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朕起来,还能宠!》 第001章 不做赔本的买卖 凤国南部,栖霞山脚。 天幕沉沉,看起来像是会有一场大雨。 一锦衣华服的男子正闭目调息,气血翻涌,一股浊气郁积在胸口排散不开,身形一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抬手,用指腹抹了抹嘴角,冷厉的眉峰拢起,想起身寻一处避雨之地,一个不明物体忽然从天而降,将他起了个半势的身子 砸回青草地。 胸口一闷,凤砚卿偏头,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他身上,本以为会被摔成肉饼的楚鸢歌“嘶”了一声,反手摸了摸,有温度,是人,她一惊,动作迅速地翻身坐在一旁。 还没看清人肉垫的模样,凤砚卿迅速从地上坐起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眨眼间便贴在了她脖子上:“谁派你 来的?” 砸到了人,楚鸢歌本还有些不好意思,没成想此人一上来就动刀,她当即朝侧面一偏,顺着草地一个翻滚,完美避开他的桎梏 。 凤砚卿见她反应灵敏,眸色一暗,手掌撑着地面跃起,身形一动,匕首已近在眼前。 楚鸢歌冷眸微眯,脚下一滑,一个起跳,瞬间跃出去数米,一枚银针悄然滑至指尖。 两相对视,话不多说,眨眼便战到一起,凤砚卿动作快,楚鸢歌也不慢,几个来回间,匕首削掉她一缕秀发,银针却已刺入男 人脖颈。 国家重金培养的医学武器,即便到了异世,身手也绝对不弱。 最多就是轻功差了一点而已,否则也不会采个灵芝都能从崖壁上掉下来。 楚鸢歌后撤退远,嘴角的笑带了几分寒意。 正欲出言讥讽,眼前的人身形却一个踉跄,陡然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泛黑的血。 “自己都要死了还想着杀人,内心怎么这么阴暗呢。”楚鸢歌摇摇头,摸摸逃过一劫的脖子,果断走人。 “不准走!”凤砚卿冷喝,急促地喘息着。 楚鸢歌转身和他对视。 那人有一双漆黑如曜石的眸子,泛着寒意,令人心生胆怯,哪怕他狼狈不堪地半跪在地上,她都能感受到迫人的凌厉。 不过他此刻的样子,明显是受了伤,或许还中了毒。 楚鸢歌别开视线,沉思半晌,问道:“你有钱吗?” 看他穿得描金绣银的,应该是个有钱人。 那位得道高人说,找到上古灵珠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她来这异世两年了,一直在这栖霞谷学艺,如今师傅鬼医圣手仙逝,她 要出谷找东西,银钱是必不可少的。 思及此,楚鸢歌又不免想起原主。 好好的护国将军府三小姐,自小被送到这里,十几年来不管不问,只因江湖道士的一句“命硬”。 学艺本也是好的,却不想唯一的一次外出游历就被暗杀,这其中也不知道掺杂了多少阴谋诡计。 那么多种杀人方式,杀手却偏偏要选择喂了毒药抛尸湖中,若不是前世的楚鸢歌深谙水性,只怕也难逃一劫。 到底是有多招人恨呢,送这么远了还要狠下杀手。 凤砚卿微微错愕,似乎没想到此情此景下,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不答反问:“你不是杀手?” 楚鸢歌无语凝噎:“若我是杀手,那根银针就能要了你的命,稍微有点脑子好吗?” 凤砚卿神情一变,看起来想扑过来咬碎她,却是回答了她的上一个问题:“有。” 他有钱,富可敌国那种。 楚鸢歌自顾自地点点头,而后走上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气息紊乱,内伤不轻,你这身上的毒也是精彩纷呈,不治疗的话,再活一个时辰都算是便宜你了。” 凤砚卿没说话。 他的身体,没人比他更清楚。 楚鸢歌刚想收回手,却忽地一愣,细细地诊起脉来,继而缓缓皱起眉头,不确定地问:“芙蓉蛊?日暮里?” 只在传说中听过的蛊毒,居然在同一个人身上见到了?这人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凤砚卿黑眸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她:“你能解?” “不能。”楚鸢歌放下他的手,“不过其他毒倒是可以试试,但我这人不做赔本的买卖。” 凤砚卿眼神缓和了一些,算是同意她说下去。 楚鸢歌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万两黄金,我替你解决除了日暮里和芙蓉蛊之外的毒。” 凤砚卿盯着她,不语。 方才她掉下来,他下意识以为是杀手,第一反应便是杀人灭口,没来得及细看,此番视线清明,他不由得打量起能一口说出芙 蓉蛊和日暮里的女子。 其貌不扬,黑眸却异常明亮,往眼前一站,身姿绰约,竟也自带几分风骨。 这般出世之姿,本该纤尘不染,出口却是俗气粗鄙的钱财,他竟有些想笑。 半晌,凤砚卿应声:“好。” 他身体里的蛊和毒,少说也有十几种,虽说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但能少一种是一种。 “爽快。”楚鸢歌眼底划过一抹亮光,从腰侧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他,“吃了。” 凤砚卿没犹豫,接过就往嘴里塞。 楚鸢歌笑得有几分嘲弄:“刚才一起来就要杀我,现在不怕我毒死你了?” 凤砚卿看她:“你废话若能少一点,兴许会活得久一点。” “谢谢提醒。”楚鸢歌撇撇嘴,“你再运功试试看。” 凤砚卿盘膝而坐,闭目运功,身体里互相冲撞的痛苦当真压下去了一些,他睁开眼,眸中晦涩不明:“这是什么药?” “解毒丸。”楚鸢歌拍拍衣服上的泥,“能暂时缓解你身上的疼痛,解毒需要药材也需要时间,等你把黄金付清,我自会兑现诺言 。”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两,你先随我回府。”凤砚卿启唇。 她出现得蹊跷,能不能真的解毒暂且不说,他刚刚吃了她给的药,定然要把人留在身边才安心。 “好。”楚鸢歌答应,又道,“不过今天不行,我还有事要办。” 凤砚卿眸色微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楚鸢歌惦记着山腰上的千年灵芝,十分不舍地仰头看了一眼,入目却是一片茫茫白雾,看不见。 正可惜着,眼前掠过一道残影,呼吸间便有人蹲在了凤砚卿身前,紧张地问:“主子,你怎么样?” 楚鸢歌猛地瞪大了眼睛,盯着来人道:“你?你是那个……” 贺名诚见自家主子暂时无恙,扭头问她:“姑娘认得我?” 第002章 小哥哥,去采吧 楚鸢歌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激动变为冷漠:“不认识。” 贺名诚:“……” 那你刚刚那么大反应! 楚鸢歌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冲凤砚卿道:“你的属下?” 凤砚卿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楚鸢歌顿时笑了,像一只狡黠的狐狸,黑眸熠熠生辉。 “解你的毒需要千年灵芝,崖壁上就有一株。这位小哥哥,想来你也不想看到你家主子毒发身亡,去采吧。” 难得的药材,拿出去能卖不少银子当盘缠。 贺名诚看向凤砚卿,后者微不可查地颔首,他当即飞身而起,朝着崖壁上去。 楚鸢歌抬手搭在眉骨上,仰头看着,好一阵羡慕。 贺名诚动作很快,采回来一株完整的灵芝,楚鸢歌收进小布包里,视若珍宝。 天边乍起一道惊雷,凤砚卿起身整了整暗色的锦袍:“看样子要下雨,我们得离开此处。” 贺名诚虚扶了他一把:“听闻这栖霞山入夜后常有野兽出没,危险得很,主子,我们最好尽快回城中。” 楚鸢歌听着此二人一唱一和,默不作声。 她以鬼医圣手徒弟的名誉起誓,这山中鸟语花香,堪比世外桃源,所谓野兽出没,不过是他师傅故弄玄虚的阵法罢了。 “你,跟我走。”凤砚卿半点不客气,说完便搂着楚鸢歌的腰一跃而起,转瞬窜出去数十米。 这里离城中有一段距离,楚鸢歌轻功不好,有人帮她省力,她乐得轻松。 今晨一大早就起床去浣纱镇撒师傅的骨灰,又帮镇上的百姓们把脉治病,回来采灵芝摔倒,她累得够呛。 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刺得脸颊疼,楚鸢歌转了转小脸,在凤砚卿怀里安稳地闭上眼。 察觉到怀里的身子放松下来,凤砚卿垂眸看了一眼,见她闭眼,他眸中闪过诧异。 她一个弱女子,就这么跟他走,难道不怕他是歹人? 似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楚鸢歌睁眼看他:“怎么了?” 凤砚卿不说话,脚尖踩过树梢,几个起落便到了城门口。 他才把楚鸢歌放下,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三人急忙闪进一旁的茶棚避雨,城门口长龙一样的队伍也四下散开。 茶棚不大,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满满当当地挤着人。 天幕越来越暗,雨势越来越大。 被沉入湖底,到底伤了楚鸢歌的身子,多少灵丹妙药都补不回来,这种天气让她格外不安,她搓了搓胳膊,有些烦躁。 “冷?”凤砚卿坐在长凳上,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杯茶。 楚鸢歌摇摇头,撑着腮帮子望天:“这雨要是一直下,我们怎么办?” 城外没有客栈,早知道她就回栖霞谷和毒花毒草为伴了。 凤砚卿微微拧了拧眉头。 左右进不去城,楚鸢歌问:“你们去栖霞山是找鬼医前辈吗?” 那里虽然有个举世闻名的栖霞谷,但世人都知道,谷主鬼医圣手性格怪异,一般的病症请不动他出山。 栖霞山又被他布了阵法,真真假假,凶险得很,若非走投无路,寻常人去都不会去,而这人身上中了芙蓉蛊和日暮里,想来是 专程去求医的。 凤砚卿“嗯”了一声。 楚鸢歌道:“别找了,他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去,而且,他也解不了你身上的蛊毒。” 凤砚卿眸色变了变,似自言自语,又似叹息:“鬼医前辈当真仙逝了。” 楚鸢歌点头。 当今世上,医术造诣,鬼医圣手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如今他却不在了,那这芙蓉蛊和日暮里,只怕也没指望了。 凤砚卿沉默地抿了一口茶。 半晌,他问:“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楚鸢歌道:“听人说栖霞山上到处是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我去碰碰运气。” 师傅说过,不能轻易向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凤砚卿也不知道信没信,淡淡地扫她一眼,继续喝茶,突然道:“我姓段。” 楚鸢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嘴角一勾,那双眼清澈灵动:“我叫楚鸢歌。” 凤砚卿看她一眼表示知晓,此后便相顾无言。 一壶茶见底,雨停了。 先前散开的百姓一窝蜂涌到城门前,在守城官的呵斥下不情不愿地排队。 队伍越来越长,却半天没见往前挪动一分。 凤砚卿使了个眼色,贺名诚动作麻利地去打听。 片刻后,他回来禀报:“城中出了命案,官府正在抓捕嫌疑人,这几天严查。” 凤砚卿问:“怎么回事?” 贺名诚摇头:“尚不清楚。” 凤砚卿轻扣了两下桌面:“看来得快点进城了。” 话落,他便起身,拿起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半边金色面具戴上,只露出嘴唇和下巴,凭空多了几分神秘感。 楚鸢歌心中有千般疑问,却也深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压着没问。 长长的队伍龟速前进,到他们时,贺名诚递给守城官一块令牌,他们便被放了进去。 三人一路西行,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府邸,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鎏金大字——段府。 贺名诚上前扣了两下门,一名小厮探出脑袋,眼睛紧跟着一亮:“公子,您回来啦。” 凤砚卿高冷得堪比冰山雪莲,淡淡一颔首,信步而入。 小厮冲着门里喊:“公子回来啦!” 嗓门挺大,楚鸢歌觉得十里八乡都该听见了。 他话音才落下不久,院子里悉悉率率的声音便此起彼伏,一名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小跑着过来,脚下生风:“公子。” 凤砚卿淡淡吩咐:“祥叔,把听雨阁收拾出来,给这位姑娘住下。” “是。”祥叔应下,多看了楚鸢歌两眼。 她微微一笑,平淡无奇的五官毫无亮点:“麻烦了。” 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换换被褥,添些日常用品,很快就好。 楚鸢歌累了一天,洗漱完了就躺下睡觉。 这段府里的人,上至祥叔,下至看门小厮,个个脚步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段公子,段公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楚鸢歌翻了个身,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紧挨着听雨阁的主院内,贺名诚紧拧着眉头:“主子,那位姑娘,会不会是他派来的?” “不像。”凤砚卿咳嗽了一下,冷冽的眸子眯了眯,“且看看吧。” 第003章 我不希望有下次 夜色深沉,数道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越过段府高高的院墙,利剑闪着寒光。 暗处的影卫蓄势待发,贺名诚第一时间冲进凤砚卿的院子:“主子,有人闯入。” 凤砚卿披了件单薄的外衣跨出门外,眉宇间凝结着嗜人的冷意:“留一个活口。” 话音落下,两方人马便动起手来,短兵相接,刀光剑影。 来人身手不弱,和段府的影卫迟迟分不出高下,楚鸢歌听到动静,打开门走了出来:“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 战斗正酣的黑衣人看见她的身影,剑锋一转,直逼楚鸢歌而去。 “小心!”凤砚卿大呵一声,飞身挡在她面前,一掌震开了来人。 同一时间,楚鸢歌手里撒出一把毒粉,黑衣人捂着眼睛躺在地上哀嚎,被影卫成功制住。 其他同伴见势头不对,丢下一枚烟雾弹,极速撤退。 贺名诚带着几个人打算追,楚鸢歌出声呵止:“别追了!过来先帮我把你主子抬进屋里,好好看着这个人,别让他死了。” 方才那人明显是冲她而来,可她才刚从栖霞谷出来,并未结仇,是什么人想对她下毒手? 凤砚卿本身就有内伤,飞回来时耗费了不少真气,现在又贸然动手,现下已然面色惨白,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贺名修闻言赶紧过来帮忙,将他安置在床上。 凤砚卿已经陷入昏迷,楚鸢歌给他把脉,贺名修忍不住质问:“楚姑娘,你到底什么时候帮我家主子解毒?” 楚鸢歌冷冷地扫他一眼:“你能闭嘴吗?” 她最讨厌有人在她看病的时候问东问西。 贺名诚心里急,却也不敢真打扰她。 楚鸢歌沉默地把完脉,快速写了张药方:“按照药方去抓药,熬好掺进浴桶里泡半个时辰。” 身子损耗太严重,承受不住解毒的药性,必须先治疗内伤。 贺名诚拿着药方,先去找了府上常驻的大夫看过,确认没问题后才去库房配药。 忙活了半宿,凤砚卿成功泡进药浴里,楚鸢歌在他头上扎了几根针灸,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我去睡了,除非他只剩一口气,否则别叫我。” 翌日天亮,楚鸢歌睡下不到两个时辰,门板便被拍得哐哐直响,贺名诚在外面鬼吼鬼叫:“楚姑娘,你醒了吗?你快去看看我家 主子!” 主子?凤砚卿? 楚鸢歌脑子里冒出闪闪发光的黄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我马上来。” 匆忙洗漱,楚鸢歌从瓷瓶里倒出一枚药丸揉碎,混着些水在脸上涂抹均匀,抬步就往凤砚卿的房间去。 才靠近,祥叔撕心裂肺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楚鸢歌眉心一跳,加快了脚步。 “楚姑娘,你快看看。” 凤砚卿刚咳完一口血,脸色苍白,虚弱地靠在床头看她。 楚鸢歌切脉后道:“帮他把衣服脱了。” 贺名诚迟疑。 楚鸢歌怒:“我是大夫,什么没见过,赶紧的。” 凤砚卿出声道:“我自己来。” 虽然虚弱,但脱衣服的力气还是有的,凤砚卿一转眼就脱掉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 楚鸢歌拿着一把兵器铺子定制的手术刀,在火焰上烤了烤,照着凤砚卿胸口一刀划下。 “你做什么?”贺名诚护主心切,长剑瞬间就搭上了楚鸢歌的脖子。 “名诚,退下。”凤砚卿在她之前开口,眸光微微闪了闪。 剑都架到脖子上了,竟然丝毫不慌,有点意思。 “碗。”楚鸢歌在他胸口划了个十字刀口,朝后伸出手。 贺名修眼疾手快地递上一个茶杯。 楚鸢歌轻轻按着凤砚卿的胸口,挤出了一茶杯黑色的血。 放完血,她又有条不紊地给他上了药,包扎好,这才转头看贺名诚:“我救人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若再有下次,你主子死了可 别怪在我头上。” 贺名诚据理力争:“可主子是泡了你开的药浴后才吐血的。” “你蠢到没发现他吐的血是黑色的?”楚鸢歌反问,语气平缓,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药浴要没点用,我费这劲做什么,他身上的毒错综复杂,哪一种突然危及生命都不意外,我放点毒血让他好受些。” 贺名诚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才低头道:“是我莽撞了。” 楚鸢歌没说话。 凤砚卿淡淡道:“下去吧。” 贺名诚退出屋子外,祥叔也跟着出去了。 凤砚卿偏头,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么大火气?” 楚鸢歌的语气听不出来喜怒:“我不希望有下次。” 人与人之间最难的便是信任,短短一天而已,她不指望这些人全然信任她,但被刀架脖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凤砚卿盯着她:“不会了。” 楚鸢歌带着那杯毒血往外走,到门口时顿住:“段公子,昨晚抓到的那个人在哪儿?” 凤砚卿道:“我让名诚带你去。” 楚鸢歌微微颔首,放下那杯毒血后便随贺名诚去了段府的地牢。 黑衣人看见她,并没有昨晚的凶残,反而毕恭毕敬地跪下,朝她行了个大礼:“见过小姐。” 楚鸢歌眉头微微一挑,似笑非笑:“这是最新的求饶方式?” 黑衣人抬头看她,面露不解:“属下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楚鸢歌在下人特意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我没看错的话,你昨晚是要杀我,我孑然一身,可没有你这样的属下。” “小姐见谅,属下是来带小姐回去的,昨晚情况紧急,实在逼不得已。” 楚鸢歌问:“回哪儿?” 难不成是将军府派来的人? 那人看了一眼她身旁的贺名诚,欲言又止。 贺名诚很识趣:“我去看看主子。” 他转身走到牢房外的背光处,光明正大地偷听。 楚鸢歌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问:“说吧,你是什么人?” “属下奉命接小姐回去,其他的不便多言,只要小姐跟属下走,自会明白。” “你可真有意思,一口一个小姐,口口声声接我回去,却又什么都不肯说,凭什么让我跟你走?” 楚鸢歌嗤笑一声:“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你若不想交代,那就老实在这里待着吧。” 话音落下,她起身离开了地牢。 第004章 请公子过去看看 “小姐?”主院里,凤砚卿听完贺名诚的汇报,眉头拧了起来。 “是的,主子。”贺名诚道,“楚小姐还说,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属下怀疑……” 凤砚卿抬手打断他的话:“无凭无据,不可妄言。你昨夜与那些人交过手,可能看出武功路数出自哪门哪派?” “属下无能。”贺名诚面露惭愧。 凤砚卿摸了摸胸口,贺名诚见状,忙问:“主子,可是伤口疼?” 凤砚卿摇头:“她的金疮药,效果甚好。” 即便他身份尊贵,也没享用过止痛止血如此之快的东西,而她,一出手便是,此等手笔,让他想到了某个地方。 去栖霞山采灵芝,会不会和栖霞谷有什么渊源? 凤砚卿正想得入神,祥叔快步进来,拱了拱手:“公子,刘大人求见。” “什么事?”凤砚卿问,没有起床的意思。 祥叔道:“是命案的事,刘大人说,昨天抓获的嫌疑人死在衙门大牢里,死状凄惨,仵作诊不出死因,请公子过去看看。” 凤砚卿起身穿衣服。 在栖霞城,段府和官府衙门相辅相成,许多离奇诡异之事,多亏了段府相助。 “哎你去哪儿啊?”楚鸢歌研究半天那杯毒血没结果,出门就看见病人往外跑,拧了拧眉,“脸色这么难看,不好好在屋里歇着, 瞎跑什么呢?” 凤砚卿顺手将她拉至身边:“你跟着我就好了。” 仵作诊不出死因,正好可以让她去瞧瞧。 楚鸢歌待在这里的唯一任务便是帮他解毒,倒也没反抗,和他一道去了花厅。 刘大人乃知府刘富能,三十多岁,身材微微发福,正焦急地踱步。 见他们出来,忙迎了上去:“段公子,下官无意打扰,实在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还请段公子见谅。” 凤砚卿微微颔首,负手走在前面:“大人稍安勿躁,你且说说,这命案究竟怎么回事?” 刘富能言简意赅,将事情说了一遍—— 前段时间,城东一名游手好闲的懒汉离奇失踪,经常和他一起赌钱的更夫发现后报了官,刘富能派人走访寻找,却在田埂上发 现了懒汉的尸体。 此后,官府便着手调查,没几天后,报官的更夫在家中被人杀死,死状和懒汉一模一样。 刘富能断定是同一人作案,抽丝剥茧查到栖霞城中富户王大财头上,证据指向其独子王允之。 官府下令捉拿,王大财连夜将王允之送走,刘富能加紧盘查,追回了王允之。 嫌疑人王允之被抓捕归案时是晚上,刘富能便先将其收监,打算今日再审,谁成想,今日提审时,狱中的人已然变成了一具尸 体。 段府和衙门相隔不远,刘富能说完事情经过,几人便已经到了门口。 凤砚卿问:“既然诊断不出死因,大人为何断定王允之就是杀人凶手?” 刘富能让师爷叶青山呈上证物:“段公子请看,这是两名死者手中抓的衣服碎片。” “下官仔细查过,这种料子稀少,城中用这种料子做衣服的,唯有王大财,而他向来疼爱儿子,这种料子只给王允之穿。” 凤砚卿扫了一眼:“先去看看王允之。” 刘富能急忙带着人去了牢房。 王允之躺在地上,身上遮着一块白布,几名官兵守在旁边,仵作紧皱着眉,一筹莫展。 凤砚卿蹲下,伸手掀开白布,只见王允之脸部和四肢皆乌黑溃烂,早已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凤砚卿伸手,想翻看他的眼皮,被人抓住了手腕,回头看见面不改色的楚鸢歌:“可能是中毒,你别碰。” 他只给一万两黄金,她可不想多麻烦。 凤砚卿眸光微闪。 楚鸢歌绕到另一边,拿出手帕隔着给王允之把脉。 刘富能不知她是何身份,有些迟疑:“段公子,这……” 凤砚卿立在一旁:“别打扰她。” 楚鸢歌专注地诊完脉,神情凝重地问:“刘大人,他是今早才死的?” 刘富能道:“是,昨晚抓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楚鸢歌若有所思,查看了他的四肢和眼睛:“刘大人,你们如何确定这就是王允之?” 刘富能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 楚鸢歌摸了摸,而后看向凤砚卿,不语。 刘富能有些着急:“这位姑娘,你可知死因?” 楚鸢歌迟疑了一瞬,坚定地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凤砚卿接着道:“刘大人,先通知王家人吧,我会派人协助你查案。” 刘富能满脸感激:“多谢公子。” 凤砚卿冷艳地一颔首,带着自己的人回了段府。 在花厅坐下,他问:“楚姑娘有什么发现?” 楚鸢歌伸出手:“给钱,不然不告诉你。” 凤砚卿挑眉:“你当真如此缺银两?” 楚鸢歌点头。 凤砚卿似笑非笑:“人命关天,楚姑娘身为医者,该当是仁者之心,怎么张口闭口都是这些俗物?” “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楚鸢歌理直气壮,“全天下那么多人,我就是观世音也操心不过来,而且,谁告诉你我是医者 ?” 凤砚卿婆娑着茶杯:“走遍天下,楚姑娘想去哪里?” 楚鸢歌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套话。 她眉目一转,尽是向往:“北边冰域雪原,南方烟柳画楼,天下之大,总要去看看才不枉此生。” 凤砚卿蓦地一笑,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同。 不枉此生。 自小在没有人情味的地方长大,他的生活里,除了勾心斗角便只有尔虞我诈,为了权力地位,每个人都可以泯灭人性。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步步为营,甚至装疯卖傻。 自从知道身体里的蛊毒之后,他便看淡了生死,能活一天是一天,解药找不找得到,全看缘分。 她说的,他不是没见过,可看她眸子亮晶晶的样子,凤砚卿突然生出一股和她一般的向往。 原来,人也可以只为这些简单的愿望而活。 楚鸢歌满不在乎,一副贪财的样子:“你还想不想知道那人是怎么死的?” “当然。”凤砚卿爽快应答,“要多少,事后去账房取便是。” 楚鸢歌满意一勾唇,神色转眼又变得凝重起来:“据我判断,那人少说死了三天以上。” 第005章 你似乎很关心我 凤砚卿一惊:“说下去。” 楚鸢歌道:“如今是暑天,尸体溃烂快,那人身体的腐烂程度,一半是因为死亡时间,一半则是因为一种叫‘渡春’的蛊。” 凤砚卿拧眉:“蛊?” “不错。”楚鸢歌点头。 “仵作查不出来,是因为这种蛊少见,人死后下到身体里,能保人三天如常,而三天一过,便会出现王允之那样的状况。” “‘渡春’难找不说,生存条件极其严苛,一般人不会养,也养不起。” 凤砚卿看着她:“你的意思是,王允之不是凶手?” 楚鸢歌耸耸肩:“如果那懒汉和更夫的死状确实和他一样,那我认为,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除非有别的特殊原因。” “比如王允之就是非常喜欢‘渡春’,非要养了在人身上做实验。” 凤砚卿缓缓摇头:“我更倾向于第一种说法,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王允之的衣服很新,过于整齐,不像是受了一夜牢狱之灾的 样子。” 楚鸢歌赞同地点头:“所以说,答案还得去王大财家找。” 一番条分缕析,两人对视着,半晌无言。 凤砚卿眸中浮现一抹赞赏:“楚姑娘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 “过奖。”楚鸢歌恰到好处地谦虚,“我喜欢看各种杂书。” 凤砚卿笑而不语。 片刻后,他叫来贺名诚,吩咐他等到夜里暗中去王家探查。 夜探啊,楚鸢歌跃跃欲试。 凤砚卿看她一眼:“想去?” 楚鸢歌赶紧摇头:“没有。” 凤砚卿不揭穿她,而是道:“我带你去。” 楚鸢歌丢过去一个“你别乱来”的眼神:“有能用的人就用,自己一身伤,别跟着瞎折腾。” 凤砚卿抿了一口茶:“你似乎很关心我。” 楚鸢歌两手一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若肯白给我一万两黄金,我也可以马上就走。” “财迷。”凤砚卿轻骂,又道,“名诚今夜去暗探,我的药浴,就交给你了。” 楚鸢歌不乐意:“不是还有祥叔和一堆下人吗?” “我不放心。”凤砚卿大言不惭,说完便起身朝里走去。 楚鸢歌不解。 他此前还怀疑她是杀手,现在倒是比用自己的人放心了?脑子有病? ****** 夜幕降临,贺名诚一身夜行衣,鬼魅一样从段府窜出,眨眼便消失在夜色里。 主院内,楚鸢歌指挥着下人把一桶桶热水注入浴桶,而后倒进熬好的汤药,一边往外走一边冲一旁的男人道:“可以了,进去吧 。” 凤砚卿起身,骨节分明的大手解开衣带,脱光了跨入浴桶。 楚鸢歌在屏风外问:“好了吗?” 她还得进去施针。 凤砚卿“嗯”了一声。 楚鸢歌带着银针进去,目不斜视地在他脑袋上扎针,还未完成,祥叔来报:“公子,地牢里的人死了。” 楚鸢歌一愣,凤砚卿睁开眼:“去看看。” 说着便“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光溜溜的身子被楚鸢歌看了个精光。 她没有大呼小叫,甚至在心里品评了一番。 这人身材真好,宽肩窄腰,漂亮的腹肌,性感的人鱼线,一双腿修长笔直,透着力量感。 凤砚卿抓过一旁的里衣穿上,一张天怒人怨的脸黑了又黑:“看够了没?” 楚鸢歌干咳一声别过脸,耳根有些薄红:“一个大男人,干嘛这么小气,我又不是没见过。” 凤砚卿眉目一压,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你还见过男人的裸体?” “见过啊。”楚鸢歌理所当然地回答。 前世作为医学特工,解剖过的尸体可不是一两只手能数过来的。 凤砚卿额角一跳:“出去!” 楚鸢歌撇撇嘴,到屏风外面去等他。 没一会儿,凤砚卿穿戴整齐出来,状似不悦地看她一眼,抬步朝着地牢走去。 楚鸢歌紧跟着。 地牢里,昨晚那人的尸体暴露在空气里,凤砚卿和楚鸢歌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死状——和王允之一模一样。 楚鸢歌诧异不已,急忙走过去查看,片刻后,神色严肃地冲凤砚卿点头:“是‘渡春’。” 凤砚卿转身往外走,淡淡吩咐:“找个地方把人埋了。” 回到主院,楚鸢歌让人往浴桶里加了些热水,又丢进去两颗药丸,让凤砚卿泡了进去。 半晌,凤砚卿问:“你怎么想?” 楚鸢歌一边扎针一边摇头:“毫无头绪。” 如此珍贵稀少的东西,先是懒汉,后是更夫,然后是王允之,现在是黑衣人。 这些人之间,毫无联系。 凤砚卿状似无意地问:“你不认识昨晚来的黑衣人?” “不认识。”楚鸢歌扎完最后一根针,忽而想到什么,“你怀疑我?” 凤砚卿摇头:“至少现在看来,你没有害人的动机。” 楚鸢歌冷冷一笑:“我要想杀人,多的是让人无迹可寻的手段,犯不着把自己暴露在险境之中。话说回来,那伙黑衣人查得如何 了?” 凤砚卿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查?” “你瞧着也不像是有度量的人,仇家都欺负到家里了,你会坐视不管?”楚鸢歌坐在一旁,随时注意着他。 凤砚卿道:“那些人是冲你来的。” 楚鸢歌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我今早看过段府的地形,若想杀我,从后墙进来显然更方便。” 而那些人,是从前院翻进来的。 凤砚卿又道:“说不定,他们并不知道你住在哪个院子。” 楚鸢歌不慌不忙地说:“再愚蠢,也不可能到主院去找客人吧。” 而且,她听到动静后出来,那人显然愣了一下才提剑冲向她,可见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她。 凤砚卿差点脱口而出问那人为何叫她小姐,瞧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反被她套话。 楚鸢歌也没追着问,适可而止。 若不是他主动提起,她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直觉告诉她,此人不简单,稀奇古怪的蛊毒就不说了,刘富能在他面前自称“下官”,这就很令人不解了。 说他是江湖中人,刘富能这边说不过去,说他是朝廷中人,据楚鸢歌所知,当今朝中,并没有姓段的王孙贵族或高官。 她素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还是赶紧给他解毒,拿到黄金,尽早上路找东西才是正事。 第006章 你刚刚,摸了我 半个时辰的药浴,楚鸢歌等得昏昏欲睡,而凤砚卿,似乎已经靠着浴桶睡了过去。 楚鸢歌走近试了试水温,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她就觉得此人该是天人之姿,只是过于冷酷凌厉,此刻闭着眼,棱角分明的五官少了些攻击性,越发赏心 悦目。 楚鸢歌轻叹:“要是能带着一起回现代就好了,随便包装包装出道,一定赚得盆满钵满。” 话音未落,凤砚卿“唰”地一下睁开双眼,和楚鸢歌四目相对,寒意逼人。 她一惊,急忙后退,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凤砚卿眼疾手快,从浴桶里伸出手扣住她的腰,本想帮人站稳,却不想用力过猛 ,直接把她拽进了浴桶里。 楚鸢歌头朝下栽进去,险些和某不明物体亲密接触,她的脸颊一瞬间爆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姓段的,你有毛病啊?” 凤砚卿本还有些尴尬,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他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从善如流:“没病也不会在药浴里泡着,让你白白占便宜 。” 楚鸢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占你便宜?” 天知道男人的那玩意儿有多恶心啊,她差点就亲到了! 凤砚卿点头,凑到她耳边说话:“你刚刚,摸了我。” 她刚刚着急抓住什么东西借力,好像摸到了他大腿。 行吧,手感还是相当不错的。 楚鸢歌的脸更红,一时竟有些哑口无言,只是目光凶狠地瞪着他。 凤砚卿心情没由来地好,扫了一眼她湿透的衣裳。 楚鸢歌跟着他的视线看,意识到他的目光所在之后,慌忙伸手挡住自己,并且下意识往水里沉了沉。 凤砚卿终于笑出声。 楚鸢歌反应过来自己的愚蠢行为,懊悔不已。 正欲爬出去,窗户传来细微的声响,下一秒,一身夜行衣的贺名诚落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家主子一脸笑意,看起来很是愉悦,而楚姑娘,抱着身子沉在水里,满脸红晕。 贺名诚觉得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舌头都捋不直了:“属下、属下稍后再来。” 说着,一阵风似的从窗户刮出去,好像从没来过。 楚鸢歌想想贺名诚刚才的表情,忧伤望天。 她的一世英名啊,毁了。 凤砚卿倒是气定神闲:“你打算泡到什么时候?” 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贺名诚,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汇报,很多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他不走正门,看来以后要让他学会走正门 了。 楚鸢歌以最快的速度从浴桶里爬出来,随手拿了他的袍子裹上,走到门口回头警告:“不准说出去,否则我毒死你!” 凤砚卿挑挑眉,不置可否。 她刚刚往水里潜的时候,他无意中碰到了她的脸。 凤砚卿捻了捻手上沾的不知是泥还是药粉的东西,眸色深了深。 看来,她还有秘密。 贺名诚在门外等着,还在消化刚才的画面,陡然见楚鸢歌穿着自家主子的袍子出来,当即肃然起敬。 “王……”险些脱口而出的称呼被贺名诚及时吞回去,他恭敬地对着楚鸢歌行了个礼,“楚姑娘慢走。” 屋里,凤砚卿已经穿戴整齐,淡淡地唤了一句:“名诚。” 贺名诚收起心思,快步走进去,原以为主子会问事情进展,不料他开口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那小财迷浑身湿透,很有看头。 贺名诚垂首道:“回主子,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很好。”凤砚卿满意地拂袖坐下,问起正事:“如何?” “刘大人通知王大财后,他前来府衙把尸体领了回去,但王家并没有办丧事的样子,属下抓了一个家丁问,他说他们少爷走亲戚 去了。” “那具尸体呢?”凤砚卿问,指尖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桌面。 “在乱葬岗。” 凤砚卿眯缝了一下眼睛,不语。 儿子走亲戚,做爹的明明知道府衙的尸体不是自己儿子,还是前来领走了,之后便丢到了乱葬岗,这其中,怎么哪儿哪儿都不 对劲呢。 凤砚卿的指尖顿了一下:“乱葬岗有没有懒汉和更夫的尸体?” 据刘富能所说,懒汉和更夫皆是孑然一身,此二人的尸体,也该在那里才是。 贺名诚回想了一下:“属下仔细查看过,除王允之外,乱葬岗有两具尸体符合刘大人说的情况。” 凤砚卿眸子一厉,脑中快速地闪过什么,他没抓住。 门外传来敲门声,凤砚卿示意贺名诚去开门。 楚鸢歌换了一身衣服,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你们是在讨论案情吗?” 凤砚卿看着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缓缓点头。 楚鸢歌自己倒了杯水喝:“能不能跟我说说夜探的结果?” 贺名诚看向凤砚卿,得到示意后才告诉她。 楚鸢歌转了转杯子,问:“除了王允之,城中确定只有懒汉和更夫遇害吗?” 贺名诚一愣。 凤砚卿抓住了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马上派人去查。” “是。”贺名诚拱手退出房门。 楚鸢歌起身也想走,凤砚卿叫住了她:“这次怎么没先谈价钱?” 楚鸢歌道:“反正你也能想到啊。” “这么相信我?”凤砚卿起身走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的脸。 楚鸢歌往后退了一步:“你长得不愚蠢之人。” 凤砚卿一把搂住她的腰,拇指似有若无地在她脸上蹭着。 楚鸢歌一把拍开:“喂,你做什么?” 指下的肌肤光滑细腻,不像是戴了面具的样子,凤砚卿心中的疑惑更深,却是放开了她:“你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 楚鸢歌伸出食指摆了摆:“不,我对‘渡春’感兴趣。” 她本不想管的,但是渡春蛊的诱惑太大,她也只能跟着多操点心。 凤砚卿问:“想养?” 楚鸢歌摇头:“养不起,我就是想看看活的‘渡春’。” 凤砚卿心思微动:“案子查明,兴许有机会。” “下次有什么线索,记得和我分享一下。”楚鸢歌点头,顿了顿又道:“对了,我想去乱葬岗看看另外两具尸体。” 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让她早日看到渡春蛊。 凤砚卿有一瞬间的诧异,却是顺着她的意思道:“明晚带你去。” 第007章 我宰了他炖汤喝 楚鸢歌没想明白,去乱葬岗那样的地方,为什么非要是晚上。 翌日一早,她穿戴整齐敲响凤砚卿的房门,本想和他商量商量白天去,却被祥叔告知他家主子一早就出了门。 楚鸢歌问:“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祥叔摇头:“没有。” 楚鸢歌点点头,琢磨了一下,决定自己去乱葬岗,那种地方到了晚上只会阴森恐怖,她可不想去自己吓自己。 上街买了一套轻便的衣裳,楚鸢歌直朝着城外去。 乱葬岗在城外的荒山上,大热的天,味道实在难闻,楚鸢歌吞了一枚解毒丸,循着味道找到了地方。 她嫌弃地皱了皱眉,用手帕捂住嘴,根据贺名诚说的特征寻找那名懒汉和更夫。 城中鳏寡孤独死后都扔在这里,找起来难度不小,偌大的一个坑,她围着转了两圈,才勉强找到那二人。 楚鸢歌靠近了一些,仔细查看,果然和王允之的死状一模一样。 她起身拍拍手,快步下山。 到半山腰时,身侧的荒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楚鸢歌脚步一顿,侧耳听了听。 没有声音,她狐疑地拧拧眉,正欲继续走,草丛里又传来一声呻吟。 楚鸢歌索性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又听到两声,她循着声音拨开荒草丛,里面赫然躺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奄奄一息,方才的声音,完全是无意识发出来的。 楚鸢歌上前摸了摸他的脉搏,非常不乐观,本不想管,却被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所吸引。 那是和王允之身上穿的衣裳一样的料子,只是样式不同。 她迟疑了一下,给他吃了一枚平息顺气的药丸,又仔细诊脉,发现他没中渡春蛊。 他说不了话,楚鸢歌不知他伤在何处,在脱不脱他衣裳之间挣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说不定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得罪了。”楚鸢歌说完便去解他衣裳,手才碰到腰带便被人握住。 她第一反应是反手一根银针,转头却看见黑着脸的凤砚卿,他语气不善地道:“你动作倒是快。” 他不过出门办点事,回去祥叔就告诉他,她自己过来了,他不知道该说她有胆识还是说她不知死活。 “是你啊。”楚鸢歌风轻云淡地收回手,“正好,快帮我看看他伤在哪儿了。” 凤砚卿冷艳地瞥一眼:“他是谁?” “不认识。”楚鸢歌捏了捏他袖口,“你看这个。” 凤砚卿蹲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正色道:“先带回去。” “不行,他流了这么多血,身上肯定有伤口,禁不起奔波。”楚鸢歌拿出金疮药,心疼了一把。 凤砚卿想到她说她看过男人裸体,心头莫名有些不爽,他要是不来,她是不是打算扒光了这人? “愣着做什么?脱呀。”楚鸢歌催促。 凤砚卿从她手里夺过小瓷瓶,冷硬地道:“你去那边等我。” 楚鸢歌不太放心:“你会吗?” 凤砚卿磨牙:“我不傻。” 撒个药粉而已,再者,久病成医,他会的可不少。 楚鸢歌在草丛外等了一会儿,凤砚卿走出来,手上沾了点血,她问:“怎么样?” 凤砚卿道:“伤口在腹部,看起来像是刀伤,很深。” “难怪流那么多血。”楚鸢歌把刚才捂嘴的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凤砚卿迟疑了一下,接过,却是没擦:“走吧。” “人还在那儿呢。”楚鸢歌道,打算折回去看看。 凤砚卿一把拉住她:“名诚马上就来,他会把人带回去的。” 话音未落,贺名诚便鬼魅一般落在两人面前,楚鸢歌看他一眼,乐得轻松。 楚鸢歌是走路过来的,耗费了大半天时间,凤砚卿和贺名诚则是骑马,两匹高头大马在树上拴着,威风凛凛。 凤砚卿不由分说,揽住她的腰,落在那匹通体血红的宝马上。 那马似乎是觉察到不熟悉的气息,嘶鸣一声,马蹄高高扬起,企图将背上的陌生人摔下来。 凤砚卿攥住缰绳,夹紧马腹,低声呵斥:“追影!” 马儿不高兴地甩头,骤然撒开蹄子跑,楚鸢歌身子由于惯性往后仰,被凤砚卿牢牢抱在怀里。 风扬起她的长发,轻轻扫过脸颊,有些痒,凤砚卿微微勾了勾唇角。 天幕低垂,白日里的小摊贩正准备收摊,给夜市腾出地儿,追影一路狂奔,到了热闹的城中才不情不愿地放慢脚步。 来这儿两年了,楚鸢歌从没这么骑过马,这一路的颠簸令她脸色苍白,胃里一阵阵地翻滚,她捂住嘴干呕:“姓段的,让我下去 。” 凤砚卿听她声音不对劲,勒停追影,让她靠在他肩膀上,这才发现她的一张小脸上血色全无。 他当机立断抱着人下马,拧着眉头问:“怎么了?” 楚鸢歌摆摆手,从他怀里跳下来,扶着路边的柳树干呕。 凤砚卿在就近的茶摊上要了碗凉水,轻轻拍着她的背:“来,喝点水。” 楚鸢歌接过,一口气喝光,胃里才好受了些。 凤砚卿抬手擦去她嘴角的水:“好些了没?” 楚鸢歌点点头。 凤砚卿扶她在茶摊上坐下,不放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楚鸢歌看一眼傲视群雄的追影,不情不愿地憋出两个字:“晕马。” 她一个现代人,禁不起如此刺激的狂奔,简直堪比过山车。 凤砚卿反应了一下,唇角泄出些许笑意。 楚鸢歌瞪他:“有什么好笑的?下次再这么折腾我,我宰了它炖汤喝。” 追影很应景地打了个响鼻,貌似很不屑。 楚鸢歌捧着白水喝,和它对视一眼,有种自己被轻视的错觉。 她不想再骑马,凤砚卿便陪着她一路走回去,追影在一旁慢慢悠悠地跟着。 这会儿想起来质问:“说好今晚带你去,怎么自己先去了?” 楚鸢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胃部:“大晚上的多吓人。” 凤砚卿偏头:“害怕?” 楚鸢歌耸耸肩,不语。 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大晚上打扰亡灵不太好。 贺名诚的马没有追影快,又带着个伤员,在他们走路的时候追了上来,几人一道回府。 祥叔在门口等着,上前去帮贺名诚把伤员移进屋里,这一看不免惊讶:“王公子?” 第008章 一起,没得商量 凤砚卿脚步一顿,楚鸢歌也跟着转过头:“祥叔,你认识他?” “认识,”祥叔点头,“这就是王大财的儿子啊。” 楚鸢歌诧异:“确定没看错?” “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都面熟,不会认错的。” 楚鸢歌和凤砚卿对视一眼,齐齐沉默。这么说来,那个死在衙门牢房的,确实不是王允之。 “把人送去厢房,好生照顾。”凤砚卿吩咐道,拉着楚鸢歌去花厅,“还难受吗?” 楚鸢歌摇摇头:“要不要去王大财家看看?” 凤砚卿沉吟半晌才道:“好,今夜就去。” 看她明显要同行的样子,他道:“先去休息,吃过晚饭再去。” 楚鸢歌不想睡觉:“我去看看王允之。” 伤得那么重,得好好治疗,关键线索在他身上也说不定。 凤砚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府上有别的大夫,自会去看,你去休息,听明白了?” 楚鸢歌从他手里挣脱:“说话就说话,你别总是动手动脚。” 男女有别,一个古代人,还是要恪守礼规才好。 凤砚卿嘴角一勾,故意贴在她耳畔说话:“抱你的时候怎么说?” 楚鸢歌回他一笑:“用嘴说。段公子,我现在才发现,你离登徒子只有一步之遥。” 也就是长得好看,否则这般作风,只怕早被人打得满街跑。 话音落下,楚鸢歌转身往自己的院子去。 凤砚卿转身问:“我像登徒子?” 贺名诚一脸正气:“不像。” ****** 入夜,楚鸢歌换好夜行衣,戴了面巾,只露出一双格外明亮的眼。 反观凤砚卿,一身白衣潇洒俊逸,半边金色面具遮住惑人容颜,只差执柄玉扇。 楚鸢歌道:“你就这样去夜探?” “有何不可?”凤砚卿反问,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腰,脚尖一点,上了段府的高墙。 楚鸢歌抓着他的衣襟:“我们可以从正门走啊。” 她晕马后遗症还没好,飞来飞去的,很不舒服。 “轻功快。”凤砚卿理由充足,故意加快速度,让她的手由抓着他的衣襟改为抱住他的腰。 楚鸢歌有些担心他的内伤,风声呼啸,说话听不真切,她只好把脑袋埋在他颈间说话:“你的内伤没事吧?” 凉风习习,她的呼吸却裹挟着夏日的灼热炙烤那一片肌肤,凤砚卿心神一紧,差点栽下去。 他没回答,将她搂紧,几个起落,落在一处透着有钱气息的大宅院房顶。 楚鸢歌当即捏着他的手腕把脉,确定没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一万两黄金而已,不能耗费太久时间,否则若是日子到了她还没找到上古灵珠,那就回不去了。 凤砚卿心头一暖,摸摸她的脑袋,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我没事。” 楚鸢歌猫着身子隐蔽在背光处,小声道:“下次我自己走,你少动真气。” 她也会轻功,只是不好而已。 凤砚卿正欲说话,楚鸢歌一把捂住他的嘴,指了指院子里。 那里坐着两个人,皆是侧面对着他们,一人浑身黑纱,除了眼睛都遮得严严实实,看身形是个女人。 而另一人,则是典型地主老财模样的王大财。 此二人不知在说什么,片刻后,王大财在前面引路,带着那女人进了他们脚下的屋子。 凤砚卿挑了个视野不错的地方,揭开两片瓦,和楚鸢歌凑在一起往下看。 屋里是寝居的布置,王大财走到床头,转动木架上的一盆花,摆着古玩字画的木架子缓缓移开,露出一间密室,两人走进去, 木架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王大财满脸喜色地送人出去。 凤砚卿抱着楚鸢歌落在院子里,光明正大地走进屋子,转动花盆,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暗道,两侧的墙壁上点着蜡烛,凤砚卿把楚鸢歌护在身后,走得很慢。 暗道七弯八绕,还有分叉口,一条狭窄昏暗,一条宽阔明亮,楚鸢歌道:“一人一边。” 凤砚卿拒绝:“选一条,一起,没得商量。” 楚鸢歌皱皱眉,想讲道理,凤砚卿却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她随手指了左边的暗道。 正欲往前走,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有两个人。 凤砚卿身形一动,搂着楚鸢歌闪身进了逼仄幽暗的那条道,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脚步声渐近,是王大财和那名女人去而复返,边走边说话,王大财道:“圣姑放心,这二人皆是无人照管的,已经抓来两天了, 无人发现。” 女人轻笑一声:“很好。” 他们走得快,声音压得低,其他的听不真切。 楚鸢歌疑惑对话内容,等他们走远,抬头想问问凤砚卿的想法,却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几乎是紧贴着。 凤砚卿身形颀长,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两只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壁,像是密密实实地将她抱在怀里。 楚鸢歌略微不自在,一时想不起来要问什么,默默别开了脸。 功夫好的人,视力基本不受黑夜影响,凤砚卿一垂眸,便看见她因为转头而露出的小半截白皙脖颈,漾着一抹绯红。 他嘴角一勾,手往下移动,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楚鸢歌一惊,微微挣扎,他俯首贴在她耳边,用气声说话:“别动。” 原来,抱着飞和单纯抱着是不一样的,凤砚卿如此想着,忽然有些喜欢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楚鸢歌这下浑身都不自在,小手在他腰间拧了一把以示警告。 凤砚卿轻轻抽了一口气,几乎要含住她的耳垂:“轻歌,别闹。” 到底是谁在闹啊! 楚鸢歌很想一把毒粉撒出去,又想起黄灿灿的金子,顿时有些挫败。 察觉到她的乖巧,凤砚卿得寸进尺,将两人之间的缝隙又缩小了一些,这下真真是紧紧拥抱在一起了。 楚鸢歌呼吸都开始不顺畅,牙齿咬得咯咯响。 她为什么要和这流氓来夜探?舒舒服服睡觉不好吗? 凤砚卿和她挨得近,连她磨牙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只觉得她的小动作格外可爱,没忍住轻笑一声。 楚鸢歌耳根一热,低声警告:“姓段的,你别太过分!” 光顾着跟眼前人对抗,一时不察,王大财和那名女人竟然已经从宽敞的暗道里走了出来,并且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那女人眼神一厉,大喝道:“什么人?” 第009章 下次麻烦低调点 楚鸢歌神色一凛,毒粉已准备就绪。 凤砚卿抱着她闪身而出,刻意粗着嗓子,气势如虹地道:“黑白双煞。” 楚鸢歌没忍住笑出声,一把毒粉撒了出去,同一时刻,凤砚卿脚尖点地,移形换影般带着她往出口去。 王大财根本没发现有人,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得腿软,没防备被毒粉糊了一脸,呛得他“呸”个不停。 那女人顾不上管他,身形急速掠过,追着凤砚卿和楚鸢歌去。 高手过招,胜败往往在呼吸之间,她因为伸手挡毒粉慢了一步,凤砚卿早就带着楚鸢歌逃之夭夭。 楚鸢歌进来的时候注意过入口两边的烛台,一边落满灰尘,一边却纤尘不染。 她转动纤尘不染的那边,木架移开,凤砚卿扣着她的腰身出来,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人站在院子里四下观望,捕捉不到一丝痕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拳头攥得死紧。 王大财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人呢?” “跑了。”女人咬牙切齿,一双眸子狠毒地盯着他,“王老爷,你不是说这暗道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吗?” 王大财好容易把气喘匀了,被她的眼神一盯,寒意自脚底窜起,舌头有些打结:“我、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告诉过别人。” 连打扫屋子的丫鬟都不知道。 女人冷哼一声:“我今晚就把人带走,你这段时间先按兵不动,等我的消息。” 那两人的身手,看着也不像是他能招惹的人,黑白双煞,从未听过此二人的名号,她得好好查查。 王大财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 再说成功从王宅逃脱的凤砚卿和楚鸢歌。 他们并未直接回段府,而是就近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远远地观察着,郁郁葱葱的绿叶遮住他们的身影,又有黑夜做掩 护,很难被发现。 树杈上空间有限,凤砚卿耍流氓更方便,温香软玉在怀,他期待多几次这样的夜探。 楚鸢歌顾不上和他计较,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王宅那边的动静。 须臾后,黑纱女人一手拎着一个麻袋,身形灵巧地越过高墙,快速消失在暗夜里。 楚鸢歌想追上去一探究竟,却被凤砚卿拉住:“追不上。” 这人功夫不弱,他如今有伤在身,追上去反而会暴露。 楚鸢歌也是习武之人,初见时的交锋便知他武功不俗,追一个负重跑的人绰绰有余。 可现下他却说不行,她第一反应便是他内伤复发,忙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欲把脉,凤砚卿却一把抱住她,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嗯,胸闷,没力气。” 果然是内伤复发了。 楚鸢歌毫不怀疑此人的不良动机,反手抱住他的腰从树上跳下来,扶着他走:“还行吗?” 就说不该动真气,非不听,活该。 凤砚卿虚弱地咳嗽两声,脚步虚浮,几乎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气若游丝地道:“撑得住。” 楚鸢歌只得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拽着,另一手绕过他的腰稳住他。 凤砚卿觉得这个姿势很不错,嘴上却是委屈地抱怨:“你抱我,占我便宜。” 楚鸢歌想砸他头:“你都抱我那么多次了,扯平扯平,别说话了。” 明明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逃出来的时候太急? 楚鸢歌看他一身扎眼的白衣,忍不住道:“都怪你太显眼,要不我们也不会被发现,下次麻烦低调点。” 古装剧男主出场都没你骚气。 凤砚卿面具下的黑眸布满笑意:“鸢歌还想与我一起夜探?” 楚鸢歌想起暗道里发生的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用力抓紧他的手腕,这一抓就摸到了脉搏,跳动有力,不见丝毫紊乱。 楚鸢歌明白过来被耍了,顿住脚步,白他一眼,气哼哼地将他推开。 凤砚卿的小阴谋被揭穿,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反而得意洋洋,声音里甚至沁着笑意:“鸢歌,等等我。” 楚鸢歌烦不胜烦,提起轻功飞走,仿佛身后有吃人的妖怪。 凤砚卿摸摸下巴,自顾自地下结论:“害羞了。” 他也不急着去追,踩着一地细碎的月光散步般往回走。 楚鸢歌一口气飞到段府门口才停下,等在门口的贺名诚往她身后看了看:“楚姑娘,我家主子呢?” “死了。”楚鸢歌没好气地道,大步往自己的院子去。 贺名诚惊疑不定地“啊”了一声,莫名不敢去招惹一身火气的楚鸢歌,在院前焦急地踱步。 一刻钟后,凤砚卿优哉游哉地出现,贺名诚松了一口气:“主子,你没事吧?” 凤砚卿不答反问:“鸢歌呢?” 贺名诚满脸疑惑:“歇下了。” 这才一起出去夜探了一次而已,发生了什么?怎么从“楚姑娘”变成“鸢歌”了? 凤砚卿唇角掠过一抹笑意,越过他回屋,美滋滋地泡药浴。 贺名诚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 翌日,楚鸢歌一打开门就看见凤砚卿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反手就要关门,被他伸手拦住。 “鸢歌,昨晚泡完药浴后,我便觉得浑身发热,躁郁难当,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看他问得一脸正经,楚鸢歌只好给他把脉,须臾后道:“无碍,不必大惊小怪。” 她在他的药里加了几味补药,泡了几天,发热很正常,这说明他的身体吸收了,是好现象。 凤砚卿正欲调戏两句,贺名诚匆匆来报:“主子,王大财张榜寻医。” 听闻他昨日夜里起了疹子,麻痒难耐,请了几个大夫都瞧不出是什么病症,胡乱开了几服药,吃下去也无效。 凤砚卿看向楚鸢歌,她摊摊手:“普通的毒粉而已,治不了是他们学艺不精。” 她的这个“普通”,是以栖霞谷的水平来衡量的,于外人而言,怕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说着,她丢给贺名诚一个白色的瓷瓶:“喏,解药,给他送去吧。” 案子还一团迷雾,三个无辜枉死的人没得到交代,渡春蛊也毫无消息,此时的王大财,死不得。 贺名诚看向自家主子。 凤砚卿道:“派个机灵点的大夫过去。” 贺名诚明白过来:“是。” 第010章 原来是计划好的 因为凤砚卿浑身是病,他的每处宅子都养着大夫,段府是他经常落脚的地方,府上住着三名在栖霞城小有名气的老大夫。 贺名诚挑了年纪最小也懂得察言观色的一个,将楚鸢歌给的瓷瓶交给了他,耳语吩咐一番才派人送他去。 一个时辰后,大夫回来,去花厅找凤砚卿复命,后者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让人去把楚鸢歌找来才让他开口。 大夫将自己探查到的消息全告诉了凤砚卿和楚鸢歌,一个字都没隐瞒。 据他所说,王大财早年因为贪财好色,和当地的虎头帮结了仇。 前段时间,虎头帮帮内更新换代,斗争严重,一些小弟趁机敛财逃跑,弄得帮派里一团糟。 虎头帮的帮主想起来王大财,便向他索要钱财,奈何这个王大财是个爱财如命的主,死活就是不给。 那虎头帮虽说横行霸道,却也没真的闹出过人命,见状只好绑了他儿子做筹码谈判。 王大财心急如焚,尚未想出救人之计,那名自称圣姑的女人便找上了他。 女人的要求很简单,让王大财帮她找无依无靠的人,她便会救出他儿子,并确保他儿子以后不会再有危险。 圣姑说,找那些人是为了做苦力,要十五个,不会伤及无辜。 王大财不想破财,想着那些个鳏寡孤独丢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便答应了她的条件。 他首先瞄上了城东的懒汉,雇家丁去买了蒙汗药,轻易便把懒汉抓到了家里原本用来堆积奇珍异宝的暗道内。 圣姑收到他的消息后,赶来带走了懒汉,没过几天,懒汉失踪的事情被更夫发现报了官,王大财心急如焚,求助圣姑。 圣姑却不慌不忙,将懒汉的尸体扔到田埂上,问了更夫的住处,专门跑了一趟。 官府发现的时候,更夫已经死亡。 两条人命,搅得王大财彻夜难眠,圣姑则是借此机会,一边威逼利诱让王大财继续找人,一边制造各种证据引官府往王允之身 上查。 于是便有了“王允之”衣服崭新死在牢里的那一幕。 而那个死在狱中的“王允之”,则是城中一名年纪稍大的老光棍,是王大财给她抓的第二个人。 楚鸢歌点点下巴:“所以官府通知王大财去领他儿子的尸体,他才会那么坦然,原来是计划好的。” 圣姑说保证他儿子以后再无危险,她做到了,人都“死”了,哪来的危险? 凤砚卿“嗯”了一声。 楚鸢歌微微拧着眉头:“这么说来,杀人的是那个叫圣姑的女人,可是图什么呢?” 渡春蛊稀少难养,那女人却一出手就用在了三个人身上,目的是什么? 还要找齐十五个人,如果算上更夫和昨晚被带走的那两个,岂不是还有十个人要遭殃? 凤砚卿和她对视一眼,正欲吩咐贺名诚,刘富能匆匆进来,告诉他们又有两个人失踪了。 凤砚卿心里明镜似的:“刘大人,这城中所有百姓可都有登记在册?” 刘富能点头。 凤砚卿道:“失踪的人我已经派人查过了,皆是城中孑然一身之辈。” “幕后凶手的目的尚不明确,你速速派出官兵,将城中的鳏寡孤独保护起来,名诚,你协助刘大人,务必将人护住了。” 吩咐完毕,凤砚卿摆摆手让大夫也退下,回头却见楚鸢歌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问:“在想什么?” 楚鸢歌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想渡春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 命案的来龙去脉基本已经清楚,却是谁也不知道幕后凶手的目的,更是连人都找不到,无法抓捕归案。 如此一来,她想看渡春蛊的想法也将落空。事情好像逐渐清晰,又似乎还是一团迷雾,楚鸢歌烦躁得紧。 “想不通就先别想了,大不了我们再多去几次王家,总能等到那个装神弄鬼的女人。” 凤砚卿伸手,想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楚鸢歌条件反射往后躲:“你干嘛?” 凤砚卿坚持抚了抚她的眉,正人君子地道:“祥叔说午膳好了。” “你们吃吧,我不饿。”楚鸢歌起身,将案件在脑海里理了一遍。 凤砚卿拉住她的手腕:“人是铁,饭是钢,要做什么都得先吃饱。” 楚鸢歌想拒绝,却被他连拖带拽地拉到了饭厅,她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问:“城内有图书馆吗?” 她对渡春蛊的认识太少了,若有资料能查查,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凤砚卿自恃博闻强识,却也没听过这几个字,只能猜测道:“你想找藏书阁一类的地方?” 楚鸢歌反应过来:“对对,哪儿有?” 凤砚卿也放下筷子:“你想查什么?” 楚鸢歌不隐瞒:“渡春蛊。” 她师傅只跟她说下在死人身上能确保三天如常,却没说用在活人身上会是何种光景。 凤砚卿想了一下:“城南有个勉强算是藏书阁的地方,叫‘阿锅话本行’。” 楚鸢歌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凤砚卿道:“卖话本的。” 老板阿锅风流倜傥,文采斐然,一手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唯一的不足是个子略矮。 楚鸢歌持续茫然:“我不看话本。” 凤砚卿解释道:“他喜好收藏绝世孤本,各门类均有涉猎,你此前说渡春蛊稀少,世人鲜少听闻,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楚鸢歌饭也不吃了,起身欲走,凤砚卿将她按了回去:“吃饭,否则哪儿也不许去。” 楚鸢歌简直想一把毒粉撒过去。 凤砚卿给她夹菜,虎着脸让她吃,一旁的祥叔和下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主子待人总带着几分疏离,何曾有过如此行为,这个楚姑娘,果然不一般。 楚鸢歌惦记着去话本行,吃得略快,凤砚卿生怕她噎着:“慢点吃。”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碗里的饭菜,楚鸢歌起身:“我走了。” “等一下。”凤砚卿擦了擦嘴,“我同你一道去。” 话音刚落,此前派出去追查黑衣人的影卫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楚鸢歌看他们一眼,率先出了门。 凤砚卿看着她的背影,沉着脸看影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害得他被抛弃了。 影卫硬着头皮道:“主子,那晚的黑衣人有眉目了。” 第011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 楚鸢歌出门后,一路问着路人找到了凤砚卿说的阿锅话本行,是一处气势恢宏的楼宇,四面通透,处在闹市中央却自带清幽。 牌匾挂在二楼,五个大字草中带正,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雅,想来是文人骚客时常光顾的地方。 楚鸢歌走进去,打眼一看,进门的地方是个柜台,摆着笔墨算盘等物品,柜台后坐着一名年轻男人,正在打瞌睡。 柜外一米开外的地方有两级木质台阶,连接着里面跟图书馆布置差不多的主体,右手边有楼梯,通往二楼。 她踏上台阶,惊讶地发现每一个书架上都贴着一张小小的字条,给书架上的书分了类别,十分现代化。 里边的人或坐或站,都在专心致志地看书。 楚鸢歌眨眨眼,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忽然很想见见这个话本行的老板。 她转身去了柜台,问那个打瞌睡打得入迷的伙计:“小哥,劳烦问一下,你们老板在吗?” 伙计打了个哈欠,态度不冷不热地说:“我们老板没事都在家写书,你找他有事?” “没,只是听闻阿锅老板风流倜傥,文采斐然,小女子仰慕已久,想见上一见。”楚鸢歌信口胡诌,心里却在想:她可能要找到“ 老乡”了。 伙计上下打量她:“想见我们老板的人多了去了,姑娘,恕我直言,你这个长相,我们老板不会喜欢你的。” 楚鸢歌怎么说也是一等一的美女,闻言立马反驳:“我的长相怎么了?” 伙计弯腰从柜台里拿出一面镜子给她:“喏,你自己看看。” 楚鸢歌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了掩藏原本的容貌,一直用着她师父给的“易容换形丸”。 现在的她,脸色蜡黄,其貌不扬,唯独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她努努嘴,将镜子还给伙计:“我这叫‘美人在骨不在皮’,你不懂。” 伙计挠挠后脑勺,的确不懂她哪里来的自信。 楚鸢歌不和他多啰嗦,转身回书架,顺着分门别类的标签找到一处名为“医毒不分家”的书架,挨着看了起来。 书本很多,书页上没有明显的分类,蛊毒更是稀少,她只能是碰碰运气。 大多数东西,她都在栖霞谷的医书上看过,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跟渡春蛊有关的东西,楚鸢歌有点儿泄气。 书架一共四层,一人多高,找完最上面两层,楚鸢歌蹲了下来,继续在最下面的两层里翻找。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描金绣银的靴子,她没理会,脑袋上却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仰头,看见戴着半张金色面具的凤砚卿。 瞥了他一眼,楚鸢歌低下头继续看,完全将他当空气。 凤砚卿长眉一挑,主动问:“还没找到?” 楚鸢歌翻着一本医书,努努嘴:“哪那么容易找到啊,你怎么来了?” “日落西山了,你不饿吗?”凤砚卿问,弯腰将她拉了起来,“找不到就明天再来,不急。” “这么晚了么。”楚鸢歌把书放回去,伸了个懒腰,“虽然你长得还行,但也不用出门就戴个面具吧?怕哪家小姑娘抢了你么。” 凤砚卿看着她着一点不矜持的动作,神色莫名:“怕你有非分之想。” 楚鸢歌嗤笑一声:“我见过的美男子海了去了,你省省心吧。” 她前世追星来着,虽然忙,但通过关系和男神偶像近距离接触不是难事,娱乐圈里的帅哥,当真是一抓一大把。 凤砚卿状似不经意地说:“哦?栖霞谷除了盛产药材名医,难道也盛产美男子?” 楚鸢歌心知他在套话,反应极快地道:“那你得去问栖霞谷的人了。” 话音刚落,柜台伙计走了过来:“公子,姑娘,我们要打烊了,您二位要不明儿再来?” 楚鸢歌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他们三个。 她看了一眼外面,现在顶多也就是六点左右的样子,这么早就关门,老板也是够任性的。 楚鸢歌放下书,和凤砚卿一起往出走,又听那伙计道:“姑娘,我们老板明儿会来店里,你不是仰慕他么,可以来买有他签名的 第一批话本。” 签名?这个极其现代化的词让楚鸢歌眼睛一亮,心里的猜测有了九成的把握。 身旁的凤砚卿却是脸色微沉,语调压低了几分:“仰慕?” 楚鸢歌没管,而是和伙计聊了起来:“明天什么时候?他签名的话本是最新的大作吗?” “明日巳时,”伙计道,“不是新的话本,是以前的续本,好多人来店里问了,老板闭关了两个月才写出来呢。” 这是……连载小说的意思? 楚鸢歌心里蠢蠢欲动,喜悦都写在了脸上:“那以前的还有吗?” “卖完了,货还没补上。”伙计道,“姑娘,你明儿可得早点来。” “为什么?”楚鸢歌问,巳时就是九点到十一点,她还打算睡个懒觉呢。 伙计道:“你不知道吗?我们老板远近闻名,隔壁城都有慕名而来的,每次发售签名话本,这里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楚鸢歌的脑子里立刻冒出三个字:签售会。 这么会玩,这个阿锅不是现代人她就自杀。 说话间,三人出了话本行,伙计锁上门和他们告别。 回段府的路上,楚鸢歌嘴里一直哼着小曲,沉浸在即将见到老乡的喜悦里,浑然不觉身旁的男人散发着浓浓的不悦气息。 看她真的像是仰慕那个阿锅的样子,凤砚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道:“你听说过话本行的老板?” 明明他中午时分跟她说的时候,她还一脸疑惑,这女人,莫不是在骗他? “没啊。”楚鸢歌理所当然地回答。 凤砚卿严重怀疑她又在胡说八道:“那‘仰慕’二字从何而来?” 楚鸢歌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你懂不懂人情世故?我们素不相识,不说慕名,难道说我是他的远房表妹?” 凤砚卿被噎了一下,一时找不到话反驳,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不问问我,影卫都查到了些什么吗?” 楚鸢歌满脸无所谓:“你想说自然就说了。” 凤砚卿眯缝了一下眼睛,不是很明白她为何如此坦然。 刺客临死之前明明口口声声唤她“小姐”,她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怕他将她当成同伙吗? 第012章 瞧着一副聪明相 用过晚膳,楚鸢歌并未急着回房捣鼓她的各种药草,而是和凤砚卿一并去了花园,对月品酒的同时,等着他跟她说黑衣人的消 息。 凤砚卿先问:“鸢歌,你为何想见那话本行老板?” 因为我们可能是老乡啊!天知道在这没有汽车洋房的古代,有一个和自己来自同一地方的人是多么可贵的事。 楚鸢歌在心里回答,嘴上却道:“我今天看了一下他写的话本,非常喜欢,好奇他本人是什么样子。” 凤砚卿似笑非笑地道:“伙计说,话本卖完了,你从何处看过?” 小丫头,怎么尽说假话呢。 楚鸢歌又用一种“你真蠢”的眼神看他,说:“有续本的卖完了,不代表没续本的也卖完了啊。” 这个阿锅的名气这么大,肯定有完结的作品,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楚鸢歌上下打量对面坐着的男人,煞有介事地叹气:“看着一副聪明相,怎么尽问些蠢问题。” 凤砚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从小到大,多少人夸赞他天纵英才,这小丫头竟然说他蠢? “所以,你到底查没查到那晚来的黑衣人是什么来历?”楚鸢歌看了一下午的书,有点困倦,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了,直接问道。 “我以为你不想知道呢。”凤砚卿浅浅地扬了一下唇角,“影卫说,死在牢里的人出自飞鸾门。” 那是他们留下的唯一一个活口,至于其他的,是他的仇人派来杀他的,没必要告诉她。 楚鸢歌眸光微闪:“飞鸾门?” 师父生前曾告诉过她,要她去找到这个地方,还说飞鸾门的人可能对她不利,让她行事务必小心,莫非真是冲着她来的? 牢里那人死的时候,身上同样有渡春蛊,他和死去的那些人,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既是出自飞鸾门,难道渡春蛊也和飞鸾门有关? 师父说过,飞鸾门地处西南,那儿盛产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若渡春蛊当真和飞鸾门有关,倒也说得过去。 凤砚卿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在想什么?” 楚鸢歌摇摇头,不答反问:“没有别的消息吗?我们碰到的那个黑衣女人呢?没下落?” “没有。”凤砚卿半真半假地道,手肘撑在石桌上,慵懒地支着脸颊,像一幅鲜活的美男图,“鸢歌,说说你的分析。” 楚鸢歌眨了眨眼:“我能想到的,你肯定也想到了,何必多费口舌。” 凤砚卿从善如流:“我想听你说。” 他喜欢看她头头是道神采奕奕的样子,和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不同,那样的她,睿智冷静,聪慧过人,仿佛会发光。 楚鸢歌想了想,没对此发表意见,而是道:“等我知道渡春蛊是怎么回事再说。” 整个案件里,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若能找到那晚的黑衣女人就好了,可以直接问她。 凤砚卿不勉强,眼神藏着几分深意。 “我睡觉去了,你记得泡药浴。”楚鸢歌起身,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她的身影消失,贺名诚才从暗处走出来,眉宇间有几分担忧:“主子,要查吗?” 凤砚卿垂眸沉思,而后缓缓摇头:“我相信她不是来杀我的。” 因为她的药浴确实有效,他感觉身子爽利许多,至于她的秘密,他觉得自己亲手一层一层地揭开比较有趣。 ****** 一夜无话。 翌日,楚鸢歌起了个大早,空气清新,鸟唱虫鸣,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未经污染的环境有多美好。 时辰尚早,她回屋换了自己改良的古装版运动服,捡起了前世的习惯——晨跑。 刚走到前厅,却见凤砚卿也起来了,瞧着她的打扮,眸中带了些许疑惑,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拧:“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鸢歌活动了一下脖子,精神抖擞地道:“跑个步,强身健体,一起来吗?” 凤砚卿不置可否。 楚鸢歌看他锦衣华服,也不像是要运动的样子,耸耸肩跑着走了。 早晨的街市还挺热闹,蔬菜瓜果都无比新鲜,楚鸢歌绕着段府跑了几圈,又买了些水果,这才回去。 凤砚卿正在用早膳,见她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纸包,问了一句:“拿的什么?” “葡萄。”楚鸢歌说着,走到桌旁坐下,揪下来一颗剥了皮递给他,“喏,尝尝。”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倒是凤砚卿愣了一下,随即也不接,就着她的手将葡萄含进了嘴里,楚鸢歌问:“甜吗?” 不知怎地,凤砚卿感觉舌尖尝到的味道甜得过分,闻言,他轻咳一声,面上若无其事地道:“还行。” 楚鸢歌弯唇一笑,伸出两根数手指头晃了晃,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吃了就得付钱,二两银子。” 明明是平淡无奇的一张脸,那笑容却晃花了凤砚卿的眼,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继而道:“一颗葡萄二两银子,小财迷,你是否太 会做生意了? 楚鸢歌一本正经地说:“主要是服务费,我亲自剥的,二两算便宜了。” 凤砚卿不懂服务费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小丫头的目的是银子,他不由得问:“你要那么钱财做什么?” 帮他解毒的一万两黄金,足够她富足地过完一辈子了。 “我缺钱啊。”楚鸢歌理所当然地说,快速解决了早膳,抱着葡萄起身,“我吃好了,你慢用。” 话音落下,她一溜烟没影了,凤砚卿等了一会儿,她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裙出来,哼着小曲就出门。 凤砚卿又一次被忽视,只好自己找存在感:“鸢歌,你去哪儿?” 楚鸢歌头也不回:“阿锅话本行。” 她今早跑步的时候,看到几个漂亮姑娘路过,讨论着要去抢阿锅的签名话本,她得早点去。 凤砚卿脸色微变,起身跟上她,状似无意地问:“去见那个你仰慕的老板?” 他刻意咬重了“仰慕”二字,甚至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惜粗线条的楚鸢歌没听出来,还笑着点了点头。 想着老乡见面的场景,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凤砚卿磨牙,一把揪住她的后颈把人拉到身边,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就那么想见他?” “当然。”楚鸢歌没多想,满含期待地点头,“你也要去?” 凤砚卿人模人样地说:“今日正巧无事。” 他倒要看看那个阿锅到底是什么人,让她如此惦念。 第013章 栖霞城第一才子 阿锅话本行。 尚未到巳时,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女子一队,男子一队,瞧着浩浩荡荡的,跟现代作家的签售会别无二致。 昨天的伙计和几个新鲜面孔站在话本行门口,身旁摆着桌子和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阿锅的最新续本。 楚鸢歌和凤砚卿算到得晚的,只能站在队伍最后面。 看前面的女子怀里抱着几本书,和同伴讨论着一定要让阿锅都给签上名,楚鸢歌暗自嘀咕:每个人都要签名的话,轮到她得什 么时候了? 要不然……走个后门? 若真是老乡的话,阿锅应该会给特殊待遇的。 楚鸢歌如此想着,偷摸往前挪了挪,两个队伍的人立刻转头看着她,凶神恶煞的,好像她再敢往前一步,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打断她的腿。 楚鸢歌无语凝噎,默默地退回了原位。 站在一旁的凤砚卿道:“当真非见不可?” 楚鸢歌用力点头。 凤砚卿瞥了一眼长长的队伍:“人如此多,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给你把人请到府上?” 话音刚落,站在他面前的一名男人便回过头道:“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你知道阿锅是什么人吗?” 凤砚卿眼神漠然,半边金色面具在晨曦里泛着冷光:“哦?什么人?” 那男子立刻眉飞色舞:“我们阿锅可是栖霞城第一才子,刘大人想请他去府上都得斋戒沐浴呢,一看你就没看过他的话本,我跟 你说……” 该男子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刻钟,从阿锅的第一部话本说到现在的续本,如数家珍。 那样子,跟二十一世纪那些喊着“我们哥哥神仙颜值”“我们哥哥才华横溢”的追星小迷妹一模一样。 楚鸢歌唇角一抽,正欲让他闭嘴,却听人群猛地发出尖叫,此起彼伏,瞬间沸腾。 这种情景,她想都不用想,铁定是主角阿锅出场了。 楚鸢歌欲一睹这位才子的庐山真面目,队伍前面却有一名魁梧的姑娘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左右移动,上蹿下跳都没看着阿锅的 样子。 楚鸢歌无奈扶额,有点儿生无可恋。 腰间蓦地一紧,是凤砚卿伸手扣住看了她的腰,一提气,带着她跃上了话本行的楼顶,占据了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 楚鸢歌低头看去,那位万众瞩目的阿锅从轿子上上来,一袭青衣风流潇洒,颇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致。 他的皮肤很白,像上好的瓷器,衬得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愈发灵动,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又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般纯真 。 人群中爆发出更高亢的尖叫声,他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激动的书粉们立即安静下来,一个个捂着心脏,像是要晕过去。 趁此机会,楚鸢歌大喊一声:“老铁——” 正在上台阶的阿锅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在这里会听到这样的称呼,顺着声源看去,却见他的话本行屋顶站着两人,黑衣冷峻,紫裙飘逸,宛如睥睨众 生的王者。 “老铁?”楚鸢歌有点儿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扯扯凤砚卿的袖子,“我们下去。” 凤砚卿不情不愿地带着她翩然落地,目光不善地打量着阿锅。 然而,阿锅没时间搭理他,而是小碎步跑到楚鸢歌面前,有些激动地问:“姑娘,你刚刚是在叫我?” 楚鸢歌点点头,忽然冒出一句:“小猪佩奇身上纹。” 阿锅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接了下一句:“掌声送给社会人!” 两人一对视,就差当场表演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彼此的心情都非常激动。 为防意外,楚鸢歌又来了一句:“大猪蹄子。” 阿锅本能地道:“我劝你善良。” 确认过眼神,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阿锅张开双臂,简直想哭:“只要你来自二十一世纪,我们就是朋友。” 楚鸢歌的心情跟他差不多,双手一伸就要来个老乡的抱抱,却被人揪住了后颈,凤砚卿凉凉地道:“你是个姑娘家,大庭广众的 ,注意你的行为举止。” 他虽不知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让她去抱一个男人,他绝不会同意。 阿锅这才将目光转向凤砚卿,上下打量一遍,对楚鸢歌说:“朋友,你先去里面坐会儿,我们等下再好好聊。” 说着,扭头吩咐伙计好生照顾她,这才正式开始签售会。 八卦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被遗忘,刚目睹了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书粉们对楚鸢歌充满好奇,挨个问阿锅她是谁,和他是什么关 系。 阿锅一开始还认真解答,说是老乡,后面烦了,直接撂下一句:“再问自杀。” 屋里,楚鸢歌和凤砚卿被请上了二楼,上面有个雅间,伙计送上茶水和点心,奇怪地瞅了楚鸢歌好几眼。 凤砚卿心里装了一肚子疑问,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楚鸢歌托着下巴看楼下,眼底全是羡慕:“这得赚多少钱呐……” 一技之长傍身,果然走到哪儿都能安身立命。 她也有特长,要不开个医馆? 算了算了,还得每天坐诊,操心药材进货,算账,太麻烦了,她还是多宰冤大头吧。 思及此,楚鸢歌扭头看凤砚卿,正对上他讳莫如深的眼神,她眨眨眼,无辜地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凤砚卿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楚鸢歌仔细想了想,摇头。 穿越这种离奇的事,她都是经历了才相信,跟他说,怕是会被当成疯子。 凤砚卿眼皮跳了跳,主动问:“你和楼下那个阿锅,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是啊。”楚鸢歌看他明显不信的样子,补充道,“有些人是命定的缘分,一见如故,高山流水般的知音,你懂吧?” “命定的缘分?”凤砚卿蜷了蜷手指,捏紧茶杯,意味不明地反问。 楚鸢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摆摆手:“哎算了,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凤砚卿心底燃起了一点小火苗:“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就是……”楚鸢歌刚起了个头,阿锅中场休息,人往楼上来,她立刻放下手里的点心迎了上去,看都不看一眼凤砚卿。 第014章 他就是个药罐子 凤砚卿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面无表情地看着阿锅。 阿锅敏锐地察觉到危险气息,狐疑地看了一眼凤砚卿,走到桌旁坐下,和楚鸢歌对视许久,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 起。 凤砚卿惦记着那句“命定的缘分”,面具下的脸乌漆抹黑,气氛一度尴尬至极。 阿锅轻咳一声,抿了一口茶,开口打破僵局:“我的名字你知道的吧?那你叫什么?” “楚鸢歌,你叫我鸢歌就好。”楚鸢歌笑着道,那双本就熠熠生辉的眸子愈发晶亮,看得凤砚卿的脸又黑了黑。 “那我就不客气了,鸢歌,你……”阿锅本打算问她是怎么来的,奈何凤砚卿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只好改口道,“你身边的这位 是?” 楚鸢歌道:“金主。” 阿锅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让人包了?” “年轻人,思想不要这么复杂,字面意思而已。”楚鸢歌翻了个白眼,介绍道,“他姓段。” 阿锅眉头一挑,盯着凤砚卿看了一会儿,猜测道:“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段公子?” 楚鸢歌不解:“传说中?” 阿锅反问:“你听说过玲珑阁吗?” “略有耳闻。”楚鸢歌转头看凤砚卿。 她听她师父鬼医圣手说过,玲珑阁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一个神秘帮派,势力渗透范围极广,杀手、情报、镖局等等产业均有涉 及。 该门派名义上的阁主姓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但有一部分人知道,他并非玲珑阁真正的主人。 而玲珑阁的掌权人,听闻生性残暴,以杀人为乐,奇丑无比,故此终日戴着面具,至于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无人知晓。 阿锅道:“我游历的时候听人说,玲珑阁阁主姓段,并非传说中的怪物,而是风采卓绝的翩翩公子。” “那你认错了。”楚鸢歌想也不想地反驳,“他就是个药罐子。” 还没皮没脸没下限,和温润如玉的公子没一毛钱关系。 凤砚卿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两眼阿锅,神色莫名。 “这样啊。”阿锅没多纠缠这个问题,冲着楚鸢歌眨眨眼,意在询问她是否可以当着此人的面说前世今生的事。 楚鸢歌神奇地看懂了,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于是摇了摇头。 凤砚卿看他们“眉目传情”,微微拧了拧眉心,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开口道:“冒昧地问一句,阿锅公子来自何处?” 他刚才听他们说“二十一世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知道的所有地方,并没有这个地址。 阿锅纯良无害地道:“我就是栖霞城的人,父母双亡,早年想考功名,一直没成功,索性就另辟蹊径写起了话本。” 这是他穿过来之后接收到的原主身份信息。 凤砚卿明显不相信:“是么。” 阿锅没打算跟他交底,恰好伙计上来催他去继续签售会,他便起身,下楼之前道:“鸢歌,我今天可能会忙到天黑,你有时间的 话,明天来这儿找我。” 楚鸢歌比了个“ok”的手势,凤砚卿眸色一闪,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暗号? “我们走吧。”楚鸢歌起身道,说完便朝着楼下走,凤砚卿无言地跟上,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签售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落在楚鸢歌身上的视线多了许多,或探究,或羡慕,她一律无视,神态自若地离开。 回到段府,她回房间午睡,凤砚卿则叫来了贺名诚,让他去查那个阿锅的来历,稍稍一顿后问道:“你知道‘老铁’是何意吗?” 贺名诚摇头。 凤砚卿又问:“‘二十一世纪’呢?” 贺名诚一脸茫然。 凤砚卿摆摆手,在查不查楚鸢歌之间纠结,约莫犹豫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一并吩咐了下去。 这二人的出身并无任何难以探寻的地方,贺名诚仅仅用了一夜就查清楚了。 阿锅确实是栖霞城的人,所言非虚。 而楚鸢歌,则是凤国护国大将军楚仁庭的第三个女儿。 她一出生就因为命硬被送走,一说是被她母亲的旧情人带走,一说是交给了某位云游的大师,助她度过命中的大劫。 凤砚卿想到她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以及两人相遇的情景,抵了抵后槽牙说:“这个云游的大师,莫不是鬼医前辈?” 贺名诚不得而知,但有一个疑惑的点:“据传,将军府两年前曾派人找过他们的三小姐,但带回皇城的消息是:三小姐失足落水 ,已身亡。” 凤砚卿长眉一挑。 难道说,他身边的这个楚鸢歌并非真正的三小姐?而是个冒牌货? 贺名诚又道:“那晚抓到的黑衣人出自飞鸾门,却称楚姑娘为‘小姐’,若他不是别有用心,那楚姑娘……” 他没说完。 若黑衣人并不是为了保命嫁祸才那般称呼,那楚鸢歌的身份就复杂了,如此不清不楚的底细,放在身边是个隐患。 凤砚卿敛眸:“那晚的人,只有那一人出自飞鸾门?” 贺名诚点头:“是的,其他人均是他派来的,可惜没留下证据。” 否则等回到皇城,那人就没什么活路了。 凤砚卿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管家来报:“楚姑娘出门了。” 凤砚卿顿时顾不上去思索乱七八糟的事,眸色微沉地问:“去话本行?” 管家点头。 因为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他格外留心楚鸢歌,生怕她对他们主子不利,总会习惯性地问上一句。 凤砚卿起身就走,到门口时扭头问:“她走的时候,神色如何?” 管家愣了一下,努力回想:“笑容满面,精神饱满,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不知是不是管家和贺名诚的错觉,总感觉他们主子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隐隐带了些杀气。 凤砚卿暗自磨牙,没让贺名诚跟着,自己快速去了话本行。 他本打算直接将楚鸢歌逮回去,眼角余光却猛地撞入一抹黑影,他眼神一厉,立刻认出那是从王大财家逃走的黑衣女子。 凤砚卿看了一眼话本行二楼窗户边的楚鸢歌和阿锅,稍作犹豫,折身跟上了那名女子。 第015章 日更三万猝死了 黑衣女子十分谨慎,走一段路就要回头查看是否有人跟着,饶是凤砚卿这样的高手也得小心,以免她猛地一个回头就发现了他 的行踪。 她的脚步急而不乱,速度十分快,凤砚卿一路跟到了郊外,开阔的平原连接着远处的山丘,是个风景秀丽的山谷。 一座木房子依山而建,黑衣女子警惕地环视了一圈,见无人紧跟才闪身进了屋子。 凤砚卿从枝繁叶茂的树上下来,正欲跟过去,却发现那屋子竟然凭空消失了,连着那黑衣女子一起,无影无踪。 他微微拧眉,走到屋子原本的地方,那里的绿草甚至都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凤砚卿蹲下来摸了摸,那草确确实实是长在地上的,而非用来掩饰的草皮。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先回了城里,吩咐影卫去查探那个地方,他则再次前往阿锅花话本行。 话本行二楼的雅间里,楚鸢歌和阿锅聊得正嗨。 “所以,你是日更三万猝死了?”楚鸢歌唇角抽了抽,对这个死亡方式不敢苟同。 “可不是。”阿锅想起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说网站好好的整什么爆更比赛,奖金还那么丰厚,我这种扑街不努力一把,怎么对得起我不破万的收藏。” 楚鸢歌安慰他:“没事,你那是生不逢时,你看到了古代,这不是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么。” 阿锅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里略微欣慰了一点,隔了一会儿又说:“但我还是想回去,没有电脑手机互联网的人生,简直没有 灵魂。” 楚鸢歌深深地赞同这一点:“没错!我一个医学特工,身边都是最顶尖的分析仪器,到了这儿都得靠眼睛看鼻子闻,差点疯了。 ” “你研制的那什么毒药,仪器给你把化学式都分析出来了吧?这样你都能把自己毒死,也是个人才。”阿锅毫不留情地吐槽。 “那是新品种!”楚鸢歌据理力争。 阿锅叹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楚鸢歌从小布包里掏出一颗红色的珠子。 “这什么?巨无霸版qq糖?”阿锅说着伸手摸了一下,烫得他赶紧缩回爪子,“我靠咋这么烫?这什么玩意儿?” “啊?”楚鸢歌捏着珠子,一脸迷茫,“不烫啊,你别是被静电电着了。” “真的?”阿锅半信半疑,犹犹豫豫地又伸手摸了一把,烫得他差点灵魂出窍,“我去!” 楚鸢歌将珠子在两只手之间来回倒腾,一点热度都感觉不到,迷茫地看着他。 阿锅思索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按照小说的套路,要么你是主角,要么我是主角,你这珠子怎么来的?” 楚鸢歌道:“我去浣纱镇撒我师父的骨灰,遇到一个疯和尚乞讨,看他挺可怜的就给了他一些银子,他就把这个给我了,说珠子 和我有缘。” 阿锅紧追着问:“然后呢?” “他还说这珠子是上古灵珠,一共有七颗,让我去找。”楚鸢歌盯着这颗平淡无奇的珠子,不是很想相信那疯和尚的话。 “集齐灵珠召唤神龙?”阿锅托着下巴道。 楚鸢歌努努嘴道:“他说七颗珠子可以助我归位,跟个老神棍似的,我怀疑他骗我。” 阿锅不厚道地笑了:“归位?怎么,你难道是神仙下凡历劫?” 楚鸢歌耸耸肩,不以为意。 “不过,他说的归位是不是让你回到原来的世界啊?小说不都这么写么。”阿锅若有所思地道,“照此看来,你应该才是主角,毕 竟我没什么奇遇。” “我只想回家。”楚鸢歌发自内心地道。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找珠子吗?”阿锅问道。 楚鸢歌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个任务。” 阿锅来了兴趣:“什么任务?” 楚鸢歌摇头:“我也不知道。” 师父说了,等抵达飞鸾门再拆开锦囊,那时候就知道了。 阿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执行?” 楚鸢歌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我觉得还是先找珠子靠谱,咱俩一起,凭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知识储备量,肯定能回去。”阿锅拍胸脯保证。 楚鸢歌幽幽地瞥了一眼手里的红色珠子。 阿锅呛了一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鸢歌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诶对了,你知道一种叫渡春蛊的东西吗?” “知道啊。”阿锅点头,在她期盼的眼神里补了一句,“不就是虫子么。” 楚鸢歌的头顶飞过一群乌鸦,满脸的一言难尽:“老铁,你靠谱吗?” “那必须靠谱啊。”阿锅道,起身去书架后面搬出来一个箱子,“你等我会儿。” 他记得他前几天刚收了几本书,尚未分类,随便翻了两页,好像看到过“渡春蛊”这三个字。 楚鸢歌和他蹲在一起找,没多久就听阿锅喊道:“找到了,在这儿!” 楚鸢歌急忙接过来,扫了一眼后,表情凝固了:“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语言?阿拉伯语?西班牙语?” “阿拉伯和西班牙研究这个吗?”阿锅煞有介事地问。 他会注意到那三个字,是因为那本残破的书有朱红的批注,但全书就“渡春蛊”这三个字是他们认识的字。 阿锅摸摸下巴道:“我觉得吧,这有可能是维语,或者……回语?苗语?总之,你试着跟它灵魂交流一下,说不定能破解呢。” 楚鸢歌生无可恋:“我没有灵魂。” 阿锅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你找这个东西做什么?” 楚鸢歌于是将栖霞城的命案跟他说了一遍。 “倒是听说过有人失踪,没想到这么严重。”阿锅写故事是一把好手,营造恐怖气氛更是个中翘楚,但其实连死人都没见过,听 完后背有点儿发冷。 “说起来,你也是孤身一人,走夜路的时候小心点。”楚鸢歌将书收了起来,瞥也一眼,故意恐吓他。 “我胆子小,你快闭嘴!”阿锅紧跟着她站了起来。 “你别管这什么命案了,赶紧去完成你的任务,找到该找的东西,咱俩早日双宿双飞。” 刚到雅间门口的凤砚卿恰好听到这句话,脸色一黑,抬手打出一道掌风,气势汹汹地开了门。 第016章 信不信我毒死你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阿锅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把抱住楚鸢歌,就差把两条腿也盘到她身上。 凤砚卿见状,眸底闪过一抹阴翳,长袖一甩,阿锅只感觉一阵风吹过,人就被甩到了角落,额头磕在桌角,撞得他眼冒金星。 “阿锅,你没事吧?”楚鸢歌愣了一下,欲跑过去将阿锅扶起来,却被凤砚卿扣住腰拘在身边,她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姓段的, 你抽什么疯啊?” 凤砚卿冷哼一声,搂着她纵身一跃,从敞开的窗户飞至对面的屋脊,几个起落就回到了段府。 楚鸢歌的眼睛被风吹出了眼泪,眼眶红红的,恼怒地瞪着他:“你做什么?” 凤砚卿捏着她的下巴,将人拉至眼前,忍着怒气问:“你要和他私奔?” 楚鸢歌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放开我。” “装傻?”凤砚卿冷笑,胸口处有一团火在烧,不同于往日单纯的愤怒,但其中夹杂了什么,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 “装你妹!”楚鸢歌瞧着他眼睛里翻滚的阴云,毫不怀疑这家伙会捏碎她的骨头,她骂了一句,先发制人。 楚鸢歌抬起手,一枚银针夹在指尖,电光火石间就刺入了他的脖颈。 凤砚卿只感觉脖子像被蚊子叮了一下,随即浑身无力,趔趄两步倒在了身后的椅子里,沉着脸看她。 楚鸢歌抚了抚下巴,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打个人发个火?什么毛病,暴力狂吗?” 凤砚卿宛如浑身瘫痪的残疾人,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珠子和嘴巴,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居然敢对我下手!” “我就下了,怎么着?”楚鸢歌一把掀开他脸上的面具,俯身凑近,手指轻佻地从他脸上划过,眼中满是倨傲。 “别以为你有钱长得帅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让我吃瘪的人,还没出生呢。还有,不是功夫高就可以为所欲为,惹毛了我,一根 银针就能送你去见阎王。” 凤砚卿头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女人,或者说,头一次有女人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他应该生气,再教训她不知天高地厚,但奇怪的是,看着她眼底的倔强与骄傲,他生出了几分兴味。 凤砚卿忽地勾唇,似笑非笑地问:“哦?你怎样才算惹毛你?” 话音落下,不等她回答,他忽而抬手,一把将人按进怀里,准确无误地攫住她的唇,给了一个霸道又热烈的吻,挑衅地问:“这 样吗?” 她刚刚轻薄了他,他讨一个吻作为回报,天经地义。 只不过,这小丫头的唇比他想象中的软,不似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倒像带着露珠的花瓣,有一丝丝回甘。 楚鸢歌真实地懵了。 前世今生,这是她两世为人的初吻,就这么没了,她的脑子像是突然死机的电脑,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时,她喃喃地道:“我不是扎了你一针吗?” 那为什么还能动? 凤砚卿低笑一声,意犹未尽地想再亲一口。 楚鸢歌猛地反应过来,跟大多数女孩子被强吻的反应一样,抬起手就要来一巴掌。 不成想,凤砚卿眉头一皱,在她的手落下那瞬间歪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楚鸢歌:“……” 她都没打下去呢,这碰瓷儿是不是太过分了? 凤砚卿的脸色眨眼间就变得极其难看,楚鸢歌也顾不上计较初吻了,捉住他的手把脉,随即给他喂了一颗药丸。 “真气蹿得这么厉害,你今天和人打架了?”等他稍稍缓过来一些,楚鸢歌问道。 凤砚卿喘着粗气摇头。 跟踪那个黑衣女子的时候,为了隐藏气息,他动用了内力,去话本行听到那样的话,又看阿锅抱着她,怒火攻心,一路飞回来 又靠着真气支撑。 方才她的银针入体,身子瘫软的感觉让他极度排斥,不惜调动仅剩的内力对抗,这要是还不吐血,那才是见了鬼了。 凤砚卿的思绪转一圈,又回到了阿锅身上:“你要和他去哪儿?” “谁?阿锅吗?”楚鸢歌勉为其难地用手绢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又端了茶给他漱口,“现在是哪儿也不去,以后不知道。” 毕竟他们都想回家,且不管上古灵珠的事是真是假,总要试一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而且她还得去找飞鸾门,也不知道师父临终前交给她的任务是什么。 凤砚卿一想到她要走,还是和别的男人一起走,心里就又气又堵,硬邦邦地道:“治不好我,你哪儿也别想去。” “放心吧,芙蓉蛊和日暮里我暂时没办法,其他的我有眉目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点职业素养,她楚鸢歌还是有的。 “收起你的心思,我若不能痊愈,你就得乖乖待在我身边。”凤砚卿心里舒坦了一些,嘴上的话却依旧不中听。 “痊愈?”楚鸢歌抓住关键词,“我们当初说好了,芙蓉蛊和日暮里不包含在内,你这是耍赖!” 那两样剧毒,她只听说过,传说世间无人能解,她毫无头绪,从没自大地承诺过他。 凤砚卿摆明了不讲理:“那又怎样?” 他身上的毒他清楚,除却最棘手的两样,其他的耗时费力,但终归能解,只是要注意顺序,以她的本事,并没有多难。 然而,她以为解完毒就能和那个阿锅长相厮守?做梦! 从来都是楚鸢歌蛮横,这回遇到比他还横的,她气得肝疼:“你——你信不信我毒死你!” “我信。”凤砚卿云淡风轻地道,“不过,若我死了,你不仅拿不到黄金,还会被通缉追杀。” 后一条楚鸢歌倒是不怕,毕竟天下这么大,又不像现代那样全网覆盖,她往哪儿猫着不能过完短暂的一生。 但是,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想赖账? 楚鸢歌的怒气值疯狂飙升:“人无信不立,你长这么大没读过书?圣贤教你的道理都被你喂狗肚子里去了?” 凤砚卿抬手弹了弹她的脑门:“不许说粗话。” 楚鸢歌一巴掌挥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半天憋出来一句:“王八蛋!” 她骂人的词汇不少,但都是他听不懂的,浪费口舌。 “再说粗话,治好了也没黄金。”凤砚卿轻飘飘地威胁道,看她炸毛的样子,阴郁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他起身,动作无比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擦过他嘴角的手绢,垂眸一看,刚下去的气血又翻涌了上来:“这又是谁?” 第017章 签一份书面协议 粉白色的手绢,绣着并蒂莲,右下角一个秀气的“秦”字,像是准备赠与心爱之人。 楚鸢歌瞥了一眼,满脸无所谓:“哦,我朋友。” 凤砚卿追问:“男人?” 楚鸢歌点头,奇怪地觑他:“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对啊,他怎么情绪起伏这么厉害? 凤砚卿暂时不懂,此时此刻也不打算去细细琢磨,顺从本心地道:“只是朋友?” “这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楚鸢歌不喜欢他这种质问的语气,想起方才的吻,小脸冷了下来,“还给我。” 说着,她伸手去抢手绢,这一行为加上言辞落在凤砚卿眼里,这个手绢上的秦姓之人俨然成了她的心上人。 这块手绢,怕是她绣好了准备送给那人的。 一丝陌生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像是嫉妒,又夹杂了些许酸味,极其缓慢地侵蚀着凤砚卿的心,导致他尚未发觉这些情愫。 可他清楚地知道,他很生气,甚至有点口不择言:“一个阿锅,一个姓秦的,楚姑娘不妨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朋友’?” “关你什么事?”楚鸢歌冷着一张脸道,心中全是不快。 “你是我的人,你说关不关我的事?”凤砚卿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楚鸢歌拧眉:“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凤砚卿轻咳一声,强词夺理地道:“我的大夫,自然是我的人。” 楚鸢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摸着下巴围绕他转了两圈,在他跟前站定,眉眼弯弯地说:“我说段公子,你该不会……喜欢 上我了吧?” 凤砚卿从未想过这一可能,也坚信自己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累,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想太多了。” “那你管东管西的,有毛病啊。”楚鸢歌没好气地道,想趁机抢回手绢,却被他快速地收进了胸口的衣服里。 “有,否则要你做什么。”凤砚卿从善如流地道,掀开袖子,将手腕递给她,“我觉着近日身子乏得厉害,你好好瞧瞧,可是药浴 的问题。” 楚鸢歌懒得把,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摆出了一副生意人的架势:“段公子,不瞒你说,我的诊金十分高昂。” 方才还在耍赖,现在就想让她治病,真把她当傻子? 凤砚卿眉头一挑,淡淡地问:“怎么,一万两黄金,你嫌少了?” “非也。”楚鸢歌伸出一根手指头摆了摆。 “只是你刚刚提醒了我,口头约定做不得数,所以,若想让我继续为你解毒,我认为,我们还是签一份书面协议为好。” 颜值高的人具有一定的先天优势,楚鸢歌本身是颜控,看他长得丰神俊朗,气质出众,本能地以为是个君子。 尽管相处这段时间,他彻底打破了她的固有印象,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人模人样的他竟然胡搅蛮缠,她可真是开了眼了。 合同是具有法律效益的,即便是古代,他也不能为所欲为吧?真坑了她,她就拿着协议去衙门击鼓鸣冤。 凤砚卿的舌尖轻轻抵了抵口腔内壁,问道:“你想怎么签?” 楚鸢歌道:“我们有过约定,我为你解毒,你给我一万两黄金作为酬劳,我因为相信你的人品,并没有问你要定金。” “这段时间,我用药浴帮你调养,身体的变化你自己有感觉,不必我多说,我在你府上吃喝,这部分的诊金就免了。” 凤砚卿眼底浮现一抹笑意,目光带着他不曾察觉的温软。 小丫头,还挺会算账。 楚鸢歌接着道:“我不知你今日因何将自己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但我会尽力让你复原,这也算额外帮助,不收你诊金。” 毕竟吃穿用度都是人家的,她看得出来,所有东西都价值不菲,她不能太贪。 凤砚卿靠着椅背,悠然抿茶:“如此说来,我倒要谢谢你的慷慨?” 楚鸢歌不置可否,切入正题:“十日之后,我开始逐步帮你解毒,每祛除一种,你便支付我五百两黄金。” “在此之前,我收取五百两作为定金,等除了芙蓉蛊和日暮里以外的余毒排干净,你再将剩余的诊金一次性付给我。如何?” 凤砚卿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带了点试探地道:“即便是鬼医前辈,怕是也不会收取如此高昂的诊金,鸢歌,你总得给我一个让我 信服的理由,或者……身份。” 楚鸢歌轻笑:“段公子,就别把我当傻子了,我的底细,你不是早就派人查过了么。” 凤砚卿双眸微眯,眼中带了一丝锐利。 “我不问你知道了什么,你究竟是谁,我也没兴趣。”楚鸢歌坦白地道,“我解毒,你给钱,再清楚不过的关系,行与不行,一句 话的事。” “一纸契约而已,我答应你。”凤砚卿敛了敛神色,这次倒是没犹豫。 听她的意思,是打算给他解完毒以后就带着黄金走人,他似乎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快? 楚鸢歌勾唇一笑,黑白分明的双眼像揉了晨星:“既如此,那便劳烦段公子拟一下协议。” 凤砚卿看着她的笑容,心中的阴霾散去一些,吩咐下人取来了文房四宝,却是摆在了她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鸢歌的毛笔字写得相当不错,不推辞,执笔蘸墨就开始写,边想边想,行文十分缓慢。 她面对的是个无赖,不得不防,万一被钻了空子,吃亏的还是她。 凤砚卿瞧着她时而托腮,时而皱眉,时而嘟嘴,时而用笔杆轻敲脑袋,生动的小表情活灵活现,煞是可爱,嘴角忍不住泛起一 丝笑意。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楚鸢歌才将协议拟好,期间废了无数张纸。 她反复检查了两遍,确认最后一稿没有遗漏后才递给凤砚卿:“你看一下,没异议就可以签了。” 凤砚卿看都没看,直接在提笔写了一个飘逸的“段”字。 楚鸢歌略诧异:“你不看看我都写了些什么?” 早知如此,她就多加点对她有利的条款了。 凤砚卿放下毛笔,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我相信你。” 一张纸而已,他若不认,谁又敢置喙? 小丫头,终究太单纯了呀。 第018章 你个颜狗没救了 于凤砚卿而言,五百两黄金不值一提,签完协议后,他便让账房取给了楚鸢歌,后者第一时间拿去钱庄兑成了银票,方便携带 。 晚上,楚鸢歌脱衣服准备就寝,那本从阿锅话本行拿回来的无名书掉出来,她这才想起来,书上的文字,她只认识批注的“渡春 蛊”三个字。 楚鸢歌来回翻了几次,稍作犹豫,重新穿上衣服,起身去了主院。 凤砚卿正在泡药浴,见她进屋便睁眼问:“有事?” “你手底下是不是有很多能人?”楚鸢歌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托着下巴问。 “嗯。”凤砚卿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两条胳膊搭在浴桶边缘,神情格外放松。 楚鸢歌走到他面前,将无名书翻开给他看:“你认识吗?” 凤砚卿走南闯北,自诩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豆芽菜一般的文字,顾左右而言之:“你从何处得来的?” “阿锅给我的,里面应该记载着和渡春蛊有关的东西。”楚鸢歌坦然地道,略苦恼,“可惜我看不懂。” 又是那个阿锅。 凤砚卿在心底冷哼一声,道:“这应该是西南部族的语言。” 楚鸢歌猜也是:“你的下属里面,有西南部族的人吗?” 这倒是没有的,但想将这本书通译成凤国的文字,并不是难事。 凤砚卿道:“你将书放下,我自会给你找通译誊写。” 楚鸢歌将书放在桌上,道了声“谢谢”,转身欲走,却被叫住,她扭头问:“怎么了?” 凤砚卿指了指木架上的锦袍和里衣,面不改色地说:“名诚去办事了,劳烦你帮我穿下衣服。” 门外,掐着时间前来的贺名诚默默离开。 楚鸢歌瞥他一眼:“你自己没手吗?” “没力气。”凤砚卿满眼真诚地说,看她不为所动,他轻飘飘地丢出一句,“五十两。” 没出息的楚鸢歌脚步一顿,扭头就走的决心有点儿动摇。 凤砚卿又道:“黄金。” 楚鸢歌的双腿不自觉就往回迈了,心想: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是圣人,她只是个大夫,今后行走江湖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能赚 一点是一点。 凤砚卿瞧她一脸不情愿,却为了那点银钱去拿衣服的样子,嘴角浅浅地勾了起来。 他好像找到治她的方法了。 楚鸢歌记得上次看他出浴,腹肌很漂亮的样子,她其实惦记着能摸一把来着。 她拿了干净的帕子走到浴桶边,正要说话,就见他站了起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溅了许多水在她脸上。 水温不算高也不算低,楚鸢歌本能地去摸脸,担心她师父给的药丸被融化,露出她本来的样子。 凤砚卿看着她的动作,眸光闪了闪,伸手想去蹭蹭她的脸颊,被她一巴掌拍开,他眸中的兴味顿时更浓了。 看来,温水克制她脸上的东西。 楚鸢歌简单擦了擦小脸上的水,而后帮他擦身子,目光直视前方,争取不看到不该看的地方。 看被伺候的人一脸坦然,她不由得道:“上次看你一眼,要死要活的,现在怎么不扭捏了?” 凤砚卿张开双手,方便她的动作,大言不惭地说:“医者有救无类,在你眼里,我是男是女,有何区别?” 楚鸢歌没给他擦腿,抓过上衣就往他身上套:“哟,突然这么有觉悟?” 凤砚卿但笑不语。 穿好里衣,楚鸢歌伸手要钱,却见他用下巴指了指锦袍,她眨眨眼:“你要穿着那个睡?” 凤砚卿不答反问:“夜探,去不去?” 楚鸢歌双眼一亮,随即道:“你今天折腾得够呛了,不能改天吗?” “名诚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凤砚卿道,催促她快点。 人命关天,楚鸢歌也不能眼睁睁地袖手旁观,依言帮他穿锦袍。 系腰带的时候,她双手环过他的腰,看起来像是主动依偎进了他怀里,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鼻尖,凤砚卿想起了白天的吻,略 微有些躁。 楚鸢歌这是第一次伺候人穿衣服,半天不得其法,不得已靠得更近,好方便将腰带弄好。 一心只想着五十两黄金的她没意识到,此时此刻,她整个人都在凤砚卿怀里,他比她高,她的额头扫过他的下巴,他只要稍稍 低首就能亲到。 凤砚卿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惜楚鸢歌没给他亲到的机会。 她系好了腰带,退开两步站稳,朝他摊开手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光:“我的酬劳呢。” “小财迷。”凤砚卿点了点她的鼻尖,而后将自己的手搭在她掌心,反手拉着她往门外走,“回来给你。” 他的手掌很暖,轻易就能将她的包裹其中,楚鸢歌第一次被男人这么牵着,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不自在地抽了回来。 “你不戴面具了吗?”楚鸢歌蜷了蜷手指,没话找话,无所适从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话多起来。 “我们走着去吗?被发现了怎么办?你的下属给了什么重要消息啊?” 凤砚卿心思细腻,发现了她的异常,偏头问:“鸢歌,你在紧张吗?” 是因为他牵了她的手?还是因为他们要去王大财的宅子? “啊?我、我没有啊。”楚鸢歌将五指收紧,极力忽视他手掌残留的温度,干巴巴地笑了笑。 凤砚卿不太相信,却也没追问,伸手想扣住她的腰,和上回一样带她过去,她却猛地退了一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凤砚卿不解地问。 “我……”楚鸢歌转了转眼珠子,“我突然有点困,想睡觉,你自己去夜探吧。” 话音落下,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她转身就朝着自己的院子跑,一直到卧室才停下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凤砚卿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将夜探的任务交给贺名诚,也回了房,思索那小财迷为何忽然反常。 他打死也不会想到,反射弧极长的楚鸢歌将白天的吻和夜间的牵手联系了起来,并从中品出了不寻常的心悸。 她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对亲密行为有一定的心理抗拒,若有人突破了她的防线,她慌张的同时会非常愤怒。 但是,凤砚卿接二连三地成为例外,她不仅没离他更远,更没有一针扎死他,这根本不正常。 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楚鸢歌找不到原因解释,痛苦地捂住脸:“楚鸢歌啊楚鸢歌,你个颜狗没救了!” 第019章 我给你论功行赏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昨晚翻来覆去才睡着的楚鸢歌被生物钟叫醒,晨跑回来后清醒了许多。 她决定了,既然看着凤砚卿那张脸总是会被迷惑,那她就离他远一些,非必要时间,不跟他待在一起。 古代的娱乐活动乏善可陈,楚鸢歌在段府看了一早上的医书,在自己的院子用过午膳后,凤砚卿亲自送来了无名书的译本。 楚鸢歌眼睛发亮,捧着就爱不释手地看了起来,将一个大活人当成了空气。 那本无名书确实是出自西南部族,书里记载的是最原始的渡春蛊,包括了喂养方式和利弊。 起初,渡春蛊的作用是防止尸体腐烂,后来慢慢发展,成为了杀人利器。 下在活人身体里,除了精神萎靡,并不会有太多的异样表现,但它会慢慢啃噬活人的精血,将人折磨致死。 人死后,渡春蛊不仅能保证三天和常人无异,更会把五脏六腑都掏空,而后存活下来,直到被主人收走或被发现解除。 但这东西并不是一进入身体就完全无救,只要定期服用一种叫“银羽丹”的解药,它便不会作怪。 书本很薄,记载有限,等她看完,凤砚卿才问:“写了什么?” 楚鸢歌不答反问:“你没看?” 见他摇头,她便大致解释了一遍,凤砚卿微微皱眉:“如此说来,我们护着的那十个人中没中渡春蛊,还是个未知数。” 楚鸢歌一愣,随即起身道:“带我去看看那几个人。” 凤砚卿挑眉:“你要救他们?” 楚鸢歌不置可否。 她虽然不是圣人,但能救人却置之不理,她做不到。 而且,若那十个人中真的有人中了渡春蛊,意味着她可以见着活的了,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她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渡春蛊既然只是杀人利器,那晚的黑衣女子莫非是个变态杀人?” 凤砚卿不懂就问:“‘变态’是何意?” 楚鸢歌扭头看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变态’的意思是好看,比如我若想夸你俊逸潇洒,就可以说‘哇,你真变态’。” 凤砚卿将信将疑,但瞧着她神色严肃,他勉强接受。 两人走到门口,管家牵来了曾经害得楚鸢歌晕马的追影,它打了个响鼻,还是那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凤砚卿翻身上马,朝楚鸢歌伸出手:“鸢歌,来。” 楚鸢歌心有戚戚,苦着小脸道:“我不想骑马。” 凤砚卿唇边噙了一抹笑,显然也是想到了上次的事,柔声道:“这次不跑,别害怕,手给我。” 不会骑马且有心里阴影的楚鸢歌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发自内心地道:“我们走路好不好?或者弄个马车?” 当然不好,走路多累啊,他府里的马车都十分宽敞,两个人坐着太空旷了。 凤砚卿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人五人六地说:“他们的住处相距甚远,现在准备马车,耽搁一阵,怕是天黑都回不来 。” 楚鸢歌努努嘴,不情不愿地抓住他的手,被他带到了马背上,坐在他身前。 凤砚卿拉着缰绳,一夹马腹,追影撒开蹄子就狂奔,楚鸢歌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身子瞬间绷紧。 “别怕。”凤砚卿在她耳边轻声道,勒紧缰绳,沉声呵斥了一句,追影才放慢步子。 鳏寡孤独在城中的不多,就三个,楚鸢歌和凤砚卿先去衙门向刘富能请了文书,这才一一去拜访。 有了“配合衙门查案”为理由,楚鸢歌没费什么劲就查探清楚了这几人的身体状况,让她欣慰又失望的是,他们都没中渡春蛊。 “出城?”凤砚卿看日头,时辰尚早,问道。 楚鸢歌点头,两人便一路朝着城外去,挨个检查完之后,一无所获,也算是风平浪静。 回来的时候天色擦黑,楚鸢歌骑了一下午的马,又困又累,仗着身后有人,在马背上就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凤砚卿失笑,正想将人按到自己怀里,却忽然听到一阵婴孩的哭声由远及近。 楚鸢歌被吵醒,揉着眼睛问:“谁家的孩子在哭?”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踩着路两边的树枝掠过,一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凤砚卿一眼就认了出来:“黑衣女子。” 他把缰绳交给楚鸢歌,翻身下马,道:“鸢歌,你先回去,我跟上去看看。” 楚鸢歌反手抓住他的衣袖:“别追了,你昨天弄出来的内伤还没好,她的功夫又非同一般,不一定能追上,我有办法引她出来。 ” 此外,她不会骑马,这个追影的马脾气又臭,半路将她摔下来怎么办? 凤砚卿仰头看着她,好半晌才点头道:“好。” 他重新上马,却没让追影跑,一路慢慢悠悠地回城,听她说了她的办法。 黑衣女子在暗,他们在明,引蛇出洞才是正解。 凤砚卿听完,毫不吝啬地夸奖:“小脑袋瓜真聪明。” 楚鸢歌趁势道:“我为案情做这么大贡献,可以去官府要赏银吗?” 凤砚卿无奈地道:“我就没见过比你财迷的人。” “君子爱财,天经地义,我又没去偷去抢。”楚鸢歌理所当然地道。 “好,你说的都对。”追影在段府门前停下,凤砚卿下马后伸手抱她。 楚鸢歌想抓他的手借一下力跳下来,他偏不,抱小孩似的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还不撒手。 “占便宜没够了是吧?”楚鸢歌拍拍他的胳膊,横眉竖眼地瞪他。 “我在帮你。”凤砚卿大言不惭,说完收获了一个白眼,也不恼,紧跟着回了她的院子。 楚鸢歌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他:“喏,给那些人送去吧。” 正事要紧,凤砚卿难得没闹她,拿着东西就唤来了影卫,耳语一番后才遣走,一回头看楚鸢歌趴桌上都要睡着了。 他摇摇头,走过去弹了一下她脑门:“今天累坏了,好好休息,等案子了结,刘大人若不犒劳你,我给你论功行赏。” 楚鸢歌将眼睛撑开一条缝:“真的?” “真的。”凤砚卿点头,不禁在想:他的信誉有这么差吗? 若他问出来,楚鸢歌一定给他一个微笑表情,让他自行体会。 第020章 办法是鸢歌想的 翌日,官府发布告示,宣称此前的懒汉和更夫等案件已抓到杀人凶手,其身份和此前的线索对上,正是王大财的儿子王允之。 因为口角之争,他才痛下杀手,对犯罪行为,王允之供认不讳,最后在牢里畏罪自杀。 凶手伏诛,罪不及家人,王大财的一切皆不受影响,至此,本案告破了结。 随之,那些暗中保护鳏寡孤独的官兵和影卫也都撤走,一人身边只留下了一个武功极高的人,全是凤砚卿的得力下属。 虽说王大财领回了假王允之的尸体,但他许久没收到儿子的消息,派去打探的人一无所获,如今告示一出,他难免着急起来。 他用特殊的联络方式找了几次圣姑,对方均没来赴约,也没给他传递任何消息,王大财心中越发不安。 恰在此时,有人给他府上送了信件,是一幅画像,用红色和黑色的墨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王允之,却是身受重伤,瞧着命不久 矣。 信封里还有一块巴掌大的布料,染满了陈旧的血迹,王大财认得,那布料出自他儿子王允之的衣裳上。 王大财大惊失色,为防是有心人故意玩把戏,他带着布料去找了信得过的大夫,大夫告诉他,那是人血,且从颜色来看,应该 有一段时间了。 王大财仔细想了想他和圣姑的约定时间,说了个大概数字,大夫点点头道:“约莫就是那个时候了。” “你确定吗?”王大财倏地捏紧那块布,肥胖的脸上布满寒霜。 “王老爷,你既来问我,必是信得过我,我哪能把自己的信誉不当回事。”大夫捋了捋胡子,言辞恳切。 王大财双眸一眯,电光火石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圣姑说过会保他儿子平安,可虎头帮人多势众,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如何有那么大的能耐? 或许,他的儿子早就死了,只是被那个女人瞒着,一直没告诉他,否则为何不敢前来赴约? 并且,她不知在弄什么邪术,一直需要人,他的儿子,也许早就成了她手里的牺牲品。 王大财心中愤怒不已,脑子一转,一条计划迅速在脑海中形成,他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医馆。 门帘后,凤砚卿和楚鸢歌缓步走出,大夫对着凤砚卿作了个揖,而后自行忙活去了。 “王大财还是挺爱他儿子的。”楚鸢歌摸着下巴道,忽然有些感伤。 她前世是被遗弃的孤儿,一直到她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原以为重活一世能体验一下亲情,结果却不尽人意。 贵为将军府的嫡出三小姐,她代替原主在栖霞谷生活的两年,从未收到过来自将军府的只言片语。 他们或许早就忘了她的存在,等她回去,迎接她的怕是刀山火海,但她不得不回去,因为她要报了原主的仇。 凤砚卿看她神色黯然,关切地问:“鸢歌,怎么了?” “没事。”楚鸢歌摇摇头,“我们回去吧,接下来就看王大财了。” 回段府的路上,凤砚卿问:“你怎么想到如此精妙的办法?” 楚鸢歌坦诚地道:“赌,赌人性。” 