的小矮凳上,就着清水,一边编辫子,一边说话,隔着她身后朦胧的屏风,并没有发现已经站在门槛边的檀香。 “二少爷,你就不该这么气老爷的。就算你要喝酒,也不该一身醉醺醺地回来。” “二少爷?”碧桃见自己絮絮叨叨了许久,沈星移从刚开始还有一个“嗯”字到了后来就没了声响,她试探地叫了声。 其实沈星移早已经睡过去了,毕竟喝了许多酒,加上刚刚一出,早已精疲力尽,有人在耳旁说话他都只是下意识地“嗯”了声。 碧桃起身一看,果然沈星移眼睛闭得紧紧的。 她看着沈星移的睡容迟迟挪不开眼。她从小与沈星移一同长大,看着这个看似纨绔的二少爷实则内心比谁都柔软善良,她是再了解不过他的。她一直羞于启齿的是,她喜欢他,可是身份的卑微让她注定只能是一个大丫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好好地看他一眼。她看着,便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 少爷,我喜欢你。 碧桃在心中说道。 夫人一直都对她很是满意,也曾念着以后二少爷长大了,就将她许给二少爷做通房的丫头,她是开心而又期待,即使只是个通房丫头,好歹也是二少爷的女人。但大少爷在世的时候,夫人都一直把二少爷当做一个孩子,大少爷走了,夫人也无心考虑这些。 碧桃心知那原不过是夫人兴致突来的一句话,可是自己却为这一句话抱以了期待。 檀香震惊地看着这一切,隔着鸳鸯戏水的屏风,她看着碧桃俯下身子在沈星移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她该生气吗? 可是她除了撞破秘密的震惊,却没有半分别的情绪。 碧桃站起了身,做了亏心事的她往门外看了过去,檀香察觉她要看过来就将自己藏在一旁。碧桃见没人看见心下安了,端起地上的水盆就退了下去。 已经躲在门外廊柱下的檀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檀香进屋,沈星移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只已经沉沉睡去。她站在碧桃方才站的地方,俯视着沈星移平静的睡容,呆呆地在想着:情之何物,为什么这么多人为之狂热。 她愣了一会,想不出答案,就干脆不想了,径自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在了沈星移原先睡的地方。 檀香是被沈星移捉弄醒的。她正睡得香甜,感觉鼻尖痒痒,意识就这么一点一点回拢,她睁眼,沈星移一脸恶作剧地拿着自己的发尾为自己成功地捉弄到了她而开心不已。 “沈星移!”她恼怒地坐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睡觉的模样可真丑啊,还流口水。”沈星移笑道。 “你胡说!”檀香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流口水的习惯。 “你嘴边还留着口水印儿呢,狡辩什么啊?” 檀香伸手摸了摸嘴角,哪有什么口水印儿,沈星移见这傻妞上当更是笑得乐不可支,檀香恼怒,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两人闹了一会儿,门外侍候洗漱丫鬟敲门才停下。 “对了,你昨天怎么会在城郊破庙那块儿?”沈星移想起了自己原本要问的,也不理外面的丫鬟。 “我……出去……买个东西” “什么东西要你亲自去买?”沈星移显然看出了檀香的犹豫。 他什么人?会连个小丫头撒谎都看不出来? “买……买脂粉!”檀香向来是不会撒谎的人,但她也没脸说是在跟踪他。 “喝!那地方会有胭脂水粉?你是在跟踪我吧。”看着檀香低低垂下的头,沈星移更加笃定了她是在跟着他。 心里多少是不悦的,从小到大,他的爹娘和最疼爱他的奶奶都不曾这样监视他,她却敢跟踪他,还是第二次了! “余檀香,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沈星移狐疑问道。 “??” “哈哈哈哈哈,小爷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你喜欢我也不为过啊。”沈星移见她一副茫茫然呆愣的模样觉得好笑,故意说着逗她。 “你!去死吧!”檀香反手就捞住了一个桌上的杯子扔了过去。沈星移躲闪不及,正中脑门。 “啊~!” 檀香原也是吓唬他的,一时脑热没注意到自己拿的是什么,没想到出了重手打中了他光溜溜的脑门,听那杯子和头骨撞击的声音她也是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檀香赶紧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看看有没有出血淤青。 沈星移摊开了捂住被击中的那块地方的手,红肿一片,隐隐鼓起了一块。 这下严重了! 檀香知道自己这下手没轻没重闯祸了,直觉得对不住沈星移,嘴里不住地道歉。 “你这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斯斯文文的,打起人来下这么重的手,早知道昨天就让你去跟那一群人贩子打。”沈星移愤愤地说着。 “对不起嘛。”檀香朝那块红肿的地方吹了吹,企图缓解一下。 沈星移看她也确实无心的,再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也不再说话。 沈少爷一大早光溜溜的脑门上顶着一个包,众人想看不到也难。在去吃早饭的时候,一进门两个长辈就心切地问长短,檀香不无羞愧。 沈老爷则因为昨日的发火,始终坐在主位上板着脸,沈星移打着哈哈安慰了两句自己的娘亲和奶奶,很有义气地自己编了个谎。看着沈老爷也是眼神闪躲,还在别扭着昨晚的事,匆匆吃了饭就跑去商铺帮忙去了。 “不成样子。”看着沈星移来去如风,没个正形,沈老爷不满地说了句。 “你啊,少说两句,好歹也是你亲生的儿子。”沈老夫人看不下去,出言道。 “娘,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我怎么放心把沈家交给他?”沈老爷一直对自己母亲和妻子在沈星移的教育上存在很大的偏差,他觉得沈星移如今的模样多半是被这两个女人宠出来的。 第一个大儿子沈月生,他在他的身上可谓倾注了所有的精力。那时候沈星移还没出生,沈月生作为家里的独子,他打小就带去各个商铺做生意,而大儿子对生意这方面的天赋也是十分出色。因而沈星移后来出世,他对这个二儿子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实际上也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培养。 “星儿是玩性大了些,但是你就摸着良心说,打小这两个孩子你内心不是更偏着生儿?自他出生,你对他有像培养生儿那样?现在他做的努力我们都看得见,你这样子一下子要求他像生儿一样,那怎么可能?”沈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告着自己的儿子。 “可是……”沈老爷欲再说什么,沈老太太打断了他。 “别说了,我只再多提醒你一句,现今这沈家可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了。”老太太说着,就拄着拐子起身由着丫鬟搀扶着回房。 一顿饭下来,又是一场不愉快。见大家长们都吃饱了各自散开,檀香也默默回了房。 她闲着无事便随便理了理房内的东西,将那套整日白天藏在柜中的被褥拿去给丫鬟拆卸洗了,自己拿着抹布擦了擦梳妆的台子,其实倒也不脏,毕竟府里的丫鬟每日都有扫洗,她只是闲来无事给自己找点活做。 擦到沈星移日常看书的案桌,她看到砚台下露出一块纸角,她随手抽了出来,一张明显皱巴巴又被摊开重新折好的纸,她打开,原来是张卖身契。 上面写着周莹的名字,竟然是那周莹的卖身契,不过是张活契。 檀香想沈星移对那周莹是真的上心的,这卖身契被他揉皱又摊平,心里是如何的爱恨煎熬? 他那样的人,若是爱上一个女子,会如何对待呢?檀香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沈星移温柔的模样,她见到的沈星移,可以孝顺,可以义气,可以善良,可以勇敢,但就是没有柔情两个字。说起柔情,脑子里倒是浮现起那吴家少东家的模样。 想想那个周莹,也真是幸福,被人爱着,又有自己爱的人。 其实哪个少女不怀春,檀香内心对那令人抓心挠肝爱情也是有所期待的。只是如今嫁进沈家,沈星移早已有了心上人,而自己对他也谈不上期待。沈星移不会喜欢上她,而他也不是她心中的良人可选,两个人都只是荒唐地被命运凑在一起,不知何时会散,也许也没有散的的那一天。 9.第九章 吴家少东家死了。 檀香是从小厮嘴里得知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檀香正跟着沈夫人在院子里给花剪多余的枝丫,她剪得认真,府里守门的小厮阿福跑了过来,脸上无不是畅快的喜色。 檀香却是愣了一下,因为并不是常有交集的人,她与那吴聘只两面之缘,虽然对他印象不错,但认真要想起他的名字却是想不起来。很快,檀香就将印象中的那个人与吴家少东家对上了号。 怎么就好端端地死了?那少东家不正是壮年的时候? 沈夫人也是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了一瞬,手上的剪子都不自觉地掉落在地。 “你说什么?”沈夫人声音里带着颤抖,急切地问着阿福。 “吴家少东家,吴聘,刚说从树上摔了,就给摔死了!”阿福再次认真地说道,他语气里和脸上的表情都是喜悦的,好像那吴聘与他有着深仇大恨。 “可是真的?”沈夫人似是不敢相信,再次问道,这次她的眼里盈着泪,嘴角却是上翘的。 “千真万确啊夫人!” “老天开眼了。哈!老天开眼了。”沈夫人已经激动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她双掌合拢,看着天,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用同样颤抖而又激动的声音。 “生儿啊,是你回来了吗?你不甘心就这么去了,是你回来报仇了吗?” “他们吴家终于遭报应了,官府治不了,还有老天爷,还有冤魂呢!”沈夫人已经语无伦次了。 檀香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夫人,一向贤良淑德,大方得体的沈家夫人,此时近乎癫狂的模样。 “娘。”檀香抱住了她。 沈夫人在她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那是带着对儿子的思念。 檀香没有见过沈月生,她对沈月生的死只是一个旁人对死者的同情,同情他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于非命,同情他已经上了年纪的父母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整个沈府都沉浸在喜悦中,下人们都在谈论着吴聘的死,无非就是罪有应得,老天开眼,大少爷可以瞑目的话。 檀香将激动过度的沈夫人送回了房,毕竟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丧子之痛,一场大哭过后就觉得疲惫不堪。 沈夫人的悲伤似乎也让檀香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翳。经过佛堂外走廊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的檀香因为低头没注意到前方的路,一头就撞到了正站在廊下的沈星移。 她抬头,沈星移将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示意她噤声,又看向了佛堂。 她顺着沈星移看的方向,是沈老爷正一个人独跪坐在佛堂前的背影,平日里健朗高大的形象此时只是看着背影都觉得苍老了几十岁,他没有说话,檀香也看不见沈老爷的面上的神情,但檀香感觉得到一定是悲伤的。他周身的所散发的孤寂都让人感受到绝望,那种感觉,甚至是比沈夫人的哭声更为让人哀伤。 平日笑嘻嘻没个正经的沈星移亦是一脸严肃。 是啊,就算报了仇又怎么样,沈月生也还是回不来。或许吴聘的死会让他们宽慰许多,但是比起心爱的儿子、敬爱的大哥的死去,那种宽慰又能宽慰多少? 可怜天下父母心。 檀香觉得自己有点想爹娘了。 夜里,檀香想向沈星移说自己想回趟娘家看看爹娘,虽然她的娘家其实也就在城内,但到底是嫁了人的,不好随意想走就走。 但沈星移出去了,她坐在房内等了许久,沈星移都还未归宿。烛火明明灭灭,她打了几个哈欠不知不觉就靠着床迷糊睡了过去。 是开门的声音将她从睡梦中吵醒,已经不知到了几更,她迷蒙看见沈星移正关上了房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檀香睁着睡眼,声音因为刚刚睡了一觉软绵绵的。 “没什么。”沈星移似是在想着什么,敷衍地回了句,自己脱了外衣拿了被褥就开始要铺着睡了。 檀香看他不欲多说,也不多问了。本等着想跟他提提回娘家的事,他这一副样子,檀香又怕扰了他烦,很识趣地就想拖后再说吧。 她也整理了一下要躺下睡,才刚熄了烛火,已经躺在地上的沈星移突然闷闷地发声,“你是不是也认为我真的一无是处?” 檀香这么一睡一醒,此时倒也没那么困,相反还更清醒了。她听沈星移突然的一句,想了想这屋内也就他们两个人,该是问自己的吧,然后她又开始想了一下沈星移的问题。 一无是处?或许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吧。 毕竟整个泾阳县谁不认识沈家二少爷?他可是稳坐泾阳第一败家子的宝座。檀香一开始不也十分抗拒这门亲事,若不是父母之命,她自己是万万不会想着嫁给他这样的,就算有钱如何? 可是后来来沈家的这些时日,她看见的沈星移,是一个孝顺爹娘长辈,虽然不是言听计从,但她知道他内心最重要的怕也就是自己的父母和奶奶,不然也不会心里有人却为了让他们宽心娶了自己。 他面上嘴硬可是心肠却是很软,看似纨绔实则是小孩子心性,这样的沈星移一无是处?虽然看起来他不像沈家大公子一般能干,带来更多的是闯下的祸,可是他已经很努力在改变。 檀香的脑里不断地浮现着这些时日所看见的沈星移。 “或许曾经这么认为,但是现在不了。”檀香老实地回道。 檀香的话才刚落下,本来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的沈星移立刻一咕噜就爬了起来,他跑到檀香睡的床上,一屁股坐在她床沿上。檀香被他这一惊一乍吓得裹着被子也坐了起来,看着他用期待的眼神倾过来看她,她吓得地向后倾去。 “你是说我并没有一无是处是吗?”沈星移的声音都带着期待与兴奋,在已经熄烛的夜色里,他的眼里仿佛闪烁着光,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檀香被他吓到愣了一瞬,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识。 “你吓死我了!”檀香不满地控诉道。 “你快说说看,我身上还有什么可用的。” ? 檀香想了想,这要怎么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 “连说都说不出口,你怕是在安慰我吧。”沈星移的眼神黯了下来,明显的失望,又恹恹地要走了。 “哎,你……”檀香到底心软,见不得人难过,看沈星移又垂头丧气的模样。 “至少你现在在努力改变自己了啊。”檀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这算什么安慰,也怪自己最笨。 沈星移显然是备受打击,他默默地回去睡觉。 “沈星移?”檀香不放心试探地叫了声,回答她的只有满屋的沉默。 沈星移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比以往都更加努力地参与沈家的生意。甚至连沈老爷都吃惊于他这惊人的改变,自己这个终日游手好闲的二儿子,竟然开始无比认真地跑街,甚至是亲力亲为! 他终日不着家,常常是三餐都来不及赶回来,这样的变化对沈老爷是十分的欣慰,只是让一向疼爱他的沈夫人和沈老太太却是心疼不已。 檀香见不到沈星移,自己在沈府一天也是无所事事,倒是越发地想回娘家去一趟。 这日,她在饭桌上提了一提回娘家的事,沈老爷和沈夫人是十分赞成地应允了。要说沈老爷与沈夫人,那对檀香是没话说了,他们甚至让沈星移一同陪着檀香,檀香哪敢答应,她不过是无趣想要回去探探亲住两日,沈星移如今可是忙着正事,自己这样不是耽误他? 沈星移也是便扒着饭边拒绝,“爹,你看我现在哪有什么时间?”。 檀香也开口,“是啊,爹,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也不是多远的路。” 沈老爷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吃过饭,沈星移又是不见人影。檀香自己回房整理一下要回娘家,带两套洗漱的衣服和常用的脂粉。 碧桃手里端着东西在门外敲了敲,檀香回头见是她就让进来。 “少奶奶,这是夫人让我拿来给你带回去燕窝鹿茸,说是给亲家的礼数。”碧桃将手里的东西给檀香看了一下。 “这上次娘已经让带了好多,就不用了吧。”檀香不好意思老往娘家拿,虽然这滋补的东西在沈家不算什么,但对她们这种寒门独户的真是太奢侈太贵重。 “夫人让拿的,您若不想要跟夫人说去。”碧桃也不爱跟她在这演你推我进的,直言道。 她自小就被买入沈府当大丫头,夫人和老爷向来对这些下人都是宽待有加,是以她的性子也被惯得也是冲,何况她本就对这个出身不怎么地的少奶奶不甚服气。 凭什么她可以一步登天,而自己守着二少爷这么多年,却只是个大丫头。 檀香听出了碧桃的语气不对,但她也无心想跟她计较。 她只好笑了笑,说,“那替我转告谢谢娘了。” 碧桃放下东西就走,转身的时候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檀香收拾好简单的衣物,想了想还是亲自跟沈夫人道个谢比较合适,她出了院门,在去沈夫人那屋的路上经过了下人们住的后院。 “夫人拿了东西,还假模假样地说不要,最后还不是收了?” 檀香听见碧桃的声音,声音虽然故意压低,但因着可能在自己院子,碧桃想着这时没什么主子会来下人院子这块儿,所以胆子大了点,还是可以让院外路过的听到。 “怎么?你眼红啊?你倒是也让夫人给你啊。”另外一个丫头的声音调侃着碧桃。 “得了吧,我命哪那么好。我只是觉得这老天爷啊,真是不公平。” “你就认命吧,咱就是下人的命咧” 檀香没有仔细停下来听,她才走到院门的一侧,怕这时候走过去跟院中的人打了个照面,两相尴尬,就不往前走,拐了一下从较远的。小道绕过去。 10.第十章 上次回娘家还是回门的时候,其实中间隔得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檀香下了马车,从巷子外头看到自己家那熟悉的旧得脱漆的大门,觉得无比的亲切与怀念,眼里更是不自觉地红了一些。 正蹲在大门旁晒太阳温书的弟弟余有理看见自己亲姐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巷口,他怕是阳光照晃了自己的眼睛,还揉了揉,发现自己的姐姐还站在那,开心地丢下了手中的书,朝屋内大喊了一声。 “娘!姐姐回来了。” 喊完,余有理蹬蹬蹬地跑到了檀香跟前。檀香的母亲也一手掌着勺跑到了大门口,大家都脸带喜色看着对方,是思念,也是团聚的开心。 “娘~”檀香朝着自己的母亲叫了一声。 “哎,回来了。”檀香母亲点了点头,似是又想到什么,她朝檀香身后张望了一下,“新姑爷一起回来了吗?” “没有,他忙得很,我说想你们了,沈家公婆就让我回来了。” “我都还没见着我姐夫呢。”余有理有些失望地嘟囔了一下。 檀香摸了摸他的头,感觉自己的弟弟似乎又抽个了。 “以后自有机会见,你急什么。”檀香回他道。 “哎,姐,你别老摸我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已经十四岁的余有理不悦地把檀香的手拍掉。 檀香母亲赶忙招呼着自己的女儿进屋,看着沈府的小厮将马车上带来的礼品尽数搬进来,余母又是嗔怪着檀香,“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公婆看到心里得不开心了。” “就是他们让我带的。”檀香解释,又见自己的爹不在,随口问了句,“爹还没回来吃饭哪?” 正说着,瘦瘦小小,留着山羊胡的余师爷就踏进了院门,看自己女儿在家,余师爷也是惊喜得不得了,问东问西一阵,一家人一起吃起了饭,余师爷又匆匆去衙门当值。 檀香帮着母亲一起清理厨房,母女两个一边聊着天一边做着手头的活。说着说着,余母便凑过来,女人家即使是知道旁人不在,说这种话题还是跟见不得人一般。 “肚子有动静吗?”余母问。 檀香初始不知她这突然一句的意思,顺着母亲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平坦的小腹,等反应过来,满脸涨得通红。 “哪那么快啊。”她敷衍道。 那柳姐姐也是嫁过去一年才怀上,自己娘亲这心也太急了,更何况她跟沈星移如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哪来的动静? “娘,你说,如果有一天,我还回来做你的女儿好不好?”檀香想了想如果自己以后不在沈家了,她私心是希望自己能如未出阁之前一般的呆在自己娘家,做回以前的余檀香。 她也是知道其实可能性并没有,这个世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使是和沈星移和离,对身为女子的的她来说怕是以后也没个好结果了。 她觉得前路茫然,才想争得哪怕一丝的来自母亲的力量。 “你这傻孩子,你现在就不是我女儿啦?”檀香母亲只当女儿没头没脑地说了傻话。 檀香母亲并不理解她,檀香也没办法将实情说出来,檀香笑了笑,就当自己说了句傻话。 檀香在娘家的第二日,母亲出门去买晚饭的食材,檀香则在家就着母亲织了一半的布织了起来。 太阳已经落山,却突然起了微凉的风,眼看刮着就要下雨了,母亲却还未归。檀香对着门,一边织着布,心里一边隐隐地担心母亲在下雨前赶不回来。 正担心,就见巷子口出现了母亲的身影。 “我正担心你赶不回来,眼见着要下雨了。”檀香说完,才看到了母亲身后却还跟着一人。 她一顿。 “香儿啊,你看,谁来了。”母亲没听见檀香说的话,只径自说着,让开了自己,让檀香看见自己身后的人。 那人一身绿色缎面长袍,剑眉星目,正是面带和气的沈星移。 “你怎么来了。”檀香问沈星移。 “哦,我……爹让我来这附近给一客人送布匹,正好经过就看见你……娘了。”沈星移向她解释道。 “可不是巧的,原本我看这天快下雨,正要匆忙回来,迎面过来的一个小伙子瞅着像我们姑爷,走近细瞧,还真是。”檀香母亲没注意到两人略为尴尬的气氛。然后眼神看着两个人,又觉得他们怕是有自己在场所以才矜持着放不开说话。 “那你们俩先说话,我去做晚饭,等会有理和你爹该回来了。” “我来帮忙。”檀香对着母亲说。 “不用不用,你得帮我陪着姑爷。”檀香母亲说着就往后院走去。 檀香母亲走后,只剩沈星移和檀香两人面面向觎。檀香原本就觉得自己家这种小门小户的,沈星移这样自小养尊处优的人怕是呆不惯,一时也忘了请他进门。 “怎么,连门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檀香与沈星移才刚进了门,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像是赶着人一般。 “哟呵,还真是赶巧,不然指不定我现在还在哪个路上淋着雨。”沈星移看了看天庆幸道,其实若不是檀香娘认出他不好推辞只能跟着过来,就算现在在外头他也可以随便就近找个茶楼酒馆先呆着的。 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檀香自然知道他也是没话找话,但她更是没话,只嗯了一句。 两人只剩沉默。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噼里啪啦,大得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娘,爹和有理带伞了没有?”檀香受不了这么沉默着尴尬,走到后门,对着在后院小厨房里正烧火的母亲问道。 奈何雨声太大,母亲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看母亲坐在灶前不为所动的背影,她知道是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我去找一下我娘,你自己先坐一会。” 她拿起在门后放着的油纸伞,回头对沈星移说完见他点了头,就冲进了雨帘里。 沈星移看她冲出去的背影,独坐在厅里,觉得甚是无聊。又环顾四周环境,真的算得上清贫两个字。 屋内的摆设一目了然,入门处放着织布的机器和一张小凳子,然后便是自己面前这一张圆桌,木制的圆桌已经和那两扇门一样掉了漆,露出了原本的木头颜色,上面坑坑洼洼地被划的乱七八糟,隐约看出一个小人模样。 屋顶垂挂着一个竹篮,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再往上看,是墙角几张破烂的蜘蛛网,正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他正打量着,余有理打着油纸伞猫着腰跑了进来。虽然打了伞,但浑身依旧被雨水打湿的余有理只顾着看自己怀里的东西有没有被雨水淋到,并没有注意到沈星移的存在。 等他确认自己怀中的书并没有被打湿,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圆桌前正面带笑意看着他的沈星移。 他第一反应是难道自己匆忙间进错了家门?又看了四周熟悉的摆设,确认这是自己家。 “你是?”他问沈星移。 “他就是你姐夫。” 沈星移还没开口,檀香母亲就端着一盘青笋炒肉进来,檀香在后面帮她打伞,此时正站门口因着伞还在淌水没有进来。 “你就是我姐夫啊。”余有理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傻头傻脑来了一句,“姐夫好。” 大家都被他的傻样逗笑。 “你这傻样,快去换身衣服,浑身都湿了。”檀香娘嗔怪着说。 跟沈星移打了招呼,檀香和娘就又去后厨忙去了。 余有理很快就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原本灰色的长袍因为穿久了洗的泛白,但他也并不在意,只兴冲冲地要与这个新姐夫说话。 “姐夫,你看,这是我今日在书院,先生让我做的诗,你觉得如何?” 想起先生当时还夸了自己,余有理心中甚是骄傲,只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自己的才华才好。 沈星移看了看,他向来对这种舞文弄墨不感兴趣,虽然心里不觉得如何,碍于人家现在叫自己一声姐夫,长辈的架势还是该有的。 他违心地夸了夸余有理,让余有理的尾巴简直要翘上天了,更是喜欢自己这个姐夫。 檀香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自然的画面,心下也是暖了暖。 饭菜很快都做好了,就是沈星移临时来余家,所以檀香娘为了招待好新姑爷,特地又现去杀了只鸡,是以才晚了点开饭。等到所有汤菜都齐全了,余师爷也从外面刚刚回来。 饭桌上你推我让,又是问问家常,大家都生怕怠慢了沈星移。 外面的雨势虽然没有开始的凶猛,但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转眼暮色沉沉,天便黑了下来。 “姑爷,这天都黑了,雨也还未停,晚上就在这留宿一夜吧。”檀香娘体贴地留沈星移过夜。 沈星移正想拒绝,余有理又接着道,“是啊,姐夫,这雨估计没到后半夜是停不了了。” 余师爷也是开口挽留,沈星移见众人都是期待的眼神,自己若是拒绝也很是不给面子。 他转头和檀香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应了下来。 