其实这个计划算不上完美,因为几乎将宝都压在了王大财身上,他若按兵不动,他们还得等很长一段时间。 “人性。”凤砚卿品味着这两个字,似有所感,“人人心里都住着一头野兽,肆意放纵,贪婪自私。” 楚鸢歌不赞成他的说法:“我相信人性本善,上天给每个人的心都是善良的,罪恶的是浮华尘世的种种诱惑。” 凤砚卿挑眉,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总有些人,毫无理由地恶。” “那就是没扛住诱惑。”楚鸢歌从善如流地说。 她算不得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始终坚信人的本性是善,也从不怀疑一个人可以有坏到极致的灵魂。 凤砚卿又道:“那么,本性善良的人,又有什么责任去承担这些过错的后果呢?” 楚鸢歌浅浅一笑:“所以呀,善良也要长出牙齿,否则就是软弱。” 凤砚卿似乎有些懂,但很模糊。 他扭头看着身侧其貌不扬的女子,眸光像被点亮的星空,璀璨潋滟。 两人回到段府,却见刘富能在花厅踱步,桌上的一杯茶已经见底,想必来了有一会儿了。 “段公子,你可回来了。”一看见他们,刘富能便冲了上来,神色间尽是焦急。 “何事?”凤砚卿走至主位上坐下,长袖轻轻一拂,气度不凡,不怒自威。 刘富能道:“告示贴出去不久,一对夫妇前来报案,说是一岁的孩子丢了。” 凤砚卿心中了然,淡淡地道:“你且回去安抚好那对夫妇,告诉他们孩子过几天一定会找到。” 刘富能对他素来深信不疑,闻言一叠声地应是,又问:“段公子,孩子失踪的事,是不是和那三人的死有关?” 事到如今,凤砚卿也不跟他玩有的没的,将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了他,并且道:“办法是鸢歌想的,若成功抓住贼人,刘大人别 忘了给些赏银。” 他都这么说了,即便是官府不给,刘富能从腰包里掏也要给。 三人又详细制定了之后的行动,刘富能才告辞。 他前脚走,管家后脚来报:“主子,楚姑娘,王公子醒了。” “带我去见他。”楚鸢歌有点儿迫不及待。 王允之很有可能和黑衣女子直接接触过,他身上有太多关于渡春蛊和命案的线索。 凤砚卿将她往前冲的身子拉回身边,不紧不慢地去了客房。 王允之重伤初愈,脸色苍白,一身病气,眼神有些涣散,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留下了后遗症。 楚鸢歌和他简单交谈,亮出他“救命恩人”的身份,成功将他的戒备心降低,并从他口中知晓了让她后背发冷的事。 王允之边说边发抖,几度崩溃,话毕,屋里落针可闻。 门口传来脚步声,贺名诚推门而入,禀报道:“主子,城东的酒鬼失踪了。” 楚鸢歌回神,咽了咽口水,脑中反复回荡着王允之的话,半晌才抬眸和凤砚卿对视,后者微微扬起嘴角:“鱼儿上钩了。” 第021章 小嗡只听我的话 酒鬼是王大财派人抓走的,关在了王宅的密室里,他知道圣姑需要更多的人,想用这个酒鬼引她来。 他在府中设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她现身,他必然要先抓住她,再问他儿子王允之的下落。 王大财再次用他们之间独有的联络方式通知圣姑,说命案告破,城中的风声不如之前紧俏,他又帮她抓了人,让她来带走。 圣姑很谨慎,暗中刺探了两次,确认城里无异常后,才在一个夜晚光临王宅。 王大财如往常一样,带着她去密室带尚在昏迷中的酒鬼,要出去时,他却闪身在前,在一明一暗的分叉口往墙壁上一拍,一扇 铁门将圣姑拦在了里面。 圣姑黑纱下的脸色一变,厉声道:“王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大财隔着铁门和她对视,同样冷声问:“我儿子在哪里?” 圣姑冷笑:“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王老爷,你不信任我?” “我要见他。”王大财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提出了要求。 “我收到消息说他已经遇害,你我之间的承诺前提是我儿子的安全,若你不答应带我去见他,你也休想走出这密室。” 圣姑眼中尽是不屑一顾:“你以为这区区铁门困得住我?” 王大财道:“我在你喝的茶里下了毒,你已经中毒了,解药在我手里,就算你破了这铁门,没有解药,同样是死路一条。” 圣姑眼中冷光乍现:“你威胁我?” “我只想见我儿子。”王大财道,额头上紧张得冒汗。 从接触的第一天起,这个女人就给他一种疯子的感觉,越深入越明显,他不确定她到底疯到了什么程度,万一她不在乎生死呢 ? 圣姑本身就是毒药,她并非百毒不侵,但一般的毒药对她并无危害,而王大财能拿到的毒药,应该不会多稀奇。 她试着运功,并没有遇到阻塞,想来王大财的毒药对她无用。 圣姑暗自嘲笑他的愚蠢,却是道:“好,我答应你。” 王大财以为自己赌赢了,喜出望外地打开铁门,却不想,圣姑鬼魅一般窜上来,一掌打在他胸口,他顿时感觉失去了半条命。 圣姑冷漠地看着他:“你猜得没错,你儿子早就死了,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便一起成为我的药引吧。” 王大财满口血沫,不可置信地问:“你没中毒?” “蠢货。”圣姑骂了一句,运起内力,一左一右拎着他和酒鬼,速度极快地离开了王宅。 暗处,楚鸢歌从布包里掏出一只竹筒,放出里面长得跟蜜蜂差不多的飞虫,对凤砚卿道:“跟着它。” 凤砚卿经过几天的休养,上次的内伤已无大碍,闻言扣住她的腰,跟着那小虫子去追圣姑。 除了他们,暗中还有数十影卫,都紧盯着一只虫子,一人问:“那黑衣女子身法极快,这小虫子飞这么慢,真的能追上吗?” 楚鸢歌道:“小嗡可是我最值钱的宝贝,不要小看它。” 她那天给凤砚卿的瓷瓶里,装着栖霞谷特有的花蜜,影卫在那十个人身上都弄了一些。 味道很淡,却经久不散,人很难闻到,小嗡却可以借此追踪,只要不是翻山越岭,或被其他浓烈的味道掩盖,它都可以找到。 说话间,小嗡的飞行速度有了提升,众人提速跟上,越过城墙,树影后退,来到凤砚卿曾光临过的地方。 小嗡围着一片草地打转,楚鸢歌道:“就是这里了。” 不明真相的影卫觉得小嗡不可信,因为这里除了小山丘就是了绿草地,根本藏不住带着王大财和酒鬼的黑衣女子。 凤砚卿却知道,这个地点没错:“名诚。” 他亲眼看过木屋消失,派贺名诚暗中查探,琢磨出这里被布了阵。 早几天,贺名诚装作樵夫,在这里游荡徘徊,将阵法研究了个透,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只见他走到原本有木屋的地方,提着剑和空气打斗,而后这里踩一下,那里踩一下,片刻后,消失的木屋完整地呈现在众人眼 前。 楚鸢歌在栖霞谷见过不少她师父的高端阵法,这个障眼法,不足以让她惊叹。 她抬步要往里面走,却被凤砚卿扣住,他道:“你留在这里,影一影二,保护好她。” 两名影卫一左一右站在了她身后。 楚鸢歌脑子里想着渡春蛊,指了指还在打转的飞虫说:“小嗡只听我的话。” 障眼法之下,定然有更凶险的东西,小嗡可以为他们引路,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凤砚卿不信这只飞虫通人性,看了她一眼,直指要害:“竹筒给我。” 楚鸢歌心底暗骂此人的精明,却是大大方方地将竹筒递了出去:“给你也没用,小嗡又不用它操控。” 凤砚卿对蛊毒一无所知,拿着竹筒没瞧出个所以然,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其实他没猜错,秘密确实藏在竹筒里,但这是楚鸢歌独有的小把戏,别人要悟透,很难。 小嗡很争气,并没有在凤砚卿敲击竹筒的时候飞回来,楚鸢歌心里松了一口气,一脸得意:“看吧,我没骗你。” 凤砚卿将竹筒还给她,神色凝重地说:“一会儿不许离开我身边。” 若是全盛时期,整个凤国打得过他的人都没几个,护住她不在话下,但如今的他沉疴跟衣袍一样,实力大打折扣,对上那黑衣 女子,不知有几成胜算。 楚鸢歌很惜命,联想到他几次的表现,忍不住问:“除了你之外,谁的武功最高?” 凤砚卿道:“影一。” 话音落下,便见她扭头问身后的人:“你们谁是影一?” 凤砚卿的脸立即就黑了。 小丫头这是不信任他? 影一影二觉察道自家主人的低气压,哪敢回答,抽身一跃,率先到了屋子前面。 楚鸢歌努努嘴,很想追上去寻求强者的保护,却被凤砚卿霸道地扣在身侧:“安分点。” 话音未落,清凉的夜风忽然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嘶吼着卷开了木屋的门,门口的影一影二尚未来来得及反应便被卷入其中, 瞬间不见踪影。 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衬得那屋里鬼影幢幢,凤砚卿心里一紧,忽地意识到什么,搂着楚鸢歌急速后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仿佛从屋里的地底下咆哮而出的风像长了数双无形的手,将他们扯进那方狭小的空间,眨眼之间便坠 入了黑暗。 第022章 内心得有多阴暗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一片黑暗,身子在急速下坠,楚鸢歌抱紧男人的腰,小脸埋在他胸口,生怕掉到不知名的地方。 全身心的依赖极大地取悦了凤砚卿,他微微勾起嘴角,将人往怀里又拢了拢,试图在恍若无边际的黑暗里找到一丝光亮。 风声忽地消失,下坠的速度像是突然被按住发条的机器,骤然停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充斥在鼻尖,叫人作呕。 双脚落到地面,强烈的光线照射到眼睛上,凤砚卿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等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凤砚卿才开始打量身处的地方,只一瞥,他便反手捂住了楚鸢歌的眼睛:“别看。” 身为鬼医的关门弟子,楚鸢歌的嗅觉被锻炼得十分灵敏,从浓烈的腐臭味判断,她猜测道:“怎么,乱葬岗吗?” 凤砚卿艰涩地道:“不是。” “这么重的尸臭味,不是乱葬岗也差不多了吧。”楚鸢歌说着,伸手去拉他遮住她视线的大掌,拉了几次才成功。 “没关系,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 楚鸢歌的声音戛然而止,顿了好半晌,才将最后一个字补充完整:“过……”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连接着一条不知通往哪儿的康庄大道,两边墙壁上镶嵌着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这般情景,该是不小心入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地下储藏室才对。 然而,从他们的落脚处开始,七七八八的尸体横陈在地,胸腹被剖开,内脏稀稀拉拉地铺在地面,顺着道路延伸,宛如通往地 狱。 有的还带着血,有的已经腐烂,甚至能看到上面蠕动的蛆虫,整个空间被恶臭包裹,令人窒息。 楚鸢歌猛地捂住嘴,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我们离开这里。”凤砚卿沉声道,重新扣住她的腰,凌空而起,借助两边的墙壁往前飞跃,将触目惊心的场面甩在了身后。 楚鸢歌一直憋着呼吸,直到远离那些肮脏污秽才吐出一口气,小脸憋得通红。 眼前是一堵墙,他们似乎走到了绝路,楚鸢歌道:“前后都是死胡同,这里一定有机关,找找看。” 凤砚卿和她都动了起来,努力寻找破绽,想起方才那地狱一般的场景,再看看此刻镇定自若的小丫头,他忍不住问:“鸢歌,不 害怕吗?” 楚鸢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寻常的大夫,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种情况,应该被吓晕过去才对。 可她现在活蹦乱跳的,表现如常,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了:“啊,我惊吓过度,不知该作何反应。” 凤砚卿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是么。” 他尤记得,她第一次给他放血的时候,贺名诚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她不慌不忙地继续自己的事,完了才冷着脸说不希望有下 次。 那临危不乱的气魄,不怒自威的强势,实在不像是一个小大夫该有的。 出生就被将军府送走的嫡出三小姐,该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般的一个她? 凤砚卿的好奇心越来越重,甚至超过了他的想象。 楚鸢歌感觉到他的眼神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心底发毛,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的下属们呢?” 凤砚卿抬手敲了敲墙壁上突出来的一块砖,正色道:“若我没猜错,那木屋除了障眼法,还被布了别的阵。” 而贺名诚只研究出了障眼法,破解了反而触动了另一个。 楚鸢歌对这些没研究,疑惑地问:“什么阵?” 凤砚卿回想了一下被卷入黑暗中的情景,沉声道:“九阳鬼阵,九个出口,三个活阵,六个死阵,自它现世以来,没有人活着走 出过死阵” 楚鸢歌惊讶不已:“如此说来,那贺名诚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他们还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说明没有进入死阵,可身边没出现别的人,那跟随的影卫和贺名诚等人,落入死阵的可能性就太 大了。 凤砚卿抿唇不语。 楚鸢歌咋舌:“怎么会有这么阴毒的阵法。” 凤砚卿眸色暗沉:“还有更阴毒的……” 这个阵法一旦布下,每隔三日便需要一个活人献祭,方能维持其正常运转,每隔一月,则额外需要一名婴孩,是个实实在在的 魔鬼阵。 楚鸢歌咽了咽口水:“这个阵法的创始人,内心该有多阴暗。” 凤砚卿道:“此阵第一次现世是百年前,创始人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九阳大侠。” 传闻他年轻时刚正不阿,除暴安良,因此得罪不少人,在他幼子的满月宴上,一伙贼人闯入,将他一家老小尽数杀害,他武功 高强,九死一生才逃过一劫。 此后,为了报仇,他苦练武艺,钻研阵法,用生平所学造出了九阳鬼阵,并用其报了仇——将仇家的所有人全部献祭给了阵法 。 江湖寻仇本无可厚非,但如此有违天良的做法,引起了武林中人的公愤,纷纷讨伐他。 九阳的武功出神入化,即便人多势众地讨伐,也不一定能将他杀死,然而,他被阵法反噬,未等到讨伐的人出手,他就先一步 魂归西天了。 他死后,心怀不轨的人想要复制九阳鬼阵,却终究不得其法,百年来,此阵法逐渐销声匿迹,江湖中默认已经失传。 “难道这黑衣女子是继承了他阵法的后人?”楚鸢歌道,半晌没找到机关,封闭空间的空气开始沉闷起来,她有点烦躁。 凤砚卿道:“传闻他有个徒弟,但家人遇害后,他和徒弟也断了联系。” 而那个徒弟,据说后来入了飞鸾门。 “那总不能是有个天赋和狠毒都跟他有一拼的人,完美复刻了一百年前的阵法?” 楚鸢歌努努嘴道,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脖子,一仰头,却见石壁一般平整光滑的屋顶上有一个骷髅头印记。 她眨眨眼,激动地扯了扯凤砚卿的衣袖:“姓段的,你快看看,那里是不是跟其他地方长得不一样?” 第023章 那是你见识短浅 凤砚卿抬眸看去,只见屋顶正中央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骷髅头,盯着看久了,甚至有种它在动的错觉。 “应该就是这里了。”楚鸢歌仰着脑袋道,“你打一下试试?” 凤砚卿抬手一掌过去,用了五成的内力,整个空间都震动了一下,而后归于平静,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是铜墙铁壁。 凤砚卿微微拧眉,又加了一般的裂痕,随即轰然一声坍塌 。 墙壁后面是一个广场,中间一个巨大的圆台,王大财和那名酒鬼都被绑在圆台上的木桩上。 那晚被掳来的小孩则被放置在圆台左边的祭坛上,旁边摆着几把大小不一的刀具,看样子是正准备开膛破肚给阵法做祭。 黑衣女子正和几名同样黑衣的人周旋,见他们走下来,当机立断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凤砚卿一把将楚鸢歌揽进怀里,抬手和黑衣女子对了一掌,强劲的内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黑衣女子此刻并未戴面纱,五官明艳,肤若凝脂,只是那狰狞的笑容令人浑身发冷。 “你们是一伙的?能找到这里,算你们有点本事,可惜,注定要成为我的药引。” 她的声音和容貌形成极大的反差,嗓子像是被一壶开水烫坏了,比公鸭嗓还难听。 话音未落,方才和她对峙的黑衣人飞掠至凤砚卿身边,拱手唤了一声“主子”,正是影一影二和贺名诚等人。 楚鸢歌打眼一看,只有四个人,正要问是否有其他人的下落,黑衣女子便攻了上来。 几人提剑迎上去,却猛地感觉气血翻涌,内力受阻,明显是中毒了,急忙盘膝而坐,调整内息。 黑衣女子撤身站稳,冷笑着道:“别挣扎了,你们中了我的毒,必死无疑,不过,你们还有点价值。” 楚鸢歌在她说话的时候就抓住了凤砚卿的手腕,发现他也中了毒,想必是那一掌。 她微微拧眉,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毕竟她的武功不如黑衣女子,要带走这么多人,显然不现实,她甚至都不能在她眼皮底下给每个人吃一颗解毒丸暂时缓解。 正思索着对策,黑衣女子从袖袍里拿出一只瓷瓶打开,神经质地道:“去吧,再吸食十个人,你就可以入药了。” 楚鸢歌定睛一看,一只通体血红、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从瓶口爬了出来,张着两只触角往影一身上爬去。 “渡春蛊!”楚鸢歌双眸一亮,神色激动起来。 原来渡春蛊长这个样子,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品相极佳。 黑衣女子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算你有点见识,你是谁?” 楚鸢歌没搭理她,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虫子,在它爬上影一的手背时才回过神,眼疾手快地从小布包里掏出一根巴掌长的草扔 了过去。 这叫渡春草,最早的渡春蛊是吃它长大的,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能最大程度地吸引渡春蛊。 果不其然,那就快要从影一手背的皮肤钻进他血管的小虫子一顿,支棱着触角朝渡春草爬了过去。 楚鸢歌松了一口气,却听黑衣女子气急败坏地吼:“你给我回来!去吸食精血!去吞噬肝脏!去啊!” 楚鸢歌皱眉道:“你刚才说入药?渡春蛊是杀人利器没错,但我可从没听说过它能入药。” “那是你见识短浅!”黑衣女子道,伸手揪住渡春蛊,强行将它放在了影一的手背上,那小虫子爬了爬,又朝着渡春草去了。 楚鸢歌暗自庆幸这草对它的巨大诱惑力,开口道:“别浪费力气了,你用渡春蛊杀了那么多人,对它应该非常了解,渡春草可是 它最喜欢的东西。” 黑衣女子气得牙痒痒,一扬手将渡春草抓在手里,眨眼间便碾成了碎末:“我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 那草可是她师父临终前给的啊!总共就三棵,楚鸢歌肉疼得要死,忍痛从小布包里又掏出一棵,拿在手上等渡春蛊自己爬过来 。 对方如此紧张这只渡春蛊,说明它要么是快要养成的蛊王,要么她手上就只有这一只。 楚鸢歌更倾向后者,因为城中被抓的人都有一定的时间间隔,渡春蛊吸食完这个再吸食那个,倒也说得过去。 可她转念又想起那晚去段府行刺的黑衣人,他也是死于渡春蛊,并且那虫子在他死后就随着他一起没了。 而那个时候,官府刚刚抓获了假的王允之,渡春蛊理应在他的身体里啃噬才对。 后来凤砚卿跟她说,那刺客是飞鸾门的人,难道说,渡春蛊和飞鸾门有关系? 几息之间,楚鸢歌的脑海里转过无数想法,抖抖手上的渡春草,决定等渡春蛊爬过来就将其占为己有。 然而,黑衣女子并不给她这个机会,身形一闪,眨眼就到了她跟前:“那我就先杀了你!” 说着张开手掌,飞身就往她脑袋上拍,一直暗暗调息的凤砚卿一把将人拉开,正面对上了黑衣女子:“救人!” 楚鸢歌差点撞在墙壁上,将渡春草连同渡春蛊一起收入小布包,动作行云流水,随即用她卑微的轻功掠至圆台。 本想快速把酒鬼和王大财救下来,却发现锁住他们的铁链是从圆台里面延伸出来的,且过于粗壮,她的内力震不断。 楚鸢歌暗叹自己学艺不精,转身走到也不知是影一还是影二身边,往他嘴里塞了颗解毒丸,言简意赅地道:“铁链。” 影一知晓自家主子的身体状况,非常清楚时间不等人,起身运足内力,照着铁链就劈了下去。 他的武功不如全盛时期的凤砚卿,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一掌下去,不只铁链,就连圆台也裂开了。 昏迷的王大财和酒鬼随之被震醒,愣了一下后就开始鬼哭狼嚎,楚鸢歌烦不胜烦:“闭嘴!” 影一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将两人解救下来,楚鸢歌也准备撤退,却忽然“咦”了一声。 ——裂开的圆台里透出一丝光线,并不是实心的,下面别有洞天。 楚鸢歌将影一叫回来,又劈了一掌。 不等他们看清里面的东西,黑衣女子忽然疯了一般冲过来,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 第024章 没人能活着出去 凤砚卿趁黑衣女子注意力不集中,一掌拍在她后背,黑衣女子“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却没做停留,径直跃至裂开的圆台边。 楚鸢歌立即站得离她远了一些,探头往里一看,原来那圆台下面有一口水晶棺材,里面躺着一名男人,脸色灰青,神色溃败, 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男人周围摆放着夜明珠,将里面照得宛如白昼。 楚鸢歌感觉到腰侧的小布包里有动静,垂眸一看,渡春蛊钻了出来,细小的嘴里嚼着渡春草,两只触角疯狂挥动,不知在发射 什么信号。 “不……不要……不——” 忽然,黑衣女子的声音更凄厉,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挖她的心脏,叫人耳膜发疼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生同情。 楚鸢歌正不解她为何如此激动,便见那男人的指尖爬出了两只虫子,同样的晶莹剔透,同样的通体血红。 是渡春蛊,只是比趴在她布包上的这只要小,若不细看,压根就发现不了。 楚鸢歌瞪大眼睛,不由得放慢了呼吸,甚至想将最后一根渡春草拿出来诱哄那两只小东西。 然而,不等她付诸行动,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渡春蛊从男人的身体里出来后,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以看得见的速度溃烂, 眨眼间成了白骨。 黑衣女子脸上的神情崩溃,弯腰抱起那具白骨喃喃自语。 “阿远,不要离开我,别走,我一定可以救活你的,蛊王马上就要养成了,你不会死的,你再等等我,再等等……” 楚鸢歌垂眸看了一眼布包上的小东西,暗自咋舌。 竟然是只快要养成的蛊王,那她刚才猜错了。 思及此,楚鸢歌忙去寻找后来两只的踪迹,却见它们已经爬到了她脚边,颜色不如布包上的那只亮眼,却也是极品。 她果断拿出最后一株渡春草,装进先前装小嗡的竹筒里,三只渡春蛊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 楚鸢歌笑逐颜开,比收获万两黄金还高兴。 看似在战斗中占了上风的凤砚卿走过来,看着黑衣女子怀里的白骨皱眉。 楚鸢歌摸他的脉搏,心沉了沉,随便掏了颗药丸给他吃下,趁黑衣女子自言自语的时候给其他人吃了解毒丸。 “鸢歌,离远一点。”凤砚卿拉着她往后退,苍白的脸上尽是凝重。 他方才和黑衣女子交手,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若不是圆台那边发生变故,她分了心,他根本战胜不了她。 而这里是她的地方,如果她再次发疯,他们不一定走得了。 楚鸢歌显然也想到了,抿抿唇,还没说话,黑衣女子利剑一般的目光朝她射了过来。 惜命的楚鸢歌马上躲到凤砚卿背后,探出脑袋道:“你是叫圣姑吧?人死不能复生,你残害再多的生命也换不回来,伏法是你唯 一的选择。” 她大概已经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圣姑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邪门办法,觉得将渡春蛊养成蛊王,就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而养成蛊王的方式,不是给渡春蛊吃渡春草或者它第二喜欢的黄金,而是活人的精血和新鲜死人的内脏。 至于需要多少人,要养多久,她就不得而知了。 渡春蛊一贯挑剔且刁钻,从他们来时见到的场景看,楚鸢歌判断,不是被它吸食了精血导致死亡的内脏,它不吃。 而那些横七竖八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是献祭完阵法后的剩余价值,圣姑想给渡春蛊吃,熟料它不屑一顾,所以内脏就那么丢弃 了。 细思极恐,楚鸢歌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底发毛。 圣姑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一低头看见一具骷髅白骨,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猛然从美梦里苏醒,凄凉悲切的同时也怒不可遏 。 她放下怀中的白骨站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楚鸢歌,周身内力暴涨,宽大的袍子无风自动,像一尊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是你杀了阿远!是你!我要你偿命!你去死!” 影一影二等人的毒解了,纷纷闪身过来护住凤砚卿和楚鸢歌,贺名诚道:“主子,楚姑娘,你们先走,我们殿后。” “走?”黑衣女子冷笑,“你们都要给阿远陪葬,谁也别想走!” 话音未落,她朝着方才放孩子的祭台上打出一掌,几人闯入的出口全部被封死,这里彻底成了一个巨大的封闭式牢笼。 凤砚卿眸色一沉,抓了抓楚鸢歌的手:“鸢歌,站到最远的地方。” 在场的除了她,全是高手,楚鸢歌深知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派不上用场,没想着帮倒忙,但很是担心凤砚卿的伤。 她道:“让影一他们对付她,我们想办法找出口。” 黑衣女子哈哈大笑:“别做梦了,这是九阳鬼阵的死阵,没人能活着出去。” 世人都以为,九阳鬼阵的死阵会无比凶险,其实不然,它只是将人困在里面,活活饿死,比活人献祭阵法温和多了。 “我们出不去,你也出不去,有什么好高兴的?”楚鸢歌气得脑仁疼,语气不善地道。 “我本来就是要陪阿远的,是你们毁了这一切!”黑衣女子青筋暴起,愤怒到极致,没说完就攻了上来。 影一影二等人和她周旋,没几招就溃败,死死支撑着。 楚鸢歌原地打转,心急如焚。 什么该死的九阳鬼阵,稀里糊涂地就要死在这里面了,不知道能不能就此穿回去啊。 可是她的尸体肯定早就被火化了,穿回去的话,灵魂应该找不到宿主,会成天飘荡见不得光吗?还是直接被阎王收了啊? 楚鸢歌脑洞大开,胡思乱想,正惆怅着,余光里人影一闪,凤砚卿不要命地加入了战斗。 黑衣女子刚才被凤砚卿拍了一掌,有伤在身,他们五打一本该轻松赢下,却迟迟没有讨到好处。 反倒是那黑衣女子,被丈夫的“死亡”刺激,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将他们五个人一一重伤。 天女散花似的,凤砚卿连同其下属从空中落下,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一个比一个狼狈。 黑衣女子不屑地冷笑,抬手准备结束他们的生命,却听圆台那边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第025章 该不会地震了吧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王大财不知什么时候摸回了圆台边,正双手握住那具白骨的头颅,颤抖着道:“放我们走,否则、否则我 就毁了他。” 黑衣女子的表情从暴怒转为惊恐,好似他手里真掌握着她丈夫的生死。 她不敢轻举妄动,一下子软了语气:“王老爷,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了阿远,我什么都答应你。” 王大财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稍微镇定了一些,吞了吞口水道:“我不相信你,这骨头是你男人吧?你马上打开机关,我们安全 出去了,我自然不会对他做什么。” 黑衣女子的脸上布满焦急,语速极快地道:“我说了这是死阵!没有出口。” 王大财早先被她拍的那一掌还没好呢,五脏六腑都在疼,急需回家治疗,闻言瞪着俩小眼睛,满脸破碎:“不可能!” 黑衣女子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是生怕她的丈夫受到一丁点损伤。 “我没骗你,我说的是实话,你放了阿远,我给你们解毒,我不动手了,你们想走就走,放了他……” 王大财更生气:“你还给老子下了毒?” 不只是他,这里的所有人都中了毒,包括那个孩子,楚鸢歌的解毒丸只能缓解一时,否则也不至于五个人都打不过她。 黑衣女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捧在手上,姿态极低地道:“解药在这里,你放了阿远,我双手奉上,绝不出尔反尔。” 王大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轻易相信:“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新的毒药?” 黑衣女子当即倒了一颗放进嘴里,一点事都没有。 “我给你下的毒都没用,你吃了也无法说明这不是毒药。”王大财很想活命,甚至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 “那你说怎么办?”黑衣女子着急地道,握住瓷瓶的手泛着青色,很想将挟持她丈夫的人碎尸万段。 王大财是想吃的,但他只有一条命,一错就没了,偏生又没人可以帮他先试试,一时僵持不下。 楚鸢歌见状,往前走了几步:“给我吧,我是大夫。” “鸢歌。”眼看着她朝那黑衣女子走去,凤砚卿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没事。”楚鸢歌转头冲他笑笑,对黑衣女子说,“解药给我,我保证你爱的人安然无恙。” 黑衣女子迟疑了一下,将瓷瓶递给了她,双眼继续盯着棺边的王大财。 楚鸢歌将药丸倒出来,仔细闻了闻,冲凤砚卿点点头,先给他吃了一颗,而后挨个分发给了其他人。 王大财隔得远,眼巴巴地看着,见他们都吃了便知道解药是真的,他等不及,撒开白骨的头就往这边跑:“给我留一颗,啊— —” 尚未跑到楚鸢歌等人的位置,圣姑一把捏住了他的后颈,方才的妥协无影无踪,眼底布满骇人的杀意:“蠢货!” “等一下,你——”楚鸢歌本想找借口随便拖延一下时间,然后伺机救下王大财,却不想,那黑衣女子毫不留情,一把拧断了他 的脖子。 王大财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死不瞑目,楚鸢歌蓦地抿紧了唇瓣。 穿越过来后,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心里一突,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黑衣女子随手将他的尸体一丢,继而返回棺材边查看她丈夫的情况,见完好无损才站起来,冷眼斜睨着正在打坐的几个人和楚 鸢歌。 这是还不放过他们的意思。 楚鸢歌快急死了,张嘴道:“圣姑,你不要你的渡春蛊了吗?就快成为蛊王了,你要放弃吗?” 黑衣女子反问:“你会给我吗?” 当然不会! 楚鸢歌暗自腹诽,嘴上道:“这渡春蛊炼成蛊王真能起死回生?” 她必须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等凤砚卿他们将体内的毒排干净,合力将这疯女人抓住。 黑衣女子负手朝他们走来:“那是自然。” 楚鸢歌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布包里:“我对渡春蛊也颇有研究,却从未听过它有这功效,这蛊王如何炼制?”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她身后神色痛苦的几人,大方地道:“反正你们是将死之人了,告诉你也无妨。” “西南部族的秘术记载,想要将一只普通的渡春蛊炼成蛊王,必须吸食九九八十一个人的精血,且食其内脏,同时吞噬掉四十九 只同类,方能成功。” 可惜除了飞鸾门之外,其他地方的渡春蛊数量实在稀少,她找来找去,也不过找到了三只,现在全在楚鸢歌的手上。 “既然是秘术,你如何得知?”楚鸢歌又问,胡乱捏紧了布包里的一颗珠子。 她有点担心那只半成品蛊王已经吃掉另外两只小可爱了。 黑衣女子脸上闪过一抹恨意,厉声道:“你没必要知道!” “那我换个问题,”楚鸢歌紧跟着道,“你和飞鸾门是什么关系?” 本来只是随便问问,没成想,她话音一落,黑衣女子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地难看,咬牙切齿地道:“别跟我提那个地方!” 楚鸢歌眉头一挑,有种瞎猫撞上死耗子的感觉。 “你的话太多了!”黑衣女子发现凤砚卿似乎快要调息好了,不再啰嗦,右手成爪,直取楚鸢歌面门。 “还你的渡春蛊!”楚鸢歌大声道,同时将手中的珠子扔了出去。 黑衣女子还以为真的是渡春蛊,下意识去接,握住才发现被骗了,同时手掌传来灼烧感,她一把将珠子扔了出去:“你耍我!” 楚鸢歌继续在包里掏,希望掏到毒药:“这叫兵不厌诈。”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猛地逼近,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正要让她和王大财一样去死,整个广场却猛地摇晃起来。 楚鸢歌忙里偷闲地想:该不会地震了吧?好了,这回不死也得死了。 然而,晃动只持续了一会儿,紧接着,圆台那边的棺材被某种力量从下面掀开,一道白影凌空而起,一柄玉扇利剑一般飞出, 打在了黑衣女子的手腕上。 她不自觉地一松手,楚鸢歌抓住机会挣脱桎梏,看那白衣人和黑衣女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起来,难分难解。 两人的身法快得看不清,楚鸢歌无法辨认来人是谁,只得回到凤砚卿身边,对陆续结束调息的贺名诚等人说:“去帮忙。” 第026章 玉扇公子秦书墨 白衣人的武功和黑衣女子不相上下,但她受了伤,又和凤砚卿等人纠缠了许久,此刻再次被围攻,没多久便败下阵来。 展开的玉扇扫过她脖子,留下一道血痕,那扇子却一滴血也没有沾到,和主人的白衣一样出尘脱俗。 黑衣女子被制住,影一影二点了她的穴道,两把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结束了这一场混乱的斗争。 白衣人长袖一拂,玉扇在手中一合,信步走到楚鸢歌身边,温柔的嗓音如三月送暖的春风,沁人心脾:“鸢歌。” 楚鸢歌这才看清他的样子,惊喜出声:“书墨,原来是你呀,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白鹿山庄大少爷秦书墨,温润如玉,侠肝义胆,一袭白衣,一柄玉扇,天赐的绝世容颜,不知俘获了多少妙龄少女的欢心。 当今武林人才辈出,同辈中,他的武功若说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一,“玉扇公子”的名号,比他的庄主爹都响亮。 秦书墨道:“我追查白鹿山庄失窃的宝物,一路追着嫌疑人到了这里,在外面看到了小嗡,知道你肯定在这附近,便摸索着进来 了。” 楚鸢歌还以为那蠢虫子丢了:“它在哪儿呢?” “还在外面的草地上飞。”秦书墨眼中柔软,“最近怎么样?” “我可太惨了,刚才要不是你来,我小命都差点没了。”楚鸢歌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哨子没带在身边?”秦书墨问道,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确认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才放下心来。 楚鸢歌摸了摸小布包,摇摇头:“啊,忘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叙旧,凤砚卿被遗忘,咬了咬后槽牙,走上前来扣住楚鸢歌的细腰,亲昵地问:“鸢歌,这位是?” 鼎鼎大名的玉扇公子,他又怎能不知道,只是看他和她一副相识已久知音难觅的样子,才故意有此一问。 “段公子。”秦书墨的视线在他扣着楚鸢歌腰身的手上扫过,眸底的怒气一闪而过,不等她介绍便自报家门,“在下白鹿山庄秦书 墨,幸会。” 凤砚卿高贵冷艳地“嗯”了一声。 楚鸢歌拉开他的手,眼珠子在他们之间转了转:“你们认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两人好像有什么仇怨,虽然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浅笑和善,但气场诡异,像是在暗中较量。 但不得不说,两个颜值占尽世间好处的人站在一起,当真是视觉盛宴。 秦书墨道:“玲珑阁段公子,名满天下,神秘莫测,我曾有幸一睹其风采。” 可他知道,这段公子的身份,远不止区区一个玲珑阁创始人那么简单。 楚鸢歌回头看了一眼凤砚卿,努努嘴:“原来你真的是那个段公子。” 阿锅说的时候她还不相信来着。 秦书墨诧异地挑眉:“鸢歌不知道吗?” 楚鸢歌道:“我知道他姓段,但没想到就是传闻中的段公子,果然传言害死人。” 虽然凤砚卿性格恶劣,但那张脸绝对是拿放大镜都找不出瑕疵的,江湖传言却说奇丑无比,简直害死人。 凤砚卿正要说话,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蓦地响起,昏迷的孩子醒过来,想必是饿了,哭得惊天动地。 “我们先离开这里,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楚鸢歌凑到秦书墨身边,“书墨,你刚从下面上来,有出口吗?” “下面应该是圣姑的仓库,里面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有通道直接出去。”秦书墨回答道。 楚鸢歌两眼放光,在地上捡起刚才丢出去砸黑衣女子的珠子,催促他:“那我们赶紧下去。” 秦书墨淡笑,目光宠溺:“好。” 话音未落,手臂一圈,带着楚鸢歌率先从圆台裂缝里跳了下去,凤砚卿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脸都黑了。 影一偷偷和影二咬耳朵:“我赌十两银子,主子吃醋了。” 影二面无表情地道:“五十两,我跟。” 要不是押着黑衣女子,影一简直想爆锤他的狗头:“我们都压一样的注,那还怎么赌?你得压主子没吃醋。” 影二看他一眼:“那我不赌了。” 影一:“……” 贺名诚听得嘴角抽抽,战战兢兢地走上去,小心翼翼地道:“主子,你重伤未愈,属下带你下去。” 他一个人和黑衣女子打了许久,受的伤比他们严重,加上身体本身的原因,情况实在不乐观。 凤砚卿双眸沉沉地盯着他:“滚!” 说完便先走一步,声音从空气里飘来:“把白骨带上。” 贺名诚看向影一影二,指挥他们去背那具白骨。 从地位上来说,影一影二和他平起平坐,因为彼此是分开管理的,互不相干,他没有命令他们的权利。 影一影二赶紧一人抓住黑衣女子的一条胳膊,义正辞严地说:“我们要押送杀人重犯。” 贺名诚看向影三,后者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孩子是凤国未来的栋梁,我责任重大。” 贺名诚:“……” “诚哥,我们先走一步。”影一影二带着黑衣女子闪身消失,影三紧随其后。 偌大的广场剩贺名诚和被抓来的酒鬼,以及一具森森白骨,气氛一下子就恐怖了起来。 酒鬼早就吓破了胆,瑟瑟发抖地走到他身边,手脚并用将其缠住,声泪俱下:“大侠,求求你一定要带我出去,我上有老下有小 ……” 贺名诚:“……” 谁他娘的不知道你是个一无所有的老光棍? 贺名诚捏捏眉心,充满了无奈:“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酒鬼反而缠得更紧。 贺名诚有点暴躁:“我数三声,再不放开,你手脚都别要了。” 酒鬼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 贺名诚理了理被他弄乱的衣服,上前朝着那具白骨拜了拜,示意自己确实是迫不得已才扰他安息,而后将一把骨头抱了起来。 平躺的时候没异常,一被移动,白骨衣服里的一本破书便掉了出来,陈旧的封皮上写着“渡春”二字。 贺名诚眼神一动,将书本捡起来揣进怀里,一手携着白骨,一手拎起酒鬼,纵身一跃,跟上了其他人的步伐。 不待他站稳,金碧辉煌的地下城便闪瞎了他的狗眼。 第027章 怎么跟小狗似的 下面的空间比方才打斗的广场还大,堆满了金银珠宝,整个屋子珠光宝气,这要是全部搬出去,能买下一个小国。 财物之间不时散落着人的残骸,可见这里曾有人来过,或者说,黑衣女子把人往这里扔过。 楚鸢歌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几乎被迷了眼,惊叹之声不绝于口,却没动手往小布包里装哪怕一丁点。 秦书墨深知她的脾性,打趣道:“想当初,一碗茶钱你都不给我便宜,如今这金山银山在眼前,怎么反倒高风亮节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钱财不知附着多少亡灵,我嫌烫手。”楚鸢歌极有原则地道。 “鸢歌说的对。”凤砚卿附和道,他强行跟上她和秦书墨,并挤入他们中间,让她在他左边,秦书墨在他右边。 一行人并不打算从这里带走一分一毫,个个都高风亮节,唯独逃过一劫的酒鬼例外。 他正不遗余力地往怀里塞东西,银钱黄金,珠宝首饰,恨不能全部带走。 他现在也不怕了,眼睛都有了神采,只怕让他和这一地的骨头为伴,他也会点头如捣蒜。 楚鸢歌摇摇头,提醒道:“贪财无可厚非,可若为此丢了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里死了不止一个人,从森森白骨来看,时间定然也不短,这里的东西虽不会像古墓里掘出来的那样带着很长时间去不掉的尸 臭味,但尸毒多多少少是有的。 酒鬼往怀里塞那么多,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书墨,你不是追着宝物来的吗?这里没有?”楚鸢歌问道,视线逡巡一周,没有什么特别的物品, “我来时找过一遍,没有,等出去了再问圣姑。”秦书墨说着,看了一眼不得自由的黑衣女子。 她的双眼一直牢牢锁着贺名诚抱着的那具白骨,深怕有个闪失。 秦书墨叹息一声,几分惋惜,几分无奈。 情之一字,着实害人不浅,有人向此生,有人为之殁,疯魔一念,不死不休。 说话间,几人到了出口,是蜿蜒而上的台阶,墙壁两端同样镶嵌着夜明珠,道路十分狭窄,仅容一人听过。 地上散落着无数折断的箭戟,尽头处一扇被完全破坏的门,是秦书墨进来的时候造成的。 “高手就是高手,九阳大侠若知道他的阵法被强行解除,怕是要气活过来。”楚鸢歌由衷地道,紧跟在秦书墨后面往外走。 “这个阵法不成熟,否则我们今日是走不出去的。”秦书墨谦虚地道,到了破门后站定,并制止了身后的人。 楚鸢歌探头看一眼,面前竟是万丈深渊,幽寒的气息有如实质,刮一下就让人两股战战。 “这是幻阵。”秦书墨解释道,朝后伸出手,“鸢歌,来,我带你离开。” 楚鸢歌想也不想地抓住了他的手,接着身子一轻,两人跌入深渊,和来时的感觉差不多,不同的是眼前尽是白茫茫。 凤砚卿又晚了一步,脸色能将白天变成黑夜了。 他身后的贺名诚和影一影二等人默契地退了一步,默默祈祷楚鸢歌和秦书墨别是什么用情至深的恋人,否则他们都没好日子过 。 一群人下饺子似的跳崖,最终回到了来时的绿草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将明未明,有一丝独属于明暗交替间的寒意。 九阳鬼阵被破,那个小木屋完完整整地屹立在萧瑟的风中,让这里变得更加好找。 刘富能派人通知了刘富能,并让影一放了信号弹,让其他人知道来这里集合。 片刻后,五名黑衣人急速赶来,其中两人背上背着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的弟兄。 影一影二抿了抿唇,没说话。 一行人打道回府,和前来的刘富能碰上,凤砚卿简单交代了几句,让他傍晚再去段府带人犯。 折腾了一夜,回府后,凤砚卿看了一眼影一,后者一掌废了黑衣女子的武功,先丢到地牢里去了。 身上的毒该解的解,受伤的该养的养,一直到天色大亮,才各自收拾完躺下休息。 中午时分,楚鸢歌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生生将她从睡梦中叫醒,起床洗漱就去了前厅。 凤砚卿也刚起来,他这次劳损严重,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有点儿病弱美男子的意思,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疼惜。 看楚鸢歌皱着鼻子嗅饭菜香,他失笑道:“怎么跟小狗似的。” “你才是狗。”楚鸢歌撇撇嘴,看下人正在上菜,抓着他的手腕随便把了个脉,问道,“书墨呢?” 凤砚卿没回答她,而是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秦公子也尚未婚配,彼此直呼其名,不合礼数。” “我们之间才不在乎那些虚礼,再说了,你不也直接喊我的名字么。”楚鸢歌放下他的手腕,有些惆怅。 原本打算后天开始解毒,现在来这么一出,又得养,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踏上找灵珠的路途啊。 凤砚卿听她的前半句话,心有不快,听完后半句,更不快了,脱口而出道:“我和他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楚鸢歌反问,眨眨眼又自顾自地点头,“哦,确实不一样。” 凤砚卿心情稍霁,不等他脑补自己在她心里的特别之处,又听楚鸢歌道:“书墨长身如玉,风度翩翩,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卓尔 不凡。” “而你,”楚鸢歌瞥他一眼,“阴晴不定,食言而肥,每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还下流无耻。” 打破凤砚卿的脑袋他也想不到,他在她心里竟是这般的形象,若是往常,他还能自我安慰她在说反话,但有了秦书墨作为对比 ,他就找不到理由反驳了。 凤砚卿气得脑仁疼,偏生还想到那块绣着并蒂莲和“秦”字的手帕,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下人忙送上茶水,心道:楚姑娘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你没事吧?”楚鸢歌见他咳得脸都红了,心底有那么一丢丢地愧疚,讪笑着问道。 凤砚卿心里憋屈得要死,又不舍得真对她怎么样,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咬牙切齿地说:“我好得很!” 楚鸢歌努努嘴,默默走到餐桌边坐下,寻思着他要是发火,她就从侧门开溜。 凤砚卿瞧着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是上天派来的克星。 第028章 碍眼的怕不是门 楚鸢歌刚坐下没一会儿,秦书墨一袭俊逸的白衣信步而来,她托着下巴,弯着眼眸笑:“书墨,快过来吃饭,我等下有好东西 给你看。” 凤砚卿因为咳嗽变红的脸黑了,甚至觉得不用吃饭,他已经饱了。 秦书墨冲他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倒搞得像是主人家。 本来嘛,凤砚卿对玉扇公子是十分欣赏的,但从楚鸢歌嘴里听到那些夸人的话后,他现在看秦书墨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分明是在他的府邸,却这般怡然自得,没有做客人的自觉,还直呼楚鸢歌的闺名,简直不知廉耻! 凤砚卿动了动嘴皮子,想嘲讽两句,脑海里却闪过楚鸢歌刚才说的话,硬是忍了下来,面色不虞地一同用膳。 楚鸢歌是真饿了,吃饭期间一句话都没说,吃完就拉着秦书墨要去她房间。 凤砚卿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口不择言地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楚鸢歌狐疑地看他一眼,折回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好像有点发烧,难怪又没管住脑子里暴躁的那根筋。” 凤砚卿一把将人扣在身侧,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女孩子的闺房是何等私密的地方?怎能随意让旁人出入。” 楚鸢歌没想到此人又伤又病的,力气还这么大,拍了拍他的手说:“男女还授受不亲呢,你快放开我。” 凤砚卿就不,他搂着人,心里高兴,看秦书墨脸色变差,他更高兴。 “段公子,我与鸢歌相识已久,都是江湖儿女,有些东西你看重,却并不代表我们也要被束缚其中。”秦书墨淡淡地道,出尘得 像个世外高人。 “天理伦常,同是凤国子民,如何就管束不住你了?”凤砚卿张嘴就扣大帽子,眼中暗含着警告。 他们上次见面的场景特殊,他或许知道他的身份。 秦书墨浅笑:“段公子此言差矣,我与鸢歌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她得了宝物想与我分享,和天理伦常扯不上干系。” 凤砚卿正欲开口,楚鸢歌不耐烦地道:“好了你们都闭嘴,姓段的,放开我。” 他们的一面之缘是结了仇不成? 凤砚卿见她皱眉,稍稍松了手,却是坚持道:“我不准他进你的闺房。” “哎呀知道了,不进就不进,啰嗦死了。”楚鸢歌一副不堪其扰的样子,“书墨,我们走。” 话音未落,两人朝着楚鸢歌的院子走去,凤砚卿略一思索,抬脚跟了上去。 才走进院子,就见楚鸢歌不顾他的话,推着秦书墨径直往屋里走,凤砚卿气得七窍生烟,扬声连名带姓地喊她:“楚鸢歌!” 这阳奉阴违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 楚鸢歌脚步一顿,扭头冲他吐了吐舌头,快速进屋关门,并且落了门栓。 凤砚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裂,他扶着额头急速地喘了几口气,怒气暴涨,周身的气氛迅速将至冰点,方圆几米足以冻死人。 屋里,秦书墨哭笑不得地问:“你故意的?” 楚鸢歌撇撇嘴:“气死他算了。” 谁让他总是仗着功夫好吃她豆腐。 秦书墨纵容地看着她:“要给我看什么?” 楚鸢歌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还没放到桌上,门“轰”地一声碎成渣渣,凤砚卿怒不可遏地站在门口,沉着脸收回手。 楚鸢歌愣了几秒,有些生气地说:“姓段的,你神经病啊!” 凤砚卿看他们一站一坐,不像是有什么出格行为的样子,心头烧着的火势小了一些。 再看她愠怒的样子,他忽然有点儿后悔方才的冲动,却是梗着脖子硬邦邦地道:“这门碍眼,我想换新的。” 楚鸢歌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深吸一口气,气吞山河地道:“你给我滚!” 这绝对是她入住段府以来发的最大的一次火,小脸都气红了。 凤砚卿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但也只是几息之间,神色便比之前更加难看。 自打秦书墨出现,她的眼里就没有他的存在,现在居然为了秦书墨冲他吼,因为他这一掌打出去破坏了他们的好事? 那条手帕上的“秦”字和并蒂莲相互交缠着在脑海里喧嚣,凤砚卿气疯了。 “这里是我的府邸,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轮不到你让我滚,你们想做什么都给我注意场合,别脏了我的屋子。” 说出口凤砚卿就后悔了,这话太伤人了。 楚鸢歌闻言怒极反笑:“好,你的地方高雅尊贵,我待不起,碍眼的怕不是门,而是大活人,我这就走!” 说着,反手拉起秦书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错身之际,凤砚卿下意识地攥住了她的胳膊:“你去哪儿?” “你管不着!”楚鸢歌冷冷地道,抬手甩没甩开,扭头看向秦书墨,后者会意,衣袖一拂,凤砚卿的身子就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 楚鸢歌头也不回,对身后下人惊慌的喊叫声置若罔闻,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段府。 凤砚卿吐了两口血,双眸死死地盯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满眼复杂的杀意。 他没撑多久就晕了过去,管家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先让府上的大夫来稳住情况,再想怎么把楚鸢歌找回来。 她在的时候,凤砚卿几次危急时刻都有惊无险,即便动了真气也不曾像现在这般虚弱。 贺名诚刚从衙门回来,见府上兵荒马乱的,加快脚步去了凤砚卿的院子,却见附上的三个大夫都在屋里,忙问:“祥叔,主子怎 么了?楚姑娘呢?” 祥叔道:“主子刚和楚姑娘吵架,楚姑娘带着秦公子离开了。” 贺名诚难以置信:“吵架?” 他们主子不是对楚鸢歌百依百顺吗?怎么会吵架?而且,他们主子会吵架?难道不是一言不合就上手吗? 祥叔看着昏迷不醒的凤砚卿,愁得皱纹都多了几条:“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贺名诚转身:“我去找楚姑娘。” “她正在气头上,不会回来的,惹急了给你一把毒粉,府中谁能解?”祥叔到底年纪大,看事情比年轻人全面。 贺名诚顿住,着急地问:“那怎么办?” 祥叔道:“主子这段时间调养得不错,应该不会有问题,你注意着楚姑娘的行踪,等她气消了再好好把人请回来。” 贺名诚马不停蹄地去办了。 第029章 喜欢就送给你了 而拉着秦书墨离开的楚鸢歌,一路不停地带着他去了阿锅话本行,恰巧阿锅在,三人认识了一下。 秦书墨的英雄事迹名满江湖,阿锅的故事里挺多以他为原型的江湖侠客,一见面就跟小粉丝似的,狗腿得没眼看。 “你能不能别露出那种狗见到肉骨头的表情?”楚鸢歌余怒未消,颇有种看谁都不顺眼的无理。 “你没偶像,你不懂。”阿锅鄙视地看她一眼,从一旁拿了纸和笔,“秦大侠,可否帮我签个名?我特崇拜你。” “大侠二字过誉了。”秦书墨礼貌疏离地道,又不解地问,“我的签名并不值钱,你要来作何?” “裱起来挂床头激励我奋发向上!”阿锅一脸激动,说得煞有介事。 秦书墨一笑:“阿锅公子真幽默。” 阿锅嘿嘿笑两声:“你叫我阿锅就好了,秦大侠,帮我签个名呀,我真的只是单纯地崇拜你,绝对不会拿你的签名去倒卖赚取不 义之财……” 秦书墨被他说得没办法,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并给盖了私章,拿起来吹了吹,待墨干了才给他。 阿锅视若珍宝地捧着,赞不绝口:“果真字如其人,看这走笔,看这意境,秦大侠不愧是我偶像,我还能再粉一百年。” 秦书墨听得一知半解,只是淡笑。 楚鸢歌托着腮帮子看阿锅笑得不见鼻子不见眼,努努嘴说:“好了,快送去最好的店装裱,晨昏定省拜一拜,说不定你也能成为 行绝世高手。” 阿锅喜滋滋地将签名收起来,问道:“你今天怎么了?火气大得跟吃了火药一样。” 楚鸢歌想起烦死人的凤砚卿,整个人都不好了:“没什么。” 阿锅猛地凑近看她,楚鸢歌差点条件发射一巴掌拍过去,拧了拧眉心:“你找揍是不是?” “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阿锅双手合十,与世无争,蹭到秦书墨身边问,“偶像,她怎么了?” 秦书墨看了一眼楚鸢歌,神色莫名。 他认识她一年多了,第一次见她动这么大的火气。 秦书墨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没回答阿锅的问题,而是道:“鸢歌,不是有东西要给我看么,是什么?” “哦对,差点忘了。”楚鸢歌让凤砚卿气得失了智,连她的宝贝渡春蛊都给忘了,“这个。” 说着,她将掌心大小的盒子打开,里面三只红宝石似的渡春蛊,正抱着金叶子啃。 “哇,这小玩意儿真好看。”阿锅眼睛一亮,随即盯着它们吃的东西,“我靠?吃的是黄金?这么奢侈?” 看到喜欢的蛊虫生龙活虎,并且半成品蛊王没吃到另外两只,楚鸢歌的心情好了点,从窗台上的花盆里揪了根杂草逗弄它们。 秦书墨的表情十分微妙,问道:“鸢歌,这渡春蛊你从何处得来的?” “黑衣女子和她已故丈夫的身上。”楚鸢歌回答道,又不解地问,“你知道这是渡春蛊?” 秦书墨点头:“我见过。” 电光火石间,楚鸢歌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要找的宝物,不会就是这个吧?” 秦书墨再次点头。 楚鸢歌立马将盒子收了起来,动作之快,跟变魔术似的:“在我手里就是我的,我不会给你的。” 秦书墨好笑地道:“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那是他爷爷养的宝贝,恨不得睡觉都压在枕头底下,某天带出去炫耀就被人趁机摸走了,他追查了几个月才找到这里来。 “真的?”楚鸢歌将信将疑地问。 “我何时骗过你。”秦书墨道。 “我要找的是最小的那只,自从丢了以后,爷爷吃不好睡不好的,不过若知道辗转到了你手上,他老人家也可以放心了。” 楚鸢歌想了想,她确实没见过秦老爷子,不由得一脸迷茫。 秦书墨解释道:“爷爷知道你救了羽墨,一直让我请你去家里,他想好好谢谢你,可惜我的面子不够。” 一年半以前,秦书墨的妹妹秦羽墨被仇家暗算,身中剧毒,性命垂危。 许多有名望的大夫都让他们白鹿山庄准备后事,秦书墨不肯放弃,带着妹妹去了栖霞谷求医。 鬼医圣手不在家,刚来这个世界半年的楚鸢歌破例接待了他们,并且成功将秦羽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之后,兄妹俩在栖霞谷住了半年,直到秦羽墨完全康复才离开,也就是那时候,秦书墨的一颗心全落在了楚鸢歌身上。 “据我所知,这叫圣姑的黑衣女子不只偷了爷爷的渡春蛊,凡是有这个小东西出现的地方,几乎都有她的身影。”秦书墨道. “鸢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炼蛊王救她的丈夫。”楚鸢歌于是将黑衣女子说的办法告诉了他。 一旁的阿锅咽了咽口水,动静略大,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这也太太太残忍了。” 楚鸢歌摊摊手:“她找那么多渡春蛊,一方面就为了保持她丈夫肉体不腐烂,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给它当饭吃。” 她说着,用草戳了戳个头最大的那只渡春蛊。 秦书墨看着盒子里相安无事的三只,尚且有不明白的地方:“它们在一个空间待了一晚上,另外两只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因为 半成品蛊王不饿?” 楚鸢歌摇摇头:“记载里的渡春蛊是不会吞食同类的,可能有别的办法。” 秦书墨适时地道:“要不再去问问那黑衣女子?” 他看得出来,和凤砚卿吵了之后,她明显心情不好,而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她。 楚鸢歌点头。 秦书墨神色一暗,为她这么快就原谅凤砚卿而感到一丝丝难过。 毕竟他当初只是不小心踩到她的一棵药草,还没踩坏,她都生了三天的气呢。 凤砚卿对于她,该是特别的吧? 秦书墨有点淡淡的不快,却听她说:“段府肯定要把人移交给官府,我们晚上去牢里问。” 秦书墨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好,都依你。” 话音刚落,伙计蹬蹬蹬地跑上来说:“老板,下面来了个人,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找楚姑娘。” 阿锅问:“谁啊?” 伙计摇头:“不知道。” 秦书墨问:“是段府的人吗?” 伙计挠后脑勺:“不知道。” “应该是。”秦书墨猜测着道,“鸢歌,要见吗?” “让他滚。”楚鸢歌冷着脸道,伙计刚转身又听她说,“等会儿,让他上来。” 第030章 我们明天就上路 伙计将来客请到了雅间,不是别人,正是凤砚卿的贴身护卫贺名诚。 他不善地看了一眼秦书墨,对楚鸢歌拱手道:“楚姑娘,我家主子昏迷不醒,命在旦夕,在下擅作主张,特来请您回府。” “姓段的不行了?”楚鸢歌问道,见他点头,她又补充了一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贺名诚道:“楚姑娘医者仁心,您大人有大量,切莫跟主子一般见识,您的医术天下无双,我家主子离了您活不下去……” 他从影一那儿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暗自为他主子抹冷汗,明知道楚鸢歌吃软不吃硬,他吃个醋不仅砸门还口出恶言,真的 是非常活该了。 但那毕竟是主子,无论如何,他都和主子统一战线。 “行了,彩虹屁就省了。”楚鸢歌抬手打断他,从衣袖里摸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他。 “让你上来是要给你这个,带回去还给姓段的,顺便告诉他,姑奶奶我不干了!” 那么臭的脾气,她不伺候了,还不如趁早上路找灵珠。 贺名诚接都不敢接。 他知道自家主子和她签署了协议,虽不知具体内容,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他要是敢带回去,怕是会被他主子弄死 。 楚鸢歌看他不伸手,起身直接塞到他怀里,差点吓得贺名诚朝她下跪。 “他之前支付给我的黄金,是我应得的部分,我不会奉还,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带走,全在那间屋子里,不信你们可以自己 去查验。” 贺名诚心里拔凉拔凉的,楚姑娘这是真的不打算管他们主子了吗? 楚鸢歌想了想,垂眸扫一眼身上的衣服,记起来这是凤砚卿让裁缝给她做的,似乎不便宜,她问:“书墨,我这身衣裙值多少钱 ?” 秦书墨保守地道:“三百两银子。” “那你先借我五百两。”楚鸢歌朝他摊开手心。 她的黄金换成银票后,在身边带了几天,觉得没什么花费的地方,又给存进钱庄钱生钱去了,身上除了渡春蛊在啃的那片金叶 子就没钱了。 秦书墨毫不犹豫地掏了五百两银票给她。 楚鸢歌一并交给了贺名诚:“这身衣服就当我买下来了,你回去吧。” 贺名诚快哭了:“楚姑娘,你不能这样。” 他这么回去复命,绝对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楚鸢歌摆摆手,示意他别再啰嗦,赶紧走人。 秦书墨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淡淡地道:“贺大人,恕不远送了。” 贺名诚只恨自己打不过他,不能强行将楚鸢歌带回去给他们主子看诊,一咬牙,愤愤不平地转身下了楼。 待他走远,秦书墨才问:“鸢歌,当真不回去看看?” 楚鸢歌往椅子上一坐,继续逗弄她的渡春蛊:“不去,那家伙太难伺候了,我还是在路上再想办法赚钱吧。” “路上?”秦书墨抓住关键词,“你要去哪儿?” “找珠子。”楚鸢歌道,不抱希望地问,“书墨,你听说过上古灵珠吗?” 秦书墨竟然真的听过:“略有耳闻,不过都是传说罢了,你找来做什么?” 楚鸢歌眼睛一亮:“自然有我的用处,你快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传说。” 秦书墨道:“传言凤国建国之初,得了天神庇佑,天神的法器便是一颗巨大的珠子。” “后来天神的法力减弱,无法再护着凤国所向披靡,但凤国开国君主坚持征战四方,完成大一统,天神便将珠子一分为七,给了 凤国征战的将军们。” “每一颗珠子都带着天神的祈愿和一点法力,但也正因为如此,天神油尽灯枯,灰飞烟灭,无法重新将珠子收回,此后便留在了 人间。” 楚鸢歌唇角抽了抽,觉得这故事的瞎扯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百分之一,她只能归结于这世上太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 。 她问:“照你这么说,那些珠子应该都在凤国皇宫?” 可她手上的这颗烛照珠分明是个疯和尚给的,难不成是赝品? 秦书墨摇摇头:“战乱持续了很久,凤国的将军们时有胜败,珠子或许遗落战场无人问津,或许被敌人占为己有,几百年过去了 ,无人知晓其下落。” 那这要找,岂不是等同于大海捞针么。 楚鸢歌叹口气,从小布包里摸出烛照盯着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继续找其他的。 “这是……烛照珠?”秦书墨迟疑着问。 “你怎么知道?”楚鸢歌反问,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我看颜色猜的。”秦书墨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那是传说中的东西,他伸手摸了一下,烫得他赶紧缩了回来。 楚鸢歌眨眨眼:“你也觉得烫?” 她记得她扔去打那个黑衣女子的时候,也烫到了她。 秦书墨点头,问了和阿锅当初一样的问题,没人能给一个准确的答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和常人不同。 秦书墨不纠缠,接着道:“传言说,七颗珠子的颜色各不相同,效用也不一而足,但毕竟曾是一体,珠子之间若相互靠近,会有 不一样的反应。” 楚鸢歌问:“什么反应?” “这就不得而知了。”秦书墨也没见过,都是这些年行走江湖听得多了才知道一点而已。 “也就是说,我可以靠着这颗红色的烛照找到其他的珠子。”楚鸢歌得出结论,兴致勃勃,“那我们明天就上路,阿锅,你收拾一 下行囊。” 找到珠子回家,玩她的手机平板去,管那个姓段的是死是活。 阿锅知晓她找珠子的目的,他也很想回去,当即一点异议都没有,拍桌道:“好!” 拍完又问:“偶像,你跟我们一起吗?” 有这么个有身份地位的高手同行,安全指数蹭蹭蹭地涨。 秦书墨看一眼楚鸢歌,笑着道:“我最近正巧无事,陪你们走一程。” 他虽不知她寻来做什么,但她想做的事,他不问理由也会义不容辞。 阿锅说干就干,转身下楼去交代伙计,顺便还离愁别绪了一把,毕竟他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回去了,搞得伙计以为他失心疯。 然而,有凤砚卿在的栖霞城,哪会那么轻易就让他们离开呢。 第031章 到底是不是男人 话分两头,再说带着协议和五百两银票回到段府的贺名诚。 他试图将东西交给影一,让他拿去给刚醒来的凤砚卿复命,后者目睹了自家主子得罪楚鸢歌的全过程,避之不及。 贺名诚苦着一张脸,认命地去了主院,凤砚卿靠在床头,期待地抬眸,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眸中的光彩顿时暗了下去:“她呢? ” 他没说名字,但贺名诚知道他说的是楚鸢歌:“楚姑娘不肯回来,还……还让我把这些交给你。” 说着,贺名诚将协议和银票双手奉上,战战兢兢地等着自家主子的下一步指示。 凤砚卿展开协议看了一眼,蓦地一把捏紧,意味不明地道:“我给她黄金,她还我银票,这小财迷倒会算账。” “不是还。”贺名诚硬着头皮道,“楚姑娘说,段府给她的黄金是她应得的酬劳,这五百两银子,是买她身上穿的衣裳。” 凤砚卿一顿,缓慢地抬头看着他,眸中翻滚着骇人的怒火:“你再说一遍。” 贺名诚的脑袋垂得更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他们吵架,为什么受苦的是他? 凤砚卿黑着脸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贺名诚,手指紧得几乎要将那张薄薄的协议捏碎。 倏地,他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我没记错的话,她的钱都存在钱庄里,哪来的五百两?” 而栖霞城的钱庄,多数在玲珑阁名下,他并未接到她去取钱的消息。 贺名诚真的很想变成透明人:“是、是秦公子借给她的。” 凤砚卿冷哼一声,怒极反笑,咬牙切齿地念着玉扇公子的名字:“秦书墨!” 这样的语气,贺名诚就是在下一秒收到追杀秦书墨的命令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正要问接下来怎么办,却见屋里落下一道黑影,对床上的凤砚卿说:“主子,楚姑娘去钱庄去取钱了。” 凤砚卿想着她和秦书墨走的时候头也没回一下,无比绝情,再垂眸一的钱。” 影卫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很不愿意相信自家主子真的出尔反尔,但这就是事实,影卫眨眼就消失了。 贺名诚有些担忧:“主子,这么做,楚姑娘会更生气吧?” 凤砚卿面无表情地道:“废话,我不知道么。” 那小财迷当初连跟他签协议的招数都拿出来了,决计不会任由他白吞了她五百两黄金的辛苦费,她一生气,指不定就回来找他 算账了。 凤砚卿寻思着,等她来了,怎样才能将人留下,不让她跟秦书墨走,可比他对付千军万马伤脑筋多了。 贺名诚擦擦额头上的汗,不怕死地问:“那……府中需要做安排吗?” 凤砚卿反问:“你还打算强留?” 贺名诚满脸无辜。 难道不是吗? 先是得罪人,然后又扣着人家的银票不让取,楚姑娘性子那么烈,若没有防范,她会一把毒药毒死他家主子的吧。 凤砚卿信心满满:“我自有我的办法。” 贺名诚不知自家主子会用什么办法,但不得不提醒一句:“主子,属下瞧着楚姑娘像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 “你对她很了解?”凤砚卿打断他的话,凉凉地看着他,那样子,活像是被戴了绿帽子。 “没有,属下胡说八道,属下该死。”贺名诚摇头,往自己嘴上抽了两下,拱手退出屋外,“属下告退。” ****** 夜色渐浓,段府高墙之上出现两道人影,明里暗里的影卫却像是瞎了一样,任由其中娇小的那道身影闯入了凤砚卿的主院。 门口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贺名诚也不在,楚鸢歌便知道,屋里那姓段的就是在等她。 她咬咬牙,简直想咬死他,气势汹汹地推门进去,张嘴就呵斥:“姓段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凤砚卿躺在床上,听见动静歪过头,俊逸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地冲她扯了扯唇:“鸢歌,你回来了。” 楚鸢歌明明记得中午离开的时候他还面色红润,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他怎么虚弱成这样了。 出于本能,她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摸他的脉搏,眉心拧了起来:“你府上的大夫都是废物吗?你内伤这么严重,没个人来看一下? ” 凤砚卿轻轻抓住她的手,淡笑着说:“不是有你么。” 为了晚上装可怜,他下午还让影一打了他一掌,内伤哪能不重。 不可否认,楚鸢歌看着这般无精打采的他,心里确实软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 她抽回手,小脸上盛怒一片:“别以为卖惨我就会原谅你。” “你这个人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说好给我的黄金,转脸就不让我取钱,耍我很好玩吗?” 天知道钱庄重掌柜告诉她有人交代过,她存的钱不能取时,她有多想杀人。 凤砚卿满眼茫然:“鸢歌,你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太逼真,以至于楚鸢歌瞬间冒出一种“我是不是冤枉他了”的想法。 “我刚醒没多久,发生什么事了?”凤砚卿关切地追问道,眼睛里的不解找不出一丁点破绽。 楚鸢歌紧盯着他的双眸,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奈何他演技实在太好,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鸢歌,咳咳……”凤砚卿锲而不舍地去抓她的手,见她躲开就剧烈地咳了起来,肺都要咳出来的感觉。 楚鸢歌皱眉,给他吞了一颗药丸,又倒了水给他喝,完了才道:“你不知道就算了,当我没来过。” 但是钱还是要拿回去的。 楚鸢歌走到挂衣服的架子边,摸索了一会儿只得到一块玉佩,通透的白色,雕着一条镂空的龙,手感细腻,质地润泽,一看就 是极品。 她摸了摸,直觉此玉佩不简单,默默地放了回去,想顺些银票,却发现他的衣服里什么都没有,楚鸢歌恼怒地道:“你怎么这么 穷!” 凤砚卿不由得失笑,将演戏进行到底:“鸢歌,你缺钱了吗?” 楚鸢歌可有可无地发出一个单音:“昂。” 凤砚卿善解人意地道:“缺了就去账房取,他们不敢短着你。” 楚鸢歌狐疑地瞅着他:“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凤砚卿正欲说话,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下一瞬,门被打开,一道人影飘了进来。 凤砚卿定睛一看,脸色当即黑得不能看。 第032章 五百两我不要了 秦书墨本来被影一拉着在屋顶上聊天,但觉得楚鸢歌进来的时间有点久,凤砚卿又心思深沉,诡计多端,他担心她吃亏,这才 闯了进来。 “鸢歌,钱拿回来了吗?”秦书墨不顾凤砚卿乌漆抹黑的脸色,启唇问道。 楚鸢歌摊手:“他的衣服里比脸还干净,除了一块玉佩,什么都没有。” 秦书墨看了一眼被她挂在外面的玉佩,但笑道:“那不如直接去段府的账房取?”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楚鸢歌一拍脑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只要她该拿的五百两,绝不多要一分。 床上的凤砚卿听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要盗取他的钱财,简直要气笑了:“秦公子大半夜私闯民宅,当着主人的面说这些,是当凤 国没有王法么?” 秦书墨淡笑:“秦某自是不敢破坏法度,只是鸢歌该得的酬劳被无耻之人使绊子而无法取回,秦某又只怎能坐视不理?” 凤砚卿冷哼:“如此说来,我段府的这账房,你是非去不可了?” 秦书墨不置可否。 凤砚卿眼神危险,即使重伤在身,也不影响他强劲霸道的气场:“秦公子未免太看不起我段府了。” “久闻秦公子武功盖世,我这几个属下仰慕许久,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月色不错,影一,向秦公子讨教两招。” 话音落下,影一影二影三,乃至贺名诚皆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同时朝秦书墨抱拳,异口同声道:“秦公子,请赐教。” 说完,不等他回答,四人便攻了上来,一开始就来势汹汹,秦书墨迫不得已,只好出招,五人从房里打到了外面的庭院。 楚鸢歌正要跟出去,凤砚卿在后面叫她:“鸢歌。” 方才一副无所不能霸气侧漏的样子,此刻却一脸病气,眼神温软无辜,像个病弱的贵公子,很是惹人疼。 这样的他让楚鸢歌有点儿挪不动脚步,没好气地问:“做什么?” 凤砚卿轻咳几声,特别小声地说:“早先的事,是我不对。” 楚鸢歌没听清:“什么?” 凤砚卿却以为她是故意要他再说一遍,虎着脸道:“没什么。” 隔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要追问的意思,他又忍不住将音量提高了一些,重复道:“我说,早些时候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是…… 是我不对。” 道歉这种事,凤砚卿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还是面对一个女人,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但连贺名诚都说了,她吃软不吃硬,他寻思着,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就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鸢歌眨了眨眼睛:“你是在跟我道歉?” 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每天都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做派,居然也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凤砚卿别开脸,避开她的视线,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嗯。” 哎哟,瞧瞧这不情不愿的样子。 楚鸢歌乐了,往回走两步,戏谑地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对不起,我错了,楚姑娘大人大量,别跟我这种小人计较’,那 我就当无事发生过。” 凤砚卿咬牙切齿:“鸢歌,过分了。” 楚鸢歌摊摊手,满脸无所谓:“不说算了,我走了。” “等一下。”凤砚卿万万想不到,他会有自己承认自己是小人的一天,还是在一个女人面前。 但他能屈能伸,毕竟小丫头能救他的命,还能极大程度地影响他的情绪。 凤砚卿舔舔后槽牙,正要开口,忽地想到什么,朝她勾了勾手指:“鸢歌,过来点,免得听不清。” 楚鸢歌起身走了过去。 凤砚卿示意她稍微弯下腰,而后大掌握住她的后脑,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性感得一塌糊涂。 “鸢歌,对不起,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不生气了,好不好?嗯?” 这种距离,配上这把低沉磁性却又带着一丝丝虚弱的嗓音,简直是必杀技,楚鸢歌心里猛地颤了一下,被最后那个上扬的尾音 撩得酥酥麻麻的。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他约莫是刚喝过药,呼吸里带着浅浅的药香,楚鸢歌却觉得那是烈酒的芬芳,要不她怎么会有一种飘 飘然的感觉呢? 门外一声巨响,打破了短暂的暧昧,楚鸢歌直起身子,倏地转身,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天哪,她刚刚到底在干什么!差点就被他蛊惑了。 不行,她是要想方设法回到现代社会的,不能在这个世界有太多牵扯。 楚鸢歌如梦初醒,背对着他道:“你让影一他们停手吧,那五百两我不要了。” 反正秦书墨和阿锅都有钱,大不了先花他们的,等到了下一个城,她摆个摊看诊,赚几天钱再上路,也不是不行。 凤砚卿自动忽略前一句:“鸢歌,你方才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鸢歌心里有点乱,三言两语将钱庄发生的事说了。 “竟会发生这种事?”凤砚卿惊讶地道,“我一下午昏迷不醒,该是名诚和祥叔为了留住你才出此下策,太不懂事了,我回头就教 训他们。” “不必。”楚鸢歌现在没心思计较这些了,“五百两黄金而已,没了我不会死,就这样吧,我走了。” 凤砚卿一下就急了:“走?走去哪儿?和谁走?秦书墨吗?” 楚鸢歌烦死了:“关你屁事!” 说完,她抬脚就往外面去,顺便喊了一声:“书墨,我们走。” 秦书墨一打四,对方不敢下死手,他也没步步紧逼,闻言身子一转就朝她飞了过来,手臂一横圈住她的腰,眨眼就跃上了段府 的高墙。 影一影二等人还未追上去,便见房中蓦地窜出一道身影,紧跟着楚鸢歌和秦书墨去了。 贺名诚心里一突:“那是主子吗?” 影一点头:“完球,为了装可怜留下楚姑娘,主子下午让我打了他一掌,现在这样追上去,哪里撑得住?我们也去。” 影二发问:“主子主要是追楚姑娘,他会愿意让我们看到他撒泼耍赖扮弱博同情留下楚姑娘的画面吗?” 影一、贺名诚:“……”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几人望着凤砚卿离去的方向,默契地坐了下来,静候佳音。 第033章 就是赖上我了呗 再说不顾自己死活去追楚鸢歌和秦书墨的凤砚卿。 因为身体原因,他和他们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秦书墨的手圈在楚鸢歌腰上,他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眼看着秦书墨又将距离拉开了一些,凤砚卿不得已大喊:“楚鸢歌,你给我站住!” 声音顺着夜风飘到前面人的耳朵里,楚鸢歌问:“在后面追我们的人是姓段的?” 秦书墨点头,想说他不姓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 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凤砚卿既然选择隐瞒身份,必然有他的道理。 并且,凤国七皇子——炽王在早年的征战中毒受伤,武功尽失,身体大不如前,不能再上战场不说,一条命都靠汤药吊着。 为了不让他劳心劳力,皇帝将他放在江南的行宫修养,远离朝堂纷争。 秦书墨是个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这种为了一己私欲揭人家老底的事,他做不来。 “书墨,停下。”楚鸢歌拍拍他的胳膊,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 她摸过凤砚卿的脉搏,绝对撑不起他这般追赶他们。 秦书墨依言停下,两人站在屋顶迎风而立,凤砚卿眨眼就到了他们面前。 月色清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愈发显得他像阎王派来的白无常,楚鸢歌怒吼:“你不要命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恼怒她用心调养了那么久的身体让他这么糟蹋,也或许,是气她对他不够狠心的柔弱。 凤砚卿的身体趔趄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不许你跟别的男人走。” 楚鸢歌的脚不自觉往前挪了一点,是想去扶他的,但屋顶有些高,她的轻功又非常一般,没敢轻举妄动。 秦书墨察觉到她的动作,体贴地说:“鸢歌,你和段公子好好谈谈,我在前面,有事就叫我。” 说完,秦书墨让楚鸢歌站稳,他则掠至前面的屋脊,一袭白衣在黑夜里傲立。 凤砚卿强忍着周身的不舒服走到楚鸢歌面前,气息不稳地看着她。 他出来得匆忙,只来得及随便抓了一件外衫套上,腰带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胸膛,有一种颓废狼狈的美感。 “鸢歌。”凤砚卿喊她的名字,舌尖下压着不知多少话,却一句也蹦不出来。 楚鸢歌见他站得很吃力,叹口气,扶着他在屋顶坐了下来。 夜晚有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放纵,也能让人放松。 楚鸢歌感觉肩上一沉,凤砚卿的脑袋靠了过来,她没推开,有点儿无奈地说:“你自己什么身体素质,心里没点数么,干嘛要这 么折腾?” 凤砚卿道:“反正早晚会死,没有你会死得更快,无所谓什么时候。” 楚鸢歌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成天把死挂在嘴边,白瞎了我费心费力地帮你调养,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初就让你死在 栖霞山脚。” “可你现在都不要我了。”凤砚卿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委屈,好像她是朝三暮四的渣男。 楚鸢歌好笑地道:“这天下又不只有我一个大夫。” “可我只想要你。”凤砚卿脱口而出,说完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暧昧过了头,又干巴巴地补充道,“我找了很多名医,他们都比不上 你。” 他需要的,仅仅是她的医术罢了。 楚鸢歌忽略掉心底的那点失落,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就是赖上我了呗。” 凤砚卿人模人样地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的毒,只有你能解。” “可我有自己的事要办啊。”楚鸢歌略苦恼地说。 她要找上古灵族,要去飞鸾门完成师父的遗愿,要回将军府帮原主查清被送走的来龙去脉,并为其报仇,她太忙了。 “不如这样,我先给你写第一步的解毒方案,你让府上的大夫照着做,之后让他们将你的症状书信给我,我再决定下一步,怎么 样?” 楚鸢歌稍作思索,提议道。 “不好。”凤砚卿想也没想地拒绝,理由很充分,“望闻问切,你都看不到我,光凭只言片语,如何能对症下药?” “那你说怎么办嘛?”楚鸢歌努努嘴问。 她已经和秦书墨以及阿锅说好了要上路,绝不会同时放他们俩的鸽子,留在段府是行不通的。 凤砚卿听出她话里的让步意思,心中暗喜,先问:“你们要去哪儿?” “飞鸾门。”楚鸢歌撒了个小谎,因为找灵珠没个方向,也没有具体路线,只是出发后看运气。 凤砚卿的第一反应是:“为了渡春蛊?” 楚鸢歌含糊其辞:“算是吧。” 凤砚卿抿了抿唇,一时不语。 下午,刘富能去段府带走黑衣女子的时候,他以“我会在你斩首后将你和丈夫合葬”为理由,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秘密。 黑衣女子出自飞鸾门,本是门主温景杭坐下首席弟子,人称圣姑,却因为丈夫意外死于渡春蛊而叛出师门,终日躲藏。 ——她口中的阿远,因为执行任务,未能及时服用银羽丹,故而身死。 圣姑无意间在飞鸾门的禁室中看到渡春蛊能令人死而复生的记载,偷走了那本书,并利用门主的信任进入养殖渡春蛊的地方, 带走了全部的渡春蛊。 尽管飞鸾门利用渡春蛊控制门人,但这小东西并不好养,恰逢新一批门人入门,分发完毕后只剩下二十来只。 圣姑带着书、渡春蛊以及她的丈夫出逃,一路辗转到了栖霞城,用半年时间打造了那个辉煌的地下城。 其中的财物,多是她打家劫舍或者绑票勒索累积起来的,而金银财宝之间散落的白骨,则是为她建造的人,被她关在里面活活 饿死。 在这期间,她每隔三天就往丈夫身体里放新的渡春蛊,以保持其肉身不坏,除了从飞鸾门带出来的那些和其繁殖的后代,还有 她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找来的。 其实很多地方都曾向官府报过案,但圣姑武功高强,来去自如,官府无可奈何,这次若是没有楚鸢歌和凤砚卿,她也不会被抓 。 凤砚卿想到那日去段府刺伤的黑衣人,同样是出自飞鸾门,但目标究竟是他还是楚鸢歌,尚未可知。 或许,他不是非要将她留在段府。 第034章 书给我,你回去 凤砚卿心头转过很多想法,忽然道:“鸢歌,我有东西送给你。” 楚鸢歌问:“什么?” “先不告诉你,跟我回府就给你。”凤砚卿卖关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金山银山吗?”楚鸢歌问,推了推他的脑袋,“太沉了,你给我起来。” 凤砚卿靠得脖子有点酸,直起身子,闻言道:“这么财迷,还要放弃赚钱的机会?” 普天之下,没有比她诊金更贵的大夫了。 楚鸢歌努努嘴,心道:这不是被你气上头了么。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真的有点不太值得,辛苦那么久,什么都没捞到。 “鸢歌,我浑身无力,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去拿你的礼物。”凤砚卿可怜巴巴地道,虚弱得脑袋都快往下垂了。 “我让书墨送你回去,至于礼物,你高兴就给他带给我,不高兴就算了。”楚鸢歌的轻功不好,担不起这个重任。 “我不要他。”凤砚卿跟小孩似的闹脾气,“你不送我,我就不回去了。” 楚鸢歌冷漠脸:“哦,那你坐这儿等日出吧。” 她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跟他说这么半天的话,已经很难得了,居然还威胁她? 凤砚卿抿唇唇瓣,凄切又倔强地看着她,仿佛受了无数委屈,却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楚鸢歌有些受不住,别过脸起身,叫了一声秦书墨:“他状态不好,拜托你把人安全送到段府。” 秦书墨点点头。 凤砚卿满脸不情愿,但也知道来日方长,问了一句:“鸢歌,你明早什么时候走?” 楚鸢歌道:“辰时三刻左右吧。” 凤砚卿了然,恋恋不舍地看她一眼,扭头对秦书墨说:“秦公子,有劳了。” 秦书墨没什么表情地冲他微微颔首,而后带着他几个起落,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喂,先带我下去啊——”楚鸢歌还在屋顶,往下看了看高度,心里有点怵。 做了会儿心理建设,默念一遍师父教她的口诀,纵身一跃,安安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楚鸢歌一喜,在路边买了串糖葫芦,付钱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刚才没和凤砚卿商量出结果,顿时有点儿肉疼那一万两黄金。 不过,既然他不知道钱庄的事,那她是不是可以稍微相信一下他的人品?或许可以试着先写个解毒方案试试?反正也浪费不了 多少时间。 若他拿到方案并成功解毒后不按约定给她钱,那就再也不管他了。 楚鸢歌暗自做了决定,心情愉悦地回了客栈。 殊不知钱庄不让她取钱全是凤砚卿的主意,而那个使坏的男人,此刻正孜孜不倦地盘问秦书墨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秦书墨用四个字回答她:“无可奉告。” 凤砚卿仰仗着人家的轻功带他回府,却是强硬地道:“鸢歌是我的人,我劝秦公子最好不要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秦书墨轻笑:“鸢歌承认过吗?” “我会让她承认。”凤砚卿势在必得。 “那就等你做到了再说。”秦书墨想起楚鸢歌对他的忍让和态度,心中充满苦涩。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楚鸢歌发自内心地将他当成朋友,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他能感觉得出来。 可她对凤砚卿是不一样的,他也看得出来,秦书墨所求不多,能看到她开心幸福就好。 把人送回屋子里,秦书墨临走时道:“劝你一句,若不想把鸢歌推得更远,最好少在她身上耍心眼。” 凤砚卿长眉一挑,心知钱庄的把戏被他看穿了。 不过,听这意思,他没告诉楚鸢歌,倒真是君子。 凤砚卿的态度好了一点点:“谢谢提醒。” 秦书墨看他一眼,忍不住又道:“鸢歌讨厌欺骗,你好自为之。” 凤砚卿刚好起来的态度又恶劣了,正想让他别显摆他多了解楚鸢歌,人家已经翩然离去,白影翩跹,风姿卓然。 “名诚。”凤砚卿喊了一声,吩咐道,“准备一辆大马车,将鸢歌的衣物都带上,对了,记得多装些黄金。” 贺名诚问道:“主子这是要?” 凤砚卿唇角一勾:“本王要去飞鸾门。” ****** 翌日一早,楚鸢歌重新去了一趟钱庄,取回了她五百两黄金兑换的银票,并将昨夜写好的解毒方案交给了老板,让他送去段府 。 回到客栈,阿锅和秦书墨已经收拾妥当,鉴于楚鸢歌晕马,阿锅也不怎么会骑马,三人买了一辆马车。 楚鸢歌正要上车,却听有人叫她:“鸢歌。” 她一回头,看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两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拖着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凤砚卿慵懒地靠着窗子,遥遥地看着 她。 两相一对比,他们立马成了贫民窟的穷光蛋,心酸得不行。 阿锅掀开帘子探了个脑袋出来,啧啧出声:“哦豁,有钱人啊,通体写着:‘我超有钱,快来抢我’,路上的山贼土匪可高兴坏了 。” 秦书墨看了一眼楚鸢歌,抿唇不语。 大马车走到他们的小马车后面停下,凤砚卿打开马车门,却没下来,而是朝楚鸢歌伸出手:“鸢歌,过来。” 楚鸢歌站着没动,不解地看着他。 凤砚卿主动解释:“既然你不想留在段府,那我只好陪你浪迹天涯了。” 楚鸢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神里透着不赞同:“你那个破身子,还作妖呢?” “有你在啊。”凤砚卿极其自然地道,“昨夜就说了要送你礼物,我带过来了。” 说着,凤砚卿伸手往马车里一掏,拿出了一本陈旧的书,楚鸢歌看见封皮上的“渡春”二字,眼睛明显一亮。 “这是在郊外找到的。”凤砚卿循循善诱。 楚鸢歌知道他说的郊外是指黑衣女子的老巢,这本书肯定有更多关于渡春蛊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抬脚走到他的马车边,伸出手,一点不客气地道:“书给我,你回去。” 凤砚卿将书本放在她手上,顺势抓住她的手腕,而后探出身子弯腰,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轻轻松松就把人弄到了马车上。 门一关,凤砚卿得逞地吩咐:“名诚,走。” 第035章 你看着我做什么 楚鸢歌猝不及防被人当街劫持上车,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就要走人:“姓段的,你放我下去,我要去飞鸾门,我不跟你回段府 。” “我知道你对段府念念不忘,但我说了,先陪你做你想做的事。”凤砚卿死皮赖脸地扣住她的腰,并把人按在了他腿上坐着。 “你真要跟我去飞鸾门?”楚鸢歌问。 凤砚卿指了指配备齐全的马车:“这还能有假?” 楚鸢歌这才认真打量这辆来自有钱人家的马车。 宽敞是必然的,两边塌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绒毯,光是看着就觉得躺上去一定柔软非常。 后面是一个长条形的矮几,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左侧堆着一些书,右侧角落点着熏香,中间一个精致小巧的炉子,正煮着茶。 车厢四个角落里都放着冰块,青瓷容器装着晶莹剔透的冰,尽管时值夏天,外面气温不低,但马车里也一点都不燥热。 楚鸢歌顿时感慨有钱的好处,撇撇嘴设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么豪华的马车。 凤砚卿注意观察着她的神色,柔声问:“喜欢?” “不喜欢。”楚鸢歌口是心非地道,扒拉开他的胳膊,走到他对面的塌上坐下,捧着那本旧书看了起来。 这应该是关于渡春蛊最全的记载了,有饲养、繁殖、养护等方法,也有诸如黑衣女子那般炼制蛊王的暗黑方式。 楚鸢歌在里面找到了让渡春蛊吞噬同类的窍门——将渡春蛊捣碎,融进黄金里。 这是被明令禁止的,因为渡春蛊并不那么好养活,活死人肉白骨也只是传说。 除了黑衣女子那般爱到深处成疯魔的,没人愿意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和钱财去做这等不确定的事。 书本很薄,内容却十分丰富,有些有趣的描述,楚鸢歌打算抽时间再好好研究。 合上旧书一抬眸,却见凤砚卿半躺在塌上,侧着身子,一只手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姿势和眼神,让人有点儿招架 不住。 楚鸢歌本能地摸了脸上有没有脏东西,凶巴巴地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凤砚卿的回答理直气壮:“我看不到我自己。” 楚鸢歌被他盯得不自在,打开马车门,往外靠了靠,对赶车的贺名诚说:“你家主子需要一面镜子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 贺名诚转头,一脸惊悚地看了一眼凤砚卿,后者眼皮一瞥,他赶紧将视线转了回来。 哦,主子和楚姑娘又开始打情骂俏了。 楚鸢歌不想在里面和凤砚卿待着,索性跟贺名诚一起坐在外面,无聊地问:“我们得多久才能到飞鸾门啊?” 贺名诚立刻挺直背脊,生怕后面忽然刮来一阵掌风,他小命休已,小心翼翼地道:“按照现在的速度,约莫再走半个月就能到了 。” 话音刚落,马车里忽然传来动静,贺名诚一惊,转头就见凤砚卿半蹲在他背后,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贺名诚十分有眼力见,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让他和楚鸢歌能挨着坐一起,而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诶你出来干嘛?”楚鸢歌看一眼身旁紧挨着自己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人是有多喜欢肢体接触?大热的天,非要挨着她吗? 凤砚卿睁眼说瞎话:“里面冰块太多,凉得很。” 楚鸢歌没这样的感觉,但想到此人目前的身体状况,便也没怀疑,反而是关切地道:“那就撤走一些,忽冷忽热的,别给整生命 了。” 凤砚卿不要太会顺杆爬,将手腕递过去,满脸诚恳地说:“我这会儿又觉得有点热,鸢歌,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着凉了。” 一张英俊无匹又明显虚弱的脸,绝对是最好的杀器,楚鸢歌甚至都没怀疑他的动机,伸手就给他把脉。 风寒着凉都是没有的,但真的很虚,虚得跟着她去飞鸾门她都觉得他会死在半路上。 楚鸢歌抿抿唇,真心实意地道:“段公子,不如你还是回段府好好休养,你的身子,不宜奔波劳碌。” 凤砚卿从善如流:“那我们走慢点,正好欣赏欣赏这盛夏的大好风光。” 楚鸢歌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去飞鸾门办?” 否则,她真找不到理由来解释他拖着这副破身体上路的行为。 凤砚卿愣了一下,想说他单纯是不高兴看她和秦书墨结伴同行,可话在舌尖底下转了几圈,都被他咽了回去,含混地“嗯”了一 声。 原来说陪她都是假的啊。 楚鸢歌心头有些淡淡的失落,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凤国的气候非常不错,四季分明,六月的栖霞城一直是避暑胜地,他们还在境内,马车遮住热烈的阳光,清风拂面,舒服得让 人昏昏欲睡。 楚鸢歌打了个哈欠,靠着马车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主子小心——” 她“唰”地一下睁开眼,尚未看清眼前的状况,马车猛地停下,惯性差点将她甩出去,幸好凤砚卿及时稳住了她的身子。 “发生什么事了?”楚鸢歌急促地问。 话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取凤砚卿的喉咙,她反手一把将他推开,利箭擦着她的头发丝过去,楚鸢歌吓得小脸一白。 她虽然见过无数死人,也参与过充满杀戮的任务,但那是前世,是枪支弹药的时代。 这种冷兵器逼近,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 楚鸢歌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第二支箭紧跟射了过来。 眼看着弯腰也躲不过,箭矢缺却忽然被一柄横空飞来的玉扇击飞,硬生生改变方向,牢牢地钉在了路旁的树干上。 秦书墨翩然落在她身边,一把将她塞进凤砚卿怀里,厉声道:“回马车!保护好她。” 楚鸢歌知道自己没战斗力,当下也不逞强,反手抱住凤砚卿的腰,动作敏捷地带着他一起躲回了马车里。 第036章 就是半个主子了 外面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不断有箭予射中马车,楚鸢歌绷着小脸,浑身都写着紧张,甚至忘了收回环在凤砚卿腰上的手。 他暗自窃喜,顺势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在她耳边说:“别怕。” 楚鸢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紧绷的神经有那么一瞬间的放松,这才猛地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他靠着马车夹角,一条腿在塌上,一条腿在地上,而她,坐在他两条修长的腿之间,手抱着他的腰,脑袋枕着他的肩膀。 楚鸢歌的脸倏地爆红,胸腔里沉寂已久的小鹿忽然苏醒,肆意在心口撒欢奔跑。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是外面的交战声大,还是她的心跳声大。 她要起来,却被一支穿过马车的利箭逼了回去,凤砚卿趁机又将胳膊收紧了一些:“别乱动。” 他可太喜欢她这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了,虽然是形势所迫,但足够他回味良久。 凤砚卿的嘴角慢慢挑起,有点儿无法控制躁动的心,他暗自念了几句清心咒,却发现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有人的心跳比他更喧 嚣。 凤砚卿的眼眸一亮,像瞬间揉了漫天星河。 他微微垂眸,视线里全是怀中人的身影,忐忑又惊喜地道:“鸢歌,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 楚鸢歌心说: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嘴上却道:“废话,没有心跳声,我不成死人了么。” 完蛋,越辩解好像跳得越快了,楚鸢歌有点儿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凤砚卿低笑一声,用下巴蹭了蹭她额头,期待地问:“为什么?” 心跳的频率随着这个问题而加快,楚鸢歌咬咬唇,自己也没搞明白原因,沉默了几秒,硬着头皮道:“我害怕,不行吗?” 凤砚卿没听到想听的答案,有些失望,却正大光明地把人搂紧,理直气壮地道:“那抱紧点,我保护你。” 楚鸢歌正想说“你个病秧子管好自己就不错了”,马车门却忽然被打开,贺名诚焦急地问:“主子,你没事……” 一句话都没说完,贺名诚赶紧缩回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并一把拽走了同样前来查看凤砚卿安危的影一。 “哎你做什么?拉我干嘛?主子怎么样?”影一挣扎着要去开车门。 “主子没事,你若过去,有事的就是你了。”贺名诚受到了惊吓。 主子和楚姑娘抱得那么紧,分明是共患难的深情恋人,他们什么时候勾搭……呸!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进展? 影一亲眼看过楚鸢歌的绝情,可想不到她会乖顺地依偎在他们主子怀里,十分好奇马车里到底是什么光景:“怎么了?” 贺名诚面色凝重地道:“切记,以后楚姑娘就是我们半个主子了。” 影一一头雾水:“啊?” “别问。”贺名诚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马车,欲言又止。 影一眨眨眼,忽然恍然大悟,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激动了:“你是说,主子和楚姑娘……” 他没说完,尾音拖得十分有含义,贺名诚不知他的思想早已如脱缰野狗般驰骋,肯定地点了点头,还警告道:“别乱说话。” 影一兴奋中透着敬佩:“如此危急的情况,我们在外面杀敌,主子和楚姑娘不仅临危不乱,还能做喜欢做的事,佩服,佩服!” 贺名诚直觉他的理解不太对,问道:“什么叫‘喜欢做的事’?” 影一反问他:“不是你跟我说的吗?主子和楚姑娘……”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有些许字眼飘进楚鸢歌的耳朵里,她很认真地在考虑,到底先灭贺名诚的口,还是先灭影一的口。 马车外的厮杀结束,影卫和秦书墨都在查看杀手,偶尔有交流,马车里却静得可怕,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越发无处可藏。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楚鸢歌轻咳一声,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懊恼地皱眉,红着脸跳下了马车。 地上有七八具尸体,全是黑衣人,贺名诚和影卫将人挨个搜身,想找到一些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阿锅抱着他的包袱跑过来,被吓得惨白的脸尚未恢复,吞了吞口水问:“鸢歌,这些人是来杀你的吗?” “不知道。”楚鸢歌摇头,看他身子有些抖,不禁觉得好笑,“有这么害怕吗?” 阿锅瞪大眼睛,暴躁了。 “我靠!我第一次见死人你知道吗?刚才有个人的剑离我的喉咙就两公分,我他妈差点吓尿了!我离当场去世就差一点点!” 他是个写手没错,描述过无数血腥残暴的画面也没错,但他是个标准的宅男,亲人过世都是得到通知才去,见过最恐怖的东西 就是骨灰盒。 穿越过来后,他每天都待在自己的屋里写话本,更没见过杀人。 但今天,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被终结,他甚至差点成为其中之一,阿锅的肝胆都要被吓裂了:“要不是刚才腿软,我早跑路了。 ” 阿锅叨叨完看她一脸平静,难以置信地问:“你不害怕吗?” 问完才想起来,她说过她是医生,那应该是见惯了生死,看淡了,没成想,楚鸢歌说:“多被暗杀几次就习惯了。” 阿锅膝盖一软,差点给她跪了:“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这一路上都不会太平吗?” 楚鸢歌不置可否。 这波杀手针对谁她不知道,但她一个大活人从栖霞谷出山,还和鼎鼎大名的段公子联手帮官府破了黑衣女子一案,将军府那边 必然不会一无所知。 两年前他们能派人杀原主,两年后也一定不会轻易让她活着。 至于原因,还得等她办完该办的事,回将军府再慢慢调查,顺便帮原主报仇。 阿锅欲哭无泪,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和你找珠子这么危险,打死我也不会来。” “现在后悔?晚了。”楚鸢歌笑嘻嘻地道,表情有点儿欠揍。 她的话音刚落,凤砚卿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问道:“什么珠子?” 第037章 我是为了保护你 楚鸢歌刚降温的脸又有点儿要红起来的趋势,没敢转头看凤砚卿,而是给阿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答,随便编点什么都好。 阿锅不是很懂她想表达的意思,但凭借多年的写文经验猜测,她应该是没跟这个段公子说过这件事。 那他要做的,就是瞎扯淡了。 阿锅挠挠后脑勺,一本正经地道:“听说飞鸾门的镇门之宝是一盆可入药的罕见珍珠,吃一颗强身健体,吃两颗容颜永驻,吃三 颗长生不老。” 这也太扯了! 楚鸢歌痛苦捂脸,后悔让他开口了。 凤砚卿当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却没拆穿,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楚鸢歌,淡淡地道:“如此说来,倒真是好东西。” 她的小秘密太多了,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总会有让她心甘情愿告诉他的一天。 阿锅用力点头,一张嘴突突个不停:“那必须是,我跟你讲,这可是独家消息,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你可别到处声张……” 这么啰嗦的人,还没被毒哑,也是难得。 “主子,”贺名诚走了过来,神色难看地道,“这些人的右臂上都有兰花刺青。” 凤砚卿眉头都没抬一下:“兰盟的人,有意思。” 兰盟是当今武林最庞大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传闻其主上是一名美艳非常的绝色女子,一手兰花镖出神入化。 这个杀手组织里按照武功高低,层次分明,右臂上有兰花刺青的,是兰盟第二级别的高手——二级杀手。 他们一旦接了任务,除非目标死亡,否则便会一直派人暗杀追杀,直到完成任务。 阿锅看的书多,在贺名诚禀报的时候就快速跟楚鸢歌科普了这一组织,顺便感慨道:“你的命好贵啊。” 七八个二级杀手,一笔巨款。 楚鸢歌摸摸下巴,这会儿反倒觉得这些人不是针对她的了,他挪到凤砚卿身边问:“段公子,上次夜闯段府的,是不是也是兰盟 的人?” 凤砚卿摇头。 那些人和兰盟的杀手不是一个级别,但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指派的。 楚鸢歌拧着精致的眉头,微微偏着脑袋道:“说实话,我觉得他们想杀的人是你。” 否则为何总是在有他的时候出现,她和秦书墨还有阿锅在客栈的时候就平安无事。 凤砚卿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楚鸢歌疑惑地道:“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凤砚卿诚实地回答道:“不知道。” 身为段公子,想拉拢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而他特立独行,谁的面子都不给,难免会让有些人欲除之而后快。 身为凤砚卿就不用说了,战功赫赫的战神炽王,即便成了废物散养在行宫里,他依旧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不便下 手而已。 “段公子,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考虑,我觉得我们还是就此别过为好。”楚鸢歌发自内心不想经历这种一惊一乍的事。 “来不及了,”凤砚卿面不改色地说,“兰盟的人刚才跑了几个,早就记住了你们的模样,我若不见了,他们会把你们当成我的同 谋。” 楚鸢歌有点儿无语:“什么叫同谋?他们杀手都这么是非不分的吗?” 她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而已。 凤砚卿但笑不语。 兰盟的人或许不会,但付钱让他们来的人,可没有如此宽广的心胸。 楚鸢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不想看我们好过就对了。” “非也,我是为了保护你。”凤砚卿大言不惭地道,“这些人对我们的行踪了若指掌,定然也清楚你是我段府的人。” “等会儿!”楚鸢歌打断他,“我严肃声明,我就是我自己,和段府没关系。” 钱固然重要,但动不动就招来杀身之祸,那还是命更重要。 凤砚卿纵容地笑了笑,继续道:“他们不放过我,对你也会痛下杀手。” “我知道秦公子武功盖世,但兰盟不缺人,前仆后继地来,秦公子终归是寡不敌众,你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一番逻辑颠倒的分析,楚鸢歌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阿锅眨眨眼,满脸无辜地道:“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凤砚卿看他的眼神消去了一丝冰冷。 “素闻段公子沉默寡言,没成想却是舌灿莲花。”秦书墨走过来,似笑非笑地道。 若不是知道一些内情,他都要被他说服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遇到不顺眼的人,自然没有废话的必要。”凤砚卿总能找到完美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反常。 他的确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楚鸢歌要抛弃他和别的男人一起走,他怎能再惜字如金。 “也是这个理。”秦书墨赞同地道,转头问,“鸢歌,要来我和阿锅的马车吗?我觉着比较安全。” 楚鸢歌还没说话,凤砚卿先一步伸手扣住了她的腰身,身子疲软地虚压在她身上,剧烈地咳了几声。 “你没事吧?”楚鸢歌本能地问,抓住他的手腕把脉,不知第几次叹气。 凤砚卿像一朵娇花似的,全然不见方才口若悬河的模样,无精打采地说:“太晒了,鸢歌,我们回马车,好不好?” 楚鸢歌扬声道:“贺名诚,你过来扶你家主子上马车。” 贺名诚才抬起左脚,凤砚卿的眼神就飘了过去,警告意味十足,他默默地将抬起的左脚收起,并往后退了一步。 “楚姑娘,死者为大,杀手也是人,既已与世长辞,便该让他们安息,我和兄弟们的任务还很重,我家主子就麻烦你先代为照顾 了。” 说完,朝影一影二等人那边看了一眼,几人立刻会意,争先恐后地开始挖坑埋尸体。 楚鸢歌:“……” 眼瞅着惜命的小财迷打算抛下他去坐小马车,凤砚卿急忙又咳了几声,虚弱得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楚鸢歌有些担忧,认命地扶着他往豪华马车走去:“书墨,阿锅,我坐这个好了,你们俩注意安全。” 凤砚卿得逞地弯了弯嘴角,冲秦书墨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若有尾巴,此刻一定得意得翘起来了。 秦书墨摇摇头,轻叹一声,重新上车,继续赶路。 第038章 男二标配爱情观 小马车里,阿锅坐了一阵,掀开车帘弯腰走出来,和赶车的秦书墨坐一起,问道:“偶像,你是不是喜欢鸢歌?” 秦书墨神色坦然:“何出此言?” 阿锅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顺便拿来用了:“‘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你看鸢歌的眼神 不一样。” 秦书墨没否认,而是问:“这么明显吗?” 他以为他在朋友的位置上做得够克制了。 阿锅用力点头,问他:“我看你和鸢歌好像认识挺久了,你跟表过白吗?她什么反应?” 秦书墨摇头:“我什么都没说过。” “啊?暗恋呀?”阿锅挺惊讶的,因为他真心崇拜这个年纪轻轻却侠肝义胆的少年英雄,所以了解得比较多。 在他看来,秦书墨这样的男人,简直没有缺点,若喜欢一个姑娘,必定会终成眷属,暗恋什么的,他有些意外。 秦书墨脸上闪过一丝苦涩:“不是。” 他妹妹秦羽墨希望他们在一起,跟楚鸢歌说过很多次,她直接找到他,说不喜欢他,回应不了他的感情,等他们出了栖霞谷, 就当从没认识过。 秦书墨哪里舍得呢,便说只想和她做朋友,一晃就到了现在。 阿锅啧了一声:“我觉得段公子好像也对鸢歌有意思,你怎么还放任他们乘同一辆马车?” 秦书墨不自觉紧了紧缰绳:“那是鸢歌的决定,我不会勉强她。” 阿锅屈起一条腿支着胳膊,撑着腮帮子问:“那你就默默守护鸢歌吗?这也太辛苦、太卑微了。” 秦书墨笑了笑:“鸢歌开心就好。” 他也不想这样,可楚鸢歌不喜欢他,若有机会,他一定会争取的,但他没有,楚鸢歌从一开始就扼杀了他的美梦。 阿锅扭头看他:“喜欢就是想要在一起,你就这么放弃了,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秦书墨道:“对我来说,爱不是占有,若真的没缘分走到一起,我希望能看到她幸福,尽管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 过程会痛苦,会充满遗憾,但比形同陌路好得多。 阿锅努努嘴,不说话了。 他偶像的爱情观真是……电视剧里的男二标配。 ****** 接下来的路途还算顺利,出了栖霞城,在日落时分到了下辖的一个小镇上,一行人决定找客栈投宿,休息一晚再上路。 该小镇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无论什么时节,房间都很紧张,他们到得算是早的,却依旧只能两人挤一间,否则根本住不下 。 几人面面相觑,转身就走,换了一家还是如此。 店小二说:“我们镇上的首富后日过生辰,来了许多其他地方的人,别的客栈肯定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若没有路上的兰盟杀手事件,他们完全可以分开住两个客栈,等明天再一起上路,但现在,谁都不放心。 楚鸢歌道:“那就将就一下呗,我跟阿锅住一间。” 他们两个现代人,思想开明一些,对彼此都没意思,还能顺便聊聊远去的现代生活,一同憧憬回去后的日子。 “不妥。”凤砚卿坚决不同意,理由还十分充分,“你和阿锅斗都不会武功,若有意外,保护不了对方。” 楚鸢歌不服气:“谁说我不会武功?” 轻功会一点,拳脚功夫也会一点,只是不精而已。 凤砚卿从善如流:“正好,我现在的身体不宜动武,你保护我吧。” 楚鸢歌讪笑:“我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你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贺名诚吧。” 对她来说,那些杀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真来了,她只有被砍的分,还是不逞强了。 “书墨,咱俩住一间吧。”楚鸢歌惜命地道,也考虑到了阿锅,“影一,劳烦你和阿锅一间,互相照应。” 影一不敢应,偷偷拿眼角看自家主子的反应。 楚鸢歌却不给他们再多废话的时间,转身就让店小二带她去看房间,并留下一句:“段公子富可敌国,书墨,阿锅,你们可别跟 段公子争着付房费。” 秦书墨淡笑,十分听话:“鸢歌放心,我不会的。” 楚鸢歌一脸“那就好”的表情,边和小二说话边上了楼。 二层的空房间比较多,且基本挨着,楚鸢歌挑了最中间的一间,直接躺床上休息了。 现代坐长途汽车飞机她都嫌累,今天坐了一天马车才知道,交通工具只有更累,没有最累。 店小二贴心地问:“姑娘,需要给你烧热水吗?” 楚鸢歌摆摆手想说不用,顿了顿又点点头:“行,多烧点,我泡个澡。” 店小二乐颠颠地回到楼下忙活去了。 楚鸢歌昏昏欲睡,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听门口传来动静,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是秦书墨,她便又将眼睛闭上了。 “很累吗?”秦书墨站在不远处问,眼中有淡淡的心疼。 楚鸢歌有气无力地说:“还好,不习惯而已。” 尽管走的是官道,但那毕竟是两匹马拉的马车,八只脚,它们又不可能完全同步,以至于马车颠得厉害。 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秦书墨脸上透出一点无奈,又问:“我们真的直接去飞鸾门吗?” 原本是要找上古灵珠的。 楚鸢歌道:“师父临终前给了我一个锦囊,跟我说一定要抽时间去飞鸾门,到了再打开,灵珠没下落,不如先办这件事。” 她师父还说,这个锦囊是原主的母亲江向晚给的,可她分明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走。 那之后不足一个月,江向晚就死了,在此期间,她连女儿的面都没见着。 那这个锦囊是什么时候给的?为什么要给?里面的内容又是什么?江向晚和飞鸾门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切的一切,目前都是谜团,她只能一步步地解开。 秦书墨点点头,正要说话,店小二敲门,说是热水烧好了。 楚鸢歌坐起来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书墨,委屈你去大堂坐坐,我泡个澡,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来叫我。” 秦书墨起身往外走。 楚鸢歌等店小二加完水,关了门才去屏风后面脱衣服,脱得只剩里衣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第039章 你的条件是什么 楚鸢歌扬声问了一句:“谁呀?” 门外传来凤砚卿的声音:“我,给你送衣裳。” 他把她在段府时喜欢穿的都带着了,刚才看店小二烧水,问了一句,知道她要沐浴,便赶紧给她送来,没有别的意思和企图。 出发前,楚鸢歌自己买了新的衣裙,闻言道:“不用了,我自己有。” 凤砚卿问:“秦公子买的?” 楚鸢歌担心这没皮没脸的家伙闯进来,迟迟没入水,回答道:“我自己买的,你赶紧走,我要沐浴了。” 她从钱庄取回她的五百两黄金后,先还了秦书墨的五百两白银,花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带在身上了。 凤砚卿不想走,无赖一般说:“鸢歌,是你帮我开门,还是我自己进去?” 楚鸢歌低咒一声,随手抓了外衫披上,气冲冲地打开门,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凤砚卿得逞地扬了扬唇角,一看她的打扮,脸色又沉了下去,问道:“你夜里就打算这么睡?” 楚鸢歌垂眸一看,这才发现外衫没拉好,白色的里衣料子轻薄,肚兜的颜色都映出来了。 她急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凶巴巴地骂了一句:“臭流氓,不许看!” 凤砚卿将叠好的衣裙递给她,顺势扣住她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霸道地说:“不许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记住没?” 楚鸢歌一个趔趄,鼻子撞在他胸膛,跟撞了块铁板似的,闻言皱着小鼻子说:“要你管!” 凤砚卿眸色一厉就要用强,转念想到她吃软不吃硬,柔声哄道:“鸢歌,人心险恶,你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像高山流水的悠远,却又带着婉转低吟的性感,尾音微微上扬的时候,如香醇的美酒一般醉人。 楚鸢歌心口一荡,仿佛有人轻轻划了一下船桨,漾开一层层的涟漪。 她的眸光不自觉闪了闪,小声道:“知道啦。” 凤砚卿摸摸她的脑袋,宠溺地道:“乖。” 楚鸢歌抬眸看他,很想让他别跟逗狗一样摸她头发,却听他道:“去沐浴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这语气,说得好像是她故意耽误时间。 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十分精准的楚鸢歌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生气,抬手把他推远一些,冲他撇撇嘴,反手关上门,并插了门 闩。 可爱的小表情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凤砚卿,他唇角带笑,越发意识到不能让楚鸢歌和秦书墨共处一室。 孤男寡女的,秦书墨一看就对她心思不纯,他不放心。 凤砚卿稍作思索,让贺名诚将阿锅带到了房间里。 这一路上,阿锅没有那个荣幸见识他在马车里的不要脸,每次看他几乎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是唬人。 加上段公子的种种传闻,忽然被单独带到凤砚卿面前,他还是有点儿瑟瑟发抖的。 凤砚卿坐在桌旁,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拂去茶水上的浮沫,高深莫测地沉默着,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阿锅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这一刻忽然有点儿腿软,寻思着他也没得罪这位大佬啊,怎么一副要凌迟他的样子? 他吞了吞口水,悄白的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主动问道:“段公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真不是他怂,而是这位现在的气场有点可怕,旁边还站着一个提着剑的贺名诚,他感觉不太好。 凤砚卿放下茶杯,眼神往对面的椅子上看了看,示意他坐下说话,不答反问:“听说,你很崇拜秦公子?” 阿锅坐是坐下了,但背脊挺得笔直,比站着还难受,又不太敢轻易起来,可真是如坐针毡。 闻言,他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鸢歌告诉你的吗?” 当然不是,是楚鸢歌离开段府的那一晚,他让人盯着他和秦书墨才知道的。 凤砚卿含混地“嗯”了一声,又道:“鸢歌很喜欢你写的话本,你是个可造之材。” 阿锅迷茫地眨眨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这到底是因为楚鸢歌喜欢他写的话本,所以他是个可造之材?还是单纯地称赞他是个可造之材? 凤砚卿紧接着道:“你在栖霞城非常有名气,几乎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你的名字,每次有新的话本问世,各大小镇的人都会有为你 而进城的。” 这是……夸奖吗? 阿锅忐忑地想,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他总觉得他的话还没说完。 果不其然,凤砚卿的下一句话就是:“但是,也仅限于栖霞城而已。” 换句话说,出了栖霞城,谁知道你是哪个无名小卒? 阿锅自己也懂,但是他跟他说这些做什么?是能把他捧成凤国话本第一人? “段公子,我性子急,你别跟我兜圈子了,有话直说吧。”阿锅挠挠后脑勺,有点儿等不及地道。 凤砚卿道:“玲珑阁名下有不少书局,遍布凤国各地,你若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和你合作,玲珑阁印刷你的话本,并放在书局 内销售。” 阿锅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话对他的冲击有点大,就好像一个扑街作者,突然有编辑跟你说:你的书不错,有个全国性的出版社要出版你的书,并重点 推荐。 玲珑阁的名气不止在凤国,其他国家也如雷贯耳,什么东西冠上玲珑阁的名号都能增值。 他们的书局他当然知道,有收录奇闻怪谈供百姓观看,也有专门的落第秀才等写话本出售,更有书画大家画一些被这个时代所 唾弃的东西供有钱人消遣。 毫不夸张地说,玲珑阁的书局就是凤国的文化流行标杆,而现在,这个绝对权威与火爆的书局老板说要印刷他的书。 简直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大好事啊! 