其实檀香也不想他留下,一来,自己家比不上他家的条件,怕他不适应。二来,他若住下肯定是与自己一起住她原先住的房间,小就不说了,地上也打不了地铺。 但自己爹娘和弟弟这么极力挽留,和外面的雨也不见停,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拒绝的话。 11.第十一章 外面的雨稀里哗啦地下着,吃过了晚饭的一家人都无所事事地散坐在厅上。 檀香母亲就着昏黄的烛火在一边织起了布,余师爷如往常一般饭后抽着旱烟,坐在桌前与沈星移聊着天,余有理温他的书,檀香坐母亲身旁帮忙着绣花,耳朵却听着自己父亲与沈星移的对话。 无非一些生意上的事与政策的变化,檀香一个女儿家对这些并不十分兴趣,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听。 临睡的时候,檀香与沈星移很自然地被赶去了一间房。看着略显狭窄的闺房,再看看沈星移,檀香有些难为情地一直没敢正眼看他。 檀香母亲拿了一床崭新的被褥进来铺在了床外侧,嘴里也是止不住客气地道,“难为姑爷将就一晚了。” 檀香匆匆敷衍了母亲将她半推半哄地赶出了房,才关上门,回头面对沈星移似笑非笑的脸,檀香瞬间红了脸,赶紧别开了目光。 “地上没铺地砖,也睡不了人。”檀香走过去理了理床,其实母亲早就理好了。 “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沈星移看着她站在床边背对自己,假装镇定地整理被褥,通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让人不禁想逗弄,于是他故意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 檀香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近在耳边,吓得往另一边缩,侧头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脸,直觉拿手推开他那可恶的脸。 “原来这就是你的闺房。”沈星移被推开,打量起了这间房间,很简单的摆设,一张梳妆的台子,一张床,床紧挨着窗放着,一方小圆桌子几张椅子,虽然略显简陋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他走到桌前,拿起了她昔日绣了一半的绣品,因为忘了带走就一直放在那,上面绣的是最常见的鸳鸯戏水图。 沈星移东逛逛西看看,不时地嘲笑了一番她房间那些幼稚的玩意儿。 “你睡外面,我睡里面,谁都不可以越过中间的枕头。”檀香认真地拿了一个枕头放在床的中央,不偏不倚。 沈星移则一直双手抱胸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她,在他的注视下,檀香迅速地爬上了床,在内侧用被子把自己包围住。 “你后面上来自己熄烛火,我先睡了。”说着她就躺下去,脸朝里面,留给沈星移一个虫茧一样的背影。 “你连外衣都不用脱吗?”沈星移好笑地问她。 “不用了。” 跟只绵软的小兔子一样。 沈星移见她不打算再搭理自己的样子,就自己脱了外面的衣服,走到桌前熄掉烛火,躺在了外侧。 在外跑了一天的街,躺下的这一刻他才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下来,他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喂叹。 窗外是雨淋淋的世界,屋内却是一片宁静,本是凉爽的夜里更好眠,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异常的清醒,大概是在一个陌生环境的缘故。 “你说我们这样的可真好笑,明明已经成了亲拜了堂,可是却是第一次同床。”沈星移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只是睡不着突然的感慨,但说完他就后悔了,直觉得自己嘴巴也是贱,净挑不该提的说。他侧头偷偷看向檀香,后者没有回答他,依旧是后脑勺对着他,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沈星移心下呼了口气,在这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里,无疑她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其实内心对她也是歉疚的,出于自己的自私,毁掉了一个女子的贞洁。他歉疚,所以内心早已暗暗发誓,这辈子定会好好安置她。 毕竟身边躺着一个人,檀香并没有那么快入睡,她听到沈星移丝毫没有当回事地说起了两人目前如此尴尬的关系,若是以前,她该是十分气愤的,可是现实就是不断磋磨着你接受一切,如今的她虽然还有怨,但已经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情绪。 睡吧。 檀香心底默默说,便渐渐进入了黑甜的梦里。 檀香醒得早,下了一夜的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窗外透进了淡蓝的光,稀稀疏疏的盆器声伴着流水声,母亲已经开始在厨房忙碌。 意识回笼,她睁开了眼睛,就看到沈星移放大的脸,檀香的脸又是一阵通红。睡觉的时候没意识,不知觉中已经和沈星移面对面,此时他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和一个男子这样暧昧的距离,檀香哪曾有过? 她迅速地将自己挪回了原位,才发现沈星移的睡态实在不敢恭维,竟然把一条腿跨放在她的身上了。 她像一条虫子一样慢慢蠕动,已经靠在了墙根上,奈何是沈星移太过界,已经占据了大半床,把檀香挤得可怜兮兮的。 她躲得恼了,索性想一巴掌拍醒他算了。但看着他的脸,却突然发现他难得正经的模样,不得不说,还真是挺好看的。大浓眉,睫毛也是黑又密,挺直的鼻梁,唇长得倒是很秀气。如果不说话,凭着这外貌也可以迷倒不少姑娘。 这样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夫君。 她有些好奇了,凭着这样的容貌和家世,那个周莹为什么会不喜欢?听说那个周莹当初也是沈家的一个丫鬟而已,是沈夫人要将她许给沈星移当通房丫头才跑了的。 不过吴家的少东家看起来也是不错。 檀香心底想了想,大概这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沈星移的面上确实不讨巧,哪个女子会愿意把自己交给一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人,而且都是富家子,但吴家少东家却让人一看就是个气质不凡温文尔雅的富家子。 沈星移,虽然承认他内心也是有自己的责任感和善良本性,但给人的表面实在不怎么。 她正不由自主地拿面前的人与吴家少东家相比较,哪知沈星移却睁开了眼睛。檀香没想到他睁得这么突然,两人一瞬间四目相对。 檀香眨了眨眼,沈星移也眨了眨眼。 一时间空气静默得有点冷。 檀香反应过来立马闭上了自己的眼。 就当自己还没醒吧。 沈星移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没忍住笑意。 “我长得很好看吧。” 好看个鬼! 檀香心里下意识回应,她下定决心装死,她才不要让沈星移误会自己是喜欢他而洋洋得意,铁定被拿来当笑柄笑她。 “喂。”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檀香疑惑睁眼,看到的是沈星移更加放大的脸,两人的鼻尖近乎贴在一起。檀香吓得差点没叫出来,立马坐起来。 沈星移看自己恶作剧成功,笑得更是开怀。 “哈哈哈哈,这么不经逗。” “沈星移!”檀香恼怒地叫他名字,看他还是大笑不止,她推开了他碍眼的脸,“你给我走开!” 说着她就要起身跨过他下床。 沈星移见逗她这么好玩,哪会轻易放过,脚偷偷伸起来,想要勾住她。 果然,檀香没有防备被他伸出的脚勾住了,就要往前扑过去,可是前面就是地板,这样一个人直挺挺地从床上往地上扑无疑不能拿来开玩笑。 沈星移也意识到了,他赶紧直起身搂住了檀香往前扑过去的身子。 这样一搂,檀香原本朝前的力道被扭转,扑向地板的身子就被改着朝沈星移压了过去。受到惊吓的檀香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现在正压着沈星移的胸膛,只有满肚子的火气,她朝身下的沈星移的胸口捶打了几下。 沈星移也是松了口气,想着她刚刚要是摔了,自己罪过也就大了,幸亏自己反应过来,就由得她打,反正小拳头打起来不痛不痒。 她越打他就越笑,笑她傻乎乎的。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摔床下了!搞不好脖子就摔断了!”檀香看他还是嬉皮笑脸没个轻重,自己才刚死里逃生,更加生气,又加重了自己拳头的力道。 沈星移笑得欢,但也招架不住她加重的力道,咳了几声,“好了好了,这不是没摔嘛。” “你!”檀香仰起头正要同他理论,告诉他玩笑也不能如此不知轻重,与他四目一对,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妥。 她正趴在他的胸口上。 沈星移也是从她的停顿里瞬间领会到了一丝尴尬。 他低头看了看伏在自己胸口的檀香,一时也没话。 “以后不能开这种玩笑。”檀香讪讪地说道,自己爬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动作却让两人陷入了更加尴尬的境地。 她的手,正不偏不倚地摁在了他的腿间…… 有点软,又硬的手感…… 床榻上有什么东西? 檀香的手好奇地还收了收,眼睛也看了过去。 那个位置…… 檀香像被烫着了一般,手立马缩了回去,随着由手心蔓延而来的火辣辣的感觉瞬间占据了她的全身,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耳朵那处时候都被烧着了。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是腿间的地方定是极为私密的。 那个,棍子一样的东西…… 她不知所措地啃起了自己的大拇指,却发现这只手刚刚正是摁住那处的手,又赶紧放下了。 作为当事人的沈星移也是被她的动作惊呆了,那处被作为着力点的地方有点疼,但更可怕的是,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朝那个地方会聚。 两人木愣愣地看着那处拱起的地方。 12.第十二章 一大早两人吃饭都只闷头看着自己的碗,热情的檀香母亲和余师爷奇怪地左右看了看两人,连余有理都觉得气氛怪异。 “姐,姐夫,你们怎么都不吃菜啊。” “没事,吃你的。”檀香闷闷地回他,头也不抬。 余师爷和檀香母亲互相看了看,都表示疑惑。 就这样怀着奇异的气氛大家吃过了早饭,就各自忙去了,沈星移依旧去商铺跑他的街,余师爷上衙门,而余有理自然去学堂,剩下的只有檀香和她的母亲。 檀香回娘家已经第三日,算算也该是回沈府了。 临上马车的时候,檀香母亲不舍地拍了拍她的手,嘱咐道,“香儿啊,如今为人媳妇妻子的,到了那边可千万要孝顺公婆,伺候好姑爷。” 檀香点头表示知晓,檀香母亲欣慰地点了头,自己的女儿乖顺她是知道的。 与母亲不舍地道了别,檀香就踏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檀香不知为何却越发被颠得难受,大概是吃得太过撑了吧。 檀香觉得自己再颠下去怕是要把胃里的食物都呕出来。她掀开帘子,已经临近沈府的泾阳街上,往来的人也是颇为热闹。她叫停了车夫,吩咐车夫先行,反正这段路她认得,打算自己走回去算了。 打发走车夫,檀香一人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看到琳琅满目的摊子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得更慢了,这边是糖人那边是泥人,自己很少上街这么抛头露面,此时觉得十分有趣新奇,就把玩起来摊上的小玩意儿。 “听说了吗,那吴家少奶奶原来是个十分水性杨花的女子,竟然与吴家的学徒暗结珠胎。” “是啊是啊,真是没想到天下有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按日子看着绿帽怕是在他眼皮下就给兜上了。” 檀香正看着手中的泥人关公,觉得红脸凶神恶煞的竟也被捏出了可爱的感觉甚是好玩,耳边却传来隔壁茶摊子上两人聊天的内容。 她原本不在意,但又回头一想,吴家少奶奶,那不是周莹吗? 她怕自己听岔了,不自觉地耳朵伸长,开始留意起那几人的对话。 “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听说那恶妇明日就要被抓去沉塘,到时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周莹与人暗结珠胎? 檀香想了想,不会吧,那次施粥她看到周莹与吴家少东家不是很恩爱的模样,两人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会不会是吴家另外一个少奶奶? 但是少东家死了,不就是那个东院的吴聘吗?那说的就一定是周莹了! 明日沉塘! 那沈星移…… 檀香想到至此,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只想跟沈星移报个信儿,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她快步向沈府走去。 她走得匆忙,穿过了热闹的大街,突然重重被一个过路的迎面撞上,檀香被撞得火大,明明一条路这么宽,虽然热闹但也不至于如此,这人走路不带眼睛的。但那人只是低着头不住道歉,檀香火气也不便发作,就由得他冲进人群里远去。 真是个不长眼的。 檀香揉着被撞疼的肩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念道。可是转身过来她莫名觉得那人有一丝怪异,直觉摸向了自己的腰包。 果然! 那人是个扒子。 “有小偷!抓小偷了!”檀香冲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大声喊道,自己也冲了过去想要把荷包追回来。 她追了没几步见那人拐进了一个巷子,也跟了过去,还没拐过去,就有一个人挡住了她。她正焦急,只想绕过挡路的人,那人却伸手拦住她要前去的路。 “夫人要追的可是这个荷包?” 那人声音低沉,檀香看到他向她摊开手心,赫然就是自己的那个荷包。她这才看向了自己眼前的人,是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一脸的英气,身姿挺拔。 “是,谢谢。”檀香讷讷接过自己的荷包道了声谢。 “不用客气,我刚见夫人喊捉贼就见贼人慌张往我这个方向来,顺道将他擒下罢了,贼人我已让手下扭送去了县府衙门。” 那人向檀香解释了荷包的由来,看他一副客气有礼满身正气,又说让手下扭送贼人去衙门,檀香又道了声谢。 “在下泾阳县县令赵白石,夫人若是心有余悸,不如让赵某护送夫人回府?” 赵白石见檀香没说什么话,怕是平常妇人受惊了,主动请缨道,毕竟自己为当地父母官,在自己的地头发现如此不堪的小贼行为,他心有愧。 “民妇见过赵大人。”檀香朝他行了礼,赵白石本意不是如此,赶紧虚扶起她,嘴上忙说夫人不必多礼。 “多谢大人仗义出手,护送不必了,我就住前方沈府,几步路就到了。”檀香朝他微笑婉拒,自己还不至于那么娇贵。 赵白石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看,“夫人可是新进的沈家少奶奶?” “正是。” 赵白石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既然不用护送,他就抱了拳,与檀香告辞。 “大人。” 檀香叫住了他。 “我爹是泾阳衙门的师爷。” 想想自己爹毕竟是赵白石手下供职,若是以后有机会再相见,自己明知他身份而不报,就有些失礼了。 “原是余师爷家的小姐,赵某见过。”赵白石这才反应过来,那嫁入沈家的新夫人似乎就是自己手下师爷家的女儿,只是刚刚忘了联想一处,原还是自家的人。 见檀香素雅有礼,赵白石不禁对她有了个好印象。 檀香看着赵白石渐行渐远的背影,虽然早就有听爹说衙门的赵大人是个年轻有为的后生,但真正见到了才知道原来是如此卓尔不群。 但也只怔愣了一瞬,她又想起自己本来想跟沈星移通信的事! 沈星移这会子应该还在商铺帮忙,但沈家商铺在泾阳各处分布,她只能赶紧回沈府,看看能不能遇上沈星移。 她走不久就到了沈府大门,正要进去余光却瞥见了大门口外石狮子底下坐着的一个人。 下了一夜的雨,地上还是湿答答的,那人却丝毫不介意就席地而坐。檀香绕过石狮子,见到那人的正脸。 是那天闯进沈府的自称周莹爹的老者。 “老人家?”檀香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周老四听见身后有人,转头就见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他见她脸也是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檀香见他一副在仔细思考的模样,主动招呼道,“上次您来沈府我们见过的,我是沈府的少奶奶,您是周莹的爹吧?” 原来是沈星移的新婆娘。 周老四内心冷哼一声,但见人家姑娘斯文有礼,不像怠慢他,他也就放下了点戒心,“我找沈星移,他在家不?” 本来想像上次一样闯进去,但是沈府看门的小厮已经认得他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他进门,非得等什么回话。 回个劳什子话! 等了半天鬼影都不见一个! 周老四心下正是上火郁闷。 “他?”檀香回望了一下沈府,禁闭的大门也告诉不了她答案,“您找他是关于周莹吗?” 听到沈星移的婆娘提起周莹。周老四狐疑地看起了檀香,心里盘算,沈星移如今对周莹是有一点情分,这要让她婆娘知道,对帮助周莹可没一点好处。 见周老四又是一脸防备,檀香也不介怀,“我也想找他,眼下我才刚回府,您要不介意随我一同进去?” 周老四听她要请他入门,虽然不知安的什么心,但总比在外面苦等强,赶忙道了谢就跟在檀香身后。 果然,沈星移此时并不在府中,檀香将周老四请坐在小厅等,吩咐了下人好吃好喝送去,周老四受到如此礼待,心下对这个沈星移的新婆娘赞不绝口。 又懂事又温柔,自家那个周莹真该同人家学学,成天一副疯丫头模样像什么话。 下人告诉檀香沈家公婆是有意让人拦住周老四上门,上次周老四硬闯,看门的小厮被罚了半月的奉银,只因连个闲散人都拦不住上门闹事,不然明知后来沈星移将人请入小厅,他们是万不敢如此无礼的。 