阿锅激动疯了,一下子跳起来,又是“yes”又是“ohygod”的,手舞足蹈。 凤砚卿听不懂那些发音奇怪的词,面无表情地看他癫狂。 阿锅自顾自地兴奋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佯装镇定地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段公子,你的条件是什么?” 第040章 不要自己先放弃 凤砚卿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心想:这个阿锅看起来蠢蠢的,其实脑子也不笨。 “你有此一问,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凤砚卿的谈判方式堪称蛮不讲理。 阿锅懵了一瞬:“哎哪有你这样谈合作的?” 这么强盗的风格,他偶像那种翩翩公子铁定不是对手,看来他是看不到楚鸢歌和他偶像在一起的美好画面了。 凤砚卿长眉一挑,表情分明在说:我就这样了,你能奈我何? 阿锅颓败地皱皱鼻子,重新坐下来,托着下巴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事先声明,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我都不会答应。 ” “没那么难,”凤砚卿云淡风轻地道,“只是想让你关心一下秦公子,或许,你们可以彻夜谈心,聊聊人生和理想。” 他特意咬重了“彻夜”两个字,其深意不言而喻。 阿锅的小脑袋瓜转得很快,忽然觉得这人也没那么可怕,八卦地问:“你是不是想让我拖住我偶像,然后偷偷潜入鸢歌房间?” 打算是这么打算的,但这说法未免猥琐。 凤砚卿道:“鸢歌生性单纯,心地善良,没有防范之心,我不放心她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 阿锅看他一本正经地胡扯,瞬间感觉距离感弱了,撇撇嘴说:“喜欢鸢歌就直说,简单的吃醋而已,被你说得这么高大上。” 凤砚卿淡淡地扫他一眼,不语。 阿锅感觉那眼神包含的东西太多,警告是最大的成分,讪笑两声,举起右手发誓:“保证完成任务。” 不就是找秦书墨聊天侃地拖延时间么,他在行。 凤砚卿“嗯”了一声,冷漠的表情告诉他可以跪安了。 阿锅搓搓手,嘿嘿笑两声,眼巴巴地道:“那书局的事?” 凤砚卿看了一眼贺名诚,示意后者和他谈,他则起身走到窗户边的软塌上休息。 稍晚一些,夜色四合,一行人下楼吃晚饭,凤砚卿出房门便看见楚鸢歌正巧出来。 她穿的是他送的天青色衣裙,匀净细腻,莹润雅致,许是刚沐浴完没多久,小脸上透着一抹红晕,煞是迷人。 果然,穿着他买的衣裙就是好看。 凤砚卿朝她走过去,想夸两句,楚鸢歌却避他如蛇蝎,转身就朝楼下跑了。 原因很简单,她觉得臊得慌。 明明人家去送衣服的时候,她凶巴巴的,还说自己买了,但一转头就穿着他送去的衣裙出来了,还撞了个正着。 这口是心非的做派,让她的脸皮挂不住,只能逃避了。 凤砚卿一头雾水,不紧不慢地下楼,到桌旁时听到她问阿锅:“书墨呢?” 好嘛,看见他就跑,却去询问别的男人,他真是太惯着她了。 凤砚卿的脸色黑了黑,叫来小二点菜,就是不给阿锅开口回答她的机会。 等店里的菜色都点完了,小二不太确定地问:“客官,您们才三个人,确定要这么多吗?” 凤砚卿冷着一张脸,怒气波及无辜群众:“怎么,你担心我付不起饭钱?” 小二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这就让厨子做!” 送上门来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楚鸢歌扭头看他,一脸莫名其妙:“段公子,你有钱也不带这么浪费的啊。” 凤砚卿说瞎话都不需要打草稿:“并非浪费,名诚跟我说,他方才出门的时候遇到许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这些饭菜,大 半要送去给他们。” 突然被点名的贺名诚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哦,这样啊。”楚鸢歌意味不明地眨眨眼,心道:没看出来,无赖的外表下还藏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善心。 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玲珑阁不光做生意,也做慈善,名下许多善堂,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老人小孩。 身为玲珑阁的幕后大佬,若心中没有一点善念,定然不会花费真金白银去做这些。 楚鸢歌对凤砚卿的认知多了一点。 厨子的动作很快,一盘又一盘的菜往桌上端,凤砚卿留下楚鸢歌爱吃的,而后抬眸看向贺名诚。 后者唇角抽了抽,认命地起身去找小二拿食盒打包。 主子吹的牛,做属下的,怎么也得给他圆回来。 店里的所有菜色各一份,三分之二打包,凤砚卿又道:“再装些馒头和米饭。” 贺名诚一脸惊悚,仿佛在问:主子,你认真的吗? 凤砚卿用一个平静得令人害怕的眼神回应他。 贺名诚的手抖了抖,叫上影一影二,带着大大小小的食盒,沐浴着月光走在街道上,擦亮双眼寻找乞丐的身影。 客栈内,开饭之前,楚鸢歌又念叨了一句:“书墨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凤砚卿见他做了这么大一件善事都没能让她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扬声喊了一句:“小二,来两坛酒。” “你要喝酒?”楚鸢歌紧跟着问,又道,“不行,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喝酒。” 凤砚卿心说:总算不再问秦书墨了。 嘴上却道:“心情不好。” “借酒浇愁愁更愁,”楚鸢歌将小二安拿上来的酒直接推到了阿锅那边,“不过,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凤砚卿垂着眸子没说话,那落寞的样子入木三分,叫旁人看了都心疼。 楚鸢歌摸不透这个人,只能猜测道:“因为……你的身体吗?” 凤砚卿苦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个人生死又有什么可耿耿于怀的呢。” 不知怎地,楚鸢歌觉得这一刻的他无比孤独,像是什么都想抓住,却又什么都抓不住,最后只能玩世不恭地抵抗。 她心里疼了一下,像笔尖滴落的墨迹,在白纸上飞快地晕开,虽然只有零星一角,却甩不掉,洗不净,黏上心头,说不出的难 受。 楚鸢歌不自觉伸手覆住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淡笑着说:“世界这么美好,你正是大好年华,不要自己先放弃。” 凤砚卿一震,看她真诚的表情,猛然意识到可能装过头了,但他又不能直接坦白,简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嗯,先吃 饭。” 刚把筷子拿起来,门口“砰”的一声,几人不约而同地抬眸,却见素日里白衣翩翩的秦书墨一身血迹,倒在了店门口。 第041章 炽王的风流韵事 楚鸢歌放下筷子,“唰”地一下起身,同时道:“阿锅,过来帮忙。” 阿锅急急忙忙地小跑过去,帮着她扶起了昏迷的秦书墨,两人都是小身板,扶着很是费劲。 此时的贺名诚和影一等人找乞丐做善事去了,凤砚卿只能亲自上,拉开楚鸢歌,和阿锅一起将人弄到了楼上的房间里。 “小二,劳烦帮忙打点热水过来,准备几条干净的帕子。”凤砚卿让楚鸢歌给秦书墨把脉,吩咐外面探头探脑的店小二。 “鸢歌,我偶像怎么样?”阿锅到底缺乏锻炼,才扶着人上了个楼梯就有点喘。 楚鸢歌皱了皱眉头:“中毒,但不碍事。” 说着,她轻轻拉开秦书墨的衣领,在他胸口看到一个漆黑的掌印,边上有几道剑伤,白衣上的血迹便是那几道剑伤造成的后果 。 店小二送来了热水和帕子,楚鸢歌正要伸手去拧帕子给秦书墨西擦拭身上的血迹,凤砚卿便阻止了她:“我来,你写解毒的药方 。” 楚鸢歌点点头,看他一点也不像是伺候人的样子,嘱咐了一句:“轻点。” 她看得很准,凤砚卿的确是第一次伺候人,对方还是自己的情敌,心中本就不太高兴,再听她关切地叮嘱,更不是滋味。 但他也知道,现在人命关天,不是开玩笑耍脾气的时候,因此淡淡地“嗯”了一声。 秦书墨中了两种毒,一种是让人内力流失的软骨散,这个不用解,时效过了自然就无碍。 而另一种,则是通过胸口的漆黑掌印强行打进身体里的“幽月冥”。 这种毒若不解,月余便会一命呜呼,解起来不算棘手,但比较麻烦,且解毒期间的武功内力皆不能用,相当于废人一个。 “几位客官,需要帮你们请大夫吗?”店小二瞧着凤砚卿拧的帕子被染红,热心肠地问了一句。 “多谢,不必。”楚鸢歌在桌旁坐下,快速写好药方。 贺名诚等人正好完成任务回来复命,她便一点也不客气地将药方塞给了他:“去帮我抓点药,谢谢。” 贺名诚本能地看向权少卿,却见自家主子正在伺候人,下巴差点给他惊掉了。 还没出声询问,就见自家主子冲他微微颔首,贺名诚忙不迭地去抓药了。 楚鸢歌的小布包里装了些金疮药,掏出来要给秦书墨上,又被凤砚卿接了过去:“我来。” 说着,侧过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将秦书墨的衣裳拉开,均匀地给伤口撒了一层药粉。 楚鸢歌眨眨眼,意外地道:“在段府的时候,你喝个水都恨不得让人伺候,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凤砚卿心道:不勤快难道让你看秦书墨的身子? 嘴上却说起另一个话题:“秦公子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一等一的高手,能将他伤成这样的,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楚鸢歌深以为然地点头,微微宁着眉心问:“你们认识他胸口的那个掌印吗?” 凤砚卿微微垂眸,看了一会儿才道:“看这样子,有些像‘幽冥掌’……” 这是一门比较阴毒的武功,出招伤人的同时给对方下毒,很是厉害,但比较容易走火入魔。 传说是从西域流传进中原的,曾在江湖中盛行过一段时间,练习的人不在少数,因不得其法,大多数走上邪路,滥杀无辜,一 度造成混乱。 后来,几个名门正派联手追剿这部分人,用了两年的时间才让这门功法消失,此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难道书墨是被那些人的鬼魂伤了?”楚鸢歌听完有点不解。 凤砚卿不动声色地拉上秦书墨的衣裳,解释道:“传言只说走火入魔的人被消灭,功法因此消失,但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只有 参与追剿的人才清楚。” 人心不古,谁也不知道,在那批误入歧途的人走上绝路前,有没有人事先接触过他们。 楚鸢歌又问:“那这件事,当初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这个我知道!”一旁被忽略已久的阿锅抢答。 “最先组成联盟的是白鹿山庄秦老庄主,也就是我偶像的爷爷,然后栖霞谷鬼医前辈、闲云野鹤的池忘归前辈,再一个是飞鸾门 温门主……” 这四人当中,前三个都已年过古稀,鬼医圣手更是已经仙逝,最年轻的是飞鸾门门主温景杭,如今四十有余。 “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啊。”楚鸢歌即便再孤陋寡闻,对这些名字也都耳熟能详。 秦老庄主就不必说了,性格暴烈,刚正不阿,一手创立白鹿山庄,一身正气天地可鉴,且他是秦书墨的爷爷,没有伤他的理由 。 她师父鬼医圣手,她亲眼看着咽气的,火也是她点起来烧了的,骨灰还是她撒的,不可能死而复生。 池忘归老前辈十分神秘,武功盖世,性格怪异,无人知晓其行踪,但他和秦老庄主是至交,光眼下来分析,他也没有伤害秦书 墨的道理。 剩下一个温景杭,楚鸢歌对此人不了解,只知道江湖盛传他也是侠义心肠,且武学造诣颇深,他似乎也没有打伤秦书墨的动机 。 阿锅又道:“他们四人是领头羊,后来有许多自发加入的,具体姓甚名谁,没有详细的记载,要么就是我没在书上看到过。” 楚鸢歌拧拧眉,不禁问道:“你平时都看的什么书?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这算什么?我还看过皇家秘闻呢。”阿锅骄傲地道。 一旁的凤砚卿呛了一下,淡定地问:“你可知,污蔑当今圣上是诛九族的死罪?” 阿锅急忙摆手:“别误会别误会,不是当今圣上的绯闻,而是那位被上天妒忌的天才王爷——炽王的风流韵事。” 凤砚卿抓住重点:“风流韵事?” 他怎么不知道? “对啊对啊。”阿锅点头如捣蒜,“我从西域商人手里淘来的,可刺激了,你要看吗?” 凤砚卿的脸黑了黑,硬邦邦地道:“不看。” 楚鸢歌默默举手:“我想看。” 她从穿越过来就不停地听到这位炽王的传说,难免有些好奇。 凤砚卿眼角一抽,转头正要教育楚鸢歌,却听床上传来一声呻吟,秦书墨神色痛苦地醒了过来。 第042章 你别给我扣帽子 楚鸢歌顾不上和阿锅讨论风流韵事的问题,急忙走到床边,担忧地问道:“书墨,你感觉怎么样?” 秦书墨脸色苍白,虚弱地冲她笑了笑:“没事。” “你中了毒,受了伤,具体怎么回事,等你好点再说,药马上就煎好,先休息。”楚鸢歌不着急问,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刚说完,贺名诚就端着煎好的药进了屋。 楚鸢歌朝他伸出手:“多谢,药给我。” 贺名诚正要将碗递给她,凤砚卿轻咳一声,他马上收回手,一本正经地道:“楚姑娘,你是大夫,金贵的双手是用来写药方的, 喂药这种粗活交给我就好。” 说着,动作迅速地走到床边,单手扶起秦书墨,让他靠在他怀里,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递到他嘴边:“秦公子,来,张嘴。” 楚鸢歌唇角抽了抽,满脸的一言难尽。 秦书墨体内软骨散的药效尚未全部消失,加上剑伤失血过多,挣扎不了,有气无力地问:“贺公子,一定要这样喝吗?” 贺名诚方才光顾着领会凤砚卿的意思,现在被他一提醒,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诡异。 但此刻的秦书墨是个弱不禁风的伤患在,他不能一把将人甩开,只能硬着头道:“啊……对,这样方便吞咽,没错!方便吞咽。 ” 秦书墨一脸无奈。 凤砚卿非常满意下属的领悟能力,对楚鸢歌说:“鸢歌,名诚照顾伤患的经验丰富,这里就交给他吧。” 真好,不用阿锅去找秦书墨彻夜聊天,他就能堂而皇之地把她拐去他的房间。 “书墨现在的情况,夜里可能会发烧,我还是留下来好了。”楚鸢歌单纯地不放心秦书墨的身体而已,毕竟是朋友。 凤砚卿道:“这种小事,名诚能解决。” 他也有他的考量。 伤了秦书墨的人是谁尚且不知,会不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料理他也不确定。 他是高手不假,但现在和废人没去区别,楚鸢歌的武功压根不够看,万一有人闯入,他们两个都很危险,倒不如让贺名诚留下 ,还能保护秦书墨。 “对对对,楚姑娘,你放心,我特别擅长处理发烧的病人,交给我绝对没问题。”贺名诚听到自家主子的话,就差拍胸脯保证。 秦书墨喝药间隙道了一句:“鸢歌,我没事,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楚鸢歌想了想,点点头:“那行,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问题记得来找我。” 秦书墨笑笑,目送他们出去。 楚鸢歌反身就往阿锅的房间去,被凤砚卿一把拉了回来:“你往哪儿去呢?” “我睡觉啊,你干嘛?”楚鸢歌想当然地觉得她可以和阿锅一起聊聊人生,顺便讨论讨论他从西域商人手里淘来的话本。 然而,早就被凤砚卿收买的阿锅完全没有让她进屋的打算,反手抱住影一的胳膊说:“我的床睡不下第三个人,你去段公子屋里 睡,晚安。” 话音未落,急吼吼地将影一拽进房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关上了房门。 楚鸢歌:“……” 为什么她觉得阿锅和贺名诚都不太正常? ****** 鉴于凤砚卿此前有过的流氓行为,楚鸢歌要和他在一个房间睡觉,内心还是有些防备的。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凤砚卿帮她铺好床后,非常君子地说:“鸢歌,你睡床,我在外间,有事叫我。” 所谓外间,就是屏风将床铺隔在了后面,外面有桌椅和软塌。 楚鸢歌惊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不睡吗?” 凤砚卿勾唇一笑,双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同床共枕?” 楚鸢歌面色一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干巴巴地说:“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你赶紧去睡你的软塌,我要休息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家伙是顺杆爬的主呢。 凤砚卿摸摸她的脑袋,宠溺地道:“好了,今天赶了一天路,早点睡。” 他是想和她躺一起,最好是能把人抱在怀里,相拥而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楚鸢歌“哦”了一声,和衣躺下,凤砚卿帮她拉过被子盖上,自然而然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坐这儿干嘛?”楚鸢歌两手揪住盖到脖子的被子,有点热。 “看着你睡了我再出去。”凤砚卿回答道,就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楚鸢歌没好气地道:“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本来只需要防备刺客什么的,他往这儿一坐,她还得防他,根本不能安心入睡。 凤砚卿挺想耍赖不走,但看着她眉宇间的倦色,他始终没坚持,起身走到外间,委屈地在软塌上躺了下来。 软塌本就是供暂时休息的地方,又窄又短,而他手长脚长,若想平躺,有三分之一的身体无处安放,只能蜷缩着,相当憋屈。 凤砚卿长这么大,即使是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没睡过这么小的床铺,十分不习惯,闭着眼酝酿了许久都没睡意。 正在他感慨今夜无眠时,里间传来翻身的声音,隔一会儿翻一次,衣料和床铺被褥摩擦的动静在深夜里格外明显。 凤砚卿试着喊了一声:“鸢歌?” 里面的声响沉寂了半晌,楚鸢歌的声音才幽幽传来:“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凤砚卿老实地道,“你呢?在想什么?” 楚鸢歌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床幔:“我在想究竟是谁伤了书墨。” 她心里有事本就容易失眠,外间还躺着个无法定论的男人,睡不着才是常态。 凤砚卿的脸一拉,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上几分:“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因为在想秦书墨?” “你这人怎么总是断章取义呢?”楚鸢歌反问,“我是在想伤他的凶手,你别给我扣帽子。” “反正不许想他。”凤砚卿听她否认,脸色回暖,却依旧不讲理地道,又问,“有头绪吗?” “没有。”楚鸢歌抿抿唇,“不过,我有猜测的人选。” 凤砚卿问:“谁?” 第043章 不如我抱着你睡 听完楚鸢歌说的名字,凤砚卿问道:“为什么觉得是他?” 楚鸢歌掀了被子,双手枕在脑后,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惆怅,回答道:“直觉。” 这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她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尤其在坏事上。 并且,客观来说,排除掉不可能的人,剩下的那个,再怎么没联系也可能是事实。 凤砚卿想了想,又问:“和你们这次出行的目的有关?” 楚鸢歌摇摇头,刚摇完才想起来他看不到,开口补充道:“不清楚。” 毕竟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要去做什么。 凤砚卿思索片刻,没太多有用的东西,翻了个身道:“明天问问秦公子就知道了,夜深了,别多想,快睡觉。”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掠过几道极快的人影,在窗户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楚鸢歌正好偏头看见,心头一紧,惜命的她立马翻身下床,第一反应是跑到凤砚卿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寻求保护。 凤砚卿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轻易动武,但警觉性还是在的,窗外闪过的人影没逃过他的眼睛。 见小财迷主动跑到他身边,他顺势起身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别怕。” 安全感是个特别奇妙的东西,楚鸢歌明知道现在的凤砚卿根本保护不了她,但这简单的两个字,还是让她的心在瞬间就安了下 来。 她暗自唾弃自己没出息的小心脏,忽然反应过来:“糟糕!他们不会是冲着书墨去的吧?” 说着,楚鸢歌猛地推开抱着她的男人,拔腿就往外走。 凤砚卿“啧”了一声,满心无奈。 这秦书墨到底凭什么让他的小财迷一直记挂在心上?真是太过分了! 凤砚卿甚至都没来得及抓住楚鸢歌的胳膊,她便风一般冲出了房门,行云流水地一把推开隔壁的房门,却见里面风平浪静,只 有一柄长剑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楚鸢歌一窒,浑身顿时紧绷,强自镇定地问:“你是谁?在书墨房间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对方便收起了剑,同时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惊讶地道:“楚姑娘,怎么会是你?” 楚鸢歌这才看清楚,将长剑搭在她脖子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指派在这里照顾秦书墨的贺名诚。 她摸了摸脖子,问道:“没有人闯进来吗?书墨呢?他怎么样?” “一切安好,秦公子睡着了。”贺名诚道,又解释了再次对她拔剑相向的原因。 “方才窗外闪过人影,我担心是伤了秦公子的人贼心不死,多有冒犯,还望楚姑娘勿怪。” 楚鸢歌摆摆手,并不介意:“没事就好。” 说完转身回房间,凤砚卿倚在门框上,老大不高兴地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用不着如此紧张。” 楚鸢歌越过他进屋:“他现在是伤患。” 凤砚卿紧跟着,随手关门,语气带着些委屈:“我也是伤患。” 那晚强行追她和秦书墨,导致内伤加重,现在还没好全乎呢。 楚鸢歌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所以让你少折腾,你非是不听,就爱让人操心。” “那你多操心操心我,成吗?”凤砚卿从善如流地说,真诚的表情里带着一点儿可怜,是最容易让人心软的神色。 自诩心肠冷硬的楚鸢歌有点儿招架不住,别开脸,小声道:“这不是一直都在操心呢么。” 凤砚卿听到想要的答案,心情大好,上前两步摸摸她的脑袋在,笑着说:“好了,休息吧。还害怕吗?不如……我抱着你睡?” 楚鸢歌抬头白他一眼,加快脚步跑回了里间。 这么一闹,她反而更清醒,却忍着没翻身,免得吵到外面的凤砚卿,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事,许久才睡去。 翌日,楚鸢歌是被吵醒的。 吵闹声来自楼下,不知哪儿来的糙汉子,说是赶了一夜的路,要几个房间休息,小二说客满,他们便嚷嚷着让他想办法将房间 腾出来。 古代的房子,隔音本就差,这种小镇上的客栈就更不必说。 楼下的人嗓门巨大,间或还夹杂着砸东西的声音,楚鸢歌就是被下了迷药也睡不下去,“蹭”地一下坐起来,满脸烦躁。 她拧着眉,下床穿鞋就往外走,越过屏风时被凤砚卿拦了一下:“我已经让名诚去处理了。” 睡不好的楚鸢歌脾气非常大,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直接打开房门走出去,憋足气吼了一声:“吵什么吵!说了没房间,听不懂人 话吗?” 她这一开口,不仅让楼上的人倍感意外,也短暂地震慑住了楼下吵嚷的人。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那几人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挑眉一笑,猥琐地道:“哎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娘子?” “脸蛋是一般了点儿,不过好在身段不错,声音听着也可以,叫起来绝对带劲,脾气够辣,爷喜欢。” 说完,他身边的几个人哄堂大笑。 凤砚卿是紧跟在楚鸢歌身后出来的,恰好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这番话,面色一沉,冷硬地吩咐道:“影一,要他的舌头。” 光天化日,敢调戏他的小财迷,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人影掠过,影一靠近那男人身边,原以为能轻而易举地拔掉他不知轻重的舌头,却不想,那人快速地往后一退,躲开了他的第 一次攻击。 影一瞬间觉出这男人武功上乘,心下一紧,忙提起内力追击,两人眨眼便战在一起,三十招之内并未分出胜负,倒是打坏了不 少桌椅。 店小二痛心疾首地喊他们别打,老板则是气定神闲地拿着算盘算损坏的财物。 楼上,凤砚卿眸色渐深,楚鸢歌眨眨眼问:“这个地方,平时也随手一抓都是高手吗?” 她知道这里是南来北往的重要枢纽,但往来多的是商人,他们或许会雇佣保镖,可是和影一打得有来有往的,似乎不太正常。 凤砚卿缓缓摇头,高深莫测地道:“看来,这抚水镇比想象的有趣。” 第044章 忍一忍就过去了 影一和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过了五十余招才分出胜负,可惜的是,还未能取下他的舌头,楚鸢歌便叫了停。 她下楼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让影一将人带到跟前,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嘴里。 那男人抠了几下嗓子眼,想吐出来,却被影一下扣住下巴一抬,药丸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楚鸢歌凉凉地道:“这叫祸从口出,也从口入,明白了吗?” “你给我吃了什么?”男人使劲干呕,企图把已经到了肚子里的东西弄出来。 “毒药啊。”楚鸢歌一脸“你怎么问这种蠢问题”的表情,“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满意了就把解药给你。” 男人面露凶光,看样子想杀了她,抬眸瞥一眼刚刚站到她身后的影一,顿时怂了。 “姑奶奶,我一时嘴贱,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跟我这种粗人计较简直有失身份,你行行好,原谅我吧。” 楚鸢歌气定神闲地道:“原谅你是老天爷的事,你再啰嗦一句,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见它。” 男人立马抿紧双唇,欲哭无泪。 楚鸢歌看他一眼,问道:“你是谁?为何来抚水镇?” 影一和他交战的时候,她和凤砚卿简单交流了一下想法,他说和这男人同行的剩下三个人武功都不弱,有些不对劲。 而且,昨晚他们临睡前,窗外闪过的人影并非等闲之辈,也就是说,这个小镇上还藏着其他的高手,这太不寻常了。 男人眼珠子转了转,苦哈哈地道:“劳您问,小人张全,只是路过抚水镇而已,并没有其他的目的。” “是么。”楚鸢歌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同时注意到另外三人随时准备战斗的预备姿势,勾了勾唇,“那你要去哪里呀?去做什么 ?” 只是路过的话,干嘛那么紧张她的问话?那几人恨不得冲上来杀了她了。 “去……去……”张全本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去栖霞城!对,我们要去栖霞城!去干嘛……去买话本!阿锅出了新的话本,我们赶着去买签名版!” 楚鸢歌本来只是赌一赌,但他这句话一出来,她便确信了这几人绝不仅仅是路过,理由找得这么随意,简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 “行吧,那祝你好运。”楚鸢歌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起身走人。 男人着急地问:“解药呢?” 楚鸢歌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但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想好了再说。” “哦对了,你现在应该是右臂发麻,左臂犹如万蚁啃噬,过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你会感觉有人拿着刀刮你的五脏六腑,一炷香 后……” 楚鸢歌没说完,扭头冲他投去一个灿烂的笑容,落在男人眼里却跟魔鬼没两样。 他身体的变化都如她所说,男人又气又怕,一咬牙,大声道:“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早这样就不用受苦了。”楚鸢歌折身往回走,坐在一张完整的桌子旁,叫来店小二点了早餐,又冲楼上的阿锅和凤砚卿勾勾手 ,这才道,“说吧。” 男人虽然被毒药支配,却依旧努力营造出一种神秘兮兮的氛围,压低嗓音说:“我们其实是来寻宝的。” 楚鸢歌眼角一撇,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真的!我说的是真话!”男人生怕她一个不高兴不给解药,急忙道,“听说抚水镇有能让人武功大进的宝贝,我们兄弟几个就来 了。” 凤砚卿问:“什么宝贝?” 男人摇头:“只听说是镇上首富无意间得到的,因其毫无学武的天赋与根基,所以打算在生辰当天以竞价的形式卖给武林人士。 ” “据说这宝贝特别神奇,武功平平的人若得了,半月就能成为顶尖高手,若高手得了,几天就登峰造极无人能挡了。” 这就说得过去了。 江湖中人,谁不希望自己的武功独步武林?这么一宝贝,自然人人趋之若鹜,难怪有这么多高手出没。 不过…… “首富自己毫无武学根基,他如何知道这宝贝有如此神奇的效用?”楚鸢歌提出疑问。 男人道:“传言宝贝是一位世外高人赠与他的,这效用自然也是那位世外高人说的。” 楚鸢歌“哦”了一声,又问:“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 男人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但一路走来,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人,想必觊觎宝贝的人不在少数。” 若不是一直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他也不会在听到店小二说客满之后那么暴躁,更不会惹到这位姑奶奶。 “首富生辰在何时?”凤砚卿看小财迷蠢蠢欲动的样子,替她问道。 总归是要等秦书墨养伤,去凑凑热闹也不无不可。 “后日。”男人刚回答完就感觉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忙道,“姑奶奶,该说的我都说了,绝无半点隐瞒,你快把解药给我吧!” 楚鸢歌眉毛一挑,闲闲地问:“疼啊?” 男人点头如捣蒜。 楚鸢歌无辜地说:“呀,我忘了,这毒刚做出来,我还没研制解药。” 男人脸色一白,表情瞬间破裂,嘴唇都开始抖了:“姑姑姑姑姑奶奶,你别玩我!” 楚鸢歌嫌弃地瞥他一眼:“你长得这么肆意妄为,玩也玩不到你。放心吧,不会疼很久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男人一时不知道该气她拐着弯骂他丑,还是该可怜自己命不久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会疼多久?” 楚鸢歌估算了一下时间,淡淡地道:“一盏茶。” 她不是良善之辈,还非常小心眼,既然嘴臭犯到她头上了,不给他一点教训,她就不是她了。 男人露出绝望的表情,继而又变得面目狰狞,咬着牙道:“我若是死了,我的兄弟们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他们吗?”楚鸢歌看向站在一旁的三个人。 浑身不舒服的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同伴们一个个抓耳挠腮,面露痛苦之色,他大惊失色:“你们也中毒了?” 第045章 武功路数很奇怪 那三人面面相觑,倏地大怒,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楚鸢歌不紧不慢地道:“小镇往北走十里地,有一种叫‘乌苏叶’的东西,鲜红色,一指宽,三寸长,可以解你们身上的毒。” “这玩意儿一般长在腐树根上,气性比较大,叶片上的露珠一消失,它们也就跟着不见了,你们现在……” 话还没说完,那几人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差点挤坏了小客栈的门。 楚鸢歌撇撇嘴,满脸嫌弃:“现在的年轻人性子怎么都这么急。” 早点上桌,阿锅吃完一个糯米糕,问道:“鸢歌,你不是第一次来抚水镇吗?怎么对地形这么了解?还知道药长在哪儿。” 楚鸢歌不负责任地道:“我瞎编的。” 阿锅惊讶地张大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那这么说,那四个人岂不是都要死了?” 连只鸡都没杀过的栖霞城第一才子脑中浮现血淋淋的场景,不自觉抖了抖身子,并且默默往旁边移了移。 “死不了,疼一会儿就没事了。”楚鸢歌坦然地道,“又不是致命的毒,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阿锅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他们都会像你说的那样疼半小时?” “差不多,他们要是走着去找莫须有的解药还好点,用轻功飞的话,可能得多疼个十来分钟。”楚鸢歌对自己研制出来的东西充 满信心。 阿锅搓搓胳膊,由衷地道:“女人真可怕。” 楚鸢歌斜他一眼,义正辞严地说:“你没听他一开始说的话?这是性骚扰了好吧,我没动他的‘传家宝’算对得起他了。” 阿锅莫名感觉脐下三寸一疼,换了张凳子,坐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 凤砚卿的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心中的疑惑更深。 半小时是什么?分钟又是什么?为什么他对他们说的话一知半解? “吃饱了,我去看看书墨。”楚鸢歌起身上楼。 凤砚卿也放下筷子,叫来小二给秦书墨熬药、重新做早膳,紧跟着上了楼。 屋子里,秦书墨半睡半醒,脸色没有太大变化,看得出来伤得很重。 听见有人进来,他睁开眼,挣扎着坐了起来,虚弱地靠在床头,待人走近才唤了一声:“鸢歌。” 楚鸢歌“应”了一声,捉住他的手腕把脉,努努嘴道:“打伤你的人下手也太狠了。” 内伤外伤都挺重的,还有毒。 秦书墨倒是无所谓:“留条命在就好,伤可以慢慢养。” “心态很重要,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了。”楚鸢歌欣慰地道。 想起方才楼下发生的事,她又道,“对了,我们刚在楼下遇到几个说来这儿寻宝的江湖人士,你受伤跟这个有关吗?” 秦书墨点点头:“我正要跟你说……” 他昨天接到白鹿山庄的传信,出门去处理一些事务,回来的时候天色擦黑,路过抚水镇首富家的时候,见几道黑影极快地飞进 了那座大宅院。 秦书墨心下疑惑,便跟上去看了看,却见那些黑衣人跟首富家请的保镖打了起来,刀光剑影,场面混乱。 他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看出那些保镖身手皆不弱,像是专业人士,可惜,闯入的黑衣人太过强势,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首富被黑衣人挟持,双方就“宝贝”起了争执。 秦书墨听了一耳朵,得知是黑衣人觊觎人家的东西,却不想竞价,故此趁天黑前来抢夺。 他气不过,出手救了那首富,理所当然的,黑衣人将矛头对准了他,尽管对方人多势众,但他还是游刃有余。 然而,就在他要大获全胜的时候,院外又飞进来一名戴着鬼面具的男人,那些黑衣人整齐地喊了一声“主上”后便退到了他身后 。 对方看了他一会儿,冷冷地道:“白鹿山庄大少爷,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秦书墨犀利地盯着他:“你认得我?” 鬼面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秦公子行侠仗义,名满天下,谁不认得。”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情绪复杂,秦书墨听不出端倪,拧了拧眉,试图跟他讲道理。 “我方才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阁下既然想要宝贝,便该依着规矩办事,这般强取豪夺,不觉有违江湖道义吗?” “规矩?道义?”鬼面具嗤笑一声,满是嘲弄,“秦公子,如此说来,这闲事你是非管不可了?” 秦书墨一袭白衣傲立在皎洁的月光下,出尘绝世:“路见不平,秦某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鬼面具不再废话,拔剑就攻了上来,一黑一白,两人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了残影。 秦书墨武功扎实,在年轻一辈中几乎找不到对手,但和鬼面具过了几十招,他明显感觉对方的实力在他之上。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对方出手留有余地,是一种想杀了他,却又顾忌着什么的矛盾状态。 秦书墨不解,却也不敢大意,提起全力迎战。 上百招后,他一掌想逼退鬼面具,对方却不避不闪,直直地迎上来,泛着冷光的长剑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眨眼间就在他身上 留下了数道伤口。 这种情况下,秦书墨最明智的决定是闪身走人,但他担心他走了之后,这伙黑衣人对首富和他的家人再做些什么,因此撑着继 续打斗。 他愈挫愈勇,在筋疲力尽之时终于伤了鬼面具,同时也得到了他的一掌作为回礼。 秦书墨后退几步,单膝跪在地上,紧闭着嘴,将喉间的腥甜咽了下去。 而鬼面具则是身形微微摇晃,被下属搀扶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飞身离开。 秦书墨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拖着不堪重负的身子赶回了客栈,期间没忍住吐了血,将一身白衣染得触目惊心。 “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是谁伤了你?”听完事情经过,楚鸢歌问道。 秦书墨点点头,有些惭愧:“他的武功路数很奇怪,我没有头绪。” 凤砚卿指了指他胸前的掌印:“这东西,你没听秦老庄主提起过吗?” 秦书墨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忽地恍然大悟:“我这就给爷爷写信。” 关于幽冥掌,应该没人比他爷爷那几个参与过追剿的人更清楚了。 第046章 竭尽所能满足你 秦书墨说着就要下床写信,楚鸢歌忙去扶他,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就被凤砚卿扣住肩膀往后一拉,代替她将秦书墨扶到了桌 旁。 “有劳。”秦书墨淡淡一笑,如清风朗月,提笔蘸墨便开始写,间或咳嗽一声,颇有种病美人的娇柔。 小二送来了汤药和早膳,一并进来的还有阿锅和影二,后者看了一眼凤砚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直接禀报。 凤砚卿拂袖坐下,淡淡地道:“无妨,说吧。” 影二拱手,将探查到的事情告诉了屋子里的人,和今早张全说的差不多,昨晚从客栈窗外掠过的那些黑衣人,也是冲着这宝贝 来的。 凤砚卿问:“可知是什么样的宝贝?” 影二道:“一颗珠子。” 他在那首富家的宅院上潜伏了许久,听首富和他夫人说起才知道的。 楚鸢歌眼睛一亮,和阿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闪过同样的渴求。 凤砚卿没错过她的小表情,虽然不解,但依旧问道:“想要?” 楚鸢歌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继而小脸一拉,眉梢眼角都写着苦恼。 既然吸引了如此多的人,其中定然不乏腰缠万贯的富贵之家,而她身上只有几百两,争一争的余地都没有。 楚鸢歌趴在桌上,有点沮丧。 凤砚卿见状,抬手正要摸摸她的脑袋,却看她忽然抬头,笑得十分狗腿地问秦书墨:“书墨,白鹿山庄应该挺有钱的哦?” 秦书墨笑着道:“还行。” 楚鸢歌从小布包里掏出两张单子,一股脑塞进他手里,笑眯眯地道:“这是我学医多年苦心钻研出来的方子,强身健体,延年益 寿,你收好。” “这是做什么?”秦书墨好笑地道,“你想要那颗珠子,我给你买回来就是,咱们之间用不着这样。” “那不行,我不能白占你便宜。”楚鸢歌认真严肃地道,选择性忽略自己那两张单子的价值兴许比不上珠子竞拍的零头。 秦书墨无奈地摇摇头,将方子收了起来。 楚鸢歌得逞地摸摸下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显然是高兴坏了。 而一旁的凤砚卿看到她这个表情,一张俊脸乌漆抹黑,肺都要气炸了。 明明他离她比秦书墨还近了两个位置,她非要舍近求远?眼里只看得到秦书墨? 凤砚卿眸色暗沉地盯了她一会儿,又将视线转向秦书墨,后槽牙摩得咯咯直响。 楚鸢歌感觉气氛不太对劲,扭头看他,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心有戚戚地问:“你怎么了?” 凤砚卿硬邦邦地道:“没事。” 他能怎么?能说他生气是因为她想要珠子,却选择求助秦书墨而不是他吗? 楚鸢歌眨眨眼,不懂他突然生气的点,转头叮嘱秦书墨好好休息,免得后天去不了首富的生辰宴,错过宝贝。 秦书墨享受地听她唠叨,眼底尽是宠溺。 凤砚卿实在看不下去,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起身走人。 他以为楚鸢歌会追上来问他到底怎么了,然而,他走到门口一回头,却见她不知和秦书墨在说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凤砚卿感觉头顶在冒烟,看了一眼影二,忽然直直地朝着地面倒去。 影二毕竟不如影一和贺名诚圆滑,看不出这是自家主子的演技爆发时刻,真情实意地担忧,大喊道:“主子——”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成功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楚鸢歌第一个赶了过来,捉住手腕就把脉。 得益于被气到,凤砚卿的脉搏跳得飞快,楚鸢歌拧拧眉,让影二把他家主子送进他的房间,她也跟着进去。 凤砚卿双眸紧闭,装得跟真的一样。 楚鸢歌认真切脉,过了会儿说:“急火攻心而已,休息片刻就无事了。” 话音落下,她起身便要走,一根筋的影二根本没意识到要留人,躺着的凤砚卿恨铁不成钢,只能睁开双眼,虚弱地唤了一声:“ 鸢歌。” “嗯?”楚鸢歌折身看他费力地想要坐起来,往回走了两步准备去帮一把,却见影二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了起来,她便顿住了脚步 。 凤砚卿简直要被这个耿直的属下气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继续作死:“鸢歌,我怎么了?” “情绪太激动了而已。”楚鸢歌无所谓地道,想了想又说,“看来,给你解毒的事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他们肯定是还要继续前往飞鸾门的,但如今秦书墨受了伤,他又病恹恹的,无论如何都对行程没好处,还是要尽快改善眼下的 境况才是。 凤砚卿这会儿格外乖巧:“都听你的。” 顿了顿,又道:“解毒的话,你是不是把行李拿过这边来比较方便?” 楚鸢歌想了想,点头:“一会儿就拿。” 秦书墨严重的是内伤,重在休养,幽月冥不棘手,不要急于求成就行。 而凤砚卿不一样,他的毒在身体里待了很长时间,错综复杂,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必须要密切注意着他的各种变化 ,马虎不得。 在一个房间确实更有利于观测和照顾,且开始解毒后他应该也没什么战斗力,她不担心他作妖。 凤砚卿心中暗喜,嘴上虚伪地道:“劳你多费心了。” 其实他巴不得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各个方面。 楚鸢歌没觉得多劳累,毫无心理负担地道:“没事,反正你给我黄金,咱们各取所需。” 凤砚卿觉着最后四个字格外刺耳,却没发作,而是人模人样地说:“这些毒困扰我许多年了,你能帮我解决,不仅仅减轻了我身 体的负担,最重要的是心理。” “区区一万两,又怎么能够表达我的谢意?这样,你想想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我定会竭尽所能满足你。” 楚鸢歌认真思索,凤砚卿脑子里疯狂飘过两个字——珠子。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秦书墨帮她得到她心中所想。 然而,楚鸢歌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目前就比较想要珠子,但书墨会搞定,暂时没别的了。” 凤砚卿刚下去的气血又涌了上来。 楚鸢歌没给他发作的机会:“你休息吧,我去外面转转,顺便买点解毒需要的药材。” 凤砚卿自己装的虚弱,现在总不能生龙活虎地跟上去,只得吩咐影二:“保护好她。” 第047章 抱紧他的金大腿 抚水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处在重要位置,得益于南来北往的商客,整个小镇十分繁华。 楚鸢歌自从穿越过来,还没正儿八经地逛过街,即便在堪称凤国第二大城的栖霞城时,她也没说好好上街走一走。 这会儿还是早上,阳光不毒辣,清风拂面,小镇独有的风情让她动了心思。 楚鸢歌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女性朋友,目前唯一的一个秦羽墨远在江南,她想了想,折返回客栈把阿锅拽上一起逛街。 不管哪个朝代,男人对这种事似乎都有抵触心理,阿锅百般不愿意,紧紧抱住客栈门口的树干哀嚎着拒绝。 楚鸢歌从布包里摸出一根银针,对着阳光晃了晃:“阿锅呀,你说哪个穴位比较顺手呢?” 她的三脚猫功夫在秦书墨等人面前不够看,但在只拿得动笔杆子的同乡面前,那可以绰绰有余了。 阿锅欲哭无泪,不情不愿地撒开树干,哭丧着脸走到她跟前问:“你要买什么?” 跟秦书墨或者凤砚卿说一声,他们都很乐意派人去帮她买,为什么要拉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他?阿锅无语凝噎。 楚鸢歌若无其事地收回银针:“随便逛逛,你带钱了吗?” 阿锅急忙捂紧腰间的钱袋子,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问问而已,我还能坑你的钱吗?”楚鸢歌大言不惭地道,“我是在想,你最好是带钱了,不然等会儿看上什么想买的,我可不帮 你垫付。” “说这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阿锅斜眼看她,清清楚楚地写着鄙视。 还记得他们没出发前,他就因为误吃了她的一颗药丸,被她强行坑走一百两,而那次的会面时间仅仅不到一炷香。 现在上街不知要逛多久,他很担忧自己口袋里的银子。 楚鸢歌满脸正直:“不仅不痛,还很美滋滋。” 阿锅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其实我叫你出来是有原因的。”走了一段路后,楚鸢歌忽然道,“你手里有关炽王的话本,什么时候借我看看?” 阿锅下巴一昂,伸出五个手指头,得意地说:“五两银子租一盏茶的时间。” 楚鸢歌摸出银针,幽幽地问:“你确定?” “当然……”阿锅眼角一瞥,瞧见一抹细微的寒光,洋洋得意的表情立马成了霜打的茄子,“不确定,你能不能把那玩意儿收起来 ?” “可以啊,那你的话本?”楚鸢歌闲闲地道。 “回去就给你!”阿锅咬牙切齿地道,“不过我可事先声明,那是我的灵感来源,你不许给我弄坏了。” 楚鸢歌比了个“ok”的手势。 阿锅吭吭唧唧地嘀咕半天,又问:“话说回来,你怎么就对炽王的话本好奇?都不问问我写的什么故事,难不成女孩子崇拜英雄 是铁打的定律?” 楚鸢歌迈着悠闲的步子,反问:“准你一个大男人看同人文,不兴我好奇一下?” “我那是为了找灵感!”阿锅严正申明,“倒是你,这么上心,该不会是和炽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吧?” 楚鸢歌赏他一个“你真无知”的表情:“炽王可是皇亲国戚,我要是跟他有关系,肯定伏低做小抱紧他的金大腿,这辈子不愁吃穿 ,还找个屁的珠子。” 阿锅道:“我偶像和段公子也很有钱啊,你傍上他们其中一个,同样不愁吃穿,尤其是我偶像,人又好,武功又高……” “停停停!”楚鸢歌打断他的无脑吹捧,“我就随便一说,你还当真了。” 她对这个炽王真的是纯好奇而已,毕竟她师傅生前也时常提起这个人,叹息着什么“天妒英才”之类的词。 况且,少年英雄一朝没落,看尽人情冷暖,这样的故事本身也很有吸引力,她想从话本里窥探一二,实属人之常情。 两人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进个小商铺,看看首饰,再钻个成衣店,瞅瞅衣裙,像是在逛现代商场。 楚鸢歌这人爱财,所以也不轻易破财,不是特别喜欢的东西不买,逛了一个多时辰还是两手空空,精神却是越来越好。 而阿锅,作为一个标准的宅男,缺乏运动量,走一个多时辰下来,他人都快废了,一进店铺就找地方坐了下来:“鸢歌,你到底 要买什么?” “随便看看啊。”楚鸢歌的眼睛扫过店里的各种首饰,“逛街逛街,关键就在一个‘逛’字,这才哪儿到哪儿?阿锅,你不行啊。” 阿锅不想说话,趴在窗边的桌上休息,甚至想就此睡过去。 楚鸢歌瞥他一眼,大发慈悲地说:“行吧,咱们去药铺买点东西,然后就回客栈,行不?” 不能更行了! 阿锅疯狂点头,两人转战两条街之外的药铺。 楚鸢歌先要了秦书墨需要的药材,老板却跟她说:“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没有你要的这几味药。” 楚鸢歌问:“是卖完了还是你店里本来就没有?” 治疗内伤的药材很普通,怎么还成了稀缺品? “卖完了,就在你们来之前,两个男子全部买走了。”老板如实回答。 “这样啊,好吧,那我要点别的……”楚鸢歌紧接着报了给凤砚卿解毒所需的药材,万幸没被人买光,但仍然缺了两种。 这两种本身就珍贵,楚鸢歌也没指望在普通的药铺里买到。 老板称好给她包起来,楚鸢歌接过,付了钱,戳戳身边趴在人家柜台上要睡过去的阿锅:“走了。” 阿锅瞬间弹起来,像是从睡梦中忽然惊醒。 楚鸢歌满脸无语:“你不是吧?真睡着了?” 阿锅抹一把脸,打了个哈欠:“差点。” “太不禁造了,你说你在现代要找个对象逛一天,你不得站着就睡啊。”楚鸢歌甩着药包转身走人,刚出门口就撞上了人。 对方被她撞得后退一步,神色阴郁地看着她。 楚鸢歌的一句“抱歉”卡在喉咙,抬眸对上他的眼神,心头没由来地一颤。 男人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抹异光,随即若无其事地越过她进了药铺。 第048章 更疼的在后面呢 从药铺出来,走了老远,楚鸢歌还在想那个男人的眼神。 她非常确定她没见过那个人,但他看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像是惊喜,又像是愤恨,甚至还有点……贪婪? 楚鸢歌拧拧眉,问身边累到基本在梦游的人:“阿锅,你认识刚才的那个人吗?” 阿锅茫然地反问:“谁?” 他是垂着脑袋出的药铺,她从撞到人到对方走进药铺,总共也才几秒钟,他自然没注意到。 楚鸢歌摆摆手:“没事。” 阿锅“哦”了一声,这会儿没精神追问。 两人慢慢悠悠地回到客栈,正碰上看似要出门的凤砚卿,楚鸢歌问:“你要出去吗?” “没。”凤砚卿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药包,自然而然地抬手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珠,指尖捻到一层细腻的粉质,眸光闪了闪。 楚鸢歌热得有点难受,没躲开,等他擦完了才猛地反应过来,后撤一步退开,有些恼怒地问:“你做什么?” 凤砚卿垂下手,宽大的袖袍遮住来回婆娑的拇指和食指,一脸无辜地道:“帮你擦擦汗,生气了?” 楚鸢歌抬手摸摸被他擦过的地方,摇摇头,转身跑上了楼。 虽然一直被人说“相貌平平”“脸蛋不怎么样”有些火大,但她还没打算揭开面纱,至少不是现在。 楚鸢歌让小二帮忙打了盆热水,洗掉脸上的东西后照了照镜子,自顾自地道:“这么一张脸,怎么看都是红颜祸水。” 样貌和她前世很像,却比前世的她白皙细腻,大约是在栖霞谷养人,气色绝佳,真真是肤若凝脂、唇如含朱。 稍稍打扮一下,怕是能和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将军府大小姐楚云锦争个高低。 楚鸢歌努努嘴,将事先取出的热水端过来,融了药丸抹在脸上。 不过眨眼之间,肤色顿时暗淡下去,连带着标准的鹅蛋脸似乎都变得宽了不少,挺翘精致的鼻子也不耐看了。 每次亲眼看着自己的变化,楚鸢歌都不得不感叹她师傅的能耐,不怪称他为鬼医圣手,他担得起。 “鸢歌,”门被敲了两下,凤砚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进来了?” 楚鸢歌忙将裝易容换形丸的瓷瓶收起来,走上前打开门,问道:“怎么了?” 凤砚卿看她脸上的颜色明显比方才深了一些,不动声色地道:“逛这么久才回来,不饿吗?” 刚说完,楚鸢歌的肚子便咕咕叫,她讪笑两声,点头道:“饿。” 饭后,楚鸢歌回屋画画,凤砚卿跟屁虫似的跟着,不解地问:“鸢歌,你在画什么?” “你的药。”楚鸢歌的绘画功力一般,先写了草药的名称才动笔,好半晌才将药铺没有的两味药画出来。 她满意地将墨吹干,而后交给凤砚卿:“镇子的药铺里没有,你可以让你的属下快马回栖霞城买一些,或者去野外找也行。” 凤砚卿看了一眼,走到柜子边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药材,他比对着纸上的画挑出两株草药,问道:“鸢 歌,你看是这些吗?” 楚鸢歌看了看,点头:“有草药你怎么不早说啊。” 害她出去浪费时间,虽然在客栈也没什么事。 凤砚卿一脸无辜:“你没问我。” 楚鸢歌哼唧一声,抓过草药闻了闻,随即轻轻拧眉:“这‘川郁’的味道不对。” 晒干的川郁花应该是淡淡的香甜味,而不是现在的苦涩刺鼻味。 “这不是川郁,还是得让你的属下辛苦一趟。”楚鸢歌放下那夺干枯的花。 “我刚和阿锅出门的时候问过了,小镇府衙后面的那座山上就有,新鲜的川郁比干的更有效果,你让影一去采几株,记得连着根 带回来。” 想了想,楚鸢歌又补充道:“若是担心认错,可以带点水去,川郁的花瓣遇水会变透明。” 她刚说完,影一便悄无声息地落在屋子里,凤砚卿将手中的画纸递给他,吩咐道:“速去速回。” 楚鸢歌从盒子里挑拣出有用的,全给了贺名诚,一部分熬药给秦书墨喝,另一部分则煮水给凤砚卿泡药浴。 以前泡的那些,起初看不出效果,但现在慢慢看到了好处,至少切脉的时候不会再让她眉头欧紧锁。 “这次的药量轻些,泡足一个时辰,等影一回来,我就先给你解时间最短的毒。”楚鸢歌看着浴桶里橙黄色的水,叮嘱道。 凤砚卿乖乖点头,又问:“施针吗?” 楚鸢歌已经将自己的医药布包拿了过来,从中取出针灸,仔细在蜡烛火焰上消毒:“你先泡进去。” 说着,她背过身去,示意他赶紧脱衣服。 凤砚卿到底是古人,流氓归流氓,但眼下的场景着实让他有些尴尬,他也不自觉背过身,耳根处一抹可疑的薄红。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楚鸢歌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些不自在,差点将银针戳到自己的手指上。 直到响起入水的声音,楚鸢歌才松了一口气,将银针沾了药汁,先往他肩颈处扎了两根。 凤砚卿感觉被刺进去的穴位有种酸胀感,委屈巴巴地瘪瘪嘴,小孩似的道:“鸢歌,疼。” “更疼的在后面呢,忍着。”楚鸢歌冷酷无情地说,放下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小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穴位,小心翼翼地施针 。 凤砚卿起初还能和她调笑两句,等他施完针,他便又痛又困,尤其是脑袋,真真正正地头皮发麻。 楚鸢歌吐出一口气,看他脑门上冒出汗珠便帮他擦了擦,而后道:“睡得着的话可以睡会儿,胳膊搭浴桶边缘,我要把脉。” 凤砚卿依言将手从浴桶里伸了出来,却忍住困意没睡,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楚鸢歌把桌子和椅都搬过来,左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右手握着笔,时不时写几个字,不知是什么内容。 半个时辰后,楚鸢歌收起写好的东西去研究解药的用量,发现把握不准确的地方又回来观察他。 如此循环往复,很快便过完了一个时辰。 第049章 怎么比我还紧张 凤砚卿这次十分老实,即便浑身没力气,也坚持自己穿好了衣裳,并未趁机耍流氓。 楚鸢歌让他躺到床上休息,折身出门,没多久又回来,手里多了一杆药铺里专门称药的秤。 她对用量有一定的把握,一般不会出错,但这涉及到凤砚卿的命,一丝差错他就会魂归西天,必须要万无一失,马虎不得。 楚鸢歌尽全力精确每一味药的分量,小脸上一片专注。 凤砚卿靠在床头,喜欢极了她全身心都在他身上的模样,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鸢歌,你很在乎我的命吗?” “废话。”楚鸢歌头也没回地道。 凤砚卿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没等他仔细品味心底升腾起来的愉悦,又听她道:“要是把你治死了,我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么。” 多给她师傅丢脸,她都不好意思说她是鬼医圣手的徒弟。 凤砚卿嘴角的笑容一僵,那点儿高兴瞬间烟消云散。 楚鸢歌又道:“再说,你要是一命呜呼了,我上哪儿要我的诊金去?” 凤砚卿恼怒地问:“在你眼里,我的命就只有那一万两黄金的价值?” 楚鸢歌抬头看他,笑意盎然:“不不不,你的命可金贵了,百万两黄金也不足以衡量。” 凤砚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所以,”楚鸢歌嘿嘿笑两声,眼底晶亮,期待地问,“你要给我涨诊金吗?” 凤砚卿略心累,身子往下出溜,平躺下来,拉过被子盖上,不是很想和她说话。 楚鸢歌嘀咕了一句“小气鬼”,将配好的药装到一起,伸了个懒腰,抬脚去隔壁查看秦书墨的情况。 “鸢歌,你来了,我正要去叫你。”秦书墨穿得整齐,苍白的脸色丝毫不影响气质,举手投足皆是儒雅。 “有事?”楚鸢歌问道,不见外地抓手把脉,见有所好转,心中松了一口气。 “天气燥热,我让小二冰了些西瓜。”秦书墨刚说完,小二便端着切好的西瓜进了屋。 楚鸢歌眼睛一亮,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感觉缓解了夏日带来的浮躁,满嘴都是享受。 店里的冰块稀缺,因此西瓜是整个浸在井水里,强行降低温度,纯天然,口感比现代冰箱冻出来的要好很多。 楚鸢歌一连吃了两块,感叹道:“还是你贴心。” 不像隔壁那个药罐子,多要点黄金都跟要他命似的。 “不可贪嘴,最多吃三块。”秦书墨淡笑着道,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吃生冷刺激的食物,眼馋也忍着。 楚鸢歌点点头,让小二给阿锅送了点过去。 那家伙逛街回来后就跟废人一样,吃过午饭便睡了,到现在也没见他出房门。 “鸢歌,还有件事。”等她吃完擦了手,秦书墨才开口道。 “什么?”楚鸢歌问。 秦书墨回答道:“我的人打探到飞鸾门也来了人,他们对首富家的那颗珠子势在必得。” 楚鸢歌有些诧异:“啊?那我们岂不是要花更多银子?” 毕竟江湖传言,飞鸾门乃是当今武林最富裕的门派,比白鹿山庄还略胜一筹。 但他们的产业并没有白鹿山庄的广,生意也不如白鹿山庄,身为名门正派,也不打家劫舍,钱财从哪里来,至今还是个谜。 秦书墨道:“这倒不是重点,我担心他们会来阴的。” 比如先去首富家里强取,或者在他们得到之后来抢夺。 楚鸢歌眨眨眼,倏地一勾唇,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恶作剧的光:“那我们比他们更阴不就得了?这样……” 她小声跟秦书墨说了计划,后者一笑,赞同地点头:“鬼灵精。” “不过为了防止珠子在首富生辰之前被盗走,还是派些人去保护那座宅院比较好。”楚鸢歌撑着下巴道。 “我已经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只要不是我遇到的那种高手,应该不会出意外。”秦书墨掩唇咳嗽了一下。 “那就行了。”楚鸢歌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周全,“话说回来,飞鸾门要这颗珠子,是他们门主的意思?还是底下的人擅作主张?” 秦书墨摇摇头。 这点还没打探出来。 楚鸢歌正歪着脑袋想,门框忽然被敲了两下,影一站在门外道:“楚姑娘,我带回了三株川郁花,放在主子房间了。” “好,辛苦了。”楚鸢歌带着疑惑回到凤砚卿的房间,果然看桌上放着川郁,还细心地种在了花盆里。 繁密的绿叶簇拥着六片白色的花瓣,中间点缀着嫩黄的花蕊,十分具有野花的观赏性,可惜这玩意儿闻多了会出现幻觉。 楚鸢歌采了三片叶子和一朵花,和刚才配好的药包在一起,下楼去熬药。 火候和放药材的先后顺序十分重要,她不放心交给其他人,自己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熬出一碗浓郁的药汁。 楚鸢歌端着回房,床上的凤砚卿一闻到味道就皱眉,脸上写满了抗拒。 “这是第一剂药,反应可能会十分强烈。”楚鸢歌将他扶起来,扫一眼屋里严阵以待的贺名诚等人,有点儿说不出的紧张。 他身上的毒很多,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夜以继日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却不会让某一种致命的毒突然要了他的命。 而现在,她要打破这个平衡,解了其中一种,其他的毒势必趁机肆虐一番。 尽管她考虑了所有会出现的情况,也做了应对,让他体内的毒素在失去一个伙伴后能快速重新平衡,但还是免不得担忧。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 楚鸢歌不自觉抿紧唇瓣,指尖有些轻微的颤抖。 凤砚卿本来极其厌恶那汤药的味道,表情一言难尽,见她如此,忍不住笑了出来:“鸢歌,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楚鸢歌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道:“你看错了,我怎么可能紧张?我对我的医术非常自信,你赶紧喝药。” 嘴上这么说,却没把手里端着的药递给他。 凤砚卿伸手拉着她在床沿坐下,柔声道:“别担心,不管这碗药喝下去是什么结果,我保证不会让人找你麻烦。” 楚鸢歌抿抿唇,将药递给他。 凤砚卿接过,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第050章 直接疼晕过去了 屋里的气氛倏地变得凝重起来,数双眼睛落在凤砚卿脸上,等着看他的反应。 楚鸢歌紧张得小手握成了拳头,一瞬不转地盯着刚喝完药的人,见他眉头慢慢拧起,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感觉怎么样?” 凤砚卿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勾着屋里所有人的情绪,直到一张俊脸皱成了苦瓜,他才启唇吐出两个字:“好苦。” 不只是楚鸢歌,贺名诚和影一等人也露出无语的表情。 合着酝酿半天,他们担心得要死,他就只觉得药苦? 然而,不等他们吐槽,凤砚卿的神色又变了,这下倒是不像苦瓜,而是眉头微拧,紧咬着后槽牙,看得出来在忍受着极大的痛 苦。 楚鸢歌赶紧抓住他的手腕,脉搏跳得不正常,身体里像是忽然出现无数帮派,正铆足了劲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预料中会出现的情况,但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很多,楚鸢歌咬牙,改为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可要撑住啊。” 凤砚卿难受得要,像有一团火子在灼烧着他的筋脉,五脏六腑宛如被人捏在手里肆意拉扯,疼得几乎要窒息。 可听到她的话,他依旧艰难地冲她扯出一抹笑,佯装淡然地说:“我没事。” 平时得个风寒都恨不得说成绝症,撒泼耍浑地让她诊治,真到了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他反而风轻云淡了。 楚鸢歌心里有点堵得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凤砚卿脑门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刀削斧刻般的俊脸流下,他猛地伸手揪住胸前的衣服,身子一弯,“哇”地吐了一口血 。 “主子——” “主子——” 贺名诚等人异口同声,每一个字眼都漫着深刻的担心。 凤砚卿直起身子,随即软软地倒在楚鸢歌怀里——竟是直接疼晕过去了。 楚鸢歌将他的身子放平,认真切脉,依旧乱得胆战心惊,但好在还有心跳呼吸,没直接过去。 她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抬眸道:“你们谁帮我打盆温水来?” 影一转身去打水。 贺名诚往前走了两步,看凤砚卿即便昏迷了,身体也会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不放心地问:“楚姑娘,我家主子的毒解了吗?” 楚鸢歌没法给准话:“他现在的脉搏很乱,我确定不了,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等情况稳定下来我才能知道究竟如何。” 此时此刻,她无比怀念现代的高科技,可以随时通过数据来观测。 听到自家主子不会死,贺名诚松口气,发自内心地道:“有劳楚姑娘了。” 楚鸢歌摆摆手,起身拧帕子给凤砚卿擦汗,时不时摸一下他的脑门和脖颈。 贺名诚和影一看了会儿,觉着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拉上其他人一起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凤砚卿和楚鸢歌。 天色已然不早,残阳将天幕染成橘红色,又从其中采下一捧光,揉碎在凤砚卿无可挑剔的脸上,绝色与温柔便相得益彰。 楚鸢歌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视线便不由自主地黏在了他脸上。 他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随便截取一个角度都像是画中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绯薄的嘴唇噙着傲气。 她脑中不禁浮现这人笑着的样子,眼尾微微上挑,寒星般的眸子融了碎光,和冷着脸的他判若两人。 楚鸢歌想着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漂亮的星眸里全是他的模样,恍若瞬间入魔。 若不是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痴迷,她也许会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一亲那双紧闭的眼。 “鸢歌,段公子怎么样了?”进来的人是秦书墨,手上端着饭菜,“先过来吃点东西。” 楚鸢歌如梦初醒,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在心中唾弃自己,起身走到桌旁,忧心忡忡地道:“他晕过去了。” 她知道会非常疼,但没想到会疼到这种地步,刚开始就这么难,后面只会更棘手,她有点儿烦躁。 秦书墨给她布菜,宽慰她说:“你的医术那么好,阎王手里的人都能抢回来,活人的毒又怎么能难倒你,会好的,不要太担心。 ” 楚鸢歌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专心吃饭,吃完才想起来:“你的药喝了吗?” 秦书墨从不会让她多余操心:“喝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就好。”楚鸢歌倒了杯茶喝,“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秦书墨道,“段公子的情况不至于危急,你没有必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早点睡,听到没?” 说着,他看了一眼屋内的软塌,不舍得委屈她,又道:“鸢歌,你去隔壁屋子睡,我来照顾段公子。” 楚鸢歌自然不同意:“你也是伤患,别抢活干,这边有我和他的属下们就足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楚鸢歌打断他的话,“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秦书墨笑了一下:“好,听你的。” 她对凤砚卿的上心程度,只怕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秦书墨心里十分难受,同时又觉得欣慰,他想,她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他应该为她高兴,但也担心。 两人之间还存在着隐瞒,若等到用情至深时才解开,也不知是福是祸,而等到身份揭开,等待她的或许是比暗杀更凶险的未来 。 有那么一瞬间,秦书墨几乎想开口告诉她凤砚卿的身份,但他忍住了。 看她的眼神频频往凤砚卿那边飘,他起身道:“鸢歌,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楚鸢歌目送他出去,回到床边拧帕子,发现水有点凉,她便下楼去重新打了一盆。 凤砚卿逐渐平静下来,呼吸均匀绵长,像是陷入了很深很深的睡眠里,但脉搏依然没回归到正常水平。 楚鸢歌放心不下,一直在床边守着,守着守着就睡了过去。 半夜醒来一次,凤砚卿发起了高烧,楚鸢歌顿时有点慌,强行给他喂了两粒她在栖霞谷时做的退烧药丸,忙前忙后地给他物理 降温。 一夜过得极快,天色破晓,楚鸢歌摸着凤砚卿如常的额头,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疲惫地往他身上一靠,眼睛闭上就睁不开 了。 第051章 万一有个好歹呢 凤砚卿从混沌中将思绪唤醒,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胸口不知压着什么东西,让他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睁开眼,眉宇间掠过一丝烦躁,垂眸看见一颗黑乎乎的脑袋,继而回忆开始活跃,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解毒,昏迷。 凤砚卿脑子里闪过这两个词,随即明白过来,靠在他胸口睡觉的人是楚鸢歌。 因为他的属下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秦书墨是伤患,阿锅沉迷写新的话本交给玲珑阁印刷,不会出现在他的屋子。 刹那间,凤砚卿的呼吸变得顺畅无比,心跳都比平日里快了几分,他拼命想压住上扬的唇角,却怎么也控制不了。 大抵是他的心跳太喧嚣,胸口的脑袋动了一下,楚鸢歌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她有些迷糊地打了个哈欠,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茫然地眨了两下才彻底清醒,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烫。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楚鸢歌揉揉酸痛的脖颈,后知后觉地累。 凤砚卿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答反问:“你照顾了我一整夜?” 楚鸢歌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你喝完药那么吓人,万一有个好歹呢。” 她刚才梦里都是他没撑过去的场景,吓死她了。 凤砚卿的眼神里含着无法抑制的狂热,追问:“鸢歌,你担心我?” “废话。”楚鸢歌白他一眼,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凤砚卿眼底一片温软,嘴角噙着笑意,有气无力地说:“浑身都不舒服,累得慌。” 楚鸢歌听到熟悉的语气,知晓这是没事了,抓着他的手切脉,一切正常,但她要解的毒并未完全祛除。 她皱眉,有些不解,垂着眸子半晌没说话。 凤砚卿从她的表情猜测结果可能不太好,费力地支起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解不了也没事,我习惯了。” “谁说解不了?”楚鸢歌奇怪地看他,“只是你中毒时间长,之前又乱吃那些庸医的药,导致不能一步到位,多吃几服药就可以了 。” 她不允许有人质疑她的医术,毕竟这是吃饭的本钱。 凤砚卿眼底掠过一抹亮光,愉悦地说:“我稍后就修书一封,让祥叔把段府的庸医全部赶走。” 楚鸢歌努努嘴,默不作声。 凤砚卿抓住她的衣袖晃了晃,可怜巴巴地问:“楚大夫,我能吃东西吗?” 他真的有点饿。 “我去看看客栈厨子上工了没。”楚鸢歌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你现在很虚弱,别乱跑。” 凤砚卿乖巧应允。 她一走,他便冲着门外唤了一声:“名诚。” 贺名诚端着青盐温水等洗漱用品进来,伺候他漱口洗脸,而后问:“主子,要沐浴吗?” 昨晚出了那么多汗,身上黏黏糊糊的,自然要泡个澡,不过…… 凤砚卿心中打着小算盘,浑然不记得昨天背对背脱衣服时的羞赧:“你吩咐小二烧水即可,不用伺候。” 贺名诚清楚自家主子打的什么主意,顺嘴提了一句:“主子,你昨天夜里发了高烧,楚姑娘亲力亲为地照顾,天亮才睡过去。” 言下之意:楚姑娘非常累,您老人家悠着点,别闹得太过分。 凤砚卿心里有数,却是眉目一压,问道:“你怎么知道鸢歌天亮才睡?” 贺名诚唇角一抽,一言难尽地道:“楚姑娘一直让我们换水,亲手拧帕子给您擦脸,破晓时分才消停。” 凤砚卿这才满意:“行了,下去吧。” 贺名诚端着洗漱用品退出屋子。 凤砚卿坐在床上,试着让真气走了一遍,觉着比以前松快了一些,心底越发稀罕楚鸢歌。 幸亏她当初摔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受了伤,否则以他的武功,三招之内她肯定魂归西天,那他上哪儿找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财迷 。 凤砚卿不喜欢浑身无力的状态,这会让他没有安全感,他试着用打坐的方式让自己提起点精神,却是收效甚微。 奇异的,他没有往日力不从心的烦躁,反而很平静。 距离楚鸢歌出去已经过去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凤砚卿望着还没有动静的房门,有些着急。 小财迷是不是太累,直接去阿锅或者秦书墨房里睡觉了? 毕竟投宿的时候她就这么打算,是他想方设法将人哄来了自己的屋子。 思及此,凤砚卿有点恼,扶着床沿就要下床去找人,却听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哎你要干嘛呀?” 凤砚卿手腕一软,人摔回床铺,抬眸看向端着粥进门的楚鸢歌,拧着眉头道:“我想起来走走。” 这语气,好像他双腿残废,刚恢复了一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回走路的感觉。 楚鸢歌莫名心软,小跑到床边,扶着他在床头靠住,柔声说:“现在的虚弱是暂时的,你别着急。” 凤砚卿失落地“嗯”了一声。 楚鸢歌将餐盘端到床头的矮几上,端起鲜香的粥递给他:“你不是饿了么,来,先吃饭。” 凤砚卿没伸手接,双眼却直直地看着白粥里的肉末。 楚鸢歌等了半天才都没等到他有所动作,催促道:“端着呀。” 凤砚卿抬眸,无辜地问:“不是你喂我吗?” 楚鸢歌眨眨眼。 她有向他传递这种讯息吗? 凤砚卿又道:“鸢歌,我没力气。” 吃软不吃硬的人就这点不好——当一个强势霸道的流氓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压根拒绝不了。 楚鸢歌无奈地叹口气,舀粥吹凉了才喂给他:“服了你了。” 蛮不讲理的时候让人牙痒痒,脆弱的时候又让人想要捧在手心里疼,怎么能做到这样呢? 凤砚卿心花怒放,一口粥到嘴里却猛地皱眉,咽下去后问:“怎么是苦的?” 楚鸢歌道:“里面加了药,当然是苦的,别抱怨啦,多吃点,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凤砚卿的食欲突然不是很好,又问:“你给我熬的粥吗?” “我看着客栈厨子熬的。”楚鸢歌不会做饭,“必须吃完。” 凤砚卿幽幽地道:“早知如此,我该让府上的厨子跟着。” 跟苦粥一比,在段府吃的药膳简直是山珍海味。 第052章 英雄也会累的呀 满心期待的丰盛早膳变成一碗苦涩的白粥,有肉也挽救不了凤砚卿的悲苦心情。 唯一的好处是,这粥是楚鸢歌一口一口喂给他的,吃完回味一下,诡异地品出了一丝甘甜。 “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琢磨琢磨下一剂药的用量。”楚鸢歌喂完人,端起餐盘要离开。 凤砚卿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问道:“你忙了一夜,不累吗?” 累自然是累的,但他身体里的第一种毒最为简单,折腾了一夜却没完全解掉,悬在她心里,即便去睡也睡不着。 楚鸢歌有点被打击到,自动变为较真模式,摇摇头说:“不累。” 凤砚卿又问:“今晚要继续喝药?” 楚鸢歌点头,看他皱着脸,好笑地问:“怎么,怕疼啊?” “有你陪着,疼点倒也无所谓。”凤砚卿从善如流地说,“我只是在想,若如昨夜一般,明日会否有力气去首富的生辰宴。” “你也要去?”楚鸢歌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凤砚卿巧妙地避重就轻:“也?” 楚鸢歌道:“我和书墨会去。” 为了那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麟月珠,顺便,她也想去会会飞鸾门的人。 凤砚卿心道:就是因为你和秦书墨去,我才更不能缺席。 他绝不给秦书墨买下珠子讨好她的机会。 “据我所知,飞鸾门的门主亲自出山,也是为了这颗珠子。”凤砚卿同样派了人暗中查探,得到的消息比秦书墨准确一些。 “并且,听闻这位门主近两日受了伤,其门人几乎买光了抚水镇药铺里的内伤药,所以,你上次的猜测应该不错。” 楚鸢歌有点佩服此人的势力了:“你连他买药都知道?” 凤砚卿瞥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崇拜,心情大好,拿过她手中的餐盘放下,而后自然而然地拉着人在床沿坐下。 “我还知道,某些人在大街上说要抱炽王的金大腿。” 楚鸢歌挑眉:“你派人跟踪我?” 凤砚卿坦诚:“我们一路走来都不太平,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让影二跟着保护你,他只跟我说了这个。” 楚鸢歌努努嘴:“不是还有阿锅么。” 她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但也很清晰地知道,现在的抚水镇,高手如云,随便不小心招惹上哪一个,她的武功都应付不了。 “若真有意外,他应该跑得比你快。”凤砚卿点出事实。 “不可能!”楚鸢歌矢口否认,“我会轻功,他不会,我绝对比他快。” 凤砚卿失笑,抬手摸摸她脑袋,像哄小孩子:“好,你最厉害了。” 楚鸢歌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亲昵动作,一时有点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她抿抿唇,想要往更深的地方思索原因,却听凤砚卿又道:“影二说,你向阿锅讨了许多关于炽王的话本?” 楚鸢歌顿时警觉:“你不是说他只汇报了金大腿的事吗?” 为什么她有种一言一行都在他掌握之中的错觉? “这难道不是同一家件事?”凤砚卿反问,却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道,“鸢歌,为什么对炽王感兴趣?” “你们怎么都问这个问题。”楚鸢歌有点儿不耐烦,“人人都说他是少年英雄,风姿卓绝,可惜天妒英才,惨遭横祸,我好奇一下 ,多正常的事。” 凤砚卿心口有些热,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那你呢?你觉得他是英雄吗?” 楚鸢歌想了想听过的传言,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是啊,保家卫国,战功赫赫,最后自己都差点折进去,这样的人,称一句‘ 英雄’不为过。” 凤砚卿嘴角轻轻勾了一下,随即又垂下眸子,像是在喃喃自语:“也许,这并不是他想走的路。” 楚鸢歌道:“时势造英雄,上天选中他来做这样一个人,他没选择逃避,而是去了生死莫测的战场,这本身就是一种与众不同的 气魄。” 她始终相信,没有人会真正地将生死置之度外,之所以奋不顾身,只是因为心中要守护的东西超越了生命对自身的意义。 每个人的信念不尽相同,就算是被逼迫着扶大厦之将倾,若心中没归属感与认同感,不可能造就那么多的传奇。 凤国前几年并不太平,每一场重要的战役里,炽王的名号浓墨重彩,若心里没装着家国百姓,他是做不好一个将帅的。 即便他已经因为身体原因几年不上战场,但民间依然流传着他的故事,边疆小国被他的威名震慑,不敢逾越一步。 一切的一切,足以证明他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若这样的人不能称之为英雄名垂青史,那才是国民的不幸。 凤砚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喉头有些发紧:“你……你真的这么想?” 楚鸢歌点头:“当然啦,我以前看过一句话,说‘你之所以轻松,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炽王和那些边疆将士便是负重前行的人,否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来的好日子过。” 前世,因为身份原因,楚鸢歌常常需要奔走在第一线,见过了太多大义和世事无常,越发明白,没有人甘愿牺牲,只不过肩上 担着责任,心中装着家国。 无论什么时代,保家卫国的人总是可爱而伟大,她对这群人有说不出的崇敬与亲近。 凤砚卿的唇瓣抿成一条线,有些愤懑地握紧了双拳,一阵无力后,他有些自嘲地道:“可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别说上战场,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楚鸢歌一脸淡然:“英雄也会累的呀,所有人都为他的荣誉喝彩,可他一身病骨,却不知有没有人真正地心疼。” “其实有时候想想,他就这么从战场上退下来也挺好的,因为他把记忆留在了最辉煌的时候,人们记住的是他的功勋。” “可若是让他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撑到最后,万一吃了败仗,那就不会有人记得他曾经赢过多少次了。” “到那时候,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骂名,人非草木,肯定会寒心的,你想想,若真走到那一步,炽王得多可怜?” 楚鸢歌自顾自地说了许多,一转头却见凤砚卿低垂着眸子,满身落寞,她不由得问了一句:“段公子,你怎么了?” 第053章 哦,我跟他不熟 凤砚卿抬眸,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楚鸢歌,眼底的炙热怎么都压抑不住。 楚鸢歌被他看得有点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你看着我干嘛呀?” 凤砚卿抓住她的手,拇指反复婆娑着她的手背,久久不语。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从小到大,他感受到的温情少之又少,耳朵里听的多是虚伪的夸赞和奉承。 上了战场,凭借自己的能力赢得尊重,有那么几个朋友,却还是因为身份分出了尊卑,极少有能真心说上几句话的。 军营里不乏经验丰富的老将军,一起闲聊的时候,出现最多的词是“英雄迟暮”,这是每个大人物都害怕的事。 而紧随着这句话之后,便是对他的厚望与希冀。 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他们的嘱托固然无可厚非,可凤砚卿也会想,他的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他能完成多少使命? 诚然,最初披甲挂帅,他心中诸般不愿,可一路行至大营,目睹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他心里是疼的,是愤怒的。 也许就像她说的,他心中本就装着家国大义,只是困在勾心斗角的宫墙里,戾气消磨了他的抱负。 边疆生活艰苦,可几年征战,他从未想念那些纸醉金迷的日子,若非身体实在撑不住,他更爱看大漠孤烟,也想过马革裹尸的 结局。 他知道关于他的故事被添了色彩,传得家喻户晓,他有过愉悦兴奋,而在那之后,更多的是责任与压力。 人就是这样,喜欢找精神寄托,这个精神寄托越优秀,他们便会不自觉地将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管有没有道理。 因为一次毒发被迫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凤砚卿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心里很乱,情绪很复杂,一度暴烈无常。 也就是那个时候,外界关于英雄炽王的传言里多了两个词:喜怒无常,阴狠暴戾。 那会儿,他常常在想,为什么他明明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回到熟悉的地方,却换不来任何人的疼惜与慰问。 直到此刻,他从楚鸢歌嘴里听到这番话,她说英雄会累,她担心有没有人心疼他一身病骨。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却字字句句都那么通透,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让他有些想拥她入怀。 他想,他真的捡到宝贝了。 懂他的无奈,理解他的退缩,心疼他多病多灾的身体。 他还要去哪里找比她更好的人? 再也没有了。 凤砚卿拼命克制住想抱她吻她的冲动,一颗心从此被涨满。 “段公子?”楚鸢歌的手被他握在掌心,试着抽了几次都没抽出来,却见他的眼神变得幽深复杂,他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 凤砚卿没放开,低声问:“鸢歌,你想见炽王吗?” 楚鸢歌点点头,继而又道:“不过现在不想。” 凤砚卿问:“为什么?” “我连你身上的毒都奈何不了,见了炽王也没什么用。”楚鸢歌挫败地努努嘴。 “你的意思是?”凤砚卿不是很明白。 “炽王是皇亲国戚啊,肯定有很多钱,等我把医术再精进精进,说不定能治好他,他肯定不会像你这么小气。”楚鸢歌一心想赚 钱。 凤砚卿:“……” 所以,刚才说了那么多,她惦记的是炽王的钱财? 楚鸢歌看他满脸无语的样子,眨眨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只是幻想一下,毕竟人家贵为王爷,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 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她治病拿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怎么一副她没救了的神色? 凤砚卿心中想坦白的火苗被压下去,磨了磨后槽牙,言不由衷地说:“炽王知道你如此挂心他的身体,定会十分高兴。” 楚鸢歌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问道:“你和炽王是朋友吗?” “怎么?”凤砚卿警惕地问。 “你要是认识炽王的话,我见他不就容易多了么。”楚鸢歌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脑中全是黄灿灿的金子。 “你放心,我肯定在你身上把医术练好了再去炽王面前毛遂自荐,不会连累你,当然了,我发财也不会忘记你的。” 凤砚卿唇角狠狠一抽,面无表情地道:“哦,我跟他不熟。” 敢情她将他当成练手的工具,将炽王当成活着的金库? 不管是哪一种,凤砚卿心里都郁闷极了。 楚鸢歌失望地“啊”了一声,垂眸看两人交握的手,轻咳一声说:“段公子,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凤砚卿松了手,越想越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令人憋闷,忍不住弹了弹她脑门。 他现在非常虚弱,本身也舍不得用力,跟摸了一下没区别,楚鸢歌却夸张地捂着额头,怒目而视:“干嘛打我?” 凤砚卿理直气壮地道:“试试能不能让你开窍。” 楚鸢歌哼唧一声,颇为自恋地道:“我的脑子已经够聪明了,要给普通人留点活路。” “是么。”凤砚卿心中不爽,嘴上的话就十分欠揍,“七窍通了六窍的那种聪明?” “你才一窍不通!”楚鸢歌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忽而道,“段公子,你摇摇脑袋。” 凤砚卿不明所以,但鉴于她是大夫,他本能地照做,而后问:“摇脑袋做什么?” 楚鸢歌笑眯眯地说:“是不是听到了水在晃的声音?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震耳欲聋。” 凤砚卿反应过来她在骂他,抬手又弹了弹她额头:“小心眼。” 楚鸢歌起身,昂着下巴道:“这叫礼尚往来。” 话音落下,楚鸢歌将碗送到楼下,思索了几秒钟,没去捣鼓药材,回房的途中看店小二正往房里拎水,她便顺嘴问了一句。 店小二说:“屋里的公子要沐浴。” 楚鸢歌脚步一顿,想到了一些不太适宜的画面。 她转身朝楼下走,正遇上迎面走来的贺名诚,她便道:“你家主子要沐浴,你去看着点,别让他把自己摔死了。” 贺名诚早就得了凤砚卿的指示,此刻只想溜之大吉。 “楚姑娘,主子交给我们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刻不容缓,我家主子就劳烦你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楚鸢歌:“……” 第054章 不仅进水还败家 楚鸢歌想找个空房间睡觉,但店小二跟她说客满,而秦书墨本身是伤患,她跟他关系再好,也不能去霸占他的床。 而阿锅,直到现在还没起来,看来是被昨天的逛街伤了元气。 思来想去,楚鸢歌发现她别无选择,轻叹一声,默默回了房间。 浴桶里的热水已经准备好,凤砚卿靠在床头,见她进屋便直截了当地道:“鸢歌,我要沐浴。” 楚鸢歌自觉地将屏风展开,而后走到外间,打了个哈欠道:“你洗吧,我不看。” “可是我没力气。”凤砚卿有气无力地道。 这话半真半假,他是浑身乏力,但没到洗个澡都搞不定的地步,只是存心想逗弄她,并报刚才她气他且骂他脑子进水的仇。 楚鸢歌在桌边坐着,倒了杯茶慢慢抿着,闻言道:“贺名诚刚才说有任务出去了,你自己叫下影一。” 这些个影卫总是神出鬼没的,平时看不见,但关键时刻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挺身而出,她甚至怀疑他们会隐身术。 凤砚卿睁着眼睛说瞎话:“影一影二有事在身,不在客栈。” 屋顶唠嗑的影一影二齐齐打了个喷嚏。 “那你刚才怎么不把店小二留下?”楚鸢歌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去帮他的觉悟。 她还记得上次掉进他的浴桶,不仅差点亲到某不明物体,还险些被热水融掉脸上的易容换形丸,她长记性了。 要不是外面晒得慌,她甚至想出去浪会儿,等他洗完了再回来。 凤砚卿见暗示没用,索性摆明了说:“鸢歌,你说过,医者有救无类,我首先是病人,其次才是男人,病人腿脚不便,楚大夫帮 忙扶一下不为过吧?” 楚鸢歌喝茶的动作一顿,从善如流地说:“医者现在累了,病人自求多福。” 凤砚卿磨牙,搬出杀手锏:“一百两。” 楚鸢歌眼睛一亮。 白赚的钱诶,只是扶一下而已! 况且,她记得他的身材不错,就算脱光了被她看到,那也是赚到了,只要忍住让视线停留在上半身,她是不会长针眼的。 但是…… 楚鸢歌不自觉摸了摸手背,想到就在几分钟之前,他握着她的手,眼神灼热的样子,她又有点儿犹豫。 屏风后的凤砚卿无从窥探她的神情,以为是银子不够,再次开口:“三百两。” 楚鸢歌当机立断地放下茶杯,起身行至床前,小脸上挂着笑意:“公子,您慢着点,当心摔着。” 凤砚卿瞧着小财迷狗腿的样子,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爱财,他可以凭此轻易让她妥协,忧的也是她爱财,担心别人若给银子,她也会像对他一样对别人。 思及此,凤砚卿反手抓住将他扶到浴桶边就准备撤退的楚鸢歌,霸道地说:“鸢歌,以后只准赚我的钱,听到吗?” 楚鸢歌脱口而出:“可是你的钱好难赚啊。” 她指的是他难伺候,并不是嫌少。 但很显然,凤砚卿想的和她一样,无奈地道:“小财迷,你出去问问,谁愿意花三百两沐浴?” 楚鸢歌鄙视地看着他:“所以说你不仅脑子进水,还败家。” 凤砚卿胸口气不顺,觉着纠结败不败家的问题可能会被这小丫头气死,遂放弃,转而道:“鸢歌,帮我脱衣服,一百两一件。” 他身上本就只穿着里衣,柔软丝滑的面料,纯黑的颜色,她只需要解开系在肋骨旁的衣带,再轻轻拽一下,他的上衣就会滑落 ,一百两轻松到手。 可是,楚鸢歌的手指在衣带处徘徊了许久,都没能勾住那衣带,好似那里有什么排斥着她的手指,让她下不去手。 凤砚卿瞧出她的犹豫,大掌忽然扣住她的后腰,把人往怀里一带,同时,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按在了衣带上。 他将薄唇凑到她耳边,一把性感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像带着钩子:“鸢歌,再等下去,水要凉了。” 温热的呼吸密密麻麻地扑进耳朵里,酥麻的感觉迅速扩散,楚鸢歌心里一颤,的耳根瞬间红了起来。 两人贴得极近,她的手按在他身上,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里衣不停传递过来,几乎要烫伤她。 楚鸢歌脑中混沌一瞬,继而忽而清醒,想也不想地一把推开他,一句话都没有,转身跑出门,一直到客栈外的大树下才停住脚 步。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她可能要中暑了,否则怎么感觉呼吸困难? 楚鸢歌靠在树干上,双手捂着快要烧起来的脸颊,脑中闪过两个大字——完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纷纷乱乱的思绪里,只有这两个字格外清晰。 楚鸢歌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好半晌还是觉得心口燥热难平,神经质地给自己号脉,发现脉搏跳得极快,不自觉吐出两个字:“ 完了……” 她可能是得了自己都诊断不出的绝症,要死了。 楚鸢歌有点儿绝望,托着腮帮子天马行空地想她还没实现的愿望,可真是一点都不想死。 思绪转了几遍,又回到方才调戏她的人身上,顷刻乱套。 她烦躁地低咒一声,起身去找店小二,问道:“还有冰西瓜吗?” 店小二乐呵呵地道:“哎哟姑娘您可赶巧了,我刚从井水里捞了两个出来,冰一晚上了,等着啊,我给您切。” 楚鸢歌于是在窗边的位置坐下,等小二切好西瓜端上来,她一口气吃了四块,这才觉得舒坦一些。 再摸摸脉搏,正常了。 果然是要中暑了,吃几块西瓜解暑就没事了。 楚鸢歌心满意足地勾勾唇,伸了个懒腰,准备上楼补眠,走两步想起来姓段的在沐浴,咬咬唇又回身坐了下来。 昨晚忙活了几乎一夜,她是在是又累又困,守着剩余的西瓜,没多会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楼上的凤砚卿把人给闹跑了,只能认命地自力更生。 沐浴完了,身子恢复些许力气,却不见她回去,他便下来寻她,一抬眸就看见了趴在桌上熟睡的小财迷。 他摇头失笑,无奈又心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准备抱她回房间睡,手才伸过去,楚鸢歌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迷茫地道:“诶你洗好澡了?那我去睡觉。” 说着就去起身往楼上去,凤砚卿想了想,没跟过去,而是出了趟门,深夜才回来。 楚鸢歌已经在床上熟睡,他便在软塌上将就着,一夜无话。 第055章 鸢歌是想我了吗 翌日一早,客栈里便热闹了起来,楚鸢歌被楼上楼下的脚步声吵醒,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来洗漱。 软塌上已经没人了,她撇撇嘴,寻思姓段的昨晚可能没回来,毕竟她睡的时候都还没看到他。 楚鸢歌推门下楼,身边走过的人都在讨论抚水镇首富的生辰宴。 ——他在小镇最大的酒楼包了席,一来宴请亲朋好友,二来有足够大的场地接待参与竞拍的江湖人士。 楚鸢歌竖着耳朵听,却没得到有用的消息,走到大堂见秦书墨和阿锅已经在吃早膳,她便过去坐下了。 环视一周不见昨天就消失的人,她问道:“段公子呢?” 同桌的秦书墨和阿锅还没回答,凤砚卿的声音便从她身后飘了过来:“鸢歌是想我了吗?” 楚鸢歌闻声回头,却见他一袭红黑相间的锦袍信步而来,脸上戴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半张金色面具,显得又冷又邪。 大堂里不少用早膳的人,注意到他的身影后,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即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玲珑阁的段公子吗?他也是为宝贝而来?” 标志性的黑红锦袍,用来遮掩丑恶面容的金色面具,和传闻中如出一辙。 “那我们没戏了,玲珑阁富甲一方,段公子若想要,哪里还有我们的份。” “哎你们快看,和段公子一桌的是秦公子诶,他也对宝贝有想法?” “不能吧?白鹿山庄身为武林第一大派,要什么宝贝没有?” “秦公子武功都那么好了,给我们普通人留条活路吧。” “话说回来,传言段公子也是武功盖世,你们说,他俩谁更厉害一点?” “我觉得秦公子更胜一筹……” “我怎么觉着段公子好像更强一些……” 随后的话题便围绕着秦书墨和凤砚卿的武功展开讨论,渐渐偏离了让无数人觊觎的宝贝。 楚鸢歌左右看一眼,眨眨眼:“所以你俩到底谁更厉害?” 秦书墨笑着道:“没试过。” 但他见过凤砚卿全盛时期出手的情况,在战场上,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还能全身而退,比他是要强一些的。 也正因白鹿山庄几年前对边疆战事的支持,他才得以知晓炽王真容,惊讶地发现他和段公子竟然是同一人。 凤砚卿倒是没看过秦书墨出手,从容道:“有机会定找秦公子切磋。” 楚鸢歌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你们都是伤患,在同一起跑线上,不如现在打一架?” 凤砚卿转头看她,面具里的双眼透着宠溺:“打的时候叫你,现在先去首富的生辰宴。” 他们住的客栈距离镇上最大的酒楼有些距离,几人解决完早上的温饱便上了路,走了大约一炷香才抵达目的地。 酒楼已经很热闹,有酒楼的伙计,有首富府上的家丁和他花重金请来的保镖,还有提前到的宾客,人来人往,很是盛大的样子 。 楚鸢歌等一行人中,有两个名满江湖的大人物,甫一出现,首富家的管家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阿锅和楚鸢歌沾了凤砚卿和秦书墨的光,被请上二楼雅间,享受着座上宾的待遇。 帘子卷起来,楚鸢歌撑着下巴看攒动的人头,不由得咋舌:“果然是首富,出手真大方。” 倏地,视线里撞进一抹熟悉的人影,楚鸢歌忙问:“你们有人认识那个人吗?” 秦书墨和凤砚卿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一名四十有余的中年男人,五官刚毅,单眼皮有些刻薄,面色带着一丝不正常 的苍白。 他身后跟着四个人,皆是一样的打扮,看得出是他的属下。 “他便是飞鸾门门主,温景杭。”凤砚卿淡淡地道,眼神中浮现一抹玩味。 他昨晚出门有了新的收获,听闻这位温门主前段时日闭关练功,险些走火入魔,不得已提前出关,而后便到了这抚水镇。 楚鸢歌不由得细细打量,温景杭却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倏地抬眸看过来,她赶紧低下了头。 倒是秦书墨和凤砚卿,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三人相继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秦书墨问:“鸢歌,你为什么要躲?” “我前天在药铺见过他,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楚鸢歌将双手垫在桌上,下巴靠着手背道。 “你与温门主之间并无交集,他为何想杀你?”秦书墨皱眉,眼中尽是不解与担忧。 “难不成,是他发现本该死于幽月冥的你被我救活,所以怀恨在心?”楚鸢歌胡乱猜测道。 秦书墨受伤,牵扯出失传已久的幽冥掌,他们曾分析过,她凭直觉推测打伤他的人是温景杭。 “可是也不对啊,当时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不像是单纯想要我的命。”楚鸢歌挠挠下巴,略苦恼。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飞鸾门做什么,飞鸾门门主也不知为何对她露出那样的眼神,乱糟糟的,让人不安。 凤砚卿坐在她旁边,自然而然地伸手摸摸她脑袋,柔声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我们先看看这颗珠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鸢歌郁闷地“嗯”了一声,重新坐直身子,却见楼下已经人满为患,二楼的雅间里也都有人影走动。 她有些意外,继而对秦书墨投去一个寄予厚望的眼神:“书墨,我们的竞争对手好多啊。” 秦书墨淡淡一笑:“不碍事。” 她想要的,他一定为她争取过来。 凤砚卿轻哼一声,扫了一眼对面的玉扇公子,眼神不善。 他的小财迷,他来宠就好了,一颗珠子而已,天价他也送得起。 秦书墨感受到他的敌意,勾着唇角没介意。 在他看来,凤砚卿对楚鸢歌表现得越在意,他也就越放心,因为这证明他是将楚鸢歌放在心上的。 既然他不能守护她一辈子,有个靠得住的人来照顾她的下半生,他也甘愿放手。 楚鸢歌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歪着脑袋看门口,等首富出场。 一刻钟后,万众期盼的首富终于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闪亮登场。 第056章 你的人借我用用 首富五官扁平,显得有些猥琐,身高中等,微胖,一身描金绣银的黄金色衣裳,十个手指头,有八个戴了翡翠戒指和扳指。 典型的地主老财形象。 他笑容满面地走到大堂中央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上,摸着富态的肚子道:“承蒙诸位赏光,前来为在下庆生,在下感激不尽。” “在下不才,前些日子出门,偶得高人赠与一宝贝,奈何家中人的武学根基实在薄弱,无福消受,在下实在痛心啊。” “今日来了不少江湖中的朋友,希望这宝贝能找到良主,发挥它真正的作用。” 一番话结束,楼上楼下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有人高声道:“刘老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快把宝贝拿出来,让我们大伙儿开开眼。 ” 刘首富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笑:“这位公子莫急,在下让酒楼备了好酒好菜,咱们先把饭吃饱了,把酒喝高兴了,再来讨论这宝 贝的去处。” 有人不愿意,高声喧哗着要看,刘首富一抬手,雇来的保镖凶神恶煞地盯着声音最大的那几个人,酒楼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二楼雅间内,楚鸢歌道:“这首富还挺会吊人胃口,这会儿怕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天价卖珠子。” 凤砚卿赞同地点头:“酒楼来了多少人,身家如何,刘首富心中应该有个大概,竞拍底价应该不会低。” 正说着话,酒楼伙计便端着丰盛的饭菜走了进来,包厢内瞬间溢满饭菜的香味,叫人食欲大开。 阿锅吸了吸鼻子,一脸垂涎:“哇,大酒楼就是大酒楼,比我们前几天吃的香多了。” “看着很好吃的样子。”楚鸢歌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肉递到嘴边,正要往里送,却忽然皱了皱眉,“等等!先别吃。” 正准备动筷子的三个人同时停下,齐刷刷地看着她,秦书墨问:“鸢歌,怎么了?这饭菜有问题吗?” 楚鸢歌每个菜都夹了一点放在碗里,仔细闻了闻,蓦地勾唇:“我说呢,他怎么坚持等吃过饭后才竞拍。” 阿锅扔了筷子,胆战心惊地道:“有毒?” 楚鸢歌倒了杯酒放在鼻尖嗅:“倒也不算毒,只是一种让人兴奋的药而已,药效最长不超过两个时辰,代谢了就没事了。” 阿锅拉了拉衣领,心有戚戚地问:“哪种兴奋?” 楚鸢歌白他一眼:“简单来说,药效发挥的时候,你会做出一些掌控之外的事。” “就现下来说,等会儿麟月珠开始竞拍的时候,你会忍不住出价,要是有人和你争,那完了,更来劲。” 阿锅拍拍小心脏:“娘耶,这首富也太阴了,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楚鸢歌摊摊手:“商人嘛,利益最大化呗。” 提前放出消息,越传越离谱,将宝贝的神秘感和人的好奇心推到最高,竞拍的时候在饭菜里弄点无伤大雅的药,轻而易举地卖 出高价。 这药对身体无害,就算心思细腻的人事后回忆起来自己的冲动消费,也只会以为是喝高了一时兴起。 若不是她在医毒领域里浸淫多年,也闻不出这催发饭菜香味的丁点苦涩。 阿锅看着面前的美食,唾液疯狂分泌,痛苦地说:“能看不能吃,太残忍了。” “你要想吃也可以。”楚鸢歌道,“等会儿开始竞拍的时候,我帮你扎个针,睡一觉就结束了。” 阿锅连忙抱住自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吃,我一点都不想吃。” 他不是不相信她的医术,而是担心她扎奇奇怪怪的穴位。 “如此一来,麟月珠会比我们想象的贵很多。”秦书墨拧拧眉心道。 他不心疼银子,可他素来光明磊落,这般卑劣的手段,实在不齿。 楚鸢歌一想也是,转转眼珠子,勾唇一笑:“我有办法。段公子,你的人借我用用。” 凤砚卿唤来暗中的影一影二和门口站着的贺名诚,示意她随便用。 “影一吧,你这样……”楚鸢歌起身走到影一旁边,小声跟他说了办法。 两人靠得很近,影一感觉自家主子想用眼神将他凌迟,听完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整个屋子里就阿锅没武功,耳力更不能和凤砚卿和秦书墨相提并论,一个字也没听见,快急死了:“鸢歌,你跟影一说了什么? ” 楚鸢歌一脸轻松地道:“万物相生相克,首富不敢有大动作,弄这种稀松平常的东西,太好解决了。” 她没说的是,这种药一般用在房事的时候多,毕竟都是激发身体里的冲动,原理是一个样。 阿锅好歹是栖霞城家喻户晓的话本大佬,脑子一转,懂了。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首富重新站上高台,笑得小眼睛都快没了。 “知道各位对宝贝甚是好奇,在下就不兜圈子了,这就让大家看看这颗麟月珠。” 说完,他拍了拍手,便有一打扮妖娆的女子从酒楼外款款走来,手上托着一个盒子,盖着喜庆的红布,引得人群争先恐后地看 去。 随着她走近,刘首富边介绍麟月珠,除了传言中的让武功快速精进,麟月珠对内伤外伤和因练功造成的反噬有奇效。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 行走江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有这么一颗珠子傍身,岂不是相当于无坚不摧了? 顿时,楼上楼下的人都狂热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将其收入囊中。 女子走到台上,刘首富做足了势才将盒子上的红布掀开,随后郑重其事地打开了盒子。 浅蓝色的绒布上,一颗白色透明的珠子散发着莹润的光,如月光洒下的清辉,叫人不自觉地平静下来。 即便忽略它的神奇效用,单看珠子的成色与光泽,也是难得一见的精品,随便放在哪儿做个摆件,同样赏心悦目。 人群中发出细细的抽气声,继而展开热烈地讨论,从珠子本身讨论到神乎其神的传言,最后回到竞拍价。 雅间内,楚鸢歌由衷地赞了一句:“真好看。” 话音落下,她便感觉腰间有些热意,起初没注意,可那热意越来越明显,她不由得低头翻看自己的小布包,被艳丽的红光惊得 瞪大了眼睛。 第057章 我相信它是真的 楚鸢歌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烛照珠,亮丽的鲜红色顷刻间夺走剩下几人的注意。 离她最近的凤砚卿伸手摸了一下,手指都差点给他烫焦。 只觉得有些热的楚鸢歌见怪不怪,和秦书墨以及阿锅对视一眼,眼中闪着晶亮的光:“麟月珠应该是真的……吧?” 秦书墨虽然听说过几颗珠子之间会有不一样的反应,但从没见过,眼下的情况,他也不是很确定,迟疑着点了点头。 阿锅兴奋地挠挠下巴,几乎要跳起来:“肯定是真的!不然没法解释你手里的烛照发光。” 刚说完,视线往下一瞥,也不知是被烛照的光映的,还是单纯高兴,阿锅脸都红了:“鸢歌鸢歌,你快看下面的珠子!” 楚鸢歌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只见那麟月珠月白的光辉里混了一丝红色,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她再将视线转回来,同样的,烛照红色的光晕里也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白,清辉一般。 她勾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小脸上一片志在必得:“书墨,我相信它是真的,一定要拍下来。” 秦书墨“嗯”了一声,往雅间边缘靠了靠,方便拉叫价的铃。 凤砚卿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云里雾里的,想半天也没想明白,这种“他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的感觉特别不爽。 他看向楚鸢歌,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麟月珠,他轻咳一声,她无动于衷。 凤砚卿拧拧眉,垂眸看看被他们成为烛照的珠子烫红的手指,眸中满是不解,却依旧记得不让秦书墨成功买下麟月的想法。 他抿抿唇,将手指收进袖袍里,眸色深深地看着楼下的情况。 冗长的介绍和吹嘘之后,刘首富总算步入正题,宣布起拍价一万两白银,每次最低加价一百两,价高者得。 这个底价一出来,瞬间就过滤掉了半数的人,毕竟行走江湖的不都是富翁,而他的亲朋好友们,家里人多半没有习武的天赋。 刘首富此举,基本上是将目标放在了二楼雅间的客人身上。 一楼稀稀拉拉地加价,一炷香过去了,才加到一万三千两。 秦书墨和凤砚卿都按兵不动,等战场转移到二楼再说。 又一盏茶后,二楼依旧无人出价,而一楼的价格定在一万五千两后,基本上就无人出声了。 台上的刘首富皱皱眉,寻思着为何众人都如此淡定,不应该啊,难道是他下的药量轻了?还是他们都没吃饭菜? 不可能啊,他明明挨个去雅间转了,饭菜没有原封不动的,秦书墨和段公子还夸菜好吃来着。 那为何竞拍风平浪静的,一点也不激烈? 刘首富百思不解,正苦恼珠子要被贱卖时,二楼的铃铛响了起来,有人道:“两万两,黄金。” 一张嘴就让价格翻了几番,楚鸢歌顺着声源看过去,瞧见温景杭的侧脸,心道:果然开口了。 人群里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泣声,刘首富的眉目舒展开,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这位公子出价两万两黄金,还有人比他更高吗? ” 东南角的铃铛响起,随即传出一道女声:“三万两。” 楼下没人跟,刘首富的眼神慢慢亮起来,再次询问有没有更高的价,叫了三轮后来到八万两。 此时继续跟的已经只有温景杭和此前紧跟着他叫价的女子,秦书墨略一沉吟,拉响铃铛,启唇道:“十万两。” 凤砚卿淡淡地瞥他一眼,指尖捏着一杯酒细细地品味,并不着急出面。 温景杭对麟月珠或许真的有执念,他那边的人毫不犹豫地跟道:“十一万两。” 东南角的女子也不甘落后,直接加了两万:“十三万两。” 不等秦书墨张口,温景杭那边的人再度加码:“十五万两。” 女子不知是何人,竟也财大气粗得很:“二十万两。” 人群里的议论声逐渐大起来,连楚鸢歌都忍不住肉疼,那可是黄金啊!就这么五万两往上加,都不带思考一下的吗? 温景杭听到这个报价,不自觉皱眉,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病态,问道:“这个女人什么来头?” 他身边的人拱手:“属于这就去打听。” 片刻后,属下回来,禀报道:“禀门主,是兰盟的主上,兰梦。” 难怪出手如此大方,温景杭了然,听着她喊出的三十万两,垂眸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的一圈黑线,咬牙道:“拉铃,出五十万两 。” 属下惊诧:“门主,我们没带这么多钱。” “没带不会回去取吗?”温景杭不耐烦,“喊!” 他必须得到这颗麟月珠,他不想成为被人追杀唾弃的对象。 属下无奈,拉铃扬声道:“五十万两。” 这下是真的结结实实地将众人震惊了,就连有所准备的刘首富都惊了一惊,声音有些颤抖:“还……还有更高的价吗?” 酒楼里沉默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盯着东南角,期待听到熟悉的女声,然而,刘首富问了两遍,那边始终没动静。 温景杭松了一口气,正想着拿到珠子马上回飞鸾门闭关,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六十万两。” 他刚扬起的笑容一僵,看见了对面的秦书墨,当即一咬牙,只恨那晚没有拼尽全力一掌拍死他。 更可恨的是,坐在他对面的段公子轻轻一拂袖,也拉响了手边的铃,云淡风轻地道:“八十万两。” 要说钱财,飞鸾门虽然比白鹿山庄好些,却没法和玲珑阁比,但听闻玲珑阁与帝都官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江湖中 论资排辈的时候,习惯性地排除它。 朝堂之事,江湖之事,尽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放在明面上的,比如财力声望等,依旧分得很开。 温景杭咬牙,怨毒地盯着对面的窗户。 麟月珠再宝贵,到了这个价格,早就远远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况且,段公子才第一次开口,谁知道他还会加到多少? 若要花费几百万两买一颗珠子,实在太没有必要。 温景杭眸中闪过异光,停止了叫价。 第058章 实行我们的计划 雅间内,楚鸢歌诧异地看着凤砚卿,问道:“段公子,你也想要吗?” 凤砚卿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因为面具遮挡了他的大半容颜,无法看到他的表情,楚鸢歌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默默地扯了一下秦书墨的袖子。 姓段的非常小气,珠子要是被他拿走了,压根到不了她手里,她还要回家,不能让他横插一脚。 秦书墨抬眸看向凤砚卿,后者眼中满是挑衅与敌意,他眸子一闪,拉铃道:“八十一万两。” 十万二十万的加码方式突然回到一,底下的人愣了一下,刘首富也迷茫了一瞬,继而反应过来他们在同一个雅间,那这是…… 朋友间的玩闹? 这个想法只在刘首富的脑子里转了一下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玩不玩闹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段公子和玉扇公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出了价,那便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刘首富正要例行问一问,便听那雅间的铃铛又响了一下,凤砚卿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八十二万。” 秦书墨挑挑眉,不紧不慢地道:“八十三万。” 凤砚卿绝不给他机会:“八十四。” 秦书墨笑了一下:“八十五。” 随后,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较劲,一次加一万两,一直数到九十九。 台上的刘首富兴奋地搓搓手,仿佛看到满天的银票朝自己砸来,而看热闹的众人则慢慢失了兴趣,觉得他们的加码方式有些索 然无味。 凤砚卿像是完全没有金钱概念,闲适地靠着椅子,双眸却是直直地盯着秦书墨,喊道:“一百万两。” 或许是对这两人的崇拜与信任过于盲目,楼下人的反应甚至没有喊价二十万两的时候大。 秦书墨和凤砚卿对视了一会儿,从他眼中看到了愤怒,还有一种出自直觉的醋意。 他忽然明白过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表示不会再喊价。 最后,麟月珠以一百万两黄金的价格成交,找到了它的新主人。 这里不是拍卖行,没有那么多规矩,刘首富直接带着妖娆女子上楼,和凤砚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贺名诚将一叠厚厚的等额银票交给那首富时,心里忍不住吐槽他家主子太败家。 这要是送一次礼物花一百万两,不管是玲珑阁还是王府,迟早被他掏空。 贴心的护卫大人真心实意地发愁。 妖娆女子亲自将装着麟月珠的盒子交到凤砚卿手里,收回手时,手指不经意地从他手背上轻轻拂过,冲他投去一抹妩媚的笑。 楚鸢歌努努嘴,心说:招蜂引蝶! 凤砚卿厌恶地拧了一下眉,森寒的眼神扫过去,那女子微微一僵,忙退到了刘首富身后。 “恭喜段公子,在下今后若有幸再得宝贝,定差人专程去玲珑阁通知公子。”刘首富眉开眼笑地说,万分期待多来几次这样的竞 拍。 凤砚卿高冷地哼出一个单音,并没有和他多说的意思,刘首富自知无趣,讪笑两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 兴许是两颗珠子离得更近的原因,楚鸢歌腰侧的布包里,烛照的光芒更盛,她按了按小布包,眼巴巴地道:“段公子,打开看看 呗。” 凤砚卿得意地看他一眼,慢动作一般打开盒子,麟月珠变得更亮。 楚鸢歌“哇”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看,寻思要怎样才能将珠子据为己有。 凤砚卿看她那小模样,心中暗喜,已经开始琢磨讨要好处了。 “看来,想空手套白狼的人不在少数。”秦书墨扫了一眼雅间外的形势,忽然道。 寿宴未散,宾客皆在,有数道目光频频往他们这边看,那眼中泄露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楚鸢歌道:“实行我们的计划!” 凤砚卿又是一皱眉:“什么计划?” 为什么她和别人之间总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小秘密? 楚鸢歌想得到麟月珠,将讨好他放在第一位,闻言立马小声跟他解释她之前和秦书墨商量的应对之策。 原本他和秦书墨都是高手,即使怀揣着人人觊觎的宝贝,也不用担心有人动手。 但问题是他们伤的伤,中毒的中毒,战斗力大打折扣,要是真被高手——比如温景杭那样的人盯上了,重金买来的麟月珠便岌 岌可危。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俩的名声连温景杭也镇住了,但偌大的江湖,少不得有不自量力的人想来硬抢。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是一直不断地被骚扰,他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防得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 ——让别人以为麟月珠虽然被他们买下,却不在他们手中,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凤砚卿点点头,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鼻梁,含笑道:“好,就依你说的。” 楚鸢歌嘻嘻一笑,狗腿地道:“段公子,等会儿你也要出手,不如先把麟月珠交给我保管?” 凤砚卿哪里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勾唇一笑,说:“我认为它在我这里更安全。” 说着,打开盒子,为防止像摸烛照那样被烫到,他先用指尖戳了戳。 除了光滑莹润,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他便伸手捏了起来,故意在楚鸢歌眼前晃了晃,然后在她渴求的眼神里将麟月珠放进了怀 里。 楚鸢歌哀叹一声,托着下巴瘪嘴。 凤砚卿也跟着她叹气,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欠揍地道:“哎呀,这珠子在身上,真是令人头疼。” 话音刚落下,贺名诚忽然走进来道:“主子,温门主求见。” 凤砚卿长眉一挑,坐直身子,眨眼间便恢复成高岭之花一般的段公子,不咸不淡地道:“请他进来。” 贺名诚将温景杭请了进来,他的属下留在外面。 论起来,温景杭是凤砚卿和秦书墨的前辈,因此他并不显得恭敬谦卑,而是面带笑意,像对自家孩子说话一样。 和两人都打过招呼后,他的视线落在楚鸢歌脸上,先是一惊,继而神色激动,双手抱拳,弯腰唤了一句:“小姐。” 第059章 情报网举国闻名 楚鸢歌眉头一挑,笑着道:“温门主在叫我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温景杭的笑意称得上是温和,语气中带着一点谦卑,说:“小姐说笑了,属下等人找了小姐十几年,断不会认错。” 楚鸢歌想起上次在段府抓到的那个刺客。 那人也管她叫“小姐”,而影一他们的查探结果说他是飞鸾门的人,莫非,她真的和飞鸾门有什么七弯八绕的关系? 可是,那个人明明一开始是想抓她来着,而且,对她下手去主院,这有点说不过去了。 楚鸢歌心中疑惑,却没表现出来,而是问道:“温门主,你可曾派人去栖霞城找过你口中的小姐?” 温景杭道:“十八年来,属下派出去找小姐的人分布在天南海北,栖霞城必是有人的,小姐,你见过了?” “哦,那倒没有。”楚鸢歌面不改色地扯谎,“还有,温门主,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若不是那天在药铺碰巧遇见,看到他复杂的眼神,他此刻这般真诚的模样,她都要相信了。 可她刚穿越过来便知道原主的死因,血脉至亲尚且不能相信,更何况眼前可以称之为陌生人的男人,她得有该有的警惕心。 温景杭不恼,而是看了一眼秦书墨和凤砚卿,欲言又止。 楚鸢歌道:“温门主有话直说。” “属下冒昧,敢问令堂可是江向晚江小姐?”温景杭问道,双眸紧紧地盯着她,可一点也不像觉得冒昧的样子。 江向晚,凤国大将军楚仁庭的正房妻子,也就是楚鸢歌的母亲,他有此一问,必是有些渊源。 但是,楚鸢歌并不打算现在和他摊牌,因为她师傅交代过,必须到了飞鸾门再拆开锦囊,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得瞒一阵 。 “那你真的认错了,我母亲叫王翠花,生下我就没了,我和我爹相依为命,他去年也没了。”楚鸢歌满脸真诚,看不出丝毫瞎说 的痕迹。 这个门主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她不着急交底。 温景杭半信半疑,又问:“敢问这位姑娘家在何处?” 