听了下人的话,檀香犹豫,毕竟这长辈都发话了,只她又想想,这关系周莹,她若就这么让周老四去了,误了周莹,沈星移是铁定是不干的,檀香只好让下人瞒着沈家公婆。 檀香安置好周老四,就去向公婆报了平安,沈家公婆对她的归来和气有加,又是嘘寒问暖,檀香是感激又感动。 陪着沈夫人在房里聊了一会,小厮就进来汇报了沈星移已经回来了,檀香面上不动,只继续与沈夫人聊了句就借口退下。 13.第十三章 沈星移即使是发愤图强,也是一个发愤图强的大爷。他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檀香已经站在正对着正门的大厅前屋檐下等着他。他原还想嚷着让小厮给自己捶捶肩松松筋骨,在看到檀香平静以待的脸,她长得秀气,不说话温婉的样子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于是原本浮躁的沈星移突然没了言语。 沈星移想,她此时这样站在那犹如一位等着自己丈夫归来的妻子。 但又转念,可不就是自己的妻子嘛? 这样想了,又不禁联想到早上那幕荒唐绮丽的画面,他脸热了热,不自在地将头看向了别处。 “你站这儿干嘛?”他问。 檀香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见什么旁的人,对他说道,“你跟我来。” 将沈星移带到偏厅,那里等候已久的周老四见门终于打开,像一只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般蹦了起来,“沈公子,我可算见着你了。” 沈星移转了转眼珠,想不出他能找自己干嘛,自从上一次被涮了之后他对周老四已经没抱什么念想了,冷淡问道,“找我干嘛?” 周老四已经急的火烧火燎一般,正欲跟他说,又注意到一旁的檀香,心想着,这毕竟是沈星移的婆娘,自己要让她丈夫去救别的女人,她怎么可能答应? 他眼神示意了下檀香,沈星移看他,会意地挥了挥手手,让檀香回避。檀香见自己有心想帮忙却被人忌讳,心中难免委屈。看了看已经十分一气的两人,只好心有不甘地出去了。 她一走,周老四立马向沈星移求救道,“沈少爷,你可得救救周莹啊,她都快被沉塘了。” 沈星移一听事情这么严重,又狐疑打量了一番周老四,觉着他不像又是在骗他,问,“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周老四立马将周莹被诬陷与他人通奸的事告知沈星移,又急着说明日就是沉塘的日子,求着沈星移念在对周莹还有几分旧情的份上救救她,并表示如果将周莹救了回来,就将周莹送予沈星移。 沈星移固然对周莹是有情的,她那般的女子是他从未见过的与众不同,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胆大地忤逆着他,甚至是拒绝当他的女人。他一直都在想,他是哪点不如那个吴聘,他自小就顺风顺水,从来不曾吃过瘪受过委屈,偏偏在周莹这边就成了例外。 周莹那疯丫头,就像一匹野马,而他就像一个好胜的驯马师,越是难训服的野马他就越是想要让那马俯首称臣。 如今听到周莹有事,他第一的念想就是她不能死。 周老四将打听过来的沉塘地点告知了沈星移,沈星移答应出手相救,周老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他庆幸着抚着胸口。 两人商议好对策,便出了门,开门就见檀香站在门边。 她一脸镇静,说,“我也想帮忙。” 沈星移与周老四面面相觑。 “你偷听我们说话?”沈星移不悦地问道。 檀香低头抿了抿嘴,“对不起,但是我知道周莹明天有难,虽然不认识她,但是也想出一份力。” 不知道是否是她太过单纯,对周莹仅有的一面之缘让她莫名觉得那个女子才不会是个水性杨花的人,甚至隐隐是有好感的,让人选择去相信,就像那个吴家少东家,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太好,但感觉骗不了人,既然可以帮忙出一份力就尽量吧,毕竟同是女人。 “你一个女人家能帮什么忙?别凑热闹。”沈星移不耐地说道。 檀香想了想,说道,“我会水性。” 小时候的檀香还真算不上一个规矩的姑娘,那时候她还寄放在奶奶家的时候,她成天地陪着村里的野孩子上树下水,是到了后来被娘亲接回去,她才被逼着做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 次日一大早,沈星移与周老四连着檀香三人早早就匍匐在一处小丘后面。看着不远处吴家那一个大家族环绕成圈,隐隐才可见中间被紧紧捆扎在网袋内的周莹。 风很大,天色暗,看不清也听不清那边的动静,但总能预料到的。无非就是对将死之人最后的讼罪,沈星移冷笑了一下,为这种假正经的阵仗颇为不齿,毕竟他已经等得不耐了。 一个家族欺负一个女人,也不嫌丢人。 檀香没想到这塘边的风如此冷冽,出来时候没有穿厚,又在这边匍匐了这么久,已经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看看一旁的沈星移和周老四,到底是男人,丝毫感觉不到他们有一丝冷意。 沈星移见对面还是说个没完没了,又向檀香确认,“你确定你水性够好?” 他自然是不识水性的,而周老四一把年纪,体力未必扛得住,因为是要从那么多人眼皮下救人,也就不好多叫人过来,只好把希望寄予在檀香身上。 檀香见他这么不信任,纵使冷得已经有些发抖为了不被沈星移觉得她是来拖累他们的,只好强撑着点头,她对自己的泅水功夫还是很自信的。 沈星移看她不说话,整个人瑟瑟缩缩,“你很冷?” 檀香又是摇头,“不冷。” “可你的嘴唇都冻黑了。” 檀香:“……” 又想了想:“没抹口脂,唇色比较深。” 突然对面声音躁动了起来,他们三人看过去,终于是要进入正题了,只见三五个壮汉一人扯一个角将周莹抬起来挪去水边。 看着他们吃力的挪,沈星移“嚯”了一声,让原本正投入观望的檀香和周老四看向他。 他见两人都被自己的声音吸引,讪讪笑着说,“我只是感叹下她那么有分量。” 周老四白了一眼他,这时候是在意这种的时候吗? 很快“扑通”一声,周莹就像一块大石头一般沉入水里。 沈星移赶忙招手拍了拍檀香,“轮到你上了。” 檀香早已经在一旁准备好了,那群人还在岸边,她不敢发出声响,只慢慢探入水中。虽然多年不曾再泅水,但檀香天生就喜欢这种感觉,进了水里就像一尾灵动的鱼般,很快就消失在沈星移二人的视线下。 “还算有两把刷子。”沈星移喃喃说道。 周老四则搓着手恨不得自己把头也栽下去看一看。 对面的人终于慢慢都散开了。 檀香入了水底,不断地朝着记忆里周莹落水的方向游去,水下的杂草太多整个水都是绿蒙蒙的,她努力地睁眼看着前方。 很快,她就见前面有一处混沌的暗影。她游近看确认了是已经昏迷过去的周莹,她用带来的小匕首半是撕开半是割的将网袋割烂,抱住周莹的人就往上蹬腿游向水面。 没想到蹬腿却蹬到了刚刚已经撕烂的网袋,她脚瞬间就被缠住。她使劲地想蹬开,可是水里不比岸上,网越是缠绕得厉害。 她有些慌,但想到这是在水里,只有冷静点才能拜托障碍。她将死死将周莹揽着不让她下沉,又逼着自己冷静去解开网袋子,就在快绝望之际终于袋子离开了自己的脚。 檀香不负所望地将周莹地将周莹带出了水面。早已在岸边等待的沈星移和周老四赶紧将昏迷不醒的周莹接过去,怕是在水里待的太久,她一口气就这么缓不过来,两人紧张地将周莹平放在地,周老四依着早年走江湖学到的洋人法子使劲按压着她的胸部。 檀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她原想让他们拉自己一把,奈何他们接过周莹就没再回头,只顾着抢救。她撑了撑,攀着岸上的石阶,想着等会力气回来了再上岸。 周莹被压得难受,终于呕出了污水,沈星移和周老四见她没死,开心得不行,根本没注意到已经渐渐往水里滑下的檀香。 周莹咳了一阵坐了起来,周老四赶忙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她勉强从混沌的意识里清醒过来,虚弱惊恐地指着沈星移他们后方,然后便又过了过去,这次是累的。 周老四会意得快,他扭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檀香已经滑进了水里,只剩一只皓白的手臂,他赶忙冲过去拽住了那纤细的手腕,沈星移随之也赶了过来,一起将已经体力透支的檀香拎起来。 檀香也昏迷了。 沈星移照着救醒周莹的办法按压她的胸,可是却迟迟不见效果。她的脸蛋惨白,身体冰冷,看着比周莹还要瘦弱的身体刚刚却救了一个比自己还重的人。 沈星移着急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周老四在一旁摇头,“这样不行,沈少爷你得渡口气给她。” 沈星移疑惑地看着周老四。 周老四哎呀一声,“就是嘴对嘴,吹气总会吧!” “这……”沈星移犹豫。 “再不快点人就没了!” 沈星移被他一吓哪里还敢犹豫,赶紧张大嘴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就对着她的嘴去。 檀香感觉自己像亲吻了一只鱼,那种滑滑粘腻的感觉很陌生。她很累,就像是一直被什么追着一般,不停地在跑,跑得喘不过气来,她很努力地想要呼吸,可是空气就是不能进入她的鼻腔,好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空气一般。 14.第十四章 沈星移一边渡气手下也不敢停,慌慌忙忙,满脸的急切。看着她安静苍白的小脸,终于心里开始忏悔,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若不是自己,怎会遭这份罪?她那样清清淡淡的人合该是一生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生活着,不该就此丧命,他越是忏悔就越是急迫地抢救。 不知过了多久,檀香终于也咳出了污水,悠悠转醒,沈星移不知,只又重复地吸了一大口空气要渡给她,檀香迷迷糊糊见他的脸朝着自己不断放大,奈何体力已经完全不支没办法躲开,但还是虚弱地抬手挡住了他靠近的脸。 “你干嘛?”檀香的声音还很虚弱,近乎气声地问道。 周老四见檀香转醒开心地咧开了嘴,直喊,“醒了!醒了!” 沈星移面上被她的小手挡住,一口气鼓在嘴里竟然都忘了咽下。看见她终于醒了,哪还来得及计较这些,原抢救了周莹几下人家就醒了,偏偏法子到了檀香这却丝毫不见起效,他的内心早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生怕她就此一命呜呼。如今人好好的与他说话了,虽然小脸还是惨白,但是好歹是活过来了,他激动地一把将她瘦弱的身子揽进怀中,紧紧地扣住。 “沈星移,我快呼吸不了了。”檀香被不断收紧的臂膀扣住,只觉得自己胸腔内好不容易攒的一点空气都被沈星移被挤了出来,她重重地吸了几口,实在觉得疲倦就又睡了过去。 沈星移感觉怀中的人又软了下来,吓得赶紧放开,见檀香的眼睛又合上又是一吓,惊慌个不停,还是周老四镇静地将两根手指伸到檀香鼻下,无奈道,“人又被你勒晕了。” 沈星移只听檀香又晕了,生怕她又有什么闪失,眼神透着无措地求助周老四。 周老四白了一眼,“晕了不是死了,先把两个人抬回去吧。” 说着就过去一把将周莹扶起扛走。 沈星移见周老四走了,也赶忙将人从地上半扶半抱地撑起来,跟上了周老四的步伐。 两个醒着的人将两个睡着的人带到了事先置办好的小屋内,周老四跑出去请郎中,到底是沉过塘,叫个大夫过来看看好放心些。徒留沈星移对着两个都是浑身湿哒哒的女人,一边是周莹,一边是檀香,他想赶紧把她们的湿衣服剥了,才刚上前两步,就觉得不妥。 看着两个人起伏的曲线,他咽了咽口水,转身出了门。 走到大街,刚好对面有个卖衣服的小摊,也不管衣服如何,好歹是件能蔽体的东西就行,他挑也不挑就点了两间,又拿了一锭银子,让卖衣服的那个女人帮自己一个忙。 那卖衣服的女人接过银子,欣然地进去帮周莹、檀香换下衣服。 沈星移守在门外,脑子里又回忆刚刚的一幕,湿衣裹身,曲线毕露,周莹那女子倒还算好,女人该有的她都长得不错,而檀香在一边就被衬得可怜了,怎么就像个没长成的小女孩似的。想想她还嫁给了自己,沈星移不禁莞尔,这样子怎么能当老婆,下手也不嫌膈应,不过,嘴唇…… 倒是挺软和的。 檀香是被女人的手闹醒的,她睁眼,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空荡荡的房子,女人正准备将她的肚兜卸下,檀香抓住了她的手,女人见她醒了,尴尬地笑了一下,“夫人醒了?是门外一位公子吩咐我给你们把湿衣服换下的。” 檀香皱了皱眉,想了一下自己昏睡前的最后一抹意识,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休息过后的她已经恢复些力气,她支手将自己撑了起来,才看到身旁还躺着一个人,正是周莹,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还是睡着。 “我自己来。”她朝给自己换衣服的女人说道。 然后让女人站在一处,自己换好了衣服才准她开门出去。 沈星移得了那女人的指示才进门,檀香已经站在地上,理着没穿好的衣服。 她经历一趟鬼门关,沈星移竟然觉得她已经昏睡了好久,看到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开心地跑过去,两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肩膀,“你怎么起来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还不舒服?” 这样的沈星移让人陌生,檀香看他一副就如同见了鬼,眼里的焦灼、担心、喜悦,混杂着在一起,檀香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如此对自己。 沈星移见她不答话,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顷刻变得严厉了起来,“你说你,没个金刚钻就别揽什么瓷器活,差点连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 檀香被沈星移一骂,也知道自己这次丢脸丢大了,明明是自己自告奋勇地来,结果还闹得这样狼狈,沈星移骂得对,她确实逞强了。但是自己为了帮他这么尽心尽力,差点连小命都搭上,虽然丢脸,可这么被骂又莫名觉得委屈,可能死里逃生的人就是比较脆弱吧,她眼眶红了红,没好意思让沈星移看到,就拂开他的手径自出去了。 周老四请了郎中回来,进门刚好遇上低着头出去的檀香,他像一只猴子一般特地矮下身子仔细看了一眼檀香的脸,檀香躲了躲没停下,周老四奇怪地指着檀香的背影,“怎么就哭了?” 沈星移没回答,看着檀香走出去,也是皱眉 ,他当然也看到了她红眼了,一时间心绪杂乱。 周老四见没人回答自己,也不问了,招呼郎中过去给还躺着的周莹把脉,周老四站沈星移边上,眼神看着郎中把脉,头却向沈星移凑过去。 “我说沈少爷,人家姑娘好歹也救了我们周莹,也算是为了帮你的忙,连小命都差点搭进去,你这么一醒来就把人整哭了,不好吧?” 沈星移正是心烦,一把抖开凑过来的周老四。 郎中把了把脉,翻了翻周莹的眼皮,下了决论,起身严肃地说道,“大人是无虞了,只是腹中的胎儿是保不住了,容我先回去开几方药,将死胎流出来。” 沈星移听后与周老四面面想看,脸上神色皆是莫辨。 郎中又道,“还得请一位女眷来,毕竟这女子滑胎之事还是让女子来搭把手。” 郎中先走回去拿药和器具,沈星移低头一瞬,则朝着檀香消失的地方走去。 檀香没走远,她只是需要自己静静,正坐在巷子一处矮阶处,遥遥看去,就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一般可怜。 沈星移上前,檀香被阴影笼罩,她抬头,沈星移正俯视着她。 两人皆是顿了一会,而后沈星移开口道,“周莹滑胎了,需要女子过来帮个忙,你……” 他才刚责骂了她一顿,现在又要开口让人家帮忙,到底有些别扭。 “哦。”檀香没多说话,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就起来要进屋。 沈星移看她如此安静,想着她定是还在生自己的气,自己也认识到自己方才确实语气太过严厉,尤其对于她才刚死里逃生,但他本意并不是责骂她,只是气她差点就赔了性命。如今她显然是误会自己在怪她,见她那么低落,他心里也是不是滋味。 他不知怎么一把抓住她从自己身旁过去的手腕,是真的太瘦了,玉镯子套在上面都显得空空荡荡的。 “我……”他欲言又止,组织了一下语言,“不是在怪你,只是……” 只是什么,说到底还是怪她。 看她眼神看着自己,在等待自己说完,可是自己迟迟不知要怎么说,她眼神黯了黯,抽出自己的手。 “谢谢。”他说。 檀香扯了扯嘴角,安静温婉的样子。 见沈星移难得一脸正经,而且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愧疚,檀香觉得很别扭,她并不觉得他对不起自己,她也知道他是在担心她,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气氛,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冲着沈星移笑道,“哎,你干嘛呢,我只是头还有点晕。” 沈星移见檀香的情绪回来了,心下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郎中很快就回来了,一边吩咐着沈星移周老四烧热水,一边让檀香打下手,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终于算是好了。 大家擦了把汗,长长舒了口气,现在就等着周莹起来怎么跟她说孩子的事情了。 檀香一直偷偷注意沈星移的表情,他从始至终都是十分卖力帮忙着,这心爱的女子腹中怀着他人的胎儿,他倒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也许是现在是没空去理会计较这些的时候。 也许是对周莹已经喜欢到可以不去计较这些。 不管怎么样,人命大过天。 将郎中送走后,三个人都累得随意坐了下来,周老四不拘束地蹲在门槛上,檀香与沈星移则坐在屋子里的圆桌旁,时不时看看周莹是否有转醒的迹象,又不敢有什么动静,深怕吵了周莹,大夫说了,她需要静养。 檀香坐了一会,身体疲惫地不行,肚子也饿了。想了下周莹待会起来也得吃点东西,她还是强撑着去煮点粥过来。 15.第十五章 临时起的炉火很难烧起来,檀香费了老大功夫才将火生起,米是让周老四想办法去借的,周老四一听是给自己女儿做饭,腿脚很是麻利地出去借了一大袋回来。 过了好一会,檀香都估摸着周莹应该早就醒了,她才从小厨房里端出一碗白稠的米粥来。 她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一阵动静,门没有阖紧,留了一条挺大的缝在那。