楚鸢歌眼睛都不眨一下,信口胡诌:“浣纱镇,不过我和我爹住在山上,靠打猎和卖草药维持生计。”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的确是和鬼医圣手在栖霞山上长大的。 温景杭又问:“敢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李。”楚鸢歌从善如流地道,“我叫李牡琴” 李牡琴,你母亲?其他人听了都没太大反应,唯有阿锅忍不住笑出声,这种情况还占人便宜,太阴损了。 楚鸢歌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温景杭没深究这个名字,视线牢牢地锁着她,似乎想要分辨她话语里的真假。 楚鸢歌一脸坦然,眸光澄澈,半点不心虚。 两人对视半晌,温景杭率先败下阵来,垂下眸子,满是失望地说:“是温某唐突了。” “无碍。”楚鸢歌大度地说,“可否多问一句,你口中的小姐,和飞鸾门是什么关系?” 她记得温门主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并无女儿,那小姐是谁? 既然问到了她的母亲,那莫非这关系是从江向晚那边算起的?可江向晚在飞鸾门又是什么位置? 楚鸢歌脑海里一团乱,想了好半晌都没想清楚。 “这是飞鸾门的内部事务,不便与人多说。”温景杭道,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楚鸢歌努努嘴,不再问。 温景杭将注意力转移到凤砚卿身上,旁敲侧击地问他打算如何安置麟月珠,后者摸着下巴道:“瞧着也不是稀罕玩意儿,不过玲 珑阁缺个摆件而已。” 言下之意:如此普通的珠子,除了观赏,还有什么价值? 温景杭心中暗恨,皮笑肉不笑地道:“段公子出手果然阔绰。” 一百万两买颗珠子回去摆着看,脑子有问题还差不多。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他会将麟月珠带回玲珑阁,他只要在路上做好准备,届时便可以轻易将珠子夺回来。 温景杭有了计较,拱手告辞,没回雅间,而是直接离开了酒楼。 他一走,阿锅就迫不及待地问:“鸢歌鸢歌,你和飞鸾门到底什么关系?” 楚鸢歌一脸无辜:“我说我不知道,你们信吗?” 直到此刻,她依然一头雾水。 阿锅用那种明显不相信的眼神瞅着她,仿佛在说:咱俩还是二十一世纪来的好朋友呢,你就这么忽悠我? 楚鸢歌略头疼。 “我信。”秦书墨不给阿锅谴责她的机会,笑着道,“鸢歌或许就是去飞鸾门找答案的。” 话也没错,不过,楚鸢歌倒是有点想知道她的母亲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了想,她道:“书墨,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秦书墨巴不得她麻烦:“你说,我一定办到。” 楚鸢歌道:“你帮我查一下大将军的夫人江向晚,着重查查她和飞鸾门有没有联系。” 秦书墨还没张口答应,一旁的凤砚卿轻咳一声,淡淡地道:“玲珑阁的情报网举国闻名。” 哦,所以呢? 楚鸢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可不敢麻烦鼎鼎有名的段公子,否则谁知道他会趁机提什么要求? 而且,麟月珠还在他手上,她做好了割地赔款换回来的准备,再要有交换的,她实在没东西可给了。 秦书墨看着他明明想帮忙却别扭不直说的样子,暗自好笑,应允道:“好,你放心,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查。” 楚鸢歌点点头,想了一会儿,眼下更要紧的是赶紧将麟月珠的视线转移,这便起身道:“那我们走吧。” 生辰礼送过了,饭菜在吃过解药后吃饱了,麟月珠也到手,确实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秦书墨起身,和楚鸢歌一起往出走,阿锅走了两步发现坐在最里面的人没跟上,问了一句:“段公子,你不走吗?” 凤砚卿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走。” 人却是坐在椅子上没动弹,阿锅总觉得他心情不太好,挠挠后脑勺,快步追楚鸢歌和秦书墨去了。 凤砚卿沉着脸,对空气吩咐:“去告诉司一,不能赶在白鹿山庄前查到将军夫人的来历,他就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第060章 一百万两花得值 楚鸢歌和秦书墨到了酒楼门口,回头一看少个人,问最后出来的阿锅:“段公子呢?” 话音刚落,凤砚卿踩着散漫的步子走上来,唇角噙着一抹笑:“这么离不开我了吗?” 说话间,他不经意地走到她和秦书墨中间,强行隔开了两人。 阿锅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小声道:“偶像,看到没有,追女孩就不能太要脸,你这么实诚会吃亏的。” 秦书墨但笑不语。 他追过楚鸢歌,以他自己柔情体贴的方式,但没成功,他不知道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总之她没动心,甚至差点和他绝交。 “哎对了,你们一会儿演戏演得都逼真点,别露馅了。”走到一处巷子口,楚鸢歌叮嘱道,晶亮的眸子四下看了看。 这条巷子是他们回客栈的必经之路,并不幽深恐怖,但两边都是人家的院墙,非常适合埋伏。 几人神色如常地走了一段,忽地,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前后堵住他们的去路和回头路,面前为首的人道:“把麟月珠交出来!” 秦书墨听着属下熟悉的声音,入戏很深地拦在了楚鸢歌面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受人之托就行了。”黑衣人道,目露凶光,“麟月珠在哪儿?” 凤砚卿从衣袖里取出方才在雅间时秦书墨交给他的假珠子,桀骜地道:“在这儿,有本事过来取。” 黑衣人手一挥,前后的黑衣人一起动作,小巷里的战况立刻激烈起来,看着刀光剑影,实际上并无多少杀伤力。 楚鸢歌和阿锅故意往人群外站,让黑衣人成功挟持他们。 阿锅知道是做戏,但冰冷的刀刃贴在脖子上的时候,他的双腿还是软了一下。 冷兵器太可怕了! “住手!”挟持住楚鸢歌的黑衣人大喊,泛着冷光的长剑抵在她脖子上,“将麟月珠交出来,否则我杀了她。” 陪着他们比划的凤砚卿停手,眸色一暗,死死地盯着挟持楚鸢歌的人。 那黑夜人浑身一颤,心道:说好了是做戏,为什么演得这么认真? 凤砚卿一言不发,面具下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恍若结了千年寒冰,冻得人遍体生寒。 他说:“放了她。” 黑衣人咽了咽口水,声音有点抖:“拿、拿麟月珠来换。” 凤砚卿站着没动,周身的气息像一把出鞘的魔剑,要饮血而归。 楚鸢歌心头微颤,不停地给他使眼色,他却置若罔闻。 秦书墨看着事情好像有点不受控制,忙低声唤了一句:“段公子。” 凤砚卿眸光闪了闪,依然维持着骇人的气势,将手中的假麟月珠朝着黑衣人抛去。 那黑衣人一把抓住,将楚鸢歌往前一推,喊了一声:“走。” 阿锅也被放开,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还能感觉到寒气,再回头一看,黑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砚卿将楚鸢歌拉到面前,指腹在她脖子上抚了一下。 她肌肤白嫩,虽没被伤到,但被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他眯了眯眼,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楚鸢歌不适应这样的碰触,缩了缩脖子,正欲说什么,他已经收回手,一个字也不说,越过她大步往前走。 明知道是假的,他还是担心得要死,甚至差点忍不住将那黑衣人杀了。 这样的情绪来得凶猛,凤砚卿有点儿想发火,告诉她往后即使是演戏,也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可他知道,她策划这些都是为了他和秦书墨,因为他们现在负担不了一波又一波的打斗,他没理由怪她。 凤砚卿找了好多理由来说服自己不要无理取闹,却是收效甚微,他索性往前走,一个人慢慢消化。 楚鸢歌眨眨眼,一头雾水:“他怎么了?” 阿锅反问:“你觉得我会知道?” 楚鸢歌迷茫地挠了挠下巴。 “走吧,先回客栈再说。”秦书墨望着凤砚卿的背影,隐约有些明白,他是因为过度担忧才如此,这说明他在乎楚鸢歌,是好事 。 秦书墨的视线落在身旁女孩的脸上,抿了抿唇。 几人心思各异地回到客栈,楚鸢歌在大堂坐了一会儿,心里不是滋味,起身上楼进房间。 屋里,凤砚卿已经取下了金色面具,人靠在软塌上,紧蹙着眉心。 楚鸢歌咬咬唇,走过去问:“段公子,你刚才怎么了?” 凤砚卿往里挪了挪,示意她过去坐下,楚鸢歌没依他,在凳子上坐下了。 那软塌本来就窄,他躺着已经束手束脚,她再坐过去,跟坐他怀里没区别。 凤砚卿有些遗憾,不答反问:“我演得还可以吧?” 楚鸢歌一愣:“你刚刚那一系列反应都是在演戏?” 凤砚卿点头,大言不惭地道:“我花了一百万两黄金买回来的麟月珠,半路上被人抢走,我总不能表现出欢天喜地的样子。” 没错,是这个道理,可为什么感觉有点失落呢? 楚鸢歌垂下眸子,愣愣地“哦”了一声。 “鸢歌。”凤砚卿唤她,等她抬头,他勾了勾手指,她不解,她再次勾了勾。 楚鸢歌迟疑一下,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做什么?” 凤砚卿一把将她拉坐在软塌上。 此刻的他是侧卧,让出的位置在小腹处,她这么一坐,真如之前所想,是在他怀里。 楚鸢歌浑身不自在,想站起来,却被直起身子的凤砚卿虚虚地圈着,他将脑袋搁在她肩上,把麟月珠放进她手心里:“送给你。 ” 温热的气息在侧脸蔓延,染红耳根,楚鸢歌心跳频率失控,却是本能地握紧麟月珠,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疑惑的单音:“嗯?” 凤砚卿趁机勾了勾她的手指:“不是喜欢吗?” 楚鸢歌眨眨眼,不太敢相信地确认:“真的送给我?” 凤砚卿送过她不少东西,衣服、药材、书本。 但是,衣服是直接吩咐裁缝做的,药材是需要研究他的毒,而那本记载渡春蛊的书,则是为了换取和她同行的机会。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亲手送她礼物,有点小紧张,听她如此问,他虎着脸道:“不要就还给我。” 楚鸢歌急忙将珠子收进小布包里捂严实了:“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不给。” 凤砚卿看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心想:这一百万两黄金花得值! 第061章 总不好空着手去 抚水镇再繁华,它也只是个镇,在玲珑阁和白鹿山庄影卫的共同努力之下,凤砚卿等人被一伙黑衣人袭击的事,不出一个时辰 就传遍了小镇。 传言煞有介事,说那伙人先是用毒迷惑了段公子和秦书墨两大高手,而后凭借人多取胜,现场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而段公子花了大价钱买的麟月珠,则随着他们的战败被贼人抢走。 段公子勃然大怒,吩咐属下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帮人,甚至在回客栈的路上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有人专门去传闻中的出事地点看过,满地干涸的鲜血,散发着浓重的腥味,让人路过都要绕着走。 一天后,又有消息称,抢走麟月珠的人是飞鸾门门主温景杭,兰盟的主上兰梦也有嫌疑。 此二人在生辰宴上均有参与竞价,且都是势在必得的样子,看人家段公子财大气粗地买走了,眼红去抢倒也说得过去。 消息传到温景杭耳朵里,气得他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红晕:“去查!本座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往本座头上泼脏水!” 属下立刻去街头巷尾打听,追查了一天之后禀报道:“门主,玲珑阁也在找麟月珠,出动了玲珑司,看起来,珠子像是真的丢了 。” 玲珑阁其下设玲珑影、玲珑司、玲珑锦等三个大分部,玲珑影负责杀人越货接任务,保护主子等重任,玲珑司则是一个完整的 情报系统,探查找人都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而玲珑锦,则更像是杂役总署,除却玲珑司和玲珑影负责的,剩下的东西他们全部包圆。 玲珑阁的情报系统堪称天下第一,既然派出了玲珑司的人,想必那麟月珠的确不在段公子手里了。 温景杭双眼一眯,想起那日和他争了几轮的兰梦,眸中浮现浓重的怒气:“定是那臭婆娘陷害本座!” 术业有专攻,兰盟的杀手在江湖上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若兰梦派出数十个一级杀手抢夺麟月珠,即便面对秦书墨和段公子那 样的高手,成功率也是极高的。 属下顿了顿,问道:“门主,那现在该如何?” 温景杭握紧拳头,眼神深邃地扫过手腕上的黑线,沉声道:“去追兰盟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将麟月珠带回来。” 属下一怔,有点被他的决绝吓到,不由得问:“门主,属下斗胆,敢问您为何一定要得到麟月珠?” 温景杭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仿佛在警告他切勿多嘴多舌,否则等渡春蛊发作的时候到了,他拿不到银羽丹。 属下浑身一颤,拱手办事去了。 温景杭捏捏眉心,盘膝坐在床上,试着修习从前的功法,才按照秘笈开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便觉浑身要爆炸似的疼,急忙 停了下来。 他满头大汗,跌跌撞撞地下床倒了两杯凉水喝下,一把捏碎了脆弱的杯子。 他一定要得到麟月珠,不仅如此,他还会想方设法地凑齐其他的珠子。 ****** 同一时间,抢匪的另一个主角——兰梦也收到了消息。 她的丫鬟说:“主上,玲珑阁正在全力查找麟月珠,外面盛传是你抢走了珠子,飞鸾门门主派了人追踪我们。” 兰梦身着一袭红衣,轻纱似有若无地盖着内里的同色抹胸束带裙,一双修长的腿闲适交叠,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脚踝上的铃 铛随之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倚在贵妃榻上,葱白的指尖撩着衣带,妖娆明艳的脸上满是漫不经心,朱唇轻启,懒洋洋地说:“贼喊捉贼。” 听说,秦书墨和段公子是因为中了毒才不敌抢夺珠子的人,而飞鸾门地处西南,谁不知道他们擅长此道? 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倒要栽赃给她了?真有意思。 丫鬟奉上精心泡制的花茶,躬身问:“主上,可要做些应对?” 兰梦轻轻吹开花茶上的花瓣,优雅地抿了一口,漂亮的丹凤眼里全是自如。 “不必,让他们来,正巧,我也想让兰盟的人和飞鸾门切磋切磋,吩咐下去,让他们全力以赴,切不可怠慢了‘客人’。” 说完,将花茶递回给丫鬟,起身摸了摸头发,又坐到镜子补了些胭脂,这才道:“翠儿,走,随我去探望探望段公子。” 翠儿跟上,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们兰盟收了钱要取段公子的命,他们主上却要去探望传说中毒的他,这算是怎么回事? 兰梦扭着纤细的腰肢跨出客栈,带着丫鬟去街上买了些礼品,回头见自家丫鬟满满脸一言难尽,好笑地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 翠儿咬唇,再咬唇,半晌才问道:“主上,你莫不是……心仪段公子?” 兰梦眉头一挑,步履轻快地朝着秦书墨等人住的客栈去:“听你的语气,我似乎不能有这种心思?” 翠儿急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那段公子虽然气质卓绝,长身玉立,可他终日面具示人,江湖里都说他奇丑无比。” “主上你这般绝色之姿,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找不到?他如何配得上你?” 兰梦弯唇一笑:“翠儿,你见过几次段公子?” 翠儿想了想:“一次。” 那是在几年前,江湖高手排行榜的武林大会上,段公子一身红黑相间的锦袍,往擂台上一站便是最瞩目的存在。 他出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夺得当时的榜首,也彻底打开了玲珑阁的名气,只是从此以后就再也没去过武林大会。 “我却见过几次。”兰梦道,“虽然他从未在我面前摘下过面具,但他露出的下巴告诉我,他不是貌丑之人。” 相反,她猜测,在那半张金色面具之下,也许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翠儿“啊”了一声:“可他是我们兰盟要杀的人,主上你再倾慕,你们也是敌人。” 兰梦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何时告诉过你我喜欢他?” 翠儿扬了扬手上的礼品,不解道:“那这些……” 兰梦理所当然地道:“段公子中毒,身体抱恙,我们探病,总不好空着手去。” 翠儿“哦”了一声,越来越不懂他们主上的心思。 第062章 一等一的大美人 时值傍晚,客栈里有不少人在吃晚饭,清脆的铃铛先声夺人,随即,兰梦盈盈款款的身影信步而入,霎时,食客们的视线全被 吸引了过去。 兰梦号称江湖第一美人,姿色和身段自是不用说,更让人着迷的是她艳而不妖的气质,仿佛骨子里刻着性感,一颦一笑皆是风 情。 翠儿扫过那些人的神色,骄傲地昂了昂下巴:“主上,他们都在看你。” 兰梦一勾唇,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找了张空着的桌子坐下,吩咐道:“翠儿,去问问小二哥,段公子可在屋里,若在,劳烦他将 人请下来。” 翠儿领命而去,说明来意后,店小二乐颠颠地上去敲凤砚卿的房门,扯着嗓门道:“客官,楼下有人邀您相见。” 贺名诚正在屋内汇报玲珑司传回的消息,闻言出来问道:“谁要见我家主子?” 店小二就一老老实实打杂的,不认识什么兰盟的主上,挠挠头说:“她的丫鬟说叫兰梦,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好,我知道了,有劳小二哥。”贺名诚微微颔首,进屋跟凤砚卿说了。 后者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戴上面具,起身出门:“去会会倒也无妨。” 凤砚卿一出现,专注看美人的食客们更来劲,但不是八卦他的样貌身段,而是窃窃私语地讨论他豪掷百万两黄金买麟月珠的事 。 毕竟在外面的传言里,兰梦也是抢夺珠子的嫌疑人,两人这么一碰头,滋生出的讯息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兰梦坐的位置靠窗,胳膊搭在窗户上支着脑袋,柔软的身子懒懒地斜着,嘴角噙着一抹魅惑的笑:“段公子,好久不见。” 凤砚卿让小二上了酒和几个小菜,问道:“梦姑娘专程来此相见,可是有事?” 兰梦示意翠儿将礼品放在桌上,拖着柔媚的调子说:“听闻段公子身体抱恙,小女子略备薄礼,特来探望。不过看样子,段公子 可是好得差不多了?” 凤砚卿心里明白她说的是中毒的事,波澜不惊地说:“有劳梦姑娘挂心,无碍。” 兰梦轻笑一声,状似遗憾地道:“我还以为能趁你病要你命,好尽快拿到我的酬金呢。” 她先后派了两拨人,一拨去段府行刺,一拨在路上行刺,都没能取得他的项上人头,她有些挫败,却也觉得有趣。 凤砚卿眸色一闪,淡淡地道:“梦姑娘,不如我出双倍的价钱,你们兰盟去帮我杀了那想要我命的人,如何?” 兰梦掩唇笑:“段公子,你说话真有趣。” 他们接活都是有协议的,先付定金,完成任务后再收尾款,在协议期间内,不得因为目标出价更高而转身对付雇主。 当然,若协议期间没完成任务,兰盟则要支付双倍的违约金。 而不管什么样的杀手,不论协议前后,均不得透露雇主的身份信息,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凤砚卿当然也清楚,只是随口说说,又不经意地问:“梦姑娘,不知他给了你们多少时间?” 兰梦浅笑吟吟地道:“段公子,这也属于保密内容哦。” 其实,雇佣的人并未给时间期限,只告诉他们必须要杀掉,多久后都行。 兰梦听到目标是段公子的时候,曾有过犹豫,毕竟玲珑阁不好对付,杀不杀得了暂且不说,她挺欣赏他,有点舍不得。 退一万步说,就算兰盟成功杀了段公子,玲珑阁势必会为自家主子报仇,这就有点两败俱伤了。 但是,对方二话不说便支付了高额定金,她稍作考虑后便应了下来。 人为财死,兰盟的标准便是拿钱办事。 目前折损的人员和开支,和雇佣的金钱一比,尚且是冰山一角,她还惦记着他的脑袋。 不过兰梦心中也有计较,若耗时太长,她倒是宁愿支付违约金。 凤砚卿心里有猜测的人选,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证据,否则可以直接去告诉帝都龙椅上的那位,一劳永逸。 兰梦掌管着整个兰盟,一般人自是不能比,想从她嘴里套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凤砚卿不打算在这方面浪费时间,而是道:“梦姑娘探望的心意段某收到了,若无其他事,恕在下不远送。” 兰梦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等他上楼才起身离开。 翠儿不解地道:“主上,你就只是看看段公子吗?” “有何不可?”兰梦反问,继而又道,“放出消息,就说麟月珠我已双手奉还给段公子。” “另外,多派些人手和飞鸾门周旋,能从温景杭手里拿到麟月珠就最好不过了。” 翠儿对那珠子没什么兴趣:“那日竞拍之时,我看那珠子也只是好看一些而已,主上,你要它作何?莫不是也相信能使功夫突飞 猛进的传言?” “不信。”兰梦斩钉截铁地道,“不过听闻碾碎了敷脸可美容养颜,我想试试。” 翠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珠子就刚出生的婴儿拳头那么大,碾碎了能敷几次呀?再说了,她家主上这张脸,还需要养吗? ****** 话分两头,再说上楼的凤砚卿。 他下楼之前吩咐了贺名诚,让他去秦书墨房里告诉楚鸢歌,江湖第一美人特意来看他。 原本是想着那小财迷能吃醋,或者有些别的反应,结果他都见完人回去了,她还在秦书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凤砚卿摘下面具,不紧不慢地去了秦书墨房间,却见她的脑袋和秦书墨的凑在一起,似乎在看书信。 凤砚卿脸色一黑,大步走过去,手掌顶着她的额头,将两颗挨在一起的脑袋分开,顺便弹了一下她脑门:“鸢歌,看什么呢?” 楚鸢歌拍开他的手,回答道:“秦老庄主的回信。” 几天前,秦书墨就胸口掌印和中毒的事给秦老庄主写了信,详细叙述发生的事,并询问他有关幽冥掌的东西,回信今日才送回 来。 凤砚卿将她拉到一旁坐下,他则坐在两人中间,问道:“秦公子,可方便让我看看?” 秦书墨将信递过去,神色有些凝重。 凤砚卿快速看完,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原来如此。” 第063章 能不能正常说话 楚鸢歌托着下巴思索片刻,从小布包里摸出麟月珠,好奇地道:“你们说,这玩意儿真的如此神奇吗?” “神不神奇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对反噬有用,温门主宁可信其有。”凤砚卿将信折好放在桌上,淡淡地道。 秦书墨的表情始终不太好看,不知在想什么。 楚鸢歌大约明白他的感受,想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一下,怎奈何他们中间隔着凤砚卿,她只得口头道:“书墨,知人知面不知心, 别想太多啦。” 秦书墨冲她笑笑:“我没事,鸢歌,我想休息一下。” 他从小听着江湖中的名人事迹长大,温景杭被多次提及,在他的印象里,这位门主是侠肝义胆的大人物。 然而,秦老庄主给他的信里,阐述了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肮脏之事,对他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倒不至于被此击倒,但有些心烦。 楚鸢歌收起麟月珠,起身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晚上记得喝药再睡,心情实在不好的话,随时欢迎来跟我聊哦。” 秦书墨心里一暖,点点头,视线一转,果然看见凤砚卿黑脸,他有点儿无语。 这人的占有欲太强了。 现在还没跟楚鸢歌有什么,就已经恨不得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要是往后两人真的情投意合,他不是得禁止她和异性接触了? 凤砚卿没给他答案,迫不及待地带着楚鸢歌回房,反身将她困在门和他的胸膛之间,挑起她的下巴问:“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 楚鸢歌略不自在,想退,但身后就是门板,她退无可退,强行冷静下来,无辜地道:“说什么?谢谢?” 他送她麟月的时候,她由于不太敢相信没有附加条件而保持质疑的心态,被他咬牙切齿地占了一波便宜,她就跑了,当时没道 谢来着。 凤砚卿眼角一跳,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深邃的眸锁着她的小脸,缓缓地说:“方才,江湖第一美女带了礼品来看我。” “所、所以呢?”楚鸢歌听贺名诚说过一遍,不懂他重复一遍的意义在哪里。 凤砚卿觉得她的脑子或许只在医毒药理上有用,不得已强调道:“江湖第一美女。” 楚鸢歌一脸迷茫,眨了眨眼,和他对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你……难道、莫非,你喜欢梦姑娘?” 她听过这位大美人的一些传言,除了美貌和身材毋庸置疑,别的风评都不太好。 凤砚卿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咬着牙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她?” 楚鸢歌理直气壮地反问:“那你反复跟我提她做什么?” 难道不是挂在心上的人才忍不住炫耀吗? 凤砚卿放弃了。 他深刻地认识到,等她开窍吃醋,他可能要被气死,但他拉不下脸直接说,只好沉着一张脸,表示自己非常不开心。 楚鸢歌默不作声地拉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然后缓缓往下蹲,试图从他的胳膊底下钻出去,逃之夭夭。 然而,凤砚卿并不给她机会,在她快要逃脱的时候,双手握住她的肩把人拉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翻过这一页,视线在她的小布包上一扫,问道:“关于这两颗珠子,你也没有要说的?” 这几天,他让人查了查珠子的来历,除了那个似是而非的传说,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楚鸢歌一把捂住腰间的小布包,警惕地道:“你不会想要回去吧?” 凤砚卿十分心累,捏了捏眉心,无奈地道:“送给你就是你的,我自然不会要回来,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它?” 楚鸢歌捏着小布包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眸子快速地闪了几下,唇瓣抿成一条线,没说话。 凤砚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开口,有些遗憾,却也没逼迫,摸摸她的脑袋道:“好了,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开心点。” 楚鸢歌抬眸看他,眼底的挣扎一览无余。 她交朋友慢,敞开心扉更慢,要将底细和盘托出,她现在还办不到。 凤砚卿冲她笑了一下,大掌在她头顶又揉了揉,嗓音不自觉放柔:“怎么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我又不逼你。” 楚鸢歌撇撇嘴,心头像被羽毛扫过,酥酥的,麻麻的。 这人不是恶霸型的流氓吗?为什么突然这么温柔?害她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楚鸢歌舔舔唇,有点口干,伸手戳了戳他胸口,小声道:“那个……咱们能不能正常说话?” 他们之间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凤砚卿垂眸,发现小财迷的耳朵又红了,一时忘了刚才气得肝疼,不由得心情大好。 他没让开,反而将身子压低,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性感的嗓音压得十分低沉:“鸢歌,你在害羞吗?” 楚鸢歌本来只是被他那两句温柔得犯规的话撩到心头震颤,这会儿让他一问,倒真是有些羞赧,却是硬着头皮道:“你才害羞。 ” 说完,一把推开他,转身跑了出去,好半晌才扪心自问:为什么不在他一开始保持这个姿势的时候就推开他? 楚鸢歌痛苦捂脸,按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下楼找西瓜吃去了。 结果,不知是今天的西瓜不新鲜还是她的肠胃忽然变得脆弱,她不过吃了两块冰西瓜,肚子就开始造反,疼得她直皱眉。 来回跑了三次茅厕,凤砚卿拧着眉头道:“鸢歌,告诉我要吃什么药。” 楚鸢歌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低盯着床幔,有气无力地报了几味草药。 凤砚卿吩咐影一以最快的速度将草药买了回来,亲自动手给她煎药。 他没干过这种事,笨手笨脚,贺名诚在旁边看得直皱眉,提出帮他,被他一个眼刀子给瞪了回去。 暗中的影一忍不住跟影二吐槽:“主子陷得比想象中的深,以前要是有人跟我说主子会做这种事,我铁定一刀砍了他。” 影二赞同地点头:“是好事。” 他们作为属下,很多地方力不从心,有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至少他能活得更积极,像一个鲜活生动的生命体。 第064章 多擦擦就干净了 凤砚卿捯饬了许久才成功煎好一碗药,俊逸的脸上沾着一些灰,他却没来得及管,小心翼翼地端着药送去了屋里。 楚鸢歌在他煎药的时候又跑了一趟茅厕,此刻像一具尸体躺在床上,闻到药味才转头,一抬眸就看到了一张大花脸。 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挖矿去了吗?” “煎药。”凤砚卿将药放在床头的矮几上,上前扶起她,想让她靠在他怀里给她喂药,但楚鸢歌觉得有点矫情,直接接过碗一饮 而尽。 将空碗给他的时候,她看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有趣,像是遗憾,又像是无语,还有点儿受伤。 楚鸢歌觉得有些好笑,看他胸口露出一点像是丝巾的东西,她转了转眼珠子,将碗放在他手里的时候顺手一把扯了出来。 看清是什么时,她错愕地顿了顿:“你……” 凤砚卿脸上闪过不自在,想抢回来,楚鸢歌却先一步抬手,用从他怀里拿出来的手帕给他擦脸上的灰。 手指碰上脸颊,两人皆是一怔。 凤砚卿眼中满是惊喜,楚鸢歌略尴尬,别过脸轻咳一声,嘀咕道:“煎个药把自己弄这么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快死了。” 凤砚卿罕见地不和她斗嘴,而是含笑看着她,享受她用手帕一下一下擦着自己脸的感觉。 这块手帕,是他从她手里得来的,强行当成她送的,还特意找绣娘拆掉了那个“秦”字,琢磨着有机会让她在上面绣一个“凤”字 。 楚鸢歌被他看得心口直跳,没完全擦干净就撂挑子不干了:“擦不干净,你还是去洗脸吧。” 说着就要收手,却被眼疾手快的凤砚卿按住,她的手掌隔着手帕贴在他脸上,听见他说:“多擦擦就干净了。” 楚鸢歌试着抽回手,没成功,只好认命地点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如此亲密的行为,她浑身都写着局促与紧张,等将他的脸擦得干干净净,她的脸也成功变成了猴子屁股,易容换型丸都遮不住 的红。 凤砚卿宝贝地将手帕拿在自己手里,赞赏地摸摸她脑袋,笑着道:“真乖。” 楚鸢歌双手捂住脸,往床上一倒,翻身背对着他,不是很想见人。 煎个药而已,她为什么要感动?缺爱?前世不是有很多战友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给买药吗?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楚鸢歌深刻反省,耳朵却注意听着身后的动静。 她听见他起身往外走,打开门,不知吩咐了什么,片刻后往回走,而后响起了水声。 洗脸吗? 楚鸢歌有点好奇,经过一番剧烈的心里挣扎后,翻过身子,假装不经意地看过去,却见那家伙在洗手帕。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但又担心洗不干净,所以洗了很久。 楚鸢歌的心情随着他弄出的水声起起伏伏,一点点清甜,一点点窃喜,慢慢交织成了蜜糖。 她用咬唇控制上扬的嘴角,拉过被子捂住脸,认真地在想,他送了她那么贵重的麟月珠,她该回个什么样的礼呢? ****** 一夜无话,翌日,休养好的楚鸢歌一起床就去了阿锅房间,想拉他去逛街。 阿锅死也不肯,甚至在她拿出银针的时候摆出慷慨就义的表情,十分坚决。 楚鸢歌略挫败,拿着茶杯百无聊赖地把玩,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们男人一般都喜欢些什么东西?” 阿锅从床边小心翼翼地走到桌旁,回答道:“每个人喜好不一样,比如我,我就喜欢游戏机、键盘、变形金刚之类的。” 楚鸢歌幽幽地看着他:“你是觉得我能在这个时代凭空变出这些玩意儿?” 阿锅眼睛一亮,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要送礼物?送给谁?我偶像还是段公子?” “去去去,就你八卦。”楚鸢歌轻咳一声,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我就……随便问问,谁也不送,我没钱。” “啧啧,解释就是掩饰。”阿锅满脸揶揄,“老实交代,你这颗芳心放在谁身上了?” 楚鸢歌笑眯眯地道:“你身上啊,要感受一下吗?” 阿锅捂住胸口跳出去三步远,惊恐地道:“我靠!你别搞我。” 他没有偶像的高强武功,可能会被段公子分尸,他弱小无助,承受不起这种厚爱。 楚鸢歌眉头一挑:“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喜欢你,你有这么难以接受?” 阿锅还没说话,门口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抬眸看去,却见凤砚卿黑着脸站在那里,他身后出声提醒的贺名诚一脸尴尬。 凤砚卿目光沉沉地看一眼他们,甩袖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 阿锅肩膀一松,颓废地哭丧着脸:“完了,我完蛋了,段公子刚才的表情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我没有武功,我肯定死得很惨… …” 一开始悲观就停不下来,阿锅趴回桌上,语气凄惨:“如果早知道在异世遇到老乡会落得这么凄惨的结局,我宁愿孤军奋战。” “鸢歌,你害死了我,我不怪你,但我还有心愿未了,只能靠你了。” “请你务必要继承我的大纲,帮我把故事写完,赚的钱都换成纸钱烧给我,清明新年别忘了给我扫扫墓。” “还有还有,我母胎solo至今,记得给我烧一个美女,要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那种……” 他越说越离谱,楚鸢歌忍无可忍,一脚踢过去,咬牙道:“闭嘴吧你!你要是死了,我最多一张草席裹你丢去乱葬岗。” 阿锅捂住左胸口,痛心疾首地说:“你竟如此狠心?枉我对你一片赤城,你太让我失望了。” 楚鸢歌凉凉地看着他:“兄弟,戏过了。” 阿锅撇撇嘴,收起夸张的做派,表情还是不太好看:“鸢歌,你一定要好好跟段公子解释,咱们之间比客栈后院的深井水都清白 !” 本来他的一通胡搅蛮缠都让楚鸢歌忘记凤砚卿的表情了,可他非要提一嘴,导致她想起来,顿时有点儿头疼。 解释就是一句话的事,但要去跟他解释,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 阿锅看她不说话,一把抓住她的手,真心实意地道:“鸢歌,我的下半辈子就掌握在你手里了,你好好说,我就能顺顺利利,幸 福美满……” 话未说完,又听到一声咳嗽,两人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地看过去,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凤砚卿站在相同的位置,脸色乌漆抹黑 。 楚鸢歌:“……” 阿锅:“……” 好了,这回才是真的要完蛋。 第065章 充满爱意的甜汤 凤砚卿这一天都不见人影,阿锅愁眉苦脸,楚鸢歌心不在焉。 秦书墨不知内情,疑惑地问:“昨夜没睡好吗?你们怎么好像都没精神的样子?” 楚鸢歌和阿锅同时叹气,同时摆手,又同时朝对方道:“你叹什么气?” 阿锅的下巴搁在桌上,整个人都很颓靡:“他不舍得对你做什么的,我就惨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鸢歌想起他的表情就心底微颤,保持着和他一样的动作,有气无力地道:“不,我觉得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秦书墨听得一头雾水,再次发问:“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齐齐抬头看他,又齐齐摇头,而后齐齐将下巴搁回桌上。 秦书墨感觉像在带孩子,一把将阿锅拉起来,强势地道:“阿锅,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锅唉声叹气地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 秦书墨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当是什么大事,去说清楚就好了,你们在惆怅什么?” 阿锅心有戚戚地说:“偶像,你是不知道段公子当时的表情有多难看,我觉得他甚至不会给我们开口的机会,一掌就劈死了。” 而且,他还在想,段公子会不会一气之下不让玲珑阁印刷他的话本,那就真的太伤了啊!他这几天可都在努力构思呢。 秦书墨想了想,宽慰道:“段公子虽然爱吃醋,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鸢歌,你跟他说一说就好了。” 楚鸢歌从没见过那家伙那么可怕的表情,有点怂:“啊?为什么是我去?” 秦书墨无奈道:“你和阿锅的事,总不能让我去说,那样的话,他会更生气。” 毕竟凤砚卿对他的敌意强多了。 阿锅用力点头:“对对对,我和段公子无缘无分无情无意,更不能让我去,他会弄死我的。” 楚鸢歌挠挠后脑勺,勉为其难地道:“那行吧,我去,可是……他人在哪儿?” 早上气冲冲地离开,这都掌灯了,还没回来。 秦书墨摇摇头:“许是有事要办,需要我派人去帮你找找吗?” “不用不用。”楚鸢歌急忙摆手,琢磨着该怎么说。 其实,她和阿锅的玩笑话,完全不必如此当真,她特意去跟他解释,怎么想都觉得诡异,可若是不说,他成天臭着一张脸,大 家也都不舒服。 烦得要死,这个姓段的肯定是事儿精转世! 楚鸢歌在心底吐槽一番,起身欲回屋,被阿锅一把拉住,问她:“你打算怎么说?” “用嘴说。”楚鸢歌没什么情绪地道,并不是很想面对那家伙。 阿锅语重心长地道:“鸢歌,你听我说,你不是准备要送他礼物吗?那咱们就把礼物备上,这样……” “谁说我要送他礼物?不送。”楚鸢歌大声打断他的话,恼怒中透着一丝欲盖弥彰。 “那你刚才……” “哎呀就是问着玩,你别脑补了。”楚鸢歌瞪他,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好好好,不说不说。”阿锅拉着她往楼下去,“但是认错得有个态度,你就算不送礼,做点好吃的哄一哄总是有必要的。” 楚鸢歌道:“我不会做饭。” 阿锅脚下一顿:“什么菜都不会做?番茄炒鸡蛋也不会?” 楚鸢歌无辜地看着他:“不会。” 她穿过来之前,基本都是吃食堂,再不然下馆子吃泡面饼干之类,穿过来之后忙着学习鬼医圣手的本事,压根没时间学做饭。 阿锅的表情一言难尽,想了一会儿说:“你哪怕是切几块西瓜端给他都好过空着手。” 楚鸢歌被他推着下楼,内心疑惑:“不是,我只是说明一下我们开的玩笑,怎么就成认错了?我没有言论自由吗?” 阿锅满心想着话本被玲珑阁拒之门外的场景,哪里管什么自由:“鸢歌,你清醒一点,这是封建社会!” 说话间,两人找到店小二,想要两个西瓜,不巧的是,今天的西瓜没有了。 楚鸢歌摊摊手,转身要上楼,再次被拉住,她有点躁:“又干嘛啊?” “我还有nb。”阿锅神秘兮兮地道,又问小二,“有糖和芋头吗?还有冰块。” 小二点头,去地窖取了些冰块给他们,又将糖和芋头找出来,好奇地问:“客官,您这是要做什么?” 阿锅道:“做一道甜品,小二哥,麻烦你了。” 小二摆摆手,去大堂收拾桌凳。 楚鸢歌瞅着灶台上摆的东西,眨眨眼:“你要煮芋头蘸糖吃?” 阿锅白她一眼:“炎炎夏日,一碗充满爱意的冰镇甜汤,清热解暑,爽口润喉,你不觉得是哄人必备吗?” 楚鸢歌往后退了一步:“你加油。” “不是我,是你。”阿锅道。 “这个特别简单,你按照我说的做,一会儿就好,保证段公子吃了之后心情舒畅,分分钟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楚鸢歌不是很想动手。 阿锅将她拉到灶台边,自顾自地开始讲解步骤。 芋头去皮,洗干净切块,锅里倒水煮软,然后加入适量的糖,盛出来之后往里加点冰块,同时将碗放在冰块上,物理降温。 “就这么简单?”楚鸢歌不太相信。 “就这么简单。”阿锅肯定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楚鸢歌不是动手能力极差的智障,去皮切块等步骤都是小菜一碟,就是煮的火候和加糖的量掌握不好。 火太大,芋头不绵,火太小,芋头煮不熟,糖太少,加的冰块融化后就没味了,糖太多,她自己喝着都觉得腻。 她属于越挫越勇的性格,两次不完美,没打消她的积极性,反而激发出了不服输的斗志,终于在第四次呈现了一小锅味道口感 都不错的芋头甜汤。 两人各自盛了点出来尝,楚鸢歌道:“我觉得好喝,你觉得呢?” 阿锅砸咂嘴:“甜是甜了一点,但还得加冰块,凉了就合适了。” 楚鸢歌脸上露出笑容,按他说的加了冰块,又在碗周围堆了冰,企图让它冻出冰箱的效果。 忙活了好一阵,她才端着一碗成品从厨房出来,刚走到大堂就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凤砚卿。 第066章 我没有喜欢的人 凤砚卿在和贺名诚说话,看到楚鸢歌和阿锅并肩走出来,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 阿锅身子一抖,将楚鸢歌往前推了一步,快速地说:“段公子,鸢歌特意给你做了甜汤,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们慢慢聊,我 先上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蹬蹬蹬地跑上了楼梯,比兔子还快。 贺名诚也极有眼色地主动消失,剩下凤砚卿和楚鸢歌,前者的视线在那碗甜汤上,后者则是眼观鼻鼻观心。 空气静默了几秒,凤砚卿率先转身往楼上走,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楚鸢歌咬咬唇,稍作犹豫,慢吞吞地跟上,特别后悔为什么要听阿锅的话。 煮什么甜汤,搞得她真的做了亏心事一样。 凤砚卿听着她的脚步声跟上,脸色稍霁,不着痕迹地放慢速度,到门口直接停下了。 楼下到楼上没多少距离,楚鸢歌一直低着头走路,冷不丁撞到前面人的背上,甜汤差点没了。 “走路这么不下心。”凤砚卿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这才打开门走进屋子,拂袖在桌旁坐下,俊脸上写满了高冷。 楚鸢歌将甜汤放下,眼神四处飘,偷偷瞥他一眼,发现他正看着她。 也不知是首次为人洗手作羹汤不习惯还是怎么的,楚鸢歌凶巴巴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凤砚卿看看那碗甜汤,再看看她,瞧见她放在面前的食指和拇指互相抠着,是紧张时的小动作。 他心底暗笑,却是冷着脸说:“你不是有话跟我说?” “你别听阿锅胡扯。”楚鸢歌矢口否认,看他听完起身朝床铺走去,她忙改口,“好吧,是有一些话,你先坐下,把甜汤喝了。” 凤砚卿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搅了半天才吃了一块芋头,喝了一口汤。 楚鸢歌期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虽然她和阿锅都觉得好喝,但每个人口味不同,况且,这是她第一次做东西,总是希望得到肯定的。 凤砚卿仔细品味,只觉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 糖的甘甜,芋头的清香,冰块加工后的凉爽,顺着喉咙一路沁入,味道好得他浑身舒畅。 最重要的是,这是她亲手做的。 凤砚卿心里快乐开花了,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反而微微拧起眉头,问道:“第一次做这种事?” 楚鸢歌点头,心想,他要是说难吃,她立马端回来自己解决。 凤砚卿倒没说难以下咽,但意思也差不多,他说:“尚能入口。” 说着又往嘴里送了块芋头,垂着的眼睛里全是满足,连续吃了三块才问:“要说什么?” 她要是敢告诉他,她要和那个阿锅双宿双栖,他立马就将人打晕带回帝都,并把阿锅发配去凤国最偏僻的地方。 “啊……”楚鸢歌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么就有点儿说不出口,无措地舔舔唇,酝酿了半晌才反问,“你今天早上都听到些什么了 ?” 凤砚卿将勺子一放,和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直直地看着她:“你说呢?” 楚鸢歌哪里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 可是,看他臭着一张脸,明显不愿意告诉她,她只好捡最重要的解释:“那个……我跟阿锅,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凤砚卿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脸色肉眼可见地好看了许多。 楚鸢歌受到鼓励,一口气说完:“我们经常开玩笑,今天也是闹着玩,我没有喜欢的人。” 凤砚卿听前半句还相当高兴,但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没有喜欢的人?他这么优秀的一个大活人不值得喜欢吗? 刚晴朗一点的神色突然下暴雨,也并没有比听见那些话的时候开心多少。 凤砚卿在心底冷哼无数声,别扭地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喜欢谁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楚鸢歌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对哦,她干嘛要他跟他说这么清楚?他又不是她的谁。 可是,意识到他可能误会她喜欢阿锅的时候,不可否认,她心里有些慌张,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会任由阿锅胡闹,还做了见 鬼的甜汤,专门说明情况。 然而,他说这事跟他无关,那就是说他一点也不介意,不会因此为难谁。 楚鸢歌本来该开心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哦”了一声,转身走向床铺,将屏风拉开,挡住了外间的他。 凤砚卿看她失落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其实想说,他在意死了,她的一切他都想有关系。 但实在是被那句“我没有喜欢的人”刺激到了,这才有些口不择言。 凤砚卿重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将甜汤全部吃光,犹豫片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鸢歌?” 屏风那边没人回应,他拧拧眉,起身走过去,却见楚鸢歌侧躺着,背对着外面,听见脚步声才道:“我累了,要睡觉,别吵我。 ” 凤砚卿想说的话全被堵回去,站了一会儿,留下一句“那你睡吧”便回了软塌靠着。 楚鸢歌翻身平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床幔,半点睡意也无。 就不该听阿锅和秦书墨瞎咧咧,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当时的表情那么难看,兴许只是贺名诚汇报了什么棘手的事而已。 忙活了那么久做的甜汤还被嫌弃,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烦死了! 楚鸢歌越想越丢脸,又觉得有点委屈,烦躁地抓着长发蹂躏,翻来覆去良久才睡着。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她就不主动和凤砚卿说话了,他跟她说,她也只是简单地回答一两个字,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 影一见了惊讶不已,问贺名诚:“主子和楚姑娘吵架了?” 贺名诚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昨儿回来的时候,楚姑娘还特意给主子煮了甜汤,照理说不该如此。” “咱们主子没喜欢过姑娘,大概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影一早已在昨天中午得知他家主子暴躁的原因。 “可是,主子在楚姑娘面前的时候,不一直都像被附体一样不正常吗?”贺名诚发出疑问。 他所指的不正常,是说凤砚卿和他们认知里的冷酷残忍、沉默寡言不同,变得更有人情味,那张嘴里冒出来的,多半都是情话 。 影一和他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第067章 你思想可真复杂 楚鸢歌和凤砚卿之间的诡异气氛持续了三天,凤砚卿的心情也阴郁了三天。 贺名诚和影一等人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到自家主子的雷区。 反观楚鸢歌那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呈现一种“所有人都看得出我们在闹别扭,但我自己不觉得”的状态,该吃吃,该喝喝, 该配药配药。 秦书墨和阿锅也觉出了不对劲,顺嘴问过一句,楚鸢歌一脸无所谓地道:“他可能是生理周期到了,和我无关。” 阿锅嘴角一抽:“传说中的大姨夫?” “大概是。”楚鸢歌没什么情绪地道,手上还在捣鼓药材。 这是给凤砚卿解毒的第二剂药。 她本是在他们的房间里配置,但那家伙这几天都赖在屋里不走,她看着烦,索性到了阿锅屋里忙活,比较能平心静气。 “阿锅,你帮我去隔壁的隔壁采几片川郁叶和花瓣过来。”楚鸢歌调配好了用量,拍拍手道。 “我会有命活着回来吗?”阿锅总觉得,他们这般诡异的原因和那天的几句话有关,不想往枪口上撞。 楚鸢歌煞有介事地从小布包里掏了一包药粉给他:“姓段的要是动手,你就把这个往他脸上撒,保证你全身而退。” 阿锅颤抖着手接过,拽紧了去找川郁,心里祈祷着段公子千万别在房间里。 然而,现实总是比较残酷。 他才敲了一下门,贺名诚便前来开门将他请进去,他一抬眼就看到坐在桌旁的段公子,那脸色难看得即使一掌拍死他都不奇怪 。 阿锅心有戚戚,讪笑着道:“那个……我就是来找几片川郁叶和花瓣。” 那玩意儿在室内放久了对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吊在窗户外面,阿锅环视一周没看到,问道:“段公子,川郁在哪儿?” 凤砚卿不答反问:“鸢歌让你来的?” 阿锅用力点头:“对对对,她为了解你的毒,忙活了一天,午觉都没睡,特别上心,她不是不愿意自己来,而是太累了。” 凤砚卿倒是不怀疑这话,因为他心里明白,小财迷生他的气还坚持配药是看在黄金的份上,可笑又可气,他抿抿唇,没说话。 阿锅不会读心术,不懂他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气氛让他有点窒息,他轻咳一声,提醒道:“段公子,川郁…… ” 凤砚卿示意贺名诚去窗口将花盆拉上来,摘了几片叶子和花瓣递给他。 阿锅接过就往外跑,却被凤砚卿叫住,他一转身,迎面就怼来一样东西,阿锅紧张过度,以为是凶器,本能地将手中的药粉撒 了出去。 凤砚卿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遮挡不及,白色的粉末糊在脸上,有些进了眼睛。 他没先着急管自己,而是下意识地一把捏住罪魁祸首的脖子,五指一收,阿锅喉咙里的声音便全部被压了回去。 贺名诚急忙去拧了条帕子给凤砚卿擦干净脸上的东西,随即质问阿锅:“你究竟是谁?为何暗算我家主子?” 阿锅比窦娥还冤,使劲拍了几下脖子上的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凤砚卿的视线恢复清明,松开手,目光不善地盯着他,气势迫人。 阿锅咳嗽几声,放下川郁,倒了一杯茶灌下去,这才哭丧着脸道:“我真的没有要暗算段公子,这完全是应激反应!” 贺名诚不耻下问:“何为‘应激反应’?” “就是我以为段公子要杀我,紧急条件下的自保反应。”阿锅简单粗暴地解释,瑟瑟发抖地后退了一步。 凤砚卿不理解:“我为何要杀你?” 阿锅于是从那天的玩笑话误会开始说起,委屈巴巴的,好不可怜。 凤砚卿顿了一下,硬邦邦地道:“你思想可真复杂。” “那你刚才突然怼我眼前的是什么东西?”阿锅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决定以后再也不跑这么危险的腿。 凤砚卿手里还拽着让阿锅紧张的东西,听他一问,却是将其放在桌上,冷着脸道:“没什么。” 阿锅看了一眼,只瞧见卷轴,不知是字还是画,斗胆问:“这个是要送给鸢歌的吗?” 是要送的,但这么一闹,凤砚卿看他更不顺眼,不想让他代为转交了,于是面无表情地道:“不是。” 阿锅刚经历过命悬一线的感觉,不敢招惹他,指了指门口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凤砚卿摆摆手,赶苍蝇似的。 阿锅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贺名诚拧着眉头,并不放心:“主子,就这样算了吗?” “不然呢?”凤砚卿反问,“你们也查过了,他只是个平头百姓,不必草木皆兵,方才的事,我看得出来他没撒谎。” 要怪只能怪他这几天脾气太差,树立了阴暗无常的形象。 莫不是因为他的脸色太吓人,所以小财迷才跑去别人的房间配药? 凤砚卿深刻反省,手指落在桌上的卷轴上,眸色微深。 ****** 另一边,阿锅一回到房间就赶紧跟楚鸢歌分享了他的惊魂一刻,并展示了脖子上最新出现的掐痕,坚定地说:“以后我绝对不帮 你跑腿!” 楚鸢歌拿了药膏给他擦,喃喃道:“瞧着病恹恹的,力气还挺大。” 阿锅对着镜子抹药,闻言愤怒地道:“现在是关心他力气大不大的时候吗?我差一点就当场去世了!” “好好好,我错了,以后不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楚鸢歌举手妥协。 阿锅唉声叹气:“我去拿川郁不也是为了他么,居然遭遇这样的事,上哪儿说理去。” “他就是个暴力狂。”楚鸢歌吐槽了一句,倏地反应过来什么,“等会儿,你刚才说,你把那包药粉撒他脸上了?” “对啊,不是你教我这么做的么。”阿锅擦完药,又喝了杯水压惊,“我离开的时候他一点事都没有,我觉得那玩意儿还不如辣椒 粉好用。” 他其实完全没当那东西是毒药,毕竟楚鸢歌在给人家解毒,没必要再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阿锅这么说完,看楚鸢歌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惊得茶杯都没拿稳:“鸢歌,你别告诉我,那真的是毒药。” 楚鸢歌为难地看着他。 阿锅面如死灰,转身就要收拾行李:“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敲门声和贺名诚焦急的声音,楚鸢歌同情地道:“怕是来不及了。” 第068章 丑几天就好了呗 楚鸢歌被贺名诚火急火燎地请到凤砚卿房里,阿锅也被他强制性带上,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药粉是楚鸢歌给的,她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但阿锅以为那就是假装是毒药的普通药粉而已。 因此,看到凤砚卿“面目全非”的时候,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舌头打成了千千结:“怎怎怎怎么会这样?鸢歌,你给我的是毒 药?” 楚鸢歌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憋笑憋得很辛苦。 软塌上的凤砚卿,一张俊脸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红疙瘩,肿成了猪头,那双本该深邃矍铄的眸子通红,无精打采的。 这个样子,倒是真像了他段公子的传闻——奇丑无比。 听到两人的对话,凤砚卿唇角一抽,几乎是咬着牙问:“鸢歌,你想毒死我吗?” 楚鸢歌无辜摊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那是给阿锅防身的,你要不对他动手,他也不会把毒粉撒你脸上啊。” 阿锅点头附和,被凤砚卿红通通的眼睛一扫,又怂哒哒地缩到楚鸢歌身后。 “我没对他动手。”凤砚卿为自己辩解,指指痒得抓心挠肝却不敢伸手碰的脸,“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阿锅听出了秋后算账的意味,本能地抱住楚鸢歌胳膊,意在寻求安慰,却不知这动作让中毒的人怒气暴涨,眼神已经将他凌迟 了数遍。 “阿锅,”凤砚卿死死盯着他的手,声音却相当温柔,“玲珑阁今年明年的印刷都排满了。” 言下之意: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你的话本了。 阿锅眼睛一瞪,顾不上担惊受怕,撒开楚鸢歌就去拉他的袖子,就差个声泪俱下:“段公子我错了,我不该一时手贱朝你撒毒粉 。” “为了尽早把话本给玲珑阁,我废寝忘食,你看看,我黑眼圈都出来了,我保证故事精彩,绝对大卖特卖,玲珑阁一定会赚得盆 满钵满!” 凤砚卿凉凉地看着他,视线时不时往楚鸢歌那边飘一下。 阿锅愣了愣,忽地福至心灵,明白过来,右手抽了左手一巴掌,自我谴责道:“看你这贱手,没规矩,让你碰不该碰的人了吗? 再有下次就给你剁掉!” 凤砚卿听着觉得顺耳,恩赐地扫他一眼。 “段公子,你放心,我以后绝对和鸢歌保持距离。”阿锅信誓旦旦。 “你不在的时候,我绝对帮你盯死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来一个弄一个,来两个弄一双。” 说完,阿锅又凑近他耳边,小声地道:“其实,鸢歌她心里是喜欢你的,但她害羞又别扭,不好意思说。” “那个梦姑娘来看你的时候,她心神不宁的,趴在窗户上瞅了好半天,看见人家走了才跑去我偶像屋里看书信。” 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凤砚卿觉得好听,那阿锅的马屁就没拍到马蹄子上。 见他眼神比方才柔和,阿锅再接再厉,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他的猜测,把凤砚卿听得神清气爽。 楚鸢歌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但直觉没好事,尤其是看阿锅贼兮兮的表情,她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出声打断:“你们俩嘀 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凤砚卿的目光看过来,阿锅识趣地闭嘴,退到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呕心沥血创作的新话本,千万不能胎死腹中。 “名诚,吩咐下去,阿锅公子的话本优先印刷。”凤砚卿心里熨帖了,自然不会与人为难,甚至非常有人性。 阿锅松一口气,看他直直地看着楚鸢歌,极有眼色地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拜拜。” 说完就溜了,贺名诚也想走,但在走之前,没忍住提醒道:“楚姑娘,劳烦你先帮我家主子解了这毒粉的毒。” 楚鸢歌一脸坦然地说:“哦,这个是我随便弄来玩的,没有解药。” 她也不打算为此给他配药,反正无伤大雅。 贺名诚真心实意地担忧:“那可如何是好?” 楚鸢歌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丑几天就好了呗。” 正好她打算今晚给他下第二剂药,喝完后,第一种毒能去大半,但后面需要休养几天,多半是没什么精力作妖的,赶巧了。 贺名诚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同情地看一眼自家主子,转身和影一分享最新进展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此刻的楚鸢歌不觉得尴尬,看着那张丑得活灵活现的脸,憋了半天还是笑了出来,非常没心没肺。 凤砚卿本还有些生气,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他忽地在想,以后要是惹她生气,她就来包毒粉,专给他意想不到的人来暗算他,那他的日子得有多惨烈? 但凤砚卿的念头又转回来,现在都没解决好,还想以后,若真的有以后,他绝不会做这般的蠢事了。 心思百转千回,凤砚卿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才道:“小没良心的,我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消气了?” 楚鸢歌眨眨眼,拒不承认这几天的小性子:“我没生气呀。” 凤砚卿得到教训了,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而是可怜兮兮地道:“鸢歌,我好难受,脸疼,胸口也不舒服,这毒怕不是蔓延到五 脏六腑了。” 楚鸢歌哪能看不出他在装,无情地道:“段公子,你要是‘毁容’前扮可怜,那真的是个人见了都心软,但这个样子的你,恕我直 言,有点……恶心。” 凤砚卿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眼底一暗,隐隐有怒气翻腾。 小财迷竟然说他恶心?也不看看是拜谁所赐! 凤砚卿有点儿想发火,却是生生忍下了,抿着唇瓣生闷气。 过了好一会儿,见她不来哄他,却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的脸,似乎在研究这毒药还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 凤砚卿在心底叹气,认命地朝她招招手:“鸢歌,过来。” 楚鸢歌快步走近,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喃喃自语,凤砚卿一听,果然是在研究这毒药。 他咬牙,曲起手指弹了弹她脑门,半晌也只憋出一句:“小坏蛋。” 楚鸢歌白他一眼,努努嘴道:“挺好的,我去给你煎药,喝完就乖乖躺尸,别出去霍霍别人了。” 说完,不等凤砚卿趁机问更多的问题,她便哼着小曲走了。 第069章 偶像包袱还挺重 第二剂药的用量比第一剂轻,但造成的疼痛结果差不多。 因为一包毒粉莫名其妙结束冷战,楚鸢歌这次依然守在凤砚卿身边,贺名诚等人也在。 相比于第一次,他们淡定许多,但紧张的情绪仍然萦绕在心头,只是,看着自家主子疼得狰狞的丑脸,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些 惨不忍睹。 等凤砚卿慢慢平静下来后陷入昏迷,贺名诚和影一等人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屋子。 同样的彻夜照顾,同样的晨光熹微,不一样的是,趴在床边的楚鸢歌一醒来,就被近在咫尺的猪头脸吓了一跳。 她条件反射地跳离三步远,拍着小心脏道:“段公子,丑不是你的错,但靠这么近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凤砚卿刚升腾起来的感动被这句话冲得无影无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气无力地道:“鸢歌,我饿了。” 楚鸢歌早猜到会这样,昨晚就吩咐过贺名诚,让他掐着点时间准备早膳。 她开门唤了一声,贺名诚便端着洗漱用品和药粥走了进来。 楚鸢歌简单洗漱,并等他伺候完凤砚卿,而后端起药粥,不用凤砚卿多说,非常自觉地开始给他喂。 凤砚卿吃得心满意足,味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好了,你休息吧,我睡觉去了。”楚鸢歌放下碗,“对了,顺便跟你说一声,小二说今早就有空房了,以后我自己住一间。” 她昨天晚上问了一下,恰好今早有客人退房,她终于不用每天和他斗智斗勇了。 凤砚卿万分遗憾,却也知道很多事勉强不得,看她神色疲惫,温柔地说:“名诚他们也能照顾我,以后别这么累了。” 若要在让她疲累不堪和让他自生自灭中选一个,他一定选后者,因为心疼的滋味不是很少受。 他的语气让楚鸢歌很是舒心,自然而然地理解了,他是不舍得她太累。 可她好歹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安稳,都不说句谢谢,楚鸢歌努努嘴,气鼓鼓地说:“狗咬吕洞宾,哼!” 话是如此,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成分,倒更像是撒娇,凤砚卿勾唇一笑,很想揉揉她的脑袋,可惜隔得有点远。 楚鸢歌转身去衣柜里拿自己的行李,抱着出了房门,走两步又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不放心地道:“我就在你隔壁,有事让贺 名诚来找我。” 凤砚卿心中一片温软,宠溺地道:“安心睡吧,我没事。” 有事也不在午膳之前打扰她补眠。 楚鸢歌挥挥手,到房间往床上一躺,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凤砚卿休息了一会儿,影一进屋,拱手道:“主子,将军夫人的事查清楚了。” “说。”凤砚卿靠在床头,在属下开口之前又问,“白鹿山庄也查到了?” 影一非常想朝他家主子翻个白眼,无语地道:“他们查到了一部分,但没有司一他们掌握的多。” 成功碾压秦书墨,凤砚卿十分满意,示意他可以汇报了。 因为消息比较敏感,司一本打算亲自汇报,奈何昨晚过来时,自家主子昏迷不醒,阁中又有事要忙,不便多留,这才转述给影 一,由他告诉凤砚卿。 江向晚的身份简单又复杂,凤砚卿听得直皱眉,完了之后半晌没说话。 好半晌,他才不紧不慢地道:“等鸢歌醒了再去告诉她,不到时候让她知道的东西,一个字也别多说。” 影一了然,躬身退出房间。 ****** 中午时分,补足睡眠的楚鸢歌起床,先去了凤砚卿的房间,想把把脉看情况如何,却发现门虽开着,但他人不在。 她走出来,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瞧见他和秦书墨等人都在大堂准备吃饭,他戴上了面具,将那张丑脸遮住。 楚鸢歌心道:偶像包袱还挺重。 她脚步轻快地下楼,走到给她留的位置坐下,给凤砚卿切完脉又给秦书墨看,而后笑着自夸:“我可真是个天才。” 秦书墨的幽月冥已经解了,内伤好了大半,再过几天,他就又是那个年轻一辈中的江湖第一高手了。 至于凤砚卿,第一种毒只有些许残留,再喝一次药大约就可清除干净,楚鸢歌是真的高兴,不仅仅为诊金,也为他能少受些折 磨感到欣慰。 凤砚卿自然而然地揉揉她的脑袋,不吝夸奖:“你的医术称第二,这世间就没有第一了。” 楚鸢歌嘻嘻笑,谦虚地说:“鬼医前辈不在了,可不正是没第一了么。” 每次说起这个师傅,她都不得不佩服。 茫茫人海,从不缺少天赋异禀之人,但像鬼医圣手这般做到极致,受万人敬仰的却是少数。 她坚信,时过境迁,历史上必定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记载,名垂千古,就如同少年英雄的炽王一般。 凤砚卿真诚地道:“鬼医前辈一生的造诣自是不必多说,可你还年轻,每一天都在进步,假以时日,你会比前辈更厉害。” 甚至,他都开始对身体里的那两种剧毒抱希望了。 这一波夸得楚鸢歌有些飘飘然,没多想便道:“我等会儿就给你配药,挽救你的丑脸。” 意外之喜让凤砚卿勾起唇角,却是道:“不必辛苦了,自己能好便多等几天,不碍事。” 楚鸢歌心情好,不在乎多费点功夫,摆摆手道:“小意思啦。” 凤砚卿宠溺地笑。 饭菜上来,吃过后小二又送上冰西瓜,楚鸢歌吃了两块,只允许凤砚卿吃两口。 他装可怜没用,转而说起正事:“鸢歌,你母亲的身世有着落了。” 楚鸢歌记得自己是拜托秦书墨查的,闻言看向他,后者却微微一笑,下巴朝着凤砚卿扬了扬。 “你帮我查的呀?”楚鸢歌转身问,看他点头,她笑着道了一句,“谢谢。” 凤砚卿趁机顺杆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什么就来找我,不要麻烦别人。” “别人”秦书墨无奈地摇摇头,再次对这人的霸道有了新认知。 楚鸢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安静听影一汇报完,托着下巴道:“原来我真的和飞鸾门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啊。” 第070章 此事便不了了之 按照飞鸾门的叫法,江向晚应该称之为圣女,是上一任圣女的女儿。 飞鸾门创派历史已有上百年之久,世世代代只为守护飞鸾山中的墓穴,无人知晓其墓穴中究竟埋藏着什么东西。 而圣女的任务,则是在合适的年龄为飞鸾门诞下子嗣,若是男子,则归到门主座下学习,争取成为下一任门主,若为女子,则 为圣女。 更神奇的是,只有圣女生下的孩子才有资格成为下一任圣女,所以无论如何,圣女都必须生一个女孩儿。 飞鸾门创派之初,圣女的权利凌驾于门主之上,为的是约束与监督,但门派逐渐发展,这个圣女便渐渐成了一个虚名。 经历过几次门主更替之后,圣女便成了门派的牺牲品——她们没有自由,终其一生只为生下门派的下一任圣女。 残忍的是,在下一任圣女的继任仪式上,上一任圣女会被处以极刑,以此祭天,祈求上苍保佑飞鸾门世代繁荣。 而江向晚,在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之后,不愿意屈服命运走上这条路,尝试无数次后成功从飞鸾门逃脱。 可她从没出过飞鸾门,对外界一无所知,不知何处繁华,何处荒芜,哪里可以藏身,哪里能让她从此脱离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 她美貌惊人,因此受了不少苦,好在她在飞鸾门时掌握了一些用毒技巧,才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江向晚是聪明的,学习能力很快,出逃三个月便快速融入茫茫人海,改头换面,泯然众人,让飞鸾门失去了寻找的方向。 时值凤国动荡,硝烟四起,她藏身的小镇被叛军血洗,只有极少数的人逃出生天,一路北上流亡,途中遇到了奉命平定叛乱的 大将军楚仁庭。 那时的楚仁庭一身正气,威风凛凛,和飞鸾门的人均苍白脸不同,他小麦色的肌肤带着烈日的热辣,耀眼夺目,江向晚对他一 见钟情。 她们几个幸存者本该被送完安全的地方,江向晚却不想离开自己的心上人,偷偷伪装成士兵混在军队里,第一天点兵就被楚仁 庭揪了出来。 他没当众斥责,而是带回了自己的帅帐,想着小姑娘一定是失去了家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准备好好安慰一番,再将人送 走。 可是,他还没开口,江向晚便倒豆子似的说了留下来的原因,从没接受过入如此直白爱意的楚大将军红了脸。 江向晚异常固执,楚仁庭曾三次派人送走她,却都被她跑了回来,他无奈,只得将人带在身边,一来二去,情愫暗生。 叛乱结束后,楚仁庭带着她回了帝都皇城,风光迎娶,伤了不知多少小姑娘的心。 有人问起他这位美娇娘的家世,他便只说是在敌人刀口救下的幸存者,对飞鸾门只字不提。 爱情佳话令人称颂,但好景不长,江向晚嫁入楚家三年,一直无所出,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成亲之时,楚仁庭家里人并不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媳妇,三年生不出孩子,上上下下颇有微词。 重子嗣是这个时代的共性,楚仁庭顶不住家族压力,终是娶了妾室穆清霞。 这穆清霞也有出息,进门四个月便有了好消息,十月怀胎生下了将军府的大小姐柳云锦,虽是个姑娘,但也让将军府有了欢声 笑语。 半年后,穆清霞再次怀孕,生的还是个女儿,依旧没有撼动江向晚这个正牌夫人的资本,府上对她也没了第一个女儿降生时的 热情。 穆清霞也是名门出身,不甘一直为妾,看这情形,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不久后,将军府二小姐夭折,矛头直指江向晚,全府上下都骂她不仅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还心思歹毒,穆清霞日日以泪洗面, 要求楚仁庭给她一个交代。 江向晚腹背受敌,在楚仁庭身上感受不到当初的爱,心灰意冷,决意与他和离,却不想在这个时候查出了身孕。 曾爱意汹涌,同床共枕数载,楚仁庭到底舍不得,没放她走,而是用了大把的时间来陪她,和她一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九个月后,孩子出生,是男孩,将军府上下高兴坏了,江向晚一改被动局面,再次成为楚仁庭的掌中宝。 穆清霞坐不住了,她想了无数办法,想扳倒江向晚,都被她“生了儿子”这张王牌成功挡住。 更令她气愤的是,半年后,江向晚的肚子再次传来好消息,穆清霞意识到,若再让她生下一个儿子,这将军府就彻底没有她的 活路了。 穆清霞开始筹划,阴谋阳谋层出不穷,却没能将孩子扼杀在江向晚的肚子里,好在是个女孩儿,没有给她毁灭性的打击。 但穆清霞并不放心,动不了全府中心的大少爷楚樾西,她就将目光放在了刚出生的楚鸢歌身上。 “所以,我会因为命硬被送走,全是这位姨娘的功劳呗。”楚鸢歌歪着脑袋道,语气很是风轻云淡。 大宅院的勾心斗角,真是比电视剧里演的还精彩。 凤砚卿点点头,接替影一的汇报:“你本该被送往西北的楚家分支抚养,却不知为何半路失了踪迹,将军府遍寻不着,此事便不 了了之。” 而在那之后,江向晚的身份暴露,飞鸾门派了人要接回自己门派的圣女,却不想,他们还没抵达将军府,江向晚就去世了。 楚鸢歌眨眨眼,心里的疑惑依然很多。 既是被穆清霞设计送走的,她想必不会让她再活着回到皇城楚家,路上也许就安排了人要弄死她,那她是怎么逃过一劫还被鬼 医圣手前辈带回栖霞谷的? 还有,原主十五岁下山历练身死,她可以确定是将军府的手笔,这又是怎么回事? 凤砚卿看出她还想问点什么,但顾虑着没开口。 她以为他只知道她是护国将军府的嫡出小姐,不知她是鬼医圣手的徒弟。 关于这部分,她自然不会问,他也不着急,等什么时候她想告诉他这层身份了,他再明说不迟。 而且,江向晚的身世并不仅仅是这样,若是可以,他希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第071章 抓我回去生孩子 楚鸢歌挠挠脑袋,想不通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等一下!按照飞鸾门的惯例,他们大费周章地找我,其实是为了抓我回去生孩子?” 凤砚卿嘴角一抽,这一刻忽然有点想灭了飞鸾门。 秦书墨眉头微拧,不予作答。 阿锅左看看右看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楚鸢歌眼前一黑,脑中浮现在现代社会看到过的新闻——女大学生被拐卖给闭塞山村做媳妇,沦为生育机器。 听影一刚才的汇报,圣女在飞鸾门生下的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能跟一个没怀上,就会再跟第二个,直到怀孕 。 一间小黑屋,不停有男人进来行下流之事,分不清是不是同一个…… 楚鸢歌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有了画面,她抖了抖身子,喃喃道:“幸好我娘逃出来了。” 虽然最后的结局并不美满,但有幸见识世间百态,看过春花秋月,有过缠绵爱情,她该是没有后悔的。 凤砚卿看她似乎有些害怕,柔声说:“别担心,你若不想去,没人能强迫你。” 不就是温景杭么,他现在出不了手,让玲珑影的人车轮战都能把他耗死。 “段公子说的对,我们会保护你的。”秦书墨表态,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楚鸢歌做后盾,我觉得我可以横着走。” 凤砚卿淡笑:“你高兴就好。” “那我也可以横着走吗?”阿锅期待地问,并未得到回答,不由得愤慨,“你们这些重色轻友的家伙!太垃圾了!” 凤砚卿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阿锅秒怂:“我说我自己,说我自己……” 楚鸢歌思考了一会儿,坚定地道:“我会继续前往飞鸾门。” 不仅仅是因为鬼医前辈临终前的交代,她也想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诡异门派。 “想去就去,不过……”凤砚卿自然不会阻止她,“你跟温门主说过你不是楚鸢歌,他日就算登门拜访,他也不会相信你的身份。 ” 扯谎一时爽,楚鸢歌当时没想到这一层,但是无所谓,她还有后招。 正好,她师傅给的易容换型丸快没了,以后就懒得用了。 “放心,我有秘密武器。”楚鸢歌神秘一笑,起身道,“段公子,你先回房,我给你配药去,再养个几天,我们就上路。” 说完,楚鸢歌就去自己房间倒腾去了。 弄完凤砚卿要喝的药,楚鸢歌去找了秦书墨,询问他有没有查到她被送走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 秦书墨点点头:“我查到了一件旧事,应该能解释你会在栖霞谷长大的原因。” 楚鸢歌眼睛一亮:“什么?”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十五岁那年下山受了很重的伤,有人蓄意要杀你。”这是秦书墨在栖霞谷居住的那半年期间,听她闲聊 时提起的。 “嗯,然后呢?”楚鸢歌知道,毕竟是刚穿来就经历的事。 那些杀手以为她死定了,将她扔进湖里后在湖边讨论了半天,说什么将军夫人真狠毒,这样也不放过她之类的话。 她当时还没接收到原主的记忆,一头雾水,后来才清楚,他们口中的将军夫人,就是江向晚死后成功上位的穆清霞。 但她不理解的是,穆清霞怎么知道她还活着?并且知道她在栖霞谷? 秦书墨紧接着就解答了她的疑问:“我的人找到了早年伺候你母亲的老人,根据她回忆,你母亲应该是在你出生前便为你想好了 去路。” 楚鸢歌一愣:“什么意思?” “那位老人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母亲便频频瞒着将军往外送信。”秦书墨不疾不徐地道。“ “你出生后,她其实洞察了将军夫人的阴谋,却依旧顺水推舟将你送走了。” 楚鸢歌更不明白了,哪有把自己孩子往外送的道理? “你母亲是病逝的,我猜测,她将你送走的原因有两个。”秦书墨比划了两根手指。 “第一,她知道自己的踪迹已经被飞鸾门掌握,担心你被他们抢走,走上和她母亲一样的道路。” “第二,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将军府有穆清霞那样的人在,你一个女孩子,不一定能活下去。” 楚鸢歌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娘和我师傅认识,她没办法保护我,所以将计就计,让我师傅在将军府把我送往西北的途中 劫走我,以保平安?” 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栖霞谷处处是机关陷阱,若非绝顶高手和得到应允的,一般人闯不进去,确实是个相对安全的世外桃源 。 她刚穿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特意将她送到栖霞谷学艺的,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秦书墨抿了一口茶:“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影一刚刚说,我娘的身份是在我被送走后才暴露的。”楚鸢歌陷入思维误区,微微拧着眉心,满是不解。 “你母亲是个聪明人,危险来临之前,她岂会一无所知?”秦书墨道,“身份暴露的事,或许跟将军夫人有关。” 毕竟江向晚在此之前和鬼医圣手有过书信往来,虽然及时处理了,但难保有疏忽,偶然被穆清霞看到也无可厚非。 况且,那时的楚鸢歌被送走,江向晚心力交瘁,楚仁庭对她疼爱有加,穆清霞选择将她的身世说出去,多半是为了借飞鸾门的 手除掉她。 楚鸢歌脑转过弯来,撇撇嘴:“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将军夫人可真是把这八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秦书墨眸光闪了闪,问道:“鸢歌,了结了飞鸾门的事,你要回皇城吗?” 以她的出身,回去就等于一脚踏进权贵之间,那样的话,他们就离得越来越远了。 回是肯定要回的,因为要为原主报仇,而且,她觉得,江向晚的死不简单,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意识残存,她答应过她要弄 清楚。 但这些,楚鸢歌没办法跟秦书墨明说,只得道:“回,那里毕竟是我的家乡。” 秦书墨喉头一哽,苦涩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第072章 睡觉习惯抱东西 楚鸢歌临睡前去给凤砚卿把了一次脉,情况稳定,虽然比预想的要差一些,但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三天后最后一次用药,这个毒应该就能完全祛除了,你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吗?”楚鸢歌放下他的手,问道。 “松快了许多。”凤砚卿老实回答,一双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就好,你这几天可以试着多运功,有不舒服的地方跟我说。”病人慢慢恢复,是对大夫最大的鼓励,楚鸢歌非常开心。 抬眸撞见他的视线,她轻咳一声道:“你这张脸,就别这么盯着我看了,真的猥琐。” 凤砚卿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脸也会有被嫌弃的一天,咬牙道:“拜谁所赐?” “阿锅。”楚鸢歌面不改色地说。 “阿锅会自己调制这种毒粉?”凤砚卿问,没有责怪的意思,就是受不了她说他丑说他猥琐。 楚鸢歌张嘴就来:“他天赋异禀。” 凤砚卿的眼神凉凉地落在她脸上。 楚鸢歌撇撇嘴,扯不下去了:“哎呀好了,我都给你配药了,功过相抵好吧,一个大男人,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喏,再给你个好 东西。” 说着递给他一个瓷瓶,并解释道:“这是百花膏,我精心调配的养颜上品,睡前擦一擦,好得快。” 凤砚卿宝贝似的收起来,压根没打算用。 楚鸢歌管不着他的心理活动,伸伸懒腰回房休息。 接下来几天,她的一颗心都扑在凤砚卿身上,不是管他的脸就是管他的毒,偶尔还管管运功时的血脉,两个人形影不离。 楚鸢歌专注于毒和药,没太大感觉,倒是凤砚卿,每天笑容满面,偶尔还哼个小曲,好似一辈子都没笑过,搞得贺名诚和影一 以为他中邪。 两人煞有介事地商量着找个大师帮他驱邪,差点被他一句话发配去刷马桶扫茅房。 如此到了第三天,凤砚卿的俊脸恢复如初,依旧帅得惨绝人寰,同时,楚鸢歌给他用了第三剂药。 疼痛感一如既往地强烈得无法忽视,这次的凤砚卿却没晕过去,亲眼看着楚鸢歌照顾他,将她的担忧与那一闪而过的心疼尽数 收入眼底。 他心中动容,抬起无力的手,想擦拭她额头上的汗珠,楚鸢歌却秀眉一拧,将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别乱动。” 凤砚卿不知是不是疼得神志不清了,不听她的话,手被放回去就动脑袋,蹭啊蹭地蹭到了她怀里靠着。 楚鸢歌动手想推开他,他的痛呼声忽然拔高,她的手僵住,没敢轻举妄动,柔声问道:“段公子?听得见我说话吗?” 凤砚卿神色痛苦,吭吭唧唧地哼哼了两声。 “你一直在出汗,我要拧帕子给你擦,你乖一点,自己躺着,好不好?”楚鸢歌轻声哄着。 凤砚卿清醒的时候哪里听过她这样说话,整颗心都酥了,更舍不得离开,甚至还伸手抱住她的腰,箍得极紧。 楚鸢歌想到他前两次生生疼晕过去的场景,猜想他这会儿可能脑子不清楚,遂放弃和他交流,扬声喊了一句:“贺名诚。” 等在外面的贺名诚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如此亲密的姿势,顿时一阵尴尬,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站那儿干嘛?过来啊。”楚鸢歌奇怪地道,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你家主子疼傻了,抱着人不撒手,你帮我拧帕子,给他擦擦 汗。” 贺名诚担忧地望向凤砚卿,却见他撩起眼皮,眼底清明,脸上尽是享受,哪有半点承受不住的样子? 他顿觉无比惊讶,原来他家主子追女孩子的脸皮比他想象中的厚多了! 贺名诚不敢揭穿,心情复杂地换水拧帕子,看楚鸢歌动作温柔地帮他家主子擦拭,时不时柔声问疼不疼,觉得眼睛都快被闪瞎 了。 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凤砚卿的疼痛症状缓解,随之而来的是挡不住的疲惫与无力,搂着他的小财迷就睡了过去。 楚鸢歌本想趁此机会回房休息,却发现这人虽然睡着了,扣着她腰身的胳膊倒是收得紧,她一动,他就下意识抱得更紧。 这到底是真睡还是装睡啊? 楚鸢歌垂眸观察,发现他呼吸绵长均匀,是真的睡着了。 她无奈,求助地看向贺名诚:“帮个忙,把你家主子的手拉开。” 贺名诚睁眼说瞎话:“主子他睡觉习惯抱着东西,否则睡不着。” 楚鸢歌幽幽地看着他:“他前两次睡着的时候,身子平躺,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宛如一具安详的尸体,睡得不要太好。” 贺名诚又道:“啊……那个、那个是特殊情况!因为先被疼晕了才那样。” 楚鸢歌真诚地提议:“那让他抱你啊,或者你叫影一影二来也行。” 再不然拉开塞个枕头给他好了,赖在她身上算怎么回事。 “楚姑娘,医者仁心,我家主子现在这般虚弱,断不能再折腾了,有劳楚姑娘,在下改日一定重谢!”贺名诚语速极快地道。 开什么玩笑要是他家主子醒来发现抱着的人是他们其中一个,绝对一掌劈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楚鸢歌满脸的一言难尽。 贺名诚拱拱手,赶紧开溜,飞上屋顶和影一影二轮流守夜,顺带唠嗑。 楚鸢歌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掰开怀中人的手,她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但人家分明睡得很沉。 她没办法,只能让他这么抱着,脑袋一歪,靠着他的头睡了过去。 凤砚卿半夜醒来瞧见两人相拥而眠的样子,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去。 他安静地享受着这份亲密,良久才不舍地松手,动作极其轻柔地将楚鸢歌放平在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楚鸢歌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睛撑开一条缝,睡意朦胧地问了一句:“你醒啦?” 凤砚卿俯身,轻轻拍着被子,低声应道:“乖,睡吧。” 楚鸢歌咕哝了一句什么,实在太困,闭上眼睛又睡了。 凤砚卿坐在床边守着她,满眼疼惜与爱恋。 等她睡熟,他才紧张忐忑又万分欣喜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起身去了本该是她的房间里睡觉。 第073章 随时可以跟你走 楚鸢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她习惯性地发了会儿呆,思维才彻底清醒。 客栈的房间布局大同小异,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的屋子,翻身准备起床的时候看到被褥颜色,才猛地意识到这是她此 前睡的地方。 可是,昨晚姓段的搂着她不撒手,她不是坐着睡的吗?他人呢? 楚鸢歌掀开被子下床,绕过屏风,依旧没看见他,她努努嘴,洗漱过后出门,恰巧看他从隔壁出来。 “你在我屋子里做什么?”楚鸢歌问道,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有一些些苍白,但精神不错。 “睡觉。”凤砚卿回答道,睁眼说瞎话,“你昨夜霸占了我的床,男女授受不亲,现下房间空余,我总不好和你争抢。” 楚鸢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心说:昨晚抱那么紧怎么不见你有这种觉悟? “身子乏得厉害吗?”楚鸢歌折身下楼吃早饭,顺嘴问道。 “尚可。”凤砚卿走在她后面,始终隔着一级楼梯的距离。 在桌旁坐下后,楚鸢歌简单帮他把了一下脉,等秦书墨和阿锅到了之后,托着下巴道:“我们可以继续前往飞鸾门了吗?” 秦书墨昨晚练了会儿功,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闻言点头:“随时可以。” 楚鸢歌又问:“阿锅,你没什么事要耽搁的吧?” “没有没有。”阿锅摇头,随即狗腿地看向凤砚卿,“就是吧……段公子,我专门为玲珑阁创作的话本已经完成上半部了,你要不 看一看?” 凤砚卿对这些没兴趣,面无表情地道:“自有专人和你谈此事,无需我过目。” 因为药粉一事,虽然他说了,一直担心自己会凉凉,此刻听到这句话,心 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那今天就再休息一天,我们明早出发。”楚鸢歌拍桌定下。 凤砚卿幽幽地道:“鸢歌,你怎么不问问我的身子如何?我有没有事? “那你有事吗?”他的身体状况,楚鸢歌非常清楚,不必多问。 “没有。”凤砚卿回答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随时可以跟你走。” 楚鸢歌奇怪地看他一眼,没再多言。 这一天过得平淡无奇,直至夜幕降临时才出了点小意外——兰盟的杀手锲而不舍地来取段公子的项上人头。 影一影二等人一直戒备着,秦书墨的武功也恢复得差不多,对方派来的并非一级杀手,人数也不多,这一次刺杀没怎么费劲就 归于平静,双方皆没有伤亡。 楚鸢歌被外面的打斗声吵到,等杀手撤走后,靠着门框凉凉地道:“段公子,你到底闯了什么祸?怎么总有人想杀你?” 凤砚卿的表情有点儿不太好看,用八字真言回答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若是孤身一人,刺杀就刺杀,权当陪他们玩玩,但现在他有同伴,特别是还有个小财迷,三天两头这样,他有点烦了。 凤砚卿心头微动,寻思着等会儿让影一告诉阁中的其他人,没事就去兰盟请教请教。 楚鸢歌啧啧摇头:“买凶杀你,那到底是因为你人品差呢?还是因为你人品差呢?” 凤砚卿本想趁机透露一些关于他身份的东西,听到这话便打消了念头,欺身上前,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都没品过,怎么知道 差?” 楚鸢歌本以为,有身份的古代人都应该是秦书墨那样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涵养极佳。 但自从认识姓段的,她便意识到了什么叫差异,不管在什么时代,总有君子和流氓,而姓段的显然属于后者。 听听他说的话,对这个朝代的女孩子来说,哪一句不是冒犯? 但是,楚鸢歌觉着自己大概是思想出了问题,听着这话竟不觉得他下流,反而有种痞坏痞坏的新鲜感。 她抬眸看着他的脸,单方面解释为“颜值即正义”,要是顶着前两天的那张猪头脸,她肯定毫不犹豫地骂一句“猥琐男”。 “段公子,你有没有测过你脸皮的厚度?”楚鸢歌斜他一眼,略带嘲讽地问道。 凤砚卿从善如流:“鸢歌要亲自动手吗?” 楚鸢歌笑吟吟地道:“好啊,你扒下来。” 凤砚卿抬手点了一下她鼻尖,无奈地道:“姑娘家家的,不要如此血腥。” “要你管。”楚鸢歌努努嘴,“睡觉去吧你,明天上路就策马疾行,你别半路又出幺蛾子。” “温门主已启程回飞鸾门,我们若走太快,兴许会碰上。”凤砚卿没动,而是跟她分享了最新的情报。 楚鸢歌略感诧异:“他不是要找麟月珠吗?” 外面的传言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的是,温景杭认定麟月珠在兰梦手里。 他也知道兰梦来看过段公子,但对她将珠子归还的说辞不屑一顾,和兰盟的人你争我斗,不可开交。 而麟月珠还好好地躺在她的小布包里,他怎么就要回去了? 凤砚卿道:“说是突发急症,必须回飞鸾门诊治。” 楚鸢歌冷笑一声:“怕是要走火入魔为祸武林了吧。” “什么样都好,总之我不会放任他如此。”凤砚卿眼底划过冷光,眸子染上些许嗜血。 “玲珑阁不是不管闲事么,你要破规矩呀?”楚鸢歌歪了一下脑袋。 阿锅跟她说过,玲珑阁之所以不被江湖中的各种排行榜认可,就是因为他们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然而,整个江湖又不能完全将其隔绝在外,关系十分微妙。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很多江湖中的大事,玲珑阁都有暗中出手相助,只不过没以玲珑阁的名义,免得本就树大招风的玲珑 阁被人过度关注。 凤砚卿霸气侧漏地说:“规矩是我定的,我破了又如何?” 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温景杭发疯会给江湖局势造成什么影响,而是不想看到有无辜的人在他掌下丧生。 楚鸢歌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没什么情绪地说:“厉害哦。” 凤砚卿当成夸奖听,又问:“此前你说,有让温门主不在意你骗他的办法,是什么?” 楚鸢歌才不打算告诉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凤砚卿勾唇一笑,摸摸她的脑袋:“行,我拭目以待,去睡吧。” 第074章 还有别的事要办 翌日一早,楚鸢歌便起来了,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出门。 两辆马车已经准备好,阿锅眼巴巴地看着凤砚卿的豪华车驾,很是想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样子。 秦书墨看得好笑,提议道:“阿锅,不如你与段公子共乘一辆?” 阿锅倒是想坐好的,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回想起差点被掐死的经历,他飞快地爬上了小马车,一本正经地道;“我喜欢小的,温 馨。” 秦书墨但笑不语,马鞭一扬,马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后面的车里,凤砚卿和楚鸢歌难得心平气和地闲聊,彼此都没带刺,却习惯性地给对方挖坑套话,一来二去,互有输赢。 出了抚水镇,视野开阔起来,官道平坦,路两边都是青山绿水,时值盛夏,绿叶盎然,野花缤纷,风景十分优美。 楚鸢歌掀开车帘,趴在车窗上欣赏美景,偶尔还能看见高楼大厦里看不见的飞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真美。” 凤砚卿坐在她对面,没个正型地斜靠着,闻言心里一突,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她说,她想走遍天下,去看北边的冰域雪原,南方的烟柳画楼,天下之大,她要不枉此生。 凤砚卿有时候觉得她像个市井小民,张嘴闭嘴都是银钱,有时又觉得她与众不同,好似这个凡尘俗世关不住她。 她说话总让他气得牙痒痒,可在他需要的时候,她又能温柔到骨子里,让他贪恋、舍不得。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这小财迷剑拔弩张又泰然自若,仿佛一点也不在乎生死,可后来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告诉他,她很惜命。 她有些懒,不愿意花心思去想太复杂的事,除非和自己有关,可她看问题又总是那么通透,那晚关于炽王的那番英雄论,着实 惊艳到他了。 凤砚卿从没见过这般有趣又让人无奈的姑娘,他想,这也许就是他总是不自觉被她吸引的原因。 他不想将她放给别人,不论是秦书墨还是阿锅。 凤砚卿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独占欲,他想,他是真的陷进去了,初尝情爱就有种要天荒地老的冲 动。 “鸢歌,等了结了飞鸾门的事,我带你去北边,好不好?”凤砚卿支着脑袋,唇边噙着一抹笑,温柔地问。 楚鸢歌从车窗外把脑袋转回来,诚实地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你去北边做什么?” 不做什么,但你说过想去看看。 凤砚卿心中如此回答,却是道:“别的事?” “嗯。”楚鸢歌点头,眨了眨眸子,又说,“要回皇城。” 那样的话,应该就不太能见到他了,毕竟玲珑阁不在皇城。 楚鸢歌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咬咬唇,强行忽略了。 “对,你是将军府的嫡出小姐,理应回去。”凤砚卿若有所思地道,神色不明。 要回皇城的话,他得想个办法让远在江南修身养性的炽王也回去,毕竟皇城熟悉他的人太多,不可能以段公子的身份继续存在 。 但如此一来,他势必要将真实身份告诉她,这个才比较棘手。 她这么好,又是将军府的嫡出小姐,等回了家,崭露头角,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惦记,他得想个法子,尽早把人留在身边。 他记得,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时候,他父皇就说过要给他娶王妃,留下血脉,免得他哪天忽然就毒发身亡了。 但他那时对生存都没兴趣,自然不会去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如今看来,娶王妃一事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凤砚卿想得特别多,面上不动声色,高深莫测的样子。 楚鸢歌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将脑袋搁在了车窗上,忽然觉得景色没刚才美了。 她说要回皇城,他就说理应回去,他难道不关心自己身上的毒吗?那又不是随便来个庸医就能解决的。 这人,到底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还是不在乎为他解毒的是不是她? 此想法一闪而过,像一股温和的风,却将楚鸢歌心里的叶子全吹了起来。 她猛地意识到她居然希望他开口挽留她,这可太危险了。 楚鸢歌怔住,呆了好一会儿,把脑子里“我要回现代”的想法拉出来轮了几遍,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凤砚卿,却见他神色自若,一点也不在乎她到底去哪里,她嘴角一撇,暗骂了一声:“臭男人。” 殊不知,这臭男人心里正在盘算怎么将她娶回家。 心思各异的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直到马车停下来,楚鸢歌才回神,推开门问:“怎么停了?” 秦书墨从前面走过来,站在车旁道:“这里有家客栈,我们吃点东西再继续赶路,不饿吗?” 楚鸢歌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了一早上了,此刻日头高挂,四处弥漫着暑气,确实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他们的马车上其实准备了干粮,以防万一,但那怎么会有热腾腾的饭菜可口。 “饿了。”楚鸢歌摸摸肚子,先跳下马车,和秦书墨并肩往客栈走去。 赶车的贺名诚站在一旁,伸长了脖子看还在马车里的凤砚卿。 奇怪,他家主子今天不吃醋了?还是在里面睡着了? 正想着,凤砚卿的身子出现在视线里,一张口就是爆炸性的大消息:“通知王府,可以准备迎娶王妃的相关事宜了。” 贺名诚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一般大,激动地问:“楚姑娘答应了?不对,主子,你跟楚姑娘坦白身份了?” 凤砚卿喜滋滋的表情顿时一沉:“没有。” 贺名诚短促地“啊?”了一声,不知说点什么好。 别是自家主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哦。 凤砚卿刚才想半天也没想到怎么跟楚鸢歌说比较好,让他一提醒,心里更烦躁,拧着眉头道:“让你准备就准备,哪儿来那么多 废话?” 贺名诚忙点头应“是”。 凤砚卿满意地哼出一个单音,这才抬脚往客栈里走去,走两步又停下来叮嘱:“保密。” 贺名诚点头如捣蒜。 第075章 主修乌鸦嘴专业 客栈十分简陋,统共就三张桌子,两张已经有人,剩下的一张坐着秦书墨和阿锅以及楚鸢歌。 凤砚卿走过去坐下,问道:“鸢歌,想吃什么?” 楚鸢歌刚才在马车里胡思乱想了一通,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自我开解了一番后,将情情爱爱暂时都压在了不见光的 地方。 听他问,她便如实回答:“书墨已经点好了。” 客栈统共就这么大点,菜色也有限,秦书墨财大气粗地让他们把店里的菜全都上一遍,这会儿已经在做了。 凤砚卿看一眼秦书墨,勾着唇道:“秦公子破费了。” 楚鸢歌奇怪地看他,心说:这家伙怎么突然开始说人话了? 凤砚卿感觉到她的视线,给了他一个邪肆的笑,有几分勾人,楚鸢歌慌忙转开眸子,心底默念起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等了片刻,菜一道道上来,楚鸢歌数了数,总共八道,已经是客栈的全部菜式,不免辛酸。 但是,花样少归花样少,味道很不错,比他们在抚水镇时吃的都美味,秦书墨还很有情调地要了一坛酒。 楚鸢歌前世号称千杯不醉,穿过来之后还没喝过酒,闻着酒香味,有点蠢蠢欲动。 “喝酒伤身,乖,吃菜。”凤砚卿给她夹了块鸡肉,看秦书墨倒了酒,痛快地和他干了一杯。 楚鸢歌咬着鲜嫩的鸡肉,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等他们将一坛酒喝得差不多了,她才幽幽地道:“你们两个病人,当着大夫的面喝酒,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秦书墨和凤砚卿对视一眼,难得有默契,同时轻咳一声,装傻不语。 酒足饭饱,继续上路。 今天的运气不太好,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有人烟的地方,他们只能在野外度过这一晚。 楚鸢歌在现代时有过不少野营经历,但该有的东西都有,此刻身在树林,手边又没有手电台灯等物品照明,她顿时有点慌。 月亮倒是挺亮的,却是把树枝照得越发鬼影幢幢,风一吹,变幻出各种姿势,更让人觉得不安。 影一等人找了些干柴,正在生火,楚鸢歌不自觉靠近凤砚卿,一双明亮的眼睛四下瞅着,生怕哪里突然窜出来一只大型野生动 物。 凤砚卿目力极好,偏头瞧见她有些紧张的神色,咬咬牙,大胆地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有我在呢。” 楚鸢歌心里一荡,只觉那只握住自己的手掌过于温暖宽厚,让她生出了一丝丝依赖,她纠结了一秒就释然,安心让他握着,没 挣扎。 火生了起来,几人围着坐在火堆边,凤砚卿和楚鸢歌靠得极近,秦书墨的视线扫过,垂眸不语。 阿锅蹭到他身边,心有戚戚地说:“偶像,你不觉得这场景很适合发生点意外吗?” 秦书墨不解:“嗯?” 阿锅抱紧胳膊解释道:“荒郊野外,四下无人,我要是杀手,肯定选这种地方下手。” 刚说完,树影深处便传来了悉悉率率的动静,他和楚鸢歌听不见,却见凤砚卿和秦书墨忽然正了脸色,眼神都变得犀利起来。 阿锅还在描述现代武侠剧里常出现的情景,陡然听见刀剑相接的声音,扭头看去,影一影二等人已经和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黑衣 人打了起来。 他吓了一大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抱住了秦书墨的胳膊:“啊——偶像,保护我!” 楚鸢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砸他:“你丫主修乌鸦嘴专业的么。” 阿锅哭丧着脸:“我也不想啊,谁知道他们真的这么没创意。” 楚鸢歌白了他一眼,默默抓住凤砚卿的袖子,后者抬起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炷香后,近在咫尺的打斗停止,对方死了一人,影三胳膊被划了一道,楚鸢歌摸出金疮药扔给他,问贺名诚:“是兰盟的人吗 ?” 贺名诚摇头:“不是。” 楚鸢歌立刻转头问:“段公子,除了兰盟,还有谁要杀你吗?” 这是下意识当成是针对他来的了。 凤砚卿觉得挺冤枉,干巴巴地道:“也不一定就是为了杀我。” 楚鸢歌眨眨眼,并不是很相信。 “主子,这是杀手身上搜出来的银票。”贺名诚将唯一有用的东西呈上。 凤砚卿一眼扫过去,银票上印着皇城独有的官印,他眉头一挑,递给身边的小财迷:“多半是冲着你来的。” 要杀段公子的人不会傻到将这种面值又容易辨认的银票交付给杀手,那等于给他提供线索去抓证据。 楚鸢歌捏着银票看半天,而后收进小布包里,问道:“是将军府派来的吗?” “天亮后,我会让人去查。”凤砚卿道,将人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别担心。” 楚鸢歌“嗯”了一声,眉心轻轻地拧着。 她没得罪什么人,想要她命的,无非就是将军府里的穆清霞。 她不知道穆清霞怎么会得知原主在栖霞谷学艺,十五岁时派人杀了原主,现在又故技重施,有什么非要她死的理由吗? 楚鸢歌不是很懂,想了一会儿想不清楚就放弃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纸包,凤砚卿道:“梨花酥,吃一点。” 楚鸢歌眼底划过亮光,捏了一块放进嘴里,香味散开,唇齿皆是满足:“熟悉的味道,好吃。” 这是栖霞城的特产,她最喜欢的小点心,在段府那会儿,隔三差五就要出门买点,后来他就将那做点心的师傅请到府里去了。 “好吃就多吃点。”凤砚卿将点心放她手里,拿过水囊打开,“来,喝点水,别噎着。” 楚鸢歌手里拿着梨花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你一直带着吗?居然没坏,神奇,怎么不早拿出来?” 凤砚卿用指腹擦去她嘴角沾到的碎末:“方才刚送到的。”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他派回栖霞城取梨花酥的属下才赶到。 楚鸢歌满足地眯起眼睛:“有心了有心了,谢谢。” 凤砚卿宠溺地弯着唇角,伺候她吃了四块才完事。 阿锅吞了吞口水,很想吃,但直觉告诉他,不开口比较好,他遗憾地舔舔唇,起身去和黯然神伤的偶像相依为伴。 第076章 那你还缺徒弟吗 夜色渐渐深了,月光被乌云隐去,没一会儿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凤砚卿让影一等人就地砍树,临时搭起树枝屋,他们就在里面避雨,他则拉起楚鸢歌回了马车。 所幸雨并不大,厚重的树叶挡住下落的雨滴,层层树叶下的他们安然无恙。 阿锅和秦书墨在小马车里,忧心忡忡地问:“偶像,更深露重,鸢歌和段公子孤男寡女,会不会干柴烈火啊?” 秦书墨被他直白的用词噎了一下,略不好意思地道:“他们不是那种人。” “我当然相信鸢歌,但是,”阿锅压低声音,“段公子平时就总对鸢歌动手动脚的,我怕他不老实。” 又是摸头又是刮鼻梁,傻子都看得出他对楚鸢歌的企图,只有那比傻子还傻的正主呆货看不出他心怀不轨。 秦书墨想起两人平日里的亲密举动,心痛又欣慰:“你要相信段公子的为人。” 阿锅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秦书墨难得玩笑地道:“不如你去跟段公子说,你也想在大马车里休息,盯着他别乱来?” 阿锅敬谢不敏,改口的速度比下雨的速度快几十倍:“段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肯定是个正人君子。” 秦书墨好笑地摇摇头,撑着下巴发呆。 另一边,阿锅担心不安分的凤砚卿相当规矩。 大马车空间宽敞,他和楚鸢歌一人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楚鸢歌屈着双腿,双手抱着,下巴搁在膝盖上,叹了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凤砚卿深以为然,问道:“鸢歌,冷吗?” 楚鸢歌摇头。 她的身体因为被沉湖水受了损伤,她心里很清楚,所以上车后拿了件披风披着,冷倒是不冷,就是这雨下得她心烦。 凤砚卿看出她的不耐,试探着问:“你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嗯,超级烦。”楚鸢歌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那嘟着嘴抱怨的样子分外可爱。 凤砚卿心头一软,闲聊似的问:“为什么?” 楚鸢歌歪着脑袋,有点儿心不在焉:“前两年失足落水,恰好是个雨天,有阴影。” 凤砚卿记得,他带她回段府的那天,在城外茶棚的时候,也是大雨天,她双手互相揉搓,很怕冷的样子。 心里一疼,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柔声道:“鸢歌,过来这边坐。” “做什么?”楚鸢歌警惕地问。 凤砚卿失笑:“你在担心什么?” 他虽然不像个好人,但真没干过什么坏事,她可是他放在心里的人,哪里会做莽撞的事。 方才那一瞬间,楚鸢歌脑子里的确有些不太好的想法,脱口而出地问了,让他这么坦荡荡地反问,倒显得她思想不纯。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我不冷,我要睡觉了。” 马车里的软塌勉强可当做小床,她说完便侧躺下,蜷缩着身子,闭上眼睛,做出要休息的架势。 凤砚卿微不可查地叹气,起身将外衫盖到她身上。 暖融融的衣裳带着他的体温压下来,楚鸢歌庆幸马车里的夜明珠不够亮,否则她红透的脸将无所遁形。 “谢谢。”楚鸢歌慢腾腾地伸手拽住脖子边的衣领,眼睫快速地扇了几下,“你不冷吗?” 凤砚卿道:“内力护体,无碍。” 他内力浑厚,在西北带兵的时候,大冬天也穿单衣,不觉严寒,只是这几年,体内的毒大肆横行,身体才越来越差。 不过,就算他内力稀薄,一个大男人,这点寒意也不足为惧。 楚鸢歌想起武侠剧里的那些高手,能让雨水都绕着自己走,立刻来了兴趣,也这么问了。 凤砚卿笑着道:“有这样的境界,不过十分耗费内力,若是身上没有不能淋湿的贵重物品,即便绝世高手也不会这么做。” 楚鸢歌眼底发亮:“那你可以吗?” 凤砚卿却是不答,反问道:“想看?” 楚鸢歌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本以为他会马上带她出去见识,她甚至都做好了起身的准备,却不想,这人委屈巴巴地说:“鸢歌,你为难我。” 楚鸢歌的表情出现短暂的空白:“哈?” 她也没强迫他啊。 凤砚卿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脉搏上,缓声道:“我现在讨你开心,是在增加你的负担。” 楚鸢歌撇撇嘴,挺遗憾的样子:“哦,那你还是再养养吧。” 凤砚卿见她失望,心里不落忍,话锋一转道:“不过,影一和名诚没中毒。” 楚鸢歌坐了起来,兴致勃勃。 凤砚卿点点她的鼻尖,扬声唤来影一和贺名诚。 听完吩咐后,两人的表情如遭雷劈。 深更半夜的做这种事,真的不是傻子吗? 凤砚卿一个眼神扫过去,影一和贺名诚对视一眼,咬牙,忍辱负重地分开七尺远,而后运起内力,面无表情地朝着对方走。 楚鸢歌瞪大眼睛,在他们周身看见一层隐隐约约的透明屏障,就像高温天气下对流空气的静止版。 落下的水珠被这层屏障隔开,丝毫不往他们身上沾,楚鸢歌叹为观止。 七尺远几步路就走完了,影一和贺名诚立在原地,没撤内功,傻不愣登地表演“雨就是不淋我”。 凤砚卿偏头问身边的小财迷:“还想看吗?” 楚鸢歌想了想:“飞起来的时候也可以这样吗?” 凤砚卿淡淡地看下自家下属。 影一和贺名诚认命,提气起飞,有意放慢速度,让他们家未来王妃看得清楚。 楚鸢歌身子都快探出马车了,凤砚卿担心她淋雨着凉,忙将人拉了回来,同时对离地的两人说:“行了,滚回去吧。” 影一和贺名诚连忙跑回了树枝屋里。 楚鸢歌意犹未尽,满脸羡慕,忽而勾唇一笑,抓着他的袖子问:“段公子,你的内功是不是比他们都好呀?” 凤砚卿点头,不明所以。 “那你还缺徒弟吗?会治病解毒的那种。”楚鸢歌笑嘻嘻地道,意思不言而喻。 凤砚卿了然,却是道:“不缺。” 师傅和父亲是一样的存在,他不喜欢这样的身份,有罪恶感。 楚鸢歌的小脸顿时耷拉下来,却又听他道:“但我可以教你。” “真的?”楚鸢歌喜出望外,随即又道,“有什么条件吗?” “暂时没有。”凤砚卿道,“暂时也教不了你,乖,先休息,此事以后再说。” 第077章 任他拿捏的兔子 这晚过后,楚鸢歌明显对凤砚卿殷勤了许多,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身体状况,恨不得自己是神仙,捏个法术就能让他痊愈。 凤砚卿清楚这小财迷的性子,一旦有所求,十分能屈能伸,眼下盼着他赶紧好起来教她内功,自然对他万分上心。 楚鸢歌其实挺想去找秦书墨的,毕竟他也是高手,但以前麻烦人家的事情那么多,她都还没还清,不好意思再去了。 她也想过找贺名诚和影一他们,结果随行的几人见了她都见到瘟疫一样,一听她说要请教练功,一个跑得比一个远。 迫不得已,她只能指望那个病秧子了。 楚鸢歌前世就爱看武侠小说和电视剧,受它们的影响,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固有思想——高手要么天赋异禀,要么从小勤学苦练 。 很显然,这两样她都不占,所以不做这种春秋大梦,她只想把轻功练好,遇到危险跑得快。 这日傍晚,他们的车驾抵达飞鸾城,连日来的奔波有了目的地,终于可以好好吃顿饭,泡个澡,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飞鸾城最近没什么大事,不存在客栈房间不够的情况,楚鸢歌和凤砚卿的房间相邻,休整一番后,她笑眯眯地敲了他的门。 凤砚卿嘴角上翘,挥挥手让影一自动消失,这才打开门,柔声问道:“不累吗?” “一点点。”楚鸢歌捏着指甲盖比划了米粒那么点,眼巴巴地道,“你今天感觉好点吗?” 为了提升内功,这一路走来,她对他可算是无微不至了。 身上的好药丸给得七七八八,偶尔遇到可能长药材的地方,她还会停下来去找一番,只求能挖到一两株对他身体好的药材。 凤砚卿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弹弹小财迷的额头,让她进进屋,递给她一本书。 “这是什么?武功秘籍吗?”楚鸢歌眼睛一亮,接过来翻了两页,小脸就耷拉了下来,“看不懂。” 看样子应该是本内功心法,因为图画基本都是盘腿坐着的,和那些比划来比划去的不同。 但是,图画旁边的文字是比这个朝代还久远的古文,歪歪扭扭的,和现代汉语天差地别,她一窍不通。 这是本古籍,凤砚卿其实有批注版,通译成了凤国现有的文字,但他故意让影一回玲珑阁拿了这本,为的就是让她看不懂。 方才拿到的时候,他还担心小财迷博闻强识能看懂,那他就功亏一篑了,幸好,她不懂。 凤砚卿心中暗暗高兴,体贴地说:“我既答应了要教你,自会帮你,不懂的地方问我。” 楚鸢歌试图和那些文字灵魂交流,以失败告终,她不由得问:“这是你练习的内功心法吗?” 凤砚卿实话实说:“不是,我练的不适合你。” 他的内功至阳至纯,而她是女子,强行修习有害无益,否则他直接教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让影一去取这本古籍。 楚鸢歌不纠结这个,拿着古籍研究了一会儿,挫败地丢给他:“你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做好了。” 凤砚卿看她心急的样子,哑然失笑,顿了顿说:“习武切不可操之过急,我们初见时,我看你有些底子,不用担心,慢慢来。”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去飞鸾门了。”楚鸢歌托着下巴,略苦恼。 经历了几次暗杀,她算是明白了,她的那点功夫根本不够用,要不是当初这病秧子身受重伤,性命岌岌可危,她那一次掉人家 身上就交代了。 凤砚卿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宽慰道:“有我和影一他们在,没人能伤到你,别担心。” 这哪能不担心? 楚鸢歌努努嘴,还是觉得练好轻功逃命最重要,她鼓鼓腮帮子,斗志昂扬地道:“段公子,我们来练功吧。” 刚好上楼的阿锅碰巧听到这句话,脑子里闪现两个大字:双修。 这这这……青天白日的就这样,好吗? 阿锅的三观受到了冲击,见房门开着,他的小心脏都要接受无能了。 大白天开着门双修,这二位会否太开放了? 阿锅在原地纠结良久,畏畏缩缩地探头往里看,像个偷偷摸摸的贼,被楚鸢歌瞧见,她扬声道:“阿锅,你要进就进,要出就出 ,狗狗祟祟的,干嘛呢?” 凤砚卿疑惑:“‘狗狗祟祟’是何意?” 不是鬼鬼祟祟吗? 楚鸢歌面不改色地解释:“像狗一样鬼鬼祟祟。” 凤砚卿不是很明白,狗怎么就鬼鬼祟祟了呢? 他没有问出口,因为阿锅迈着慢腾腾的步子进了屋里,干笑着道:“我没事,就是通知一下你们,可以吃晚饭了。” “哦,那走吧。”楚鸢歌起身,凤砚卿也随之起身,三人一起往外走。 阿锅故意落后两步,一把将楚鸢歌拽回来,一脸担忧地道:“鸢歌,你要记得,这里是封建社会啊。” 楚鸢歌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怎么了?” 阿锅痛心疾首地道:“你知道还要大白天双修!还开着门!” 楚鸢歌更迷茫了:“什么双修?你在说什么?” “你刚刚不是……”阿锅说着一顿,先关心起另外的问题,“鸢歌,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对段公子这么热情?那晚你们在马 车里……” 这话,意味深长,意犹未尽,意义深远。 楚鸢歌一看他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而后一巴掌呼在了他后脑勺上:“想哪儿去了你?我像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阿锅捂着后脑勺解释:“我当然相信你,但段公子武功高强,你在他面前就是任他拿捏的兔子,万一他兽性大发……” “他也不是那种人。”楚鸢歌打断他的话,下意识地维护那病秧子,“你说你那脱缰野狗一样的想象力能不能用在正事上。” 走在前头的凤砚卿本还不高兴他们俩窃窃私语,正打算将阿锅从楼上扔下去,听到这话嘴角一扬,暂时不打扰他们了。 不过,他们说的话,有些用词一如既往地让他心存困惑,比如说,什么是“封建社会”? 第078章 超级英雄的剧本 阿锅还是不太放心:“鸢歌,你要记住,在古代,女子的名节比生命都重要,婚前那啥行为是要被浸猪笼的。” 楚鸢歌连连点头,点完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不是出轨才浸吗?” “啊?是吗?哎呀不管什么,反正都没好下场。”阿锅梗着脖子道,理不直气也壮。 其实他根本没研读过凤国的律法。 两人快到楼下时,阿锅又压低声音问:“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那晚在马车里就什么都没发生?” 他瞧着那段公子不像是这么君子的人。 楚鸢歌转头,幽幽地看着他:“听你这语气,似乎挺遗憾的样子?” “错觉,错觉。”阿锅只是想找点创作素材而已,“身为你的娘家人,我当然希望你风光大嫁,然后再慢慢造小人。” “什么玩意儿?娘家人?”楚鸢歌忽略掉他最后那句话,挑着眉毛问道。 “那不然呢?”阿锅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反问,“你还能找到第三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老铁吗?” 楚鸢歌一想,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是,他们死翘翘后都能穿过来,其他人会不会也能? 阿锅看她似乎又在瞎琢磨,急忙道:“鸢歌,我们可是彼此异世界里唯一的依靠,就算你以后有了别的狗子,我也依然是你最坚 挺的娘家人。” 楚鸢歌被他逗笑了:“滚犊子,你就图玲珑阁的出版发售,我还不知道你么。” 阿锅嘿嘿一笑,挠挠下巴:“都是为了生活。” 不过,他倒是有在认真考虑作为她娘家人的职责,婚嫁肯定要有聘礼,和段公子谈聘礼…… 阿锅看了一眼已经在桌旁落座的段公子,立刻将刚才的豪言壮语忘得干干净净。 算了,他还是做不谈聘礼的那种娘家人好了。 ****** 吃过晚饭,凤砚卿派去飞鸾门打探消息的影一回来,据他所说,门主温景杭已闭关,飞鸾门闭门谢客,气氛紧张。 楚鸢歌问:“飞鸾门最近有什么必须要门主处理的大事吗?” 影一摇头:“没有。” 楚鸢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种种巧合跟秦老庄主的信件,证明了曾经打伤秦书墨的人就是温景杭,这也就是说,他练了据说失传已久的幽冥掌。 这武功邪门霸道,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极大,就算不成魔,稍不小心,也会被其反噬。 而传说麟月珠对内伤和反噬都有奇效,这应该就是温景杭那么想要麟月珠的原因。 可他没得到麟月珠就匆匆返回飞鸾门,门中没有要他主持大局的正事,他又一到达就闭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要走火入魔了。 楚鸢歌和此人的接触仅有一次偶遇和一次试探,对他的了解全部来自江湖传言。 从他名满江湖的大侠声誉来看,他很注重这一块,毕竟当初和他一起追剿的秦老庄主等人做得比他多,名气却没他的大。 由此可见,此人有些沽名钓誉。 那么,他亲手断送的武功在他身上重见天日,意味着他要自己撕下伪装,他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照此来看,他闭关,要么就是为了阻止自己入魔,要么就是为了完全成魔。 当他即便是魔也能对幽冥掌收放自如时,那就不是魔了。 “走火入魔后,功力会暴涨的吧?”楚鸢歌回想经典的武侠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秦书墨点头:“我拼尽全力,能和正常的他打个平手,若他练成幽冥掌,那就难了。” 楚鸢歌眉心微拧:“所以,不管是为了阻止他走上歧路,还是为了办事,我们都必须尽快去飞鸾门。” “绕了半天,你还是没说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办。”阿锅好奇了一路,抓心挠肝的。 “哦对,我差点忘了。”楚鸢歌一拍脑门,心想:这都到飞鸾城了,约等于到了飞鸾门,可以看了。 她从小布包里掏出鬼医圣手留给她的锦囊,四下看了一眼才打开。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块青色玉佩,玉佩一面雕着栩栩如生的莲花,一面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楚”字。 不用猜,这肯定是出自将军府的东西,说不定还是楚仁庭给江向晚的定情信物。 信上的字迹娟秀小巧,像是女子的笔迹。 楚鸢歌看阿锅探了个脑袋过来也想看,一巴掌给他拍回去:“能不能学学你偶像和段公子,非礼勿视懂不懂?” 阿锅嘟囔了一句“小气”,托着腮帮子等她看。 信是江向晚写的,开头先解释了将楚鸢歌送走的原因,和秦书墨此前的猜测几乎吻和。 其次,她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出身和飞鸾门,并罗列了飞鸾门内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恶毒事件。 而后,她承认自己懦弱无能,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最后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的女儿。 楚鸢歌看完信,表情十分扶复杂。 阿锅最按不住好奇心,着急地问:“写了些什么?” 楚鸢歌抿唇,慢腾腾地道:“我好像,一不小心,拿了超级英雄的剧本。” 阿锅茫然地眨眨眼,继而恍然大悟:“你也没什么逆天的装备啊,怎么拯救世界?” 楚鸢歌捏捏眉心:“倒也没有拯救世界那么夸张。” 真是亲娘,留这么大个坑给女儿填,按原主十五岁被害死的本事来看,就算活着也挑不起这根大梁。 秦书墨和凤砚卿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信可以给我看看吗?” 楚鸢歌本能地就递出去,递到一半猛地收回来。 在两人疑惑的目光里,她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我娘给我说的悄悄话,你们俩大男人看什么看!不许看!” 她时刻记得,这是个历史课本上没有的国家,但封建制度和许多朝代一样。 这信里的有些内容,在这样的时代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轰”地一声炸开,将她炸得尸骨无存。 她不是不相信秦书墨和姓段的,但有些事,没必要让那么多人知道。 