听檀香原以为不过是里面周莹醒了大家在讲话,正要踏进去,突然却觉得这动静不对,有点大,也不知此时适不适合自己进去,一时间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莹,我他妈总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我!”沈星移愤愤道,语气里的决绝让檀香不禁担心里面的情况。 她透过门缝看向门里面,正好对着周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衣服上的扣子也是解了好几颗,也不见周老四在哪。 檀香正惊诧奇怪,门却被突然拉开,沈星移一脸怒气看着她。 “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听墙角?!”恼羞成怒的沈星移对着檀香吼了声,檀香顿时吓得手一抖,刚煮好的白粥就这么往自己身上扑来,顿时手就感觉火辣辣地一片麻木,把檀香的眼泪都烫了出来。 沈星移看她被烫到,也知道自己吓到她了,见她捂着手似是难忍,他赶紧扒开她捂住的手,一看,燎了一片火泡。 “你……”他语气不善,但见檀香眼眶已经红得跟只受委屈的小兔子一样,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赶紧拉着她的手走到院子里的水缸边,摁着她的手放进冰凉的水里。 “你说你,煮什么粥?街上去买一碗不就好了?” “再不济,你也回去让家里的老妈子做,你自己瞎折腾什么?” 沈星移一边摁着她的手,一边嘴也不禁叨叨了起来,总觉得这丫头脑子缺根儿弦,老出什么状况,让旁人都替她着急。 檀香还委屈着刚刚被他吼的一嗓子,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自己太笨,为什么做的事都这么不尽人意,明明本着想帮人的心。而且沈星移刚刚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十分厌恶,他哪知道她并不是故意去偷听他们讲话,可是自己被那样撞见如今有口难辩,手又疼,只想哭了。 沈星移一边说,檀香越是把头低得越下,沈星移还在叨念着,檀香心下越是不舒服,她觉得自己简直太丢人了,一把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推开沈星移,檀香就跑了出去。 沈星移在后面叫她她也不回头了。 沈星移看她跑走了,知道她是生气,可她手上的伤都没处理就这么跑走了,心想等会不疼死她才怪,但脚下却不由分说地追了出去。 “你跑什么?”檀香跑得快,沈星移差点没追上,好不容易赶上了,沈星移一把就拽住了她,不敢拽她的伤处,只抓住手臂。 “你这样等会手烂了怎么办?” 檀香别过头不想看他,绷着个脸,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桎梏。 “烂了也不关你的事。” 沈星移看她满脸都是泪,眼睛也是通红,说的话也完全是小孩子的赌气的模样,反而被逗笑。 “怎么不关我事,你可是我沈家少奶奶,等会把手烫难看了,人家以为我们沈家虐待你。” 他不笑还好,一笑檀香更是恼怒,干脆口不择言地吵了起来。 “谁要当你沈家少奶奶,沈星移,你休了我吧,反正你喜欢的是周莹。”檀香看他,眼神里都是认真。 沈星移才刚从周莹那吃瘪,本来就难堪,还被她撞见,只觉得自己这沈家二少爷的脸都被人踩在脚底下,所以才怒极吼她。现在一听她又提起周莹,脸色也变了。 “都不想当我的女人?!我沈星移就那么差劲儿?” 沈星移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是厉色地质问道,吓得檀香不敢说话只能看着他。 看檀香愣愣地看着自己,沈星移才知道自己失态,他拖着檀香的手臂,“走吧,去看大夫。” 檀香觉得再吵下去也没意思,就让他带着自己。 粥是刚出锅的,檀香被烫得不轻,大夫用烧烫的银针一个一个挑掉水泡,又挤出里面的水,檀香根本不敢睁眼去看,只咬着牙低头默默忍受。 沈星移站在一旁,看她疼得龇牙咧嘴,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两只手上过药包扎得严严实实,像两个大白面儿馒头似的。 沈星移走在前面,檀香跟在他身后不足一米的距离,朝着安置周莹的小宅子走去,巷子七拐八绕,只有前后的方向可走,一时间前后无人,两人就那么都不说话地走着。 “沈星移。”走了不知多久,檀香先开口。 “嗯?” 沈星移没有回头,只应了她一声。 “我没有故意听你们的墙角。” 原沈星移生的气也根本不是冲她,她只是不巧正好在他气头上的时候当了炮灰,害得她烫伤了手,他心里是有几分愧疚的,他下不来台不好意思开口道歉,现在反而是檀香先开口解释,他听了心里得愧疚更是加重。 自己一个大男人,有气冲女人撒,也真是窝囊。 “知道了。” 尽管心里怀的是歉疚,但嘴上却依然说不出那句对不起。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檀香抬头看着他的后脑勺,黑发如墨。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不是会加重对他人的依赖? 就在大夫帮她挑水泡的时候,他捂住自己眼睛,将她的脸揽入怀中的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他就是她的丈夫,那种温暖让人不自觉想要依赖。 那一瞬间,她羡慕周莹。因为如果她想要,那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周莹还虚弱地躺在床上,周老四也坐在院子里无聊地看着地上的蚂蚁,见檀香和沈星移回来,周老四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瞥见了檀香包的严严实实的两只手,蹦了过来。 “我刚就奇怪怎么粥洒得满地都是。小丫头,你手被粥烫伤着了?” 周老四关心地指着她的手问道。 “不小心没端稳。”檀香笑了笑,将手下意识往后藏了,她不想让人家太过在意。 周老四知道她是为周莹熬粥,如今伤了细皮嫩肉的手,又是心疼人家一个小姑娘,又不好意思道:“刚刚就该叫我来端的,你看你,这一身细皮嫩肉,受罪了,又是为了我家周莹,让老汉实在不好意思。” 他说着,又神色诡异地不时瞥了两眼沈星移,檀香知道这两人是有话不便当着自己说。 “不要紧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什么大碍。”檀香就是怕来这些,虽然是为了周莹,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后果自然也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不想让任何人觉得负罪。 看了眼沈星移,再看向周老四。 “那我先去看看周……”顿了顿,自己与周莹实在算不上认识,叫她周莹太过熟稔,吴家少奶奶?人家刚被吴家沉塘,不好意思指着屋里,笑着改口:“那我先进去看看她。” 周老四点了点头。 房门外一地的粥被潦草地清理过,应该是周老四清理的。 周莹还躺在床上,像条死鱼一般,木怔怔地看着床顶上,身上也盖了一层被子。她刚丧夫,被赶出吴家,再被沉塘,接着又丧子,一个女人人生里的大起大落大悲她都经历过了,檀香理解她的痛。 她很漂亮,即使如今惨白着脸。 檀香端起放在桌上的粥,应该是后来周老四又盛的,还没凉透,温温的。自己的手虽然缠着纱布,但也不至于拿不起碗。 “你现在身子虚,吃点东西垫垫底吧。”檀香坐在床旁的木凳子上,温言劝到。 周莹听见有人在说话,但眼珠子动也不动,良久,她干得发白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谢谢你。”她说。 檀香微微笑了,“我见过你。” 周莹缓缓侧头看向了檀香。 檀香正看着她,两人对视,一个眼里是一片死灰般的寂静,一个是满眼的温柔。 “那时候城外施粥,沈星移为了你跟吴家大打出手。我看见,吴家少东家将你护在怀里,仿若护着的世间珍宝,我还记得当时他说,你就是他心中的无价之宝。” 周莹死灰般寂静的眼神动了动,渗出两行清泪。 “我初嫁入沈家,沈星移新婚之夜醉酒,他嘴里喊的也是你的名字。” “当时我就想,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两个男人如此放在心尖。” “我有偷偷打听你,听说你在吴家与吴家少东家十分恩爱,听说你总是闯下祸,但吴家少东家总是纵容着你,甚至连吴家老爷夫人都拿你没辙。然后我又听说你之前自告奋勇进吴家学堂,聪慧过人。” “施粥那日,我看见的你,是满脸的意气风扬,吴家少东家看你的眼神皆是柔情。那时候,我很羡慕你,一个小小的打杂丫头,竟让堂堂少东家与你如胶似漆,宠你如斯。 周莹,如果吴家少东家还在的话,他一定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檀香的话让周莹想起了往事一幕幕,她的泪越发滚得凶了起来,以至于最后控制不住,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发出令人心酸的呜咽,慢慢又变成了嚎啕大哭,她的哭太让人揪心,檀香在一旁竟也被感染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