阿锅脸都要皱在一起了:“那我们到底去飞鸾门做什么?” 第079章 此时得从长计议 楚鸢歌想也不想地对阿锅道:“你不准去。” 阿锅不解:“为什么?” “我要把飞鸾门夷为平地,你看个尸体吓得半死,没武功没轻功,不会医不会毒更不会蛊,你去能干嘛?当啦啦队尖叫助威?” 楚鸢歌真没有打击他的意思,说的全都是实话,但乍一听,真将人批得一无是处。 阿锅的小心脏受了一丢丢伤害,弱弱地说:“或许,我可以实时笔录,小作文记下你们英姿勃发的帅气身影?” 楚鸢歌想送他一个字:滚。 虽然好几个词听不懂,但秦书墨和凤砚卿都抓住了重点,凤砚卿道:“鸢歌,你可否说具体一点?” 楚鸢歌道:“一句话总结:我娘让我不惜一切代价毁了飞鸾门。” 秦书墨惊诧地问:“这是为何?” “信里说,飞鸾门世代守护的飞鸾山,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藏宝库。” “这本是历代圣女口口相传的秘密,但总有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的江湖人士为此无辜惨死,这个地方不该存在。” 楚鸢歌觉得,江向晚生前应该就想做这件事,可惜一见到楚仁庭,一辈子都交代了。 “还有,飞鸾门里的蛊虫千奇百怪,有半数以上要用活人做实验,或是饲养,或是辨别功效,每年都有大批的人被他们抓去。” 阿锅听得目瞪口呆。 秦书墨眉头紧锁:“这倒是没听说过。” 楚鸢歌耸耸肩:“说明飞鸾门的保密工作做得好。” “大批人员被抓进飞鸾门,难道无人察觉吗?”心中装着大义的秦书墨眼底满是愤怒,沉声问道。 “大批也许是相对而言,一个人相对一百个人,一百个人就是‘大批’,反过来,若‘大批’相对一个人,那么,这一个人就显得微不 足道了。” 楚鸢歌接着道:“而凤国这么大,在不同的地方抓一两个人,加起来就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但那一两个人对一座城甚至一个小镇而言,都极不起眼。” 飞鸾门既然历代都有这样的传统,自然不会傻到在同一个地方抓人。 秦书墨紧抿着唇瓣,凤砚卿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阿锅吞了吞口水,愣愣地道:“若都是真的,那做了这般伤天害理的事,这个门派为什么还不遭天谴?” 楚鸢歌摊手,无奈。 这世上总有险恶与肮脏,漫长的等待,一次次满怀希望的绝望,不知要经历多久才能从阴影后面发现光。 “信上的内容终究只是一面之词,此事得从长计议。”凤砚卿敲了一下桌面,将几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 “没错,至少得先查明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楚鸢歌赞同她的想法。 她不是没脑子的人,若就为了这一纸书信便冲去飞鸾门喊打喊杀,那也太傻了。 这是大事,凤砚卿手边的人暂时不够用,主动跟秦书墨商量:“秦公子,你负责飞鸾门,我负责官府,可行?” 既然抓了活人,那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从官府那边查失踪人口的卷宗最快。 若官府没有记录的,那就只能去飞鸾门寻找蛛丝马迹。 秦书墨点头同意:“好。” 楚鸢歌道:“我们势必会有一次飞鸾门之行,我会多做些解毒防身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凤砚卿没有异议,只是心疼地道:“辛苦你了。” 阿锅看他们分工明确,只有他闲着,举手问:“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你来给我打下手呗。”楚鸢歌笑着道,毕竟熬药煮药搬药材什么的都需要人。 能帮上忙就很好,否则显得他很废物,阿锅干劲十足地道:“没问题!” 各自找到该做的事,楚鸢歌转转脖子,起身道:“那就先这样,我去睡觉了,兄弟们,好梦。” 回到房间,关上门,楚鸢歌将那封信又拿出来看了一遍,“啧”了一声,稍作犹豫,放烛焰上烧了。 能成为永远的秘密最好。 看着薄薄的纸张变成灰烬,她才起身去洗漱休息。 这一夜平淡无奇地过去。 翌日一早,楚鸢歌直到吃完早饭都没看见秦书墨和姓段的,出言问道:“他俩私奔了?” “我偶像说要亲自去飞鸾门查探,起来就走了。”阿锅今天难得早起,有幸知晓他们的去向,“段公子去官府了。” 楚鸢歌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这个时间,官府上班了吗?” 现在大概也就是现代的七点多。 阿锅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段公子的面子够大,知府大人从被子里爬起来迎接他。” 楚鸢歌努努嘴:“都说玲珑阁和皇城的大官联系紧密,阿锅,你说段公子会不会是个显赫的官二代?” 那家伙正经的时候,看着倒是贵气逼人的。 “不知道,他的身份可神秘了,想我博览群书,耳听八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阿锅摇头。 “你看的那是话本,上哪儿知道去?”楚鸢歌斜他一眼。 话本是没什么参考性的,她看的炽王话本还写人家三头六臂法力无边呢。 阿锅不服气:“谁说我只看话本?我什么都看,等你有求于我的时候,就知道我脑子里装了多少知识了。” “行行行,你最厉害,要给你发个博士学位证书吗?”楚鸢歌日常和他贫两句,提笔开始写需要的药材。 “你能发我也就收着了。”阿锅在旁边看着,瞧见分量时吓了一跳,“用得着这么多吗?” 楚鸢歌道:“到时候去飞鸾门,肯定不止我们几个,得借用白鹿山庄和玲珑阁的人,多弄点,有备无患。” 阿锅突然不是很想让自己有作用:“我起太早了,有点困,去睡个回笼觉,” 一般的药铺不会准备大量的药,也就是说,他们得满城跑,他想起在抚水镇时被支配的恐惧。 男人的噩梦——逛街。 楚鸢歌一把揪住他的后边衣领,将人逮了回来:“往哪儿跑,单子拿着,照着买。” 阿锅欲哭无泪。 楚鸢歌起身出门:“放心,准备了马车,不让你用脚丈量飞鸾城。” 阿锅笑逐颜开。 第080章 给你多烧些纸钱 马车是楚鸢歌让客栈帮着准备的,低调朴素,不会引人注意。 临出发前,她叫了凤砚卿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影三,吩咐他弄了两张飞鸾城的地图。 古代的地图不像现代那么详尽,这已经尽量细致的地图还是看得楚鸢歌脑袋疼。 她很随意地以纸张正中为分界线,跟阿锅说:“你这边,我这边,免得走重了,浪费时间。” 阿锅挠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连现代地图都看不懂。” 他是个理科生,之所以放弃文科,就是因为学不会地理,一看地图就觉得脑仁子疼。 出门都用导航,志玲姐姐甜美的声音提醒他前方路口左转右转,还有多少米到达目的地。 楚鸢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转头问身边的影三:“你看得懂吗?” 影三点头。 “那你跟他一起。”楚鸢歌将其中一张递给他,影三却没接。 他说:“楚姑娘,主子吩咐属下保护你。” 虽说不一定出门就遇到危险,但这里毕竟是飞鸾门的地盘,有个高手护着总是安全一些,楚鸢歌又问:“你们玲珑阁还有留在客 栈的人吗?” “楚姑娘稍等。”影三恭敬地道,折回客栈里,不知从哪儿拉出来一个跟他一样打扮的人,“这是影四,他跟着阿锅公子。” 影四昨天夜里刚到,十分冷酷,看着就不好惹的那种,冲阿锅淡淡一颔首,主动走到了他的马车边。 “行,就这样,出发。”楚鸢歌发现了,这些影卫各有特点。 就目前见到的几个而言,影一活泼好动,影二是个铁憨憨,影三比较像正常人,影四则是个沉默寡言的高冷挂。 他们总是神出鬼没,楚鸢歌其实挺好奇的,一路上问了不少问题,不涉及玲珑阁机密的,影三都一一作答。 楚鸢歌算是对这类群体有了一个很浅薄的认知,就是影三张口闭口的属下让她有点不自在。 一早上都在采买药材的过程里度过,中午时分,楚鸢歌随便找了家客栈吃饭,影三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后。 “站着干嘛?坐呀,你们影卫不吃饭?”楚鸢歌知道这个时代尊卑等级严明,但她只是个普通人,跟她讲这些礼节做什么? 影三诚惶诚恐:“属下不敢。” 楚鸢歌轻啧一声:“要么你坐下吃,要么我送你几颗药丸,你选。” 影三哭丧了脸,犹豫半晌,僵直着背脊在她对面坐下,只求他家主子不要知道这一刻发生的事。 “放轻松,我又不会吃了你。”楚鸢歌看他如坐针毡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问,“你们主子有什么特别有 趣的往事吗?” 背后嚼主子舌根,这是要被拔舌头的。 但是,未来主母问的话,应该不算嚼舌根吧?而且,主母不知随身带了什么毒,他要是不回答,万一给他下毒怎么办? 影三回想了一下自家主子曾经的猪头脸,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主母这边,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凤砚卿那些年犯过的蠢。 比如,某次喝醉,抱着路边的一只大狗喊兄弟,说要带它建功立业。 那次是他们玲珑影的一个兄弟做任务惨死,送行的那晚,凤砚卿忍不住喝多了,才会有那么失态的行为。 但影三没说前因,只挑着好笑的地方描述。 楚鸢歌听得忍俊不禁,感觉那个无赖的段公子瞬间有了烟火气。 看未来主母开心了,影三受到鼓励,接二连三地毁他主子的形象,等意识到说太多的时候,午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楚鸢歌拍拍手,继续忙活。 影三紧跟着她,安全起见,还是道:“楚姑娘,属下刚才说的,请你千万不要告诉主子。” “放心,不会。”楚鸢歌道,不等他将心放下,又补了一句,“我最多无聊的时候翻出来嘲笑嘲笑他。” 影三:“?” 他觉得他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采买持续到傍晚时分,影三整天都提心吊胆,回到客栈,凤砚卿和影一等人也在。 凤砚卿看楚鸢歌鼻尖冒出些细密的汗珠,抬手帮她擦了擦,顺便倒了杯水给她:“累坏了吧,喝点水,往后让影三去便可。” “影三又不懂。”楚鸢歌有点儿小累,没顾上计较他的亲密行为,和他简单说起采买过程中的曲折。 其实并没有大的波折,乏善可陈,无非就是遇到不讲理的病人,她发挥口才帮着药铺掌柜找回了场子,无意间形象仗义了一回 。 但是,这些细小的插曲,她想跟他分享。 凤砚卿看她说得津津有味,不自觉翘起嘴角,只觉不起眼的琐碎都生动了起来。 就连影一都觉得有趣,抬眼却见亲眼见证的好兄弟无精打采,神情萎靡。 影一心思微动,将他他到外边问:“遇袭了?为何你看起来伤得很重的样子?对方什么人?” 影三摇头,将中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老大。 “你是说,你不但和楚姑娘同桌而食,还将主子的丢人老底都抖干净了?”影一惊悚地问,忽然有点儿佩服他的胆量。 影三艰难地点头。 他再也不想跟着楚姑娘了,比主子还难应付,尤其看见她凭借一张嘴差点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哭,他对这个未来主母更敬 畏了。 影一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清明忌日我会记得给你多烧些纸钱,走好。” 影三:“……” “你们俩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楚鸢歌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和凤砚卿的闲聊,忽然出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她狐疑地看他们一眼,而后道:“可以帮我把这些药材都搬去后院吗?” 当然可以! 影一影三急忙动手,动作飞快。 又过了一会儿,阿锅和秦书墨也回来,楚鸢歌将药材简单分类后,四人坐到了大堂的方桌旁。 为了正在进行中的大事件,凤砚卿已经将这里包了下来,他们的讨论不必担心会被人听去。 楚鸢歌道:“我和阿锅的任务没有任何意外,说说你们有什么发现。” 第081章 一个活的都没有 据秦书墨所说,飞鸾门守卫极其森严,无法越过山门强行进入,只能在周边寻找蛛丝马迹。 他带着白鹿山庄的人小心翼翼地探查,在后山发现一个巨大的坑,隐在生长茂盛的树林深处,里面全是森森白骨和腐烂的尸体 ,堆积成山。 而在后来的蹲伏过程中,他们听到飞鸾门的人讨论,说门人死了之后,尸体会由家人领回,若没有家人,则会好好安葬,不会 一张草席裹了完事或者直接丢弃。 楚鸢歌问:“那死在外面的呢?” 比如段府抓的那个。 秦书墨道:“会派人去寻。门人体内都有渡春蛊,他们有特殊的方法,可以凭此找到。” 楚鸢歌撑着脑袋:“如此说来,你们见到的白骨和尸体,不是飞鸾门的人,说明我娘信上说的事是真的?” 秦书墨面沉如水地点头:“那么多的白骨和尸体,绝不是一朝一夕垒起来的。” 而江向晚十八年前就死了,留下那封信,可见在此之前,已有不知多少人无辜牺牲。 “没找到关押活人的地方吗?”楚鸢歌不抱希望地问。 “没有。”秦书墨摇头,“飞鸾门戒备森严,山门外设了数个阵法,地形得天独厚,硬闯并非上策。” 顿了顿,秦书墨又说:“门主温景杭虽闭关,但在此之前,他下了命令,让门人去找上古灵珠,意图不明。” 这是听巡逻的门人说的,他们还抱怨门主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找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楚鸢歌一愣,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哥们儿也是现代人吗? 但此想法仅仅一闪而过,就被她迅速否决,温景杭可是秦老庄主那一辈人闯荡江湖的时候就在了,若真是为了找灵珠回现代, 几十年了,也该找到了。 楚鸢歌努努嘴,转头问:“段公子,你那边呢?” 凤砚卿道:“官府记录在册的失踪人数并不多,九成以上杳无音讯,剩下的一成已找回,不过这找回的一成里,无一例外,全是 死人。” “并且,从失踪到找回,过程往往不超过三个月。” 楚鸢歌一怔:“一个活的都没有?” 这就太奇怪了。 “一个都没有。”凤砚卿沉声道,微微握紧的拳头彰显着他的愤怒,“我让知府带我去查看两天前才找回的尸体,发现了这个。” 说着,身后的影一从怀中摸出一个琉璃瓶放在桌上,透明的瓶子里,一只体型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蓝色蝴蝶翩翩起舞。 楚鸢歌凑近看,不解地问:“这是什么东西?蛊吗?” 凤砚卿道:“我让仵作验尸,剖开死者的肚子后,这只蝴蝶就飞了出来。” “其他死者也是这样的情况吗?”楚鸢歌又问。 凤砚卿摇头:“知府大人说,最近只找回了这具尸体。” 楚鸢歌戳了戳那琉璃瓶,试图从脑海中扒拉出跟这只蝴蝶有关的东西,遗憾的是,一无所获。 几人一筹莫展,忽然,阿锅“咦”了一声,问道:“我可以再近点看这个蝴蝶吗?” 楚鸢歌直接将瓶子塞进他手里,阿锅恨不得拿个放大镜看,瞅了半天才道:“我知道这是什么 ——爱尔康蓝蝴蝶。” 屋子里的几双眼睛都疑惑地看着他。 “体型方面的差异太大,我也不是很确定。”阿锅突然变成焦点,有点不习惯,毕竟偶像和段公子都不是书粉般的存在。 “别管差异,你先告诉我你刚刚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楚鸢歌道。 阿锅清了清嗓子,骄傲地昂着下巴道:“爱尔康蓝蝶,一般生活在欧洲大陆,模仿能力和伪装能力极强。” “幼虫时期能将让蚂蚁将其误认为蚁后,从而理所当然地享受蚂蚁的供奉,直至羽化成蝶从蚁穴飞出,再重复相同的过程。” “严格来说,它是一种寄生虫,听说可以控制人的意识,但是貌似在‘我们那儿’已经灭绝了。” 除了楚鸢歌之外,其余人对他的解释都一知半解,阿锅也不知道如何能让他们彻底听懂,索性放弃,而后一脸“求表扬”地看着 唯一懂的人。 楚鸢歌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阿锅身后若是有尾巴,这会儿一定得意地翘了起来。 “跟你说过我什么书都看,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博古通今……好吧,是以前查写作素材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他们当写手的,真的是被逼着博学,他还记得有个小伙伴,为了写文学会了刺绣等女工技能。 楚鸢歌看他就差在脸上写“快夸我”几个大字,大发慈悲地冲他竖起拇指,敷衍地道:“夸你。” 但是,知道它是蓝蝶并不能解决问题,除非能找到被它寄生的活人,才能推测飞鸾门到底在玩什么幺蛾子。 还是得去飞鸾门。 楚鸢歌微微拧眉,略烦躁。 他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基本等于两眼一抹黑,行动大大受限。 “不如,我们直接去飞鸾门拜访?”楚鸢歌想了想,如此道,“住进去更方便暗中调查。” “可他们不是闭门谢客吗?”阿锅眨巴着大眼睛道。 楚鸢歌略一勾唇:“温门主曾说过,他们找了他们的小姐十几年,我若以此身份前去,应该不会被拒之门外。” 她在原主十五岁时接管了这具身体,在栖霞谷待了两年,如今算上出谷的日子,这原主也快十八了。 这个年龄,在现代都该承担法律责任了,她母亲交给她的这份任务,怎么都得去完成。 “不过,”楚鸢歌看了一眼秦书墨和凤砚卿,“你们两个太惹眼了。” 他们一起出现,摆明了是告诉人家他们要搞事情。 楚鸢歌问:“你们会易容吗?” 凤砚卿和秦书墨齐齐摇头。 楚鸢歌也不会,她能保持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全靠着鬼医圣手留下的易容换型丸,但已经所剩不多,他们不知要在飞鸾门待 多久,铁定不够他俩用。 “算了,只能到时候简单伪装一下了。”楚鸢歌退而求其次。 “给我三天时间,我处理了今天买的药材,三天后,我们就去一探究竟。” 第082章 我本来就长这样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两马车的药材被楚鸢歌制成药粉和药丸,药粉防身,比如防止蛇虫鼠蚁近身,药丸则是解毒,毕竟飞鸾门 的蛊和毒闻名遐迩。 此外,她专门让影一和影二去飞鸾门附近的山头寻了一种叫“紫风”的植物,这东西能染色,且不易掉色。 楚鸢歌当然不是为了染布,而是将其汁液挤出,给秦书墨和凤砚卿用。 第四天早晨,风度翩翩的玉扇公子和风华绝代的段公子摇身一变,成了两个左右对称的丑八怪。 紫风的汁液呈紫红色,染到皮肤上,红色便更显眼。 凤砚卿从左边眼窝到下颌骨,连着鼻子左侧,一片不规则的红色,像胎记一样自然。 束得规整的长发散下来,编几个毛毛躁躁的辫子,再配上嘴边贴的胡子,哪里还有帅绝人寰的模样。 秦书墨则刚好相反。 两人往眼前一站,活脱脱两张阴阳脸。 各自从房间出来,在门口一照面,彼此眼中均闪过嫌弃,一言不发地下了楼。 阿锅不和他们一起去,但早早起了床,说要为他们送行,甫一看见改头换面的两人,一句“卧槽”压在舌尖下,好险没爆出口。 但是,他实在忍不住,拍桌狂笑,被凤砚卿冷冽的眼神一扫,立马收住,憋得快内伤。 阿锅轻咳一声,掐着大腿忍住笑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鸢歌呢?你们这么‘盛装打扮’都好了,她怎么还不下来?” 凤砚卿和秦书墨都没说话。 店小二上前问他们早饭吃什么,被惊得后退一步,暗自嘀咕客栈里什么时候来了新的客人。 直至早饭上桌,楚鸢歌才姗姗来迟。 阿锅扭头一看,终究没憋住那句“卧槽”,紧盯着眼前的人,就差把眼珠放她身上去。 不用易容换型丸的楚鸢歌,一张精致小巧的巴掌脸,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灵动的双眼一如既往地勾魂摄魄,琼鼻小嘴,美得 惊人。 身上是昨日买的新衣,柳腰盈盈一握,身姿袅娜。 刚被凤砚卿和秦书墨丑到的店小二将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两倍,心想:怎么又一位新客人? 楚鸢歌走到桌旁坐下,伸手在阿锅和凤砚卿眼前各打了个响指:“嘿,回神了,看这么久,不认识了?” 凤砚卿收起眼底的惊艳,唇边绽开一抹笑,柔声问:“这便是你此前说的,让温门主相信你身份的办法吗?” 楚鸢歌点头。 她现在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想到她是抚水镇时的“李牡琴”。 阿锅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喃喃道:“原来你这么久才下来,是在上面换了个头?” “你才换头,我本来就长这样。”楚鸢歌白他一眼。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是想弄个和衣服搭配的发型,奈何手太残,捣鼓半天也只能简单地扎起来。 也正是如此,让她的柔美里多了一丝慵懒与英气,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真的假的?”阿锅被这“大变活人”结结实实地惊到了,伸手想捏捏她的脸来确定这是不是幻觉。 手指还没碰到,凭空飞来一只筷子,他赶紧缩回来,抬眸看见凤砚卿警告的眼神。 阿锅摸着自己的手讪笑,忽而道:“有这颜值,出道当个花瓶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你玩什么穿越啊!” 楚鸢歌凉凉地看着他:“你这种奶甜奶甜的类型也挺吃香的,不也在这儿么。” 她前世的容貌和原主差不多,但每天都对着各种高辐射机器,皮肤差强人意,而今换了副皮囊,这点缺憾也补足了,不得不感 叹好山好水就是养人。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无语。 行吧,穿越不由人。 吃过早饭,阿锅将三人送到门口,满脸郑重其事。 “我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会在这里为你们加油的,一定要平安归来,告诉我你们的丰功伟绩,我为你们写人物传记,流芳后世 ……” 不等他说完,三人相继上了马车,嫌弃之情不言而喻。 阿锅悻悻地摸摸鼻子,打着哈欠回房睡回笼觉。 影一等人帮自家主子装扮完毕后就被派了出去,此刻才回来,等那三人上了车,才一把抓住一直随侍左右的贺名诚问:“名诚, 刚刚那个大美人是谁?楚姑娘呢?” 贺名诚刚才已经惊讶过了,一脸平静地反问:“能让主子扶着上马车的,你觉得这个客栈里还有谁?” 影一不可置信地道:“你是说,她就是楚姑娘?” 贺名诚点了点头。 影一愣了愣,啧啧出声:“我滴个娘诶,楚姑娘用了什么办法?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美?” “大概是洗了洗脸吧。”贺名诚一本正经地道。 “她洗脸的水是从王母娘娘的瑶池里接来的吗?还能脱胎换骨?”影一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暗暗为自家主子开心。 毕竟做王妃的人,不论家世还是品貌都得是上乘,他和影二等人还担心楚鸢歌相貌过于平凡,皇家看不上这个炽王妃。 贺名诚幽幽地道:“能不能脱胎换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多问,脱层皮是肯定的。” 影一闻言抬头,正瞧见自家主子掀开车帘看过来,似乎在责问他们为什么还不走。 这次只用了一辆马车,三人都在里面,他们家本就醋劲大的主子估摸着更别扭。 影一神经一紧,赶紧跑过去,侧身往马车上一坐,拿起马鞭抽了一下,马儿打了个响鼻,迈开蹄子出发。 贺名诚这次不随行,而是留下来接应玲珑阁后面要来的人,等凤砚卿命令的同时,商议如何帮助楚鸢歌毁了飞鸾门。 马车走了一上午,抵达山脚,高低起伏的山脉连绵不绝,有的山峰高耸入云,青石台阶铺陈而上,像极了仙侠小说里的修炼圣 地。 楚鸢歌看向旁边一人多高的巨石,上面写着“飞鸾门”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她问:“我们是要走着上去吗?” 台阶不知通到什么地方,反正在肉眼范围内没有门,也没有除他们之外的人。 凤砚卿道:“我可以背着你上去。” “你那个身子……算了吧。”楚鸢歌看他一眼,率先踏上台阶,秦书墨和影一紧随其后。 凤砚卿听着她的这句话,总觉得男人的尊严遭到了鄙视,琢磨了一会儿才跟上去。 第083章 孪生兄弟大小黄 楚鸢歌本以为会走很久的台阶,没成想,一刻钟后,台阶走向忽然来了个大转弯,弯道后面便是巍峨的山门。 山门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远远地看见他们便大喊道:“来者何人?” 四人往上走去,影一上前道:“劳烦通报,我家小姐求见温门主。” 守门人道:“我们门主不见客,几位请回吧。” “别人他不见,但我家小姐就未必了。”影一摸出拜帖递上去,“请二位跑一趟,将此拜帖交予门中现下主事之人,多谢。” 守门人略不耐烦,其中一人要发火,被另一人拦住,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后接过拜帖往山门里走去。 一盏茶后,守门人带着一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回来,该男子一张国字脸,本该是正义凛然的模样,却偏偏生了一双三角眼, 显得分外阴邪。 凤砚卿压着嗓音给楚鸢歌介绍:“飞鸾门护法,余天宁。” 楚鸢歌了然,抬眸,不闪不避地对上了这位护法的眼睛:“余护法,久仰。” 余天宁盯着她看,眼中满是审视,半晌才微微弯腰,恭敬地道:“门人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小姐里面请。” 楚鸢歌大度地道:“无碍。” 说着便往里走,后面的秦书墨和凤砚卿紧跟着,余天宁伸手虚虚地拦了一下:“这几位是……” 楚鸢歌指着影一道:“这是我爹派给我的护卫,叫小黑。” 影一抱拳冲余天宁行了个江湖礼。 楚鸢歌又指着秦书墨和凤砚卿道:“这两人是我在路上买的奴隶,孪生兄弟,大黄和小黄,瞧着有点功夫便留在身边了,余护法 ,有什么问题吗?” 余天宁道:“小姐带来的人,属下等人自将当座上宾招待,只是,出于安全考虑,这门中处处有阵法,几位别因为好奇四处走, 受伤了就不好了。” 他昨天才发觉后山有外人进入过的痕迹,正加紧盘查,马虎不得。 楚鸢歌勾暗想:这是……警告?下马威? 她并不在这个时候和他辩驳,而是道:“护法放心,这两人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平日里最是胆小,不会乱跑。” 余天宁这才不走心地笑了一下,折身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路经过山涧流水、亭台楼阁,四处鸟语花香,美得像人间仙境。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怕是皇宫守卫都没如此森严。 楚鸢歌歪着脑袋到处看,适当表现出一点小女孩的天真:“这里真好看,可是,为什么这么多人站岗?” 余天宁面不改色地道:“门主闭关,为防贼人来犯,不得已为之。” “那温门主什么时候出关?”楚鸢歌顺着问,一点刻意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属下不知。”余天宁同样不动声色,“不过门主若知道小姐来了,提前出关也说不准,属下稍后会去禀报。” 楚鸢歌“哦”了一声,又问:“余护法,我娘以前住哪里呀?” 余天宁道:“圣女的院子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转过一个开满鲜花的山坡,又过了一条满是垂柳的青石路,眼前出现一个大湖泊,这边是他们,那边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别致院 子。 一座石桥将湖两边连通,余天宁带着他们走过去,抵达院子:“这里便是圣女生前住的地方,属下已命人收拾过,小姐放心住下 即可。” “有劳护法。”楚鸢歌走进屋子,转了几步扭头问,“余护法,厨房在哪儿?” “小姐饿了吗?属下这就命人准备午膳,请小姐稍等片刻。”余天宁说着,随手招了一名下人吩咐。 楚鸢歌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余天宁见状道:“小姐想转转吗?” 只在院子里看,倒也没什么可多心的。 楚鸢歌摇头:“我现在又累又饿,先不转了。” 余天宁生怕她说要转整个飞鸾门,闻言道:“那小姐稍事休息,属下这就去禀报门主。” 说着又扬手招来两个小姑娘,接着道:“这两个丫鬟,小姐放在身边,有事吩咐她们即可,属下先告退了。” 楚鸢歌颔首,等他走后便和那两个丫鬟聊了起来,一番试探之下,什么也没问出来,这要么是什么都不知道,要么是嘴巴太严 。 楚鸢歌相信是后者,因为她一个十八年未见的小姐,带着三个陌生人归来,他们不可能毫无防备,这两人,与其说伺候,倒不 如说是监视。 饭菜上得很快,楚鸢歌坐下,让剩余三人也落座,惹来两名丫鬟的侧目。 她解释道:“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没那么多规矩,平时都这么吃饭。” 秦书墨和凤砚卿神态自然,好似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倒是同时和主子以及未来主母同桌而食的影一,紧张得背脊笔直,仿佛连 筷子都不会用了。 楚鸢歌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凤砚卿丢过去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影一简直要哭出来。 早知道就和贺名诚交换了。 一顿饭吃完,温景杭没来,去禀报的余天宁也没回来,楚鸢歌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问:“绿翘,你见过我娘吗?” 被唤做绿翘的丫鬟也不过双十年华,她出生那会儿,江向晚早已嫁进将军府,定是没见过的,她说:“奴婢只看过圣女的画像。 ” 楚鸢歌眼睛一亮:“哪里有?我也想看看。” 她还不知道这位圣女长什么样呢。 绿翘道:“小姐的寝居里便有。” 楚鸢歌于是跟着她去睡觉的地方,走了两步又扭头冲凤砚卿等人道:“女孩子的闺房,你们就别去了,自己玩去吧。” 绿翘看了他们一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道:“这院子背靠后山,山中时有野兽出没,几位千万不要靠近。” 被当成哑巴的凤砚卿和秦书墨不语,影一道:“多谢姑娘提醒。” 绿翘没再管他们,领着楚鸢歌朝前走,后者问:“后山很危险吗?” “本是禁地,这几年门主才允许出入,但传闻除了野兽还闹鬼,门中无人会去。”绿翘解释道,“小姐,到了。” 第084章 那你快去安排吧 相对于外面的美轮美奂,寝居更简洁雅致一些,处处透着原主人的温婉与棱角。 随着绿翘的指引,楚鸢歌在窗边的案台上看到一幅丹青画像。 画中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姣好的面容跃然纸上,静坐抚琴,唇角微扬,眉眼低垂,端的是岁月静好。 绿翘道:“听闻这是圣女的母亲所作,圣女时常拿出来看,画作已有些旧了。” 江向晚的母亲,那年头得追溯到十八年再往前了。 继任圣女,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处以极刑,楚鸢歌几乎能想到,画中人捧着母亲留下的画像垂泪天明的场景。 “小姐,你和圣女长得真像。”绿翘又道,将画像挂在了窗边的墙上。 楚鸢歌摸摸自己的脸,没什么情绪地道:“是挺像的。” 原主至少遗传了江向晚七成的样貌,说不是母女只怕都少有人信。 难怪温景杭在酒楼看到她的时候,尽管她和原来的样子有些差异,他还是认出了她。 “绿翘,我想睡会儿,你先下去吧。”楚鸢歌确实是有点累了,现在青天白日,飞鸾门到处是人,什么都做不了,不如睡觉。 绿翘躬身退出房间:“奴婢就在门外,小姐若有吩咐,唤奴婢一声就成。” 楚鸢歌摆摆手,和衣躺下,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吵得她睡不着,她不悦地睁开眼,正要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便见绿翘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门主提前出关,这会子在前厅,等着见你呢。” 楚鸢歌“哦”了一声,坐起来发了会儿呆,这才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洗漱后去了前厅。 温景杭端坐在主位上,余天宁站在他身边,凤砚卿等人则在门口,似乎在等她。 楚鸢歌和凤砚卿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在彼此眼里读出任何内容。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冲主位上的人微微颔首:“温门主。” 温景杭的脸色比上次见面好了很多,想来和秦书墨交手留下的内伤已好,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加阴郁,像总是细雨蒙蒙的天。 他站起来,躬身行礼,而后感动又欣慰地说:“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楚鸢歌冲他笑笑,睁眼说瞎话。 “我本来不知道自己和飞鸾门有关系,是前些日子得到我娘生前留下的一封信才晓得。” “我娘说飞鸾门是她的家乡,温门主就如同她的亲哥哥,让我一定要帮她回来看看。” “圣女她……”温景杭起了个头,却没继续往下说,“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小姐,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楚鸢歌笑着道:“挺好的呀。” 温景杭终于放心了似的:“那就好。圣女临终前来信,将你托付于属下,可等属下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小姐你已经被送走了。” “属下打听到他们要将你送往西北,一路派人找,也在西北楚家安排了接应的人,可惜没能等到,小姐,这十八年你都在哪里? ” 楚鸢歌想了想,小脸上满是真诚:“我的印象里,我一直在一个小乡村生活,那里十分闭塞,没有人去找过我。” 温景杭若有所思。 楚鸢歌又道:“照顾我的是个老爷爷,他已经去世了,走之前把我娘写的信给了我。” “我娘不让我去皇城,说我爹无情无义,去了将军府没有好果子吃,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我爹,我好奇,所以就先回了皇城。 ” 温景杭惊讶:“小姐已经见过楚将军了吗?” “是啊。”楚鸢歌苦恼地鼓了鼓腮帮子,很是失落,“但是他好像不喜欢我。” “我说我要来我娘长大的地方看看,他给我派个护卫就把我打发了,都不挽留一下,哪有这样做爹的。” 若不是知道内情,就连凤砚卿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这小财迷,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温景杭也不知信了多少,满脸慈爱地道:“小姐既已回来,那飞鸾门便是小姐的家,若不喜欢将军府,以后都不必再去。” 楚鸢歌托着下巴,很是纠结。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娘说她是飞鸾门的圣女,我要传承她的身份,那我要做什么呀?” 温景杭眸光微闪,滴水不漏地道:“圣女的职责庄重繁琐,三两句话说不清,小姐今日舟车劳顿,休息要紧,改日空了,属下再 细说于小姐。” “可我不累呀。”楚鸢歌天真地道,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温景杭不解,她着急地道:“哎呀温门主,你靠近一点,我有个很私密的问题要问你。” 温景杭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楚鸢歌用手遮着嘴巴,小声道:“我娘的信上说,圣女的职责之一是要为飞鸾门生个女孩子,可是我都没嫁人呢。” “而且,万一我生的都是男孩子,那该怎么办呀?” 饶是温景杭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尴尬。 果然很私密,但是这种问题不该和他讨教啊! 温景杭轻咳一声,尽力掩饰不自在:“子嗣随缘,小姐现在大可不必烦恼这些。” 楚鸢歌努努嘴,又问:“那我可以不嫁人吗?” 温景杭道:“圣女无需婚嫁。” 因为她们只需要生孩子,然后被献祭。 “啊?可是不嫁人怎么生孩子呀?”楚鸢歌惊讶地反问,眼底的疑惑真实得让人找不出破绽。 温景杭有点招架不住,忙说:“小姐,此事以后再议,我们先谈谈你继任圣女的事。” 刚回来就要继任?难道不担心她心怀不轨吗?这么着急? 楚鸢歌心中觉得奇怪,嘴上却道:“继任圣女就要生孩子吗?那我不要,我还不想生孩子。” 温景杭略头疼:“小姐,你可以先暂时不想生孩子的事吗?” 楚鸢歌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他。 温景杭无奈道:“继任不等于生孩子。” 楚鸢歌这才笑开,又问:“那当了圣女会有很多人伺候我吗?吃好的穿好的?荣华富贵?” 温景杭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贪慕虚荣。 他点点头,循循善诱道:“继任圣女后,整个飞鸾门都是小姐你的,想怎么挥霍便怎么挥霍。” 楚鸢歌眼睛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明显是心动了:“真的吗真的吗?那我要当圣女。” 温景杭嘴角泄出一抹笑,拱手道:“属下这几天就安排继任仪式,小姐安心等着即可。” 楚鸢歌点头如捣蒜:“那你快去安排吧。” 温景杭带着护法离开:“属下告退。” 第085章 一脚踩进阵法里 入夜,万籁俱静,绿翘伺候楚鸢歌洗漱歇下,在外间的软榻上靠着休息,靠着靠着就睡了过去。 里面的楚鸢歌算着时间,扬声喊了一句:“绿翘?” 无人应答,她起身,又唤了一声,外面依旧无声响。 楚鸢歌挑起唇角,迅速掀开被子下床,换上塞在包袱里带来的夜行衣,猫着身子就从窗户溜了出去。 凤砚卿在外头接应,扣着她的腰身,几个起落便越过屋顶,直奔后山而去。 他们现在只对这里有一点点的了解,只能以此为突破口。 影一和秦书墨已经在此等候,四人一汇合,便直接朝着此前探查到的巨坑走去。 秦书墨很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路线,然而,他们走了许久,绕来绕去,一直在原地徘徊,显然,这是陷入了某种阵法之中。 周围的山体在夜间像一只潜伏的野兽,远远近近的树影仿佛它的爪牙,月亮分下来的一点光辉连人影都照不亮,更遑论偌大的 后山。 秦书墨眉头紧锁,压着声音道:“我们那日来的时候,没有阵法。” 他和属下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另一处的陡壁上攀越上来,一到地面便是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坑。 之后,他们想进入飞鸾门探查,却发现守卫森严,只得不了了之,但他确定,那日所见绝非虚假。 “要么就是你们那天留下了痕迹,被飞鸾门的人发现了,所以临时弄了个这个东西。”楚鸢歌猜测道。 秦书墨回想了一下:“那天,我们不小心砍断了巨坑旁的一棵树。” 有个属下当时看到尸骨成山,情绪激动,拔剑就要去找温景杭拼命,其他人拦他的时候失手折断的。 楚鸢歌看了一圈,视力有限:“你们习武之人眼睛好,看看被折断的那棵树还在吗?” 三人四下看去,并没有发现,凤砚卿猛地回头,沉声道:“房子也不见了。”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方才睡觉的院子无影无踪,变成了浩渺的天幕,挂着几颗闪烁的星星。 楚鸢歌喃喃道:“到底院子是假的,还是我们是假的?” 凤砚卿抓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别害怕,只是障眼法。你们感受一下,这个地方是不是没有风?” 时值盛夏,夜晚再怎么宁静,也不可能一丝声响都没有,更何况还是在山里。 刚睡下的时候还能听见虫鸣,而现在,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此般寂静,太诡异了。 楚鸢歌拉下遮脸的面巾,透透气,而后道:“现在确定我们一脚踩进了人家的阵法里,然后怎么办呢?听风辨位?” 但是没有风啊。 “任何阵法都有阵眼,别着急。”凤砚卿面色严肃,蹲下身子,手掌贴在地面,散了几分内力出去,不知在做什么。 楚鸢歌不懂,不敢打扰他,秦书墨和影一也凝神不语。 凤砚卿闭着眼,仔细感受了一会儿,睁眼道:“秦公子,用尽你的全力,往你身后一丈远的空地打一掌。” 秦书墨照做,凌厉的掌风挥出去,地面地震似的晃了一下,以他掌风扫过的地方为分界线,皎洁的月光忽然被撕裂,待他收掌 后又缓缓合二为一。 楚鸢歌瞪大眼睛,仿佛置身于玄幻小说,满脸不可思议。 凤砚卿往前走了几步,重复方才的动作,而后指挥秦书墨出掌,弄得地动山摇。 楚鸢歌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暗想:这么大的动静,温景杭估计已经在集结人马来杀他们了。 然而,奇异的是,直到秦书墨将东南西北四个角都打了一遍之后,仍然没有出现飞鸾门的人。 楚鸢歌拍拍小心脏,忽而惊喜地道:“有风了,还有虫鸣鸟叫。” 凤砚卿凝重的神色稍缓,唤了一句:“影一。” 影一会意,沿着风吹来的方向走,不多时,找到了一颗被拦腰折断的树,他拔剑,将剩余的部分一并砍掉。 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人迹罕至的后山露出了原本的样子——荒凉辽阔,阴风阵阵。 他们所站的地方,正是那天秦书墨和属下的落脚之处,面前是陡峭的崖壁,再往前一点,破阵的同时,他们就会失足掉下去。 对楚鸢歌这种采点药都要掉崖的人来说,这一失足就意味着玩完,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抓住凤砚卿的袖子。 他拍拍她的手背,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阵法解放了一切自然的声音,同时也带来了空气里挥散不去的恶臭。 楚鸢歌将面巾重新戴上,随着凤砚卿走了几步,看见了秦书墨所说的巨坑。 如他所言,尸体白骨纵横交错,在惨白的月光下叫人后背蹿起一阵阵的凉意。 楚鸢歌身为大夫,见过的尸体无数,也不怕鬼,然而,瞧着眼前的场景,她还是打从心底里发怵,耳边的风声好像都夹杂着亡 灵的怨气,刮得人呼吸困难。 她蓦地抿紧唇瓣,戳了戳凤砚卿的胳膊,却发现这人的肌肉绷得极紧,好似在压抑着滔天的怒气。 楚鸢歌一时不敢说话,强行将注意力放在巨坑上,倏地“咦”了一声:“这个坑,是不是方得太过规整了?” 一般用于抛尸的地方,不会专门弄个什么形状,但是这个丈余深的巨坑,四面都是被修得整整齐齐的泥墙,年长月久,泥墙上 覆着一层厚厚的青苔和不明物质。 “是有些奇怪。”秦书墨缓缓点头,正要四个方向都查看一下有什么异常,楚鸢歌又出声了。 “等会儿。”楚鸢歌道,伸手往从不离身的小布包里一掏,将她装着渡春蛊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盖着的盒子被里面的渡春蛊顶得起起伏伏,影一不解地问:“它们是要出来吗?” 楚鸢歌点头。 站到这个巨坑边的时候,她就感觉腰侧的布包里一直有东西在动,但回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内容,楚鸢歌不是很想将它们放 出来。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它们去吃这些死人的内脏?那场面,想想就恶心。 然而,别看渡春蛊只是小小的虫子,力量却不容小觑。 楚鸢歌就犹豫了一会儿,它们已经掀开盖子爬了出来,直接从盒子边缘跌到地上,而后速度极快地朝着巨坑爬了过去。 第086章 闹肚子也要一起 楚鸢歌急忙蹲下,想将渡春蛊抓回来,不成想这小东西速度奇快,一眨眼就到了巨坑里。 楚鸢歌心里低咒一声,已经做好了面对恶心场面的准备,却见那小东西碰都不碰那些尸体,而是沿着泥墙绕了一圈,然后钻进 了进去。 “嗯?”楚鸢歌一直盯着它们看,但黑夜里的视线有些受阻,生怕自己看错,拽了拽凤砚卿的衣袖,确认道,“段公子,它们钻进 墙里去了?” 凤砚卿微微拧眉,正要点头,却忽地感觉到巨坑在动,而后是他们脚下站的地面,由慢及快,越来越激烈。 这和刚才破阵的地动山摇不同,他们居住的院子也在视线里摇晃,这要是还不惊动飞鸾门的人,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是死人。 “不好,快走!”凤砚卿低喝一声,扣着楚鸢歌的腰身迅速离开原地。 刚越过院墙,就听到纷乱繁杂的脚步声,明显是朝着后山去的,还有几个人快步走去楚鸢歌休息的院子。 凤砚卿和影一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拍拍秦书墨的胳膊,从另一个方向撤退,同时故意弄出动静,引开了第一波赶来的人。 他们俩都是高手,要甩开普通的门人不是问题。 凤砚卿则趁着这个空档,身形鬼魅地将楚鸢歌送进房内,而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楚鸢歌快速扒掉身上的夜行衣塞进床底,翻身上床盖被子,侧躺对着里面,做出熟睡的样子。 外间中了迷药的绿翘被吵醒,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就睡过去了,揉揉太阳穴,正要去里间看看,却听门忽然被敲响。 她起身去开门,不解地问:“大半夜的,发生什么事了?” 门人回答道:“有人触动了后山的阵法,小姐在里面吗?” 绿翘一惊,赶紧跑回屋里看了一眼,楚鸢歌翻了个身,正脸对着她,嘴角带笑地吧唧了一下,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 “小姐睡得正熟。”绿翘回来道,又忍不住问,“是地上的阵法还是地下的阵法?” 来敲门的人道:“你傻了吗?地上的阵法不破,如何触动地下的阵法?” 绿翘“哦”了一声,又问有没有抓到人之类,聊了好几句才结束对话,然后出了屋子去隔壁睡觉。 楚鸢歌听到关门声,这才睁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那巨坑下面还另有玄机,看来是钻进去的渡春蛊造了孽,可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他们之后若想再去查探,难度可就大大地 增加了。 楚鸢歌发出一声叹息,改为平躺,双手枕在脑后,想着想着,思绪就跑到了将她送回来的人身上。 姓段的今晚多次动用内力,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事。 她已经帮他解了一种毒了,内息顺畅很多,今晚这种程度,应该不会有事吧? 飞鸾门连她这个即将继任圣女的小姐都不放心,专门让人过来看她在不在,他那边肯定也有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顺利蒙混过 去了。 楚鸢歌翻了个身,心里很是不安定,索性坐了起来,想去看看,被子掀开到一半又躺回去。 算了算了,她特意去看更显得有问题,还是静观其变吧。 这一夜,飞鸾门十分不安静,不停有人在后山和门中来回,折腾到天色破晓才罢休。 楚鸢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阳光洒进屋内,伴随着清晨的鸟叫,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她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顾自起床穿好了衣服,将昨晚的夜行衣从床底拿出来,放在了包袱最下面,又用几件衣裙压着,这才 罢休。 做完这一切,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听到温景杭的声音:“小姐可起身了?” “奴婢正要去叫。”绿翘的声音随之响起。 刚说完,楚鸢歌便打开了门,让她将洗漱的东西拿进来,看见温景杭,她佯装惊讶地道:“温门主,一大早的,你怎么在这里? ” 温景杭犀利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道:“有些事要和小姐商量,小姐洗漱完了就来议事厅吧。” 楚鸢歌点点头。 收拾妥当后,她先去找了凤砚卿和秦书墨以及影一,三人身为她的奴隶和护卫,没有她那么好的待遇,只分得了一间屋子。 这正好也方便了影一帮他们弄脸上的东西,但看着和昨天有所区别的图案,楚鸢歌嘴角狠狠抽了抽。 但愿不要被发现才好。 四人跟着绿翘离开院子,穿过石桥,走过来时的路,行至一座大气磅礴的宅子前停下,绿翘道:“小姐,这里便是议事厅了。” 宅子庭前宽广,大理石铺就而成,门前两头石虎呈起跳姿势,屋檐上一条翻飞的巨龙,厅门大开,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楚鸢歌往里看了一眼,问道:“你不进去吗?” 绿翘道:“小姐说笑了,参与议事的都是门中有身份之人,奴婢没那个资格。” 楚鸢歌“哦”了一声,抬脚往里走,凤砚卿等人也要跟进去,被绿翘拦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凤砚卿略担忧地看向楚鸢歌,后者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独自进了议事厅。 厅门缓慢关上,三人在门外焦灼,凤砚卿抿抿唇,忽然转身往一旁走去,绿翘忙问:“大黄公子,你要去哪里?” 凤砚卿面无表情地接受这个新名字,正要说话,又想起自己是个“哑巴”,抬起手胡乱地比划着。 绿翘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依旧出言提醒:“大黄公子,门中刚发生大事,人人自危,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 凤砚卿脸上浮现一抹焦急,比划的动作更快,捂了一下肚子,见绿翘还是不懂,他看向影一。 影一也是一头雾水,费力解读了半天才道:“绿翘姑娘,大、大黄他……想去茅房。” 凤砚卿用力点头,绿翘恍然大悟,指了个方向:“这边走到底就是,快去快回。” 凤砚卿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忙不迭地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秦书墨也表现出同样的症状,胡乱跟绿翘比划一通后,小跑着踏上了去茅房的路。 影一看绿翘的表情有些狐疑,干巴巴地解释:“孪生兄弟嘛,闹肚子也要一起,不奇怪,不奇怪。” 第087章 拎着杀猪刀报官 离了绿翘视线的凤砚卿和秦书墨,哪有一点闹肚子的样子,借着轻功的优势躲过一波又一波巡逻的人,兵分两路,小心翼翼地 观察地行。 飞鸾门坐落在连绵的飞鸾山上,大得离谱,两人尽量用最快的速度穿梭,却还是没能将其摸透。 他们毕竟是借口上茅房才得到机会,不能耽搁太久。 往回撤的时候,凤砚卿转到了山下延伸上来的主干道上,本意是想快点回到议事厅门口,却不想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满脸焦急,一开始跟在门人后面,走了一段后,似乎是等不及,走到比门人还快,那轻车熟路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 他们去的方向不是议事厅,而是他刚刚经过的门主院子。 凤砚卿眼眸微眯,脑海中闪过一些可怕的想法,正欲跟过去,又想起温景杭这会儿不在他自己的院子,遂回了议事厅。 秦书墨比他回来得晚一些,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难得有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刻钟后,议事结束,厅门打开,楚鸢歌走在最前面,温景杭紧随其后,其余人相继出来。 “温叔叔,那我就先回院子了,你安排好随时通知我。”楚鸢歌笑着道,一派毫无心机的样子。 凤砚卿眉梢微微一挑,不禁奇怪议事都议了些什么,他的小财迷怎么管这温门主叫叔叔了? 温景杭拱了拱手,带着参与议事的十余人离开。 楚鸢歌回到等在外面的四人身边,一道回院子,快到桥上的时候,她忽然道:“绿翘,飞鸾门有什么特色点心吗?你给我弄点, 我饿了。” 绿翘不担心他们大白天做什么,闻言福了福身,转身去厨房。 楚鸢歌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语速稍快地道:“议事内容太啰嗦,我长话短说。” “第一,圣女继任仪式在明天,具体细节尚不清楚;第二,巨坑之下别有洞天,阵法昨晚遭到破坏,今晚温景杭和门中高手会进 行修补。” “第三……”楚鸢歌刚要说,却见绿翘匆匆跑回来,说是已经吩咐了厨房,点心马上就送过来。 楚鸢歌只好暂时止住话头,并且暗自庆幸昨天和两个丫鬟聊过后只留下了绿翘,否则这么会儿的说话功夫都腾不出来。 回到院子,绿翘几乎是寸步不离,楚鸢歌没再找到跟他们分享消息的机会。 凤砚卿和秦书墨找机会绘出了各自探查的地形,分析有可能关押人的地方,却没多大收获。 表面上的飞鸾门一片祥和,像一个宁静致远的世外圣地,他们甚至连个牢房都没看见,只有精美的房子和怡人的风景,以及随 处可见的门人。 最可疑的地方,只有那阴曹地府一样的后山。 秦书墨道:“按鸢歌所说,阵法在巨坑之下,他们若要修补,势必会去后山,我们跟着他们,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砚卿点头表示赞同,又道:“我今天看见了知府大人,是来见温景杭的,影一,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影一点头,从窗户越出去,东躲西藏,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抵达温景杭的院子。 白天偷听并不是特别方便,他看见有人往院子里送汤,索性偷袭那个人,打晕了拖进草丛里,换上他的衣服,低着头走了进去 。 才跨过门槛,他无端地摔了一跤,青白的瓷器落在地上,碎得稀巴烂,汤也洒了一地。 温景杭眉目一拧,不悦地道:“连个汤都端不好,怎么做事的?” 影一忙跪下来,唯唯诺诺地道:“门主饶命,属下这就收拾。” 说着,他将托盘往旁边一放,动作极快地去捡碎片,却因为太着急,刚捡起一片放到掌心,另一片又掉了,笨拙得令人火大。 侧位上的知府大人没心搭理他,开口道:“温门主,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找你,你看,不如让我带几个人回去?” “知府大人,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行。”温景杭为难地道,看影一还在和那些碎片斗争,索性道,“滚出去!” 影一忙一把抓过托盘,躬身退出房门外,站在柱子边,光明正大地听。 温景杭道:“后山连接被人闯入,昨晚更是触动了地下的阵法,如今尚未查清楚,我让你带人回去,不论活人还是尸体,都过于 危险。” 知府惊讶地道:“竟还有人闯入后山而不被你们察觉?” 温景杭面上闪过一丝恼怒:“我昨天才出关。” 知府“哦”了一声,又道:“可是你也不能不管我。” “你们抓了屠户的儿子,他拎着杀猪刀来报官,说找不到就要剁了我,已经自带被褥在府衙门口住了三天了,赶都赶不走。” 那屠户以前是走镖的,一身的本事,又花钱雇了几个江湖帮手,府衙的官兵拿他没办法。 温景杭拧眉,还未说话,知府又道:“对了,前几天,贺大人去了府衙,说他的旧友不见了,查了一遍官府的失踪册子。” “我带他去看了你们刚送回去的尸体,他居然说多年不见,旧友面貌有变,认不出来,但旧友肚子里有东西,他可以此辨认,让 仵作将尸体开膛破肚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贺名诚跟随炽王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他要做什么,他一个知府没胆子阻拦。 温景杭问:“哪个贺大人?” 知府道:“还有几个贺大人?不就是炽王的护卫贺名诚么。” 凤砚卿那天带着贺名诚去官府,并未暴露身份,而是装成了贺名诚的随从。 毕竟炽王远在江南休养,忽然出现在飞鸾城,不合适,段公子作为江湖中人,不一定能查阅卷宗。 而众所周知,炽王的贴身护卫贺名诚,一直为了帮他寻找解药而奔波在外,走到哪里都不足为奇。 温景杭的眉头拧得更紧:“贺名诚是朝廷的人,查阅卷宗,莫非是上面发现了什么?” 知府背脊一寒,磕磕巴巴地道:“不、不会吧?你们近段时日在飞鸾城抓的人少,有可能引起上面的注意吗?” 温景杭缓缓摇头,不知何意。 门外的影一见有一队巡逻的人走来,估摸着那被他打晕的人也快醒了,忙把头一低,抱着托盘匆匆地结束了这次偷听。 第088章 真把自己当根葱 “如此看来,这飞鸾门能往那巨坑里累积那么多条人命,知府大人功不可没啊。”听完影一的汇报,凤砚卿冷冷地道。 身为父母官,拿着朝廷的俸禄,不保一方百姓安康,反而助纣为虐,帮着残害无辜,这样的人,杀一百遍都不为过。 “通知名诚去找巡抚大人,我倒要看看,这知府到底有多大能耐。”凤砚卿眼中满是杀意,恨不能现在就将那知府碎尸万段。 难怪会有一成的人被找回,还全是尸体,现在看来,多半是报官的人闹得凶了,知府不得已来找温景杭讨要尸体,拿回去息事 宁人。 这样的交易不知持续了多久,若不是这次惹到一个难缠的屠户,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被毒害。 边疆前线多少将士奋勇杀敌,只为保家卫国,换百姓长安,他们却将人命当儿戏,视如草芥。 凤砚卿愤懑难当,拳头捏得死紧。 影一又道:“主子,温景杭似乎很担心被官府调查,属下觉得,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滥杀无辜这么简单。” 可惜温景杭和知府并没有说得太多,他一时无从判断到底是什么原因。 凤砚卿双眸微眯,正要说话,门被敲响,一名下人道:“三位,小姐喊你们过去用膳。” 三人起身,直接去了楚鸢歌的院子。 这次除了绿翘,还有几个身手不弱的门人守在院外,想来是因为阵法被触动,温景杭提高了警惕。 午膳期间,绿翘一直在旁边守着,支开了她,门人也会立即补上,严密监视,楚鸢歌找不到机会和他们单独说话,略苦恼。 饭后,她灵机一动,冲凤砚卿道:“大黄,你之前教我的功夫我练得差不多了,你要验收一下吗?” 凤砚卿还没开始教她修习内功心法,闻言愣了一下,抬眸看见她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 他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到了花园里。 绿翘和那几个门人紧随其后,秦书墨和影一也跟着。 楚鸢歌随手抽出一名门人的剑,玩儿似的舞了一套,脚下虚浮,手上无力,好几次差点摔倒,完了还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 我是不是进步了好多?” 凤砚卿不说话,双眉紧皱,唇线抿得死紧,失望地摇摇头,走到她身后,两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地练。 楚鸢歌刚才的剑法完全是自由发挥,让她重复一遍她都不一定能记住,凤砚卿却原原本本地还原了一遍,她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人是武学奇才吗?竟然过目不忘。 凤砚卿没给她多想的时间,稍微运了一点内力,带着她翩翩起舞。 楚鸢歌一怔,左胸口里住着的小鹿冒出了头,似乎想要撒欢。 身后的胸膛坚实有力,夏天的衣裙单薄,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让温度升高,烤红了她的耳根。 他温暖宽厚的双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完完全全地将人拢在怀里,楚鸢歌感觉那剑忽然就重得有些拿不稳。 她微微转头,对上他讳莫如深的眸子,被烫到似的,慌忙又转了回来。 心口的小鹿骤然撒开蹄子,撞得楚鸢歌大脑缺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凤砚卿带着她离监视的人远了一些,薄唇贴在她耳边问:“要跟我说什么?” 楚鸢歌的感官霎时全都集中到耳朵,耳根酥麻,整只耳朵可怜巴巴地泛着红晕,她动了动嘴巴,脑袋有瞬间的空白。 凤砚卿瞧着她红透的耳朵和慢慢变红的小脸,有心想逗逗她,可惜这一套临时起意的剑法并不能拖延太久的时间,他只得又哼 出一个疑问的单音:“嗯?” 楚鸢歌几乎想转身冲他吼一句“你不要对我的耳朵发出这种声音!”却忽然感觉手被捏了一下,她如梦初醒,总算记起正事。 趁着背对那几人的功夫,楚鸢歌收剑回胸前,从怀里拽出一块布帛,反手塞到凤砚卿掌心。 一扭头,红唇擦过他的侧脸,她同样在他耳边说:“大逆不道。” 话音落下,剑法结束。 众人只见凤砚卿冷酷地盯着楚鸢歌,像个严厉的师傅,却不知他心中翻江倒海,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方才,她的唇轻轻擦过他的侧脸,一瞬间就让他想起了他强行吻她时的触感,柔软、清甜,他差点儿就将人抱紧,不管不顾地 再吻一次。 然而,时间地点都不对,凤砚卿只能忍,硬生生忍成了面无表情,配上那奇葩的“胎记”,看着十分吓人。 楚鸢歌也不知他的表情为什么突然那么可怕,脑子里都是两人刚才紧紧相贴的场景,心不在焉,一套剑法舞得乱七八糟。 眼看着绿翘等人都露出“果然是个废物”的眼神,她索性将剑一扔,乐得加深他们的印象:“难死了,不练了。” 凤砚卿拧眉,拦住要回院里的她,似乎是不满意她就这么放弃。 楚鸢歌双眼一瞪,小手叉腰,泼辣地道:“你拦我干什么?” “别忘了,你只是我买来的奴隶,让你教我是看得起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不练就不练,你有什么资格管束我?滚开!” 凤砚卿脸上闪过一抹愠怒,难堪地垂下眸子,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身子。 楚鸢歌冲他哼了一声,这才气呼呼地往前走。 飞鸾门众人同情地看了一眼凤砚卿,影一和秦书墨则是一脸无语。 这两人,演得真是一点做戏的痕迹都没有。 “得罪”了自家小姐的“大黄”不敢再去触霉头,孪生兄弟“小黄”和哥哥站在一边,没去招惹小姐,垂头丧气地离开。 “护卫小黑”尽职尽责,要去保护,被心情不好的楚鸢歌一并赶走,“被迫”和大小黄一起窝在房间。 影一声称要午休,将门一关,几人便恢复正常,凤砚卿将楚鸢歌给他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块巴掌大的布,上面写着日子,还列举了宜祭祀补垣等等,乍一看就是黄历上誊抄下来的吉日。 但凤砚卿的注意力不在这些文字上,而是看着布帛右下角的图案,结合楚鸢歌刚才说的话,眸光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第089章 渡春蛊触动阵法 知府大人不知和温景杭交换了什么条件,在天快黑时带走了屠户的儿子。 影一跟上去看了看那被抓来又放走的男子,并无异样。 天色逐渐暗下去,辰巳交替之际,温景杭带着余天宁和门中几大高手去了后山,影一和秦书墨一身夜行衣,暗中观察几人。 凤砚卿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不能隐藏气息,强行跟着有被发现的风险,因此留守屋内,静等消息。 没了阵法遮掩的后山一片死气,偶有几声鸟叫,像是亡灵怨气的怒号,让人心底发颤。 温景杭等人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巨坑边,拔剑对着泥墙刺进去,秦书墨注意到,他刺的地方就是渡春蛊钻进去的位置。 剑身没入大半,整个飞鸾门都开始摇晃起来,巨坑缓缓下沉,被剑刺入的地方露出一扇门,金光璀璨。 先前钻进去的半成品渡春蛊王正趴在上面啃,剩下两只小的不见踪影。 温景杭注意到那只快被养成蛊王的渡春蛊,眉心一拧就要去抓,那渡春蛊却像是有灵性一般,顺着金灿灿的门往里爬,眨眼就 不见了踪影。 “这里为何会有渡春蛊?”温景杭沉声问,语气中满是不悦。 饲养渡春蛊的地方和巨坑相隔甚远,按理来说,它不该出现在巨坑的泥墙里。 况且,门中出过叛徒,带走了全部的渡春蛊,门中现在剩下的两只渡春,是他杀了两名属下强行取出的,费了好大功夫才养活 。 他下午去看过,那两只好好地待在饲养的地方,并未跑出来,而且,这只明显比门中现下养着的那两只大。 余天宁道:“许是闯入的人落下的,毕竟这东西对黄金极其敏锐。” 渡春蛊嗜爱黄金,以此为食,他们曾凭借这些小虫子找到了多处金矿,可惜有的被朝廷占了,有的在部族手里,落到他们手上 的少之又少。 本也想继续找可挖掘的矿山,奈何这渡春蛊娇气,到了江南北疆一带便大量死亡,只得窝在西南,白白浪费了一身用处。 温景杭沉吟片刻,眸中闪着杀意:“带着渡春蛊闯后山,莫非是门中之人?” 其余人皱眉,不知是谁道:“难道是她?” 门主座下首席弟子,那个因为丈夫之死叛出飞鸾门,并妄图让丈夫起死回生的女人。 温景杭扫他一眼:“她的养蛊计划败露,早被官府抓去斩首示众了。” 余天宁道:“听闻官府破获那起案子,多亏了玲珑阁的帮忙,那这渡春蛊……” 话没说完,但几人都懂。 既是玲珑阁帮忙破了案,那段公子向官府讨了这难伺候的渡春蛊也不足为奇,凭那位的本事,悄无声息地闯入后山并不是不可 能。 但是,为什么呢? 温景杭眸色微闪,思绪百转千回。 江湖中一直传言,说玲珑阁和皇城大官联系紧密,难道是段公子从那叛徒的案子中察觉了什么,所以来飞鸾门一探虚实? 温景杭心中一紧,抬手挥开门,收回剑,脚尖轻点,朝着门里飞了过去:“先下去看看。” 七道身影相继消失在金门内,影一和秦书墨等了一会儿,在门合上、巨坑恢复正常之前跟了进去。 门内是一间石室,墙壁是石头,地面是木板,屋内空荡荡的,只有墙壁上延伸出一块一块的石头,用来盛放夜明珠,温景杭和 余天宁等人并不在石室内。 秦书墨眼眸一眯,低声道:“有机关,找!” 两人一寸一寸地在石室里找起了不同之处,每一颗夜明珠都被转了一遍,一无所获。 秦书墨眉头紧皱,蹲下来敲击地面,底下是空的,他凝神听每一次敲击的回音,发现屋子正中央的空响声最大。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连续在同一块地板上敲击了九下,相连的两块木板蓦地朝两边分开,他冲影一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 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广场,中央撑着几根合抱粗的柱子,广场周围是一个又一个嵌在墙里的小房子,没有门。 每个房子里面放置着几张床,上面躺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粗略一估计,足有几百人之多。 秦书墨和影一走近,抬手在其中两人的鼻息下试了试,有气,再摸摸脖颈,有温度,没死。 他们拍了拍那两人的脸,没拍醒,又掐人中,还是没醒。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均是不解,正要说话,却听有脚步声传来,两人当下闪身躲到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敛起气息。 “傀儡蝶无碍,我看,是那贪吃的渡春蛊触动了阵法,闯入的人未必知道下面的事。”说话的人是余天宁,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庆 幸。 “这下面的东西,关系到我们全部人的身家性命,不可大意。”温景杭慎重地道,经过秦书墨藏身的柱子,径直朝前走去。 余天宁又说话了:“此番加固阵法,改变入阵位置,就算那贼人来了,也断无办法进入这里,门主可放心。” 温景杭“嗯”了一声,加快脚步,朝着广场尽头的小道走去。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秦书墨和影一才慢慢跟上去。 看来,温景杭等人下来后,先去查看了他们口中的傀儡蝶,而后才是修补阵法。 秦书墨和影一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傀儡蝶是什么,放在哪里。 因为方才余天宁说了,加固阵法后会改变入阵位置,这意味着,若不能知晓改变后的阵眼所在,他们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秦书墨和影一不敢大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踪温景杭等人,走过崎岖的小路,来到一处山洞。 山洞空间不算大,石壁上长满绿色的植物,石壁下一个深潭,不知从何处发源的水不断流入其中,却不见满出来。 温景杭行至水潭边,看着明显下降了许多的水位,沉声道:“摆阵。” 话落,余天宁等人和他一起,分别站在七个位置,席地而坐,同时运功,看不见的内力作用于同一个水潭,片刻后,那水潭竟 沸腾了起来。 第090章 是楚姑娘想的吗 一刻钟后,沸腾的水潭渐渐平息,水位上涨,正好卡在一个将溢未溢的状态,秦书墨和影一叹为观止。 温景杭和余天宁等人齐齐收手,陆续走到水潭边,观察片刻,这才相互点点头,表示阵法已加固完毕。 “门主,这下可以放心了。”余天宁出声道,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看得出来内力耗损很大。 “嗯。”温景杭应了一声,抬手拨开身边石壁上层层叠叠的绿叶,转动掩盖其下的石盘。 那巴掌大的石盘缓缓移动,石壁也朝着两边分开,温景杭道:“走吧。” 七人相继往分开的石壁里走去,他们的身影一消失,石壁便自动合上,秦书墨和影一只得重新转一次石盘。 石壁倒是分开了,但眼前有四条路,墙壁上挂着夜明珠,均不宽敞,都时常有人走的样子,并未积灰。 秦书墨道:“一人随便选一条,天亮前务必回到院子。” 影一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地分开,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 然而,神奇的是,直至走到尽头,路上都没出现意外,也没碰温景杭等人,只不过,这两条路通往不同的出口,影一直接到了 山门外。 看着紧闭的山门,影一表情复杂,徘徊了一会儿,认命地去后山陡壁,凭借过人的轻功攀上后山,安然无恙地回了房间。 反观秦书墨,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最后出来的地方是厨房,里面有人正给门主和护法煮夜宵,他一出现,立马被看见,那厨子愣了一下,当即大喊:“有刺客 ——抓刺客——” 飞鸾门本就在高度戒备中,这一嗓子,瞬间喊来十几个门人,不由分说就朝秦书墨攻了过来。 秦书墨只想脱身,且战且退,伤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两个门人后,折身一跃,掠过厨房的屋顶,不知往哪儿飞去。 他武功好,轻功更好,那些门人没能追上他,立即传令展开地毯式的搜索,飞鸾门眨眼就热闹了起来。 秦书墨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安心等着搜索的人走过,而后趁机换一棵树,如此重复了几遍,总算是成功回到了院子。 他刚从窗户落在房间的地上,门立刻就被敲响,影一眼神一暗,看向脸上干干净净的凤砚卿。 后者冲他轻轻摇头,迅速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散乱地扔在地上。 同时一把拽过秦书墨,扬手扒了他的夜行衣塞进被子里,翻身将人压住,半侧着身子,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 影一瞪着眼睛,震惊到失语。 他家主子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要用这种令人想入非非的方式? 敲门声更大,门外的人扬声问:“里面有人在吗?” 凤砚卿看向影一,示意他也将自己弄得混乱一点,否则让那些人进来,他和秦书墨脸上都没伪装,一眼就露馅了。 影一咬咬牙,抬手将腰带抽了,和外衫一并扔在地上,里衣扯得凌乱,揉着头发,一脸不满地去开门:“干什么啊?坏人好事! ” 门外的人看他一副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的样子,好奇地探头往里看,寻思他们门里哪个姑娘遭了殃。 然而,姑娘没见着,倒是看到一个坚实壮硕的男人后背,以及一条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还听见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喘息。 影一觉得,这荒唐的一出戏过后,不是他家主子死,就是秦公子死,要么是他死。 他身子一侧,挡住外边人的视线,凶神恶煞地道:“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男人跟男人玩啊?” 门外的人惊讶地张大嘴巴,为首的人愣愣地道:“孪生兄弟也能这么来吗?” 影一硬着头皮道:“反正不会有孩子,你管呢?你有事没事?没事别打扰我……我们。” 那人的嘴巴张得更大,难以置信地道:“你们……三、三三个人?” 影一不是很想说话了。 那人瞧着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暗想打断人家的好事的确不太道德,这么想着就要走,旁边的人小声提醒他:“刺客。” “啊对!门中有刺客闯入,我们正在搜捕,小黑公子,要不,你让我们进去看看?”那人有些犹豫地道,实在不想看大男人的现 场。 影一道:“这屋子一眼就看完了,你觉得哪里能藏人?” “职责所在,小黑公子,冒犯了。”男人说完,抬手一挥,身后立即有两人往屋里走去。 影一微不可查地皱眉,快步走回床边,向天借了胆,一手拉起秦书墨,一手拉起凤砚卿,同时将两人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你们搜归搜,别吓到我的人。” 让搜的人嘴角一抽,干笑着没接话。 那大黄和小黄看着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没想到夜里竟是会窝在其他男人胸口的塌上人,世风日下啊。 如影一所说,房间简陋,搜了两遍没人,也没发现可疑的地方,看人家三人在床上“柔情蜜意”的,不好破坏,这便结束了搜查 。 “三位,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带队的人一拱手,讪笑两声,急忙离开,还贴心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走得远了一些,忍不住小声议论:“我就说为什么坚持要睡一个屋,原来是这样。” “男人哪有女人抱着舒服,他们怎么想的?” “是啊,你说……” 屋里,待声音远去,影一被岩浆烧到似的收回手,跳离三步远,屈膝跪了下来:“事出紧急,属下唐突,请主子责罚。” 凤砚卿面无表情地起身,重新拿了套衣服穿上,没什么情绪地道:“起来吧。” 他想沐浴! 刚才他压着秦书墨,那家伙反应过来后,抬手勾住他脖子,他此刻浑身不自在,想洗一洗。 秦书墨也是同样的想法,将夜行衣拿出来,动作极快地套上了。 影一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实在忍不住,边穿衣服边问:“主子,这个办法,是楚姑娘想的吗?” 凤砚卿“嗯”了一声,警告地看他一眼:“管好你的嘴。” 上山前,楚鸢歌玩笑着说过,他没想过会用上,方才情况紧急,他们又没像前一晚一样丑着睡,只得暂时这样。 影一点头如捣蒜,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凤砚卿喝了杯水,强行装作无事发生,云淡风轻地道:“说说你们都打探到了什么。” 第091章 为何让你带走她 虽然有些小波折,但秦书墨和影一的夜探还算成功,只是,他们描述完下面的情景后,凤砚卿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道:“下面的布置,像不像校场?” 秦书墨和影一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凝重,秦书墨道:“没看见武器。” 不过,以飞鸾门处处阵法的风格来看,那么大的地下广场,随便往哪里藏都是有可能的。 凤砚卿从袖中取出楚鸢歌此前给他的布帛,婆娑着右下角的图案,眸色深沉。 “飞鸾门的创派祖师,在奇门遁甲方面颇有成就,百年前,朝廷曾想招安,但他没答应,坊间曾传闻,他是前朝帝师。” 巧合的是,前朝覆灭之时,帝师带着一名皇子和一名公主出逃,杳无音讯,躲过了凤国当时对皇族的迫害,百年来再无消息。 而今,这块写着圣女继任日子的布帛上,印着前朝皇族的标志——一条红色的龙。 凤砚卿不愿意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但种种迹象摆在眼前,由不得他往简单了想。 秦书墨拧着眉头,片刻后开口,换了称呼:“王爷,鸢歌只是个普通人,来飞鸾门的目的你也知晓,事情了结后,我会带她走。 ” 凤砚卿冷笑一声:“本王的女人,为何要让你带走?” 他让玲珑司查江向晚的时候,有涉及到前朝的部分,但他一直持怀疑态度,觉得不太可能。 然而,到了飞鸾门,证据排成队地往他眼前钻,他不得不信。 可是,那又如何?他相信他的小财迷和这些无关,无论她是谁,他要定了她。 带她走?早点睡觉做梦还差不多。 秦书墨拧眉:“王爷,恕我直言,你的身份,注定了不会过得太安稳,何必要让鸢歌也蹚进这血雨腥风的浑水里?” 那丫头虽然精明,但懒得动脑子勾心斗角,不适合波云诡谲的皇宫。 凤砚卿直直地看着他,一招制敌:“鸢歌说过,这件事之后会回皇城,你们白鹿山庄,难道是准备和将军府公然抗衡吗?” 秦书墨没犹豫,脱口而出:“为了鸢歌,我在所不惜。” 凤砚卿看他越发不顺眼了:“本王的王妃,不劳秦公子操心,不论鸢歌身在何处,本王自当护她周全,保她一世无忧。” 秦书墨还想说什么,凤砚卿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明日可是鸢歌的继任仪式。” ****** 飞鸾门对圣女的继任仪式很是看重,楚鸢歌天不亮就被绿翘从床上拽起来梳洗打扮,着装隆重,像是要去登基。 楚鸢歌闭着眼,任由她们在脸上和头上折腾,最后送上轿辇,十六个人抬着去了祭坛。 祭坛地界宽敞,足够容纳上千人,大理石铺成的地面雕龙画凤,连接着靠山的石阶和高台。 飞鸾门的人尽数聚集在此,若不是周边架着的大锅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楚鸢歌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庄严的升旗仪式。 高台之上,一把把椅子呈三角放置,楚鸢歌坐在最前端,左右分别是温景杭和余天宁,往后是飞鸾门的管理人员。 楚鸢歌看到祭坛中央有个比他们坐的地方还高的台子,上面立着一人高的十字木桩,不由得问道:“温叔叔,我一会儿要去那上 面吗?” 这一称呼,是那日议事时才改的,这位温门主一个劲地跟她打亲情牌,她便索性遂了他的意。 温景杭道:“那是处决圣女的献祭台,小姐无需上去,在下跪拜即可。” 楚鸢歌“哦”了一声,盯着十字木桩出神。 活生生的一个人,因为不知从哪儿流传下来的规矩,被残忍地剥夺生命,毫无反抗之力。 更残忍的是,她的子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直到这世间再也没有她。 当年江向晚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悲痛?仇恨?还是绝望? 楚鸢歌不禁想,若是换成她,也许不会选择逃走,而是留在这里,寻找机会,让所有人跟自己一起万劫不复。 “各位——”温景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他运起内力,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二十多年前,我飞鸾门圣女出逃,本座率众苦寻多年,得知圣女下落之时,圣女已香消玉殒,本座深感痛心。” “本以为,我飞鸾门圣女一脉就此断绝,所幸天佑我飞鸾门,圣女给咱们留下了小姐……”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调动起了众人的兴致,随着他宣布继任仪式开始,立在台阶之下的祭司们相继上台。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上面绣着奇怪的图案,手中拿着楚鸢歌叫不出名字的器具,嘴里说着不知名的语言,簇拥着她走到献祭 台前,示意她下跪磕三个头。 楚鸢歌想,若是江向晚还在,这三个头,便是最后的告别了。 “我娘已经不在,就不必对着一根木头桩子行礼了吧?”楚鸢歌不想跪,因为她打从心底抗拒这个地方。 祭司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回头看向温景杭,后者竟一句也不劝,点了点头,示意仪式继续。 楚鸢歌站在献祭台前,有人往她头上和脸上洒了水,祭司们便从说话转为悠远的吟唱,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余天宁端着一盆黑乎乎的水走近,一名祭司划破她的食指,往里滴了三滴血,那黑水眨眼变得清澈,祭司冲他点头,完成这一 环节。 温景杭手里拿着一个包着红布的东西,高举过头顶,三步一跪地来到她跟前,由祭司慎重地交给她。 楚鸢歌粗略摸了一下那东西的形状,心中顿时一紧。 在祭司的示意下,她将那玩意儿举高,霎时,成百上千的门人齐齐下跪,高呼:“参见圣女。” 有那么一瞬间,楚鸢歌体会到了当皇帝的感觉,一句“众卿平身”在嘴边打了个转,变为:“不用客气,都起来吧。” 说着,她弯腰去扶跪在她跟前的温景杭,视线却被脚边的一抹红色吸引。 是她的半成品蛊王,她还以为爬进那泥墙里就不会回来了呢,没想到它还记得找她。 楚鸢歌忽然蹲下,一把将它攥进手心,这才虚虚地扶了一下温景杭。 她以为无人看到渡春蛊,却没想,温景杭亲眼看着那小东西被她抓进掌心,嘴角划过骇人的冷意。 第092章 便可功德圆满了 继任仪式顺顺利利地完成,楚鸢歌穿着华丽厚重的衣裳回到屋里,迫不及待地换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累死我了。” 绿翘轻笑一声:“今日可算是轻松的了,圣女往后要帮着门主打理门中事务,只会更累。” “我还要做事的吗?”楚鸢歌满是惊讶,又苦恼地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那天议事的时候,可没听温景杭说要让她处理门中事务,而且,可靠消息称,飞鸾门的圣女只是一摆设。 “什么事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圣女机敏聪慧,相信很快就能学会了。”绿翘一是门 主请圣女去议事厅。 楚鸢歌搞不懂温景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起身跟随来人去了议事厅,里面只有温景杭和余天宁。 她问:“温叔叔,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温景杭起身行礼:“小姐如今已是圣女,这般称呼实有不妥,属下万不敢当。” “哎呀,都是江湖中人,讲这些虚礼做什么。”楚鸢歌不在意地道,“温叔叔,到底有什么事啊?” 温景杭道:“百年来,门中事务一直是门主协助圣女打理,自上任圣女出逃后,属下一直代为掌管飞鸾门,如今圣女既已归位, 很多事,自该是圣女定夺。” 楚鸢歌没用敷衍绿翘的那招来敷衍他,而是道:“那我得从头学起,好难啊,温叔叔你要多费心了。” 温景杭眼中划过一抹冷意,笑道:“圣女天资过人,不必担心。” 楚鸢歌努努嘴,一副勉强接受的样子。 温景杭倒真是既像下属,又像长辈,将门中近来的大小事一一禀报,让她定夺,若有不恰当的地方,也会出言提醒教诲。 楚鸢歌在议事厅一待就是一天,中途十分应景地打了两次瞌睡,直到天黑才得以回自己的院子。 看她困倦地离开,同样陪了一天的余天宁问:“门主,你既已知晓她目的不纯,为何不干脆杀了她?” 他听温景杭说了继任仪式上出现的渡春蛊,虽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就是触动阵法的人,但也绝对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他们谋划的事太过危险,出不得差错。 温景杭眸色幽深地道:“自是要杀,但不是现在,你忘了我们找她的目的了吗?” 余天宁心中一凛,又听温景杭问道:“入口找到了吗?” “大致方位已经确定了,约莫就是这几天便能挖出来。”余天宁道,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 温景杭折身坐下,转着手中的茶杯,脸上布满杀意:“很好,等找到入口,她这‘祭品’便可功德圆满了。” ****** 一连好几天,楚鸢歌都是一早便被绿翘叫起来,而后去议事厅待到晚上,强行学习如何管理一个门派。 影一作为将军府派来保护她的“侍卫”,跟着她早出晚归,而凤砚卿和秦书墨身为买来的“奴隶”,则是被扔在院子里不管,有时 候还被门中的人差使去干苦力活。 两人心中百般不愿,却也不得不屈尊降贵,借着干活的机会将飞鸾门摸了个通透,地图都画了出来。 趁着温景杭的注意力在楚鸢歌身上,秦书墨在白天带着凤砚卿去了一次那个地下广场。 时值傍晚,里面并不像上次跟着温景杭等人进来时那么安静,而是声音震天,整齐划一地喊着:“一、二、三、四……” 江湖门派,弟子习武时也会这般喊着来,为的是规范动作,但藏在地下,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凤砚卿带兵打仗,不知练过多少兵,一听这喊声,加上楚鸢歌此前给他的布帛和继任仪式上所谓的门派信物,心里便有了数。 他和秦书墨藏身在山洞通往校场的路上,借着突出石壁的遮掩,远远地看向那偌大的广场。 只见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几百号人,一个个手中都握着红缨枪,随着喊声练习穿刺横插。 尖锐的枪头泛着森然的冷光,握着它们的人同样面无表情,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重复着刻板的动作。 凤砚卿皱着眉头,心中的怪异感持续扩大。 这些人的神色,过于木然了。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凤砚卿和秦书墨猛地回头,余天宁领着加固阵法时的五大高手直直地盯着他们。 “二位,真巧。”余天宁勾着嘴角,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愉悦。 凤砚卿和秦书墨对视一眼,开始瞎比划起来。 余天宁冷哼一声,无情地拆穿他们:“别装了,我看不懂,相信你们其实也不懂自己在比划什么,我说的对吗?秦公子。” 自从那只渡春蛊在圣女继任仪式上出现,温景杭便加派了人手暗中盯着他们,多日过去,总算在前天晚上看见他们洗干净脸之 后的样子。 段公子的真容不为人知,他们只认出了秦书墨。 温景杭不知大名鼎鼎的白鹿山庄大少爷潜入飞鸾门到底想要干什么,索性就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来到了这里。 身份被揭穿,秦书墨索性也不绕弯子了,一改装出来的胆小怯懦,挺直腰背,丑脸也遮不住洗尽铅华的气质。 “秦公子擅闯我飞鸾门重地,不知意欲何为?”余天宁问道,双眼紧盯着他身边的凤砚卿。 这人气度不凡,定不是普通人,但他想了半天,也没将他的脸和江湖中的哪个人物对上号。 秦书墨道:“月前,秦某在抚水镇被一名黑衣人打伤,此人所使武功乃失传已久的幽冥掌,秦某暗中查访,得知此人和温门主关 系匪浅,这便到了贵派。” 余天宁眼神一暗,继而讥诮地道:“秦公子,你找借口也找个像样的,失传已久的幽冥掌,这会否太荒唐了?” 门主修习幽冥掌的消息绝不能走漏,否则,飞鸾门就会成为武林公敌,到时别说筹谋大事,只怕门派都保不住。 “荒不荒唐,秦某心中自有定数。”秦书墨道,指了指身后停止操练的校场,“只不过,余护法可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第093章 圣女,门主有请 余天宁往前走了一步,闻言嗤笑道:“秦公子,这里是飞鸾门,所有的事都是我们门中之事,白鹿山庄管得再宽,也不该管到 这里来。” 秦书墨冷冷地看着他:“但凡有违道义之事,秦某便不会袖手旁观。” “秦公子可真是侠肝义胆。”余天宁嘲讽地刺了一句,又问,“你煞费苦心潜入飞鸾门,究竟想做什么?” 秦书墨已经解释过来由,不想跟他废话。 偏偏这余天宁是个话多的,见他闭嘴,又将视线落在了凤砚卿身上:“秦公子,你身旁的这位,不介绍一下吗?” 不等秦书墨回答,凤砚卿主动开口:“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余天宁眯着双眼看他。 凤砚卿泰然自若:“圣女继任传玉玺,贵重物品刻龙纹,现下更是校场练兵,怎么,飞鸾门是江湖混腻了,打算谋朝篡位?” 余天宁的目光毒蛇一样在他身上逡巡,忽地一笑,周身都是杀意:“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凤砚卿长眉一挑:“我说我一无所知,护法想来也不会信。” 余天宁哼笑:“你明白就好。” “这么多人,加上贵派后山无数的尸骨,飞鸾门还真是大手笔,就是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凤砚卿嘴上风轻云淡地说着 ,眼底却是怒意滔天。 “能为飞鸾门的大业牺牲,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余天宁道,“二位既不肯如实告知潜入飞鸾门的目的,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 话音落下,余天宁往后退了三步,抬手一挥,那五人便一起攻向了凤砚卿和秦书墨。 两人武功都不弱,但对方人多,除去这几人,还有后面校场的几百人,打下去对他们没有好处。 凤砚卿和秦书墨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边应付敌人,一边朝着进来时的出口去,想要尽快脱身。 然而,飞鸾门这几个高手并非等闲之辈,单打独斗尚且是个中好手,更遑论以多欺少。 狭窄的山洞里刀光剑影,凤砚卿和秦书墨不仅没能脱身,还都被剑气划伤,闪避的过程里,一路退至校场。 余天宁紧随而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飞出一只掌心大的蝴蝶,径直朝着他们飞去。 那蝴蝶并不伤人,只是在他们周围飞,但静立在校场上的人动了,数百人举起红缨枪冲向了他们。 凤砚卿眉目一压,暗道不好,就近夺了一人的红缨枪,灌注内力,横扫开身边的人。 那些人被震伤,口吐鲜血,却没倒下,而是双眼无神地继续冲锋陷阵。 一人被凤砚卿刺伤了大腿,鲜血横流,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依然在战斗。 凤砚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秦书墨显然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面色沉得可怕。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面对的是数百人和五名高手,不过片刻之间,两人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余天宁在人群外笑得猖狂:“秦公子,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小心丢了性命,这些傀儡可不会看你身份哦。” 温景杭交代过,活捉秦书墨,用他来和白鹿山庄谈条件,为他们的皇图霸业添一份助力。 秦书墨根本不理他,专注解除眼下的危机,一掌拍飞面前的人,却没防着身后的冷枪。 利器入体的声音响起,后肩传来剧痛,他身形一个趔趄,险些被面前紧跟上来的红缨枪穿成糖葫芦,好在凤砚卿就在他身边, 扶了他一把。 鲜血逐渐染红大理石地面,不知疲倦与疼痛的傀儡前仆后继,凤砚卿和秦书墨渐渐体力不支。 不知是谁将逼近的傀儡扔了出去,他又撞上了什么东西,整个校场猛地传来石门被推开的声音。 那些嵌在墙里的小房间整齐划一地凸了出来,露出后面亮如白昼的通道。 无数个房间,无数条通道,凤砚卿反手抓起秦书墨,朝着最近的一条扎了进去。 ****** 地面上,楚鸢歌正和温景杭议事,忽有门人来报,说找到了入口。 温景杭“唰”地一下站起来,神色激动:“在哪儿?” 那门人正要说,他却抬手制止,收敛了一下神色,转头道:“圣女,今日先到这里,属下还有事,告退。” 楚鸢歌不解地问:“什么事?” 她直觉门人所说跟飞鸾门乱七八糟的阵法无关,毕竟那是他和其他人亲手加固的,入阵之处无需找寻,那这入口是怎么回事? 温景杭诡异地勾了一下唇角,讳莫如深地说:“圣女很快就会知道。” 说完,他和那门人匆匆离开。 楚鸢歌皱眉思索片刻,没头绪,起身离开议事厅,回了自己房间,绿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头也不回地道:“你下去吧。” 绿翘不为所动。 楚鸢歌一下子火了,指着门外沉声道:“滚出去!现在!立刻!” 绿翘垂着眼眸:“门主吩咐奴婢替身照顾圣女。” 楚鸢歌冷笑,银针滑至指间,唤了一声“小黑”,趁着绿翘分神去看影一,她忽地一下逼近,抬手将银针刺入她脖颈,行云流 水,一气呵成。 绿翘软软地倒下去,楚鸢歌将她放在椅子上,问道:“影一,你家主子和书墨去哪儿了?” 影一道:“地下。” 楚鸢歌眼皮一跳,又问:“去多久了?” 影一心里微惊:“快三个时辰了。” 楚鸢歌抿唇,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们往常去的时间,从没超过两个时辰。” 不管是探查地形还是去摸索阵法,从来没有过这么长的时间。 影一拧眉。 楚鸢歌神色凝重:“我今天一天都没在议事厅看到余天宁,一路回来,我特意多绕了几个地方,那几个高手也不见人影。”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因为来了这么久,余天宁和温景杭形影不离。 影一握紧手中的剑,惊道:“主子和秦公子出事了!” 楚鸢歌不置可否,正要说话,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十来个人闯进屋里,影一立刻将楚鸢歌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人看了一眼昏迷的绿翘,冷漠地道:“圣女,门主有请。” 第094章 里面并没有尸骨 楚鸢歌跟着来人出门,走上一条此前没走过的路,来到一处巍峨的山体前停下。 临时搭建的简陋门框将山里和山外隔开,温景杭站在门下,负手而立,嘴角带笑地看着她。 楚鸢歌走过去,抬手搭在眉骨上看了一眼,只觉此山植被茂盛,风景秀丽,问道:“温叔叔,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全是泥泞的山路,已经出了飞鸾门的所有建筑范围了。 温景杭道:“圣女知晓,我飞鸾门世代守护飞鸾山,却只有门主知道其中原因,今日请圣女来,便是要将此秘密告知于你。” 楚鸢歌眸色一闪,眼皮跳得十分厉害,好奇地问:“什么秘密?” 温景杭转身指了指占地面积极广的大山:“就是这座山。” 飞鸾山由无数山峰和峡谷组成,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位居正中,周边无数山体环绕,是整个飞鸾山的中心。 楚鸢歌不是很懂他的意思,眼神里满是迷茫。 温景杭淡笑,转身朝着里面走,问道:“圣女,不知你对‘改朝换代’是什么看法?” 楚鸢歌心里一惊,大约有了猜测,却是装作什么都不懂地道:“这种大事都是大人物该操心的,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关系。 ” 温景杭扭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 走过一段不长不短的山路,往山里深入了一些,人也多了起来,严阵以待地守着再往里的通道。 楚鸢歌左右看看,路边堆着刚被挖出来的泥土和植物,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门,半圆形,周边深深的凹槽往下延伸,连接着 一个复杂的八阵图。 门上雕刻着繁复的龙纹,两边立着歪歪扭扭的老虎石雕,颜色很暗,上头还有没拂去的泥土,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温叔叔,这门怎么开?”楚鸢歌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门是推是拉或是从下往上升。 因为那巨大的半圆形是一整块,没有缝隙,和平铺在地面的八阵图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合体。 温景杭道:“这也正是属下苦恼的问题,圣女有办法。” 楚鸢歌一头雾水:“啊?我没有啊。而且,这门里是什么?金银珠宝吗?” 温景杭点点头。 他从飞鸾门的书房里找到一本极其古老的书,残破得只剩下一小部分,上面记载着山里埋藏的东西,可惜地形不完整,他找了 许久才找到这个入口。 楚鸢歌搓搓手,一副财迷的样子:“那赶紧打开把东西都搬出来啊。” 温景杭问:“圣女,你可知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楚鸢歌眨眨眼,天真地道:“飞鸾门要发大财啊。” “没人会无缘无故埋下一座山的财富。”温景杭道,忽然问,“圣女轻功如何?” 楚鸢歌干笑:“马马虎虎,一不小心就会掉崖的那……啊——” 还没说完,温景杭忽然拎着她的后颈一跃而起,站在一棵大树上,叮嘱道:“圣女,往下看。” 话音落地,温景杭就着这个姿势,拎着她飞跃山峦,在天上转了一圈。 落地的时候,楚鸢歌甚至有点想吐,同时也不得不惊叹他的轻功实在太好,若是再因为幽冥掌走火入魔而功力大涨,只怕无人 能捉住他。 楚鸢歌扶着树干平复恶心的感觉,却听温景杭问:“圣女方才看出来了吗?这山脉像什么?” 楚鸢歌努力在脑海中还原刚才看到的情景,背靠着树,有气无力地道:“龙。” 温景杭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现下,圣女可明白飞鸾门世代守护的东西是什么了?” 楚鸢歌翻了个白眼:“温叔叔,你直接告诉我这里埋着前朝的皇族不就好了,飞来飞去的,弄得我难受死了。” 封建社会,等级严明,龙脉里埋的,只会是皇室成员,而凤国的皇陵在如今的皇城郊外,那这里,便只会是前朝皇陵。 “圣女果然冰雪聪明。”温景杭毫不走心地夸了一句。 “好说好说。”楚鸢歌谦虚地摆手,“不过既然是皇陵,那这里面的金银珠宝我们还是放弃吧,挖人家的坟墓是会折寿的。” 温景杭皮笑肉不笑地道:“圣女说笑了,这里面并没有尸骨。” 前朝开国君主思维奇特,陪葬品和棺木是分开安葬的。 楚鸢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那也别挖,已故之人的东西,万一人家惦记,半夜找来怎么办?” 温景杭的脸色变了变:“这本就是我们的东西,拿出来扩大军备,先祖乐见其成。” “军备?”楚鸢歌抓住关键词,佯装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温叔叔,你、你……你想谋反?” “圣女此言差矣,这天下本就是萧家的,何来谋反一说?”温景杭冷哼一声,理直气壮地道。 楚鸢歌更迷惑了:“可是,萧家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景杭也没想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世人只传言,前朝覆灭时,帝师带着一名公主和一名皇子出逃,却不知,当时一并逃走的还有一位将军。 将军是帝师的关门弟子,他带着皇子出海逃亡,帝师则领着公主隐居深山,为了掩人耳目,公主抛弃原有姓氏,改为江姓,帝 师改为温姓。 前朝的皇陵在飞鸾山,被凤国翻了几遍,没找到陪葬品,正值开国,百废待兴,没有多余的人力和财力耗费,飞鸾山便渐渐被 遗忘。 十年后,改名换姓的帝师和公主来到飞鸾山,重新安葬亲人,并创建了飞鸾门。 帝师虽为帝师,却是个年轻有为的美男子,和公主朝夕相处十年,二人自然不可能清清白白。 飞鸾门日益壮大,帝师和公主的一双儿女也出世,两人都有复国的心,却也知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 故此,帝师便想出了圣女和门主相互制衡、世代传承的方式,女子跟母姓,男子跟父姓,将飞鸾门延续下去,只盼有朝一日能 光复萧国。 本意是留住皇室血脉,却不想,飞鸾门发展百年,越来越偏离原定轨道,圣女成了只生孩子的摆设,大权尽数握在门主手里。 到了江向晚那一任圣女,更是出现叛逃出山、女儿不姓江的荒唐事。 第095章 反正你也活不久 江向晚留给楚鸢歌的信里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她只知晓自己是传了不知多少代的公主后人。 此刻听完温景杭的话,她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还有经过数代人稀释的血缘关系。 楚鸢歌摸摸下巴:“照此说来,飞鸾门内其实应该有两股势力,一股来自随公主姓江的圣女派,另一股则是随帝师姓温的门主派 。” “不错。”温景杭道,“直至你母亲的母亲担任圣女之前,门派中两股势力还旗鼓相当。” 只可惜那时是他的父亲做门主,控制欲很强,渐渐将圣女架空,彻底成为摆设。 “意思就是飞鸾门里已经没圣女派什么事了呗。”楚鸢歌直击要害,“那你们还找我做什么?” 温景杭虚伪地道:“规矩不可废。” 楚鸢歌在心底冷笑,嘴上却道:“不破不立,我对你们的复国大计没一点兴趣,不如就从你这儿将圣女这个空职给撤了,咱们大 路朝天,各走两边,可好?” 温景杭忽而大笑几声,凉薄地看着她:“圣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将这些告诉你,难道是为了让你离开飞鸾门吗?” 楚鸢歌摊手:“可我孤身一人,无权无势,更没有经天纬地的谋略,即便留下,我也帮不上任何的忙。” 温景杭道:“圣女太看轻自己了。” 若她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他何苦寻她十几年。 楚鸢歌从他眼中看到清晰的杀意,心底一颤。 她咬咬唇,诚恳地道:“温门主,今天听到的话,我保证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你就当我没来过飞鸾门,行吗?” 方才来的路上,影一说,外面已经安排好,只等一个信号便可以攻上来,她必须尽快脱身,不能留下给他们当人质。 温景杭道:“圣女,等你完成你的职责,若还能走,属下自不阻拦。” 楚鸢歌是真不知道她有什么作用:“温门主,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这个疑问从他急着让她继任圣女的时候持续到现在,一直没得到解答。 温景杭一扯唇,神秘莫测地说:“最晚明天,圣女就会知道了。” 找了很久的入口,大批的宝藏,不能贸然开挖,得先将闲杂人等清理了再说。 楚鸢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温景杭正要开口,一门人匆匆来报:“门主,巡抚陈大人带着一队官兵在山门口,说是要搜山,查找飞鸾城近来失踪的人。” “巡抚为何会来?”温景杭问。 这么多年,他和知府合作得天衣无缝,可从没出过差错。 门人道:“听闻是有人匿名给巡抚写了信,将飞鸾城的失踪人口上报,巡抚大人觉得有蹊跷,亲自查案,知府露了马脚,已经被 关进大牢了。” 温景杭的脸色当即一沉:“没用的东西!” 和官府对着干,倒也不是不行,但地下的那批傀儡还没到能使用自如的时候,若这个时候暴露复国大计,得不偿失。 更棘手的是,这个刚找到的入口,里面的东西也暂时不能成为军备。 温景杭眉头紧皱,吩咐人将楚鸢歌带回去好生看管,随门人一道去见陈大人。 回到院子,绿翘已经苏醒,看她的眼神充满冷意,颇有点想咬死她的架势。 楚鸢歌撑着下巴喝茶,凉凉地道:“别瞪了,再瞪你也不能杀了我。” 绿翘冷哼一声:“反正你也活不久了。” 楚鸢歌一怔,放下杯子,犀利地道:“你知道你们门主留着我的目的?” 绿翘闭嘴不语。 楚鸢歌问:“绿翘,你知道温门主在谋划什么事吗?” 绿翘翻了翻眼睛,一副“你在说废话”的表情。 楚鸢歌语重心长地道:“绿翘啊,你看看你,身娇体柔,年轻貌美,正是大好年华,为何想不开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一旦失败,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姑且算你们能成功,可是你想想,参与谋权篡位的,等新主上台,你们这些知道他丑事的人 能活多久?” 起义受人拥戴,是因为师出有名,但凤国百年来并无暴政,他们就是实打实的反贼,谁管你是不是前朝的忠实拥护者。 绿翘不为所动,嘴巴像被浆糊黏住了一样。 楚鸢歌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道理,她连表情都不变一下,还反过来劝道:“圣女,你也是飞鸾门的人,还是公主后代,更该担起 复国的大任。” 楚鸢歌心说:我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和平爱好者,还真没这种觉悟。 “你知道得挺多呀。”楚鸢歌饶有兴致地道,“那我问你,你们在这儿筹谋复国,你们皇子那一脉呢?和你们同气连枝。” 带走前朝皇子的既是帝师的关门弟子,后来想必有所联系,但温景杭刚才并没有细说。 绿翘机灵地道:“别白费力气套我话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自称奴婢了?这就暴露真面目了?”楚鸢歌托着腮帮子,懒懒地道。 “圣女不也一样么。”绿翘反唇相讥,“还有你身边的大黄小黄。” 楚鸢歌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绿翘同情地看她一眼:“总归你没几天好活了,告诉你也无妨。” “秦公子和你唤作大黄的那个人,擅闯门中重地,已经被余护法抓起来了,现在就关在水牢里。” 楚鸢歌眼神一厉:“你们知道他是秦书墨?” 绿翘不置可否。 楚鸢歌眸色深沉,心底浮起担忧,脑子快速地动了起来。 巡抚大人那边是贺名诚去交涉的,而贺名诚奉段公子的命令行事。 若他被抓住,巡抚大人怎么会来?是先前约定的时间吗?还是他其实已经出去调兵遣将,绿翘在胡说? 秦书墨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他武功盖世,余天宁打得过他吗? 这个绿翘,远不止一个丫鬟那么简单,故意扰她心神吗? 楚鸢歌心思百转,面上却只是显得有些冷漠。 她倏地一笑,满脸轻松地道:“绿翘,要不你重新说个笑话?这个不是很好笑。” “过了今夜,但愿圣女还能笑得出来。”绿翘一哂,折身出门,吩咐门外的人,“看好圣女,有任何差池,你们提头去见门主。 ” 第096章 开启入口的关键 楚鸢歌被严密看管了起来,一向惜命的她,明知道温景杭留着她是为了要她命,这会儿却没心情操心自己,而是满脑子在想姓 段的是否安稳。 从门缝里瞥了一眼又多了好几人的看守人员,她不由得烦躁起来,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差点将自己也绕晕之后,她才开口问道:“影一,你功夫好,我一会儿引开这些人,你趁机逃出去。” “若能查找你家主子在哪儿,便是最好,若不能,你就下山,按照你们的原定计划行事。” 影一道:“楚姑娘,主子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属下只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你就好。” 这是他唯一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毕竟若出了意外,他可能真的要被主子发配去扫茅房。 “现在不是特殊情况么,你听我的。”楚鸢歌急道,“我对温景杭还有用,巡抚大人牵制着他,我暂时不会有危险。” 影一摇头:“属下恕难从命。” 他家主子将楚姑娘看得比什么都重,他绝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飞鸾门。 “你这个人……”楚鸢歌扶额,气得脑仁疼,“亏我之前还觉得你聪颖机灵,怎么到关键时候,你这脑袋就不懂得变通呢!” 影一垂眸,被迫收下这两句责骂。 楚鸢歌在桌旁坐下,气了半天,自己消化完,又问:“除了门口站着的这十几个人,还有别的人守着这院子吗?” 她内功太差,警觉性不够她判断人数的多少。 影一道:“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皆有人守着,加起来起码三十人。” 楚鸢歌更郁闷:“温景杭到底是多看重我这个圣女,派这么多人。” “影一,若我们能从院子出去,你有把握带着我这么个大活人离开飞鸾门吗?”楚鸢歌摸摸小布包里的药粉,孤注一掷一般。 时间紧迫,她在客栈做的药几乎全部留给了贺名诚,让他分发给之后要上飞鸾门的人,她自己身边带的反而少了。 影一诚实地道:“楚姑娘,秦公子的身份已经暴露,摆明了告诉温景杭我们另有所图,他如今既敢对你坦白所谋之事,这飞鸾门 ,现在只怕固若金汤。” 最坏的结果是,温景杭早就猜到他们目的不纯,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外面的兄弟们自投罗网。 楚鸢歌自然也能想到这点,她就是抱一点点希望而已:“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本来是主动的一方,忽然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下子陷入僵局,搞不好要团灭,她真后悔接下这个英雄剧本。 现在好了,自己逃不掉,还连累秦书墨和姓段的,人生可真的太操蛋了。 影一道:“楚姑娘放心,主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楚鸢歌幽幽地看着他:“你一向如此盲目地相信你家主子吗?” 影一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怪他笃定,实在是他家主子做了太多常人所不能的事,比如某次战役,他们一千人对阵敌方三万大军,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 赢,他们却大获全胜。 楚鸢歌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行吧。” 她是不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虽然心底也希望姓段的没事,并且杀个漂亮的回马枪来救走她们,但眼下的情况,她还是得赶紧 想想办法自救。 楚鸢歌起身走到里间,往床上一躺,脑中开始回想连日来发生的事,着重回想了江向晚留给她的那封信。 她看过两遍,内容都在脑海里,试图从中扒拉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但想了半天,一无所获。 她不禁有点埋怨这个所谓的母亲,给自家女儿一个如此重的担子,却连一点线索都不留下,若不是有秦书墨和姓段的,她简直 两眼一抹黑。 楚鸢歌叹口气,左右无事,又心浮气躁,索性爬起来,将那封信从头写了一遍,不可能一字不差,但内容完全还原。 她捧着信看了许久,什么藏头藏尾藏中间的线索惯留法都试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啧,果然是个坑货。”楚鸢歌将信烧掉,暗叹自己浪费时间。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绿翘去而复返,端着饭菜,扬声喊了一句:“圣女,吃饭了。” 楚鸢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指在小布包里倒腾着,忽然有了主意。 丫鬟不简单,那就从她身上下手好了。 喊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绿翘将饭菜摆在桌上,折身走进里间,看楚鸢歌还在床上坐着,她嗤了一声:“圣女倒是冷静。” “否则呢?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门主也不会放我走。”楚鸢歌耸耸肩,懒散地下床。 看绿翘走在自己前面,她勾了勾嘴角,猛地欺身逼近,却被人反手就捏住了手腕:“圣女,偷袭可不是次次都有用的。” 自打被暗算过一次,睡了一觉,她就一直有防备之心。 楚鸢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配着那张美得过分的脸,无端有几分惑人,她红唇微启,轻声道:“是吗?” 说着,不顾被捏住的右手,左手一抬,一把毒粉劈头盖脸地洒向绿翘,即使她反应奇快地挡了一部分,还是有些药粉沾到了她 脸上。 绿翘大怒,作势捏碎她的腕骨,楚鸢歌尖叫一声,影一的身影闪进来,一掌拍开绿翘,关切地道:“楚姑娘,你没事吧?” 楚鸢歌摇头:“没事。” 绿翘脸色一沉,扭头就要喊外面的人,却忽然感觉脸上传来痒意,她抬眸,怒瞪着对面的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下毒呗。”楚鸢歌站在影一身边,警惕她忽然冲上来对她动手。 话音刚落,门外的人听到动静,敲了两下门,问道:“绿翘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楚鸢歌警告地看着她,绿翘咬牙:“没事。” 说完,转头看着楚鸢歌,伸手道:“解药。” “不着急,你帮我一点小忙,解药我双手奉上,否则,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怕是保不住了。”楚鸢歌不紧不慢地道。 绿翘明显感觉脸在发烫,她扭头正好照在镜子里,整张脸又红又肿,还起疹子,奇痒无比,她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 女孩子对容貌都是比较在意的,长得美的人忽然变丑,心理落差巨大,很少有人能欣然接受。 并且,绿翘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可见对外形很是看重,楚鸢歌对她的脸下手,正好戳在痛处。 她忍住不挠,捏着拳头道:“我进不去水牢,别指望我帮你救人。” 楚鸢歌道:“我没说让你去救人。” 绿翘轻蔑地笑一声:“你想走?不可能,即使我放了你,从这里到山门,到处戒备森严,你们跑不了。” “所以,飞鸾门这是已经将网撒开了。”楚鸢歌从她的话里下了结论。 看来,从一开始,温景杭就在怀疑他们。 绿翘发觉被她套了话,别过脸不语。 楚鸢歌不由得失笑:“你的脸和命都握在我手里,我想知道的,你都得回答。” 绿翘冷哼一声,一抬头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鸢歌道:“我问你,你们当真抓住了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个人?” 绿翘迫于形势,不得不作答:“只有秦书墨,护法说他掩护那个大黄逃走,还带走了我们的一罐傀儡蝶。” 那就是说,姓段的没有危险。 楚鸢歌心里松了一口气,又问:“傀儡蝶是什么东西?”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来飞鸾门之前,姓段的和贺名诚带回去的那只蝴蝶,阿锅说那叫爱尔康蓝蝴蝶,能控制人的意识。 绿翘不耐烦地道:“就是和蛊虫差不多的蝴蝶,字面意思。” 楚鸢歌心里咯噔一声:“你们养这种东西做什么?” 绿翘冷笑:“圣女,门主都把我们的目的告诉你了,你说傀儡蝶还能有什么用?自然是将人变成不知疼痛疲倦也不会死的傀儡。 ” 楚鸢歌后背蓦地一凉,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地下校场的那几百人,全都是傀儡?” 绿翘不置可否。 楚鸢歌突然觉得十分可怕。 不会痛,不会累,不会死,这样的人放到战场上,岂不是无敌么。 楚鸢歌又问:“被种了傀儡蝶的人如何解救?是否还能恢复正常?除了那几百人,你们还害了多少人?” 大抵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英雄梦,听到如此毛骨悚然的事,楚鸢歌愤怒又悲悯,想将始作俑者千刀万剐,可怜无辜受害的人。 绿翘道:“我不知道。” 看楚鸢歌表情森寒,隐有杀意,她重复道:“我真的不知道,圣女,我只是一个家仆的女儿,并不是无所不知的。” 楚鸢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暂且相信她的话:“好,那我再问你,温景杭说会杀了我,现在却又留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绿翘神色微妙地道:“你当真不知道?” 楚鸢歌给了她一个“废话”的眼神。 她要是知道,还用问吗? 绿翘先问:“圣女,你可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 楚鸢歌点点头。 古代人计时用天干地支,原主的出生日子,确实全部属阴。 “那便对了。”绿翘说,“我听门主和我爹提过什么入口,还说到公主血脉,他们又一直找你,想必,你就是开启入口的关键。” 第097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绿翘不知如何开启入口,楚鸢歌问不出来,但想起温景杭带她看过的那个门,她心中隐约有个大概的猜测。 在栖霞城时,从飞鸾门叛逃的黑衣女子,所设阵法阴诡离奇,以活人为祭,温景杭既说过会杀她,想必也是类似的做法。 楚鸢歌本来还觉得那带着公主出逃的帝师有几分本事,竟能躲过迫害,安然死去,如今一想,怕也不是善茬,否则怎么会设下 如此阴毒的阵法。 “圣女,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解药呢?”绿翘的脸痒得钻心,语气急躁。 “你们门中人行走,需要腰牌什么的吗?”楚鸢歌点着下巴,幽幽问道。 绿翘点点头:“这是自然。” 飞鸾门每个人入门时都会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腰牌,上面刻着名字和飞鸾门的标志以及入门时间,材料是飞鸾山独有的树木。 楚鸢歌眼珠子一转,朝影一勾勾手指,后者俯身,她在他耳边低语一番,并递给他两根银针。 影一皱了一下眉头,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嗯”了一声,接过银针走到门后站着。 绿翘狐疑地看着他们,暗自警觉起来。 楚鸢歌道:“绿翘,你叫两人进来。” 绿翘问:“你要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楚鸢歌道,从小布包里掏出瓷瓶在手里掂着,“你还要不要解药了?或者说,你想毁容?想死?” “你走不掉的。”绿翘强调道,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瓷瓶,想抢。 楚鸢歌将瓷瓶握紧,做出随时准备摔出去的样子:“这里面是药汁,你猜是你抢得快,还是我摔得快?” 绿翘恶狠狠地咬牙,扬声朝外面喊了两个名字,那两人毫无防备,一推门就被银针扎到脖子上,眨眼就失去了知觉。 影一将门关死,拖过昏迷的两人开始扒衣服,给楚鸢歌递了一套。 屏风隔出外间和里间,影一在外间,面朝门换,楚鸢歌在里间,面朝床换。 绿翘眼睁睁看着他们换装完毕,一点也不认为他们能跑掉,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叹为观止。 只见楚鸢歌倒了温热的茶水,溶了一颗药丸,往脸上一抹,出色的五官立即变得平淡无奇,和那个美艳无双的圣女判若两人。 绿翘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你你、你是妖怪吗?” 楚鸢歌冲她呲了呲牙,把那个瓷瓶递给她:“你最好现在就喝,否则谁也救不了你的脸。” 绿翘闻言,一口将瓷瓶里的药汁喝光,而后,脸上的肿胀和刺痒的感觉一点没消失,反倒是眼皮沉重,几个呼吸间就睡熟了。 楚鸢歌满意一勾唇,将她弄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叹息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门主没告诉你么,可怜的孩子 。” “喏,溶了往脸上抹。”楚鸢歌将最后一颗易容换型丸递给影一,眼中满是不舍。 这是鬼医圣手的独门秘方,没来得及将制作方法教给她,他老人家就仙去了,当真是用完就没了。 影一不敢耽误,快速将药丸溶了抹上,本以为会看见和楚鸢歌一样的效果,却没想,他皮肤本就不如她白皙细腻,变化是有, 却非常小。 不过,他平日见的人也不多,这点小变化,足够蒙混过飞鸾门的人了。 为了防止被扒衣服的两人醒来,楚鸢歌又给他们一人喂了一粒药,肉疼地道:“你们吃的可都是钱啊,我又不能去找温景杭报销 ,亏大发了。” 一个时辰后,门外的人换班,楚鸢歌和影一等守在门口的人换了一批后才站起来,深呼吸稳住心情,拿上昏迷之人的剑,冲影 一点点头。 影一微微垂着脑袋,打开门,一走出去就被十来双眼睛盯着。 他淡定地道:“圣女说有要事告知门主,还说饭菜不合口味,我去禀报门主,你去跟厨房说圣女想吃的菜,你们在这儿守着,一 定要看紧了。” 那几人看他们面生,眼中满是狐疑,不解地道:“你们为何从圣女房里出来?” 影一理直气壮地道:“绿翘姑娘让我们进去的,不跟你们废话,耽误了大事,我们俩可担待不起。” 绿翘虽是家仆的女儿,但生得美,很得门主欢心,闻言,那几人嘀咕了些什么,没拦着他。 但他身后的楚鸢歌,身形娇小,握剑的双手细皮嫩肉,和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天差地别,刚走了两步便被叫住:“站住。” 楚鸢歌压下心中的紧张,转头疑惑地看着出声的人。 门人上下打量她,拧眉问:“你新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楚鸢歌将腰牌拿给他看,可巧,这腰牌上的日子就是这几天。 那人闻了闻木牌,是熟悉的味道,这才摆摆手:“走吧走吧,门中当真是缺人了,什么人都往里招。” 楚鸢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跟着影一身后快步离开。 厨房和门主院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他们却一起走,又被那人叫住,给她指了厨房的方向。 楚鸢歌咬咬唇,看了一眼影一,快速道:“你去前面等我。” 说完,她转向往厨房那边去的方向,边走边观察,确定圣女院的人看不见后,她一闪身就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她看过他们前几天探查后画的地图,知道这里有个狗洞,钻过去后再穿过一片小竹林,便可转到去门主院的那条路上。 楚鸢歌急着逃命,什么也顾不上,身子一矮就钻了过去,快步走过竹林,成功和影一汇合。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山门走去,一路遇到数次询问,都被影一有惊无险地敷衍了过去。 眼看着不远处就是山门了,两人不自觉加快步伐,却不想,身后忽然传来温景杭的声音:“圣女这是要去哪儿?” 楚鸢歌身子一僵,假装没听见,疾步往前。 温景杭冷哼一声,沉声下令:“拿下!” 方才,巡抚大人点名要搜他们圣女的院子,他带着人过去,却发现屋子里只有顶着一张丑脸的绿翘和两个昏睡的门人,一问才 知道中了计。 温景杭放任巡抚和官兵自己找,匆匆追来,所幸是追上了。 楚鸢歌拔剑的速度和影一不相上下,身手却根本没法比。 然而,影一要和飞鸾门的人交手,还要护着她,再好的功夫都显得束手束脚。 楚鸢歌手里的剑基本没用,她索性扔了,一手让影一抓着手腕,一手摸胸口的小布包,拿到什么都往外扔,连渡春蛊也扔出去 了。 那小东西约莫是被她养出灵性了,盒子摔开后,支棱着两根触须一直往她身边爬,差点被踩死。 她上山带的大多数是毒药,倒也成功逼退了一拨人,影一得以喘息,拉着她就朝山门飞去,却被身后突然袭来的掌风扫落在地 。 影一本可以避开,但他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下,生生受了一掌,瞬间便觉气血翻涌。 温景杭冷笑着收掌,看着楚鸢歌的脸道:“果然是你,这易容术差点将我也骗过去了。” 楚鸢歌反手抓住影一的手腕,胡乱摸了一下脉搏,脑内刮起风暴,忽地灵光一闪,扬声道:“温门主,你不想要麟月珠了吗?” 温景杭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黑线:“在你手里?” “没错。”楚鸢歌道。 “所谓丢失,只是我为了转移你的视线演的戏而已,不过珠子现在不在我身上,只要你放了我们,我回头就将麟月珠双手奉上。 ” 温景杭不吃她这一套:“圣女说笑,只要抓了你,本座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说出它的所在。” 楚鸢歌低咒一声,暗骂此人不按套路出牌。 温景杭眼神一厉,袖袍无风自动,纵身一跃,眨眼就再次攻了上来。 楚鸢歌的毒药已经用完,只能被动地让影一带着她狼狈地闪避。 影一受了伤,动作不如之前麻利,几番来回之下,他伤势加重,楚鸢歌也受了一掌。 她不知温景杭的内力有多变态,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差点被震碎,眉头痛苦地拧着,却是咬牙压住了嘴里的痛呼。 眼看着温景杭就要将他们抓回去,山门外却猛地传来一声长哨,数十名影卫从天而降,一起攻向他。 同一时间,一名门人匆匆来报:“禀告门主,巡抚大人发现了厨房的密室入口,另外,后山闯入大批武功高强的不明人员。” 那些人从崖壁攀上来,行动极快,直奔厨房和巡抚汇合,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地下校场。 温景杭一怔,后撤落地,让手下对付影卫,阴沉着脸吩咐:“除了圣女,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空气里传来一道男声:“温门主好大的口气。” 楚鸢歌抬眸看去,姓段的一袭红黑相间的锦袍,半边金色面具,从巍峨的山门上翩然落地,宛若踏云而来的神祗。 一瞬间,楚鸢歌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凤砚卿没着急去对付温景杭,而是径直落在她身边,从影一手里揽过她,眼底温柔心疼与杀意愤怒并存:“对不起,我来晚了。 ” 楚鸢歌眼眶莫名一热,脑袋埋进他怀里,用仅剩的力气紧紧抱着他,带点撒娇与抱怨地道:“你终于来了。” 第098章 以后好好报答我 凤砚卿摸摸楚鸢歌的脑袋,想先带着人走,却听温景杭恍然大悟地道:“段公子,原来是你。” 凤砚卿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深邃的眸色里揉着唾弃与愤然。 “段公子,玲珑阁向来不多管闲事,这是要坏规矩吗?”温景杭沉着脸道,掌心暗暗运气,是个想出其不意的预备动作。 “玲珑阁是不多管闲事,但温门主伤了我玲珑阁的人,这笔账,段某自然要算。” 凤砚卿嘴里说着狠绝的话,手上动作却是温柔地拍着楚鸢歌的背脊,像是在跟她说:别怕,有我在。 楚鸢歌中的那一掌,被影一卸了大半的杀伤力,疼是真疼,但没到奄奄一息的地步,至少可以自己站稳。 刚刚看他天神下凡一般,她情绪上头,一个冲动就投怀送抱,现在稍微反应过来,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刚烈清冷的味道,她顿时 又窘又羞。 再想想脱口而出的那句“你终于来了”,脸上更挂不住,恨不得就此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想退出他的怀抱,自己冷静冷静,却不想他将她抱得更紧,怕她跑了似的。 楚鸢歌咬咬唇,手指蜷了又蜷,终是没放开。 刚把心绪稍微平复,却又听他道:“鸢歌是我玲珑阁未来的主母,温门主却将她伤成这样,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温景杭冷笑一声:“素闻段公子武功盖世,风华绝代,不成想今日一见,颠倒黑白的能力也令人叹为观止。” 凤砚卿无辜地道:“温门主,鸢歌在我怀里,气若游丝,你难道要告诉我,她是自己将自己打伤的吗?” 温景杭道:“本座不与你逞口舌之快,本座只问你,同玉扇公子闯我飞鸾门重地之人,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凤砚卿嘴角一扬,张狂地道。 “好,好,好!”温景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恶狠狠地道,“既如此,你们便都把命留下。” 话音未落,掌心往前一送,忽然出手,眼中杀意大盛,竟是想取他性命。 凤砚卿眉目一压,搂着楚鸢歌的腰纵身一跃,堪堪躲开这一致命攻击,略一抬手,影二影三等人立即上前,和温景杭缠斗起来 。 他此前在地下校场和余天宁等人打斗时受了伤,这一跃,落地时身形有些不稳,楚鸢歌忙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 凤砚卿垂眸冲她笑笑:“别担心,可以带你安全离开。” 说完,他从袖中抖落烟花信号弹燃放,极其简单的图案在天空绽开,玲珑阁的人护着他们撤退,而后丝毫不恋战地走人。 温景杭下令追杀,却又见一人匆匆来报:“门主,水牢里的人被救走了。” “余天宁呢?守着的人呢?”温景杭大怒,揪住来人的衣领质问。 那门人瑟瑟发抖,语速极快地说:“余护法和五大高手一直在地下校场,还没上来。” 温景杭一把将他甩开,转身朝着水牢走去,却只见东倒西歪的门人,粗壮的铁链被斩断,关在里面的秦书墨不见人影。 “这么多人守不住一个秦书墨,我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温景杭脸色铁青,怒斥禀报的人。 跟上来的门人抖着声音解释道:“门主,他们声东击西,属下们一时不察……” 不知来了多少人,一批直接和巡抚汇合,想去地下校场,他们便都先去阻止那些,却不想,人家的目标不是那里,而是关在水 牢里的秦书墨。 并且,来的这些人轻功极好,也不打斗,见到阻拦的人就撒毒粉和胡椒粉,救到人之后直接从后山撤退,明显是有备而来。 温景杭气得几欲呕血,一掌拍在水牢的门上,问道:“巡抚大人呢?” 门人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道:“也、也被那些人带走了。” 巡抚带来的官兵并非真正的官兵,而是白鹿山庄的影卫伪装而成,救到自家少爷,他们当然也不会逗留。 温景杭握紧双拳,指骨捏得咔咔作响,咬牙切齿地道:“竟是一伙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玲珑阁!白鹿山庄!” 门人害怕极了他此刻的样子,吞了吞口水,小声问:“门、门主,现在怎么办?” 温景杭狠狠瞪了他一眼,甩袖去了议事厅:“去找余天宁和绿翘,让他们滚过来见我!” 既已被发现,这里必是不能留了,否则随之而来的或许就是朝廷的大军围剿,他们必须马上商量对策。 ****** 话分两头,且说成功从飞鸾山撤退的凤砚卿等人,一到山脚,他们便换上快马,直接回城。 来的时候,凤砚卿准备了马车,让重伤昏迷的秦书墨和脸色蜡黄的楚鸢歌各躺一边,命令随手从城中抓来的大夫给他们诊治。 马车颠簸,大夫切脉不稳,只得先给秦书墨身上明显的外伤上了止血药粉,用布条简单包扎,待回到城里再仔细医治。 要给楚鸢歌把脉时,她摇摇头道:“不必费心,我知道我的状况,你看看他怎么样。” 她说的是坐在她脚边的凤砚卿,那大夫瞅了一眼,凤砚卿冲他摇摇头:“我无碍。” 大夫是他亲手逮的,当时他脸色骇人,把大夫吓得不轻。 即便此刻有面具遮挡,威慑力依旧在,大夫冲他颔首,不敢多说,弯腰去外面,和赶车的贺名诚坐在一起。 楚鸢歌撑着身下的软塌坐起来,亲自抓过凤砚卿的手腕,却被他躲开:“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受伤了,回去再说。” 楚鸢歌自己疼得慌,也不勉强,没什么力气地点点头。 实在被马车抖得没法睡,她拧着眉道:“这下彻底撕破脸了,不知道温景杭会不会对地下校场的那些人下毒手。” 凤砚卿抬手圈住她的肩膀,抬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柔声道:“这是我该操心的事,乖一点,闭眼休息。” 楚鸢歌扯了一下嘴角,自责地道:“你们都是被我连累的。” 凤砚卿心说:练傀儡兵,意图谋反,这本就是朝廷的事。 嘴上却道:“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以后好好报答我?嗯?” 靠在肩上的人没回应,凤砚卿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轻拍着她的肩膀,眼中有些失落与失望。 直至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才听颈间传来回答:“好。” 第099章 这位姑娘中毒了 回到客栈,昏迷的秦书墨被白鹿山庄的影卫抬去了屋里,大夫也一并跟了过去。 楚鸢歌担心他,想跟去看看,却被凤砚卿捉住手腕:“鸢歌,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她不知道她也是伤员么。 楚鸢歌抿抿唇,拂开他的手:“我没事。” 说完,她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坚持去秦书墨房里,帮他把过脉,确认只是伤得太重,没有乱七八糟的蛊毒才放心。 凤砚卿站在她身边,看她对秦书墨如此上心,心里又酸又涩,却也没说什么,毕竟秦书墨是为了掩护他逃走才变成这个样子。 楚鸢歌并没有逞强地要揽下医治秦书墨的重任,在一旁观察片刻,看大夫施针开药都颇有章法,她便起身准备回屋。 谁料,不知是内伤太疼还是起得太急,她眼前一黑,膝盖仿佛瞬间使不上力气,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凤砚卿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扭头喊正在给秦书墨扎针的大夫,让他来看看楚鸢歌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被他喊得手一抖,差点一针扎在秦书墨脸上。 白鹿山庄的影卫忧心自家少爷,呵斥了一句,他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心里叫苦不迭。 楚鸢歌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身子乏得厉害,看他脸上一片担忧之色,她弯了一下唇,小声说:“让他给书墨诊治,麻烦你送我回 房间。” 凤砚卿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送到她屋子里,把人放在床上,这才对外吩咐:“速去城中最大的医馆,再请一个大夫。” 他大概不知道,他的脸色也苍白得跟鬼一样,因为在地下校场的时候受了伤,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组织了营救,亲自去飞鸾门 带她离开。 来回折腾,他本就不好的身体更糟糕了,只是他现在心有挂念,像是有一股神秘力量支撑着,反而忽略了自身的问题。 楚鸢歌伸手搭上自己的脉搏,想医者自医,脑子里却跟灌满了浆糊一样,昏昏沉沉的,没法做出正确判断。 她叹口气,忽然理解了什么叫“医者不自医”,认命地靠在床头,对床边皱着眉头的男人道:“段公子,你休息会儿吧。” 凤砚卿压着嗓子咳了两声,没听她的话,而是让贺名诚打了温水,拧了块帕子,一点点帮她擦拭脸上的易容换型丸和一些不知 在哪儿蹭的泥土。 他的动作十分温柔,恍若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楚鸢歌一抬眸就是他的俊脸。 ——双眼深海般迷人,睫毛纤长,鼻梁高挺,薄唇绯薄,下颌线如雕如琢,霎是优越。 她不自觉盯着看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后赶紧挪开视线,心里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她抬了抬手,刚想说“我自己来”,就听认真擦拭的男人轻声道:“别动。” 嗓音里似乎夹杂着笑意。 简单的两个字,也不知有什么魔力,瞬间止住了楚鸢歌的动作,她放下手,睫毛快速地扇了几下,垂着眸子不敢再看他。 伪装被擦去,露出本来的样貌,凤砚卿这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过分,想必温景杭下了重手,若尽数落在她身上,不知会成什 么样。 凤砚卿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越发觉得飞鸾门尽早被铲除才好。 只是,转念一想,她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去看了秦书墨才放心,凤砚卿一时又有些恼,想揪着她的耳朵叮嘱她不要那么善良, 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但看她神色蔫蔫的模样,他又不舍得说她哪怕一个字,只能一个人生闷气,生生将白无常一般的脸憋出了一抹红。 刚请的大夫来得很快,几乎是被贺名诚提溜着回来的,进屋后喘得宛如下一瞬就要过去陪阎王唠嗑。 气还没喘匀,就听里间传来一道低沉不耐的男声:“还不过来?” 大夫拍拍胸口,心说:这都什么世道,请大夫如此蛮横,病人脾气也大得很。 他迈开步子走进去,看凤砚卿脸色难看,便以为病人是他,伸手就要把脉,却听他道:“先给她看看。” 大夫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床铺,床幔已经放了下来,里面靠在床头的人若隐若现。 “鸢歌,手伸出来。”凤砚卿冲着里面道,等楚鸢歌将手伸出来,他从怀中摸出轻薄的手帕盖住她手腕,这才对大夫道,“开始吧 。” 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为了避嫌,生病时也经常这样把脉。 大夫见怪不怪,手指往楚鸢歌的脉搏上一压,另一手抚着贴下巴长的一点胡须,老神在在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大夫睁眼,神色凝重地道:“这位姑娘中毒了。” 凤砚卿眼神一厉,急切地问:“什么毒?如何解?” 大夫没回答他,而是问:“姑娘,你近日来可有觉得睡眠深、且时常乏力、偶尔还会眼前发黑?” 楚鸢歌细细回想,“嗯”了一声。 这副身子的底子不好,常有眼前发黑的感觉,但通常是蹲太久忽然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生。 这种情况是典型的低血压,她没放在心上。 在飞鸾门的这几天,她每天都集中精力应付温景杭,还要通过他给的一些门内琐事窥探机密,神经绷得很紧。 因此,夜里睡得好,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白天太累,乏力也是因为累了,并未多想,毕竟前三天送去的饭菜她都用银针试过 ,没毒。 她还是太想当然了,认为她对温景杭有用,在发挥作用之前,他不会对她下手,没成想还是中了毒。 楚鸢歌咬了咬腮帮,问道:“大夫,我中的是什么毒?” 大夫眉宇间的褶皱加深,惭愧地道:“老朽不才,未能诊断出具体是什么毒。”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毒主要是麻痹人的意识,久而久之,人便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人宰割。” 楚鸢歌心里“咯噔”一声,脑中蹦出不好的猜测,抿唇不语。 大夫又道:“姑娘,你还有些气血不畅,想是受了内伤,我先写个方子,你把身体将养将养,再看这个毒的情况。” “麻烦您了。”楚鸢歌道,缩回手,眸光闪了闪,陷入沉思。 第100章 不如管管听话的 等大夫出去写方子,凤砚卿拉起床幔,看小财迷若有所思,问道:“在想什么?” 楚鸢歌摇摇头,见他还坐在这里,眉心微蹙:“段公子,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多脆弱吗?快让大夫给你瞧瞧。” 凤砚卿满脑子都是她到底中了什么毒,压根没心思管别的,况且,他的身体本就糟糕,无所谓再严重一点,闻言道:“无妨。” 若不是没力气,楚鸢歌简直想跳起来爆锤他的脑袋:“别硬撑了,你有个三长两短,增加的是我的工作量。” 凤砚卿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哄着道:“那你就快点好起来,以后再也不要生病受伤,将‘三长两短’驱赶得远远的。” 他的嗓音过于温柔,像一根细细的羽毛在楚鸢歌心上扫过,又软又麻。 她略有些不自在,只能板着脸道:“又不是我愿意这样的。” 凤砚卿从善如流,还带着点自责:“我的疏忽,以后不会了。” 楚鸢歌最不习惯这样,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快走吧,你在这儿影响哦呼吸的空气。” 凤砚卿看她的视线都不敢和自己对上,心里明白她约莫是真的担心他的身体,想让他快点去找诊治。 他扬了扬嘴角,依旧坐在床边。 楚鸢歌抠了抠手指,暗想:这人怎么就这么倔呢。 忽地想到什么,她道:“对了,乔装逃跑的主意是我出的,你别迁怒影一,他的伤比我重多了,记得让大夫给他好好看看。” 凤砚卿无奈叹气:“好了,别操心别人了,我不罚他。” 楚鸢歌小声嘀咕:“反正操心你,你也当耳旁风,还不如管管听话的。” 凤砚卿哭笑不得:“我一会儿就让大夫看,好不好?” 楚鸢歌撇撇嘴,懒得浪费力气和他争论。 凤砚卿等大夫开了方子抓了药,熬成汤汁给她喝下去,看她睡着了才起身离开。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身体不行的信号立马就被放出,他跨过门槛时一个趔趄,若没贺名诚扶着,他保准一跟头栽下去。 大夫被贺名诚请到凤砚卿房里,诊完脉后,一脸见鬼地看着他,仿佛在疑惑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凤砚卿道:“管伤就行,毒无需劳烦你。” 在地下校场的时候,他和秦书墨对阵余天宁等人和傀儡兵,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伤,之后随便闯入一条暗道,见到了无数的傀 儡蝶。 他顺了一罐,惹得余天宁和那几个高手疯了一般攻击他,他和秦书墨且战且退,最后是两人联手用内力摧毁了那条道,暂时堵 住了余天宁等人的追击。 彼时他们都体力不支,两个人肯定走不了,秦书墨便留下来引开余天宁等人,他则带着傀儡蝶回了客栈。 而后又是救人又是看着楚鸢歌入睡,拖到现在,他也快倒下了。 大夫并不能将他身体里的毒摸清楚,听他这么说,乐得轻松,赶紧写了药方给贺名诚,而后诚惶诚恐地问能不能回家。 贺名诚摸出钱袋给了他一锭银子,道:“这几日,你便住在客栈。” 三个伤员,一个比一个不听话,多个大夫总是好的。 大夫收了丰厚的诊金,连连点头,在影卫的带领下去了空着的房间休息。 贺名诚刚伺候凤砚卿喝完药,影二便来报:“主子,陈大人求见。” 凤砚卿自是不会见他的,因为炽王和巡抚见过,他们一照面,他就露馅了:“名诚,剩下的事情,务必安排妥当。” “主子放心,属下定不辱命。”贺名诚放下药碗,和影二一道去见了巡抚陈大人。 这陈大人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生得十分喜感,像个弥勒佛,瞧着无害,实则腹黑精明,是难得的聪明人。 他为官清廉,能力过人,凤砚卿曾不止一次地想将他拉到皇城坐更重要的位置,他却怎么都不肯,就守着巡抚的位置,一点往 上的意思都没有。 凤砚卿有一次气急了,骂他不思进取,陈大人嘿嘿笑着,丝毫不介意。 他不是不想高升,而是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到了皇城,天子眼皮底下,不知多少勾心斗角,看皇上脸色行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懒得很,不愿花这种心思。 这次的事,陈大人并不打算按在自己头上,以免功劳太大被召去皇城,他将所有的功劳都给了炽王的贴身护卫,上奏的折子都 写好了。 贺名诚看完折子,不得不佩服他的文采,通篇都在吹他和炽王,却让人找不出奉承的痕迹,也算一种本事。 不过,巧合的是,贺名诚也从未想过居功:“陈大人,若把折子上的名字换成你,便可上奏了。” 陈大人摆手道:“不可不可。贺大人,下官所奏句句属实,万万不敢有半句虚言。” 贺名诚知道他是老狐狸,懒得跟他绕弯子:“发现反贼的是官府,围剿的也是官府,陈大人,明白吗?” 炽王虽然被放在江南休养了,但他之前战功累累,朝中有些人并不放心他,若将这功劳揽在身上,怕是连皇上都要有疑心了。 陈大人道:“那如何能行?分明是贺大人发现了不对,围剿之时也必要仰仗贺大人,下官若不如实禀报,岂非欺君大罪?” 贺名诚看他一眼:“陈大人,你若要给自己按如此大的罪名,去皇城可就不是高升了。” 陈大人煞有介事地道:“贺大人的要求与事实全然相反,恕下官不能从命。” 贺名诚幽幽地道:“既如此,那我便快马回皇城,亲自向皇上禀报,顺便将大人这些年的政绩一一告知。” “皇上是明君,定会看见大人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一个是儿子的贴身护卫,一个是面都没见过的巡抚,皇上会信谁,可想而知。 陈大人笑眯眯的脸立即垮了下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可这与事实相去甚远,下官实在不知如何上奏。” 贺名诚一顶高帽子给他扣上去:“大人学富五车,文采斐然,而我只是一介武夫,怕是帮不了你。” 陈大人皱着眉头:“一定要我揽下这功劳?” 贺名诚道:“你也可以分给其他人,全凭大人定夺,只一点,此事与我无关,与炽王无关。” 陈大人差点给他表演个泪洒当场。 “奏折之事暂不深究。”贺名诚神色严肃地道,“今日这么一闹,反贼定会商讨对策,我们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兵贵神速,陈大人,劳烦你马上点齐府衙的官兵,随我一道上飞鸾山进行围剿。” 第101章 醒来有甜汤喝吗 围剿飞鸾山的计划,从楚鸢歌和凤砚卿等人入山之时便在计划,白鹿山庄和玲珑阁的人相继赶到,声势浩大。 陈大人点齐官兵,和贺名诚一同前往,官兵的战斗力不如影卫,主要负责围困捡漏,突袭等任务全交给影卫去做。 除此之外,影二以玲珑阁的名义给江湖中各大门派送了信,详细说明温景杭修习幽冥掌以及他的所作所为。 幽冥掌曾对中原武林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凡修习者,无一例外地走火入魔,成为杀人如麻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多年前那场轰动整个江湖武林的追剿,温景杭曾立过大功,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这么些年,他积累起来的声望非同小可,大多数人并不相信,认为是玲珑阁的阴谋,只有极少数选择相信,但并没有用。 恰在此时,白鹿山庄老庄主亲自出面,寥寥数语,尽显失望与痛心,坐实了温景杭的罪名。 当年能将幽冥掌驱逐出中原武林,秦老庄主功不可没,他的地位远非温景杭可比,他都这般说了,质疑的声音便消了下去。 一时之间,温景杭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各大门派联合,凡是能赶到飞鸾城的,皆派了人前来,交由贺名诚和陈大人统领,一同围剿飞鸾门。 温景杭和余天宁尚未商讨出安全的撤退路线,由江湖中人和官府组成的围剿大军已经攻了上来。 然而,飞鸾门占据地理优势,易守难攻,还有众多阵法抵挡,即便挑了他们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依然没讨到什么便宜。 更防不胜防的是,飞鸾门内养着无数蛊虫,一旦全部放出来,谁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一连三天,这支临时组成的围剿军虽气势如虹,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突破。 凤砚卿眉头紧锁,不顾身体,连夜和贺名诚等人商讨对策,直到天亮才得以喘息片刻。 楚鸢歌看她面露疲惫,帮不上什么忙,默默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芋头甜汤。 听他简单说了现在的状况,她道:“大多数蛊虫都怕火,而如你诉说,蛊虫多在地下校场,那为什么不考虑一把火烧了?” 况且,门中八成的阵法机关都在地下校场那些弯弯绕绕的通道里,毁了地下校场,相当于攻破阵法,一举两得。 凤砚卿拧眉道:“地下校场关着几百号人,若是放火,他们也难逃一死。” 几百条无辜的人命,尽管不知是死是活,也不能草率地决定他们的生死。 而且,飞鸾山连绵数百里,山里风大,万一火攻引发火灾,得不偿失,不可取。 楚鸢歌托着下巴道:“找个下雨天?在下雨前小范围火攻或者佯装火攻,将飞鸾门的人逼出来,一部分人制住他们,另一部分先 去地下校场救人?” 凤砚卿正喝着甜汤,闻言嘴角一勾,朝她投去一抹赞赏的眼神:“暂时是这么打算的。” 夏季多雨,他们行军打仗,看天色并无多难,没想到他的小财迷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脑袋瓜挺好用。 “但是,温景杭应该也能想到这一层,万一在地下校场布好天罗地网等着你们去,那要怎么办?”楚鸢歌担忧地道。 凤砚卿眸色微沉,狂狷地道:“那便让他等。” 飞鸾门人数众多,却远远比不上围剿军,尽管山上物资丰富,拖延下去,吃亏的还是他们。 首战已经打了出其不意,虽然效果不佳,但他们现在完全没必要着急,慢慢耗,打心理战就是了。 楚鸢歌不懂排兵布阵,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有效的法子,索性放弃,懒得再问,转而关心起另一个问题。 “温景杭说过,前朝皇陵里没有尸骨,而是埋藏着大量的金银珠宝,战胜后,这些是不是都得上缴国库?” 凤砚卿听她说过这一茬,却没听她说她是前朝公主血脉的事,她也不知道他早就查到了,闻言打趣道:“舍不得?” 楚鸢歌很是谨慎:“又不是我的,我哪有立场谈舍不舍得。” 她只想做个平平凡凡的小老百姓,这次拿了英雄剧本就算了,往后还是别接触什么大事件了,她懒得动脑子去想。 凤砚卿唇角微扬,没说话。 楚鸢歌道:“不过,既然是皇陵,肯定比我们在栖霞城看过的壮观,要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去看看金山银山长什么样子。” “能打开就带你去看。”凤砚卿宠溺地道,甚至鼓励她私藏,“有看上的宝贝可以先拿回来。” “我一般不碰什么陵什么墓里的钱财。”楚鸢歌十分有原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绿翘说我是打开那里的关键,那个地方诡异得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凤砚卿道:“能开就开,不能开就让它埋着,我不会让你涉险。” 钱财而已,凤国的国库不缺这点。 楚鸢歌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坚定的眼神,心里一暖,努努嘴,转移了这个话题:“你喝完甜汤去睡会儿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凤砚卿理解了一下字面意思,点点头,又笑着道:“喝一碗你做的甜汤,几天几夜不睡都不觉得累。” 楚鸢歌耳根一热,白了他一眼,没接话。 “身子好些了吗?”凤砚卿捏捏眉心,关切地问。 那天的毒,大夫始终没确定是什么,凭行医经验开了一些药,吃了几天,倒也有些效果。 “好多了。”楚鸢歌道,起身欲走,又忍不住叮嘱,“你赶紧睡觉。” “好。”凤砚卿眼底盈满笑意,异常乖顺,“醒来还有甜汤喝吗?” “没有。”楚鸢歌不是很懂,他怎么就执着于这东西了,明明也没有美味到让人念念不忘的地步。 凤砚卿眼角一垂,很失望的样子。 楚鸢歌不惯着他,残酷地道:“睡醒了就喝药。” 她和他,以及秦书墨,内伤由轻到重,这几天都在喝药,一日三餐照着喝,她是大夫,以身作则的同时绝不让他们逃过一顿。 凤砚卿的神色更可怜了。 楚鸢歌不为所动,转身出门,去看秦书墨恢复得如何。 第102章 段公子惊才绝绝 秦书墨在地下校场伤得并不算重,但被抓去水牢后,飞鸾门的人将其狠狠折磨了一番,昏迷了两天才醒来,现在还下不了床。 楚鸢歌到他屋子里的时候,大夫刚给他换完外伤的药,他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色霎是苍白。 见她进来,秦书墨勉强扬起一抹笑,唤了一声:“鸢歌。” 楚鸢歌摸摸他的脉搏,情况不好,她心中满是自责。 说到底,他和姓段的都跟这场风波无关,若不是她,他们远不必受这些苦。 秦书墨在影卫的帮助下坐起来,靠在床头。 看她神情郁结,他便知她心中不快,宽慰道:“飞鸾门作恶多端,即便不是你,武林各派也容不得他们继续胡作非为,别多想。 ” 楚鸢歌更觉惭愧,他都这样了,她还要他来开导。 她笑了笑,打趣道:“知道你侠义心肠,将普度众生当成分内事。” 只是原本不必伤得这样重。 秦书墨咳了两声,楚鸢歌忙给他倒了杯水,担忧地道:“你别说话了,要不躺下休息吧。” “我刚睡醒。”秦书墨抿了点水,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鸢歌,你可知围剿情况如何了?” 楚鸢歌苦恼地道:“举步维艰。” 飞鸾门的先天条件太好了,而他们需要找绝佳的时机,但机会又不会排成队往眼前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秦书墨也跟着拧眉:“地下校场的人,一个都还没救出来吗?” 楚鸢歌“嗯”了一声。 就是顾及那些人,他们这边的进攻才显得格外困难。 秦书墨忧心忡忡地说:“我被关在水牢的时候,听那些人说,地下校场的都是普通百姓,被下了傀儡蝶,还活着,只是,他们恢 复正常的几率很小。” 几百个人,还不算实验失败的,不知造成了多少家庭的支离破碎,一想到这个,他就愤怒难当,恨不能亲手斩下温景杭的头颅 ,以告慰无辜之人的灵魂。 楚鸢歌正打算研究从地下校场带回来的傀儡蝶,闻言问道:“那可有听他们说如何治疗被下了傀儡蝶的人?” 秦书墨摇头。 楚鸢歌的表情立马耷拉了下来。 大夫说她中了毒,却诊断不出是什么毒,开了些治标不治本的药,喝了倒是有一点效果,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楚鸢歌昨天下午找阿锅详细聊了聊他之前说的爱尔康蓝蝴蝶,能肯定和飞鸾门的傀儡蝶是同一物种,就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朝代 的傀儡蝶这般厉害。 她结合阿锅和影一他们说的,以及自身的感受,隐隐觉得她体内的不是毒,而是和地下校场那几百人一样的傀儡蝶。 若是知道治疗方法,她倒是不介意拿自己当试验品,先帮那几百号人试试。 但现在两眼一抹黑,她内伤又没好全,禁不起长时间的劳累,楚鸢歌略烦躁。 秦书墨并不知她“中毒”的事,见她这样,只以为她是担心那些人,不由得暗叹她善良。 他道:“船到前头自然直,段公子带了傀儡蝶回来,多找几个大夫加以研究,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别着急。” 楚鸢歌胡乱地点点头,见他神色疲惫,道:“你重伤未愈,也别想飞鸾门的事了,养好身子再说。” 秦书墨顺从地颔首:“段公子惊才绝绝,我相信他能解决,你帮我转告他,白鹿山庄所有人皆听他调遣,无须有任何顾忌。” “行,我等会儿就告诉他。”楚鸢歌道,心里却在想:虽说是姓段的出谋划策,但总统领还是陈大人,他甚至都没和陈大人正面 见过。 她估摸着是因为飞鸾门密谋造反,属于朝廷的事,他们江湖中人不好插手过多,以免抢了人家巡抚的头功。 殊不知,陈大人因不想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和贺名诚磨了许久的嘴皮子,这几天也都没放弃,逮着机会就想把功劳让给他。 贺名诚烦不胜烦,又担心和他接触太多提前暴露自家主子的身份,索性派了两个影卫跟着他,杜绝他再来找他说这件事。 楚鸢歌从秦书墨的房间离开后,就去叫了阿锅一起,两人盯着一罐子飞来飞去的傀儡蝶发愁。 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罐子,里面估计装了有上百只傀儡蝶,它们的身体就指甲盖那么点,这么多挤在一个罐子里,格外憋屈。 阿锅搓搓胳膊,心有戚戚地说:“实不相瞒,我有点儿轻微的密集恐惧症。” 楚鸢歌把罐子推远了一些,拧着眉头道:“你当初查资料的时候,就没看到怎么处理这玩意儿吗?” 阿锅摇头:“人家能从千万蚂蚁大军里全身而退,岂是说处理就能处理的?而且,这和资料上的不太一样。” “可能是进化得更加温驯了。”楚鸢歌两手托着下巴,“它们怎么灭绝的?” “不知道。”阿锅再次摇头,“要不,我们试试火烧?水煮?” 楚鸢歌叹口气,神色微妙地说:“难道等那些人救出来,我们把人架在火上烤?切块扔水里煮?” 阿锅摸摸鼻子,讪讪地道:“这不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么。” “也对。”楚鸢歌抿抿唇,戴上自制的手套,将琉璃罐的盖子打开一条缝,伸手指进去抓了两只傀儡蝶出来。 “真烧啊?”阿锅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看她起身,他便也跟着她。 楚鸢歌用一根特殊的细线栓住傀儡蝶细小的翅膀,抓着去了客栈厨房,拿了跟树枝,将傀儡蝶缠在上面,直接丢进炉子里。 阿锅道:“等会儿线烧断了,它飞走了怎么办?” 楚鸢歌道:“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火浣线’,烧不断。” 阿锅啧啧感慨:“你师父怕不是哆啦a梦。” 楚鸢歌颇为自豪地道:“他老人家无所不能。” 她一个现代人都觉得他是个天才,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指不定是多伟大的科学家医学家之类。 阿锅撇撇嘴,没接话。 片刻后,树枝化为灰烬,傀儡蝶生龙活虎地抖动着翅膀,试图挣开束缚。 楚鸢歌挫败地鼓鼓腮帮子,又找了一口小锅烧水,将傀儡蝶扔进去,煮了半天,它似乎还挺享受的样子。 不怕火,不怕水。 楚鸢歌和阿锅对视一眼,齐齐道:“怪物!” 第103章 给它们吃点砒霜 转眼又过去五天,围剿军终于抓住机会出奇制胜,将飞鸾门众人逼出山门,一场血战,双方各有伤亡。 围剿军人数众多,且掺杂着大量的江湖中人,虽然在打斗中并未严格按照排兵布阵的方案走,依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凤砚卿挑了数十个轻功极好的影卫,组成几个小队,携带火药趁乱摸上山,炸掉了温景杭和余天宁等人的住所。 火药的爆炸威力并不大,明火点燃,危险不足以要人性命,但住的地方没了,温景杭和余天宁等人就不得不退避。 而飞鸾门内,眼下最安全的莫过于地下校场,因为那里有几百傀儡兵,还有设下的阵法和无数蛊虫。 温景杭带着人退守,却不想,被摸上来的影卫紧随其后,他们打开阵法入口进去,影卫也进去,还顺手将阵眼毁了,方便后面 进入的同伴。 如楚鸢歌所说,大多数蛊虫都怕火,所以,在跟着温景杭等人进入到养蛊虫的地方之时,影卫首先用火作为见面礼。 蛊虫并给见到人就往身上扑,被火舌包围后,它们只是拼命地想往外飞往外爬。 见此情景,温景杭心痛又愤怒,火再烧下去,他们也活不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和手底下的人引水灭火。 然而,如此一来,却是给了影卫对付他们的机会,温景杭眼神一厉,从怀中摸出那只超大傀儡蝶,让傀儡兵和他们打。 一时间,地下校场乱成一团。 直到月上梢头,这场战争才稍稍停歇,人依然没救出来,好在折损了飞鸾门大半的实力,不算亏。 影二影三等人忙着清点死亡人数,给死者家里一个交代,凤砚卿戴上面具,也去了战场中心。 楚鸢歌作为大夫,很想去帮忙医治那些受了伤的人,却被凤砚卿勒令在客栈休息,并把解决傀儡蝶的任务交给了她。 火烧水煮都试过了,那小东西一点损伤都没有,楚鸢歌直觉油炸也没用,见天地对着那罐子东西发愁。 说来也是奇怪,傀儡蝶从拿回来,已经过去快十天了,什么吃的都没给,竟然没被饿死,楚鸢歌不得不感叹它们顽强的生命力 。 “阿锅,你说我给它们吃点砒霜,会不会有效果?”楚鸢歌试探着道。 毕竟不是现代,无法分析傀儡蝶的构成,从而克制,她对蛊虫又素来没多少研究,实在是有点儿头疼。 阿锅道:“反正没办法,想到什么试什么呗,伟大的科学家都是从无数实验里走出来的。” 楚鸢歌说试就试,去药店买了点砒霜,顺便还买了老鼠药和鹤顶红,先后抓傀儡蝶出来实验。 眼睁睁看着他们针尖似的小嘴吃下那些东西,而后欢快地扑腾翅膀,楚鸢歌唇角狠狠一抽:“这老板卖假药的吧。” 阿锅也有点被吓到,回想起他们之前说的,拍着小心脏道:“幸亏发现得早,要是真组成军队往战场上放,简直跟核武器打人机 一个概念。” 楚鸢歌神色蔫蔫地趴在桌上,拽了拽手中的火浣线,一筹莫展。 如此又过去六天,围剿军和飞鸾门先后交过两次手,皆被傀儡兵挡了回来,伤亡人数增加,形势十分严峻。 那些傀儡兵被那只超大的傀儡蝶控制,围剿军试过用箭射杀,但那傀儡蝶聪明得很,灵活闪躲,比人还机敏。 侥幸射中一箭,它身上却像有什么东西能将箭镞腐蚀,而它依然安然无恙地飞舞。 凤砚卿将此消息告诉了楚鸢歌,后者脸色不太好地道:“我和阿锅扯下过它们的翅膀,第二天就长出来了。” 他们还非常残忍地用刀将其一分为二,人家直接从一个变成了两个,撞鬼了一样,令人百思不解。 总之,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傀儡蝶,只要解决了它们,这场对峙就可以马上结束。 然而,他们对此束手无策。 唯一的好消息是,秦书墨的外伤终于好得七七八八,可以下床,甚至可以参与战斗了。 当然,凤砚卿和楚鸢歌都不赞成他去前线,派了几个人守着他,免得他被心中的正义驱使,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楚鸢歌待在客栈找不到对付傀儡蝶的办法,索性拿火浣线拴了几只傀儡蝶,和阿锅一起出门晃荡,指着空气里的某种物质能将 它们杀死。 让她失望的是,一天走了无数地方,傀儡蝶神采奕奕,倒是她和阿锅累成狗。 “鸢歌,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快饿死了。”阿锅看见一家酒楼,两眼放光,站在门口就不想走了。 楚鸢歌也饿,还心烦,点点头,两人进去点了一桌子菜。 阿锅撑着下巴问:“喝点酒吗?听说这家酒楼的果酒特别好喝,还不醉人。” 楚鸢歌没多大兴趣:“你想喝就喝呗。” 阿锅兴致勃勃地要了一坛果酒,给楚鸢歌倒了一杯,她没喝,吃了几口菜,盯着傀儡蝶发愁。 “鸢歌,你别苦着一张脸了,诗仙喝酒,灵感爆棚,你也喝点,说不定就想出办法了呢。”阿锅啜了两口果子酒,味道确实好。 楚鸢歌叹口气,将傀儡蝶拴在桌上,喝了一口果子酒,才刚下肚,她便感到一阵反胃,她急忙捂住嘴,冲到客栈后院,吐得昏 天黑地。 阿锅吓得半死,赶紧跟去,看她吐完后脸色并不难看,神色微妙地道:“你这反应,怀孕了?” 楚鸢歌狠狠白了他一眼:“滚。”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上哪儿怀孕去。 阿锅给她拿了点水,拍了两下她的背,担忧地问:“好点没?你是不能喝酒吗?” 楚鸢歌摇摇头。 她前世千杯不醉,难道是这副身体对酒精过敏?但过敏也不至于这样吧? 楚鸢歌百思不解,决定先暂时不碰酒,回到桌旁,吃了点儿菜,忽然发现傀儡蝶少了一只。 她一惊,忙问:“阿锅,你看见了吗?” 阿锅摇头。 楚鸢歌皱眉,在桌子底下找了找,又将剩下的几只分开看,就是少一只。 阿锅戳戳她的胳膊:“鸢歌,你看这里。” 楚鸢歌顺着看过去,他指的是她刚才情急之下放酒杯的地方,在桌子边缘,她回来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酒杯边缘拖着一根 火浣线。 楚鸢歌先是不解,继而福至心灵,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知道怎么对付它们了!” 第104章 总算捡回一条命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楚鸢歌在酒楼买了温和的果子酒和烈酒,回到客栈后,分别抓傀儡蝶扔进去。 她惊奇地发现,火烧水煮都不怕的傀儡蝶,到了酒里,便像是烈日下的冰块,慢慢就融化了,什么也没剩下。 并且,烈酒里的傀儡蝶融化得极快,果子酒则要慢一些。 楚鸢歌脸上露出笑容:“原来这家伙的克星是酒精啊。” 阿锅唇角抽了抽:“这也行……我应该早点拉你出去吃饭。” “你功不可没,我会让段公子代表组织奖励你的。”楚鸢歌拍拍他的肩膀,端起两杯酒闻了闻,没发现异味。 为防止意外,她让影卫抓了两只老鼠,将融了傀儡蝶的酒给它们灌下去,然后关起来观察了两天。 期间找兽医来看过,两只老鼠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中蛊的迹象,楚鸢歌这才放心。 她让影卫赶去飞鸾山,将此消息告诉了凤砚卿,额外叮嘱,这暂时只能对付体外的傀儡蝶,那些体内被种了傀儡蝶的人,要等 她自己试验过才知晓怎么救。 凤砚卿听完禀报,当机立断让影二他们买了好些酒过去,而后再次发起进攻。 温景杭这次依旧将傀儡兵放了出来,那只超大的傀儡蝶在阳光下飞舞,指引着傀儡兵的攻击。 凤砚卿嘴角微勾,手一抬,安排在暗处的弓箭手出动,所有的箭予都朝着傀儡蝶射去。 箭予顶端包着布,上面沁着满满的烈酒,傀儡蝶非常灵活,几十箭下来,只有极少数的箭触到它的翅膀,如凤砚卿所料,被碰 到的地方都融化了。 然而,这一举动似乎是激怒了巴掌大的艳丽生物,它扇动翅膀的频率变快,似乎连速度也快了起来。 相应的,底下的傀儡兵像发了凶性的野兽,一个个红着眼,龇牙咧嘴,宛若要吃肉的恶魔。 制高点上,余天宁不解地问:“门主,这是怎么回事?” 温景杭抿唇不语,盯着一边翅膀只剩一半的傀儡蝶,眸色深不见底。 虽然他们经过无数的失败,养出了能控制人意识的傀儡蝶,但时至今日,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个东西。 这玩意儿天生地长,据传是帝师从一处山洞里偶然所得,经过几代人,发展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们以此为倚仗,却不想,竟被敌人找到了破解方法。 温景杭的脸色难看至极,一甩手下了了望台:“撤退。” 话音落下,余天宁从袖中拿出一小盒秘制香料,本该循着味道飞回来的傀儡蝶却无动于衷,它发了疯似的朝射箭的人扑去,几 百傀儡兵紧跟它的步伐。 凤砚卿面具下的眉头一皱,接过身边弓箭手的弓,转身抽出一支箭,拉弓引弦,冷冽的双眼随着傀儡蝶移动。 箭在弦上,忽然“咻”地一声划破空气,势不可挡地射中傀儡蝶的身子,它美艳的身躯抖了一下,随即和箭予一起缓缓落在地上 。 硕大的翅膀使劲扑腾,却因为被融化的身体不得其法,数十支箭予紧随而来,漂亮的傀儡蝶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乌有。 而那些凶残的傀儡兵,在傀儡蝶湮灭之后,不自觉放下手中的武器,站在原地,两眼空洞,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余天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脑中闪出四个大字:前功尽弃。 他心里一紧,来不及管那些傀儡兵和尚在战斗的飞鸾门活人,脚步匆匆地追着温景杭去了。 凤砚卿放下弓,吩咐道:“名诚,你带两队人将傀儡兵带回城中安置,影二,率领剩余人攻占飞鸾门,所有蛊虫全部毁灭。” 说完,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翻身上马,一骑绝尘,率先往飞鸾城去。 粗略一算,他十几天没见到他的小财迷了,很想她。 ******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风尘仆仆的凤砚卿在客栈门前勒住马跳下来,甫一进门,就听见阿锅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姑奶奶,你别闹了行吗?我求求你了,你回房睡觉,好不好?” 凤砚卿心中疑惑,并不准备搭理,想径直去找楚鸢歌,却听阿锅又开了口:“楚鸢歌!你特喵别以为喝醉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喝醉?他的小财迷? 凤砚卿脚步一顿,摘下面具挂在腰侧,转身去了后院,一看眼前的场景,饶是淡定如他也差点笑出来。 只见楚鸢歌手里拿了把剪刀,将阿锅按在井边,抓着他的头发,似乎在思考该怎么下手。 阿锅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剪成条状,胳膊上用不知从哪儿来的白布绑了好几个蝴蝶结,仔细一看,胸口还扎着几根银针。 阿锅看她拿着那剪刀摇摇晃晃的,生怕她一个手抖戳他眼睛上,动也不敢动,头一次意识到喝醉的女人如此可怕。 凤砚卿本还觉得有趣,但也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小财迷是跨坐在阿锅身上的。 一男一女,这样的姿势,危险又暧昧。 凤砚卿脸色一沉,大步走过去,阿锅看见他,扯开嗓子喊:“段公子,段大侠,救救我!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求你救我——” 楚鸢歌听他又在鬼哭狼嚎,眉头一皱,不高兴地呵斥一声:“闭嘴!” 阿锅哭丧着一张脸,心惊胆战地道:“鸢歌啊,你看那边,那里有个新的病人,你去帮他治病好不好?他需要你的帮助。”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楚鸢歌喝醉了执着于说他有病,先是湿气重,要刮痧,莫名其妙将他的衣服剪碎打了他胸口无数巴掌。 然后又说气血不畅,要针灸,顺手就给他扎了几根针,最后说他脑子不行,要剪掉头发开颅。 阿锅已经快被她吓得神经衰弱了。 楚鸢歌不满地瞪着他,仿佛在思考他的话。 阿锅期盼地看着她,并不断用手指示意凤砚卿将她拉走。 凤砚卿刚准备要弯腰把人抱起来,楚鸢歌轻哼一声,把剪刀往旁边一扔,气鼓鼓地说:“不跟你玩了。” 那剪刀就扎在阿锅脑袋边的泥土里,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上帝慈祥和蔼的笑。 楚鸢歌嘴里一边碎碎念着他无趣,一边从他身上起来。 在她身体离开的那一刻,阿锅无比灵活地一个翻身,连滚带爬地逃跑,总算捡回一条命。 第105章 段段,你真好看 凤砚卿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楚鸢歌,看她小脸潮红,双眼水润迷离,微微嘟着嘴,喉头一紧,忽然有点儿口渴。 偏偏这诱人的小财迷毫不自知,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弯唇一笑,傻乎乎地说:“段段,你真好看。” 凤砚卿心中一荡,唇边噙着笑意,点点她鼻尖,问道:“小醉鬼,还认得我?” 楚鸢歌仰着脑袋,“嘿嘿”直笑,小手抓住他的衣袖晃了两下,觉得难受,苦恼地皱皱眉,索性一把抱住他,咕哝着:“好晕啊。 ” 喝醉的小财迷,身上比平时热,如此主动地投怀送抱,凤砚卿的身子顿时僵住,从喉咙里艰涩地蹦出几个字:“鸢歌乖,带你去 休息,好不好?” 楚鸢歌把脑袋埋在他胸口,蹭了蹭,不赞同地道:“不要……不要睡觉。” 凤砚卿不自觉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感觉很是要命,扶着她的肩膀把人稍微拉开一点,轻声哄道:“听话,带你去睡觉,明天给 你买糖吃。” 楚鸢歌迷茫地看着他,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神秘兮兮地道:“嘘——我在干大事!” 说着,她拽着他的衣袖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一旁的桌子走去。 桌上放着一坛酒和一个酒杯,她抱起坛子,郑重其事地道:“这里面,装着我的诺贝尔医学奖。” 凤砚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她举起坛子要喝,忙眼疾手快地夺下,握住她蠢蠢欲动的手,有点儿头疼。 楚鸢歌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嘴角一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仿佛下一瞬就能哭出来。 凤砚卿心底起了点恶劣的想法,还没成型,便见她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了他手背上。 小财迷下口一点也不客气,凤砚卿“嘶”了一声,感觉牙齿嵌进了肉里。 他还没说什么,楚鸢歌松嘴,嫌弃地吐舌头,还“呸”了一声。 凤砚卿瞅一眼手背上的牙印,笑着道:“留下记号,以后就是你的了,记得要认领带回家。” 此刻的楚鸢歌无法理解他的话,咬完还没得到自由,她鼓鼓腮帮子,不高兴地道:“放开我啊,我要抓蝴蝶。” 她现在路都走不稳,凤砚卿哪能让她随意发挥,大手横过她腰间,另一手抄起膝弯,轻轻松松将人抱了起来,直接朝着她的房 间去。 中途遇到换了一身衣服的阿锅,后者愤愤不平地道:“凭什么在你面前就这么乖!” 凤砚卿还没说话,楚鸢歌靠在他颈窝的脑袋一下抬起来,兴奋地道:“阿锅!快来!开颅,我给你做手术!我要拿诺贝尔医学奖 了。” 阿锅身子一抖,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楚鸢歌迷蒙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开始拼命挣扎,要下去追着他做手术。 凤砚卿收紧手上的力道,有点儿无奈地说:“鸢歌,乖一点,再闹就打你屁屁。” 楚鸢歌这句听懂了,一下子变得老实,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像只受惊的小鹿。 凤砚卿抵抵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句威胁挺有用,直到将人放在床上,怀中的小财迷都没哼唧一句。 凤砚卿转身欲打点水给她擦擦脸,起身时却发现衣摆被揪住。 他回头,小财迷微微仰着脑袋,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水蜜桃,双眼像清晨沾了露珠的桃花,多情又无辜。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衣摆,乖巧地说:“我不闹,我乖乖的,你给我糖吃呀。” 凤砚卿顿时不想做人。 他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我是君子”,这才忍住某种冲动,柔声道:“好,明早就给你买。” “我不嘛。”楚鸢歌嘟嘴,清澈的大眼睛里带了几分抱怨,“我现在就要吃。” 凤砚卿揉了揉太阳穴。 她平时不爱吃糖,身边自然不可能备着,他现在上哪儿给她找去? 楚鸢歌神志不清,想一出是一出,晃着他的衣摆撒娇:“段段,我想吃梨花酥。” 好嘛,这开始惦记栖霞城的特产了。 凤砚卿和她对视,耳朵里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半点都狠不下心来拒绝。 他蹲下来,指腹蹭蹭她殷红的脸颊,好脾气地说:“那你先放手,乖乖躺下,我去给你买,好不好?” “好。”楚鸢歌笑逐颜开,往床上一倒,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腹,歪过脑袋说,“我躺好啦。” 孤男寡女,这么软的小财迷,对他说这样的话,凤砚卿真觉得自己是圣人了。 他夸了她一句,大步走出房门,吩咐影卫快马加鞭回栖霞城,影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神色紧张地问了一句去做什么。 凤砚卿道:“买梨花酥。” 影卫:“……” 凤砚卿看他愣着,不悦地道:“还不去?” 影卫风一般地跑了。 凤砚卿让人打了温水来,想了想,又下楼去问老板要了点他们家自制的蜜饯,这才重新上楼。 本以为楚鸢歌还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却不想,一开门就看她扒门框站着,见他回来便傻傻地冲着他笑。 凤砚卿刮刮她鼻梁,从盘子里捏了一块蜜饯:“你要的糖,张嘴。” 楚鸢歌借他的袖子稳住身子,张嘴的同时拖着长长的尾音“啊”了一声,双眼亮晶晶的,像个可爱的孩子。 凤砚卿神色温软,将蜜饯放她嘴里,宠溺地问:“好吃吗?” “好吃。”楚鸢歌一脸满足,也捏了一块递给他,“你也吃。” 凤砚卿不爱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从她手里喂过来的却显得格外美味,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楚鸢歌直勾勾地看着他嚼吧嚼吧咽下去,眨了一下眼睛,忽然伸手勾住他脖子,踮脚亲了一口他唇角。 凤砚卿倏地瞪大眼睛,一脸震惊,想问些什么,却听她笑嘻嘻地道:“甜的,好吃。” 凤砚卿心跳加速,嗓音沙哑地问:“还有更甜的,要吃吗?” 楚鸢歌呆呆地道:“要。” 凤砚卿克制地点了点自己的唇:“亲一下,给你买梨花酥。” 楚鸢歌眨眨眼,踮脚踮得累了,抓着他的衣领,咕咕哝哝地说:“你太高了,我亲不到。” 凤砚卿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依言弯腰,紧张又期待。 楚鸢歌的手从他脖子后移到脸上,双手捧住,带着甜味的双唇吻了上去。 第106章 猫怎么乖得像狗 凤砚卿从不知道,被楚鸢歌主动吻上来的第一反应会是大脑一片空白。 喝过酒的双唇带着不可思议的滚烫与温软,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香甜袭来,瞬间将所有思绪都掏空。 他像是忽然被施了定身术,连眼珠子都忘了转一下,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心尖人。 楚鸢歌听信他的话,以为他的双唇比蜜饯还甜,十分用心地品尝,还咬了一下,似乎想和吃蜜饯一样吞到肚子里。 疼痛唤醒凤砚卿,他如梦初醒,蜜饯掉在地上,他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一手罩主她后脑,在她要退开的时候反客为主,加深 了这个吻。 楚鸢歌本就云里雾里,让他一撩拨,更加不知今夕是何年,身子都软了。 一吻结束,她眸中泛起一层雾气,双唇殷红,眼里充满迷茫,这副模样,好似让她做什么她都会乖乖说好。 凤砚卿眼底一下就热了起来。 楚鸢歌尤不自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他脸颊,像羽毛划过心尖,带起一片酥麻。 她站不太稳,脑袋一歪靠进他怀里,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小小声地说:“好奇怪啊,段段,我有点难受,更晕了。” 凤砚卿稍稍偏头,薄唇印在她发丝上,声音发紧地问:“鸢歌,知道主动亲我代表什么吗?” 楚鸢歌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慢好几拍想起他骗她亲他的话,抬起头,鼓着腮帮子说:“大骗子,不好吃,不甜。” 凤砚卿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笑她这可人的孩子气,也笑自己居然想这时候跟她谈感情的事。 楚鸢歌头重脚轻,又被欺负了一番,后知后觉地难受起来,软软地说:“段段,我想睡觉,抱我去床上。” 凤砚卿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定力,竟然忍住没动手动脚,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床上。 温水快放凉了,他试了试,不冰,便将就着拧帕子给她擦脸和手。 楚鸢歌非常听话,不吵不闹,舒服地眯着眼,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 把人收拾妥当,拉过被子盖上,凤砚卿轻轻拍了拍,哄孩子似的道:“乖,闭眼睛,睡觉。” 楚鸢歌依言闭上,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一圈又睁开。 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顺着床铺慢吞吞地移动,直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才傻兮兮地道:“那你不要走哦。” 凤砚卿有心想逗逗这个喝醉的可爱鬼,但方才被闹得一身火气,再来一轮,他不确定自己抗不扛得住,只好顺着哄:“好,不走 ,鸢歌听话,睡觉啦。” 楚鸢歌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似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自顾自地判断他不会离开后,再次闭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凤砚卿听着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俯身唤了一句:“鸢歌?” 睡梦中的小醉鬼没回答,他抽出被她抓住的手指,帮她掖好被角,亲了亲她眉心,这才起身回房。 ****** 翌日,楚鸢歌早早被生物钟叫醒。 宿醉让她头疼口渴,嘴里发苦,浑身都不自在,她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头晕脑胀地倒了杯水喝下,坐在桌旁慢慢恢复。 片刻后,她自己去后院打了凉水洗漱,这才觉得舒服一些。 上楼的时候碰到刚起来的阿锅,那家伙一看见她跟见了鬼一样,转身就要跑,楚鸢歌出声叫住他:“站住!” 阿锅转过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嘿嘿,什么事啊?” 楚鸢歌问:“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 阿锅狐疑地盯着她:“你断片了?” 楚鸢歌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景。 ——为了验证喝酒解傀儡蝶的办法是否可行,她亲身试验,阿锅说她是女孩子,让她喝后劲小的果子酒。 然而,她楚鸢歌前世号称千杯不醉,岂会屈服于区区酒精?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烈酒,两杯下肚后开始狂吐。 那时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吐完还漱了口,顺便给自己把了个脉,发现脉搏恢复正常,也就是说,体内的傀儡蝶解决了。 她一高兴,寻思着和阿锅多喝几杯庆祝,没成想,这副身子的酒量差得令人发指,又喝了两杯后,她就没记忆了。 此刻看阿锅这般防备的模样,楚鸢歌感觉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她干笑两声,问道:“我……做什么了?” 阿锅瞬间炸毛:“你还敢问!你还有脸问!你昨天差点送我去见我祖宗十八代……” 接下来,阿锅义愤填膺地谴责了她昨晚的非人行为,声称精神和心灵受到了双重折磨,并严正要求她给予相应赔偿。 楚鸢歌觉得他夸大其词了:“不可能!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阿锅一把撸起袖子,指着上面被绑出来的淤痕,义正辞严地说:“证据在这里,你休想抵赖!” 楚鸢歌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张了张嘴:“呵呵……那啥……我喝醉了,咱们就当无事发生过。” “我拒绝!除非你赔我精神损失费。”阿锅气势汹汹地道,想起昨天的经历就一阵腿软。 “朋友之间,谈钱多伤感情呀对不对?”楚鸢歌干巴巴地道,看他准备发起语言攻击,她急忙转移话题。 “你刚才说,是段公子回来,你才逃过一劫,所以,是他把我送回房间的?” 阿锅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楚鸢歌一点记忆都没有,但她那么对阿锅,直觉告诉她,姓段的大概也不是太安生。 她笑嘻嘻地拽过阿锅,狗腿地问:“那我有没有要给段公子做开颅手术什么的?” 提起这个阿锅就生气,用眼角看她。 “你这个人,不喝醉都不知道你双标,对着我是夜叉,对着段公子,那特喵就是顺了毛的奶猫,乖得跟狗崽崽似的。” 楚鸢歌难以置信地道:“猫怎么乖得像狗?” 阿锅差点气出心脏病:“这是重点吗?是吗?” “好好好,我错了,回头就给你精神损失费。”楚鸢歌从善如流,“那你跟我说说段公子回来后发生了什么?” 阿锅其实也不知道,毕竟他只撞见段公子抱她上楼的时候。 抬眸看见昨天救他于水火的人从房间出来,阿锅一把将楚鸢歌推了过去:“人在那儿,你自己问。” 第107章 我对你做什么了 走廊空间并不算宽敞,差点撞在凤砚卿身上的楚鸢歌在心底将阿锅骂人了一顿,而后扬起一抹假笑,抬手挥了挥,生硬地打招 呼:“嗨,段公子,早啊。” 凤砚卿的下嘴角有些肿,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闻言略一挑眉,笑着道:“我喜欢听你昨晚叫的那个名字。” 楚鸢歌连自己虐待了阿锅都不记得,哪会记得什么名字,下意识地问:“什么?” 凤砚卿往前走了一步,弯腰,薄唇贴在她耳畔,低沉磁性的嗓音缓慢地酝酿出两个字:“段段。” 清晨的空气分外凉爽,楚鸢歌却觉得热,耳根仿佛要烧起来。 她猛地退后一步,捂住一只耳朵,不可置信地道:“我昨晚这么叫你了?” 她一直觉得,管女孩子叫叠字显得宠溺可爱,但管男孩子叫叠字就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有点点肉麻。 而且,姓段的这么一大男人,居然会喜欢让人叫叠字? 凤砚卿自然不高兴人人都如此喊他,他更希望这成为她的专属称呼:“嗯,叫了好几次。” 楚鸢歌不是很想相信,但他一脸坦然,她又质疑不起来,视线落在他肿起的唇上,她想问怎么了,却又不太敢。 纠结来纠结去,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都要鄙视自己了。 凤砚卿心情大好,自然而然地点点她鼻尖,擅自帮她做了决定:“往后便这般唤我吧。” 楚鸢歌干笑:“那个……咱们略过这个话题,我想问问,我昨晚……还对你干了什么事吗?” 看他全须全尾,她感觉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不想眼前的男人一听她的问话,眼角一撇,瞬间委屈:“你都不记得了吗?” 这架势,好像她是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场面略惊悚。 楚鸢歌的表情一言难尽。 凤砚卿叹气,宛如被人占了便宜的良家妇女,就差拿块手绢咬住唇,矫情兮兮地说:“你轻薄我。” 楚鸢歌的目光定在他嘴上挪不开,心道:难道真是我咬的? 不等她对这句“你轻薄我”做出回应,凤砚卿又道:“鸢歌,做人要有始有终,你既对我做了这样的事,那便要负责到底。” 楚鸢歌心中警铃大作:“我对你做什么了?” 凤砚卿的神情又幽怨起来,指指嘴唇,又将手背上的牙印亮出来给她看:“记号都打下了,你可赖不掉。” 楚鸢歌对他的厚脸皮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动了动腮帮子,很想将牙口印上去试试合不合。 问来问去,似乎什么也没问出来,倒平白让人耍了一波嘴皮子,楚鸢歌略郁闷,直觉再继续下去没好处,明智地转移话题。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飞鸾门那边的事解决了?” 凤砚卿眼里的黯然一闪而过,睫毛扇了两下,将多余的情绪遮去,点点头,顺便转身带着她下楼用早膳。 他是挺想趁此机会说清心中的情意,问问她的想法,可她这逃避的样子,让他不敢逼太紧。 小财迷喝醉了是软乎乎的小猫咪,清醒的时候脾气大着呢,万一惹急了给他玩出走,他上哪儿说理去。 “那温景杭抓住了吗?”楚鸢歌在桌旁坐下,问道,“那些傀儡兵呢?” “尚未。”凤砚卿昨晚着急赶回来,没追去,不过以温景杭的本领,想抓他有些难,“傀儡兵在返回城中的路上。” 楚鸢歌心里最大的担忧是温景杭,因为那人惦记着她的命。 但她也明白,温景杭贵为一门之主,手底下必定有生死相随的忠心下属,即便飞鸾门覆灭,总会有那么一小撮人誓死保护他逃 出生天。 更何况,温景杭练习了幽冥掌,武功高强,若铁了心要弃门逃走,凭他对飞鸾山的熟悉程度,着实不好抓。 楚鸢歌暂时不想他,转而说起她亲身试验出来的解蛊办法:“傀儡蝶怕酒,傀儡兵回来后,记得让人给他们买酒喝,越烈越好。 ” 凤砚卿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你昨夜是因为傀儡蝶才喝醉?” 楚鸢歌摸摸鼻子,讪讪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酒量这么差,我就喝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 凤砚卿的脸色不太好看,几乎是有点儿生气地说:“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他以为她是给自己种了傀儡蝶试解药,想着小丫头真是不怕死,又忍不住气她不爱惜自己。 转念想到她是为了那几百名无辜的傀儡兵,怒气又化成心疼,相当之复杂。 楚鸢歌看他皱眉斥责的模样,心情莫名飘了起来,咕哝着道:“我是大夫,我有数。” 凤砚卿想骂她两句的,又舍不得,无奈地叹气。 楚鸢歌弯弯眉眼,又道:“体内被种了傀儡蝶的人,喝完酒后会狂吐,你记得叮嘱影二他们做好准备。” 凤砚卿“嗯”了一声,真心实意地道:“鸢歌,辛苦你了。” “小事情啦。”楚鸢歌摆摆手,随即眼睛一亮,“不过,我这算不算立功啊?可以去官府要赏银吗?” 凤砚卿失笑,宠溺地道:“算,天大的功劳,想要多少要多少。” 楚鸢歌满意一笑,掰着手指头按傀儡兵的人数算诊金,自己把自己算开心了。 “算清楚了?准备要多少?”凤砚卿慢慢搅着刚上来的粥,摸着碗不烫了才推给她。 “不多不多。”楚鸢歌伸手指比了比,“傀儡兵什么时候能到城里?安置在哪儿?” 虽然提供了解决办法,但她得过去看看,否则放心不下。 凤砚卿道:“最迟傍晚便到了,到时我带你过去。” 楚鸢歌点点头,端起碗喝粥。 阿锅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跟他们一起吃,就他们两个人,一旦安静下来,气氛莫名地尴尬。 楚鸢歌忍了一会儿,忍不住偷瞄凤砚卿嘴上的疤,被他逮个正着。 被偷看的人满眼戏谑,楚鸢歌顿觉脸都丢没了,粥也没喝完,放下碗就匆匆跑了。 凤砚卿难得没去追她,而是起身出门,骑马返回飞鸾门查看情况,同时吩咐影卫给巡抚大人送银票,楚鸢歌要赏银的时候给她 。 毕竟官府穷,可能拿不出她想要的数目。 第108章 对啊,三妻四妾 再说落荒而逃的楚鸢歌。 她去敲了阿锅的房门,苦着一张脸进去,捧着下巴唉声叹气,满目惆怅。 阿锅让她叹得焦躁,坐她对面道:“你别光顾着愁,先说说怎么了?” 楚鸢歌苦大仇深地道:“心烦。” 阿锅给她倒了杯水,体贴地道:“来,先喝点水冷静一下。” 楚鸢歌端起来一饮而尽,静默半晌,忽然道:“阿锅,你觉不觉得姓段的特别奇怪?” “你指哪方面?”阿锅慢悠悠地将桌上的点心盘往自己面前扒拉,捏起一块放嘴里嚼着。 “各个方面。”楚鸢歌如此道,却又说不上来他哪里不对,抓了抓头发,略郁闷。 阿锅一副很懂的样子,咽下点心,老神在在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他总撩你,却不表白,像个神经病?” 不完全正确,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楚鸢歌点头,点完又道:“我不是要让他跟我表白,我是……我就是……” 就是怎么样,说不清楚。 楚鸢歌挠挠下巴,语无伦次:“他逗我玩呢吧,还是想追我啊?他这个人好无聊啊,干嘛招惹我……” 阿锅抬手打住她的话头。 “我觉得奇怪的是你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就你自己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怎么做到的?” 楚鸢歌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底气不足地道:“或许……当局者迷?” 她其实有一点点感觉,但毕竟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没有经验,怕会错意,所以一直假装丝毫不知情。 而且,姓段的连个全名都没说过,她觉得这人特别不靠谱,说不准真就是逗她玩,那她上赶着以为人家真心实意,不是很傻么 。 但今天他叨叨负责什么的,瞧着不像是开玩笑,楚鸢歌又想不起来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心里十分不安定。 阿锅看她快把自己头发揪下来了,直指要害地问:“你喜欢他吗?” 这要是以前,她肯定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喜欢”。 可此时此刻,心烦意乱的楚鸢歌嗫喏着,半天才苦恼地道:“我不知道。” 她这个人比较奇怪,若是她讨厌的人,就算喝醉了,人家碰她,她也会本能地抗拒。 她前世难得有次喝醉,一个一直追她的男生想趁机占便宜,她很讨厌那个人,对方一靠近,她直接给人手撇折了。 第二天醒来,那种让她不舒服的感觉记忆犹新。 但是,情况换成现在,她虽不记得怎么啃了姓段的嘴巴,早上起来却没有厌恶的情绪滋生,她就比较迷茫了。 难道是她前世那回醉得不彻底?还是这辈子的身体断片太厉害? 阿锅道:“你幻想一下他亲你,是不是像踩在云端?飘飘欲仙?” 楚鸢歌也不知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单身狗的话,思绪不自觉地跟着走,想着想着脸就红了。 她和姓段的不是第一次亲吻,以前的经历……想起来感觉不错,似乎还挺回味无穷。 楚鸢歌恼羞成怒,瞪着大眼睛骂了一句:“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健康的东西!” 阿锅比窦娥还冤,起身将窗边的镜子搬到桌上正对着她:“看看你自己脸红成什么样,还好意思说我?” 楚鸢歌瞥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了。 她居然会有这么娇羞的时刻,太吓人了! 阿锅凉凉地道:“你这个反应,我也不用问别的了。段公子丰神俊朗,潇洒不羁,你喜欢他,一点也不奇怪。” 楚鸢歌小声反驳:“我没说喜欢他。” 阿锅送了他一个白眼,并附赠两个字:“矫情。” “你才矫情!”楚鸢歌据理力争,“你别忘了,我们还找灵珠会现代呢,喜欢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带他回去相亲相爱。” 这才是她一直如鲠在喉的东西。 她终是要走,徒增一段感情,分离之时伤人伤己,没必要。 阿锅懂她的顾虑,却不是很赞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结婚了还有离的呢,你只是谈恋爱,到时就当分手,不行吗?” 看她还愁眉不展,阿锅又道:“能不能回去还是未知数呢,而且,这个时代的男人都三妻四妾,趁他单身的时候独占一段时间, 貌似也不错?” 楚鸢歌眨眨眼,豁然开朗。 对啊,三妻四妾。 她从小接受的都是“一夫一妻”的教育观念,重婚罪犯法,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爱情。 且不说姓段的是不是真喜欢她,就算是,社会大风气如此,他能一辈子守着她一个人? 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她想一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她是个比较死心眼的人,陷进去了很难出来,若真谈情说爱,最后却要走到无法收拾的局面,她一定是更伤心的那个。 楚鸢歌不喜欢太脱轨的事,预想了最坏的后果,她没信心承受,思来想去,索性就别开始。 可是,想到不能跟姓段的在一起,她心里就难受得紧。 再想到他以后会有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恩爱有加,楚鸢歌心脏就跟被人拿扎针似的。 这种感觉太烦人了,都怪姓段的,没事撩她干嘛啊。 阿锅看她的表情变幻莫测,判定不了她到底怎么想,试探着问:“鸢歌,你是不是在等段公子表明心意?” 楚鸢歌按住心口的位置,缓缓摇头:“不,就算他说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阿锅诧异:“不是吧,你不是喜欢他吗?谈个恋爱也是好的嘛。” 世上那么多情侣,不是每一对都能走到白头,分分合合很正常。 楚鸢歌没说话。 即便明知会分开也要开始,她现在还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做。 阿锅努努嘴:“你自己要想好啊,感情这玩意儿,旁人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楚鸢歌点点头,发了会儿呆,警告道:“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阿锅心虚地应声:“不说不说。” 他刚准备去跟段公子通风报信,说她担心他三妻四妾来着。 “你真不打算接受段公子?”阿锅觉得好像没解开她的困惑,反而把人推进了牛角尖里,试图补救。 “其实段公子真挺好的,长得帅、有钱、武功好、对你还好,唯一的不足就是身体不太好,但你是神医,这压根不是问题……” “闭嘴吧你。”楚鸢歌听不下去,起身走人。 第109章 怎么没等我一起 为避免陷得太深,楚鸢歌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凤砚卿。 说好傍晚他带她去看安置好的傀儡兵,她却没等他,随便找了个影卫带路,和阿锅结伴过去了。 傀儡兵虽被带回了城中,但为免引起恐慌,暂时安置在荒凉的城西,士兵们在宽敞的空地上搭建起临时营地,让这些木偶一般 的人住着。 几百人是分批到达的,阿锅看见第一批迎面走来,嘴巴里冒出五个字:“湘西赶尸术。” 楚鸢歌白他一眼:“闭嘴,人家是活人。” 阿锅搓搓胳膊,怂哒哒地道:“他们会突然发狂吗?像末世丧尸那样,见人就咬。” “不会。”楚鸢歌耐心地给他解释,“控制他们的是一只超大的傀儡蝶,那东西已经没了,他们就成了现在这般行尸走肉的样子。 ” 阿锅了然地点点头,看傀儡兵越走越近,不自觉压低声音:“烈酒真的管用吗?” 楚鸢歌反手指着自己:“活生生的实验体,安然无恙。” 阿锅明显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抖了抖身子,默默向旁边移了两步。 第一批傀儡兵由影二带队,楚鸢歌直接过去,影二跟她见礼后便按照她说的方法,先给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人喝了烈酒。 果不其然,喝完就开始吐,影二早有准备,手一挥,几名士兵上前扶着那三人走到一旁,尽数吐到了事先准备的桶里。 也不知这些人在飞鸾门吃的是什么,吐出来的东西臭气熏天,连树上的鸟都被臭飞了。 楚鸢歌捏住鼻子,脸色不太好地问:“阿锅,我昨晚也吐得这么恶心?” 同样捏住鼻子的阿锅摇头:“并不,你不臭。” 楚鸢歌稍稍放心,转身往身后不远处的营帐走去:“影二,给他们漱漱口,带过来这边,我看看傀儡蝶是不是彻底解了。” 影二领命,分出一队人专门捧着水给吐完的人漱口,而后带去让楚鸢歌把脉。 她亲自试出来的办法没问题,接连把了几个人的脉都正常。 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记得在飞鸾门期间发生的事,记忆停留在被抓走的时候,然后直接跳跃到了现在。 阿锅在一旁给楚鸢歌打下手,又送走一人后忍不住问:“鸢歌,你有没有忘记什么?” 楚鸢歌摇头:“除了喝醉那晚,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 阿锅挠挠下巴:“那他们怎么会这样?” 楚鸢歌也不知道。 这些人从脉象上看已经没事了,部分失忆是否会对他们的身体和生活产生影响,楚鸢歌无法确定。 想了想,她叫来影二简单说了说,并建议他先别急着将这些人送回原来的家庭里,观察几天再说。 影二对她的吩咐言听计从,抬眸看见自家主子走过来,难得有一次眼色:“楚姑娘,那边还需要属下帮忙,剩余部分你跟主子说 。” 楚鸢歌身子僵了一下,凤砚卿已经走到她面前:“怎么没等我一起?” “人命关天,刻不容缓。”楚鸢歌飞快地看他一眼,说完就垂下眸子,并快速抬脚,朝着她刚才嫌弃的地方走去。 凤砚卿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正欲追上去,影三小跑着前来禀报飞鸾山上的情况。 果不其然,温景杭在几名忠心下属的掩护下跑了,他们将飞鸾门搜了个遍,发现一些私密的往来信件。 影三呈上信件,凤砚卿越看脸色越沉。 这是外来信件,信中内容是和温景杭共同商讨谋反大计,却没有落款与地址,不知何人所写,亦不知从何处来。 也就是说,温景杭背后还有人,他们却不知这人是谁,身在何处,如今有了多大的势力。 信件总共才两封,想必是温景杭看了还来不及销毁的,凤砚卿逐字逐句看了两遍,没有任何线索。 影三又呈上一本书:“这是在飞鸾门的藏书阁里发现的,属下想着应该有用。” 凤砚卿扫一眼,封皮上写着“傀儡蝶”三个字,他道:“拿去给鸢歌。” 影三转身就走,又被他叫住:“等一下,给我。” 他亲自送去。 影三十分懂事,毫不迟疑地将书给他,而后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凤砚卿拿着那本书朝楚鸢歌走去,见她皱着眉头,微微弯腰问:“怎么了?” 楚鸢歌专心把脉,没察觉他走近,这一出声,吓了她一跳。 她本能地瞪了他一眼,惊觉他靠得特别近,她一歪,身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凤砚卿手疾眼快地扶住她肩膀,却被她动作弧度极大地避开,扬声道:“影二,过来回答你主子的问题。” 说完她就换了一个地方,凤砚卿拧眉,锲而不舍地往前,却被死心眼的影二堵住,一字一句地说了这些人失忆的事。 凤砚卿面色不善地盯着这个下属,认真思考是不是将他发配。 影二背脊莫名一寒,看到他手里的书,自告奋勇道:“主子,书是要给楚姑娘吗?交给属下,这就送去。” 凤砚卿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你看本王像是没长腿的样子吗?” 影二终于反应过来,火速退到一边,目送他再次朝楚鸢歌走去。 “影二跟我说了。”凤砚卿怕再次吓到她,离得不近,“这个给你,里面也许有解决办法。” 楚鸢歌看见封皮上的字,眼睛一亮,急忙接过:“这是哪儿来的?” 凤砚卿道:“飞鸾门的藏书阁,里面还有很多关于其他蛊虫的书,我已经吩咐人搬去客栈了,你可以慢慢看。” 楚鸢歌心里一动,微妙的情愫滋生,她眼神飘忽地轻咳一声,小声道:“谢谢啊。” 凤砚卿刚想问她是不是在躲他,两名士兵架着一名吐完漱了口的人过来,她立即照顾病人去了,看都不看他。 凤砚卿略郁闷。 还没想好是继续赖着这里等她还是先去处理后续事宜,一名影卫快马来报:“主子,江南来信。” 江南,炽王修身养性的地方,若无大事,一般不会来信。 凤砚卿展开巴掌大点的纸,眸色慢慢沉了下去。 第110章 段段,一路保重 凤砚卿没时间去缠楚鸢歌,深深地看她一眼,翻身上马,先回了城里。 贺名诚被他从飞鸾门召回,吩咐一番后让他去了府衙,和已经撤回来的陈大人密谈了许久逆贼的事。 证据不足,无法直接上奏朝廷,弄不好还会背个扰乱民心的罪名,商议之下,暂时瞒住了温景杭背后有人的事。 此次围剿,官府的兵士本也不多,机密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江湖中人一撤走,深藏功与名,究竟怎么回事,全看陈大人的笔 杆子。 事关重大,陈大人不再耍嘴皮子,贺名诚说什么是什么,连夜写了奏折,为这件事做个完美收尾。 围剿成功之后的诸多事宜十分繁杂,其中最棘手的,要属那个埋藏着无数金银珠宝的前朝皇陵。 若留着,难保不会再有祸端,若打开,将其中珍宝尽数上缴国库…… 凤砚卿想了想影卫打探到的开启之法,稍作犹豫,决定让那个皇陵永远埋藏。 可惜,他太着急处理妥当所有的事,没留神忙完回到客栈的楚鸢歌,她恰好听见了他的话,并且是最重要的部分。 凤砚卿转头看见她,眼中的不舍立马露了出来:“鸢歌,过来。” 贺名诚极有眼色,默默地走开。 楚鸢歌犹豫了一下,走到他面前,瞥一眼旁边树上拴着的马和马背上的包袱,眸子一闪,问道:“你要走吗?” 他们两天没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她有意躲避,一早起来就奔赴城西,诊治那几百名傀儡兵,他则是忙着将这边的事都安排好,然后去江南。 凤砚卿哼出一个单音,眷恋地看着眼前的小财迷,问出这两天的疑惑:“为什么躲我?” 楚鸢歌抠着手指否认:“我没有。” 凤砚卿看她紧张得无意识的小动作都出来了,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忽然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楚鸢歌推着他的胸口挣扎,却听这人问:“鸢歌,你说过会回皇城的,对吗?”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语气充满了紧张与期待,楚鸢歌微微一怔,“嗯”了一声。 凤砚卿明显松了一口气,稍稍松开她,指腹婆娑着她的侧脸,眼中全是她的影子:“那我们说好了,皇城见,好不好?” 他的眼睛生得极为好看,是半内双式的挑花眼,眼尾微微上挑,不会过于冷硬,也不会显得轻佻。 面无表情的时候,仿佛冰窖深渊,叫人不寒而栗,可若像现在这般深情地注视着一个人,眼里便仿佛住了惑人心魂的妖姬,不 自觉就会陷进去。 楚鸢歌稀里糊涂地点了头,却又忍不住担心起他的身体:“你一定要走吗?那你身体里的毒怎么办?” 凤砚卿极轻地笑了一声,捏捏她的脸蛋:“别担心,等回到皇城,我们有的是时间,在此之前,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楚鸢歌单方面疏远了他两天,猝不及防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心里和脑子都乱糟糟的,实在想不明白,他一个江湖中人,为何 执着于和她约在皇城。 传闻玲珑阁总部在栖霞城,难道是传言有误,其实他们的老巢在皇城? “鸢歌,傀儡兵失忆的事,能解决就解决,不能就算了,不要累着自己,城里那么多大夫,无需你日日都去城西。” 凤砚卿忽然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夏天热,冰西瓜爽口,但不可多吃,早晨一定记得用膳,辛辣的食物适量……” 他的小财迷嗜辣,偏偏肠胃不好,每次吃完都不舒服,他就严格控制了她吃辣的程度和次数。 现在他要走,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说了半天,事无巨细都涵盖了,却总觉得有什么没说完。 楚鸢歌在他滔滔不绝的啰嗦里慢慢冷静,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舍不得,下意识揪住他的衣摆,湿漉漉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她还是不确定能不能心无旁骛地谈一场恋爱,但可以肯定,她喜欢这个人,否则怎么会生出让他带她一起走的冲动。 凤砚卿被她这样看着,喋喋不休的嘴蓦地卡壳,大掌罩在她后脑,缓缓俯身靠近。 楚鸢歌揪着他衣摆的手指紧了紧,却没躲开,甚至在他吻上来的时候闭上了双眼。 凤砚卿这次的吻特别温柔,像是要记住她的味道与唇形,细细婆娑,缠绵悱恻。 情不自禁最适合形容楚鸢歌此刻的状态,反应过来开始回应的时候,凤砚卿已然大受鼓励,变得有些凶狠起来。 夕阳在天边染了一块巨大的幕布,琥珀色黄昏像化开的糖铺在远方,树下有情人相拥,一吻怅然,两处心动。 凤砚卿恋恋不舍地松开双唇,额头抵着楚鸢歌的,亲昵地蹭着她鼻尖,嗓音沙哑:“鸢歌,回了皇城,告诉我你的答案,好不好 ?” 他没说什么答案,两人却心知肚明。 楚鸢歌眸色迷离,不自觉咬唇,没应允。 她心里有太多顾虑。 凤砚卿略有些失望,却不忍破坏这一刻的美好氛围。 他真想将小财迷也一起带走啊,可是时机不对,他不能。 凤砚卿有点后悔没有在最初就和她坦诚相对,否则他不会陷入两难境地。 要告诉她他的身份,可他必须要走,她若生气,他连哄都哄不到,太不负责。 不告诉她,让她蒙在鼓里直到在皇城再次相见,她必然会更生气,到时她人在将军府,直接闭门不见,他就真的太惨了。 要是一开始就跟她说他是炽王凤砚卿就好了,现在便能拐上她一起去江南。 凤砚卿沉重地在心底叹口气,终是没说,揉揉她的脑袋道:“鸢歌,能不能再唤我一次?” 楚鸢歌莫名一下就听懂他在说什么,睫毛快速扇了几下,声如蚊呐地道:“段段。”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透着说不出的亲密。 凤砚卿心底一荡,整个人仿佛都要飘起来:“再唤一声。” 楚鸢歌抿抿唇,抬眸看他,倏地一笑,大大方方地道:“段段,一路保重。” 凤砚卿多想不管不顾把人带在身边,花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抬手刮刮她鼻梁,哑声道:“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楚鸢歌慢腾腾地松开他的衣摆,咬咬牙,快速跑进客栈,头也没回。 凤砚卿摸摸唇瓣,眼中含笑,上马离开。 第111章 没什么差遣你的 楚鸢歌听到马蹄声,终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凤砚卿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人是真走了。 楚鸢歌不免有些失落,转念一想,他们约好了在皇城见,虽不知是何时,但有盼头总是好的。 努努嘴,强行将泛滥的情绪压回心底,楚鸢歌一转身,被坐在长凳上的阿锅吓了一跳。 他没个正型地撑着下巴,正对着门,视野范围不偏不倚,恰好能看见凤砚卿拴马的那棵树。 见她进来,阿锅满脸戏谑,嘴里飘出一串“哟哟哟”,带波浪号的那种。 楚鸢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不能出个声?想吓死谁?” “我出了。”阿锅无辜地道,“而且,我一直在这里,这么个大活人,是某人眼中只有段公子,选择性对我视而不见。” “一直在?”楚鸢歌本想坐下和他聊聊天,一听这话,脚步就定在了原地。 “对啊,我还看见了少儿不宜的画面。”阿锅嘿嘿笑,兴致盎然,“鸢歌,快过来分享一下,接吻是什么感觉?你们伸舌头了吗? ” 楚鸢歌脸颊倏地爆红,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能不能不要问这么猥琐的问题!” 阿锅满脸不解:“哪里猥琐?夕阳西下,深情相拥,恋恋不舍地吻别,明明很浪漫。” 楚鸢歌还挺喜欢他的描述,哼唧一声没接茬。 阿锅锲而不舍:“所以到底什么感觉?” 楚鸢歌捏了根银针准备让他闭嘴。 “行行行,我不问这个。”阿锅举手做投降状,秒怂,“问点别的,段公子去哪儿?” 楚鸢歌一愣。 刚才光顾着担心他的身体,被离愁别绪扰了心神,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问,他也不说,什么臭男人的无责任告别啊,过 分! 眼睁睁看着楚鸢歌脸上的绯红快速褪去,阿锅敏感地察觉到可能问了个不太好的问题。 他干笑两声,没什么说服力地道:“段公子肯定是要离开你,太难过了……” 楚鸢歌的视线幽幽扫过来,阿锅编不下去了。 气氛正诡异,外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下一瞬,一名影卫捧着一样东西快步进来,冲楚鸢歌行礼后交给了她。 是个纸包,楚鸢歌接过后打开,里面装着漂亮的梨花酥,她一时愣怔。 影卫说:“主子命属下快马加鞭回栖霞城买,路途遥远,有些凉了,还望楚姑娘见谅。” 楚鸢歌神色复杂:“他什么时候让你去的?” 影卫道:“两天前的夜里。” 是她喝醉的那晚。 楚鸢歌嘴角不自觉泛出笑意,跟影卫道了谢,捏了一块梨花酥放进嘴里,甜得想抱住已远走的人亲一亲。 阿锅酸不拉几地说:“哎呀,人家也想吃千里之外的梨花酥呢。” 楚鸢歌眯着眼回味嘴里的味道,不跟他一般见识,起身回房,却见原本只摆着茶具的桌上多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她放下梨花酥打开木匣子,拿出里面的东西,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画上的人半卧半躺,锦衣华服,身侧放着半张金色面具,眉目多情,眼波流转,神色间却又有着睥睨不羁的风采,正是刚走不 久的段公子。 木匣子里还有一封信,楚鸢歌拆开,赫然是段公子的笔迹,说了他有急事去江南,还说这幅画是他自己画的,她若是想他了, 便多看看。 楚鸢歌心都要被哄化了,红着脸小声嘀咕:“才不会想你。” 说完,盯着那画像瞧了半天,忍不住感叹他的画工细腻,再看看书案上堆着的几摞关于蛊虫的书,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想到蛊虫,不可避免地想到飞鸾门,进而想起在客栈门口听到的话,楚鸢歌放下画像,有点苦恼。 若被温景杭强行抓去开启皇陵,那便也罢了,可现在他不知逃去了哪里,开不开皇陵的选择权就掌握在她自己手里了。 她怕疼怕死,能安稳度日绝不冒险,皇陵入口那么大个八卦阵,她得放多少血才能打开? 偌大的藏宝库,里面的钱财不知能造福多少百姓,若是不开,还得派人驻守,浪费兵力,太不划算了。 楚鸢歌心有戚戚,左右权衡利弊,决定去一趟飞鸾门的藏书阁。 说不定放血只是危言耸听,其实有别的办法呢? 她不是多伟大的人,医者仁心在她身上体现得也并不明显。 但总归是肉长的人心,若能以自己微薄之力为其他人做点什么,她也不是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而且,江向晚留下的信里说了,一定要毁掉那个皇陵,否则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折在里面。 楚鸢歌叹口气,想暗戳戳去,一开门却见贺名诚站在门口,她惊讶地问:“你没和段公子一起走?” 贺名诚拱了拱手:“主子吩咐属下留下来,听候姑娘差遣。” 同时看着她,别让她以身犯险,真用自己的鲜血去开启那个邪门的皇陵。 楚鸢歌道:“我没什么差遣你的呀。” 姓段的不在,秦书墨和影一的伤都好了,城西傀儡兵也在好转,细细一想,她目前仅剩的事便是去飞鸾门的藏书阁了。 贺名诚没说话,像跟着凤砚卿一样跟着她。 楚鸢歌说不动,索性随他,忽然问:“诶对了,名诚,你是不是对阵法颇有研究来着?” 她记得,他们当初追踪黑衣女子的时候,草地上的诡异阵法就是他破的。 贺名诚谦虚道:“略知一二。” 楚鸢歌紧接着问:“那飞鸾山的那个皇陵,当真得让我放血啊?” 贺名诚道:“主子认为,既是前人财富,便让它随前人消失。” 楚鸢歌当然也听到了他们不打算开启的对话,又问:“没有别的办法吗?” 贺名诚不答反问:“楚姑娘,你想开启它?” 楚鸢歌耸耸肩,不置可否:“我想去飞鸾门的藏书阁看看,你能帮我准备一辆马车吗?” 她实在不想骑马,更不想步行。 贺名诚拧眉:“楚姑娘……” “哎呀,我就去看看书,蛊虫方面的,我发现客栈里的有遗漏,说不定是你们搬的时掉了。”楚鸢歌知道他有命在身,撒了个小 谎先安抚着。 贺名诚将信将疑,却还是弄来了马车,和她一道去飞鸾门。 第112章 你们才是为难我 抵达飞鸾门的时候已是夜晚,山上寒气重,楚鸢歌披上披风上山,随着贺名诚去了藏书阁。 飞鸾门是真的有钱,照明基本都用夜明珠,黑暗里流光溢彩,像一座闪闪发亮的宫殿。 藏书阁里只有几个人还在忙碌,小心翼翼地将飞鸾门数以万计的藏书换个地方。 楚鸢歌顺着各类书架找,半天才瞧见奇门遁甲的分类,专门挑那种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拿。 怀里抱了三四本后,她扭头道:“这边的书先不搬。” 贺名诚有点儿头疼:“楚姑娘,你不是说看蛊虫类的吗?” 楚鸢歌面不改色地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生苦短,唯有知识能拓宽生命的广度,有读无类。” 贺名诚的表情一言难尽,却也只能吩咐那几人暂时别动这些书。 毕竟他家主子说了,除了放血,其他的一切都要听从楚姑娘的命令。 楚鸢歌抱着书去了之前住的圣女院,坐下了才想起来这里背靠后山,而后山,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万人坑。 她心里突了突,问道:“后面那个巨坑,你们怎么处理的?” 贺名诚道:“里头的尸体已无法辨认相貌,无从下手寻找其家人,主子吩咐就地安葬。” 楚鸢歌“哦”了一声,翻开书看了起来。 那么大的坑,里头尸骨堆积成山,有的甚至拼不出完整人样,却要最大可能地分开安葬,注定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等无辜枉死的人有个归宿,这风景秀丽的飞鸾山,只怕就是一座坟山了。 百年之后,不会有人记得曾发生在这里的残忍,传说与流言,也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 楚鸢歌轻叹一声,莫名觉得有些苍凉。 一连两天,楚鸢歌白天窝在藏书阁,晚上也会拿回几本书看到深夜,终于在一本残破不已的书上看到皇陵的那个阵法。 文字有些久远,她只能猜个大概,好在旁边有批注,从他们搜刮出的一些古老字帖看,这批注是前朝帝师的笔迹。 楚鸢歌看得无比认真,生怕错漏一个字。 原来,此皇陵修建于前朝开国之初,每一年都会往里放金银珠宝,以备不时之需,像储备国库。 最开始的阵法是防御型的,只是后来前朝灭国,帝师一心复国,又担心在皇陵在自己尚未培植好势力时被凤国抢占,这才在原 有基础上进行了修改。 在奇门遁甲方面,他是个天才,统共将阵法修改过三次,和原来完全不一样。 楚鸢歌将整本书看完,小脸皱成一团。 ——带着前朝公主血脉的极阴体质,是破阵的唯一法门。 书上虽没说要多少血,但有帝师做过实验的记载,此法可行,且当时放血的人并无大碍,楚鸢歌摸摸手腕,在心底疯狂吐槽这 个帝师。 在飞鸾山上待了三天后,楚鸢歌叫来贺名诚和影一,商量开启皇陵的事,自然而然遭到强烈反对。 楚鸢歌霸气地道:“我已经决定了,只是通知你们。” 贺名诚和影一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请姑娘不要为难属下。” “你们才是在为难我。”楚鸢歌道。 她好不容易决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机会难得,他们还不珍惜,简直暴殄天物。 楚鸢歌试图讲道理。 “金银珠宝埋在那里,永远是死物,创造不出任何价值,拿出来哪怕是给后山的亡灵买几张纸钱烧过去也有意义得多。” “两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大局观?死心眼能当饭吃?” 贺名诚道:“楚姑娘,这太危险了,万万不可。” 楚鸢歌气定神闲地说:“所以才跟你们说,我放血的时候守好周围,免得温景杭杀回马枪。” 她还是很惜命的。 贺名诚和影一都不说话,但态度很坚决,就是不配合。 楚鸢歌苦口婆心地道:“你们主子留下你们,是让你们听我差遣,结果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听,就这么当下属的?” 影一据理力争:“除了这件事,姑娘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义不容辞。” “用不着。”楚鸢歌没好气地道,这两人简直把段公子的命令当圣旨。 眼珠子一转,她倏地勾唇,闲闲地道:“你们不听也无所谓,反正我身上多的是毒,你们还能时时刻刻防着我不成?” “我要是在放血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你们猜你们主子会不会生气?” 贺名诚和影一不答。 这不明摆着的么,若不是将她的安危看得太重要,怎么会把他们两人都留下。 楚鸢歌见两人还是无动于衷,咬咬牙,厚着脸皮说:“行,你们有骨气,赶明儿我就给你们主子写信,说你们轻薄我!” 贺名诚和影一脸色大变。 这比阳奉阴违严重多了,怕是要死。 楚鸢歌终于看见他们动摇了一点点,继续道:“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你们五大三粗,对我动手动脚……” 贺名诚和影一快哭了。 楚鸢歌满意地拍拍手:“我打算明天开启皇陵,你们若阻拦,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睡觉去了,好梦。” 贺名诚和影一面面相觑,脑袋都大了。 影一问:“怎么办?” 贺名诚反问:“你承担得起轻薄楚姑娘的罪名吗?” 影一再问:“你想试试楚姑娘的毒药吗?” 都不想! 两人凄楚对视,齐齐摇头。 ****** 翌日,楚鸢歌起了个大早,准备好割腕的刀具、伤药、包扎用的布,紧张得反复做了几个深蹲。 打开门,贺名诚和影一神色疲惫地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一夜没睡。 两人没再阻止她,楚鸢歌弯弯唇,赞道:“不错,有觉悟。” 贺名诚和影一并没有多高兴,反正被主子知道还是免不了一顿罚,并且主子一定会知道。 楚鸢歌宽慰道:“放心,你们主子若是怪罪下来,我会帮你们求情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昨晚脸大如盆地说了那么多自恋的话,睡觉的时候回想了一下,不仅丢脸,还羞耻,幸好姓段的不在。 贺名诚和影一丧着脸:“多谢楚姑娘。” 楚鸢歌摆摆手,表示不客气,率先迈步往皇陵的方向走去。 第113章 谁让我是英雄呢 清晨的山间雾气缭绕,阳光在朦胧里若隐若现,漏出些许色彩,枝头鸟儿扇扇翅膀,转身冲进雾里,眨眼不见踪影。 皇陵外,玲珑阁影卫里三层外三层,严阵以待,牢牢守着半圆形的门和地上的八阵图。 楚鸢歌抵达,却见秦书墨和阿锅也在,还有两名带着药箱的大夫。 阿锅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楚鸢歌不由得问:“你们怎么来了?阿锅,你生病了吗?” 阿锅一言难尽地说:“他,我偶像,揪着我后领,一路飞过来的,然后我发现,我有点恐高。” 楚鸢歌看着他小可怜似的,不厚道地弯了弯唇角。 秦书墨是凌晨才收到的消息,翻来覆去睡不着,放心不下,天不亮就收拾收拾准备过来。 没成想,阿锅正好起夜,两人碰见,他问了一句,秦书墨简单一说,他便说要一起来,偏偏磨蹭了许久,迫于无奈,他只好揪 着他用轻功赶路了。 秦书墨拧着眉问:“鸢歌,非如此不可?” “别无他法。”楚鸢歌努努嘴,随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谁让我是英雄呢。” 说着,她按照在书上看到的,走到门和八阵图相连的地方,担忧地叮嘱:“我放完血肯定毫无战斗力,你们一定要戒备好了。” 影一称“是”,又道:“楚姑娘,不然你划一下手指,滴一滴上去,没用咱们就当这个地方没存在过。” 楚鸢歌被他这话逗得一笑,从他端着的托盘里拿起刀,对着左手手腕用力划了一刀。 尽管她极力忍耐,但疼痛来得太猛烈,她一下子咬紧牙关,不过片刻,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 早知道她应该先做点麻醉药的,疼死了! 楚鸢歌忍着疼,将刀子放回去,把手往前伸,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凹槽里,极其缓慢地朝着八阵图流去。 她看着那流动速度,觉得恐怕把全身的血都放出来也不一定能填满阵法的凹槽。 耐心地等待了片刻,血液的流动速度倏地加快,与此同时,楚鸢歌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那八阵图像是有什么东西撕扯着她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她的血液。 剧痛传来,楚鸢歌掐住大腿,忍住了差点冲破喉咙的呻吟。 鲜血流过的地方,凹槽发出刺眼的红光,楚鸢歌眯着眼,想收回手,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困住,动弹不得。 影一看她面露痛苦,眉心拧得死紧:“楚姑娘,你还好吗?不行就收手吧,凤国不差这点全钱财。” 楚鸢歌脸色有点白,艰难地回了三个字:“挺得住。” 她没说的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说结束了。 八阵图像一个渴血的怪物,咬住她的伤口不放,不吃饱绝不放人。 红光越来越盛,像一块反光的红布,刺得人睁不开眼,楚鸢歌手腕处的伤口也越来越疼,流出的血越来越多。 她无力地喘了几口气,有点心慌,脑袋也昏昏沉沉,身为大夫,她知晓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可她无法终止。 不知过了多久,铺天盖地的红光散去,八阵图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哒”声,楚鸢歌双眼一闭,胳膊软软地垂下,正好搭在凹槽边 缘。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耳边响起接连不断的“咔哒”声,像是老旧的机器缓慢启动,齿轮互相咬合着摩擦,十分令人牙酸。 楚鸢歌不知成功了没,想站起来,却猛地感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离她最近的影一大惊失色,扔掉托盘就要去扶人,有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准确无误地接住了楚鸢歌的身子。 怀中人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手腕处的割伤半指多长,不知为何伤口外翻,看着极为严重。 秦书墨面色沉重,唤了一声等候在旁的大夫,其中一名过来把脉,完了说:“公子放心,这位姑娘只是失血过多,并无性命之虞 。” 秦书墨黑着脸,却是彬彬有礼地道:“劳烦大夫帮她包扎一下伤口。” 影一忙递上楚鸢歌自己准备的伤药,那大夫闻了闻,眼中大喜,直感叹这是最好的金疮药。 包扎过程很快结束,秦书墨无心管还在发出声音的八阵图,一把抱起楚鸢歌便回了圣女院。 贺名诚和影一权衡一番,让两名大夫跟过去,他们则和其他人继续守住八阵图,静静等待。 “咔哒”声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停止,他们都以为那扇门会随之打开,却不想那门毫无动静。 而地面上,完整的八阵图从中间裂成两半,像个蹒跚的老人,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朝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入口。 影一和贺名诚对视一眼,燃起火把,怀揣夜明珠,小心谨慎地走近,只见入口处是一条地道,螺旋形的台阶往下延伸。 “下去看看。”影一道,和贺名诚一前一后踏上去,缓慢地顺着台阶往下走。 原以为会危险重重,但直到他们将地道走完,也没发生任何事。 眼前是一个密闭空间,墙壁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贺名诚凑近一看,全是失传已久的各种阵法,他一喜,本能地就开始记忆, 如饥似渴。 影一转了一圈,没有特别的发现,神情微妙地问:“前朝皇陵,难道就只有这些东西?” 整个房间,除了最中间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摆着不知什么是什么的棋局,还有墙上的各种阵法外,剩下的就是他们了。 贺名诚一顿,看见失传阵法的喜悦被冲淡,来回走了好几圈,略头疼。 顿了顿,他道:“前朝帝师精于奇门遁甲,皇陵定不会只有八阵图这一个阻碍。” 影一深以为然:“那再看看吧。” 贺名诚点头,两人一寸寸地摸索墙上的阵法,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找到一点线索。 所有阵法都是雕刻而成,都有一条凹槽向下蜿蜒。 触到地面时,它们变得模糊不清,像鸡蛋龟裂的纹路布满地面,却又在中央棋桌处汇聚,大大小小的纹路变为四条,连接着四 只桌腿。 影一眼皮一跳:“不会又要楚姑娘放血吧?” 第114章 所谓的金山银山 不论八阵图下是怎样的光景,现在的楚鸢歌没有精力再放一次血,她昏迷到傍晚才醒,虚弱得风一吹就倒。 秦书墨一直守着她,见她醒来,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把人扶起来坐着,给她倒了杯温水。 楚鸢歌润了润喉,冲他笑了一下:“谢谢。” 秦书墨没说话,开门出去片刻后,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粥回来,柔声道:“先吃点东西。” 说着就要喂,楚鸢歌觉着别扭,掀开被子道:“你放桌上,我自己吃。” 左手腕疼得没知觉,不知为什么,连带着整个手掌都是肿的,她端不住碗,又不想让秦书墨喂,只好起来。 幸好她只是失血过多,从早上睡到现在,休息够了,不至于站都站不稳。 秦书墨明白她的倔脾气,没勉强,而是扶着她走到桌边坐下,看她慢吞吞地喝粥,满眼都是心疼。 一碗粥下肚,楚鸢歌恢复了一些力气,问道:“皇陵那边怎么样了?” 秦书墨将影一和贺名诚的发现告诉了她。 楚鸢歌唇角一抽,惆怅地道:“放这一次,我觉得我至少要养半个月才能再来一次,这帝师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玩意儿!” 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血,对血有什么执念吗?难不成是个吸血鬼? 秦书墨道:“也不一定非是如此,你安心休养,我稍后去看看。” 楚鸢歌点了点头。 生命诚可贵,她不介意奉献,但还没有为此牺牲的觉悟,若一定是和开启八阵图一样的办法,她也得养好了再说。 吃过红寨莲子粥,她又回到床上,闭眼睡觉,养精蓄锐。 圣女院周围都是玲珑阁的影卫,护得密不透风,秦书墨稍稍放心,起身返回皇陵。 影一和贺名诚研究了一天,最后没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 秦书墨过来,和他们一道下去,在他们原有线索的基础上,紧盯着中央的棋局。 棋子和棋盘都积着厚厚的灰,看不出黑白子的分别,亦瞧不见棋盘的纵横错落。 秦书墨拂去一枚棋子上的灰尘,露出本来的样子,竟是莹润通透的翡翠,碧绿的颜色分外喜人,一看就是上品。 他想将棋子拿起来,却发现它和棋盘紧紧相连,明明没有任何镶嵌在一起的痕迹,却是不能动摇分毫。 秦书墨心中微动,掌心运气,扫掉棋盘上的灰,上面的棋子全显现出来,一方是他刚才看到的翡翠,另一方则是红色的血玉质 地。 当然,他在意的并非棋子材质,而是棋局本身。 这是一个未下完的残局,他曾在书上看到过,钻研了两个月才破解。 秦书墨站在棋局旁,从棋篓里拿出一枚翡翠棋子,稍作思索,放在了破解棋局的位置。 刚放下去,倏地传来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声响,持续几息便消散,他再去取那枚棋子,已然无法撼动。 贺名诚和影一凑了过来,紧紧盯着晶莹剔透的棋子。 他们俩对此都没研究,只会一点,每次和凤砚卿对弈都被杀得片甲不留,只能看着秦书墨运筹帷幄。 每放下一枚棋子,地动山摇一般的动静就会来一次,直至秦书墨用二十一枚棋子破完残局,轰隆声才变得连续,仿佛整座山都 在颤抖。 站在地面的阿锅一阵恐慌,大喊一声:“地震了,快跑!” 说完,他转身就朝山下跑,跑了两步想起来要往开阔处走,又急忙变换方向往飞鸾门跑去。 玲珑阁的影卫不动如山,数双眼睛紧盯着那扇半圆形的门。 从第一声开始,那门便开了一条缝,而后每响一声,缝隙就增大一些,直至此刻,门已大开,随之露出来的,是又一道门。 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声响,半圆形里面的门也被打开,声音逐渐远去,足足开了二十一扇门才停止。 听起来是个很漫长的过程,然则,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甚至不够阿锅叫醒楚鸢歌,便已归于平静。 上面的人大声跟影一禀报:“头儿,门开了!” 影一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玄机藏在棋局里。” 说完捏了颗棋子在手里把玩,扔起来没接住,落在棋盘上,变故陡生。 门一扇接着一扇地关闭,他们所在的地方像忽然失去支撑的茶棚,坍塌速度快得猝不及防。 千钧一发之际,秦书墨伸手拿出那枚多余的棋子,反手抓住两人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 八阵图一点点碎裂,掩埋住楚鸢歌放血换来的入口,关闭的门却重新打开,一条宽阔的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贺名诚一巴掌呼在影一后脑勺,咬着后槽牙道:“手贱的玩意儿!” 他们差点死在下面,还险些前功尽弃。 影一知错,不敢反驳,身先士卒地往门里走去。 放血换入口、破解残局开门,听起来,难关应该都过了,却不想,危险才刚刚开始。 影一一脚踩上大理石铺陈的地面,两边墙壁呼啦啦射出无数支锋利的箭,若不是他反应快,定然成了刺猬。 “小心。”秦书墨提醒道,捡起一颗石子扔过去,箭予“嗖嗖嗖”地射出,几人慌忙闪避。 贺名诚道:“应是修建之初设下的机关。” 影一抽出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只要不是诡异阵法就好说。” 三人谨慎地往里走,几步就要接受一波箭予的洗礼,等闯过二十一道门,该体验的机关都体验了一遍,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伤 。 贺名诚被箭射中,上面涂了毒药,他迅速封住身上几处大穴,防止毒素蔓延,靠在最后一道门上喘着粗气。 影一瘸着一条腿问:“兄弟,你还好吗?” 贺名诚摇摇头表示没事。 最体面的要属秦书墨。 白衣翩跹,神色冷峻,尽管胳膊处被划开一道扣子,白衣被血染红,手指在滴血,嘴唇略发白,他仍步履稳健,坚持往前走。 贺名诚和影一相互搀扶着跟上,却见他折返,淡淡地道:“里头便是所谓的金山银山了。” 两人一喜,并未坚持着要去看一眼,而是转身往回走,确认通道安全后,通知了巡抚大人,后者派来官兵,开始将里头的东西 往外搬。 第115章 步步生钱的感觉 楚鸢歌又休养了一晚,听闻皇陵打开,精神一震,拉上阿锅一道过去。 巡抚大人带着府衙的账房和师爷等人亲自在里头将所有东西记录在册,官兵则用手推车一车一车地往外运送。 楚鸢歌到的时候,运出来的财宝已经堆起了小山丘那么高,她在栖霞城见过黑衣女子的藏宝库,对这个小山丘无感。 然而,等进入皇陵,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她也忍不住咋舌。 皇陵不愧是皇陵,修得恢弘大气,大殿里遍地黄金白银,玛瑙翡翠随便捡起一样,皆是价值不菲的上上品。 楚鸢歌往偏殿走去,同样被堆积如山的财宝闪了双眼。 陈大人得了贺名诚的授意,根本不管她,她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将这座皇陵转完,心中无比震撼。 阿锅沾了她的光,也得以自由走动,没过一个殿都要道:“鸢歌,你快掐我一下,这真的不是梦吗?” 楚鸢歌反手一巴掌拍他胳膊上,阿锅疼得龇牙咧嘴。 从皇陵出来,两人找了块石头坐下,感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想都不敢想。 阿锅道:“我原本以为我不穷,直到去里面逛了一圈,我才知道,我不是穷,我是一无所有。” 楚鸢歌晃荡着双腿:“人家几百年的积累,你才几年?” 前朝历史长达三百多年,此皇陵又是在开国之初便修建的,一年一年地积累下来,数量自然庞大。 难怪温景杭找她十多年,也坚持要开启,不谈复国,这里面的所有东西拿出来,不发展,无赋税,也至少能让凤国坐吃山空式 的挥霍十年。 阿锅又道:“你知道我刚才在里面走的时候什么感觉吗?” 楚鸢歌扭头看他。 “步步生钱。”阿锅说,瞧着那样子很想再去走一遍。 “看你那点出息。”楚鸢歌鄙视地道,单手撑着石头跳下来,像个监工似的跟着搬运官兵走了几步,站在越堆越高的“山丘”前两 眼发光。 阿锅立马将她刚才的话回敬给她:“看你那点出息。” 楚鸢歌不和他计较,站了一会儿后便回了圣女院,一是放完血精神不佳,二是她的手掌还肿着,掌心已变黑,她得重视起来。 秦书墨和影一以及贺名诚三人因为破解皇陵机关受了伤,全在圣女院的小院里养着,楚鸢歌只得差遣影二。 “影二,劳烦帮我送坛酒过来,顺便拿几块干净的帕子,谢谢。”楚鸢歌在屋里坐下,将左手放在桌上,解开缠着手腕的布条。 原以为会愈合的伤口,此刻血水和脓混在一起,红中透黄,模样恶心。 送酒来的影二见状一惊:“怎么会这样?” 那金疮药,楚姑娘曾给他家主子用过,效果极佳,刀伤剑伤都能很快愈合,可是,楚姑娘的这伤口,瞧着越发严重了。 楚鸢歌也不知道,因为她还没给自己把过脉,但左手手腕这血肉模糊的样子,她觉得把脉也有点难度。 “拿两个大碗过来。”楚鸢歌将拆下来的布条放在一边,等影二将碗拿过来,她又让他在其中一个里面倒了酒。 而后,将手放在空碗上方,端起酒,朝着伤口倒下去。 楚鸢歌本就怕疼,化脓的伤口被酒精一刺激,她立即白了脸,手都在抖。 半碗酒下去,血水和脓混着流进下面的碗里,更令人作呕。 影二看她一个弱女子即使这般也一声不吭,不由得生出一点敬佩。 他们经常受伤,来不及找大夫的时候就这样,用酒淋一遍,撒点伤药,随便包一包就好,所以他知道有多疼。 影二道:“楚姑娘,不如用帕子浸酒慢慢擦吧?” 楚鸢歌摇头,又淋了半碗:“长痛不如短痛。” 帕子每次就能擦一点点,不知要擦多久,她可不喜欢那种细水流长的痛。 血和脓差不多被冲完,楚鸢歌捏起一块干净的帕子,用力按住一抹,手腕变干净,显得外翻的伤口愈发狰狞。 不应该啊。 楚鸢歌拧眉不解,看了又看,左手手腕实在是没有地方让她把脉,她无奈,只得让影二将先前的大夫再次叫来。 大夫看她的伤变成这样,显然也被吓到了,忙不迭地给她把脉。 楚鸢歌道:“大夫,我这手掌都变黑了,你仔细瞧瞧是不是中毒了?” 大夫微眯着眼,认真把了片刻,摇头:“从脉象上看,并未中毒。” 楚鸢歌脱口而出:“那为什么会这样?” 大夫摇头。 楚鸢歌叹气。 她没让他给她上药包扎,而是盯着手发呆。 影二道:“楚姑娘,你稍等片刻,属下再去多找几个大夫。” 楚鸢歌摆摆手:“算了,还不如我自己琢磨。” 她回想起放血时的怪异症状,将有帝师批注的旧书翻出来,想再看看那八阵图到底有何邪门之处。 影二看她晾着左手不管,深怕越来越严重:“楚姑娘,好歹先将伤口包扎一下。” “我有数,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再叫你。”楚鸢歌沉迷书本,头都没抬。 她将那本关于奇门遁甲的书看了两遍,没找到任何答案。 楚鸢歌有点儿烦,随便扯了根布条轻轻缠住手腕,免得感染,起身去藏书阁。 里面的医书还在,她专找封皮破旧的看,待到晚上,在一本没有名字的医书里看到了帝师的笔迹。 楚鸢歌一喜,将那本书和奇门遁甲的那本放在一起看,果然发现了玄机。 原来,帝师在修改阵法的时候,顺势在凹槽里下了毒,这种毒遇到血液才会有反应,基本不反映在脉象上,中毒症状便是楚鸢 歌现在的样子。 ——伤口化脓,不会愈合,手掌肿胀发黑。 若是普通人,毒素很快就会蔓延到心脏,一命呜呼,而她身体里流着前朝皇族的血,又是极阴体质,这才撑到现在。 可若是不解毒,她过不了多久也会死。 楚鸢歌看得后背发凉,再次觉得这前朝帝师简直不是人。 她往后翻了几页,书上没说这毒该怎么解,倒是提到了渡春蛊。 楚鸢歌一顿,暗自嘀咕:莫非渡春蛊能解毒? 飞鸾门的渡春蛊早就没了,后来费尽心思培养的也在围剿的时候一并被清理干净,她手上的那三只倒是还在。 但是,书里没说方法,就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渡春蛊又那么珍贵,到底要不要随便试试,楚鸢歌很是犹豫。 然而,前朝的非人帝师没给她留太多思考的时间。 第116章 哪位公子叫段段 又是一晚过去,楚鸢歌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掌心的黑色蔓延到每一根手指,个个肿得跟胡萝卜似的大,发烧冒汗,身上没有一丝力气,睁眼都费劲。 飞鸾门的一众影卫都被吓坏了,火速下山抓了六七个大夫,隔着一层纱幔围在床边,愁眉不展。 受伤的三人闻讯强撑着来到屋里,和几名大夫面面相觑。 瘸腿的影一和中毒的贺名诚,面色极为凝重。 楚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主子怕是要杀了他们给她陪葬,两人心里又是担忧又是自责,脸色难看至极。 就不该开启这什么该死的前朝皇陵,楚姑娘即便给他们喂毒、污蔑他们轻薄她,他们也该扛住,坚决不同意她放血。 影一和贺名诚悔不当初。 秦书墨吊着一条胳膊,拧眉问:“烧可退了?” 一名大夫摇头:“这位姑娘烧得不寻常。” 秦书墨不解,心一横,掀开纱幔,楚鸢歌的脸像一块烧红的炭,他并拢两指试了试她额头,温度跟火烤一样。 这么烧下去,人不死也傻了。 秦书墨心急如焚,涵养被抛在一边,一把抓过就近的一名大夫,低吼道:“想办法!她若是有事,你们都好过不了。” 大夫战战兢兢地点头,又是施针又是开方子,乱作一团。 秦书墨扫了一圈,屋里都是男人,想起外面保护的也是男人,叫来白鹿山庄的影卫吩咐:“去山下找两名伶俐的丫鬟。” 楚鸢歌素来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更不喜欢身后时时刻刻跟个尾巴,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多有不便。 影卫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带着两个小姑娘回来了,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清秀,眼眶泛红,身上穿着一样的衣裳。 秦书墨问:“可会伺候人?” 看着稍大一些的小姑娘不迭地点头:“会的会的。” 她们两姐妹父母双亡,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就在一个时辰前,险些被二世祖少爷污了清白。 姐妹二人拼死逃出来,正巧被影卫看见,影卫受秦书墨影响,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从追捕的家丁手里救下了她们。 两个小姑娘感激涕零,听说他要找丫鬟,这便自告奋勇跟着他上来了。 擦汗等细致的活计有了两个小姑娘操持,几个男人都退到外面,秦书墨这才让人再去打探这二人的来历。 事情太过巧合,楚鸢歌的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转,得确认安全才能放她们在身边伺候。 一屋子人提心吊胆到了中午,高烧总算是退下去一点,楚鸢歌昏昏沉沉地掀了掀眼皮,脑中一片混沌,没搞明白怎么就差点见 阎王了。 “姑娘,你醒了?可要喝水?”耳边的声音清脆婉转,带着点小心翼翼。 楚鸢歌撩着眼皮,模糊看见一个人的轮廓,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水。” 下一瞬,有人轻轻扶起她,温热的水递到唇边,她半阖着眼抿了一口,呢喃似的喊了一声:“段段。” 扶着她的小丫头回道:“姑娘,奴婢叫‘星月’,不叫段段。” 楚鸢歌没听清,抓着她的衣袖又喊了一声,带着点撒娇与委屈的意味:“段段……” 星月冲自家小妹道:“星玉,你去外间问问,哪位公子叫段段?” 星玉小碎步跑到外面,福了福身,问道:“几位公子,请问你们谁是段段?” 秦书墨等人一致摇头,星玉又补了一句:“姑娘一直在唤这个名字。” 贺名诚反应过来了,为他家主子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苦恼——他家主子不在这里啊! 秦书墨道:“我去看看。” 影一想阻止,奈何瘸着腿,只能眼睁睁看着玉扇公子进去冒充用他家主子。 秦书墨没有任何不干净的想法,只觉若如此能安抚楚鸢歌,那被当成谁都无所谓。 星月已经扶着楚鸢歌躺平,秦书墨在床边坐下,拿起帕子帮她擦额头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汗珠。 楚鸢歌难受极了,眉心紧紧拧着,嘴唇开开合合,秦书墨俯身去听她的低语,翻来覆去就一个名字:“段段。” 他轻叹一口气,柔声道:“鸢歌乖,我在这里。” 楚鸢歌看不清楚人的具体样子,听到如此温柔的男声,又病又伤的脆弱即刻爆发,依赖性地抓住他的手指,嗓音带了点儿哭腔 :“段段……” 秦书墨心里一疼,没动弹,任由她抓着他喊其他男人的名字,一直柔声说着些什么,直到她再次睡过去。 这一觉有一半算是昏迷,晚上才醒来,值得庆幸的是烧终于退了。 楚鸢歌睁开眼,偏头瞧见手腕缠着布条,拧拧眉,正要坐起来拆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女子的声音:“姑娘,你总 算是清醒了。” 楚鸢歌看着两张陌生的清秀脸庞,问道:“你们是?” “奴婢叫星月,是一位大侠带上山来伺候姑娘的。”星月放下水盆,拧了条帕子帮她擦脸。 另一个小姑娘倒了杯水,扶她起来喝,同时道:“奴婢叫星玉。” 楚鸢歌眨眨眼表示了解,又问:“我怎么了?” 星月道:“姑娘发烧了,早上烧到现在,七八个大夫轮流诊治,才离去不久。” 难怪嗓子又干又哑,周身黏腻,提不起劲,不过,七八个大夫也太夸张了。 楚鸢歌望着床幔发了会儿呆,将左手伸出来,让星月帮她拆掉。 她昨天没受凉,无缘无故发烧,只能是跟这个伤口有关,搞不好发炎了,因为她觉得比昨天疼得多。 而且,她有预感,金疮药对这伤口无效,指不定就是让它半死不活的元凶。 因为一般人有了创口,第一反应定然是用药。 而前朝帝师的脑回路清奇,绝对会在这上面做文章,金疮药不仅不能让她好,反而会加速她的死亡。 星月犹豫着道:“姑娘,伤口上了药,包着好得快。” 楚鸢歌没多余跟她解释,只一个字:“拆。” 星月只好托着她的手慢慢动作,随着布条被拆开,露出里面的伤口,星月一把捂住嘴,显然吓得不轻。 楚鸢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化脓更严重了。 第117章 我不该点蜡烛的 楚鸢歌让星月去取了酒,按照之前的法子将伤口洗干净,大抵是烧刚退下去,清理完伤口后,她疼得虚脱,倒在床上直冒冷汗。 星月小脸上有些担忧,捧着她的手不知所措:“姑娘,这下怎么办?” 楚鸢歌也很想知道。 还未将干净的布条搭回手上遮住狰狞的伤口,外面传来脚步声,下一瞬,秦书墨走了进来。 瞧见她似乎更为严重的手腕,语气不免带了一丝责怪:“怎么拆开了?” 楚鸢歌心知他是好意,于是费力地解释了开启皇陵时的不寻常,以及前朝帝师不正常的脑子。 秦书墨眉心紧锁,眼里溢满了担忧:“可知是什么毒?如何解?” 楚鸢歌摇头。 若是知道,她何苦受这份罪。 秦书墨心疼地看着她的手,几乎是有点儿生气地问:“那些大夫一个都没诊出来吗?” 楚鸢歌再次摇头。 秦书墨的唇线抿得死紧,过了一会儿后问:“你方才说的那两本书,在何处?” 楚鸢歌指了指窗户边的书案:“我看过几遍了,里面没有解毒方法,也没提到毒的种类。” 秦书墨将两本书都拿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鸢歌,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好好休息,别担心。” 说完转身走了,楚鸢歌猜他应该是去藏书阁了。 飞鸾门的藏书阁积累百年,前朝帝师又是个喜欢钻研的人,因此,藏书阁里有不少好东西。 秦书墨到的时候,阿锅也在里面,席地而坐,身边堆着无数本翻开的书,抬眸看见他,打了声招呼:“偶像,你也来了。” “你在找什么?”秦书墨有目的地扫过一排排书架,发现他靠着的地方正是他要看的医书分类。 “鸢歌说她在书上看到那个邪门阵法的开启方式,因此中毒,我在那边也帮不上忙,寻思过来碰碰运气。”阿锅说着又扔掉一本书。 他前世因为喜欢看小说,培养出了极快的阅读速度,别人一目十行看个大概,他却能看清每一个字。 秦书墨的想法和他一样,一边拿书一边问:“那你可有发现?” 阿锅挫败地摇头:“没有。” 秦书墨不说话了,两人沉默地翻找。 夜色四合,毫无进展,阿锅站起来伸伸懒腰,道:“偶像,我们去吃饭吧,吃完再回来继续看。” 秦书墨头也没回:“我不饿。” 阿锅瞥了一眼他吊着的左手:“你现在也是伤员,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秦书墨淡淡地道:“多谢挂念,我有分寸。” 阿锅说不动他,自己去吃饭,想了想,还是给他端了点过去,一一摆在藏书阁的书桌上,喊他过来吃。 人家都拿过来了,秦书墨不好再三推脱,对付着吃了几口,吃的时候眼睛也不离医书,吃完便回到藏书架边。 阿锅看旧的医书都看得七七八八了,挠挠脸说:“偶像,这边交给你,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秦书墨“嗯”了一声。 阿锅在藏书阁转了一圈,看来看去,将眼光定在了“奇闻怪谈”的那一个书架。 他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够怪够奇,稍作思索,脚步停在这里,从最古老的书本开始看起。 夜色渐深,藏书阁里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混着窗外的月色,竟一时分不清谁更亮。 阿锅魂穿之前有点儿轻微的夜盲症,魂穿之后严重了一些,一到晚上,一般人觉得正常的光亮,对他而言就有些暗。 他将藏书阁的蜡烛点燃,捧了几个烛台放在身边,这才觉得视线清楚了一些。 时间过得很快,阿锅中途撑不住睡着了,再醒来时天色已然破晓。 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倾身去吹蜡烛,却不小心碰倒了烛台。 藏书阁里都是易燃的纸和竹简之类的物品,烛台一倒下,火舌立马爬上了一本散在地上的书。 阿锅心里一慌,大喊一声:“偶像偶像,着火了,快来救火——” 火势蔓延得很快,阿锅看完随手扔在地上的一堆书全部烧了起来,他情急之下用其他的书去扑,搞得火势更猛。 秦书墨就在和他隔着两个书架的地方,闻声赶来就见汹涌的火光想朝书架上席卷,心中大惊,随手就将桌上的茶壶拿过来,一股脑浇了上去。 然而,这点水无疑是杯水车薪。 秦书墨急急地唤了两声影卫,吩咐他们去打水,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将书架上的书往没有火烧的地方扔。 这里是最后的希望,千万不能烧了,否则他们上哪儿去找给楚鸢歌解毒的办法。 影卫知晓事态严重,提水都用上了轻功,尽管没多时就将火扑灭了,但还是烧了不少书,其中包括许多他们还没来得及看的。 阿锅跟着折腾得灰头土脸,脸上满是自责:“对不起,我不该点蜡烛的。” 秦书墨沉默着摇了摇头。 都是好心帮忙,他没有立场去责怪谁。 阿锅懊恼地捶了两下脑袋,靠着书架深刻反思。 都怪他,没事点什么蜡烛,要是办法正好在被烧掉的那些书里呢?他岂不是间接害了楚鸢歌? 可是,夜盲症真的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已经多吃玉米红薯猪肝等富含维生素a的食物了。 阿锅叹口气,满心愧疚,愤愤地捶了两下书架。 那书架本就被火烧得摇摇欲坠,上面仅剩几卷放得太高的竹简。 他的力气虽然鸡肋,却让书架跟着摇晃,上面的竹简全部掉了下来,落在刚才救火用的水桶里。 水桶里还有半桶水,竹简落进去溅起水花,阿锅急忙伸手捞出来,心中庆幸幸好是竹简,是书就毁了。 秦书墨将他捞出的竹简打开,用他纤尘不染的白衣衣袖拂去上面的水渍,却猛地看到了“八阵图”几个字。 他心里一喜,将竹简铺平,逐字逐句看过去,疲倦的眉眼终于露出些许笑意。 阿锅见状问:“偶像,你找到解决办法了?” 秦书墨还没回答,影卫来报:“少爷,楚姑娘又高烧了。” 她昨天的烧本就没完全退下去,毒也没解,每一口气都在生死边缘徘徊,重新烧起来一点也不意外。 秦书墨抄起那卷竹简,脚下生风般离开藏书阁。 第118章 一回生,二回熟 圣女院的主院内,楚鸢歌床前再次聚集了几名大夫,手忙脚乱地想办法让她退烧。 楚鸢歌再度烧起来之前,告诉过星月和星玉,如果太烫,就用酒给她擦身子。 星月按照她此前说的,擦身之前,拧了一条冷水浸过的帕子放在她额头上。 星玉将大夫都请出去,把床最外面的床帘也放下来,两姐妹给楚鸢歌脱了衣服,一遍又一遍地用酒给她擦身。 反复三次后,楚鸢歌身上的热度果然降下去一些,同时,大夫开的退烧药也熬好了。 星月去外间将药端进去,小口小口地喂给楚鸢歌,看她再度陷入昏迷,眉头却松开了一些,才和星玉将她的衣服重新穿上。 从破晓时分折腾到中午,楚鸢歌的烧退了,左手却更严重,手腕伤口周围的肉溃烂,黑色从掌心蔓延到了小臂。 楚鸢歌偏头看了一眼,对大夫说:“将腐肉剜掉。” 大夫犹豫不决:“姑娘,你还病着,切肤之痛,怕是……” “不用多说。”楚鸢歌打断他的话,“不剜死得更快。” 大夫不是很敢,却听随后进来的秦书墨道:“按她说的做。” 说完坐到已经下床坐在桌边的楚鸢歌对面,冲她笑了一下:“鸢歌,我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楚鸢歌一喜:“真的?” 秦书墨点头:“我岂会拿这种事骗你。” 楚鸢歌迫不及待地问:“你在哪儿找到的办法?怎么解?” “藏书阁,多亏了阿锅。”秦书墨道,“要用到你的渡春蛊,不过这腐肉必定是要剜去的。” 说着,他将手递了过去:“若是疼得受不了,就咬我。” “不必,万一这毒传染呢?”楚鸢歌虚弱地笑了一下,“星月,帮我拿条干净的帕子过来。” 星月拿了两条,叠在一起递给她。 楚鸢歌接过,准备一会儿塞嘴里,对大夫道:“开始吧。” 大夫准备了酒、清水、一把小刀、蜡烛、干净巾帕等物品,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拿起刀在烛焰上烤。 冰冷的刀刃变得灼热,逐渐贴近皮肤,大夫道:“姑娘,我开始了。” 楚鸢歌点头,下一瞬,就感觉刀刃割进了肉里,她痛呼一声,急忙将手里的帕子塞进嘴里。 大夫的手法相当娴熟,但过于小心翼翼,一次刮一点点,而后将刀放清水里涮干净,巾帕擦干,重新放烛焰上烤。 如此一来,疼痛时间延长,上一波还未疼完,下一波便更加严重地袭来。 楚鸢歌很想朝他吼一句“你他妈能不能一次性刮完!”但她高估了自己对疼痛的承受能力。 没等将腐肉全部剜掉,她已经活生生疼晕过去了,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她在想:等她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做麻醉药! 大夫见状手一抖,战战兢兢地问:“还……还继续吗?” 秦书墨点头,心疼地看着趴在桌上的楚鸢歌。 即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仍然紧紧皱着,大夫没刮一次,她的眉尖便不由自主地还跟着一抽。 显得格外漫长又残忍的过程结束,大夫擦去头上的汗,用酒清洗了一遍几乎见骨的伤口,拿布条给她轻轻包上。 秦书墨左手吊着不方便,让星月和星玉把楚鸢歌扶回床上休息。 一刻钟后,楚鸢歌悠悠转醒,手腕处疼得她想杀人。 她苍白着一张跟鬼一样的脸,对坐在床边守着的秦书墨说:“解毒方法是什么?我现在就要解。” 手腕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腐烂了,她等不了,否则就要再承受一次割肉的痛,太煎熬了。 秦书墨也知道拖不得,无奈地道:“捣碎渡春蛊,再割一次腕,取鲜血和普通伤药与其混合,外敷伤口,一次即可祛除毒素。” 楚鸢歌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什么玩意儿?” 这个前朝帝师果然是个疯子! 秦书墨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楚鸢歌想骂娘。 且不说办法多没人性,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她简直想把那位帝师揪出来鞭尸。 沉吟片刻,楚鸢歌决定孤注一掷:“渡春蛊在那边柜子的第三个格子里,星玉,你帮我拿一下。” 星玉取出一个小盒子捧着过来,楚鸢歌打开,里头的三只小东西正懒洋洋地啃着金叶子。 她养了它们许久,不小心掉落了,它们也会爬回她身边,像是有灵性。 可是,这么可爱又有灵性的三小只,马上就要成为她的药了,楚鸢歌心里万般舍不得。 她伸手摸摸它们颜色漂亮的背部,戳戳触角,有些伤感地道:“对不起啊。” 把盒子盖上交给秦书墨,她吩咐星月拿了刀和碗。 割腕嘛,一回生,二回熟。 楚鸢歌握着刀,在左手手腕紧贴着原来的伤口再划拉了一道,血流出来,星月抖着手把碗递过去接。 那血不是正常的铁锈味,而是散发着一股腥臭,颜色黑得接近墨汁,十分诡异。 外敷两个伤口而已,用到的量并不多,接了个碗底多点,楚鸢歌就用干净的帕子按住了伤口。 秦书墨指导方才剜肉的大夫将渡春蛊弄碎,取了金疮药和刚接的血混在一起,用酒清洗伤口后,将糊状的解药敷了上去。 大夫从没见过渡春蛊,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未见过这样的解毒方式,担心又害怕,上药的手都是抖的。 楚鸢歌疼得死去活来,汗如雨下,嘴唇咬破了皮,青筋几乎要破体而出。 星月和星玉轮流拧帕子帮她擦汗,却是无济于事,楚鸢歌的衣衫没一会儿就湿透了,隔着薄被似乎都能感觉到湿意。 秦书墨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若这解药没用,甚至害得楚鸢歌…… 他不敢想,一颗心恍若被放在油锅里煎炸,焦灼难安,掌心被自己掐出血了都没察觉。 好在解药没让他失望,半个时辰后终于见效。 楚鸢歌小臂上的黑色慢慢褪去,剧痛缓和,她紧闭双眸躺在床上,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没昏迷,意识甚至比解毒前更清晰,气若游丝地想:英雄果然不好当,下次再也不要拿这种破剧本。 第119章 踏上回皇城的路 接二连三地被摧残,楚鸢歌的毒是解了,但人也变得弱不禁风,动辄发热虚软,手腕上的两道伤口更是愈合得极慢。 十天后,后来割的那道伤口留下一条浅浅的疤,她只需自己弄点祛疤的药膏就能让那处的皮肤恢复如初。 而先前割的那道,经历了溃烂剜肉,疤痕颜色很深,丑陋得像是爬了一条蜈蚣在上面,这多半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掉的。 女孩子总希望自己白白嫩嫩的,留下这样的痕迹,楚鸢歌瞅着手腕直叹气。 “你师父不是给你留了很多好东西么,抹点祛疤的药呗。”阿锅如此说道。 楚鸢歌将衣袖往上捋了捋,将手腕给他看:“这样的疤,我觉得现代医美手术都不一定能搞定。” 阿锅挠挠脸:“确实有点严重了,要不,你弄个文身遮一遮?” 这个时代的刺青并没有惩罚的意思,但不普遍,一般见于门派与一些小国之中,比如兰盟,他们就靠刺青位置分杀手等级。 楚鸢歌摇头:“算了,丑就丑吧,这是我的英雄勋章。” 阿锅唇角一抽:“这么中二的吗?” 楚鸢歌无奈摊手。 那不然能怎么办呢? 一时半会儿是拿它没办法了,只能留着,以后再慢慢琢磨怎么去掉。 沉默片刻,阿锅忽然道:“皇陵里的东西全部运下山了,过几天就启程送往皇城,你要一起走吗?” 楚鸢歌点点头:“其他珠子没下落,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先回去吧,帮原主把心愿了了再说。” 原主耿耿于怀的两件事:一是江向晚的真正死因,二则是她身死的原因。 虽说他们此前查到的消息里说江向晚是病逝的,但人明明在生产之前都好好的,忽然药石无医,必定有蹊跷。 至于原主,她既已被送走,从小在栖霞谷长大,按理说威胁不到将军府的任何人,他们为何要对她赶尽杀绝? 联想到她前朝公主血脉的身份,楚鸢歌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不过,这些都得等她回到皇城再一一去查。 一个懒得动脑子又怕麻烦的人,碰上的全都是费脑又费力的事,楚鸢歌略烦躁。 她暂且按住乱七八糟的情绪,问道:“阿锅,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回栖霞城吗?” 阿锅托着下巴,摇摇头:“没计划。” “要不你跟我一起回皇城?”楚鸢歌提议道。 她自私地希望他能一起,毕竟皇城对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有个朋友作伴总要好一些。 阿锅有点儿蠢蠢欲动。 直到认识楚鸢歌之前,他一步也没有踏出过栖霞城。 这一路从栖霞城到飞鸾门,虽然经历了不少危险,但也乐趣良多,收获颇丰。 他有幸见识多种多样的风土人情,认识更多的人,了解人性的多面性,对他的成长和创作都是一笔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 最重要的是,此番出行,他的话本获得玲珑阁书局内专版销售的殊荣。 但这也意味着,他必须提高写作水平,保证自己不被跟风的后来者拍死在沙滩上。 而提高的前提是他得有良好的文学素养,扎实的文字功底,这些东西是永无止境的,他需要学习。 凤国皇城——荣安城,是整个凤国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若说学习,没有比那里更适合的地方。 况且,就像现代想去看大中华的帝都一样,他穿来的时候就想去看看荣安城,奈何那会儿家徒四壁,他只得先谋生。 后来写话本写出名堂了,又疲于奔命地发展话本行,一来二去的,他就又过回了前世的死宅生活。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阿锅觉得,他必须抓住:“好啊,不过我去了能跟你一起住将军府吗?” 他还没见过将军府长什么样子,很是好奇。 楚鸢歌还真不能保证这个:“我若能在将军府扎根,必然少不了你住的地方。” 她不认识将军府的任何一个人,身上的信物只有江向晚留的信封里拆出来的一块玉佩,人家认不认她还不一定呢。 “咱们下山吧,走之前,我还得去找找巡抚大人。”楚鸢歌起身准备收拾东西,星月和星玉连忙代劳。 阿锅不解地问:“你找陈大人做什么?” 楚鸢歌道:“我以身试药解决了傀儡蝶,难道不是立了大功?” “我为了充盈凤国的国库,差点一命呜呼,简直是可歌可泣的奇功,我去皇城又不一定能见到皇帝,可不就只能让陈大人论功行赏了么。” 阿锅眨眨眼:“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呢,我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了你和书墨,我会连你们的那份一起要的。”楚鸢歌拍拍他的肩膀,十分知恩图报。 两人边说着话边从房里出来,星月和星玉带着她的小包袱跟上,一出来就碰上秦书墨和贺名诚影一等人。 影一的瘸腿和秦书墨的左手都已痊愈,贺名诚的毒也解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山,彻底告别飞鸾山和飞鸾门。 回到飞鸾城的客栈,不用楚鸢歌去找陈大人,他自己就找上门了,千恩万谢地朝她行礼,把楚鸢歌吓得不轻。 陈大人十分上道,感谢完之后,掏了一叠银票递给她。 这些银票一共由三部分组成,绝大多数是凤砚卿走前留下的,小部分是他自己掏腰包,更小的一部分是被救好的百姓自发筹集的。 那几百号人能安然无恙,全亏了她的办法,一个个对她感激涕零,就差给她建个庙供奉起来了。 楚鸢歌是想要赏银的,但太多了她也受之有愧,只留下了三分之一。 “陈大人,我只拿我该拿的部分,剩下的帮我退还给百姓,他们那么多人,应该有不少并非飞鸾城人,回家还需盘缠,就分给他们吧。” 陈大人拿着退回的银票,心思活络地想:不怪那位如此宠着,这般好的姑娘,属实难得。 楚鸢歌将拿到的赏银分成两份,一半给阿锅,一半给秦书墨,两人都不肯收,劝来劝去的不好看,她只得留着。 由于官府的官兵要分出一部分护送痊愈的傀儡兵回家,押送财物回皇城的重任,还得仰仗玲珑阁和白鹿山庄的影卫。 官兵在明处,他们则在暗处。 在客栈修整了三天,楚鸢歌随着众人和几十车金银珠宝一起,正式踏上回皇城的路。 第120章 这就回白鹿山庄 一个月后,车队抵达皇城。 楚鸢歌掀开马车的窗户帘子,抬手搭在眉骨上,看向城墙上苍劲有力又厚重的“荣安”二字,低喃道:“终于回来了。” 荣安,繁荣富贵,平静安宁,凤国的皇城取了个好名字,希望也能对她友好一些。 繁杂的通报和检查之后,车队得以入城,马蹄声踩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哒哒作响,道路两边有人投来好奇的眼光,间或轻声议论。 皇城到底不一样,沿街酒肆茶楼,随处可见的繁华,人群熙熙攘攘,若说别地只逢赶集才热闹,那么,荣安城无疑天天在赶集。 阿锅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好奇宝宝一样,目不暇接地瞅着街边小摊上的精致玩意儿。 半个时辰后,车队停下,贺名诚从前面走到楚鸢歌的马车前,拱手道:“楚姑娘,属下等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楚鸢歌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她们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 押送财物的车队要直行去皇宫,她若要回将军府,则需右转直行三丈,拐到另一条街,大名鼎鼎的将军府便在那里了。 楚鸢歌道:“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了。” 贺名诚颔首,转头看了一眼影一,玲珑阁的人尽数撤走。 楚鸢歌还未有所动作,秦书墨也过来辞行,她惊讶不已:“你这就回白鹿山庄了?不在皇城盘桓几日?” 秦书墨道:“我出来时日已久,父亲多次书信催促,是时候回去庄里帮他打理庄内事务了。” 他原本也只是担心温景杭会因为她身上有麟月珠而在路上对她不利,如今人已安全抵达皇城,自有已从江南回来的炽王护着她,他该走了。 “皇城这么好玩,真的要现在就走?”一路舟车劳顿,还遇上几伙劫匪,全亏了他保护她,楚鸢歌还想请人好好吃一顿。 “你初来皇城,如何知道它好玩?”秦书墨笑道,“等你熟悉这里了,那时我来看你,你再带我好好赏玩。” “好吧。”楚鸢歌努努嘴。 “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可传书到白鹿山庄。”秦书墨叮嘱道,想了想又补充,“若有机会,白鹿城的风景其实也不错。” 楚鸢歌点头:“嗯,等我有钱了就去游玩,你一路保重。” 秦书墨翻身上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扬鞭远行。 白鹿山庄的影卫跟着他一并撤走,让飞鸾城远道而来的官兵自己将金银珠宝送去皇宫。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庞大队伍,转眼就只剩一辆马车和五个人——楚鸢歌、星月和星玉、阿锅以及一名车夫。 楚鸢歌看看皇宫的方向,再瞧瞧秦书墨离去的地方,转身道:“先找间客栈住下来。” 阿锅指着近在眼前的将军府:“你不回去吗?” 楚鸢歌道:“你看我这风尘仆仆的样子,适合去认亲吗?” “当然,就要现在去,表现出你在外面生活得多惨,他们才会可怜可怜你。”阿锅紧跟着她的步伐。 “我是不是还要特意换件破衣裳?灰头土脸地去?”楚鸢歌好笑地问。 阿锅深以为然地点头。 楚鸢歌回身道:“你以为将军府是什么地方?” “我要是太落魄,人家一准将我当成碰瓷的乞丐赶得远远的,还认亲呢,等着被乱棍轰走还差不多。” 阿锅问:“那你是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去?” 楚鸢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被送走十八年,光凭一枚玉佩,她并没有信心让楚仁庭认下她。 但在飞鸾门的时候,她看过江向晚的画像,她的这张脸和她母亲还是十分相似的,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带着玉佩去,可信度会大大增加。 几人找了一家三层楼的客栈,要了三间房住了下来 ****** 另一边,恢弘大气的炽王府内,贺名诚径直去了主殿洗尘殿复命,乍然瞧见自家主子面色苍白的模样,吓了一跳:“王爷,你的身子……” “无碍。”凤砚卿锦衣华服,斜靠在贵妃榻上,神色慵懒。 他到达荣安城的时间,仅仅比他们早了三天而已。 皇帝突然微服私访,快到江南时,在行宫假扮凤砚卿的人才收到消息,急忙加急送了信件,他才不得不快马回江南。 他毕竟在皇宫长大,皇帝对他甚为熟悉,假装的人骗骗其他人还可以,炽王的亲生父亲,那是万万瞒不过去的。 到达江南后,他身心俱疲,皇帝一见,心疼不已。 凤砚卿总归是要想办法回皇城,索性借着那副模样将计就计,强行用内力改变脉象,随行的御医伸手一搭他的脉搏,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此番反应,不必多说什么,皇帝心中就已明白。 可他自小疼爱这个儿子,凤砚卿也没让他失望,年仅十五便上阵杀敌,屡立奇功,成为人人称颂的战神王爷。 若非突遭横祸,他是最属意凤砚卿继承大统的,可惜了。 皇帝在行宫住了几天,期间,他也曾与凤砚卿装成寻常百姓去拜访当地的神医。 那神医事先被买通了,把完脉一个劲地摇头,说凤砚卿命不久矣,让他们准备后事。 总归是疼爱的儿子,不可能让他孤零零地在行宫结束短暂的一生,因此,皇帝一声令下,凤砚卿便和他一道回了皇城。 一路颠簸疲劳不说,前天夜里,芙蓉蛊发作,他被折磨了一整晚,休养了两天也不见好转,看着便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贺名诚知晓他的情况,约莫估算了一下时间,大致明白,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芙蓉蛊每年发作一次,每发作一次,他家主子的性命就多一分危险。 日暮里早些年还能克制,最近两年,这蛊虫像是成熟了一般,以毒攻毒的办法渐渐行不通了。 而所谓的解药,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贺名诚惭愧地垂下了脑袋。 凤砚卿摆摆手让他下去休息,问刚刚落在殿里的影一:“鸢歌回将军府了?” 影一道:“并未,楚姑娘和阿锅公子及她的两名丫鬟在‘雪影客栈’落脚。” 凤砚卿眉头一挑,缓缓地笑了。 皇城那么多客栈,他的小财迷恰好住了玲珑阁名下的客栈,这可真是缘分了。 第121章 否则你期待是谁 雪影客栈临街,是夜,楚鸢歌准备就寝,却听窗棂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她神色一凛,一枚银针滑落指间。 秦书墨跟她说过,温景杭至今下落不明,她身上有麟月珠,他若不想成为人人唾弃的魔头,必定会寻找机会来抢夺。 这一路从飞鸾城回来,有众多高手护着,楚鸢歌并未怎么放在心上,没成想,影卫和秦书墨才撤走第一晚,意外就要来了。 楚鸢歌右手捏紧银针,左手往小布包里掏了一瓶毒药握在手里,大拇指挑开瓶塞,随时准备冲来人的脸泼过去。 窗棂被敲了两下,楚鸢歌没动,外面的人又敲了两下,似在询问能不能进来。 楚鸢歌警惕地往前走了两步,扬声问:“谁?” “鸢歌。”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调子懒懒的,两个字念得缠绵至极,隐约还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委屈。 楚鸢歌神经一松,收起银针和毒药,快步走过去打开窗户,就见一袭黑红锦袍的男人倚窗靠着,半边金色面具折射着月色清冷的光。 瞧着这身熟悉的打扮,楚鸢歌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心口有鼓胀的绵绵思念泛滥开来,她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憋出来一句:“怎么是你?” 凤砚卿面具下的眉头一挑,贪恋地看着她:“否则你期待是谁?” 秦书墨吗?他已经回白鹿山庄了。 “我谁也没期待。”楚鸢歌嘟囔道,“你干嘛不走门啊?” 大半夜的,居然爬窗户,幸亏他没有硬闯进来,不然就被毒药糊一脸了,还顺带一枚银针。 “店家都睡了,我不想吵醒他们。”凤砚卿大言不惭地说,“鸢歌,你打算让我一直坐在这儿和你说话?” 楚鸢歌抠着窗户边缘,犹豫不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凤砚卿难得君子,她不点头就没动作。 楚鸢歌看他一眼,咬咬唇,转身往里走,没关窗户。 凤砚卿嘴角一勾,两手扒拉着窗框,轻飘飘地落在屋里,取下面具放在桌上,眼神灼热地看着对面喝水的小财迷。 “鸢歌,什么时候回去将军府?”凤砚卿看她频繁眨眼,似乎极为不自在,主动开口问道。 “明天。”楚鸢歌道。 凤砚卿颔首:“明日八月初九,楚四小姐的生辰,倒也是个不错的日子。” 楚鸢歌抬眸问:“你怎么知道是她生辰?” 凤砚卿道:“四小姐是将军府最小的姑娘,将军和将军夫人极为宠爱,十六岁生辰,将军府大办,广邀权贵子女,甚是排场。” 女子及笄便可谈婚论嫁,四小姐楚云茵去年的及笄礼也办得颇为隆重。 只是,将军府里到底只剩这么个贴心又活泼的小丫头,一家人都舍不得,这一年来,说亲的媒人都被打发了。 然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归是要去吃别家饭的,趁着十六岁生辰,楚仁庭和穆清霞便寻思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了。 “这样啊。”楚鸢歌琢磨了一下,有些明白楚云茵多受宠了。 凤砚卿又道:“明日,太子妃也会回将军府。” 当朝太子妃,便是将军府大小姐楚云锦,皇城出了名的美人,有文人雅士这样形容她的美貌。 ——天下美色共十分,楚云锦独占八分,剩余两分惠泽世人。 可见,这是个毋庸置疑的美人。 不仅如此,她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荣安城第一才女,尚未婚配之前,为世家公子说亲的媒人几乎踏破门槛。 十七岁嫁与太子凤砚岐,倒也是佳偶天成。 只是,老天总是公平的,给了楚云锦足够的才貌和家世,子女缘却淡薄,嫁入太子府四年无所出,如今的地位,已是慢慢下降了。 这些都是楚鸢歌下午出去打听的,不过,她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我记得查我娘的时候,你们跟我说过,太子妃原本的名字是柳云锦?” 凤砚卿颔首:“不错,及笄之后才改回楚姓。” 听闻是因为楚云锦三岁时大病一场,药石无效,将军夫人穆清霞走投无路,请大师为其算命。 大师说她邪祟入体,及笄之时命中还有一大劫难,若要保她,改姓是第一步,又说她五行缺木,姓氏需和“木”相关。 恰好,穆清霞的姐夫一家是“柳”姓,符合要求,她和楚仁庭一商量,便带着女儿行了繁复的礼,从此名为柳云锦。 改完姓氏之后的将军府大小姐确实好转不少,却一直病恹恹,瞧着随时会夭折的样子。 穆清霞再次将大师请到府中,那大师有模有样地做了一场法事,说是因为府中有人属极阴体质,容易招邪。 但是,这极阴体质的人命格过硬,邪物不敢近身,便只能选择命格柔和的大小姐。 府中人的命格没人硬过此人,若她一直居于府中,整个将军府都会遭殃。 楚仁庭原是不信的,但将军府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他便起了疑心,在楚云锦又一次差点没气之后,终于决定将此人送走。 “不用说了,我就是那个招邪引祟的人。”楚鸢歌听得津津有味,不禁赞叹穆清霞好手段。 让女儿改为柳姓,一姓就是十二年,将柳家、穆家和将军府牢牢拴在一起,被迫绑成利益共同体,心思倒是真不错。 只是,楚云锦三岁的时候,她才刚出生,穆清霞却宁愿利用女儿也要想办法将她弄走,到底是对她有多大的仇恨? 楚鸢歌努努嘴,又问:“那太子妃及笄那年遭遇什么大劫难了?” 凤砚卿道:“和手帕交游湖时失足落水,高烧三天三夜,伤及根本,调养了一整年才见好转。” 楚鸢歌了然,暗想:不仅将军府是龙潭虎穴,太子妃的手帕交们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既决定回去,顶着将军府三小姐的身份,这些个妃啊小姐的总要打交道,楚鸢歌想想就头疼。 凤砚卿将一块玉佩递给她:“鸢歌,这个你收着,若是明日出了什么事,它可保你无虞。” 楚鸢歌拿起来一看,此玉佩正是她在栖霞城时见过的那块——通透的白玉,雕着一条镂空的龙,手感细腻,质地润泽。 她当时觉得此玉佩不简单,快跑路了都没要,兜兜转转的,竟还是到她手里,楚鸢歌问:“这玉佩什么来历?” 凤砚卿道:“我向一位贵人讨的保命符。” “贵人,比太子妃和楚将军还贵吗?”楚鸢歌将玉佩收了起来。 “嗯。”凤砚卿应了一声,起身道,“早点歇息,我先走了。” 他要从窗户走,楚鸢歌只得看着他翻出去,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关上窗户睡觉。 第122章 买了没有亏损的 翌日,楚鸢歌睡到自然醒来,让星月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一支珊瑚红玉钗作点睛之笔,稍作打扮,霎时明艳动人。 星玉道:“咱们小姐可真好看呀,怕是那荣安城第一美人也要逊色三分呢。” 秦书墨查过她们姐妹二人,确定家世清白后就放心把人留在了楚鸢歌身边伺候。 而自从知晓她是将军府嫡出三小姐,二人便自发将称呼从“姑娘”改成了“小姐”。 楚鸢歌和她们不像主仆,一路从飞鸾城过来,一个多月的相处,倒更像是朋友,只是改变不了她们骨子里的尊卑思想,她便也随她们去了。 “就你嘴甜。”楚鸢歌很满意自己的装扮,起身问,“什么时辰了?” 星月道:“约莫还有一刻钟就到午时了。” “这么晚了啊。”楚鸢歌惊讶,“星玉,你去帮我看看阿锅起来了没,顺便让老板炒几个菜,我们吃过再去将军府。” 星玉蹬蹬蹬跑出去,星月道:“小姐,听闻今日是楚四小姐生辰,将军府排场可大,为何不去将军府吃席面?” “你家小姐十八年没回来,为防楚将军不认我,还是先吃点比较保险。”楚鸢歌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让楚仁庭认她。 而且,楚云茵的生辰宴酉时才开始,她若饿着肚子等,怕是要先饿死在客栈。 说话间,两人从楼上下来,星玉和阿锅稍晚了一些。 楚鸢歌看阿锅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问道:“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半夜偷偷溜出去干坏事了?” 阿锅打了个哈欠:“没,我有点儿认床。” 楚鸢歌一挑眉:“我记得你从栖霞城去飞鸾城的时候,沿路都睡得很好。” “好吧,其实我是写了点东西。”阿锅倒了杯茶喝。 “新的话本?”楚鸢歌问。 “没错。”阿锅点头,“女主角以你为原型,激不激动?” 楚鸢歌唇角一抽:“确定不是写人人物传记?” 阿锅道:“当然不是,背景设定是玄幻的,和你现在的现实有所差异,写出来了先给你看。” 楚鸢歌没太多所谓,隔了一会儿又问:“男主角叫什么名字?” 阿锅一脸揶揄:“哎哟,放心,一定是你家段公子,我回头就给他起个狂拽酷炫的名字。” 楚鸢歌脱口而出:“龙日天?” 阿锅从善如流地接上:“叶良辰。” “对了,我想买处宅子。”上菜的时候,阿锅道。 “想在荣安城定居?你不住将军府了?”楚鸢歌让星月和星玉也坐下吃,两小姑娘推辞,被她瞪了一眼才乖乖坐下。 “定不定居另说,房产嘛,买了没有亏损的。”阿锅颇有头脑地道。 “至于将军府,据我们昨天下午打听到的消息,我感觉里面就是个盘丝洞,我进去就成了白白嫩嫩的唐僧肉,还是算了。” 楚鸢歌道:“你别把自己想得这么受欢迎,大户人家,即便是个丫鬟,人家也想嫁在朝为官的公务员呢。” 阿锅不满道:“我就那么个意思,你懂了就行,非打击我你心里才舒服是不是。” 楚鸢歌努努嘴,不置可否。 阿锅不去是正确的选择,毕竟她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障。 饭后,楚鸢歌回屋里休息了一会儿,而后陪阿锅去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奈何几人都是初来乍到,转了一下午无果。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几人先回客栈,阿锅留下休息,楚鸢歌和星月星玉则是乘坐马车,极有仪式感地去了将军府。 昨日隔得远,没瞧仔细,现下靠近了才发现,这将军府当真是巍峨气派,尤其是牌匾,大气磅礴,听闻是先皇御赐。 门口两尊石狮子挂着红绸,不知道的还以为娶妻嫁女,可见这四小姐的确颇为受宠。 楚鸢歌的马车停在石狮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若不注意,从正门看不到,正好方便她打量在门口迎接宾客的人。 最中间眉目英俊却上了年纪的男人,不用说,一定是护国大将军楚仁庭。 就算脸上已有风霜的痕迹,但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一身戎装定然更英姿飒爽,难怪她娘一遇上就沦陷了。 站在他左手边风韵犹存满脸笑意的妇女,想必就是穆清霞。 这人的五官也是上乘之姿,可惜生了一双耷拉的凤眼,板着脸刻薄阴邪,笑起来要么谄媚要么高傲。 楚鸢歌不认识荣安城的官员,看了几波人进去也没瞅出了子丑寅卯来。 正要直接上去认亲,却听一声太监高唱:“太子到——太子妃到——” 往门里走的宾客们停下脚步,和将军夫妇一同迎下台阶,楚鸢歌的视线也转了过去。 八人抬的华贵轿辇缓缓行来,纱幔拉起,太子凤砚岐在太监的搀扶下从轿辇上下来。 皇家的基因大抵都是好的,太子生得剑眉星目,一袭深色锦袍衬得人高不可攀,只是眉头习惯性地拢着,看起来有几分不好招惹的阴沉。 随后下来的是太子妃楚云锦,她身上的衣裙和太子搭配,隆重而端庄,容貌不愧于文人雅士的夸张,美得雅致惊艳。 楚仁庭和穆清霞等人要行礼,凤砚岐虚虚地扶了一把:“岳父不必多礼。” “是呀,小妹生辰,咱们就当家宴,无需拘于礼节。”楚云锦也落落大方地道,一颦一笑皆透露出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 话虽如此,楚仁庭还是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看着人都要进去了,待会儿想认亲还得等看门小厮进去通报,又是一番折腾,楚鸢歌忙下了马车,扬声道:“请等一下。” 行走交谈中的众人皆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款款走来的女子。 楚鸢歌今日穿了一身仙气飘逸的对襟襦裙,上面是温婉的浅蓝色,下面则是活泼的暗粉,玉锦腰封束一把不盈一握的细腰,端的是袅娜娉婷。 和楚云锦的雅致不同,她美得几乎惊心动魄,今早又让星月装扮了一番,眉目微敛,嘴角轻扬,竟让几人都微微有些失神。 待她走近了,楚仁庭瞳孔微缩,喃喃地唤了一声:“晚晚……” 第123章 既来之,则安之 认亲过程比楚鸢歌想象的顺利。 她以为至少要等她亮出信物,再费些口舌,才能说服楚仁庭认下她这个女儿。 却不想,对方仅在喃喃唤了一声“晚晚”之后,便认定她是江向晚的女儿,神色激动地带着人进了将军府。 直至在前厅坐下,楚鸢歌都觉得过于草率,还是将袖中玉佩取出,半真半假地说了说这么些年的遭遇。 ——记事后便跟着一名江湖郎中生活,郎中去世前给她留下了玉佩,说那是他捡到她时,襁褓里唯一的东西。 玉佩瞧着贵气逼人,她许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让她试着找找家人,于是,她便在安葬了郎中之后,一路问着姓楚的人家到了皇 城。 楚仁庭眼底满是欣慰,连连感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楚鸢歌一时看不出她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欢迎她这个女儿回来,怯怯地问:“所以,你真的是我父亲?” “自然。”楚仁庭点头,又感叹道,“你与你娘,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楚鸢歌摸摸脸,心想:原主娘亲的脸还真是好用,去飞鸾门,温景杭不存疑,而今回皇城认亲,将军也不怀疑。 她眨了眨眸子,问道:“父亲,我师父说,他是在去西北游历的途中捡到我,我既是你的亲生女儿,怎么会跑到西北路上去?” 楚仁庭面色微微一变,含糊地道:“此事说来话长,为父日后再与你细说。今日你四妹生辰,家中长辈亲戚都在,先随为父去见 过。” 大宅院里的家族关系错综复杂,什么大房二房、叔伯婶子,楚鸢歌其实并不是很想认识,反正记不住。 但是,她既已盖了将军府三小姐的章,人情世故是不可避免的,迫不得已,楚鸢歌只好跟着楚仁庭去了花园。 四小姐楚云茵的生辰宴设在花园里,尚未开席,家中的长辈同辈都已到得七七八八,还有些受邀的宾客。 瞧见将军府的一家之主领了个貌美女子过来,众人面面相觑。 楚仁庭似乎很是喜欢这个女儿,常年刻板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大大方方地向家里人介绍了她的身份。 已故的将军夫人江向晚,在荣安城也曾小有名气,一则是因为她与楚仁庭的凄美爱情,二则是因为容貌惊人。 此番楚鸢歌长着一张和她像了七八分的脸回来,楚仁庭一说,当即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太嘈杂了,楚鸢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乖乖站在楚仁庭身边,落落大方。 楚仁庭正欲带她一一去打招呼,穆清霞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老爷,太子和太子妃尚在会客厅。” 放着身份尊贵的东宫主人不招待,反而领着不知真假的女儿认亲,这般失态,怕不是恍惚将她当成了江向晚。 那女人都死了十多年了,他还惦念着。 穆清霞看一眼楚鸢歌,将眸中的算计与愤恨尽数压下,不动声色。 楚仁庭的情绪稍稍冷静,交代道:“那便由你带歌儿和家中长辈互相熟悉,我先去前头。” 说完似是担心楚鸢歌不自在,又低声叮嘱了一句:“这里是你的家,无需拘谨。” 楚鸢歌倒没拘谨,只是看一眼数量不少的楚家人,隐隐有些头疼。 她是真的不喜欢交际。 待楚仁庭走后,穆清霞便笑吟吟地拉过她的胳膊,姿态亲昵得仿佛两母女,话里话外却全是下马威。 “歌儿,你刚回来,将军府人多,一时半刻怕是也认不全,我看你舟车劳顿,不若先去客房休息片刻,稍后再说。” 摆明不承认她这个三小姐,否则哪有让主人去客房的道理,还特意强调,哪怕是去姐姐妹妹的院子呢? 楚鸢歌心下了然,却装作天真无邪地道:“我记性好,夫人只需带我走一遍就可以了。” 穆清霞心中不快,笑得天衣无缝地说:“今日家中设宴,迎来送往,我身为当家主母,分身乏术啊。” 来了许多权贵夫人,她得趁机联络感情。 “这样啊……”楚鸢歌略作思索,颇识大体地道,“那夫人去忙吧,找个丫鬟带我转转将军府就好。” 若可以,她倒是宁愿悄摸摸查完该查的事,而后悄摸摸地走,不跟一群深宅大院里的人玩心眼。 穆清霞迎上她的目光,没瞧出异样,招来自己院里的一名丫鬟,吩咐道:“将军府地形复杂,仔细照看好三小姐。” 丫鬟福身领命,拿眼角扫了一眼楚鸢歌和星月姐妹二人,而后带着她们远离了设宴的花园。 路过一处幽静的院子,院前一湾池塘,塘里莲叶无穷碧,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亭亭玉立,一片大好风光。 若是让文人雅士见了,眨眼就能写出几句酸诗。 只是,如此清雅的地方,却没有一丝人气,楚鸢歌了一句:“这里没人住吗?” 丫鬟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楚鸢歌像是没感觉到她的冷漠,又问道:“那之前有人住吗?” 丫鬟满脸不耐烦:“有。” 楚鸢歌耐心极好:“住的谁?” 丫鬟总算舍得多说几个字:“前将军夫人。” 哦,那就是江向晚住的地方。 楚鸢歌道:“你家夫人多半是不想让我去搅扰你们四小姐的生辰宴,那我便在这里休息吧,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丫鬟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楚鸢歌狐疑地想:这该不会是什么禁地之类的吧? 可一路走过来,她就喜欢这院子,池塘水榭,垂柳清莲,多精致典雅。 不过,为防一入府就踩雷,楚鸢歌还是问道:“这里不能进去吗?” 丫鬟道:“可以。” 楚鸢歌便抬脚走过去,近了一些才发现门楣上刻着“揽月轩”三个字,笔锋走势和江向晚留给她的信大同小异,想必是出自同一 人之手。 一路走到寝居,楚鸢歌伸了个懒腰,往床上一躺就不想起来了。 那丫鬟看了她片刻,见她真打算就此歇下,留下一句“三小姐好生休息”便走了。 四小姐生辰,在前头忙活的下人皆有赏赐,她可不想错过此等好机会。 楚鸢歌懒得管她会跟穆清霞说什么,打了个哈欠,翻身就睡了。 既来之,则安之,从楚仁庭今天的反应来看,若他没做戏,她在将军府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艰难。 第124章 应该住在松涛院 楚鸢歌这一觉睡到亥时,若非星月将她摇醒,她能睡到明天早晨。 “小姐,将军来了。”星月拉起床幔,将湿帕子递给她擦脸。 楚鸢歌简单收拾了一下,从里间走出来便见楚仁庭正坐在桌旁,桌上摆了不少精致的吃食。 “下人回禀说你在揽月轩歇下,晚饭也没吃,为父便过来看看。”等她坐下,楚仁庭慈爱地道,“可还喜欢此处?” “清新淡雅,别致幽静,喜欢。”楚鸢歌真心实意地回答道,不扭捏地拿起筷子吃饭。 楚仁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时而怀念,时而歉疚,十分复杂。 楚鸢歌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放下筷子,问出一直梗在喉间的话:“父亲,你不怀疑我的身份吗?笃定我是你女儿?” “这世间,再无人与晚晚如此相似了。”楚仁庭感慨地道,分明是透过她看到了心爱的女人。 “晚晚……是我娘吗?”楚鸢歌咬咬唇问道,眼中透出恰到好处的好奇,“父亲,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仁庭的神色顿时温柔起来,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你娘啊,她是一朵向阳而生的花……” 大抵世间俗人都一样,说起心尖上的人,总是滔滔不绝,恨不能将前人的溢美之词尽数堆砌,即便那样,也描绘不出万一之一 的好。 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楚鸢歌从楚仁庭嘴里听到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江向晚,以及他们为人称道的爱情。 故事的最后,楚仁庭说:“是我对不起她。” 楚鸢歌心思一动,想要顺着问些什么,楚仁庭却转开了这个话题:“饭菜合口味吗?” 最受宠的四小姐过生辰,自是美味佳肴,楚鸢歌点头,赞了两句将军府的厨子。 楚仁庭看起来还想跟她多聊聊,但时辰实在不早了,起身道:“这是你娘生前住的地方,你既喜欢,那便住着,缺什么跟管家说。” “好,谢谢父亲。”楚鸢歌起身送他到门口。 看见院前的那一池莲花,楚仁庭又深沉地叹了口气,负手大步离开。 楚鸢歌回到屋子里,对现下的情况充满了迷惑。 她的父亲既然对她的归来如此乐见其成,没道理十八年都没派人找过她,还是说,他其实找过,只是出了什么变故? 楚鸢歌初来乍到,目前只认识楚仁庭和穆清霞。 前者看起来是好人,他说她对不起江向晚,那么对她如此热络,多半带着一点补偿心理,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那位将军夫人,应该是不想看到她回来的,否则怎么会刚见面就笑吟吟地给她下马威。 楚鸢歌点点下巴,觉着江向晚的死因应该从穆清霞身上查起。 打定主意,她决定多和穆清霞亲近,最好是能哄得她自己将往事吐出来,可从妾混到当家主母的女人,定然没那么好对付。 楚鸢歌的脑袋又开始疼。 “小姐,我刚才和星玉将院子转了一圈,什么都不缺,也干净,想来是有人常来洒扫。”星月收拾了桌上的碗筷。 “肯定是将军让人来打扫的。”星玉接茬道,“将军一定很爱夫人。” 楚鸢歌眉头一挑:“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爱吗?” 星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点头:“当然知道,话本里都有写。” 楚鸢歌捏捏眉心:“又看过阿锅的新话本了?” 自打她身边多了这两个小丫头,阿锅写出新的话本便会先给她们看,美其名曰抓住女性读者的心,毕竟她们才是看话本的主力 军。 楚鸢歌觉得没参考价值,因为星月和星玉此前条件艰苦,没看过这个朝代的话本,阿锅写的东西对她们来说无比新鲜,自然是 怎么都好看。 “夫人虽然走了,但将军保留着她的居所,一处未改,就好像人还在,将军时常过来小坐,回想着和夫人的过去黯然神伤。” 星玉捧着脸,眼底尽是羡慕与向往:“太感人了。” 楚鸢歌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泼她冷水:“真如此恩爱,我娘应该住在松涛院。” 松涛院是将军府的主院,现下住着楚仁庭和穆清霞,她们跟着先前的丫鬟一路从花园过来的时候有路过。 “对哦。”星玉一顿,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那将军到底爱不爱夫人?” 刚才将军说的爱情故事里,似乎没提到这一茬。 楚鸢歌故意逗她:“你猜。” 爱是铁定爱的,至少曾经是深爱,否则,他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不会力排众议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至于这院子,则是江向晚刚来将军府的那阵住的,那时他们尚未成亲,她自不能住到松涛院。 楚鸢歌洗漱过后,打发星月和星玉去休息,和衣躺在床上想事情。 根据她知道的消息,将军府不算二房和三房以及其他旁支,府里未出阁的小姐就她和楚云茵,少爷则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楚樾 西。 说起将军府的大少爷,那也是值得搬个凳子、炒盘瓜子,正儿八经说上几天几夜的传奇人物,几乎和炽王比肩。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年仅十九,已是二品大员,官居要职。 西北常年动乱,早几年靠炽王凤砚卿的威压震慑,这几年则是靠着这位少年将军镇压。 只是,他和楚仁庭的关系不怎么亲厚。 即便西北如今安稳,他不必死守边关,可若非家中有大事,他也不会回皇城,比如楚云茵的生辰,他就没回来。 和对炽王的了解一样,楚鸢歌对这个亲大哥的了解也来源于民间流传的话本。 能做将领的人,眼界定然比寻常人要深远,心思也该缜密,楚鸢歌不禁在想,难道他就没怀疑过江向晚的死因吗? 若有,以他的本事,理应早就查到了才对。若没有,为何愿意躲在西北,也不想跟自己的父亲多相处? 楚鸢歌烦躁地翻了个身。 窗棂忽然传来被人敲击的声音,先是短促的两下,而后又是间隔时间稍长的两下。 楚鸢歌心中一喜,翻身下床打开了窗户。 第125章 曾恳切地拜托我 窗外果然是熟悉的面孔,楚鸢歌无奈一笑:“你这不走正门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凤砚卿心道:我要是走正门,你爹都得跪我,未免太招摇。 嘴上却道:“幽会不都该这般么。” “谁跟你幽会。”楚鸢歌努努嘴,折身走到桌旁坐下,“你怎么来了?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是有的,但有御医开的药吊着,倒也没什么大事,仔细养着,养好了等她解毒就可以。 凤砚卿跳过这个话题,问道:“今晚有什么趣事吗?” 楚鸢歌摇头,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凤砚卿道:“猜的。” 其实是自打她回来后,他便派了人暗中盯着将军府,以免她受欺负,他却不知情。 楚鸢歌眸光闪了闪:“你能猜到,说明我父亲对这里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凤砚卿撑着脑袋道:“楚将军对前将军夫人情深义重,留着她住过的揽月轩并不准闲杂人等靠近,本也不是秘密。” 楚鸢歌琢磨着道:“爱屋及乌,如此说来,我可以抱住他的金大腿横行霸道了。” 凤砚卿一本正经地道:“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 楚鸢歌打量他,由衷地道:“我知道玲珑阁实力强大,但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江湖势力得往边靠。” 江湖朝堂历来是互不干涉,相安无事的,尽管段公子能让朝中大臣都忌惮几分,但二者之间的平衡万万不可打破。 凤砚卿道:“你不是说过要抱炽王的大腿?他回皇城了。” “我又见不到他。”楚鸢歌撇嘴,“再说了,即便见到他,人家皇亲国戚,圣上亲子,声名显赫的战神王爷,凭什么让我抱?” 凤砚卿每听一个称号,心里就多虚一分,无比后悔当初没告诉她他就是炽王。 现下回了皇城,眼线众多,凡事都得谋定而后动,距离告诉她真实身份,似乎又遥远了一些。 凤砚卿硬着头皮道:“炽王身中剧毒,你这妙手回春的本领,若能帮他将除了身上毒素,别说他,当今天子都可做你的靠山。” 楚鸢歌眼睛一亮:“当真?” “自然。”凤砚卿点头,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将人骗去炽王府,以她的聪慧,把脉时兴许就能察觉出来,在他的地盘,他可以将人留下慢慢哄。 没成想,楚鸢歌捧着下巴摇头:“算了吧,我手边还一堆事呢。” 况且,人家贵为皇子,肯定早就让宫里的御医轮番诊过了,能进太医院的都非平庸之辈,她没那么自负,觉得自己能比所有御 医都厉害。 凤砚卿心中难免遗憾,却也没执着于此,转而道:“说说看,打算做什么?” 楚鸢歌道:“书墨说,当年帮我娘接生的稳婆还在,我过几天会先去见见她,现在先不打草惊蛇。” 当年的楚仁庭对江向晚疼爱有加,孩子才七个月,他便让稳婆在将军府里住着了,或许那稳婆知道些什么。 凤砚卿道:“我把影一放你身边,需要时便让他将人带来见你。” 楚鸢歌没推辞,毕竟她手边实在没有可用的人,影一算老熟人,同生共死过,放心点。 “对了,你对皇城熟悉吗?”楚鸢歌脑海里装着一堆事,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阿锅。 “尚可。”凤砚卿道,“怎么?” 楚鸢歌道:“阿锅想买处宅子。” 她近几天应该是不会出将军府了,总不能让他一直在客栈住着。 凤砚卿自觉道:“文昌街道倒是有处不错的空宅,我明日便差人带他去看看。” 楚鸢歌冲他笑笑:“多谢。” 凤砚卿眉头一挑,心思微动:“光嘴上谢?” 楚鸢歌反问:“不然呢?” 凤砚卿将话题绕回去:“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和炽王有些交情。” 楚鸢歌无情拆穿他:“你说的是‘不熟’。” 她那会儿还想一来皇城就借由他的关系去抱炽王的金大腿来着。 “是吗?”凤砚卿装傻,“我与他书信往来的时候,在信中提过你的医术,他曾恳切地拜托我,若你来了皇城,便请你去帮忙诊治 一二。” 楚鸢歌将信将疑,又问:“治不好会掉脑袋吗?” 凤砚卿失笑:“若真如此,大医院那帮白胡子老头的脑袋都成白骨了。你是答应了?” 楚鸢歌耸耸肩:“再说吧,我现在没时间。” 凤砚卿心中暗喜:“不急,等你空闲了再去也不迟。” 他得回去吩咐贺名诚多找一些珍贵药材,准备许多黄金,她若发火,好哄着点。 沉默了一小会儿,凤砚卿又说:“太子今夜歇在将军府,你明日约莫会碰见,切记不可太出风头。” 楚鸢歌乖乖点头。 她非常惜命,动辄杀头的皇家,她是不愿意搅和的,否则早干脆利落地答应去给炽王看病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太子很不好招惹吗?” 她记得,当今储君是出生时就被封为太子的,至于原因,众说纷纭,她一个居住在深山老林的村野女子,自是不知,也没兴趣 去深究。 倒是秦书墨在来皇城的路上,隐晦地跟她提过几句。 他说各个皇子王爷之间的斗争并未因早早定下储君而见弱,反而随着皇帝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让她务必小心。 楚鸢歌当时不太明白他怎么会跟她说这些,不过现在却是有些懂了。 ——楚云锦是太子妃,穆清霞是楚云锦的生母,她确实得仔细应对。 凤砚卿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道:“太子妃嫁入太子府四年无所出,太子最近想立侧妃。” 楚家两个将军,还有个一品诰命的老夫人,虽然楚仁庭多年不上阵杀敌,但根基还在,楚樾西正是少年英雄时,手握实权。 太子凤砚岐当初娶楚云锦,看中的便是楚家的势力。 为让他们安心,他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可楚云锦的肚子四年不见动静,皇后那边都快急死了。 据凤砚卿掌握的消息,凤砚岐为了牢牢将楚家抓在手里,侧妃人选也想从楚家挑。 虽说大房有楚云茵,二房三房也有适龄女子,他的小财迷刚回来不久,理应没她的事,但她如此耀眼,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第126章 颜控不分朝代吗 事实证明,有些事不是想避就能避的。 楚鸢歌昨夜和凤砚卿聊了许久,加之下午睡得多,故而深夜才睡去,翌日自然起得晚。 府中无人来催她,星月去厨房端了吃的来,楚鸢歌填饱肚子后问:“太子和太子妃走了吗?” 星月回答道:“听厨房的张婶说,太子妃要在将军府住几天,太子则要用过午膳才会离开。” 楚鸢歌端起花茶喝了一口:“他身为太子,不去上朝吗?” 星月道:“今日休沐。” 十日一休沐,竟正好赶上了,楚鸢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运气太好。 正琢磨着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外面的星玉便匆匆跑进来道:“小姐,太子妃来了。” 楚鸢歌愣了一下,心里暗自犯嘀咕,不明白她来揽月轩做什么。 眼看着楚云锦和伺候她的宫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不紧不慢地福身行礼:“见过太子妃。” 楚云锦很是和善,微微弯腰,双手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并拉到凳子上坐下,淡笑着道:“都是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昨儿个忙着四妹的生辰,没来得及和三没说上话,今日便来打扰了,三妹昨夜睡得可好?” 楚鸢歌抽回自己的手,给她倒了杯茶:“有劳太子妃挂念,睡得很好。” 楚云锦嗔怪地道:“咱们是姐妹,三妹张口闭口太子妃,岂非和大姐见外。” 楚鸢歌笑而不语。 多说多错,她只知将军府大小姐、凤国太子妃是风流才子争相赞颂的美人,对她的脾性却是半分了解也无。 如此情况下,还是谨慎为好。 楚云锦倒像是来闲聊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颇为感慨地说:“原以为这里再也不会有主人,没成想苍天有眼,或许是夫 人在天有灵吧。” “是呀,”楚鸢歌顺着她的话道,“我也觉得是我娘在天上保佑我。” “三妹归来是大好事,咱们不聊感伤过往。”楚云锦自己挑起的话题,却没有继续下去。 她抿了一口茶,转而道:“大姐自小没踏出过皇城一步,三妹在外流浪十八年,可否跟大姐说说寻常百姓家的日子是什么样?” 楚鸢歌托着下巴,敷衍地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披星戴月。” 她过的其实也算不上寻常人家的生活,毕竟没有哪个寻常人家伴着奇花奇草的香味醒来,抱着深奥医书睡去。 太子妃的问题,对她来说有些难了。 楚云锦似是也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简单,愣了一下道:“三妹出口成章,想来抚养你长大的郎中定是饱读诗书,文采斐然。” “大姐谬赞,师父和我都只读些医书而已。”楚鸢歌谦虚地道,心想: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碾压一个架空朝代,那不是 分分钟的事么。 “医书?”楚云锦惊讶地道,“如此说来,三妹也懂医术?” 楚鸢歌道:“略知一二。” 被一个郎中从小奶娃养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若说一点都不会,反而惹人生疑。 楚云锦面上一喜,将皓白的手腕伸出来:“那正巧了,我近日总觉胸闷气短,劳烦三妹帮忙看看是什么毛病?” 对方如此主动,楚鸢歌也不好推辞,搭上她的脉搏,细细诊了一会儿后道:“最近一段时日,大姐可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楚云锦思索着道:“倒也不算棘手,怎么?” 只是有些烦躁,毕竟太子立侧妃,意味着她要和别的女人共享心爱的男人,即便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中却免不了郁结。 楚鸢歌道:“无事,大姐只是精神紧张,过于焦虑,只要多休息,想开一点,胸闷气短的症状自然能缓解。” 楚云锦收回胳膊,放下宽袖,不知是真是假地赞了一句:“三妹的医术果然精湛。” 宫里的御医给她诊脉的时候也是这般说辞。 楚鸢歌唇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这夸得也太假了。 她不是很想继续这种虚伪的聊天,楚云锦倒像是很喜欢她一般,聊天还不够,硬要拉着她逛揽月轩,说是楚仁庭之前不让人靠 近,很好奇是什么样子。 话里话外虽说是闲话家常,但语气带了点命令的意思,人家是太子妃,楚鸢歌总不好跟她对着干。 于是,姐妹二人将揽月轩转了一圈,楚云锦又以带她熟悉将军府为理由,带着她离开揽月轩,沿着一条又一条的石子路散步。 楚家世代忠良,虽曾一度落魄,但好歹是高门大户,府邸占地面积甚广,气派且复杂,一时半会儿想转清楚,并非易事。 好在楚云锦也没执着地要带她认识整个将军府,走了没多会儿便在一处凉亭歇息。 坐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名身着水红色衣裙的娇俏少女便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她身后的丫鬟一叠声地喊:“四小姐,你慢点 ,小心摔着。” 四小姐,那便是楚云茵了。 楚鸢歌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少女的模样和楚云锦有几分相似,倒也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大姐,原来你在这里呀,让我好找。”楚云茵抱怨似的道,说完才转脸看一旁的楚鸢歌,好奇地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你是?” 问完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道:“啊我知道了,昨晚听爹爹说我多了个三姐,想必就是你吧?” 楚鸢歌颔首:“是我,我叫楚鸢歌。” “我知道你的名字。”楚云茵在她身边坐下,仔细看了她几眼,“原本我还不信会凭空冒出来一个三姐,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肯 定是我三姐啦。” 楚鸢歌难得有些错愕。 这也行?颜控果然不分朝代吗? “三姐,你今早怎么没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饭呀?”楚云茵热络地问,很快接受多一个亲人的事实。 楚鸢歌诚实地道:“我起太晚了。” 楚云茵压低声音道:“幸亏娘一早就出门了,否则让她知道你睡懒觉,肯定要念叨,我前日就被她说了……” “茵儿,”楚云锦看她滔滔不绝的,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方才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第127章 不若遂了他的愿 楚云茵这才想起来:“快到午膳时间了,爹爹说你去了揽月轩,让我去叫你和三姐,结果我去了没人,找一路才找到这里。”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楚云锦起身,“三妹,随我们一道过去吧,莫让太子殿下和父亲等急了。” 姐妹三人这便从凉亭往前厅走。 楚云茵对楚鸢歌充满好奇,一路上问了很多问题,知晓她会医术,更是满眼羡慕地问:“能教教我吗?” 说完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弹琴作画,还要绣花,烦死了。” 楚鸢歌笑笑:“你是千金小姐,琴棋书画自是不可避免的。” 楚云茵不以为意:“可我是大将军的女儿啊,难道不该学功夫上阵杀敌吗?再说了,琴棋书画有大姐就够了,她可是荣安城第一 才女呢。” “又胡说。”楚云锦不赞同地道,“女孩子家,舞刀弄枪成什么样子。” 楚云茵努努嘴,想说点什么,三人却已到了饭厅。 太子凤砚岐和楚仁庭以及穆清霞已经在桌旁坐下了,还剩了三个位置,正好是她们三人的。 楚鸢歌跟着楚云茵见礼,凤砚岐的目光扫过来,在前者身上略略一顿,淡淡道:“免礼。” 和一堆不熟的人吃饭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楚鸢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力求吃饱就能溜,偏偏桌上谁都没打算让她如愿。 先是楚仁庭,大概觉得她在外十八年受了苦,全然不顾什么“食不言”,每一道菜都要细细给她介绍一下。 介绍完后,让丫鬟拿个空盘子专门给她夹一些出来,嘱咐她多吃点。 楚鸢歌受宠若惊:“多谢父亲。” 其次是穆清霞,看自家老爷对这刚回来的女儿那么上心,即便再不愿意,她也得装出慈母的样子,问些类似饭菜合不合口味的 问题。 然后是楚云锦,这位的关切恰到好处,丝毫不显唐突刻意。 最后是楚云茵,她倒没有像楚仁庭那样一个劲地让楚鸢歌多吃点,而是娇嗔地埋怨爹爹偏心,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 主人家都这样了,凤砚岐的目光便不自觉落在楚鸢歌身上,心思慢慢活络了起来。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并非苛刻到一句话都不让说,但这般“热情”的待遇,楚鸢歌实在有些消受不了。 她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穆清霞问:“可是吃不习惯?” 楚鸢歌摇头:“早膳用得晚。” 这话的意思便是起得晚了。 穆清霞本想趁机说她两句,但顾及是在用膳,又有太子在,只好不痛不痒地道:“往后可莫贪睡了。” 楚鸢歌悉心接受教育,起身道:“我吃饱了,太子太子妃慢用,父亲夫人慢用。” 说完便转身离开,径直拐去厨房,笑嘻嘻地跟张婶单独要了一份,回自己的揽月轩吃去了。 饭厅里,气氛有一丝诡异,谁都没再多言。 用完膳,凤砚岐和楚云锦在水榭小坐,他问:“你那三妹是什么来头?” 今日饭桌上的情景,要么就是她本事通天,一夜哄得人心所向,要么就是本身携带有价值的东西,让每个人都对她趋之若鹜。 楚云锦道:“她母亲已故,在外漂泊十多年,昨日才归来,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凤砚岐不知在想些什么:“是么。” 看楚仁庭的态度,似乎更重视楚鸢歌。 楚云锦眸色微闪:“她和她母亲生得如此相似,父亲难免热切,过段时日,等劲头过了,便没这般失态了。” 太子侧妃要从楚家挑,楚鸢歌也是楚家小姐,他问一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她了解凤砚岐,若非产生了兴趣,断不会是这反 应。 让楚鸢歌代替楚云茵成为太子侧妃也并无不可,但一想到穆清霞说过的话,楚云锦便不能心安。 她试探道:“妾身昨夜同茵儿说起殿下新收的《江湖志》,茵儿很感兴趣,嚷嚷着要过府一饱眼福呢。” 凤砚岐神色淡漠,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三妹若无事,也可同茵儿一道来太子府小住。” 楚云锦心中一惊,却是不动声色地应下:“妾身回头便同三妹说。” 凤砚岐没再说话,一杯茶都没喝完就说要回太子府了。 楚仁庭和穆清霞还在前厅,见他们过来便起身相送,看他上了轿辇离去,楚仁庭折身往揽月轩的方向去,楚云锦则将穆清霞拉 进了自己屋里。 听女儿说完方才的事,穆清霞拧眉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不要茵儿,想娶那个乡野丫头?” 楚云锦理智地道:“一见倾心未免荒谬,在我看来,多半是因为父亲的态度。” 穆清霞冷哼一声道:“若非长了一张和她那狐媚娘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你父亲怎么这般。” “现在不是计较她像谁的时候。”楚云锦道,“若殿下执意要她,你我都无计可施。” 顿了顿,她又问:“母亲,你从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穆清霞笃定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费尽心思将她送走,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只是不曾想过楚鸢歌如此命大,在送去西北的路上没死,十五岁那次暗杀也没能将她送到阎王府。 楚云锦拧眉:“可是,光凭一个不知真假的梦……” 穆清霞打断她:“锦儿,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离开将军府十多年,我本来也心存疑虑,但她回来了,且一来就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即便当初只是捕风捉影,现在你也该信 几分了。” 楚云锦神色为难:“可是,我左右不了殿下的想法。” 刚成亲的时候或许可以吹吹枕边风,但夫妻四年,早没了最初的柔情蜜意,现在的她于他而言,只是拉拢将军府的棋子而已。 穆清霞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思索片刻,眼睛倏地一亮。 “总归茵儿还不知道这件事,那丫头的性子,八成也是不愿意的,若太子殿下当真相中楚鸢歌,不若遂了他的愿,让楚鸢歌嫁过 去。” 楚云锦不解:“母亲何意?” 穆清霞倾身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楚云锦眼中闪过挣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需要子嗣,只要太子侧妃的孩子生下来后能放在她膝下抚养,不娶楚云茵反而好些。 第128章 要去护国寺小住 楚云锦在将军府住了三天,大半时间都在揽月轩,弄得楚鸢歌什么都做不了,唯一的好处是认识到了楚家的人员构成多么复杂。 因为楚云锦是太子妃,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楚家二房三房和旁支争相前来巴结。 见她和楚鸢歌相处融洽,连带着对这个刚回来的三小姐也多了几分心思。 揽月轩人来人往,楚鸢歌每日应付这些所谓亲戚,比在栖霞谷采一天药都累。 楚云锦不仅让她被迫认识了楚家在皇城的所有亲戚,还领着她去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年轻时曾和已故的楚老将军并肩作战,皇城中上了年纪的官员和百姓提起她,都少不了一句巾 帼英雄。 对于这样的奶奶,楚鸢歌是很想认识的,可惜,老夫人不喜欢她。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当年楚仁庭坚持要娶江向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直接把她给气病了,那红颜祸水嫁过来几年才生孩子,她 自是没好脸色。 再者,楚鸢歌一出生就被判定是个极硬的命格,迫不得已送走,十八年未见,没有丝毫感情基础,不待见实属人之常情。 楚鸢歌心里清楚自己的位置,没上赶着讨不痛快,安安静静地听着楚云锦和老夫人闲话家常,差点睡着。 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楚云锦便让楚鸢歌回屋收拾收拾,后者不解地问:“要做什么?” 楚云锦道:“殿下近日新收了一本《江湖志》,茵儿颇有兴趣,你在家左右无事,不如与她随我一道去太子府小住几日。” 若事先不知道凤砚岐要立侧妃的事,楚鸢歌断然不会多想,可她偏就知晓此事,某人还耳提面命地说过莫要和太子有所牵扯。 此番听楚云锦这般邀约,楚鸢歌心中警铃大作:“大姐,实不相瞒,江湖之事,我打小就听,耳朵都起茧子。” 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不假。 她师父是鬼医圣手,本身就是江湖中人,每一个前去栖霞谷求医的人,身上都装着几箩筐的江湖事。 她听得太多了,保证比那什么《江湖志》里的精彩百倍,实在是不想去凑热闹。 楚云锦从善如流地道:“那太好了,正好我和茵儿都没出过皇城,去了太子府,你好好给我们讲讲。” 楚鸢歌额上的青筋微微一跳:“大姐,不如你在将军府多住几日?我慢慢讲给你听。” 相比去太子府,她倒是宁愿让她在这里多烦几天。 楚云锦道:“大姐也想啊,可是,嫁出去的女孩子,哪有无缘无故在娘家长住的道理?” 楚鸢歌一阵无语:“大姐挂念家中长辈,太子殿下会理解的。” “正因为他理解,我才更不能如此,以免平白落人口舌。”楚云锦什么话都能接上,“好了,你且去收拾,我去看看茵儿。” 楚鸢歌不情不愿地目送她往楚云茵住的“落云院”去,回到揽月轩就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她一个乡村长大的野丫头,怎么就让太子妃这般青睐了?百思不解。 星月问:“小姐,我们会在太子府住多久?” 楚鸢歌惆怅摇头:“不知道。” 她都拒绝了,楚云锦还找理由要她去,谁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星月见她不愿意,提议道:“小姐,不如你装病?” 楚鸢歌幽幽地看她一眼。 前一刻还好好的,眨眼就病得起不来,哄傻子呢? 再说了,撇开她自己是大夫不谈,楚云锦铁了心要让她去太子府,即便她真病,对方也会以太子府上有御医为由带她去。 折腾来折腾去,白忙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随她走一趟。 星月也知这法子行不通,便问:“太子府上定然不缺吃穿用度,我们需要带什么吗?” 楚鸢歌摇头,拍拍身侧的小布包:“就这么去。” 星月犹豫半晌,还是微微拧着眉头问:“小姐,你说太子妃这到底什么意思?” 楚鸢歌也一头雾水:“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若此举是为了让她给太子做侧妃而铺垫,她一定连夜跑路。 星玉心思单纯,不明白分明是好事,为何姐姐和小姐都愁眉不展。 正要问,楚云锦和楚云茵便来了,后者亲昵地过来挽她胳膊,眉飞色舞地说着太子府里的好东西,显然是常去。 楚鸢歌兴致缺缺地应和着,想说她见过的宝贝当真多了去了——黑衣女子的藏宝库、前朝皇陵的金山银山,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姐妹三人和随行丫鬟热热闹闹地出了将军府,穆清霞叮嘱未出阁的两个小姐不可莽撞、要懂礼数之类,弄得像要远行。 等几人成功登上华丽的大马车,已近酉时了,抵达太子府便能用一顿丰盛的晚膳。 马蹄踏着碎光往太子府而去,一直在暗中保护楚鸢歌的影一想了想,还是先回了一趟炽王府。 ****** 洗尘殿内,慵懒侧卧在贵妃榻上的凤砚卿倏地直起身子,面露寒光:“当真是太子的意思?” 影一道:“千真万确。” “楚家原是打算让四小姐嫁过去,但近几日,太子妃频繁接触楚姑娘,极力相邀她去太子府,定非姐妹之情那么简单。” 凤砚卿厉眸微眯,语气不无嘲讽:“他倒是不肯放过一丁点机会。” 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毕竟连传闻和炽王交好的段公子,他都要在拉拢不成后雇兰盟的杀手去解决,深怕段公子帮助炽王,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 凤砚卿倒是挺好奇,若他哪天知道段公子和炽王其实是同一人,脸色不知会多么精彩。 影一道:“据属下观察,楚将军倒是真心实意疼楚姑娘,太子怕是看中了这一点。” 凤砚卿冷笑:“本王的女人,岂容他惦记。” 影一请示道:“主子,那接下来该如何?” “你继续护着鸢歌即可,太子府不比将军府,务必小心行事。”凤砚卿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 “名诚,”待影一离开,凤砚卿朝外喊了一声,吩咐道,“准备马车,本王要去护国寺小住。” 第129章 她就是命中注定 护国寺建在荣安城外的荣安山上,古老的寺庙笼在山间朦胧的雾霭里,像一幅飘在浮云上的剪影,显得分外沉静肃穆。 寺里香烟缭绕,竹径通幽,禅房隐在花木深处,生出几分缥缈。 凤砚卿的车驾从专用通道直抵寺庙后院,提前得到消息的住持——了忧大师,带着两名小沙弥等候在此。 他生得慈眉善目,白花花的胡子似乎都透着悲天悯人的善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似能洞察一切凡尘俗事。 凤砚卿微微颔首,行了个四不像的佛家礼:“了忧大师。” 了忧道了声“阿弥陀佛”,道:“王爷许久没来了,还住从前的禅房吗?” “是,有劳大师。”凤砚卿随着他的步子往前走。 他尚未因为身体原因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时候,每次回皇城都会来这里住上几日,身上的杀戮之气会随着檀香佛经淡去不少。 后来撑不住,迫不得已交出兵权,他极度狂躁的那段时日,也是在此度过的,可以说,他和护国寺渊源颇深。 只是,自从被放到江南休养,一去就是两年,而今再回来,却不是为修身养性了。 佛门之地清净,并无消遣项目,了忧大师唯一的喜好是下棋,干净的禅房内早已摆好棋局,两人席地而坐,边下棋边喝茶。 了忧道:“王爷的面色瞧着像是好了不少,可是寻到那隐世神医了?” 凤砚卿落下一子:“鬼医前辈已仙去。” 了忧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不过,有人跟我说,鬼医前辈解不了我的毒。”凤砚卿神色坦然地道。 刚回到皇城的时候,整个太医院的人天天轮流为他诊治,只说是中毒,却没人能说出是什么毒,更别说诊出他是从小便这样, 而不是被西域奸人暗算。 皇帝派人去找过鬼医圣手,却恰逢他出海,归期未定。 朝廷中人对这江湖神医也没有那么崇高的敬意,几月不见人,便也不了了之。 后来,凤砚卿毒发,一连昏迷几日,御医束手无策,鬼医圣手正好来皇城探望旧友,瞧见皇榜,便去了一趟炽王府。 他的本意是想救下这个为国为民的战神王爷,可芙蓉蛊和日暮里实在诡异凶险,他也无计可施。 正欲给他解身上其他的毒,栖霞谷出了事,他不得不赶回去,解决事情后想返回皇城,却被不明势力威胁,只好放弃。 救治不成,他便每日跟刚穿越过来的楚鸢歌长吁短叹,同时分享芙蓉蛊和日暮里的研究进展。 楚鸢歌耳濡目染,又在医术方面颇有天赋,这才能在出谷遇上凤砚卿时诊出他身上的毒。 只是,鬼医圣手前去炽王府的时候,凤砚卿不省人事,贺名诚还在西北和楚樾西交接军务。 府中下人看鬼医圣手没办法,便都默契地瞒下了这一出,以免徒增他的伤感。 再后来,他便被送去了江南。 了忧叹了口气,也不知在可惜什么。 两人沉默地下完一盘棋,了忧胜。 将黑白棋子重新放进棋篓里,了忧道:“王爷今日心神不宁,可是有烦心事?” 往常他们下棋,能厮杀无数回合,今日胜得有些轻松了。 “是有一些。”凤砚卿坦诚地道,“本王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惦记了。” 了忧大师不理红尘,对此不予置评。 凤砚卿悠然落子,状似不经意地道:“大师可还记得将军夫人?” 了忧眼皮颤了一下,不语。 凤砚卿道:“本王的心上人乃将军府嫡出三小姐,在外漂泊十八年,近日方归。” 了忧将快要落到棋盘上的黑子放回棋篓,抬眸看他:“王爷何意?” “大师做了十七年的住持,普度众生,不若也度一度本王。”凤砚卿直白地道,又补充一句,“这是你欠她的。” 了忧闭眼,试图劝他:“王爷,命里有时终须有。” 凤砚卿将棋盘上的黑子困死:“她就是本王的命中注定。” 他活了二十几年,受尽苦难,好不容易寻得一丝生机,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绚烂,他不想放弃,亦不会放弃。 旁人看来或许自私贪心,可他已如此了,再坏便也只能这样了。 了忧这次叹气的时间更长,妥协地道:“罢了,是非因果,总有定数。” 凤砚卿嘴角一勾,眉目都有了神采:“大师,该你了。” 棋盘上已是白子的天下,再挣扎也改变不了败局,了忧问:“王爷想让贫僧如何做?” ****** 凤砚卿在护国寺住了七天,每天诵经念佛,食素戒荤,偶尔和了忧大师下几盘棋,日子过得宁静而悠闲。 回到炽王府,整个人的精气神瞧着好了不少,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后者连连感叹了忧大师佛法精深。 当然了,随着此消息一道传过去的,还有关于凤砚卿的姻缘问题。 皇帝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了忧大师无意间提起从前同门还俗的师弟,顺带建议凤砚卿娶个王妃。 凤砚卿自知时日无多,只说不愿耽误人家的好姑娘。 就这么一句话,不知含着多少道不尽的心酸与苦楚。 皇帝本就心疼他,为了他的身体,操心得白发都多了几根,听闻此话,心中更为痛惜。 痛惜之余,他又不免思考起了忧大师缘何提起姻缘一事。 护国寺的住持,历来带有几分神秘色彩,比方说:通晓天数。 皇帝和了忧有过数次探讨佛法的经历,也与他说过凤砚卿娶妻一事,那时的了忧也知凤砚卿没几年可活,同样觉得不该耽误人 家姑娘。 但这话不能直接说,便只道炽王的缘分还没到。 皇帝对了忧大师的话最少会信个八分,听他这么说,又问过凤砚卿,他并没有成家的意思,此事便就此搁置了。 而今,他竟然主动跟凤砚卿提起姻缘,那是否说明,炽王的命定缘分到了? 皇帝心思百转千回,命人秘密将了忧大师请进了宫里。 而今,他竟然主动跟凤砚卿提起姻缘,那是否说明,炽王的命定缘分到了? 皇帝心思百转千回,命人秘密将了忧大师请进了宫里。 第130章 逃婚是什么罪名 了忧大师往常和皇帝见面,要么在护国寺檀香缭绕的禅房,要么在天子所居的长清殿,再就是祭祀祈福的时候。 不管哪一种,皆是光明正大,二人身边亦有随从侍奉左右,像此刻这般趁着夜色将人带到御书房,倒是头一遭。 佛家讲究因果,做了亏心事,总有业障出来要公道报应。 故此,了忧大师尽管深知“出家人不打诳语”的道理,却也不得不为自己曾造下的罪孽撒谎,欺骗的还是当朝天子。 泰康帝对他的话存有疑虑,毕竟“冲喜”二字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然则,凤砚卿的毒让太医院焦头烂额,这流传于民间的“偏方”,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 了忧道:“陛下有所不知,将军府三小姐,乃鬼医圣手亲传弟子,只此一人。” 泰康帝眉头微挑,心思活泛。 鬼医圣手不像其他江湖名士一般广收徒弟,离群索居,看似没什么影响,实际上,偌大的武林,受他恩惠的人不计其数。 他或许没有显赫的门楣与帮派,名下所有物不过一个传得神乎其神的栖霞谷,但他在江湖里的威望,远非一般人可比。 唯一的亲传弟子,又是将军府嫡出三小姐,如此身份,做皇家媳妇足够了。 泰康帝明知故问:“大师可有同卿儿说起此事?” 了忧道:“炽王殿下宅心仁厚,脾气虽坏了些,缠绵病榻几年,心性倒是豁达不少,儿女私情于他,远不如保家卫国来得重要。” 泰康帝看着这个儿子长大,看着他建功立业,再看着他从巅峰坠落,无缘边疆与战场,听见这话,心中不免唏嘘。 他抿了一口茶,没说话。 了忧大师并未说得太多,以免适得其反。 两人在御书房又谈论了一个时辰,泰康帝这才派人将了忧送回护国寺。 翌日早朝后,楚仁庭被单独留了下来,泰康帝同他说完国事便问起了楚鸢歌。 楚仁庭不擅猜忌人心,脑子却也不笨,回想起太子妃对楚鸢歌的热情,以及太子见到他时对楚鸢歌的称赞,心中有了计较。 从皇宫回到将军府,他连朝服都没换便去了揽月轩。 楚鸢歌听完他的话,表情有些难看,有种意料之中的操蛋。 她就不明白了,她才回来不到十天,自己家宅里的人都没认完全,先是太子,再是皇帝,一个接一个地打听她,难不成她命犯 皇家? 楚仁庭叹气:“陛下的心思素来难测,此番也不知是何意。” “父亲,楚家在朝中人脉如何?”楚鸢歌摸摸下巴,问道。 楚仁庭讶异地看她一眼,没说得太明白:“百年前,你曾祖父助始祖创下凤国,始祖赐下‘护国’二字。” “你祖父一生坎坷,为凤国洒尽最后一滴热血,战死沙场,先帝因此赐予你祖母一品诰命的封号。” “为父不才,只为凤国打过几场胜仗,但你哥哥如今是凤国最年轻的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关于楚老将军的死,当时猜忌颇多,有人说是先帝忌惮楚家,设计害死了那位年纪轻轻却骁勇善战的将军,也有人说是被奸臣 所害。 总归众说纷纭,楚家也因此日渐式微,先帝担心楚家败落寒了忠臣良将的心,便封老夫人为一品诰命,暂时稳住了局面。 此后二十年,楚家风光不再,直到楚仁庭再入军营,一步步成为将军,而今又有了楚樾西接班,楚家才再度好起来。 且不论过程如何,光看结果,楚家在朝中的关系网积累了几代人,又有先祖开国的功勋在,自是不容小觑。 楚鸢歌简单思索了一番其中的利害关系,出口却是:“凤国最年轻的将军不是炽王吗?” 少年将军楚樾西今年十九,刚获封二品,而炽王十八岁之龄已手握西北五十万大军,指挥了数场著名战役。 可惜天妒英才,正是无限荣光的时候,却被芙蓉蛊和日暮里逼下了战场,从此成为传说。 楚仁庭对此也是惋惜不已:“炽王殿下若仍能征战,你哥哥的机会,至少往后延五年。” “哪里那么多如果呢。”楚鸢歌道,“父亲,女儿斗胆问一句,楚家如今站在何方阵营?” 泰康帝仅五十有逾,身子骨硬朗,还能坐很多年的皇位,储君之位早已有主,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夺嫡之战从未停 过。 早前竞争最激烈的是太子凤砚岐和炽王凤砚卿,凤砚卿被放到江南后,六皇子凤砚衡异军突起,成为能和凤砚岐相抗衡的热门 人选. 其他皇子尚未露出野心,无从分辨,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子接任皇位并非十成十的稳妥之事。 而楚家势力庞大,定是各皇子王爷争相拉拢的对象。 楚鸢歌有此一问并不稀奇,却让楚仁庭大感意外,久久地凝视着她,好半晌才笑道:“歌儿,你果然和你娘一样聪慧。” “事关女儿的终生幸福,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楚鸢歌淡淡地道,心里有几分躁。 据她所知,皇帝当初立太子乃无奈之举,他不喜欢这个储君。 可若在楚云锦为太子妃的情况下,再让一个楚家女子成为太子侧妃,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楚家在太子麾下么。 楚仁庭和楚樾西可都是手握实权的将军,此举到底是重视太子,还是让树长大招风,目前无法做论断。 前者还好,后者可就是活靶子。 楚鸢歌想不通,也不得不跟着叹一句“圣心难测”。 “楚家历来只忠于君主。”楚仁庭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楚鸢歌心下了然。 如此看来,即便楚云锦已经是太子妃,将军府也保持着中立,所以凤砚岐不得不再从楚家娶个侧妃,力求将楚家拉到己方阵营。 皇帝这一出,是试探吗? 楚鸢歌皱眉想了半天,只觉无比烧脑,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她可能成为太子侧妃的问题上。 凤砚岐是个美男子,贵为太子,将来也许是皇帝,出身无可挑剔,可她在太子府和他见了好几次,当真无感。 嫁给不喜欢的人,还要跟自己姐姐争宠,她一个现代人,接受无能。 楚鸢歌问:“父亲,若皇上赐婚,逃婚是什么罪名?” 第131章 本王要娶王妃了 楚鸢歌语出惊人,楚仁庭却没呵责,只说若她不想嫁,他来想办法。 于是,楚仁庭和凤砚岐的来往密切起来,朝中大臣都以为他们要结盟,实际上,他只是明里暗里地请求太子从别的地方娶侧妃。 凤砚岐一开始还奇怪楚仁庭的行为,直至几天后打听到他和泰康帝的对话,这才明白过来。 他对楚鸢歌和楚云茵都谈不上喜欢,但很明显,楚鸢歌聪明得多,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侧妃人选自然就有了变化。 又两天后,凤砚岐得知泰康帝暗中让人取了楚鸢歌的生辰八字,心里觉得她必定会成为自己的侧妃。 为了表示诚意,他亲自往将军府送了许多珍贵的首饰,尽数被楚鸢歌退回,他竟也不生气,反而道:“无妨,鸢歌既不喜欢这些 ,本宫改日让人送别的。” 楚仁庭的脑袋隐隐作痛。 凤砚岐又道:“本宫送出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鸢歌不收,那便劳烦将军代为保管了。” 楚仁庭硬着头皮接下,又被迫陪了他小半个时辰,这才愁眉苦脸地将人送至门口。 凤砚岐满脸笑意,走路带风。 两个女儿嫁进太子府,到时就算楚仁庭再刚正不阿,在朝臣眼里,他就是自己船上的人,如此一来,无需费心拉拢,自有人见 风使舵。 凤砚岐思前想后,都觉得这侧妃娶得值,甚至开始盘算楚鸢歌进府后,要如何让她发挥最大的价值。 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泰康帝是取走了楚鸢歌的生辰八字,却不是与凤砚岐的合,而是和凤砚卿。 皇家娶媳妇的讲究颇多,泰康帝虽不怀疑了忧大师的话,但皇子娶妻是大事,合婚这一步是万万不能省的。 他本还担忧极阴之人会和凤砚卿的命格冲撞,却不想,楚鸢歌和凤砚卿的八字合得不能再合。 泰康帝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一些,又担心楚鸢歌粗俗无礼,难登大雅之堂。 毕竟她从小跟着鬼医圣手长大,说好听了是江湖人,说难听点就是乡野丫头。 为此,泰康帝专程让贵妃和淑妃前后设宴,邀请各大世家小姐赏花,让她们观察楚鸢歌的行为举止。 楚鸢歌惜命,明白皇宫的礼仪一个不对就要掉脑袋,因此,在接到宫里口谕时,她便紧急向府上曾教养楚云锦的嬷嬷学了两天。 进宫后,她谨慎行事,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没惹事不说,还得了个乖巧懂事的夸赞。 泰康帝心下大致满意,将凤砚卿召进宫问了他的意思,得到的答案和此前一样:“儿臣并无娶妻之意。” 泰康帝道:“民间有句话说得好,男大当婚,你生在皇家,更该明白娶妻的重要性。” 凤砚卿皱眉:“父皇,楚三小姐蕙质兰心,儿臣时日无多,实非良配。” “胡说!”泰康帝不赞同地道,“天潢贵胄,他楚家还能找到比皇子更好的夫婿?” 凤砚卿满脸为难,苦笑道:“父皇此举,岂非将楚三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泰康帝的眉心也微微拧了起来,狐疑地道:“你再三推辞,莫不是看不上楚家那丫头?” 凤砚卿垂眸道:“父皇说笑了,儿臣从未见过楚三小姐,何来看不看得上一说。况且,儿臣这身子……楚三小姐看不上儿臣才对。” 泰康帝更不高兴:“嫁作皇家媳,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是楚家的荣耀。” 凤砚卿没说话,只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父皇执意如此吗?” 泰康帝从未对哪个儿子的婚事如此上心,接二连三地被拒,心中也有些恼,拿出皇帝的威严,一锤定音:“朕明日便为你二人赐 婚。” 凤砚卿一脸不得不接受的表情,沉默地行礼,而后离开御书房。 不等出宫门,他便欢天喜地地跟贺名诚说:“本王要娶王妃了。” “恭贺王爷。”贺名诚真心实意地道,又忍不住问,“王爷打算何时将真实身份告知楚姑娘?” 凤砚卿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就你话多。” ****** 翌日,一道圣旨降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楚仁庭接旨的时候甚至问了一句:“德盛公公,陛下确实将小女赐婚给炽王殿下?” 德盛公公笑容满面:“千真万确,咱家在这里恭喜楚将军了。” 楚仁庭眉心微拢,看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楚鸢歌,不知说点什么好。 德盛公公又道:“两月后完婚,是有些仓促了,故而陛下特旨,着御绣坊为三小姐量体裁衣,将军好福气呀。” 楚仁庭心里有许多疑问,想请他喝杯茶,细细询问,德盛公公却道:“陛下还等着咱家回话呢,耽搁不得,咱家这就告辞了。” 德盛公公走后,将军府的气氛十分低迷。 穆清霞本打算让楚鸢歌嫁给太子做侧妃,在她生孩子的时候令其难产而死,将孩子养在楚云锦膝下,以保证她现在和将来的地 位。 一切本也进行得好好的,熟料到头来,她成了炽王妃。 楚仁庭感觉有些对不住女儿,满心以为打发好太子那边便万事大吉,殊不知,皇帝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她赐给太子。 而楚鸢歌本人,则是无话可说。 太子凤砚岐,她好歹见过,说过不少话,并不讨厌,如此她尚且不愿意嫁。 这个炽王,她是好奇不假,但也仅仅是好奇,见都没见过,皇帝一句话,她就要乖乖嫁过去,果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楚鸢歌越想越觉得可笑,盯着楚仁庭手中的圣旨,只想一把火烧了。 “为父也没料到会这样。”楚仁庭叹气道。 皇上派了贴身伺候的德盛公公前来传旨,这便是在告诉他,即使不愿意,这门婚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楚鸢歌压着火气问:“有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吗?” 楚仁庭摇头。 楚鸢歌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揽月轩去。 查什么真相,报什么仇,她就不该回来! 她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天大地大,随便找个地方逍遥度日,炽王妃谁爱做谁做去。 第132章 是不是老糊涂了 楚鸢歌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却见姓段的坐在桌前,悠闲地品着茶,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愣了一下,随即打开衣柜拿出一块布,开始装值钱的东西和衣裳,凤砚卿见状问:“鸢歌,你这是做什么?” “离家出走。”楚鸢歌头也不抬地道,纠结带不带楚仁庭刚给她没多久的一套紫砂茶具。 凤砚卿放下茶杯,起身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把人转回来,明知故问:“为何要走?” 楚鸢歌没好气地道:“皇上赐婚,让我嫁给炽王,你说他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历代皇上都喜欢乱点鸳鸯谱?” 凤砚卿大惊,心道:如此大不敬的话,说这么大声,小财迷当真是气着了。 他稍稍将要娶她为妻的愉悦压下去一些,问:“你不想嫁给炽王?” “废话。”楚鸢歌想也不想,摸摸还没用过的紫砂壶,只能暗自可惜。 跑路不宜带太多东西,这玩意儿又重又脆,就留在揽月轩继续当古董吧。 毫不犹豫的拒绝像一根细小的针,深深扎在凤砚卿心上,他不死心地问:“为何?” 楚鸢歌略烦躁地道:“见都没见过的人,换做是你,你高兴嫁吗?再说了,炽王可是皇子,往后侧妃侍妾一堆,我才不要和那么 多人争一个男人。” 这答案让凤砚卿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他道:“炽王娶了你,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女人。” “这不是他管不管的问题。”楚鸢歌道,“他是皇子,就算他不主动要,多的是人要塞给他,皇权至上,太多时候身不由己。” “唉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让开点,我要收拾东西。” 凤砚卿哪能让她跑:“炽王从不任人拿捏,只要他不想,炽王府里就只会有一个王妃,侧妃侍妾统统不会有机会存在。” 楚鸢歌眉心微拧:“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凤砚卿一时语塞,张了张嘴,看她生气又烦躁的样子,没敢直接坦白,含混地道:“我们是朋友嘛。” 楚鸢歌神情微妙地看着他。 “总之你信我,炽王会对你好的。”凤砚卿轻咳一声。 “他若想三妻四妾,炽王府早就女人成堆了,不会等到现在,他心里要的,不过是可以陪他走过余生的唯一。” 楚鸢歌不懂了:“那为什么是我?” 难不成素未谋面的人,因为一道圣旨就对他情根深种了吗? 凤砚卿有点儿圆不上来,睁着眼睛说瞎话:“实不相瞒,皇上让人给炽王送了你的画像,他对你一见倾心。” 楚鸢歌唇角抽了抽,想反驳,又忽然想起来,皇帝皇子选妃都是先看画像,这理由倒也不算太荒谬。 她沉默片刻,摇头:“那我也不嫁。” 凤砚卿心里急死了:“有什么一定不能嫁的原因吗?” 楚鸢歌看了他一眼,咬唇不语,耳根处有些红。 她心有所属,自是不想嫁与他人,可这个“属”,今天好像有些反常。 楚鸢歌忽地道:“你似乎很想让我嫁给炽王?” 当然想! 凤砚卿在心底咆哮,嘴上却道:“我是在为你着想。” 楚鸢歌疑惑挑眉。 凤砚卿见炽王本身不能打动她,换了个思路。 “炽王为凤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又是皇子,皇上对他相当喜欢。他亲自赐的婚,你若逃了,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楚鸢歌抿唇。 凤砚卿见她没执着于收拾行李,偷偷松一口气,又道:“天子震怒,楚家上下,轻则发配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楚鸢歌惊诧地瞪眼:“当皇帝的都这么不讲理吗?” 问完她就想骂自己一句白痴,要是有理可讲,皇家的优越感从哪儿来? 凤砚卿默默在心底给他的皇帝老爹道了个歉,继续道:“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跑去哪里?” 楚鸢歌愤愤地在椅子上坐下,咕哝着道:“玲珑阁不能藏着我吗?” 凤砚卿很高兴她能想到逃到他的地盘去,可眼下不能纵容。 他苦口婆心地道:“鸢歌,虽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可若皇帝一声令下,无论玲珑阁还是别的地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楚鸢歌在心底将泰康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实说,将军府的人,除了楚仁庭,别人的生死她并不关心,但楚家这么多人,要是因为她逃婚而被砍头,她一辈子都会良心 不安。 她是可以走,去栖霞谷、去玲珑阁,甚至去白鹿山庄,多的是落脚的地方。 可就像姓段的说的,皇帝若不想放过她,她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即便姓段的和秦书墨愿意护着她,可其他无辜的人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她是个大夫,学的是行医救人的本事,若因此让玲珑阁或者白鹿山庄遭受无妄之灾,她万万做不出来。 楚鸢歌趴在桌上,无比沉闷地叹了口气:“难道我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凤砚卿自觉地将她装进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有些难过地问:“你就如此不想嫁给炽王吗?” 楚鸢歌带了点儿怒气,反问他:“你就这么想让我嫁给炽王吗?” 凤砚卿对上她含着怒火的双眸,隐约明白了什么:“自然不想,我想要你跟我浪迹天涯,双宿双栖。” 楚鸢歌别开脸,心里甜丝丝的,甜完之后又变得苦涩。 两情相悦有什么用,皇命在上,圣旨还在将军府里放着,逃也不能逃,封建社会太可恨了。 凤砚卿搜肠刮肚地想办法,务必要让她开开心心地嫁进炽王府,忽而问:“鸢歌,若没有这道圣旨,你可愿随我走?” 楚鸢歌垂着眸子没说话。 凤砚卿却不准备轻易让她蒙混过去,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又问了一遍:“愿意吗?” 楚鸢歌满脸通红,喉咙有点儿发干,明明可以趁机表明心意,却像是被人扼住声带,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有些无措地起身跑到窗边,拨弄着窗台上的一盆君子兰,心口小鹿乱撞。 凤砚卿从她这娇羞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嘴角慢慢勾起,转念想到炽王的婚事,嘴唇又拉成了一条直线。 不过,他倒是想到了让她欢喜嫁去炽王府的办法。 第133章 确实该跪谢皇恩 凤砚卿将楚鸢歌打包好的行李都归置回原位,顺带将布也收了起来,这才道:“鸢歌,或许,我们可以让炽王心甘情愿放你走。” 楚鸢歌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主意?” 凤砚卿看她这般雀跃的样子,半是欢喜半是忧愁,也不知是炽王嫉妒段公子,还是段公子嫌弃炽王。 他道:“炽王身中奇毒,三年前,太医院院判便断言他活不过弱冠之龄,而今他二十又一,早已是强弩之末。” 只不过遇到了她,行将就木的身子得以好转,可以奢求活得更久。 楚鸢歌单纯惋惜了一把这个战神王爷:“可惜了。” 凤砚卿接着道:“外界传言他阴狠暴戾,可我知晓,他是个讲道理的人,明知没多少时日可活,他断不会耽误你。” 楚鸢歌撇嘴:“那他能让皇上取消赐婚吗?” 凤砚卿大言不惭地道:“据我所知,为推辞此事,他已惹怒了一次皇上,再恳求皇上收回成命,怕是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况且,他倾心于你,自不愿取消婚事。” 楚鸢歌冷漠地看他一眼。 那你说半天说个毛? 凤砚卿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说了,他活不久,又是讲理之人,只需同他好好说,他定会同意在与世长辞之前还你自由。” 楚鸢歌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先嫁给他,然后让他休了我?”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凤砚卿一边哄着人,一边在心里道:休是不可能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可万一他不同意呢?”楚鸢歌细细一想,倒也行得通。 再不然,她可以尝试着医治炽王,以此为交换要休书,总比冒死逃亡好得多。 “交给我,我一定让他答应。”凤砚卿看她松口,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又忍不住卖点惨,为往后的自己攒点同情。 “炽王年幼之时便没了母妃,宫中人情淡薄,他十几岁就被人强行推上战场,奇毒缠身,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楚鸢歌本就是嘴硬心软的性格,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当真有些心疼,微拧着眉心道:“你快闭嘴吧。” 凤砚卿从善如流地停下,又道:“那咱们说好了,你高高兴兴地嫁去炽王府,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可好?” 楚鸢歌有种和他约定私奔的错觉,心头隐秘地雀跃着,矜持地抿唇点头。 凤砚卿摸摸她的脑袋,正欲趁机逼问点她的心里话,却听星玉在外面道:“小姐,将军来了。” “那我就先走了。”凤砚卿道,听楚仁庭的脚步已近,起身从大开的窗户离开。 门外的楚仁庭只见黑影一闪,欲抬步追去,楚鸢歌已打开门,唤了一声:“父亲。” 楚仁庭担心她的安危,不放心地问:“歌儿,方才可有人闯入?” “没有啊,倒是有只黑漆漆的鸟,经常飞来觅食。”楚鸢歌深知这个朝代对女孩子有多严格,隐瞒了她房中来过男人的事实。 楚仁庭不疑有他,点点头,随她走进屋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方才本是想将生死置之度外,带着圣旨去求见皇上,求他收回成命,却被穆清霞拦下,与他说了很多话,也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到底是楚家的家主,虽疼爱女儿,却也不能为了不让她嫁给炽王而置一大家子人于不顾。 慎重考虑一番,还是决定来跟女儿沟通,若实在不愿嫁,再想别的办法。 楚鸢歌见他神色为难,猜到是要说婚事,主动开口道:“父亲,你不必发愁,女儿已经想通了,我嫁。” 楚仁庭诧异地看着她:“歌儿,你……” “炽王战功赫赫,贵为皇子,听闻还丰神俊朗,惊为天人,女儿确实该跪谢皇恩,而不是想着逃婚。”楚鸢歌半真半假地道。 前后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楚仁庭还清晰地记得她在前厅接旨时的冷脸,突然改变心意,他百思不解。 楚仁庭道:“歌儿,你无需委曲求全,为父定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 嫁给皇子还委曲求全,这父亲,也着实是敢说。 楚鸢歌前世没感受过来自家庭的温暖,故此,尽管明知退婚根本不可能,她还是被这句话击中了心中的柔软之地。 就冲楚仁庭对她的好,她也不该陷将军府于危险之中。 楚鸢歌道:“父亲放心,女儿愿意嫁过去。” 接到圣旨的时候,满心只想着自己,让姓段的劝住之后,她慢慢琢磨过来了。 也许皇帝此举并非只是为了赐婚,更多的,怕是想借机敲打太子和一些蠢蠢欲动的朝臣。 把将军府的两个女儿分别许配给太子和炽王,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作用。 至少短期之内,那些着急站阵营的大臣还得好好思量一番。 毕竟炽王再怎么生命垂危,他也是皇子,只要是皇子,都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万一他哪天就好了呢? 楚仁庭的眉心拧得更紧:“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虽然时间短,可他被穆清霞灌输大道理的时候,难保没人来这里跟她说过什么。 楚鸢歌心道:说自然是说了的,只是那人神出鬼没,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索性不提。 “没有。”楚鸢歌摇头,“父亲,女儿方才只是一时冲动,现在明白过来了。” 看她父亲还想追问,楚鸢歌急忙转移话题:“父亲,女儿嫁去炽王府,是不是得准备好多嫁妆才不丢将军府的脸?” 楚仁庭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那是自然。” “那都会有什么呀?”楚鸢歌兴致盎然地问,“还有聘礼,既然是王爷,应当不会小气吧?” 这桩婚事,唯一让她感兴趣的便是这些了。 楚仁庭被她逗笑,看她眉飞色舞地说着想要的东西,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 完好的炽王是良配不假,但时日无多的炽王,确实不是好归宿。 可惜他没有左右圣上心思的能力。 楚仁庭想着想着便叹气,楚鸢歌心知他是真心为她的将来发愁,劝了几句,又将话题扯向了别处。 第134章 你没请段公子吗 楚鸢歌本以为,答应不逃婚,那便安安分分地等着大婚之日即可,没成想,皇家的媳妇,比她想的要难得多。 她打小跟着鬼医圣手长大,对宫里的规矩一概不知,前几天恶补学的那些,赴一两次宴会是没问题,可要嫁进皇家,那么一点 远远不够。 这次不再是曾教习过楚云锦的嬷嬷,而是皇后身边的人,奉皇帝旨意,前来将军府教她规矩,细致到圆房之夜。 饶是楚鸢歌一个现代人,听她们面不改色地说些闺阁之事,也不免红了脸。 不仅如此,皇帝还派了几个皇家影卫守着将军府,像是深怕她跑了。 楚鸢歌每天一大早就被宫里来的两个嬷嬷从床上拽起来,从走路开始学起,学不好就要被罚。 那两人是带着皇上圣旨和皇后懿旨双重保障来的,她什么也不敢做,短短几天,硬是被她们折磨得下巴都尖了。 楚云茵在自己的院子闲着没事,蹦蹦跳跳地来围观,对她充满了同情。 “你再幸灾乐祸,我就把你丢出去。”又是一个惨遭蹂躏的早晨后,楚鸢歌蔫蔫地道。 这个四妹心性单纯,起初她以为是装的,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发现,她是真的天真无邪,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没受过一点侵 染。 和楚云锦倒是两个极端。 楚云茵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三姐吃点山楂,开胃,一会儿多吃点饭。” 她本是来听她家三姐讲江湖事的,结果她三姐太累,讲着讲着就没兴致了,一个故事要分好几天,她抓心挠肝的,只得每天都 来。 楚鸢歌只想喝水,咕咚咕咚灌了两杯之后,继续趴在桌上装死。 “三姐,你快坐好,要不一会儿孙嬷嬷和李嬷嬷又该说你了。”楚云茵推推她的胳膊。 “让她们说去,我先趴会儿。”楚鸢歌闭着眼,想就此睡过去。 眼皮刚合上,楚云茵使劲推她:“三姐三姐,快起来,她们来了!” 楚鸢歌累得半死,却被逼成了条件发射,一听这话,立刻直起身子,坐得端方雅正。 等了片刻,没等来两个嬷嬷,倒是对面的楚云茵笑得花枝乱颤。 楚鸢歌反应过来被耍,撸起袖子就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楚云茵我跟你讲,今天不是你哭就是我笑。” 楚云茵绕着桌子跑,边跑边笑,笑了一会儿就指着她背后说:“三姐,孙嬷嬷。” “我不会再上当了!”楚鸢歌盯着她,宽大的袖子快被她掀到肩上去了。 “我这次没骗你,真的是孙嬷嬷。”楚云茵有点着急,又想看她三姐被说得哑口无言的样子,表情十分纠结。 楚鸢歌差一点就逮住她了:“少来,我今天……” “三小姐。”话没说完,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从语气判断,非常不满意她和楚云茵的打闹行为。 楚鸢歌身子一僵,慢腾腾地转身,果然看见孙嬷嬷拉着一张老脸,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她转瞬乖巧,一脸讪笑。 孙嬷嬷老大不高兴地道:“笑不露齿,要老奴说多少次,三小姐才能记在心上?” 楚鸢歌把笑出来的牙齿一收,给她摆张面瘫脸,心道:我们那儿标准笑露八颗牙哦。 楚云茵在一旁笑得放肆,被孙嬷嬷瞪了一眼,忙捧着山楂进屋吃,从窗户看她三姐被荼毒。 下午,星月从门房手里拿到一张十分朴素的请帖,是阿锅送来的,说他的新居已经收拾好,请楚鸢歌去喝杯暖屋酒。 回到将军府就没出过门的楚鸢歌大喜,拿着请帖去跟嬷嬷们说要出门,并表示阿锅是她最好的朋友,非去不可。 两个嬷嬷此番出宫,也有意去看看家里人,让她缠磨一番,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楚鸢歌喜出望外,回屋里换了身蔷薇色的衣裙,吩咐星月星玉准备好礼物,三人一道出门。 在门口碰到楚云茵,小丫头听她说要去江湖朋友的家里,当即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多个人多份热闹,楚鸢歌便也随了她。 一行四人踩着轻快的步伐,没多久就到了文昌街道,牌匾上写着“宴府”二字的屋宅,那便是阿锅的新家了。 门口有个小厮,看了她们的请帖,让她们稍等,他去通报。 星月笑道:“阿锅公子适应得真快。” 在飞鸾城的时候,还是事事亲力亲为的落第秀才,这才来皇城一个月不到,府邸有了,下人也有了,过起了富家子弟的日子。 阿锅很快跟着小厮出来,见到久违的朋友没有满脸开心,反而有种淡淡的忧愁。 楚鸢歌奇怪地道:“你这表情,好像很不欢迎我?” “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想……”阿锅挠挠下巴,“算了,你们先进来,这位是?” “我四妹楚云茵。”楚鸢歌为双方介绍,“茵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阿锅。” 楚云茵满眼兴奋,一脸小粉丝见到偶像的热烈。 但她好歹是世家千金,很是矜持,只微微颔首道:“阿锅公子,久仰,我很喜欢你写的话本。” 阿锅一笑,喜不自胜:“我的荣幸,叫我阿锅就好,四小姐,请进。” 他买的院子不大,里头假山流水,曲径通幽,竹林池塘疏影清浅,透着读书人特有的雅致,看得出来,主人费了一番心思。 前厅已经坐了三个人,他们是阿锅来到皇城后才认识的,其中一人是玲珑阁的固定写手,几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熟悉,成为 了朋友。 饭菜是阿锅在外面酒楼定了送过来的,互相认识后,全都坐在一桌吃饭。 楚云茵在家虽从没有和丫鬟同桌而食的经历,却没有十分森严的尊卑想法,看星月星玉神色坦然地和她们坐一起,也没觉得有 什么。 她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那几个读书人起初碍于楚鸢歌和楚云茵的身份,有些拘谨,后来阿锅和楚鸢歌联合拽了几句现代诗,距离感就被冲淡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等那几人相继离开,楚鸢歌才忍不住问:“你没请段公子吗?” 第135章 江湖上的仇家吧 阿锅眉头一挑,戏谑地道:“我以为你能多忍一会儿才问呢。” 楚鸢歌作势要动手。 阿锅连忙举手讨饶:“我也想请,但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我又不知道他在皇城的府邸在何处,只好作罢了。” 楚鸢歌遗憾地轻叹一声。 她很多天没看到姓段的了,也不知道他和炽王交涉得怎么样,对方会否同意婚后给她写休书。 原以为今天来能看到,她还刻意装扮了一番,没成想,影子都没一个。 阿锅看她这失望的样子,神色复杂,将人拉到一边,低声问:“你真的要嫁给炽王?” 楚鸢歌心塞地道:“我没有抗旨不尊的底气。” “可你不是喜欢段公子吗?你们……就这么算了?”阿锅拧着眉头。 毕竟是自己看着情愫渐生的,因为圣旨被拆散,他无奈又痛心。 楚鸢歌可有可无地“昂”了一声。 “皇家怎么就喜欢棒打鸳鸯呢。”阿锅叹气,“要不你考虑一下和段公子私奔?他武功高强,又有玲珑阁,应该没事?” 楚鸢歌心道:和刚被赐婚时的我一样天真。 嘴上却说:“我走倒容易,可楚家呢?你们呢?搞不好都得被我连累掉脑袋。” 阿锅瞪大眼睛:“这么严重?” 楚鸢歌装大尾巴狼:“你以为呢,让你多看看凤国的律法你不看。” 阿锅摸摸脖子:“那还是算了,做炽王妃也没什么不好的。” 楚鸢歌鄙视地看他一眼。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楚鸢歌刚打算跟他透露点她和段公子的计划,楚云茵忽然凑了个脑袋过来,好奇地问。 “秘密,小孩子家不能听。”楚鸢歌一本正经地道。 楚云茵撇嘴:“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 楚鸢歌摸摸她的头:“那也是大。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啊?这么快回去?”楚云茵在皇城的日子多少有些无聊,难得这么有趣又放松,有些舍不得。 “那你再玩会儿?”楚鸢歌其实也不想回,因为府里有孙嬷嬷和李嬷嬷。 楚云茵点头,一点不见外地想去阿锅的书房,说想看看他的手稿之类。 好朋友的妹妹,阿锅也当妹妹看待,带着她去了书房。 因为写作过程中涉及的东西又多又杂,所以他的书房很是宽敞,书架做得很大,上面的书更是五花八门。 很大一部分,是他送信让栖霞城那边的话本行送过来的,皇城里没有。 “哇……”楚云茵发自内心地惊叹,指着书架问,“我可以拿下来看吗?” 阿锅点头:“自然,想看什么随便拿。” 楚云茵抽了一本他很久以前的话本,坐在窗户边的软榻上看了起来。 阿锅陪她聊了两句,见她看得入迷,便没打扰,转而去找楚鸢歌聊天。 几人在宴府待到暮色四合才告辞离开,星月星玉打了灯笼,路过一条巷子时,风一刮,灯笼灭了,月色惨白,四下立即变得有 些阴森。 楚云茵一把抱住楚鸢歌的胳膊,颤声道:“三三三姐,这里该不会突然冒冒冒出什么来吧?” 好死不死,她刚刚看的是阿锅早期写的灵异话本,有些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想越害怕。 楚鸢歌的手臂给她掐得生疼,正欲出言安慰,眼前却忽地闪过一道黑影,右手成爪,直取她喉咙。 “啊——” 楚云茵发出一声尖叫,刺得楚鸢歌耳膜嗡嗡作响,她反手抓住被吓到的妹妹,快速往后退了一步。 同一时间,暗中保护她的影一拔剑迎上来人,眨眼便打得难分难解。 楚云茵开始以为是鬼,看到是人后,声音才慢慢低下来,却依旧紧抓着楚鸢歌不放。 后者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贴着墙根往前移动,企图逃离战场,让影一没有后顾之忧。 然而,那黑衣人的目标是她,强劲的内力震开影一,眨眼就掠到她面前,楚鸢歌一把将楚云茵拉到身后,摸出毒粉就朝他撒去。 来人像是有备而来,左手略略一挡,右手继续往前,一把抓住她的左肩。 影一紧跟着攻上来,来人带不走她,急急一松手,铁爪般的手指从她左肩一路划到小臂,留下三条血淋淋的抓痕。 他的武功显然在影一之上,打斗占据上风,正要一把抓起楚鸢歌带走,身形却猛地一个趔趄,像是忽然被重创。 影一看准机会,一剑挑在他腹部,那人却捂住胸口,仓皇逃离。 “小姐,你没事吧?”小巷里光线有限,毫无武功的星月星玉看不见楚鸢歌的伤口,只闻到血腥味,异口同声地问,满是担忧与 焦急。 “没事,回将军府。”楚鸢歌将楚云茵拉到右边,垂着左胳膊往前走。 影一收剑回鞘,拧眉道:“楚姑娘,先上药。” 他目力受黑夜影响小,此刻看着她胳膊上的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心里惭愧又自责。 “无妨。”楚鸢歌疼得满头虚汗,却暂时没管,而是加快脚步回将军府。 一来,她身上没带金疮药,二来,这里没有干净的细布。 影一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抿唇重新融入黑夜,护送她回到将军府后,折身去了炽王府。 楚鸢歌先给自己把脉,把完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毒。” 星玉从柜子里取了金疮药和细布,星月帮忙褪下她的外衫,动作熟练地包扎着。 楚云茵从小到大没受过伤,看那从肩膀延伸至小臂的三道血痕,又担心又害怕,眼泪汪汪的。 “别哭了,我这么疼我都忍着。”楚鸢歌忍受疼痛之余还要安慰她,颇为头疼。 楚云茵咬唇,用手背抹去眼泪,后怕地问:“三姐,那人是谁?为什么要伤你?” 楚鸢歌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模糊回答道:“江湖上的仇家吧。” 她现在是准炽王妃,穆清霞目前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害她。 “那他还会来吗?你是不是很危险?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我保护你。”楚云茵对江湖的向往被这次意外冲淡了许多,连珠带炮 似的道。 楚鸢歌心知她是好意,却忍不住想:人来了你先尖叫,难道指望用声波攻击? 正要回答,窗户却骤然被撞开,一抹人影落在屋里,看她仅着里衣,还只穿了一半,露出素白的肚兜,又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第136章 你说不罚就不罚 屋里没人看清来的是谁,楚云茵刚经历一场变故,心理十分脆弱,愣了一下后便下意识地往楚鸢歌身边靠,声音都是抖的。 “三三三姐,你刚刚看到人了吗?是不是我眼花了?” 楚鸢歌淡定地将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吩咐星月去给她拿了外衫穿好,这才道:“你们先出去吧。” 她是没看清来人的样子,但她已经猜到了。 星月和星玉经常看到某人出入,闻言也意识到了什么,习以为常地躬身退出房外。 唯有楚云茵,十分不放心她三姐,尽管自己害怕得发抖,还是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免得贼人再来伤她。 楚鸢歌心里略受触动,却十分清楚这个四妹没什么用,好说歹说将她劝出去了。 窗户再次传来动静,凤砚卿轻飘飘落在屋里,直接走到桌旁,轻抓住她的左手。 他本想将宽袖往上捋捋看她的新伤,却冷不防瞥见手腕处狰狞的疤痕,眼中立马溢满心疼,拧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自打回皇城后,炽王府三天两头就有御医前去为他诊治,他和楚鸢歌见面的机会不多,基本都在说正事,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她 的手腕上有疤。 照疤痕来看,伤口定然十分严重,可他离开飞鸾城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之后没听说他们遭遇敌人,莫非…… 凤砚卿的眸色深了深,在她开口之前道:“前朝皇陵。” 肯定的语气,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怒火。 几十车的钱财被送进国库后,他曾问过贺名诚和影一如何开启的皇陵,他们说,楚鸢歌只割破手指滴了两滴血。 如今看来,事情并非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胆子果真肥了,竟敢欺骗他。 凤砚卿磨了磨牙,脑中思索着怎样的教训才能让贺名诚和影一长记性。 楚鸢歌看他的样子,心知瞒不住,便避重就轻地交代了开启皇陵时的事。 凤砚卿的指腹轻轻扫过她手腕,放柔了声音,一半轻哄一半强势:“鸢歌,说实话。” 她医术高明,制作的金疮药疗效极好,若真像她说的,只是多流了一点血,断不会留下这样的疤。 疤痕那块的肉很嫩,楚鸢歌被她摸得有些痒,蜷了蜷手指,想收回来,却被他牢牢握住,她只得作罢。 楚鸢歌努努嘴,支支吾吾地说了她差点“为国捐躯”的事。 凤砚卿的心脏像被人打了一拳,疼得他有瞬间的失措。 他能想象到她咬牙隐忍的样子,他的小财迷那么怕疼,却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他还不在她身边。 凤砚卿自责得无以复加,低头吻上了那条丑陋的疤。 许是因为身体原因,他的唇一直带着些许凉意,但每一次贴近她的肌肤,她都会有宛如被烫到的感觉。 楚鸢歌不自在地蜷缩起手指,心口砰砰乱跳,猛地一下用力抽回手,牵动胳膊上的新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凤砚卿神色紧张地问:“哪儿疼?” 楚鸢歌主动将宽袖往上卷了卷,真心实意地道:“我整条胳膊都是伤,你别瞎动我。” 凤砚卿眉头紧锁,毫无预兆地道:“对不起。” 这倒是把楚鸢歌给整懵了:“好端端的,你道什么歉?” 凤砚卿摇头:“没什么。”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却连她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都不知情,明明来了皇城,还是让她受了伤,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这般没用。 楚鸢歌眨了一下眼睛,猜测着道:“是我自己决定要开启那个地方的,和你没关系,不用过意不去。” 凤砚卿只是重新握住她的手,垂着眸子,温柔地婆娑着那条疤。 楚鸢歌有点儿受不住这个样子的他,转移话题道:“外面有皇上的影卫,你怎么进来的?” 凤砚卿道:“翻墙。” 影卫守的是前院,他从后面翻进来的。 楚鸢歌唇角抽了抽:“被发现的话,我俩都得死吧?” 毕竟她是准炽王妃,他又偷偷摸摸的,但凡被抓,皇上一定会往偷情的方面想,他们绝对没好果子吃。 凤砚卿明白她的意思,嘴角勾了一下,道:“若真被发现,我便背个采花大盗的恶名,绝不让你有危险。” 楚鸢歌撇撇嘴:“你这样的采花大盗,应当有不少女孩子心甘情愿被采。” “那你愿意吗?”凤砚卿问,手指轻轻摸了摸她胳膊上缠着的细布。 “不愿意。”楚鸢歌口是心非地道,又问,“我受伤的事,是影一告诉你的?” 那家伙一回来就不见人影了。 凤砚卿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道:“是温景杭。” 影一和他交过手,看得出他的招数。 楚鸢歌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为了麟月珠?” 温景杭从飞鸾门逃走后,玲珑阁一直在追查他的行踪,却是杳无音讯,没成想,竟是跟着来了皇城。 凤砚卿点头:“他应当极不愿意走火入魔,所以才会冒险对你动手。这段时间,我会将影二影三也派过来守着后院,你安心养伤。” 若非强撑着不堕入深渊,以温景杭的功力,影一打不过他。 楚鸢歌求之不得,乖乖地道:“我不出门了,等你抓到他再说。” 凤砚卿嘴角的弧度加深:“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楚鸢歌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曾经承诺过的事,面色严肃地道:“开启前朝皇陵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知道的,贺名诚和影一不可能拦得住我,你别罚他们。” 凤砚卿答应得很爽快:“好,你说不罚就不罚。” 楚鸢歌面露狐疑:“真的?” 她怎么觉得他过于好说话了呢。 凤砚卿面不改色地道:“真的。” 温景杭刚出现,炽王府要准备成亲事宜,他们的任务繁重,暂时是不会罚的。 楚鸢歌总觉得不太对劲,盯着他看了片刻,勉强相信他的话。 凤砚卿点点她鼻尖,啼笑皆非地道:“不信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信誉?” 楚鸢歌违心地道:“不,我坚信你是一言九鼎的君子。” 凤砚卿笑而不语。 他还真不是。 第137章 皇亲国戚真有钱 翌日一早,楚鸢歌还没起床,孙嬷嬷和李嬷嬷便到了她房里,作势要掀被子。 楚鸢歌哀嚎一声,主动将被子拉开,衣衫半解,露出缠着细布的胳膊。 她满脸痛苦,一边咳嗽一边道:“两位嬷嬷,我咳咳……我昨晚回府时遇袭,受了重伤,可否咳咳……可否容我休息几日?” 孙嬷嬷板着脸,压根不信她的话:“三小姐,你要找借口,也找个像样些的。” 她和李嬷嬷和她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知道她心眼多,为逃避学习,什么理由都能搬出来,前面的都被她们无情揭穿,现在开 始装伤号了? 楚鸢歌无比后悔前几天扯的烂借口,苦着脸道:“嬷嬷,我是真的受伤了,不信你……” “小姐。”话还没说完,星玉莽莽撞撞地从外面进来。 “炽王府的管家来了,说是炽王听闻你受伤,特意送来了药材和补品,夫人让你去前厅。” 楚鸢歌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感谢这个未来夫君,抬眸看着孙嬷嬷和李嬷嬷,诚恳地道:“我真受伤了。” 孙嬷嬷和李嬷嬷没说话。 星月和星玉手脚麻利地伺候她穿衣洗漱,而后去了前厅。 楚仁庭上朝去了,穆清霞正和炽王府的管家寒暄,看见楚鸢歌,她虚伪地笑道:“歌儿来了,快让我看看,伤好些没?” 若非炽王府来人,她根本不知道楚鸢歌遇袭,只恨那袭击的人没能下手重一点,直接将她送上黄泉路。 “有劳夫人挂心,无碍。”楚鸢歌淡漠地道,视线转向炽王府的管家。 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容端正,精神矍铄,身形中等,名叫刘山。 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道:“问三小姐好,我家王爷听闻三小姐遇袭,特命人拿出了库房里的药材和补品,希望三小姐早日康 复。” 说着一挥手,身后八名下人,一人捧着一个托盘,上面堆着珍贵药材和罕见补品,一一放在桌上。 楚鸢歌瞥了一眼,瞬间心动。 ——托盘里的灵芝比她在栖霞山看到的都大,人参品相极佳,还有好几味她在栖霞谷种了几次都没种出来的药材。 楚鸢歌嘴角弯起,愉悦地道:“劳烦刘管家,请替我向王爷转达谢意。” “我家王爷说了,三小姐日后若有需要,差人往炽王府送个口信即可,王爷上天入地,定会满足三小姐的需求。” 刘山拱手:“三小姐好生将养,老奴告辞。” 楚鸢歌微微颔首:“星月,送送刘管家。” 炽王府的人一走,穆清霞便想对送来的补品起了心思,想据为己有,还冠冕堂皇地说帮忙保管。 她最近体虚,虽说将军府的东西也不差,但和王府送来的到底不能比。 楚鸢歌不吃她这套:“多谢夫人好意,不过,揽月轩统共就住了三人,多的是地方存放。” 她的将军爹本来要给她派粗使婆子和护院,她拒绝了,一来是不想让穆清霞趁机安插眼线,二则是懒得打交道。 说完,楚鸢歌便叫了下人,当着穆清霞的面将好东西全搬去了揽月轩。 有送药这一出,孙嬷嬷和李嬷嬷信了楚鸢歌受伤的事,没逼着她再学习体态,改成口头教育,什么三从四德之类。 楚鸢歌听得头疼,给星月使了个眼色,身子一歪,装晕。 星月演技到位,着急忙慌地大喊:“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星玉不知她们的把戏,倒是急得真情实感,和星月一起将楚鸢歌弄到床上躺下,转身就去请大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星玉急急忙忙带着大夫进来把脉。 楚鸢歌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 被沉入湖里伤了根本是一回事,在飞鸾城那一出也一直没完全养回来,如今再受伤,大夫若大惊小怪一点,必定建议她卧床静 养。 星月明白她家小姐的想法,趁着孙嬷嬷和李嬷嬷在外间,给大夫灌输“我家小姐体弱多病”的思想。 接连说了好几遍,那大夫被她念叨得头上冒汗,稍一琢磨,便往严重了说。 楚鸢歌以此为借口,安安心心地过上了不用学习的好日子。 上完朝回来的楚仁庭得知后,不仅吩咐府上膳食以给她补身体为主,还说要彻查她遇袭的事。 楚鸢歌赶紧瞎扯说炽王已经在查了,劝住了她的将军爹。 且不说他能不能查到,这件事牵涉甚广,还是别让朝中人牵扯进来为妙。 “伤成这样,昨夜回来竟瞒着为父,太不像话了。”楚仁庭眉头紧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楚鸢歌干笑:“没多大事,很快就好了。” 为了躲过孙嬷嬷和李嬷嬷的折磨,换药的时候,她让星月将她的胳膊包得跟大腿差不多粗,还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像是要废掉 一般。 楚仁庭叹气:“为父知道你懂事,往后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切不可隐瞒了。” 楚鸢歌连连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打发了楚仁庭,楚鸢歌又变得“弱不禁风”,孙嬷嬷和李嬷嬷在的时候,她甚至喝汤都要星月喂。 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炽王府,这之后,刘山每天都带着人往将军府送好东西。 起初是单纯的药材补品,在前厅交予楚鸢歌,后来逐渐加上各种各样的稀罕玩意,直接送到揽月轩。 “重伤”七八天后,楚鸢歌院子里的宝贝都快堆不下了,她一度觉得,她若多养几天伤,有望成为荣安城首富。 像是为了实现她的梦想,伤好后,她继续被孙嬷嬷和李嬷嬷折磨,炽王府则是专门请了人,开始走结亲程序。 三书六礼,一样不少。 每一道“礼”,炽王府都会送上奇珍异宝,正式下聘那天,装聘礼的马车绵延两条街,给足了重视与面子。 百姓津津乐道,楚云茵羡慕不已,穆清霞则是气得生了病,就连已经贵为太子妃的楚云锦,听闻这阵仗,都不免心生嫉妒。 礼单送到楚鸢歌手里,她一边看一边咋舌,感叹皇亲国戚真有钱。 随着聘礼送到将军府,婚期也在几天后定了下来。 第138章 礼成,送入洞房 十月二十八,吉祥如意的好日子,宜嫁娶。 荣安城已近仲冬,绵绵细雨携着寒意,飘飘洒洒地落了几天,酝酿出今日的碧空如洗。 上好的胭脂红地毯从炽王府一直铺到将军府门前,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炽王府长长的迎亲队伍端着喜银,沿路发放。 高头大马之上,凤砚卿一身大红喜服,腰间同色祥云纹腰带,墨发束起,以鎏金冠固定,整个人愈发丰神俊朗。 随着队伍一点点靠近将军府,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恍若知道自己即将行大运的赌徒,每一个呼吸间都能带出更多的愉悦 与期待。 又是威胁护国寺住持,又是欺君,他总算要把他的小财迷娶回家了。 凤砚卿迫不及待地想见他的王妃,恨不得策马疾行。 而此刻的将军府内,楚鸢歌坐在梳妆台前,抱着手炉昏昏欲睡。 为她梳妆的是孙嬷嬷,据说当年泰康帝和泰皇后大婚,她曾为皇后梳妆。 脸上敷上细粉,黛笔轻描素眉,白皙的双颊铺一层浅浅的粉色,胭脂将唇瓣染红,衬得她的五官愈发明艳动人,宛如一幅生动 的美人图。 孙嬷嬷平日里总拉着一张老脸,此刻却也是笑容满面,嘴里念着吉祥话,手指一边灵巧地将楚鸢歌一头乌黑的长发盘了起来。 星月递上凤冠,孙嬷嬷小心地为她戴上。 凤冠是炽王府送过来的,用金丝累出一只展翅凤鸟的形状,双翼张开,尾羽向后伸展,金丝之上粘连着片片翠鸟羽毛,栩栩如 生。 凤鸟头部高高昂起,口中衔着一颗圆润通透的深海珠,凤冠底座之上,镶嵌着一圈品相极佳的红宝石。 自宝石而下,则垂着根根微微晃动的金色流苏,正好将艳丽的面容半遮半掩,显出一种欲语还休的矜持。 在孙嬷嬷将盖头盖上之前,楚鸢歌眼巴巴地问:“有吃的吗?” 吉时是酉时,她却从早上就被拽起来折腾,一直到现在,水也没喝上,饭也没吃上,肚子里空空如也。 孙嬷嬷正要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当然有。” 话音落下,一名男子端着一盘点心走进屋里。 他的面容和楚鸢歌有几分相似,却不似她那般美得惊心动魄,而是线条明朗,带着一种铁血的俊逸。 他身着暗红色锦袍,同色腰带束出修长挺拔的腰身,其上挂着一块墨色暖玉,脸上笑容点点,透着说不出的宠溺。 楚鸢歌从他手中接过点心,弯眸浅笑:“谢谢大哥。” 眼前的人,便是凤国当前最年轻的少年将军楚樾西。 他收到楚鸢歌回来并被赐婚给炽王的消息,马不停蹄地从西北回皇城,十日前才抵达将军府。 大抵是因为一母同胞的亲厚血缘,尽管十八年没见,他们兄妹也在这十天之内快速熟悉起来,他对楚鸢歌的宠爱程度和楚仁庭 不相上下。 楚樾西倒了杯水递给自家妹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楚鸢歌看了一眼孙嬷嬷。 早晨起来后,孙嬷嬷便跟她说,除了上轿饭,她今天一天都不能吃别的东西。 孙嬷嬷只是照着规矩行事,看楚樾西端着点心进来,本也是要阻止的,但楚鸢歌动作太快,她只来得及叹口气,眼睁睁看她一 连吃了三块点心。 “三小姐,莫要再吃了。”让她吃东西已是不合规矩,孙嬷嬷看她拿起第四块,眉心微微拢了起来。 楚鸢歌张大嘴巴,整块点心放进去,恋恋不舍地看孙嬷嬷拿开了盘子。 “先垫垫,等会儿大哥再让人偷偷给你送。”楚樾西失笑,毫无底线地道。 他作为亲哥哥,等会儿要送轿,把人送到半路再折返,并带回压在花轿座下的火熜,寓意“接火种”。 途中让星月星玉给她塞点吃的不是问题。 楚鸢歌笑逐颜开,孙嬷嬷头痛地想:到底是在边疆的将军,不懂人情世故,对这婚嫁的礼仪半点不知晓。 外面传来喧闹声,星玉急急忙忙跑进来,一脸喜色地道:“小姐小姐,炽王府的迎亲队伍到了。” 孙嬷嬷和星月将楚鸢歌拉回床上,红盖头搭在凤冠之上,前头一半掀起来,转头道:“夫人,该喂上轿饭了。” 这本该是生母的活计,但江向晚走得早,这个任务便落在了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身上。 穆清霞端过早早准备好的五宝饭,一边说着言不由衷的吉祥话,一边将五宝饭一口一口喂给楚鸢歌。 上轿饭不能多吃,几口之后便不再喂了,楚鸢歌回味着嘴里的香味,颇为遗憾。 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一直没感觉的楚鸢歌忽然紧张起来,手指相互绞了绞,暗戳戳地调整呼吸。 孙嬷嬷给她讲过数次成亲时的礼仪,她此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闭了闭眼,试图记起来一些,脑海里却浮现段公子的身影。 她忍不住幻想他身着喜服的模样,定是面若冠玉,貌赛潘安…… “三小姐,上轿了。”孙嬷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星月和星玉一左一右地扶着楚鸢歌起身,楚樾西在前面带路。 将军府门口,凤砚卿神情焦急地看着门口,在第三次催妆时,终于看见身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缓缓走来的楚鸢歌。 身边的喜乐声更大,楚樾西从星月星月手中接过楚鸢歌的手,带着她跨过门槛。 凤砚卿面露热切,快步上前,低声道:“鸢歌,我来娶你了。” 楚鸢歌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来不及多想。 凤砚卿一撩喜服下摆,在她面前蹲下。 观礼的众人一阵起哄,楚鸢歌缓缓俯身趴在他背上,被他背着一步步走到花轿前。 喜婆把人扶上花轿,十八个轿夫吆喝一声,在喜庆的锣鼓声中稳稳抬起了轿子。 凤砚卿翻身上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去。 炽王府早已宾客满座,待迎亲队伍归来,鞭炮锣鼓齐响,楚鸢歌被喜婆搀出花轿,手里塞了红绸缎,跨过火盆,缓缓步入喜堂。 当今天子和皇后坐在上首,面露喜色。 主婚人在喜乐声中高唱道:“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门口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向泰康帝和皇后,俯身下拜。 “夫妻对拜——” 再转身,两人面对面,三拜结成夫妻。 “礼成——” “送入洞房――” 第139章 本来就不得好死 凤砚卿和楚鸢歌被想闹洞房的同辈们簇拥着往新房的方向去,等到了新房门口,凤砚卿先让她进去,而后迅速掏出早就准备好 的红包撒出去。 趁着他们抢红包的空档,凤砚卿闪身进屋,关门之前唤了一声贺名诚,让他将闲杂人等全部赶出洗尘殿。 楚鸢歌听着熟悉的名字,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喜婆将她扶到床边坐下,将一杆小称递给凤砚卿:“请新郎官掀盖头。” 凤砚卿深吸一口气,稳稳接过秤杆,在挑起红盖头之前道:“你先下去吧。” 喜婆说了几句吉祥话,凤砚卿给了赏赐,她才喜滋滋地出门,一出去就被贺名诚和影一请到洗尘殿之外。 毕竟他们主子今晚就要撕下段公子的伪装,前途未卜,有些丢人的事,还是不要让外人看见的好。 屋内燃着红烛,桌上摆着寓意极好的瓜果花生和桂圆等等,尖尖地垒起来,堆成了小山。 凤砚卿紧了紧手中的秤杆,将红盖头轻轻挑开。 红盖头之下,楚鸢歌抬起双眸,和他四目相对。 “歌儿……”凤砚卿一时看呆了,下意识叫了更亲昵的称呼,傻不愣登的。 楚鸢歌也看呆了,却不是因为他俊得惊为天人的样子,而是他这个人。 因为凤国习俗和要学习宫廷礼仪的关系,她从未和炽王见过一面,抬眸只想瞅瞅未来夫君什么样,而后和他说明情况。 却不想,眼前的人和段公子一模一样,身形样貌,眉眼气质,除了看她的眼神多了热切与心虚,她几乎找不到不同的地方。 楚鸢歌想起在将军府前听到的熟悉声音,再回忆他方才喊的“名诚”,电光火石间,她已明白过来。 炽王和段公子是同一个人。 楚鸢歌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先是一喜,再是一怒。 怒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压过喜悦,她蓦地勾起唇角,一把扯下红盖头,取下凤冠,眉头一挑,缓声道:“段公子?” 凤砚卿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行走江湖,谁还没个外号了。” 楚鸢歌眼中一片冷然,从床上站起来,嘴角的弧度带着嘲讽:“是么,那我是不是该继续问你,你的真名叫什么?” 凤砚卿将秤杆放下,干巴巴地道:“我的真名……我叫凤砚卿。” 楚鸢歌逼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你和炽王不熟?你能说服炽王写休书?” “不能。”凤砚卿赶紧否认,抬手想圈住她的腰,却被她闲着的那只手狠狠拍开,手背都给他拍红了,可见气得不轻。 楚鸢歌瞪着他,荒诞的感觉由心而生,眨眼间便烧得她理智全无:“姓段的,你我相识以来,你嘴里有过一句真话吗?” 凤砚卿急急地道:“歌儿,隐瞒身份是我不对,这一点,你要如何惩罚我都依你,可我对你的情意天地可鉴,若有半分虚假,我 定不得好死。” 楚鸢歌气得眼眶都红了,有些口不择言:“你本来就不得好死!” 身体里那么多毒,芙蓉蛊和日暮里一点头绪都没有,可不就是会不得善终么。 凤砚卿不介意她的咒骂,手指拂过她眼角,柔声哄道:“歌儿,别哭。” 楚鸢歌眼底满是戾气,一把推开他,指着门口道:“出去。” “歌儿……” “滚出去!”楚鸢歌扫落桌上的食物,杯盘碗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身体微微发抖,却是不容许他靠近半分。 凤砚卿想过她会大发雷霆,却看不得她眼眶泛红的样子,一时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楚鸢歌动手去推他,亦步亦趋地将人推到门口,打开门将他推出去,而后重重关门,落下了门闩。 她靠着门,抬眼看这一屋子的喜色,只觉无比嘲讽。 刚接到圣旨的时候,她仓皇错愕,甚至想不顾一切抗命,只是盼着有一天能表明心意,和他好好地在一起。 被他有理有据地一番劝解,她才忐忑不安地答应下来。 三书六礼,各种各样的贵重物品,绵延几条街的聘礼,她以为那是皇家的标准配置,后来听孙嬷嬷说,那是炽王给她的优待。 因为炽王身体不好,还要耽误她的大好年华,他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在这方面给予她足够的补偿,让外界知道,她是他最重视 的妻子。 他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御绣坊的嫁衣,他都去盯了好几次。 楚鸢歌听着嬷嬷和星月星玉语气里的羡慕,没有半点兴奋,反而惶惶不可终日。 她整日里都在想,若炽王不同意给她写休书要怎么办?她若是从此和段公子成为陌生人该怎么办? 可是他呢?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可笑至极? 楚鸢歌又想起他们数次谈论起炽王的情形,他顶着段公子的身份,又如何看待每一次交流中的她? 大概会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吧,妄言评论凤国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 楚鸢歌最讨厌欺骗,可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一个庞大的骗局。 她气凤砚卿的隐瞒,也气自己的傻,明明有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 楚鸢歌想着他们相识以来的点滴,不知是幻是真,恍然间,眼泪滑出眼眶,分不清是生气多一些,还是委屈更胜一声。 “歌儿,打开门,我们慢慢说,好不好?”外面传来凤砚卿的声音,几乎带了祈求的意味。 楚鸢歌一抹眼泪,鼻音浓重地道:“滚!” 凤砚卿一听这声音便知道她哭了,心里拧成一团:“歌儿,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别哭。” 楚鸢歌随手抓起门边架子上的花瓶,用力砸在门上,声嘶力竭地吼道:“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看到你。” 凤砚卿生怕她伤了自己:“好好好,我滚……歌儿,当心些,别踩到碎片。” 楚鸢歌不想理他,起身往床铺走去,将喜被底下放着的红枣花生桂圆等东西一股脑全扫到地上,穿着嫁衣躺了上去。 凤砚卿当然不会真的滚,他等了好一会儿,里面安静了,他才又开口,缓缓地说着掏心窝子的软话。 楚鸢歌拉过被子将自己完全盖住,心绪复杂。 即便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为他洗白,她也绝不会轻易原谅他。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楚鸢歌今天累了一天,疲惫袭来,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140章 东边窗户未封死 门外,为防止温景杭偷袭而驻守的影一和影二等人蹲在墙上,同情地看着凤砚卿。 新婚之夜被赶出洞房,没人比他们主子更惨了吧? 影一用胳膊肘拐拐身边的影二,颇有远见地问:“最近有什么任务需要远离皇城的吗?我觉得这里太危险了。” 影二压低声音道:“最紧急的任务是捕捉温景杭。” 而玲珑司那边传来确切消息,温景杭尚在荣安城。 影一发愁地拧拧眉,又捣捣另一边的影三:“玲珑影的一切事务,暂时交由你打理,明日例行汇报。” “想都别想。”影三清楚他打的什么主意,拒绝得干脆利落。 “三儿,我是看你前途无量才委以重任,你怎么不思进取呢?”影一痛心疾首地道,一脸失望的表情。 影三瞥他一眼,冷哼:“呵。” “影二,”影一实在不想在自家主子洞房泡汤之后去面对他,“三儿不知好歹,这项重任,我便交给你了,你成熟稳重……” 话还没说完,身边人影闪动,影二已飞身跃去了更远的地方,影一:“……” 一个个的,怎么都不想着往高处走呢? 影一很是头疼,又去骚扰墙根下的贺名诚:“诶名诚,要不你来?我把该禀报的都告诉你,你再报给主子。” 贺名诚不为所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影一试图说服他:“反正你是主子的贴身护卫,怎么着都逃不过狂风暴雨,何不帮兄弟一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贺名诚冲他一扯唇:“那如果我立功了呢?” 影一一头雾水:“嗯?” 贺名诚不跟他多解释,而是抬脚走向凤砚卿,影一不禁在心底赞扬他是勇士,这种时候居然敢去招惹主子。 “王爷。”贺名诚拱手行礼。 凤砚卿面色不善地扭头看他:“何事?” 贺名诚道:“东边窗户未封死。” 布置新房的时候,他特意让人留了窗户,为的就是此刻,等王妃入睡,他家王爷可以溜进去,也不至于洞房之夜被关在外面一 整晚。 凤砚卿紧皱的眉头一松,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贺名诚也不多说,提醒完就回到自己的岗位,并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影一。 墙上的影一目瞪口呆,飞身到影二身边,锲而不舍地说服他。 凤砚卿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再三确认屋里没声音,这才往东边窗户走去。 溜进去之前,他回头扫了一眼,想目睹主子爬窗的影一影二和影三急忙纵身一跃,眨眼不见踪影。 凤砚卿整了整喜服,动作极轻地拉开窗户,尽量优雅地爬进了屋里。 地上一片狼藉,瓷器碎片和各色干果散落一地,床幔没放下来,大红色的喜床上,楚鸢歌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正睡得香甜。 她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凤砚卿心里一疼,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打开门,吩咐人送来了热水。 新婚之夜,就连洗脸的巾帕都是红色。 凤砚卿拧了帕子,细细地地为她擦去泪痕和脸上的细粉胭脂,思索一番,将人扶起来,除去身上金线勾勒的嫁衣,这才把她重 新放进被子里。 洞房是不可能了,但大喜的日子,凤砚卿也不想再独守空房。 天气这么冷,两个人睡总比一个人睡暖和。 凤砚卿在心底找了一堆理由,自己动手脱去喜服,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想了想,又把人揽进怀里抱住,这才解开她的睡穴。 楚鸢歌在睡梦中动了动,而后循着温暖往他怀里钻,以为他的腰是另一个枕头,心安理得地伸手抱紧,小脸还蹭了蹭他胸口。 人生三大喜事之一的夜晚,凤砚卿脑子里本就想着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让她如此一弄,顿时有点心浮气躁。 他无奈地叹口气,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低首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这才满足地闭上眼。 ****** 翌日,顾及是洞房,宫里的嬷嬷特意晚了一些才前来敲门,她奉旨来拿喜床上放的白帕子,看是否有落红。 凤砚卿和楚鸢歌几乎同时被吵醒,前者拢拢她的身子,嗓音低沉地道:“再睡会儿。” 楚鸢歌先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蹭”地一下坐起来,看了一眼身上的里衣,伸手抱住胸口。 “歌儿,怎么了?”凤砚卿有起床气,醒来之后眉头习惯性地拧着,缓慢地坐了起来。 楚鸢歌紧盯着他,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姓、段、的!” 她是现代人,身上没有任何不适,自然知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和她在一个被窝里醒来? 凤砚卿被她这般咬牙切齿地一喊,瞬间清醒,起床气也不敢有,假装镇定地道:“我先去看看外面是谁。” 一边说着一边下床,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绊倒了桌旁的凳子也没管。 门外是孙嬷嬷,见他衣衫不整,面色不虞,以为是打扰了他和新王妃,不禁低头偷笑。 然而,抬眼一看屋里的混乱,她不由得咋舌:“这……” 这么激烈的吗? 凤砚卿面不改色地说:“本王昨夜突然毒发,疼痛难忍,打碎了屋里的花瓶。”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孙嬷嬷流利地接了句吉祥话,欲言又止的样子,“那这……” 她回去怎么跟皇上和皇后禀报? 凤砚卿道:“本王昨夜毒发昏迷,歌儿照顾了本王一整晚,天亮才睡去,劳烦嬷嬷告知父皇与皇祖母,本王稍晚些再带歌儿去请 安。” 他完全可以割破手指往帕子上滴一滴血充当落红,可如此一来,太后定会催他的小财迷尽快为皇家开枝散叶,不如将责任揽到 自己头上,省事。 虽说皇子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与新王妃圆房,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有损,但他不在乎。 孙嬷嬷眼神晦涩地看他一眼,等他将洁白的帕子交到她手中,这才转身离去。 凤砚卿打发了门口等着伺候的贺名诚和星月星玉,重新关上房门,转身走回床铺。 楚鸢歌坐在床中央,用被子包住整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第141章 先打扫了再说吧 凤砚卿轻咳一声,厚着脸皮走过去,正欲抱一抱自己的新婚妻子,楚鸢歌双眼一瞪,下巴朝桌子的方向努了努,他只得乖乖走 过去坐下。 楚鸢歌下床开门叫来星月和星玉,穿衣洗漱过后才在他对面坐下,余怒未消地道:“王爷,咱们来谈谈休书的事。” “不谈。”凤砚卿一口回绝,又道,“歌儿,官府审案还允许犯人申辩呢,你不能一上来就定我死罪。” “哦,”楚鸢歌冷漠地道,“你第一天知道我不讲理吗?” 凤砚卿噎了一下,继而道:“我有苦衷。” 楚鸢歌眼皮一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行,那我给你机会,说来我听听。” 凤砚卿突然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开始,他确实是对她有戒心,所以先报了段公子的名号。 相处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也查明她并无恶意,为了行事方便,他选择继续隐瞒。 后来,听到她说想投奔炽王,他信以为真,差一点便将真相告诉她,没成想,她所谓的投奔,只是想从炽王身上赚钱。 他气得头疼,什么也没透露。 再后来,皇帝微服南下,他不得不赶回江南,临行前和她做了皇城相见的约定。 他本想找合适的机会,将线索一点一点透给她,让她心里头有了准备再告诉她,却不想,太子竟想纳她为侧妃。 他慌了,只得去找了忧演戏,取得皇帝的圣旨,给她按上炽王妃的头衔。 颁旨那天,他兴奋不已地去了揽月轩,却得知她要逃婚,他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他只能先稳住她。 大抵是德盛公公从将军府回去跟皇帝说了什么,皇帝派了影卫守住将军府,他的行动大大受限,更加不是坦诚相告的时机。 再者,他亲自督促大婚筹备,着实也忙,一晃就到了现在。 凤砚卿万万想不到,他堂堂炽王殿下,大婚之夜被赶出新房不说,新婚第二天,竟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还是不敢据理力 争的那种。 “怎么不说话?”楚鸢歌在心底为他想了好几个理由,却没听他开口说一个字,奇怪地问道。 凤砚卿轻轻磨牙,视死如归地道:“歌儿,不如你直接说,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 他确实可以拿出很多借口,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可以告诉她的机会多,他说什么都显得太牵强,不如直接求原谅。 楚鸢歌冷笑一声,不作答,反而问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对吧?” 凤砚卿点头。 将军府嫡出三小姐、鬼医圣手亲传弟子、前朝公主后人,他都一清二楚。 楚鸢歌心里微微一紧,语气分不出情绪:“炽王殿下,你心可真大,不怕我哪天也嚷嚷着要复国吗?” 凤砚卿斩钉截铁地道:“你不会。” 楚鸢歌挑眉:“你就这么相信我?” 凤砚卿淡笑着道:“歌儿,还记得在飞鸾城审问余天宁时,你说过什么吗?” 楚鸢歌回想了一下。 那会儿,他们大获全胜,温景杭逃走,贺名诚他们带了余天宁和几个门人回客栈,分开审问。 本是想问出温景杭的背后之人,奈何门人什么都不知道,只得寄希望于余天宁。 凤砚卿亲自审问,楚鸢歌旁听,见对方一直喊着要复国,她便问余天宁是不是前朝皇族。 余天宁说不是,她又问他祖上可曾在萧国为官,余天宁又说不是,他家往上数十代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 只是到了他这里,偶然结实江湖人士,有点习武天赋,学了一身本领,这才被飞鸾门纳入门下,做到护法的位置。 楚鸢歌当时就说:“你喝着凤国的水,吃着凤国的米,踩着凤国的土地,所有的一切都是凤国给你的。” “你甚至不知道灭亡的萧国是什么样子,却口口声声要复国,复谁的国?” “当今天子勤政爱民,凤国上下国泰民安,有哪一点对不起平头百姓?” “你们说着冠冕堂皇的大计,却用肮肮下作的手段炼傀儡兵,但凡有一点良知,都做不出这种牲畜不如的事。” “说得大逆不道一点,朝代倾覆是无可逾越的规律,凤国也会有不存在的那天,而那必将是暴政之后,时代英雄趋利避害解救苍 生的选择。” “而你,你们,以无辜百姓为祭品,去破坏如今的清平盛世,有什么资格舔着脸将大逆不道说得光荣而伟大?” 那时候的余天宁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却始终也没供出幕后的人,在押往荣安城的过程中便自尽了。 楚鸢歌并非一字一句都记得,当时那么激愤,纯粹是想到了二十一世纪——太平盛世之下暴乱的某些无知狗东西。 她自然不知道,那番话之后,凤砚卿看她的眼神有多热切,心里有多想将这个天降的稀世珍宝藏起来。 “胸怀大义,通透聪颖,大是大非了然于心,知世故而不世故。”凤砚卿说出当时所想,满满一目柔光里全是她。 “我相信,我的歌儿与那些人不一样,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楚鸢歌被他夸得略不好意思,故意板着脸道:“此一时彼一时,万一我就是想不开呢?” 凤砚卿趁机抓住她的手,认真地道:“那便让我死在你手里,不要让我与你为敌。” 他对她下不了手,可凤国有铁骑与将军,他走在她前面,在黄泉路上等一等,一起喝孟婆汤,来世做没有纠葛的夫妻,白头终 老。 楚鸢歌心口一跳,猛地抽回手,梗着脖子道:“我是大夫,你死在我手里,不是存心砸我招牌么。” 凤砚卿扬了扬嘴角:“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所以,不会有那一天的。” 楚鸢歌瞪他:“谁舍不得你,少胡说八道。” “好,是我舍不得你,恨不能将你掌中宝,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凤砚卿从善如流。 情话是熟悉的情话,身份的转变却让楚鸢歌无所适从。 她轻哼一声,凶巴巴地道:“别以为说些花言巧语我就会原谅你对我的欺骗。” 凤砚卿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歌儿……” 楚鸢歌捂住耳朵:“屋里这么乱,你先打扫了再说吧。” 说完,她转身往前厅跑去,准备享用一顿丰盛的早膳,独留凤砚卿对着一地的碎片与吃食发愁。 第142章 夫妻之间的情趣 声名远播的炽王殿下,新婚第二天,身着红色里衣,手握扫帚,笨拙地打理新房里的一片狼藉。 贺名诚从门外走进来,语气沉痛地道:“王爷,这种粗活,交给属下来做吧。” 凤砚卿何尝不想高高兴兴地和楚鸢歌一起用早膳,但他清楚,若这打扫的活计假手他人,小财迷消气就遥遥无期了。 他将滚来滚去的红枣扫到一起,一本正经地说:“你懂什么,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趣,歌儿喜欢本王才锻炼本王的动手能力,下去。” 贺名诚:“……” 他懂了,这王府里的新主人,怕是要易主了。 好不容易将地面收拾干净,凤砚卿洗漱妥当,脚下生风地去前厅,在半路碰到用完早膳的楚鸢歌,她问:“我们是不是得进宫?” “嗯,去见一见父皇和皇祖母。”凤砚卿揽住她的肩膀,想将人带回饭厅陪他用膳。 楚鸢歌矮身从他胳膊下钻过去,不情不愿地道:“那我去换宫装。” 方才为了方便快捷,她让星月给她穿的是常服,要去皇宫见泰康帝和太后,自不能太随便。 凤砚卿就担心她一句不去了便任由他去应付,愿意换宫装进宫,证明她对皇家媳妇的身份有一定认同感,他喜闻乐见。 思及此,他笑着道:“要为夫为你梳头吗?” 楚鸢歌不相信他的技术:“不必。” 凤砚卿听闻民间夫妻这般是为恩爱,他倒是挺想的。 楚鸢歌没给他机会,快步回到洗尘殿,从衣柜里挑了一套蓝色宫装:“穿这个吧。” 她用膳的时候,影一跟她说,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是他家主子回到皇城后让绣娘新做的。 楚鸢歌再看看明显不太整洁的地面,决定将原谅凤砚卿的时间减少半个时辰。 宫装繁复,楚鸢歌张开胳膊,让星月和星玉帮她穿,又将随意挽起来的青丝散开,梳了个温婉乖巧的发髻。 描眉的时候,星玉在一旁看,忍不住问道:“王妃,炽王殿下和段公子是孪生兄弟吗?” 她们姐妹在飞鸾城被带上山的时候,凤砚卿已经去了江南,故而不认识。 但回到将军府后,凤砚卿三番五次从窗户翻进去见楚鸢歌,不可能一次都没让她们见着。 昨天迎亲之时,星玉只远远听见喜乐声便跑回揽月轩报信,后来斗胆抬眸看了一眼炽王殿下,当下就被惊了。 可惜,花轿一路到炽王府,锣鼓喧天,而后便是拜堂洞房,一直没机会问。 星玉觉得,段公子是段公子,炽王是炽王,没往同一人的方向思虑,可二人生得如此相似,她能想到的便只有孪生了。 楚鸢歌倒是有些意外她的脑洞,反问道:“若是孪生兄弟,为何一个是王爷,一个却是玲珑阁幕后掌权人?” 星玉挠挠脑袋,不解。 楚鸢歌无奈地道:“傻丫头,段公子就是炽王。” 星玉惊讶地瞪大眼睛:“啊?” “不过,这件事你们务必烂在肚子里,若谁说漏了嘴,我也保不住你们的脑袋。”楚鸢歌严肃地叮嘱。 她们姐妹日后都要贴身跟着她,凤砚卿的身份不可能永远瞒着她们,倒不如先说明,省得因此生出事端。 星月道:“王妃放心,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段公子,只知晓炽王殿下。” 星玉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梳完妆,凤砚卿也从前厅回来,同样让贺名诚帮他换下了身上的常服。 楚鸢歌看看他身上新换上的锦衣华服,再瞅瞅自己的,脑袋里冒出三个字:情侣装。 嘴角不自觉勾了一下,楚鸢歌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 印象里,除却在栖霞城那次夜探的白衣,他的衣着多是深色,邪魅而张狂,如今换上亮眼的蓝色,倒显得他多了几分温润贵气。 凤砚卿享受她的注视,伸手点点她鼻尖:“看傻了?” 楚鸢歌收回目光,尴尬地轻咳一声,折身往外走,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凤砚卿轻叹一声,认命地跟上去,强行和她并肩走到王府外。 马车已备好,里头放着暖玉,凤砚卿亲自扶着楚鸢歌上车,一路往皇宫去。 两人相对而坐,半晌无言,许久后,凤砚卿可怜巴巴地道:“歌儿,之前的事,咱们不计较了,好不好?” 楚鸢歌面无表情:“不好。” 凤砚卿听出她语气里微乎其微的转变,破釜沉舟地道:“歌儿,关于隐瞒,其实,你也该跟我说声抱歉。” 楚鸢歌心里一突,不知想到了什么,没说话。 凤砚卿见她不反驳,再接再厉地道:“那几颗珠子,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楚鸢歌心虚地别开脸。 凤砚卿乘胜追击:“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但是,我们扯平,不生气了,好吗?” 明明更该生气的是他,因为那珠子的事,阿锅和秦书墨都知道,就他蒙在鼓里。 可说到底,他们此前并没有明确关系,她没有非告诉他不可的理由,而他是把人骗成了炽王妃的,搭上了她的一辈子,是他理 亏。 楚鸢歌的脑子显然不糊涂,闻言道:“王爷,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很会做交易。” “歌儿谬赞。”凤砚卿当夸奖听,单方面宣布道,“这件事翻篇,以后不提了。” “想得美。”楚鸢歌瞥他一眼,还想多折磨折磨他。 凤砚卿没从她的话里品出生气的成分,厚着脸皮坐到她身边,在她开口赶人之前道:“我已让名诚将稳婆接到了王府。” 他说的,是当年为江向晚接生的人,这段时日各种事,楚鸢歌没抽出时间去见她,人在王府,倒也方便。 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凤砚卿道:“王府的人去将军府‘请期’那日。” 请期,男方家选定吉日,征求女方家的同意。 那天刘山也跟着去了,在带人往揽月轩送礼物的路上看见穆清霞正和一男子说话,提到了那个稳婆和楚鸢歌的名字。 刘山回府后告知凤砚卿,他便派人将稳婆接到了将军府,此后一查才发现,穆清霞似乎知晓楚鸢歌要查江向晚的死因,想将可 能的知情人都灭口。 楚鸢歌眉心轻轻一拧,正欲说话,马车停下,贺名诚在外面道:“王爷,王妃,到了。” 第143章 自由出入太医院 楚鸢歌掀开车帘往外看去,青瓦朱门,雕栏玉砌,深宫院墙筑起高高的桎梏,华丽而冰冷。 凤砚卿先下了马车,而后伸手让她搭着下来,把人往身边揽了揽,低声说着泰康帝和太后的一些禁忌。 他们先去了长清殿,德盛公公小跑着出来迎接,笑眯眯地道:“王爷,王妃,陛下等你们多时了,请随老奴来。” 面见凤国最高掌权者,楚鸢歌多少有些紧张,偷偷做了几次深呼吸。 手忽然被握住,一抬眸,凤砚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有我在,别害怕。” 楚鸢歌嘴硬,小声地道:“没害怕。” 凤砚卿不语,只是指腹在她手背上轻柔地婆娑了两下。 长清殿里里外外都是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到正殿,泰康帝坐在龙案后,正在看折子。 楚鸢歌飞快地看了一眼,垂下眸子跟着凤砚卿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儿媳参见父皇。” “平身。”泰康帝放下折子,“卿儿,听闻你昨夜毒发,快让御医先看看你的身子。” 凤砚卿道:“谢父皇挂念,歌儿已为儿臣诊治过,并无大碍。” 泰康帝的视线这才落在楚鸢歌身上,见她着装得体,乖巧立在一旁,心下微动,问道:“朕听说,歌儿乃神医亲传弟子?” 楚鸢歌明白,既然下旨赐婚,皇帝一定早将她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否认无用,但她刚回到将军府时,说的是被一江湖郎中带 大。 直到现在,楚仁庭和穆清霞等人还不知道她是鬼医圣手的徒弟。 楚鸢歌心思活络,颔首道:“父皇谬赞,家师一直告诉儿媳,他不过一介江湖郎中,神医之名,愧不敢当,儿媳也只是跟家师学 了些皮毛而已。” 泰康帝对她的自谦十分满意,又问:“你可诊出卿儿身中何毒?” 楚鸢歌看了一眼凤砚卿,后者微不可查地冲她摇头,她心中了然,道:“儿媳无用,只知‘碧蚕渊’。” 这是凤砚卿身上除芙蓉蛊和日暮里之外最凶残的毒,产自西北,中毒症状和芙蓉蛊大同小异,毒发时痛不欲生,具有周期性。 本也是夺命剧毒,但凤砚卿身体里有芙蓉蛊和日暮里这两种天下奇毒,一定程度上克制了碧蚕渊的毒性,这才得以存活。 泰康帝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几乎有些迫切地问:“可有解毒的法子?” 他知晓凤砚卿中了碧蚕渊,因为这是太医院那几个白胡子老头共同诊治的结果,他们当时的语气充满犹疑。 时至今日,尚未想出解决办法。 而今,楚鸢歌这般肯定,让他看见了一丝丝希望。 楚鸢歌一直垂着双眸,没看到他眼中的热切,只是顺从医者本能,道:“有是有,只是过于复杂危险,儿媳只能尽力。” 泰康帝嘴角绽开一抹笑,转瞬即逝,召来德盛吩咐:“传朕的旨意,自今往后,炽王妃可自由出入太医院。” 楚鸢歌双眸一亮,下意识地看向凤砚卿。 普天之下,医术顶尖的大夫大都集中在皇宫,珍贵药材也尽数在太医院,凡为医者,不想去见识一番的屈指可数。 而楚鸢歌显然不在屈指可数的范围,泰康帝这道旨意,深得她心。 凤砚卿也有些意外,冲她笑了一下,眉梢眼角都是宠溺。 泰康帝沉浸在儿子有可能痊愈的喜悦中,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吩咐完德盛又道:“歌儿,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朕定差人给 你备齐。” 楚鸢歌瞬间感觉压力倍增,福了福身道:“儿媳遵旨。” 泰康帝从龙案后走下来,传了些茶水点心,倒像是突然成了寻常的父亲,和凤砚卿说着细碎的琐事。 楚鸢歌不擅长聊天,除非问道才会答两句,却也没觉得多难熬,因为泰康帝比她想象中的和善许多。 虽然依旧带着上位者常有的威严,但没让她觉得盛气凌人,因此,在长清殿一待就是两个时辰,她除了有些累,没太多别的感 受。 从长清殿出来,楚鸢歌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四下看了看,见宫里的人都隔得远,这才问:“王爷,我怎么觉得,皇上对你格 外地好?” 这和她看过的电视剧差太多了,甚至有些不真实。 凤砚卿没什么情绪地道:“大概是觉得有愧于我吧。” 楚鸢歌嗅到了宫闱秘事的味道,眉头一挑,满脸兴味:“嗯?” “是父皇。”凤砚卿纠正她,简单说了两句,“当年我母妃遭人陷害,他明知她无辜,还是下旨赐死了她。” 之后,他被放在太后膝下抚养,虽有庇佑,却还是没逃过阴谋诡计。 本该天真无邪的年纪被送去西北战场,又在那儿染上碧蚕渊,命不久矣,他父皇对他,半是疼惜半是愧疚。 虽然真正导致他活不久的元凶并非碧蚕渊,却也有一部分原因在,御医又诊不出芙蓉蛊和日暮里,他父皇心中自然觉得亏欠于 他。 楚鸢歌点点头,又问:“所以,坊间传闻你和父皇不亲厚,是因为这个原因?” 凤砚卿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从前是恨,长大后明白了他的苦衷,却也做不到释怀。 炽王十五岁上战场,楚鸢歌本以为他爹不疼娘不爱,今天知道泰康帝其实挺疼爱他,她心里多少得到些安慰。 “歌儿,你可知今日跟父皇说能解我身上的毒,会带来什么后果?”凤砚卿不欲多说往事,边往太后的寝宫走边问。 楚鸢歌本能地摸摸脖子:“你说过不会掉脑袋的。” 他们还没成婚的时候,他以段公子的身份请求她日后有机会去为炽王诊治,说过不会动辄砍头。 凤砚卿低笑,屈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她脑袋:“想到哪里去了?” “父皇不会草菅人命,但各宫妃嫔和世家千金,怕是有个头疼脑热都要派人过府请你。” 楚鸢歌眨眨眼:“不能拒绝吗?” 凤砚卿道:“自然可以,却也不是次次都能推脱。” 楚鸢歌努嘴,突然对自由出入太医院也不是很感兴趣了。 第144章 是个有福的面相 太后住在福和宫,凤砚卿和楚鸢歌到的时候,每日坚持来给太后请安的皇后和太子妃楚云锦也在。 昨日,皇后随着泰康帝一起去了炽王府,二拜高堂的时候,拜的便是他们,但楚鸢歌盖着红盖头,并未瞧见皇后的模样。 此番撞见,她行完礼之后便匆匆看了一眼。 珊瑚红的宫装,并不像穆清霞那样满头珠翠,只别了一支金色步摇,却也显得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五官单看并不出挑,凑在一起却有种大气的美感,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若不知她是皇后,说她二十五六,楚鸢歌都是相信 的。 至于太后,着装相对朴素,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只用一根碧玉簪挽了个端庄简单的发髻,手里捏着一串同样碧绿的佛珠。 据说那佛珠是了忧大师做法开光过的,太后睡觉都放在枕边。 大抵是因为她常常吃斋念佛的关系,面容显得慈祥而平和,就连这宫里,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十分好闻。 她抚养了凤砚卿许多年,对他总比其他皇孙多些亲近,一看见他便招手:“卿儿来了,快过来,让哀家看看瘦了没。” 凤砚卿没急着过去,而是站在楚鸢歌身边,看她跪下,从宫女手里接过茶,道:“孙媳给皇祖母敬茶。” 太后笑着接过抿了一口,随手就将手腕上的玉镯子摘下来给了她。 楚鸢歌在接镯子之前看了一眼凤砚卿,后者微微颔首,她才接过:“谢皇祖母。” 太后点点头,瞧着对她挺满意的样子:“起来吧。” 楚鸢歌起身,将镯子放进袖袋里,又朝皇后跪下,接过另一杯茶给她。 皇后同样笑着接过抿了一口,赏给她一串品相极好的珍珠手串。 “孙嬷嬷说,卿儿和歌儿晚些才会来宫中,本宫身上便也没带什么东西,歌儿可莫嫌弃。” “怎么会,谢皇后娘娘。”楚鸢歌这次没看凤砚卿,因为她听说过,他和皇后不对付,她一跪换一串珍珠手链,不要白不要。 敬完茶,楚鸢歌正要在楚云锦下首坐下,却听凤砚卿道:“歌儿,坐我身边来。” 楚鸢歌犹豫地看着他。 他坐的是离太后最近的位置,按照宫中严格的尊卑等级,她是没资格坐他旁边的。 太后看一眼自家孙子,再看看犹疑不决的孙媳妇,笑着道:“哀家老了,眼睛不太好,歌儿坐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楚鸢歌这才抬脚走过去,经过皇后身边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她的眼神变了变。 凤砚卿心里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等她走过去,起身让出侧首位,让她坐在太后一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太后自然也没闲着,伸手将楚鸢歌的手拉过来放在掌心,端详着她的面容。 片刻后,她道:“眉清目秀,双眼有神,嘴唇薄厚适中,是个有福的面相。” 楚鸢歌没想到盯半天是给她看面相,矜持地扬扬嘴角,虚伪地道:“能嫁与王爷为妻,孙媳自是有福之人。” 且不管是不是真心话,总之太后和凤砚卿听了都很开心。 太后道:“哀家这孙儿啊,虽是仪表堂堂,却沉默寡言,脾气又臭又硬,少有人受得了,歌儿往后便要多多担待了。” 楚鸢歌品味了一下“沉默寡言”这个词,怀疑地看一眼凤砚卿。 他明明口若悬河,真话假话张嘴就来,是什么给了太后这样的错觉?还是她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楚鸢歌深表疑惑,嘴上却道:“皇祖母言重了,王爷人中龙凤,歌儿三生有幸,与王爷结为夫妻,本就该尽心尽力服侍王爷。” 凤砚卿眉头跳了跳,头一次发现,他的小财迷说这些场面话竟如此信手拈来,丝毫不带江湖习气,和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太后看一眼自家孙儿,欲言又止,酝酿半晌才语重心长地道:“哀家听说你师父是神医,卿儿的身子,你要多操心了。” 怎么宫里人人都知道她是鬼医圣手的徒弟?泰康帝说一通,太后说一通,搞得她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凤砚卿的身体。 楚鸢歌略郁闷,却也只能奉承道:“应该的。” 太后又和她聊了聊凤砚卿的毒,而后说起她和楚云锦的关系。 “你们是亲姐妹,如今又是妯娌,平日里若无事,便多到哀家这福和宫来坐坐。” 楚鸢歌乖巧应下,楚云锦道:“皇祖母说的是,歌儿精通医术,等曲嬷嬷探亲回来,正好让歌儿给看看她的头疼病。” 曲嬷嬷在太后做妃子之时便跟在她身边,是宫里的老人,比孙嬷嬷和李嬷嬷有资历得多,却是出了名的臭脾气。 有时候,连泰康帝和皇后都要让她三分。 这样的人,自是许多人争相巴结的存在,包括楚云锦,也试着拉拢过她,却没得到好结果,看太后如此喜欢楚鸢歌,她便提了 这么一嘴。 让楚鸢歌去曲嬷嬷那里碰碰壁,下下她的威风,也好清楚,这宫里头,并非那么简单。 楚鸢歌不知自己和太后短短的交谈,已经惹得楚云锦心下不快,自谦道:“孙媳略懂皮毛而已。” 太后见惯了太医院的那些白胡子老头,尽管楚鸢歌是神医的徒弟,可她没见识过鬼医圣手的本领。 又看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自然也没将她的医术放在心上,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略过了这个话题。 楚云锦见一计不成,又道:“听闻神医不仅医术了得,文学造诣也颇有大家风范,歌儿自小跟着神医,耳濡目染,想必也是满腹 经纶。” 听着是夸,实则在挖坑。 楚鸢歌抬眸看向她,静等下文,心里却是很想问她从哪儿听说的这种谣言。 果不其然,楚云锦道:“大姐不才,今晨看院中梅花开得热闹,临时起兴做了一首诗,三妹可否指点一二?” 看她准备显摆才华,让她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出丑,楚鸢歌急忙道:“太子妃说笑了,师父江湖草莽,并不懂诗词歌赋。” 要的就是不懂! 楚云锦眼中划过喜色,转瞬即逝,不死心地道:“三妹过于自谦了,你且先听一听。” 第145章 我的歌儿可真棒 楚云锦作为远近闻名的才女,作的诗自然无可挑剔,遣词造句优美文雅,意境情感层层递进,肚子里装的是真才实学。 “三妹觉得如何?”楚云锦吟完诗,下巴微昂,直直地看着楚鸢歌,虽是在笑,那脸上的得意却藏都藏不住。 “好。”楚鸢歌回她一个发自内心的字。 她脑袋里倒是装着大中华古往今来的不少诗词,但作诗,她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很是佩服这位太子妃的才气。 楚云锦神色微微一变,追问:“好在哪里?” 那么简单的一个字作为回应,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心中不忿,语气难免急切了些,太后笑呵呵地看她一眼,捻了捻手中的 珠串。 楚鸢歌正欲顺着她的意思赏析一下,却听凤砚卿道:“好就好在,太子妃竟有勇气念出来。” 他从进来就没说过几句话,但也不是透明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小财迷,多半是脑子不清楚了。 楚云锦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七弟此话何意?” 被太后定义为“沉默寡言”的凤砚卿一反常态,话又多又刻薄。 “本王今晨和歌儿进宫的路上,也偶然瞧见了几株白梅,歌儿的丫鬟即兴赋诗,太子妃可要听一听?” 楚云锦看着他,没说话。 拿她和楚鸢歌的丫鬟比,岂止是羞辱! 凤砚卿不待她答应,顾自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太子妃觉得如何?” 楚云锦咬牙,回应和方才的楚鸢歌一样:“好。” 凤砚卿不咸不淡地问:“好在哪里?” 楚云锦别过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不仅拿她和丫鬟相提并论,还下她面子,如此咄咄逼人,炽王当真过分了。 凤砚卿嗤笑一声,森冷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满是不屑。 想和他的小财迷比才华,怕是下辈子都打马不及。 这首诗确实是今晨来的路上看到白梅有感而发,却非星月或者星玉所作,而是他家小财迷张口就来的临时发挥。 用词朴素自然,不经雕琢,初听并不惊艳,却是越品越觉得意味深远,堪称上品佳作。 皇后见气氛变得僵硬,笑着出来打圆场。 “到底是将军府管教有方,锦儿和歌儿都这般才华横溢,本宫一时竟不知该羡慕楚将军还是羡慕歧儿和卿儿了。” 楚鸢歌默不作声。 凤砚卿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面子,起身道:“皇祖母,孙儿突觉身体不适,想回府休息,歌儿,我们走。” 太后拍拍楚鸢歌的手背,笑容里多了几分别的韵味。 楚鸢歌福身告退,和凤砚卿一起走出福和宫,立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累死我了。” 不过,他刚刚噎楚云锦的样子,有点小帅,尤其问那句“好在哪里?”的时候,她在心里为他疯狂鼓掌。 凤砚卿抬手将她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不喜欢和她们打交道,往后咱们就不进宫。” 反正他养身子,不用上朝,可以待在王府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楚鸢歌确实是不想来和楚云锦皇后等人虚与委蛇,但她还得来:“太医院在宫里啊。” 凤砚卿道:“我回头让院判送一份药材名录去王府,需要什么,让名诚过来取便是。” 楚鸢歌看他一眼,心中有些动容,笑着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 宁愿劳烦院判送名录,也不想她碰见不喜欢的人,这个男人,对她未免太纵容。 楚鸢歌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 她去太医院也不完全是为了长见识。 一个人的思维容易陷入误区,她去和有经验的御医们聊一聊,互相学习,说不定能开发出新的思路,还他一副健康的躯体。 凤砚卿觉察她的主动靠近,心里乐开花,握住她的手,感觉有些凉,便将另一只也拉过来放在唇边哈气,又双手捧着暖了暖, 这才握在掌心里。 楚鸢歌略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明明阴云密布、寒风料峭的天气,她却觉得脸上热得慌。 “下次可别把手炉忘在马车里了。”凤砚卿握着她的手犹觉得不够,想往自己的衣袖里塞,让她贴着他的胳膊暖手。 楚鸢歌的脸皮在这方面薄得惊人,耳根红了一片:“你别乱动。” 凤砚卿无辜地看她,伸手碰碰她脸颊,问:“冷吗?” 说来也怪,昨天晴朗了一天之后,荣安城的天气又恢复了冬日该有的寒意,天上总是笼着一层纱似的,随时要下雨下雪的样子。 他的唇带着凉意,手掌却干燥温暖,无论是牵手还是蹭脸,都让楚鸢歌的心跟着火热。 她摇摇头,尽量表现得自然:“不冷。” 凤砚卿将她的手攥紧了一些,想加快步子,又舍不得太快走完,没话找话地问:“鬼医前辈也喜诗文吗?” 楚鸢歌道:“除了医书,他看什么文字都觉得头疼。” 凤砚卿眸光闪了闪。 楚鸢歌仿佛知晓他在思虑什么,补充了一句:“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凤砚卿弯了一下唇角,刮刮她鼻梁,眉梢眼角尽是骄傲:“我的歌儿可真棒。” 楚鸢歌感觉耳根要烧起来了,脸上臊得慌:“你……你好好说话。” 她棒不棒暂且不说,中华历史上的文人们是真的棒呆了。 从飞鸾城来荣安城的时候,她特意和阿锅讨论过凤国的文学问题,得知这个朝代架空得连唐宋八大家都没有,她便放心了。 诗词歌赋嘛,她凭借脑海里的东西,能碾压五个楚云锦。 “我说的是真心话,怎么没好好说话了?优秀还不让人夸么。”凤砚卿单方面翻过了欺骗那一页,又是那个没皮没脸的流氓。 夸是可以,但你别夸得这么肉麻啊。 楚鸢歌暗自腹诽,一抬眸见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偷偷拿眼角瞅他们,动了动胳膊,扭捏地道:“你放开我。” 凤砚卿非但不放,反而分开她的手指,将他的手指挤入她指间。 楚鸢歌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鼓着腮帮子瞪他。 凤砚卿戳戳她脸颊,两人笑闹着往宫外去,身后的星月和星玉低着头偷笑,心想:王爷和王妃感情可真好呀。 第146章 无异于起死回生 话分两头。 楚鸢歌和凤砚卿离开后,皇后和楚云锦也并未在福和宫多待,而是回了皇后的未央宫。 “你方才怎么回事?”皇后拂袖坐下,脸色稍有些难看。 她这个儿媳一直都是懂事端方的,偏偏刚才在福和宫着急出风头,像个市井小民,太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已经不悦了。 楚云锦垂直眸子,老实道:“炽王妃此前在将军府和太子府并未表现出丁点才气,儿媳只是想灭灭她的威风。” 皇后眉心微微拧着,回忆了一下凤砚卿念的诗:“那首诗,可不像没才气的人能随口作出来的。” 楚云锦道:“或许是炽王自己作的。” 毕竟曾经的炽王,才华在一众皇子之间遥遥领先。 皇后并不了解楚鸢歌,但跟着江湖草莽长大的孩子,她心底多少有些鄙夷。 尤其孙嬷嬷和李嬷嬷回宫后,说楚鸢歌一点规矩都不懂,她更认定她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听儿媳如此一说,她便也默认了那首诗是凤砚卿的作品。 诗是好诗,不过想想凤砚卿的态度,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炽王是越来越嚣张了。” 楚云锦眼中划过冷意:“父皇和皇祖母皆偏爱他,自然傲气。” “一个不能和妻子圆房的废物,再偏爱又能如何?”皇后刻薄地道,想一想孙嬷嬷早晨说的话都想笑。 皇位不可能让一个不能行房事的人坐。 楚云锦并不是很同意这句话:“儿媳那个三妹,瞧着软绵绵的,实则是个列性子,她与炽王此前从未见过,新婚之夜要行夫妻之 事,她怕是不愿意的。” 皇后道:“你的意思是,并非炽王废物,而是两人生疏?” 楚云锦没答话。 皇后冷哼一声,隔了一会儿才宽心地道:“无妨,总归活不了多久了。” 话音才落下,凤砚岐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接着她的话问:“谁活不了多久?” “妾身见过殿下,”楚云锦起身行礼,回答他的问题,“妾身方才同母后说起炽王。” 凤砚岐眉头一拢,脸色难看地道:“说他做什么?” 在他心里,凤砚卿一直是皇位最大的竞争对手。 中毒前数次交锋,他没讨到便宜,中毒后,那人从战场和朝堂一起退下,看似不再参与皇位之争,可一天没坐上那个位置,他 心里就一天不踏实。 楚云锦将福和宫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凤砚岐的神色更为阴郁,沉声道:“听说,炽王妃今早在父皇面前夸下海口,说能解炽王身上的碧蚕渊。” 皇后一怔:“她有那个本事?” 这里属楚云锦和楚鸢歌接触最多,闻言道:“头疼脑热的,她倒是得心应手,更复杂的病症,不知如何。” 凤砚岐和江湖人士来往颇多,见识比他母后和妻子更为广阔:“毕竟是鬼医圣手的亲传弟子,不可太小瞧了她。” 楚云锦问:“那鬼医圣手,当真如此厉害?” 凤砚岐不置可否。 当年,鬼医圣手来荣安城探望老友,去了一趟炽王府,这件事连凤砚卿本人都被瞒着,他派去暗中盯着炽王府的人却是一清二 楚。 他不知凤砚卿体内还有芙蓉蛊和日暮里,便下意识以为致命的是碧蚕渊,鬼医圣手说很棘手。 棘手的意思,那就是有救。 凤砚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凤砚卿康复,以最快的速度从兰盟雇人去栖霞谷闹事,将鬼医圣手从荣安城召回。 他本以为那老头会就此作罢,没成想他竟想回来医治凤砚卿,他只好又找了江湖第一杀手,日夜守着栖霞谷,若他敢回荣安城 ,便格杀勿论。 如此,才算是绝了鬼医圣手的念头,直到他去世,杀手才完成任务离开。 可惜那杀手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栖霞谷又轻易不得进,他当时不知还有个楚鸢歌的存在。 若早知道她是鬼医圣手的徒弟,他一开始就该将人收入太子府中,断不会给凤砚卿送这么个大夫随身伺候。 遗憾的是,他在赐婚后才得知她的身份,已是无力回天。 “宫中御医都没法子,本宫不信她一个丫头片子有这个能耐。”皇后见太子一脸凝重,很是不屑地道。 凤砚岐道:“江湖第一大派——白鹿山庄的小姐,曾被仇家下了奇毒,药石无医。” “整个白鹿城的大夫都让白鹿山庄准备后事,他们大少爷不愿看妹妹香消玉殒,跋山涉水带着她去栖霞谷求医,鬼医圣手把人从 鬼门关拉了回来。” 楚云锦惊讶地道:“这无异于起死回生之能了。” 若知晓救治秦羽墨的并非鬼医圣手,而是楚鸢歌,只怕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凤砚岐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又道:“炽王妃从小跟着鬼医圣手,即便不能学到他全部的本事,五六分总是有的,不可掉以轻心。” 更重要的是,鬼医圣手对白鹿山庄有如此大的恩情,相当于栖霞谷的后盾便是白鹿山庄。 而且,他还查到,当初秦书墨和秦羽墨在栖霞谷住了半年,和楚鸢歌交情匪浅,如今楚鸢歌成了炽王妃,白鹿山庄和炽王府, 一定意义上是绑在一起了。 白鹿山庄虽是江湖门派,但朝中不乏秦姓大臣,其中有几个,和白鹿山庄的秦家渊源颇深。 玲珑阁的那个段公子尚未解决,现在又来个白鹿山庄,凤砚卿的处境在慢慢变好,他万不能袖手旁观。 楚云锦和皇后一时都没说话。 皇帝和太后对凤砚卿的偏心,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如今是身体不行,没有争夺的底气,可万一他好了呢? 屋里诡异地静默了一会儿,楚云锦道:“找个机会试试炽王妃?” 凤砚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发表意见,显然是赞同了。 可这试医术的事,一不小心就是人命关天,还得从长计议。 皇后抚了抚长长的假指甲,漫不经心地道:“兵部尚书的千金自小心绞痛,听闻近日还感了风寒,怕是时日无多了。” 楚云锦眼皮动了动,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第147章 阿锅,这杯敬你 另一边,楚鸢歌和凤砚卿回到王府,进门的时候,阿锅正抓着影一和反秦书墨问炽王和段公子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影一顾左右而言之,将他忽悠得云里雾里,秦书墨则是淡然品茶,一字不说。 阿锅抓心挠肝地想确认,扭头看见他们回来,立马连蹦带跳地走过来,仔细打量凤砚卿的脸,甚至想上手撕一下有没有人皮面 具。 楚鸢歌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冒犯皇亲国戚,你想蹲大牢吗?” 阿锅悻悻地搓搓手背,郑重其事地道:“我就问一句,王爷,你是段公子吗?” 收到炽王府喜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左右这几天写不出东西,索性来看看,一眼瞥见新郎的样子,他更懵。 只可惜昨天没机会问,他又陪他偶像喝了很多酒,一觉醒来他们已经进宫了,这才将疑惑拖到现在。 凤砚卿让影一退下,高深莫测地说:“你认为我是,那我便是了。” 阿锅挠挠下巴,权当他是承认了,关心起另一个问题:“这么说来,我以后见到你得下跪行礼?” 凤砚卿道:“你是歌儿的朋友,不必。” 阿锅满意一勾唇,又道:“你既然是王爷,那玲珑阁的书局,不就相当于中央出版社么,我的老天鹅,我行大运了。” 凤砚卿听不懂出版社是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向楚鸢歌,后者淡定道:“他又撒癔症呢,不用管。” 阿锅傻笑两声,往楚鸢歌身边蹭,想和从前一样小声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凤砚卿厉眸一扫,他只得作罢。 秦书墨等他确认完了才问:“王爷,温景杭可有下落了?” 他不远千里从白鹿城赶来看他们大婚,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更多的原因是抓捕温景杭。 凤砚卿在荣安城是王爷,管的是朝廷事,而温景杭私自修习幽冥掌是为江湖事,抓到人后,要交由武林盟发落。 说起来,这武林盟还是当年幽冥掌之后,为了有个机构担起维护江湖安稳大任才成立的。 最开始的武林盟主是秦书墨的爷爷,当了不到五年便卸任了。 后来的人选本是要在参与消灭幽冥掌的功臣里推选,可惜鬼医圣手和池忘归前辈都不愿担此重任,当时的温景杭资历又不够, 这才有了如今的武林盟主。 凤砚卿道:“我的人查到他五天前在西郊现身,状若癫狂,怕是快要走火入魔了。” 玲珑阁没有能与他一战的高手,让他逃走了,不过人确定还在荣安城。 秦书墨道:“飞鸾门里,他曾闭关的山洞里有一块寒石冰床,应是防止走火入魔。” “若他不想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头,多半会寻找与寒石冰床功效差不多的地方练功,王爷心中有想法吗?” 凤砚卿指尖在桌上点了两下,点头,又道:“秦公子,你一人之力,无法擒获他。” 秦书墨从善如流:“人在皇城,还得多多仰仗王爷。” “好说。”凤砚卿本也没打算放过那家伙,“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秦书墨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凤砚卿道:“武林盟发落温景杭之前,我希望秦公子能让我先审一审。” 幽冥掌曾为祸武林,温景杭交由武林盟发落,他没有半点意见。 但是,飞鸾山上的地下校场、挖出来的金银财宝、刻着前朝皇室标记的各种物品,不用他多说,聪明人都知晓那意味着什么。 尽管巡抚上奏的折子里暂时将此事揭了过去,可这始终是个大隐患,一日不查清楚,对凤国和百姓而言都是威胁。 秦书墨点头:“王爷留下他的命就行。” 凤砚卿应下,两人开始商量如何抓人。 阿锅终于逮住机会,和楚鸢歌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问的全是“段公子变炽王”的事。 楚鸢歌昨天才知晓,跟他说不了什么,便天南地北地胡扯一通,完了又道:“这是秘密,你可千万守口如瓶,否则出什么意外, 我保不了你。” 阿锅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想了想还是觉得神奇。 身份尊贵的战神王爷,竟然是名满江湖的神秘人物,简直令他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写同人文的冲动。 “曾经你一脸向往地说要抱炽王大腿,现在抱上了,采访一下,你有什么感受?”阿锅顾自感慨了一会儿,问道。 楚鸢歌抬眸,瞧见不知什么时候商量完的凤砚卿正看着她,她面无表情地道:“谁还没眼瞎嘴瓢的时候呢。” 凤砚卿:“……” 不是已经不生气了吗? 阿锅又问:“请问我如果不小心在外面得罪了人,可以把炽王和炽王妃搬出来吗?” 楚鸢歌煞有介事地道:“那得看你得罪什么人了,镇得住的可以,镇不住的,你自求多福。” 阿锅琢磨了一下,感觉可以肆无忌惮,毕竟凤砚卿是王爷,镇不住的人应该极少。 两人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凤砚卿实在看不下去,扫了他一眼。 阿锅十分灵性,麻利地坐到秦书墨身边,问他们打算何时出发去抓温景杭。 秦书墨好脾气地道:“确认他的行踪便动手。” 这方面,阿锅帮不上一点忙,只得祝他们马到功成。 稍晚一些,厨房准备了美酒佳肴,几人一起用膳。 阿锅昨天尽陪爱而不得的偶像喝酒了,没吃多少东西,今日饱餐一顿,连连赞叹炽王府厨子的手艺。 楚鸢歌大方地道:“这是宫里的御厨,你喜欢吃可以常来,反正我一个人也无聊。” 凤砚卿幽幽地看她一眼。 他不上朝,不理政事,她怎么会一个人呢? “那敢情好。”阿锅满脸兴奋,甚至想长期享受,“不然我搬来炽王府,给你交点租金和伙食费?” 楚鸢歌正要说好,凤砚卿端起一杯酒,直直地看着他道:“阿锅,这杯敬你。” 他也不知道他家小财迷和阿锅为什么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但可以肯定的是,若阿锅住在王府,他和他家小财迷的二人时间会 大大减少。 阿锅后背莫名一寒,端起酒杯和他碰一下,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148章 溜门翻窗的小人 到了皇城,凤砚卿本想放下从前的成见,让秦书墨在王府住下,后者却主动离开,住到了阿锅的府邸。 原因很简单,不想看楚鸢歌和凤砚卿恩爱,触景伤情。 送走秦书墨和阿锅,楚鸢歌回房拿出凤砚卿此前给她的内功心法,盘腿坐在床上,打算练一会儿,精进轻功。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和他们一起去抓温景杭。 凤砚卿跟着他走进屋里,专门指导了一番,并根据她吐纳气息的情况,将心法的内容稍微加以改变,让她更容易理解吸收。 半个时辰后,楚鸢歌睁开眼,有些累,却并未感觉内力比从前充沛多少,不禁郁闷地嘟囔:“练功可真难。” 凤砚卿抬手擦去她脑门上的汗珠:“循序渐进,慢慢来,不着急。” 一个人有没有习武的天赋,往往几岁就能看出来了,学习也是从小开始更好更快,成人自是要难一些慢一些的。 楚鸢歌点点头,将心法又往后翻了两页,简单扫一遍,而后合上放在了枕边。 以后每晚睡前练半个时辰,她就不信她采灵芝还从山上摔下来。 思及此,楚鸢歌又不免想到当初遇见凤砚卿的情景,忍不住笑了一下,捣捣身边人的胳膊,却又不说话。 凤砚卿摸摸她的脑袋,问:“怎么了?” 楚鸢歌摇头:“没事。” 两人坐了一阵,时辰已然不早,楚鸢歌伸个懒腰,洗漱完打算睡觉。 刚挨着床,凤砚卿也走了过来,她立刻站起来,绷着小脸道:“你去睡客房。” 凤砚卿一脸惊讶:“歌儿,说好不生气的。” 谁跟你说好,是你自己单方面说好。 楚鸢歌暗自腹诽,却也没纠结于此,而是道:“我还没……没准备好,你去隔壁睡。” 凤砚卿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揶揄地道:“歌儿,昨夜洞房,你已逃过一劫,今晚想再蒙混过关,怕是没可能了。” 楚鸢歌心里一紧,梗着脖子问:“你难道还想用强不成?” 她也不是不愿意,但心里还有点顾忌,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凤砚卿笑得眼眸微微弯了起来,分外勾人:“咱们是夫妻,此事天经地义,怎么能说是用强呢?” 楚鸢歌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婚内那啥的相关律法。 凤砚卿见她紧张至此,心里又是失望又是好笑,起身一把揽过她,故意恐吓道:“歌儿,我若想要你,你反抗不了。” 楚鸢歌结结巴巴地道:“我……你放开,小心我扎你……” 凤砚卿看她四处乱转的眼珠子,微微发红的双颊,张张合合的红唇,每一样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你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凤砚卿眼神发暗,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罩住她后脑,顺从本心地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楚鸢歌蓦地瞪大眼睛,双手揪紧他胸前的衣裳,大脑“唰”地空白。 凤砚卿起初吻得有些凶狠,察觉到她的僵硬便放慢了节奏,细细地吻,贴着她的唇瓣说:“歌儿,闭上眼睛。” 楚鸢歌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不像在接吻,倒像是经历什么恐怖的事。 她顺从他的话闭眼,身子慢慢软下来,让他成功撬开了牙关,攻城略池。 楚鸢歌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有点害怕他会就此做到底,没成想,凤砚卿把她吻得气喘吁吁后,忽然松开了她。 额头相抵,彼此的呼吸都不稳,炽热的气息密密匝匝地交缠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楚鸢歌的眼睛快速眨动,纤长的睫毛扫过凤砚卿的面颊,在他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他错开相抵的额头,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紧紧抱住,粗重的呼吸在她耳边鼓噪着。 楚鸢歌略不自在,挣扎了一下想调整调整位置,却听头顶的声音沙哑得宛如被砂纸打磨过:“歌儿,别动。” 如他所说,他若想要,她无论是体力还是武力都无法反抗,可他不愿勉强她,一丁点也不。 但她要是再扭来扭去,他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住了。 楚鸢歌不敢动了,乖乖让他抱着,直到他的呼吸频率恢复正常,她才小声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凤砚卿松开手,一垂眸看见她稍有些肿胀红润的双唇,眼神顿时又按了下去。 楚鸢歌不知哪根筋不对,一见他这般神情,抬起双手捂住了嘴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无措地看着他。 凤砚卿笑出声,屈起手指弹了弹她脑门,状似无奈地唤了一声:“小丫头。” 说罢,他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楚鸢歌立马从捂嘴改为捂胸口:“你干嘛?” “时辰不早了,自然是就寝。”凤砚卿从善如流地说,看她一脸防备,又补了一句,“放心,我去客房睡。” “真的?”楚鸢歌将信将疑,见他点头,她又道,“那你快去睡吧,我自己来。” 凤砚卿强行把人拉进怀里,重重亲了一口,嗓音低沉地道:“歌儿,别让我等太久。” 楚鸢歌面色一红,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又恼羞成怒地推着他往外:“哎呀你快走,我好困,我要睡觉。” 凤砚卿半推半就地出了房门,一抬眸对上影卫惊讶中带着同情的眼神。 影一沉痛地道:“新婚第二晚,主子依旧没能留在房内,人间惨剧。” 影三疑惑地接:“这也没听到摔东西的动静啊,怎么就出来了呢?” 影二想了想,附和地吐出一个字:“嗯。” 凤砚卿不咸不淡地扫他们一眼,三人纷纷假装看天空——啊,乌漆抹黑的天空,月亮可真好看。 凤砚卿暂时不跟他们计较,叫来贴身护卫,让他将客房收拾收拾。 贺名诚的表情一言难尽,压低声音道:“王爷,东边的窗户,今天也没封死。” 还是可以等上个把时辰再进屋睡的。 凤砚卿义正辞严地道:“本王岂是那种溜门翻窗的小人?” 贺名诚一脸麻木。 王爷,您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第149章 只需操心我一人 楚鸢歌睡到自然醒,星月和星玉伺候她穿戴洗漱,用过早膳后便出门去太医院。 凤砚卿声称无事可做,非要同行。 马车里,楚鸢歌问:“你一点都不管朝堂之事吗?” 凤砚卿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又道:“歌儿希望我管吗?” 他虽不参与朝政,但该知道的事情都了若指掌,毕竟局势波云诡谲,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大意不得。 楚鸢歌道:“说不上希不希望,有时候管与不管也不是随心而为的,顺其自然呗。” 凤砚卿知道她懂他的意思,心中不禁欢喜她的通透:“嗯,歌儿说怎样就怎样。” 楚鸢歌想了想昨天在福和宫里的情形,抿抿唇,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会被人下了芙蓉蛊和日暮里?” 据她师傅所说,这并非中原有的毒物,甚至西南也没有,这两种毒却在他身体里十几年了。 照此推断,他该是小时候在宫里遭到的毒手,可十几年前的后宫,似乎也没有外邦妃子。 凤砚卿的神色变了变,正欲回答,马车却忽然停下,贺名诚在外面道:“王爷,王妃,是卢尚书府上的管家。” 话音刚落下,管家肥胖的身躯便跑到了他们的马车前,气喘吁吁地道:“可算是赶上了。” 贺名诚问:“卢管家拦下我家王爷与王妃的车驾,可是有要紧事?” 卢管家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躬身朝车里行了个礼:“王爷王妃见谅,老奴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人命关天。” 凤砚卿掀开车帘,面无表情地问:“何事?” 卢管家焦急地道:“我家小姐病重,听闻王妃妙手回春,大人特命老奴斗胆前来,恳请王妃过府为我家小姐诊治一二。” 凤砚卿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一下:“你听何人所说?” 卢管家愣了一下,如实道:“街头巷尾都在传,说王妃曾将白鹿山庄的小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能解王爷身上的毒。” 这两件事,知道的人可都不多,流传出来,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凤砚卿的脸色变得难看,正要回绝,楚鸢歌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去看看吧。” 卢管家听见这话,千恩万谢。 凤砚卿不悦地扫他一眼,放下车帘,贺名诚调转方向,一路往尚书府去。 车里,楚鸢歌问:“这个卢尚书,为人如何?” 凤砚卿道:“清正廉明,朝中太子和六皇子两大派别的争斗如火如荼,他始终没站阵营,只忠于君主。” 这倒是和楚家挺像的。 楚鸢歌又问:“那卢小姐呢?” 凤砚卿不甚了解:“只知自小便患有心绞痛,体弱多病,养在深闺,卢尚书和其夫人仅此一个女儿,疼爱有加。” 楚鸢歌眸光闪了闪,心下有了个大概。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昨天我们去见父皇的时候,说的话应该没多少人听见,散播传言的会是谁呢?” 关于白鹿山庄那部分,她倒是不觉得惊讶,毕竟当初秦书墨和秦羽墨两个大活人进出栖霞谷,想查就能查到。 但医治凤砚卿,她只在长清殿说过,此话被传出来,要么是皇帝,要么是皇帝身边被操控传言的人安插了眼线。 前者想一想就不可能,毕竟皇帝没有针对她的动机与必要,后者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在天子身边放了自己的人,若心中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那可真是易如反掌。 凤砚卿的想法显然好她一样,眼神讳莫如深:“我会让人去查。” 楚鸢歌“啧”了一声,不知是感慨还是烦闷:“我才嫁到炽王府两天,这就成荣安城的名人了。” 凤砚卿面上一哂,没说话。 楚鸢歌见状,手指在他膝盖上敲了两下,笑嘻嘻地道:“王爷,经常用脑可明智,你说我的脑子都这么好用了,还越来越聪明的 话,得气死多少人?” 凤砚卿明白她是在宽他的心,感动不已地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阴谋诡计交给我,你只需操心我一人便可。” 若是以前,他第一反应能肯定此举是太子的手笔,毕竟那人将他视为仇敌。 可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六皇子异军突起,其他皇子不知是什么心思,他得花点时间去查。 楚鸢歌挑眉:“好呀,那你说,人家让我去给卢小姐治病是为了什么?” 凤砚卿道:“探虚实。” 若她真能将卢小姐治好,便说明医术超群,到那时,弄这一出戏的人就该担心她是不是真能将他也治好。 随之而来的,就是针对他们的迫害了。 楚鸢歌想明白这一点,在心底叹了口气。 所以她不愿意和皇家扯上关系,活得太累了,凤砚卿怎么偏偏就是王爷呢。 尚未感叹完,马车已抵达尚书府,管家领着楚鸢歌和凤砚卿走进府中,尚书卢建材匆匆而来,面色忧愁地行礼。 “大人不必多礼。”凤砚卿对为国为民的清官始终带着该有的尊重,扶了他一下,“带歌儿去看看卢小姐。” 卢建材应了一声,折身在前面带路,一边说明情况。 “本以为溪儿只是寻常的风寒,可一连吃了几天的药,病情非但没缓解,反而加重了,昨夜更是咳血,老臣实在无计可施……” 说话间,几人抵达尚书千金卢婧溪的院子,楚鸢歌一进门便看见她大哥拧着眉头,很是忧心的样子。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上前问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樾西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听说卢小姐生病,我来看看,歌儿是来给卢小姐看病的吗?” 楚鸢歌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此时此刻却顾不上问,点点头后便进了屋里。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屏风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有人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急切地询问着,而后又是叹气。 楚樾西的眉心拧得更紧,催促道:“歌儿,快进去。” “知道啦,你怎么比尚书大人还着急。”楚鸢歌往屏风后走去,顺嘴调侃了一句。 楚樾西面色微赧,抿着唇没说话。 第150章 我一定尽我所能 屏风后,尚书夫人坐在床边,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满面愁容,丫鬟立在一侧,微微弯腰,拿着帕子,时不时帮喝药的人擦 一下。 而靠在床头的尚书千金卢婧溪,则是紧紧拧着眉头,机械地张嘴喝着她亲娘喂过来的药。 大抵是不常出门的原因,她的脸色比一般人要白许多,虽是一脸病气,五官轮廓却能看出清水芙蓉之姿。 见楚鸢歌走进来,她抬起毫无神采的眸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要下床行礼。 “卢小姐不必多礼。”楚鸢歌行至床边,尚书夫人和丫鬟让出地方,她顺势坐下,“卢小姐,可否容我帮你把把脉。” 卢婧溪将胳膊伸出来,手腕上一串琥珀色的珠玉,衬得她的手腕越发皓白,她虚弱地笑了一下:“有劳王妃了。” 她说话的声音是极温柔的,像初春草尖的露珠,莹莹润润,沁人心脾。 楚鸢歌仔细诊脉,又问了她一些问题,而后拧起了眉心。 确实只是普通的风寒,可为什么卢婧溪的身子虚得像是被人掏空了?因为心绞痛? 楚鸢歌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从卢婧溪的答话来看,她的心绞痛该是属于心脏病,这个她没办法,毕竟这是古代,她没法说给 她换个心脏。 可即便是心脏病,也不该这般病弱。 卢婧溪见她神色凝重,反而反过来安慰她:“王妃不必为难,民女自小病弱,苟活至今已是上天恩赐。” 话音才落下,又忍不住捂着嘴和胸口咳嗽几声,看起来楚楚可怜,令人心疼得紧。 楚鸢歌道:“卢小姐看淡生死,鸢歌佩服,只是这般丧气话,往后可不要说了,你这么年轻,正是大好年华,阎王可不敢收你。 ” 卢婧溪笑了一下,满嘴苦涩。 她的身子,她是最清楚的,怕是时日无多了。 楚鸢歌对没有求生欲的病人有几分恼怒加无奈,但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开解她,转头问丫鬟:“你家小姐的药是你熬的吗?” 丫鬟点头。 楚鸢歌起身:“药渣在哪儿?让我看看。” 丫鬟小跑着出去将药渣用手帕包着拿了回来。 楚鸢歌一一查看,表情认真。 尚书夫人一直看着她,手里的手帕快要拧破,焦急地问:“王妃,可是这药有问题。” “没。”楚鸢歌摇头。 她感觉卢婧溪像是中毒,但诊不出来,这药也没问题,那是怎么回事? 楚鸢歌百思不解,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尚书夫人见状,失望地叹息一声,坐回床上,拍拍卢婧溪的胳膊,才干了没多久的眼眶又变得湿润。 楚鸢歌见不得这种场面,折身走出去:“卢大人,实在抱歉,鸢歌才疏学浅,对令嫒的病症暂无对策。” 卢建材满心的期待瞬间落空,脸色一白,嘴唇抖了几下,朝着她拱了拱手,没说话。 里面又传来咳嗽声,楚鸢歌抿唇,和凤砚卿随着管家往出走,楚樾西不便多做停留,也和他们一起离开。 到了尚书府的大门外,楚鸢歌问:“大哥,你和卢小姐认识多久了?” 楚樾西面色忧愁地道:“三年多了。” 楚鸢歌又问:“她的身子一直这样吗?” 楚樾西摇头:“我与她在一场诗会相识,那时她面若桃花,虽是比旁人娇贵了些,眉目之间却神采奕奕,温柔似水。” “这三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虽屈指可数,可她连心绞痛的毛病都没犯过,仅仅是这次风寒……” 楚鸢歌懂他的意思,却更想不明白。 心脏病也不是一定会让人早早丢了性命,从楚樾西的话来看,卢婧溪受到的影响很小,如今的样子,归根结底还是这场病。 然而,她所有的经验和知识告诉她,风寒不会让人虚弱像个空壳子,一定有别的原因。 “歌儿,卢小姐她……”楚樾西想问她还有没有痊愈的可能,话到嘴边却又被压在了舌根底下。 楚鸢歌看他的样子,猜到了他对卢婧溪的心思,宽慰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 楚樾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视线又飘向了尚书府里。 “大哥,你若有时间,可以去陪陪卢小姐。”楚鸢歌真心诚意地建议道。 卢婧溪久病缠身,此次这般凶险,看一家人为她人仰马翻,心里是极为难受的,因此想要解脱,这种想法对病情一点好处都没 有。 有情郎的陪伴,也许能让她对世间多一分眷恋。 楚樾西何尝不想,但男女有别,卢婧溪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他是万万不能进她闺房去的。 “卢小姐的床靠窗,你在外面和她聊聊天也不是不可。”楚鸢歌知晓他们这些世家子女有多守规矩,给他出了个可行的主意。 楚樾西脸上闪过不好意思,却是认真思索的模样,而后抬步折回尚书府。 楚鸢歌和凤砚卿登上马车,问:“我大哥和卢小姐是怎么回事?” 凤砚卿反问:“方才怎么不直接问他?” 楚鸢歌道:“卢小姐卧床不起,他忧心忡忡的,问多了反而让他感伤。” 凤砚卿心中感慨她的体贴,道:“坊间传闻,大哥和卢小姐两情相悦,曾求娶过,卢小姐却没答应。” 楚鸢歌不解:“为什么?” 不是两情相悦么。 凤砚卿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媒人上门之时,恰逢卢小姐病发,命悬一线,她认为自己朝不保夕,不想平白拖累了大哥。” 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 楚鸢歌心生惋惜:“之后呢?” 凤砚卿道:“岳父托媒人帮大哥相了几个和将军府门当户对的千金,但大哥心中只有卢小姐一人,不愿娶别人,再之后,大哥便 去了西北。” 楚鸢歌叹气:“可怜了这一对有情人。” 凤砚卿婆娑着她的手背问:“歌儿,你可诊出卢小姐身患何疾?” 楚鸢歌摇头,眼中闪着坚毅:“我大哥喜欢的姑娘,不会这般红颜薄命的,我一定会想出办法医治她。” 凤砚卿摸摸她的脑袋:“尽力而为便可。” 第151章 也算死得其所了 楚鸢歌这人比较犟,一旦要做某件事,除非撞了南墙,否则绝不会回头。 一连几天,她都在尚书府和王府之间来回,全身心扑在卢婧溪身上,密切注意她的身体变化,一来二去,两人慢慢熟络起来。 不幸的是,卢婧溪的身体非但没好转,反而一天不如一天,陷入了昏迷状态。 尚书府上下对楚鸢歌的医术嗤之以鼻,卢建材又重新请了太医,结果是那太医摇着头离开。 楚鸢歌再想给卢婧溪医治,被尚书夫人温和地请出了房门。 消息传到未央宫,皇后冷笑着道:“本宫就知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本事。” 楚云锦脸上也露出笑意:“卢小姐若有个三长两短,爱女如命的卢尚书定会将这笔账算在炽王妃头上。” 毕竟卢婧溪越来越严重的这几天,是楚鸢歌在为她诊治。 即便卢建材不敢明着说什么,但经过此事,和炽王府必定心生隔阂,只要他不站到凤砚卿那边,对他们而言都是有好处的。 “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束手无策,更别指望她解碧蚕渊了。”皇后彻底放下心,甚至觉得可以不用在意凤砚卿了。 楚云锦道:“那卢小姐也是命苦,打娘胎里带的心绞痛,活了这么些年,死前能让炽王府背个恶名,也算死得其所了。” 婆媳相视一笑,甚为满意此次的试探结果。 而被她们定义为废物的楚鸢歌,此刻正满脸寒霜地坐在洗尘殿,脑中全是卢婧溪毫无生气的样子。 她当初连秦羽墨都能救回来,没道理将卢婧溪医治成这样,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楚鸢歌蓦地起身,大步往药房走去。 这是凤砚卿专门为她改的地方,里面除了有各种各样的药材,还包含了他搜罗的医书毒书,分门别类地码在书架上,井然有序 。 楚鸢歌在里头一待就是一天,午膳也没用,星月星玉劝不动,急得团团转。 直至掌灯时分,屋内的光线暗下来,楚鸢歌才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药房的门被推开,凤砚卿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来,兜手便抽掉了她手里的医书。 楚鸢歌抬眸:“你回来了。” “星月说你一天没吃饭。”凤砚卿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悦。 他不过出门办点事,她就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当真是欠教训了。 楚鸢歌指指案几上的点心:“我吃那些了,不饿。” 凤砚卿的视线扫过去,点心在盘子里堆得整齐,就少了一块。 他皱眉,反手拉住她就往饭厅走去:“先用膳,稍后再收拾你。” 楚鸢歌撇撇嘴:“王爷,你手好冰啊。” 凤砚卿没好气地道:“正好让你清醒一点,记得医治别人之前先爱惜自己。” 话虽如此,他还是松开了扣着她手腕的大掌,改为揽着她的肩头。 楚鸢歌乖乖跟着他走,问道:“你是去西郊了吗?” 凤砚卿点头。 玲珑阁已经找到了温景杭的藏身之地,在西郊再往西。 那里有两座山,山涧瀑布后面有一个山洞,里面滴水成冰,他便是在那里练功调息,以防走火入魔。 今日他和秦书墨趁他不在,过去勘察地形,顺便部署,在那个地方待了许久,这才满身寒凉。 楚鸢歌想起待在她衣柜里的麟月珠,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行动?” 凤砚卿道:“秦公子留在那边,只要他出现,便立即实行抓捕。” 他本也要留下的,但影卫去报,说她不肯用膳,谁劝都没用,他只好赶回来。 楚鸢歌吐吐舌头,很是心虚,又担忧地道:“温景杭本就武功高强,幽冥掌让他如虎添翼,书墨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凤砚卿轻哼一声:“我只知不吃饭会有生命危险。” 楚鸢歌无奈地看着他。 她今天真的不饿,并不是故意不吃饭,也并没有废寝忘食。 凤砚卿将她按坐在凳子上:“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楚鸢歌乖乖端起碗,小口小口吃着。 凤砚卿不停地给她夹菜,企图一顿将她喂成胖子。 在他的严密监督下,楚鸢歌吃了一碗多米饭,略微有点儿撑。 凤砚卿揽着她在花园里散步,已经回暖的大手时不时帮她捂捂小手。 楚鸢歌揉揉肚子,略困:“你不去抓温景杭吗?” 凤砚卿抓着她的小辫子就不放了:“我白天出门,你不肯用膳,我若晚上出门,你岂非要通宵达旦?” 楚鸢歌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凤砚卿才不信这种一定会违背的保证。 他记得在抚水镇为他解毒的时候,她也这么说过,等到了飞鸾城,遇到傀儡蝶,还不是常常愁得不吃饭不睡觉。 她大概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了,但他都记着,既知她改不掉,他也只能好好看着她,多费点心了。 楚鸢歌放下手,打了个哈欠:“真不去呀?” 凤砚卿道:“那边已安排妥当,有玲珑阁和白鹿山庄的影卫,有秦公子,不必我亲自去。” 他这个身体,强行和温景杭对招,回来又该让她忙活了。 楚鸢歌想想也对:“你明天有事吗?” 凤砚卿摇头。 玲珑阁事务虽多,却也不用他事事过问。 楚鸢歌粲然一笑:“那你明天陪我看书。” 她一个人不知要花多久才能找到蛛丝马迹,卢婧溪的身体等不了。 凤砚卿轻叹:“生死有命。” 这话也是对他自己说,不论芙蓉蛊还是日暮里,都不要报有太多的希望,也不用太悲观,活一天,赚一天。 “不,卢小姐既然遇到了我,她就命不该绝。”楚鸢歌不轻易放弃。 她这几天给卢婧溪开的药方里,除了治风寒的药,还加了对心绞痛有益的,不该出现眼下的情况,不弄清楚,她心里过不去。 凤砚卿不是很想让她操劳:“卢大人不愿你再帮卢小姐看诊。” 楚鸢歌抱住他的胳膊,笑得十分狗腿:“有你在呀。” 毕竟是王爷,关键时刻,用身份压一压人也并非不可取。 第152章 是老臣有眼无珠 三天后,楚鸢歌和凤砚卿再次登门拜访,卢建材在门口躬身行礼,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 他的女儿已是强弩之末,这两天甚至连米汤都咽不下去了,他不想再让人糟践她。 此前就是喝了炽王妃连开的药,才越来越严重,他就算是背个不敬的罪名,也不要再看到类似的情况发生。 楚鸢歌心知他是爱女心切,态度出奇地好:“卢大人,令嫒的病源并非在风寒,也不是心绞痛,你信我一次,我一定能让卢小姐 康复。” 卢建材满面愁苦,头顶像是罩了一朵下着雨的阴云:“王妃的好意,老臣心领了,只是溪儿她……王妃还是请回吧。” 楚鸢歌眉心微拧:“卢大人,卢小姐明明可以安稳活到百年之后,你为什么就是这么固执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吗? ” “老臣当然不想!”卢建材情绪激动地,一咬牙,摆明了说。 “不是老臣非要阻拦王妃,王妃也知道,溪儿就是喝了王妃药方上的药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老臣实在不愿让溪儿走得更快。” 凤砚卿闻言,强调道:“歌儿的药方没问题。” 卢建材梗着脖子没说话。 楚鸢歌放弃和他沟通:“卢大人,人命关天,我大哥认定了卢小姐,我和卢小姐也相谈甚欢,我没办法看着她离开,得罪了。” 话音落下,影卫神出鬼没地落在地上,闪身上前点了卢建材的穴道。 他愤怒地瞪大眼睛,徒劳地瞪着楚鸢歌和凤砚卿。 “带大人一起进来。”楚鸢歌淡声道。 卢建材被影卫提溜着,拼命给周围的家丁使眼色,想让他们拦住闯进来的人。 凤砚卿厉眸一扫,谁也不敢上前。 楚鸢歌加快步子,飞快走到卢婧溪的院子,尚书夫人和丫鬟要阻拦,她直接让影卫也点了二人的穴道。 在外面和尚书磨了好一会儿嘴皮子,都没能说动通情达理的他,里面这俩就更不用说了。 凤砚卿在外院等,影卫将卢建材放到卢婧溪的屋子里,也退了出去。 楚鸢歌走到床前,看卢婧溪瘦得下巴尖锐的脸颊,内心一阵难受:“卢小姐,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说完,她弯腰从被子里拿出卢婧溪的手,从她手腕上取下了那串琥珀色的珠玉。 楚鸢歌绕过屏风,让影卫进来将三人的穴道解了,尚书府人一能言语便开口嚷嚷:“你对溪儿做了什么?” 她只是个妇道人家,远不如卢建材那么冷静,否则就该知道,如此对王妃大喊大叫,甚至可以治罪。 但她一颗心都在卢女儿身上,炽王妃进来又这么不明不白地一顿操作,她情绪失控在所难免。 楚鸢歌不怪她,拿着那手串问:“这是谁给卢小姐的?” 卢建材和尚书夫人面面相觑。 楚鸢歌的眼神顿时有些冷:“卢小姐戴着这么个吃人的玩意儿在手腕上,你们居然无人知道来处?” 丫鬟道:“手串是小姐病后才戴上的,小姐刚生病的时候,来探望她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会送些东西,奴婢实在不记得是谁 送的了。” 楚鸢歌抿唇不语。 卢建材想着他们都进来了,再怎么样也阻止不了她给自家女儿看诊,微微平静了一下心绪,问道:“王妃,可是这手串有问题? ” “问题大了。”楚鸢歌走到门边,将手串举起来,“都过来看,看看里面是什么?” 卢建材和尚书夫人,包括丫鬟都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便头皮发麻。 只见那颗颗饱满的珠玉在阳光下半透明,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头发丝一样的活物在蠕动。 尚书夫人和丫鬟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卢建材脸色发白地问:“这是什么?” “毒虫冢。”楚鸢歌道,“这些细小的毒虫被困在珠玉里,天黑便会爬出来,顺着人的皮肤钻到体内,喝饱了血,白天重新蛰伏。 ” 她就说卢婧溪不可能越医越虚弱。 楚鸢歌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吩咐道:“取个盆来。” 小丫鬟脚步趔趄地去拿了个平时烧东西的铜盆来。 楚鸢歌将手串扔进去,火折子往里一丢,那在火焰下本该安然无恙的珠玉却像是被浇上火油一般,蹭地燃起来。 一颗颗珠子被火苗强行吞噬,里头的黑色发丝冲挣扎着想往外爬,被肆虐的火舌焚为灰烬。 卢建材和尚书夫人看得浑身发冷,尤其是尚书夫人,若不是有丈夫在身后扶着她,此刻怕是已经晕过去了。 “卢小姐越来越虚弱,这东西是罪魁祸首,不过大人和夫人放心,这些东西只在晚上活动,白天会全部回到珠玉里,不会留在人 体内。” 楚鸢歌处理完令人惊惧作呕的东西,简单解释道。 尚书夫人问:“是不是没了这东西,溪儿就没事了。” 楚鸢歌道:“没有夜间吸血的毒虫,卢小姐的风寒不足为惧,但她毕竟身子弱,还得仔细调养。” “那就好,那就好。”尚书夫人喃喃地道,仿佛从鬼门关走回来的是她。 楚鸢歌看向卢建材。 “若卢大人仍信不过我,这几日,便劳烦大人为我收拾个休息的地方,待卢小姐痊愈,我再回府,如若不然,鸢歌任由大人发落 。” “王妃言重了,是老臣有眼无珠,请王妃恕罪。”卢建材目睹了那可怕的毒虫冢,此刻只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关心则乱,大人爱女如命,我理解。”楚鸢歌大度地道,坐下来重新写了张药方,“去抓药,八碗水熬半碗。” 丫鬟拿着药方,转身就往门外跑。 楚鸢歌也松一口气,出了屋子跟凤砚卿说:“我在尚书府住几天,等卢小姐好些了再回府。” 凤砚卿老大不高兴地道:“尚书府哪有王府住着舒服。” 楚鸢歌笑笑:“就几天嘛,你先回去,好不好?” 凤砚卿看着她不说话,显然是不好。 楚鸢歌四下看看,屋里的卢建材和尚书夫人已去了屏风后看卢婧溪,下人们都不敢正眼看他们,星月星玉更识趣,看尚书府的 假山流水。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亲了一口凤砚卿下巴,后者眉眼顿时带上笑意:“最多五日。” 楚鸢歌点头:“好。” 第153章 能说服我的理由 楚鸢歌在尚书府住了下来,按一日三餐的频率替卢婧溪诊脉。 药方上的药抓回来,她便和卢婧溪的丫鬟一起盯着熬,而后看尚书夫人喂。 卢婧溪昏迷着,求生欲不强烈,药基本喂不进去,楚鸢歌拧眉,思索着道:“冬儿,去找根干净的芦苇杆。” 冬儿便是卢婧溪丫鬟的名字,闻言,她虽不解,但还是马不停蹄地去找了。 楚鸢歌将小臂长的芦苇杆折成两节,把药环到有杯口处有凹槽的杯子里。 而后,她让星月捏着卢婧溪两颊,强行使人张开嘴,将半截芦苇杆插进去,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倒进芦苇杆,让它顺着滑进卢婧 溪的喉咙里。 楚鸢歌怕呛到她,倒得极慢,半碗药喂完,足足花了一刻钟。 尚书夫人和冬儿看得稀奇又心惊胆战,见汤药一点都没洒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方法,楚鸢歌示范了一次,而后便交给她们自己做。 如此喂了四天后,卢婧溪清醒过来,尚书夫人和冬儿喜极而泣,恨不能跪在地上给她磕百八十个响头。 楚鸢歌紧绷了多日的神经蓦地一松,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卢小姐吉人天相,夫人快去和她说说话吧。” 尚书夫人一叠声地应,走到床边坐下,眼眶泛红地看着自家女儿。 卢婧溪盯着床幔看了半晌,想起来,冬儿连忙过去扶她,让人靠在床头,又倒了些温水给她润喉。 昏迷几天,卢婧溪的嗓子有些哑,茫然地问:“娘,我没死吗?” “当然没有。”尚书夫人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却不敢用力握,生怕捏碎了,满眼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王妃救了你。” 卢婧溪混沌的脑子反应了一下,抬眸看向一旁的楚鸢歌。 “我把你当朋友和准嫂子,感谢的话等你痊愈了再说。”楚鸢歌笑着道,“手给我。” 尚书夫人忙把掌心里卢婧溪的手递了过去、 楚鸢歌把完脉道:“恢复得不错,再吃几贴药,往后便食补吧。” 卢婧溪还是不太相信她竟然能清醒:“我真的没事了吗?” “除了心绞痛,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楚鸢歌道。 “心绞痛是娘胎里带的病,这病和情绪有很大的关系,受不得大刺激,否则容易一口气上不来,遇事冷静,保持心情愉悦,它也 不足为惧。” 只是以后嫁了人,生孩子是个很大的难关。 尚书夫人心里,已经把炽王妃当成了神医,她说的话一一记下,又忍不住问:“王妃,这病无法治愈吗?” 楚鸢歌摇头:“可以调养,我稍后写一些对此病有益的蔬菜和瓜果,寻常饮食吃点便可。” 说罢,楚鸢歌走到外间,将脑海里对心脏好的蔬菜水果都写了出来。 “暂时就这些,我以后想到了再让人送过来,不可一次吃太多。” 尚书夫人宝贝似的收起单子,看那表情,像是要给她建座庙供起来。 楚鸢歌觉得她也没做值得她如此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借口累了要休息便回自己屋子了。 卢婧溪刚醒来,没多少精力,和尚书夫人聊了没多会儿便睡了过去,直至晚间喝药的时候才被冬儿叫醒。 她吃药吃成了习惯,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心中不免想起许多美好的事,想活了,药不用冬儿喂,她端着便一口喝了。 楚鸢歌听后笑逐颜开,无事便去她屋里陪她说说话,两人的关系更紧密,称呼都换成了对方的名字。 凤砚卿只让楚鸢歌在尚书府住五天,时间一到他就来接人:“歌儿,该回家了。” 卢婧溪还没好,楚鸢歌不放心,伸出一只手,五根细白的手指弯了弯又打直:“再住五天。” 凤砚卿顺势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挑眉道:“说好就五天,堂堂炽王妃,竟要食言而肥么。” “近墨者黑。”楚鸢歌理直气壮,“我跟你学的。” 凤砚卿拒不承认自己言而无信的过去:“我没教过你这些。” 楚鸢歌撇撇嘴,晃晃他的胳膊,不自觉撒娇道:“王爷,就再留五天嘛。” 凤砚卿心头一软,却是道:“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楚鸢歌眨巴一下眼睛,视线扫过他的唇,朝他勾勾手指:“你低一下头。” 凤砚卿依言照做,以为是跟上次一样亲下巴,却不想唇上一软,小财迷竟是吻了他。 “就这么说定了。”楚鸢歌撩完就跑,留炽王殿下一人在冷风中,抬手摸摸唇瓣,笑得像个傻子。 这可是小财迷第一次主动吻他,色令智昏的炽王就这么被哄了回去。 楚鸢歌目送他离开,一转身对上冬儿揶揄的眼神。 她不小心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小丫头调侃一句:“王爷和王妃真恩爱。” 楚鸢歌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有吗?” 冬儿这几日和她一起煎药,偶尔聊几句,发现王妃和她家小姐一样没架子,跟她说话不免胆子大了些。 “有啊,王爷看王妃的眼神,就跟楚少将军看我家小姐一样,满满都是爱意。” 勉强能下床的卢婧溪想出来透透气,正巧听见这句话,红着脸轻斥:“冬儿,不可胡说。” 冬儿吐吐舌头,忙上前去扶她。 楚鸢歌道:“冬儿可没胡说,我大哥的心意,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卢婧溪咬唇不语,羞红了脸。 楚鸢歌知她脸皮薄,打趣了一句便不再说,转而问起她感觉如何。 “身子松快,呼吸顺畅,也有力气了。”卢婧溪就在院子里稍微走了几步,天气太冷便又回到了屋里。 “好现象。”楚鸢歌说,“吃完今明两日的药便换药膳,婧溪,你吃过药膳吗?” 卢婧溪点头:“吃过的。” 比药好吃许多。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吃不下呢。”楚鸢歌想到极难伺候的凤砚卿。 不论药膳还是药浴,甚至喝药,都得她哄着,否则就拒不配合,也不知从前是怎么过的。 两人扯了会儿闲话,楚鸢歌问:“对了,有个事儿差点忘了,你手腕上的那串琥珀色珠玉是谁送的?” 第154章 少将军不会害我 “是楚少将军。”卢婧溪摸着空荡荡的手腕,又扭头问丫鬟,“冬儿,我醒来便不见那串珠玉,你给我收到哪儿去了?” “是我从你手腕上拿下来的。”楚鸢歌在冬儿之前开口道,“你确定那是我大哥送的?” “自然。”卢婧溪点头,“他送的东西,我又岂会记错。” 楚鸢歌的神色沉了下来。 她大哥对尚书千金一往情深,定不会刻意谋害她,况且,毒虫冢并不容易做成,她大哥是从哪儿得来的? 卢婧溪察觉到不对劲,有些紧张地问:“鸢歌,手串怎么了吗?” 楚鸢歌将毒虫冢的事告诉了她。 卢婧溪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震惊过后,她肯定地道:“楚少将军不会害我的。” “谢谢你相信我大哥。”楚鸢歌欣慰地看着她,“我也不认为他会舍得害你。” 这件事处处充满蹊跷,她得告诉楚樾西和凤砚卿,还有卢建材。 若楚樾西并非意外得到手串,那很可能对方不是针对卢婧溪,而是想用她的死达到某种结果。 楚鸢歌心里有些慌,从卢婧溪的院子离开后,正巧碰到又来探望卢婧溪的楚樾西,他拎着个纸包,瞧着像是吃的。 “大哥,”楚鸢歌迎上去,将他往一旁拉了拉,“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楚樾西脸上的愁容不再,眉梢眼角皆放松,想来是卢婧溪的好转让他心情愉悦。 楚鸢歌问:“你有没有送过婧溪一串琥珀色的珠玉?” 其实卢婧溪那么说,她就已经相信是自家大哥送的了,但以防万一,还是再问一遍。 楚樾西点头:“送过,我专门去护国寺求的,去病灾,保平安。” 他之前来看她的时候,见她戴在手上,心中还窃喜了许久。 “当时的情景是什么样子?”楚鸢歌脸色不太好地问,感觉陷进了一个阴谋里。 楚樾西见她这般神色,简单描述了一下。 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烧香拜佛,询问寺中沙弥能不能给个开过光的物件,沙弥去问寺中德高望重的僧人拿了给他。 说完,楚樾西不解地问:“歌儿,你今日怎么对我送给卢小姐的手串如此感兴趣?” 她来看诊多日了,怎地突然问这么多。 楚鸢歌不瞒他:“因为那手串差点害死婧溪。” 若非她执拗,非要医好她,昼夜不休查阅典籍发现了毒虫冢,此刻的卢婧溪,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楚樾西蓦地一惊,手中的纸包险些掉落在地,喉咙发紧地道:“怎么会……” 楚鸢歌也想知道怎么会。 不等她理清楚,又听楚樾西道:“我去护国寺的时候,给你也求了一串。” 楚鸢歌惊讶地问:“我怎么没见到?” “我送去王府的时候,你不在,我便给星玉了,许是她忘了告诉你。”楚樾西道,眉头重新锁了起来。 他不信神佛,看卢婧溪的身子每况愈下,走投无路了才去护国寺求手串,将希望寄托在莫须有的东西上。 他满心只想她能好起来,没成想,好心办坏事,竟差点害了她。 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楚樾西后怕又自责,甚至没有脸面再去看卢婧溪。 “是有这么回事的。”星玉道。 “王妃那日带着姐姐和王爷去了城中的药铺,少将军送手串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梳妆台,便随手放在首饰盒里,后来一忙就忘 了。” 主要是楚鸢歌平时不爱穿金戴银,手腕上干干净净,没一件首饰,若心血来潮要收拾打扮,首选也是宫里赐下来的东西。 那天回来后又哄凤砚卿泡药浴,里外都挺忙的,星玉粗心大意,会忘很正常。 “这件事不简单。”楚鸢歌道,“大哥,我们先去见卢大人。” 若给她也送了,那是不是其实是为了针对她? 楚鸢歌头皮发麻,先和楚樾西一起去找了卢建材,说明情况。 卢建材很是震惊,却也和卢婧溪一样,坚信楚樾西并无害人之心,毕竟他为卢婧溪做得真的太多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用情 至深。 “此事非同小可,王妃和少将军放心,老臣一定查清楚。”卢建材愤怒地道,一想到那可怕的毒虫贪婪吸食爱女的血,便觉浑身 发冷。 “有劳大人。”楚鸢歌神色凝重,“大哥说给王府那边也送了一串,我先回去看看,婧溪晚上的药,记得按时吃。” 卢建材将她送到门外。 事情发展成这样,楚樾西此刻无颜面见卢婧溪,拜托卢建材转交纸包里的酥茶点心,和楚鸢歌一起回了炽王府。 可巧,温景杭今日现身,秦书墨和影卫实施抓捕,人是抓回来了,但秦书墨和几名影卫也受了伤,王府略有些匆忙。 楚鸢歌进门没看见凤砚卿,问管家:“王爷呢?” 刘山道:“在地牢。” 楚鸢歌没多问,倒是楚樾西问了一句:“王府抓了什么人吗?” “是之前江湖上的事。”楚鸢歌道,又问,“秦公子伤得如何?” “轻伤,已经请大夫包扎好了。”刘山回答道。 楚鸢歌放下心,暂时没打算去看,带着楚樾西一路去了洗尘殿,从星玉说的首饰盒里取出一串琥珀色的珠玉,和卢婧溪的那条 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当时那和尚递给我的时候,满脸虔诚。”楚樾西认出自己送的东西,脸色更阴郁了。 楚鸢歌将手串举起来对着阳光看,里头同样是头发丝一般细密的毒虫蠕动,令人作呕,后背冷汗一阵阵地往出冒。 星玉差点吓哭了:“我不知道它是毒虫冢,否则绝对不会收到首饰盒里。” 楚鸢歌宽慰她:“这东西接触到人体才会在晚上出来活动,放着没事。” 就是需要定期熬点毒药浇上去,以免它们困在里面饿死了。 楚鸢歌没着急将这串也烧掉,而是单独拿了个盒子装起来,道:“大哥,先派人去找那个和尚吧,从来处查起。” 不用她说,楚樾西也是要让人去一趟护国寺的。 第155章 什么人,什么话 楚樾西先回了将军府,楚鸢歌在洗尘殿静坐,试图将现有的线索串起来,却徒劳无功,因为现在实在没什么线索。 门外传来脚步声,凤砚卿走进屋里:“管家说你回来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楚鸢歌无比烦闷地将毒虫冢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凤砚卿的神情顿时沉了下来。 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炽王妃头上。 “大哥已经去查护国寺那边的和尚了,等消息吧。”楚鸢歌托着下巴,思索着有没有可能是穆清霞。 可那典籍里记载,毒虫冢是西域特有的东西,中原乃至西南都没有这东西,穆清霞能接触到西域的人吗? 她给了否定答案。 而且,穆清霞要害的是她,拖卢婧溪下水做什么?平白给将军府树个仇敌吗? “将手串给大哥的人,多半已经不在护国寺了。”凤砚卿捏着小财迷的手指,虽是猜测,语气却十分肯定。 他对护国寺的了忧有几分了解,那人虽做过亏心事,但当上住持之后,行端坐正,为国为民,断不会想害死一个自幼养在深闺 的千金小姐。 不是他所为,那便是有人混进护国寺导了这一出戏,无论成功与否,那人不可能乖乖在护国寺等人人去查。 毒虫冢送出十来天,对方有九成的可能早已经逃之夭夭。 楚鸢歌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总归要去找找的,万一留下了蛛丝马迹呢? “好了,有大哥和我在,还有卢大人那边,你就别操心了。”凤砚卿瞧着小财迷一脸苦恼的样子,放柔了声音。 哄了一会儿,把人的眉眼哄舒展了,又问:“回来就不再去尚书府了吧?” “做事要有始有终。”楚鸢歌稍晚一些会再过去,“你审温景杭审出什么了吗?” 凤砚卿摇头:“骨头很硬,牙关咬得死紧。” 若非一抓住就废了他的武功,喂了软骨散,这会儿怕是已经自爆身亡或者咬舌自尽了。 楚鸢歌不意外:“能理解,毕竟一代代被洗脑下来,脑中只有荒唐的想法,自要誓死护着自家主子。” 若温景杭一上来就说出幕后之人,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思绪乱了一会儿,楚鸢歌又忽然想起来:“对了,胖婶的身体好了吗?” 胖婶便是当年给江向晚接生的稳婆。 被带回炽王府后,她就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病,年纪大了,记事也不太清楚,上次去见她,什么都没问出来。 凤砚卿点头:“好多了,这几日行动自如,说话条理也清晰,要去看看吗?” 楚鸢歌当即起身:“去。” 人老了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不抓住机会问,万一她又病倒或者不记事了呢。 胖婶体态丰腴,是荣安城比较有名的稳婆,接生过的孩子不计其数,就是自身命不太好,丈夫早逝,膝下无儿无女。 楚鸢歌和凤砚卿到的时候,她正跟服侍她的下人说年轻时的丰功伟绩。 下人是凤砚卿从贺名诚家中借来的丫鬟,因为炽王府中除了楚鸢歌和星月星玉,所有下人都是男的。 这倒也不是凤砚卿为了表明对楚鸢歌的忠诚才做的,而是当年他从西北回来后,府中有丫鬟妄想爬床,被他一掌辟出房门外。 此后,炽王府中便不见女眷,可怜贺名诚,又要做护卫,又要做丫鬟,可谓仕途艰辛。 “胖婶,”楚鸢歌唤了一句,走到桌边坐在胖婶身旁,“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老身见过王爷王妃。”胖婶要行礼被扶起,回答道,“咳得没前几日严重了,一把年纪,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她给江向晚接生的时候四十有余,如今十八年过去,已是花甲之年,除了身体占床面积和年轻时一样,身体素质早已跟不上了 。 “王妃过来,还是想问前将军夫人生前的事吗?”胖婶喘了几下。 “是。”楚鸢歌给她倒了杯水,“这对我很重要,有劳胖婶,尽量回想。” 胖婶微微眯起眼睛,努力回忆以前的事:“我记得,夫人生产前,曾经有个人来找过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 话。” 楚鸢歌紧接着问:“什么人?什么话?” 胖婶描述了一下那个人,随即又惋惜地道:“夫人生产后,我去乡下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就听说他染病去了。” 楚鸢歌微微拧眉。 怕不是染病,而是被有心人杀害了。 “那人跟我说了很多话,什么胎梦,什么飞黄腾达的,老了,想不起来了。”胖婶道,“但是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那人说,只要让江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一道去了,我以后的日子便是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可胖婶一辈子干的活计都是迎接新生儿,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听到这话都吓坏了,自不会去做。 何况,前将军夫人温婉如水,性格平易近人,待她也好,忘恩负义的事,她决计下不了手。 胖婶怕不按那人说的做会被报复,因此,接生之后就去乡下了,避了几个月,听闻楚鸢歌被送走才悄悄回来。 回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以前一样生活,总防备着,后来打听到那人病逝,又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后,她才彻底放心。 楚鸢歌抿紧了唇瓣。 原来,原主还没出生就被惦记上了,那江向晚的死就更不可能是不痛不痒的病逝。 楚鸢歌又问:“胖婶,你在将军府住着的时候,我爹那时的妾室为人如何?” 胖婶道:“她和夫人不常往来,我见过的几次里,夫人与她相处融洽,有说有笑。” 这倒是符合楚鸢歌刚回将军府时见识到的穆清霞——笑面虎。 楚鸢歌还想再问些什么,胖婶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像是一口气上不来。 她急忙帮她拍背抚胸口,胖婶缓过来,要感谢她,却是话都没说完,便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楚鸢歌摸向她的手腕,脉搏还在跳,只是绵软无力,时有时无,她叹息一声,和丫鬟一起将人扶去了床上。 年迈又多病,胖婶怕是时日无多了。 第156章 邀我过府赏红梅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总能逢着连夜雨。 楚樾西派人去了护国寺,果然早已不见给他手串的和尚。 他亲自画了画像再去寺里挨个找人问,甚至惊动了了忧大师,众僧人皆表示,他们寺里没有这么一号人。 如此明显地出逃,证实了手串确是阴谋,可这阴谋连个尾巴都没留下,着实令人头疼。 而楚鸢歌这边,只知江向晚的死并非病逝,她死前曾有人想将她和孩子一并扼杀,却无法确定那人是不是穆清霞。 楚鸢歌心想盼着胖婶能再好起来,想起更多的事,却不想,她晕倒醒来之后,才撑了六天就撒手人寰了。 虽说对古代人而言,花甲之年已算是活得够本,可就这样走了,楚鸢歌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各种意义上的。 胖婶无儿无女,凤砚卿吩咐贺名诚将其好好安葬,上好的棺木下葬后,楚鸢歌过去烧了几炷香。 凤砚卿见她神色郁结,问道:“歌儿,不如去见见了忧大师?” 楚鸢歌不解:“见他做什么?拔光他的胡子报复他陪你演戏把我坑进炽王府吗?” 这件事是凤砚卿理亏,每次提起来他都无力反驳,却是道:“那歌儿可知,他为何愿意陪我做戏?” 欺君的大罪,楚鸢歌一直没想通,听他提起便顺着问:“为什么?” “因为她亏欠于你。”凤砚卿说,“十八年前,断定你命硬,怂恿楚将军将你远送西北的便是他。” 所以,他在找上了忧的时候,没费多少口舌,对方便答应了,因为这是丑闻,一旦流传出去,他和护国寺就毁了。 楚鸢歌惊讶地瞪大眼睛,半晌才喃喃道:“他可是得道高僧啊,堂堂护国寺住持,图什么?” “图的便是这个位置,”凤砚卿道,“十八年前,他还是只是前住持座下的一名小沙弥。” “受穆清霞指派胡诌你命格和将军府相克之后,得到兵部侍郎穆展风的支持,挤掉当时威望名声都比他强的师弟了妄,接任了护 国寺住持之位。” 这穆展风,便是穆清霞的哥哥。 而了妄,在了忧继任住持后便离开了护国寺云游四方,有人说他去了西域诸国,有人说他远渡南洋,至今为止,无人知晓其行 踪。 楚鸢歌叹为观止。 她以为只有朝堂宅院才会有名利场的是非争斗,佛门那样六根清净的地方,不会有这些肮脏龃龉。 然而,事实却是,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而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高僧在得道前,也不过俗人一个。 楚鸢歌有些恼怒:“佛门讲究因果报应,他这般颠倒黑白,去害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不怕遭天谴么。” 她起初还想不通,楚仁庭瞧着不像是太愚蠢的人,对她也并非不疼爱,为何会同意将她远送西北,现在却是懂了。 这要是在大街上随便拉来的所谓大师,说什么他都得思量三分,可那是护国寺的高僧,啊高僧怎么会无端妄语呢。 楚鸢歌在心底轻啧,暗想:出身真的太重要了,从古到不知多少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规则同样适行。 “了忧大师问心有愧,回到护国寺之后,便为你点了一盏长生灯。”凤砚卿道,“做了住持之后也乐善好施,大抵是在赎罪吧。” “长生灯?”楚鸢歌的眼中充满了好奇。 她在现代的时候也在寺庙里见过,但那充满商业气息的蜡烛,真没让她觉得心生敬畏。 凤砚卿点头:“嗯,人在灯明,人死灯灭。” 他本是要去为她点的,却被了忧告知已经有了,他去看过,那灯火旺盛,是吉祥之兆。 楚鸢歌不太信这个,但她能穿越,还能学轻功,还见了那么稀奇古怪的蛊毒。 这个时代给她的惊喜太多了,兴许这个长生灯,真有什么神奇的佛法加持也不一定。 “我想去看看。”楚鸢歌说,“话说回来,你让我去见了忧大师,是觉得他会知道什么吗?” 凤砚卿道:“是一定知道,但他不肯告诉我。” 他查到他就是断定他家小财迷命硬的人之后,曾交涉过多次,可除了答应帮他在泰康帝面前胡言乱语,其余的便一问三不知。 楚鸢歌眨巴眨巴眼睛:“那他会告诉我吗?” “说不好。”凤砚卿道,毕竟这些所谓的高僧,惯常喜欢装神弄鬼,问多了就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有时真的烦人。 “那去碰碰运气吧。”楚鸢歌努努嘴。 她这个人比较恩怨分明,大多数时候随心随性,但大是大非上,一向讲求证据。 事关原主和江向晚两条人命,她心中虽认定是穆清霞所为,但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不会贸然动手报仇。 万一报复错了呢?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凤砚卿拉过她的手,顺着石径小路往王府回。 楚鸢歌走两步往前蹦一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走着走着还要去道牙上尝试走独木桥的感觉。 她的平衡感不错,但架不住有个爱使坏的男人。 凤砚卿微微用力一拉,她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他怀里,他张开双臂,把人抱了个满怀。 楚鸢歌撒娇般地捶一下他胸膛,冲他做个鬼脸,又踩到了道牙上。 凤砚卿故技重施,两人就这么玩了一路,后面的贺名诚一脸正直,星月星玉则是一个劲地偷笑。 回到王府,凤砚卿尚未来得及吩咐下人准备马车明日去护国寺,刘山便跑着过来说:“王爷,有王妃的请帖。” 说着将请帖递给楚鸢歌,凤砚卿一看那请帖上的纹印,便知是太子府的东西,他问:“说了什么?” 楚鸢歌道:“太子妃设宴,邀我过府赏红梅。” 凤砚卿接过她手里的请帖看了一眼,冷哼:“竟还把皇后搬了出来。” 说是奉皇后之命,妯娌之间联络感情,这意思,要是不去,便是藐视皇后,目无尊长。 凤砚卿并不担心这些:“不必理会。” “没事,我倒想看看,她在玩什么幺蛾子。”楚鸢歌也不想去,但谁知道若不去,楚云锦和皇后又会找什么借口作妖。 总归不能一直避着,不如去看看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个现代人,就不信玩不过。 第158章 本宫便抛砖引玉 设宴的地方在一处水榭,四周燃着旺盛的火盆,确保身娇体贵的皇子妃和小姐们不会被冻坏。 水榭对面是太子府的梅园,各色梅花争相开放,傲立寒风中,确实是一番好风景,值得细细赏玩。 楚鸢歌打眼一扫,红梅开得最清冷孤傲,下帖请她过来欣赏,倒也说得过去。 逐渐走近水榭,里头的人脸渐渐清晰,但除了楚云茵,楚鸢歌一个也不认识。 卢婧溪小声跟她介绍:“鹅黄色衣裙的,是户部侍郎的千金,叫柳飞儿,她身边身着绿衣的少女,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叫李素青 ……” 都是朝中高官的女儿,且都尚未婚配,看来这所谓的妯娌联络感情,就是个扯淡的幌子,此刻水榭中除了她这个王妃,没有一 个皇家媳。 楚鸢歌随着下人的指引走进去,楚云茵一看见她就叽叽喳喳地喊:“三姐,这儿这儿,坐我这儿。” 她身边的两名女子似乎是嫌她吵,微微往旁边让了一些。 楚鸢歌看正好空出两个位置,便拉着卢婧溪走了过去。 她们经过的地方,数道视线落在身上,或探究、或好奇、或不满,不一而足。 楚鸢歌施施然坐下,对周遭的视线置若罔闻。 “三姐,外面都说卢姐姐是你医好的,真的吗?”楚云茵最近被穆清霞勒令在家学刺绣,今日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 一路从将军府过来太子府,听了不少传言,这才好奇地问。 她一张口,十来个千金小姐都竖起耳朵听,楚鸢歌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楚云茵发出惊叹声:“哇,三姐,你好厉害,我娘说好多御医都束手无策,你一出手就解决了,真的好厉害啊。” 这个四妹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太快,话还多,且不过脑子。 楚鸢歌略头疼地道:“不是什么难事。” 主要是发现了毒虫冢,没有那个东西,随便来个大夫都能治好卢婧溪的风寒,但毒虫冢的事并未声张,她不好明说。 而这话落在众位千金耳朵里,那想法可就精彩纷呈了。 有人在思虑,炽王妃如此神通广大,那炽王的毒是否也可尽快解决? 这样一来,炽王便又有了夺嫡的资本,炽王战功赫赫,丰神俊朗,若能嫁入炽王府,该是何等殊荣。 有人则不屑地在心底冷嗤,不过是碰运气治好了一个病人,医术不值得吹嘘。 而有的人则是鄙夷,心道:就算医术再厉害,医了点小病痛就如此洋洋自得,果然是山里来的乡野丫头,没见识。 就在这杂七杂八的腹诽里,东道主太子妃姗姗来迟。 众人起身预行李,她忙道:“快快免礼,各位久等了,前院有些事耽搁了,抱歉。” “太子妃百忙之中邀请我们来赏花,大家高兴还来不及,何来抱歉之说。”说话的是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 楚鸢歌记得卢婧溪刚才跟她说过,此女叫柳飞儿。 她打量一眼,这柳飞儿五官端正,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有些小家子气,远不如她身边的卢婧溪来得端庄大方。 楚云锦虽然迟到,却得到一片赞誉之声,她矜持地笑了笑,走到楚鸢歌和卢婧溪这边。 她专注地看了卢婧溪片刻,道:“卢小姐气色好多了,瞧着精神头也足,想来是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 卢婧溪略一欠身:“有劳太子妃挂念,婧溪身子已无大碍。” “那便好。”楚云锦庆幸地道,视线转向楚鸢歌,“听闻是三妹为卢小姐诊治,三妹果然是妙手回春。” 楚鸢歌波澜不惊地回:“太子妃谬赞。” 楚云锦道:“并非谬赞,你担得起。” 她话音才落下,方才说过话的柳飞儿道:“都说炽王妃是神医鬼医圣手的徒弟,出身江湖,可愿给我们讲讲江湖中的趣事,让大 家长长见识。” 看来,她是鬼医圣手徒弟的事,大抵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 楚鸢歌心说:不愿意。 嘴上却道:“我虽出身江湖,却未入江湖,怕是要让柳小姐失望了。” 柳飞儿不依不饶:“世人都说神医的栖霞谷是人间仙境,王妃讲讲在那里生活的小事也无妨。”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明显的嘲讽,像是要等她说出一些和世家小姐不符的生活习惯,再好好地奚落一番。 就冲这一点,楚鸢歌便极不喜欢这位柳小姐,她一勾唇,绝色的脸上尽是漫不经心。 “触之即死的毒花毒草,神鬼莫测的杀人阵法,还有愚蠢鲁莽的山间野兽,柳小姐,你想听哪个?” 本是想寻机羞辱,却不想,她一开口,就是让人脸色大变的东西。 在座都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哪里见过她说的那些,一个个光靠想象,愣是把自己想得心悸。 楚云锦见势头不对,不紧不慢地出来打圆场。 “这世间并非所有的花都像三妹说的那般可怕,瞧这院中的梅花,不就开得岁月静好么。” “太子妃说的是。”卢婧溪提过的李素青附和道。 “太子妃才艺冠绝荣安城,看这红梅开得喜人,令人诗意大发,不若太子妃给我们大家打个样,也好让我们一睹第一才女的风采 。” 这话说得看似漂亮,句句恭维,但把楚云锦捧得太高了,不知是何意。 楚鸢歌的视线不由得在李素青身上稍作停留,随即不动声色地挪开,心道:来了。 果不其然,楚云锦谦虚地道:“李小姐抬举,那本宫便抛砖引玉,献丑了。” 说罢,她起身,看着对面的梅花稍作思索,作了一首七言绝句,用词考究,意境深远。 水榭里一片赞誉之声,连楚鸢歌都忍不住在心里为她鼓掌,暗道:这要真是即兴的,那楚云锦真不愧是荣安城第一才女。 “听说炽王妃也才艺双绝,觉得太子妃的这首诗如何?”又是柳飞儿在说话,这人好像专跟她过不去。 楚鸢歌心想:你哪儿来那么多听说? 她懒得去想溢美之词,一个字表达看法:“好。” 楚云锦想起福和宫的一幕,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若无其事地道:“三妹那日的佳作令姐姐叹为观止,今日可有雅兴?” 第159章 她就不配开眼界 第一才女都叹为观止的作品,其余人自然纷纷想要瞻仰,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是什么样的惊世之作。 楚云锦遮掩一番,将众人的好奇心吊到最高点,这才说出那日凤砚卿在福和宫念的那几句。 人总是这样,期望太大,失望来临的时候,便是铺天盖地的汹涌之势。 楚云锦先夸后藏,而后将那几句诗缓缓念出,众人皆以为是如何优秀的作品,却不想,和太子妃方才作的那首一比,简直云泥 之别。 柳飞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阴阳怪气地说:“太子妃和炽王妃真是姐妹情深。” 潜台词:这样的诗都夸得出口。 楚云锦道:“那日是三妹随口说的,若三妹认真,保管叫你们大开眼界。” 柳飞儿笑意更深,身子摇曳得比风中的红梅更欢实,讥诮地道:“是么,炽王妃,那能否让我们大家开开眼?” 该来的躲不掉。 楚鸢歌心里如此想着,抬眸看着整个身体都在嘲笑她的柳飞儿,淡淡道:“有些人,她就不配开眼界,因为无论如何,她终究只 会管中窥豹,坐井观天。” 柳飞儿的笑意僵在脸上,正欲说什么,又听楚鸢歌道:“不过,既然各位都想听本王妃作诗,那本王妃便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她也学着楚云锦起身看梅花,众人以为她在构思,实际上,她是将阿锅给她的备用诗从脑海里一拽出来。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楚鸢歌记忆力很好,阿锅写在纸上的,她都记住了。 一首背罢,她又紧接着道:“‘梅雪争春不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这曾是楚鸢歌最喜欢的一首跟梅花有关的诗,如今用来打脸妄想看他丢面子的人,心中无比舒爽。 “太子妃珠玉在前,本王妃才是真的献丑了。”楚鸢歌学着她们虚伪的模样,笑吟吟地道。 水榭中一时悄无声息,直到卢婧溪打破寂静:“好诗,好诗!尤其是这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解了我心中梅 与雪多年的争斗。” 有人起头,真心喜欢诗词才艺的小姐便相继附和,一句接着一句的夸赞,早将太子妃的那首忘得一干二净。 楚鸢歌代大中华古代的诗人们收下钦佩与赞颂,笑着问:“柳小姐,你对本王妃作的诗可满意?” 柳飞儿铁青着脸没说话。 她在来之前就得了楚云锦的授意,一定要让楚鸢歌出丑,却不想,她竟真的会作诗。 楚云锦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却并没有维持多久,转眼就挂上了笑容:“三妹果然好文采,有时间,姐姐可要多跟你讨教。” “太子妃才思敏捷,说这话,岂非折辱鸢歌。”楚鸢歌把敌人递来的刀子磨得发光发亮地捅回去。 她的两首诗和楚云锦的一首诗,只要不傻,便能分辨出好坏,两相对比,明白人心里自然清楚是谁折辱谁。 医术被反复问过了,才艺也展示了,楚鸢歌觉着今天的项目大抵就到此为止了,张嘴正要告辞,却忽然听见一声尖叫:“啊— —” 随即,“噗通”的落水声响起,水榭里的小姐们顿时慌了阵脚,喊着“有人落水了”,却不见人下去救。 楚鸢歌抬眸看去,一名女子正在水里扑腾,脑袋冒出来一下,立即又沉下去,如此来回几下,挣扎便逐渐弱了。 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窒息与绝望,心口一紧,厉声道:“侍卫呢?救人啊!傻站着干什么?” 这几日天气回暖,融化了湖面的冰,虽阳光普照,可到底是寒冬腊月,再不把人捞出来,冻也要冻死在里面。 楚鸢歌吼完,水榭外的一名侍卫看了一眼楚云锦,见她几不可查地颔首,这才跳下湖去救人。 侍卫把人拖上来放在水榭里,瑟瑟发抖地下去换衣服。 落进湖里的姑娘已经昏迷,面部被湖水冻得青紫,四肢僵硬,看着和死人无异,千金小姐们用手帕捂住嘴,不知是难过还是下 意识地避什么。 卢婧溪和楚云茵担忧地上前查看,二人皆不会医术,楚云茵本能地求助她觉得无所不能的楚鸢歌:“三姐,你快救救她。” 不用她说,楚鸢歌已经蹲了下来,先试了试她脖颈处的动脉,还在跳动,证明人没死。 而后,她微微抬起昏迷女子的下巴,捏住她的鼻子,嘴对嘴往她嘴里吹气,双手交叠在她左胸口按压。 楚鸢歌一边做着急救,一边吩咐:“婧溪,茵儿,揉搓她的胳膊和腿。” 三人努力了好一会儿,那女子才猛地吐出一口水,冷得牙关直打颤,话都说不清楚。 楚鸢歌松了一口气,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星月和星玉忙将她扶了起来:“有劳太子妃,命人带这位小姐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烧 水让她泡个热水澡。” 楚云锦吩咐道:“来人,按炽王妃说的做,另外,煮些姜糖水,待左小姐沐浴完给她送去。” 闹了这么一出,谁都不再有赏花赋诗的心情,众人转到屋子里,气氛一时有几分凝重,谁说话都有点儿战战兢兢的意味。 楚鸢歌又是跪地又是救人,形容有些狼狈,却是拒绝了楚云锦让她也换一身衣裳的提议,只让人在她的手炉里加了几块炭火。 她现在反而不能走了,因为人是抢救过来的,得看着她安然离开太子府,否则出了什么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楚鸢歌有点儿累,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累,因为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被沉在湖里的经历。 那些痛苦的感觉犹如实质一般楔在她脑海里,看见相似的情景便跑出来作乱,搅得她脑袋疼。 楚鸢歌揉揉太阳穴,烦躁地拢紧眉心。 又在太子府耗费了一个时辰,那位左小姐才终于沐浴完喝完姜糖水,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多半是被吓到了。 看她坐上马车离开,楚鸢歌才和众人一起向楚云锦辞行。 第160章 扬言要嫁我为妻 炽王府这边,凤砚卿今日出门办事,回来得有些晚,和楚鸢歌的车驾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他翻身下马,追影被下人牵去马厩,他则去扶自家小财迷下马车。 一看她身上狼狈的样子,面色立即沉了下来:“歌儿,发生何事?” 楚鸢歌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有些深,救人时沾到的水干了以后留下大片大片的痕迹,瞧着十分不体面。 她揣紧手炉往他怀里靠,摇摇头:“我没事,救人弄的。” 凤砚卿揽过她的腰身进府,疑惑:“救人?” 楚鸢歌于是把那左小姐落水的事简单跟他说了一遍,没什么异常之处。 “柳家千金可为难你了?”凤砚卿紧接着问。 “她倒是想,可惜没成功。”楚鸢歌说了她再三讽刺的话,又将她反唇相讥的话和诗告诉了他,眉飞色舞,小脸上还有些得意。 凤砚卿宠溺地笑了笑,不吝啬地夸赞:“歌儿果然才高八斗,那些个没见识的女人,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好话谁都爱听,楚鸢歌嘻嘻笑着,忽然想起:“你怎么只问柳飞儿?” 梅花宴那么多人,她刚刚好像不只跟他提到了柳飞儿。 凤砚卿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楚鸢歌眉头一挑,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走到他前面倒退着走:“王爷,你不对劲哦。” 凤砚卿怕她摔倒,又把人拉回自己身边,老实交代道:“她曾扬言要嫁我为妻。” 三年前,他为凤国立下汗马功劳,年轻英俊,少年英雄,风头一时无两,整个荣安城和西北想嫁给他的人不计其数。 最著名的便是那柳家千金,那时她才十三岁,逢人就说她是未来的炽王妃,闹得荣安城满城皆知,消息甚至一度传到了西北。 楚鸢歌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努努嘴道:“我就说她怎么针对我。” 大概是觉得她抢走了她炽王妃的位置。 凤砚卿的求生欲非常强烈:“她如今已不想嫁我了。” 原因很简单,他中毒退下后,柳飞儿再也没提过此事,别人玩笑喊她炽王妃她还会翻脸。 “那可不一定,”楚鸢歌道,“今日的宴会,婧溪也去了,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众人皆知是我医好了她,现下都认为我能解你的 毒。” 如此一来,炽王就不再是无缘皇位的病秧子,而是和三年前一样,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柳飞儿今天的表现,可是相当地和她不对付。 然而天地良心,楚鸢歌对芙蓉蛊和日暮里真的没招。 凤砚卿搂着人进入屋里,转身去拿干净的衣裳给她,趁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今生今世,我只要歌儿一个。” 楚鸢歌脸颊一热,心里化开甜丝丝的糖。 “为夫帮你换?”凤砚卿拿着漂亮的衣裙说,眼中很是期待。 “不要。”楚鸢歌拒绝,把他推出房门,换好了才让他进来。 凤砚卿遗憾又幽怨地叹了口气。 成亲一月有余,还是没洞房,全天下最惨的王爷非他莫属。 “对了,我方才看你骑着追影回来,是出城了吗?”楚鸢歌完全不理解他内心的躁动,满脸都是谈正事的严肃。 “嗯,温景杭说他练功的山洞里藏了他出逃后和幕后之人的往来书信,我亲自去搜查。”凤砚卿没瞒她。 楚鸢歌眼睛一亮:“结果怎么样?找到了吗?” 凤砚卿摇头。 山洞里除了人生活过的痕迹,根本不见任何只言片语。 楚鸢歌蹙眉:“他被关在王府的地牢也有段时日了,胡说八道对他没好处啊。” 因为凤砚卿若是无功而返,必定会再去对他用刑逼问,对他可不友好。 “除非,”楚鸢歌眼神微沉,“他在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他。” 他现在是唯一的线索,知道很多事,假装出一副会透露的样子,每天丢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线头,引得凤砚卿一一去查证,他便 能多活些时日。 因为一旦让秦书墨将他带去武林盟,那边的人只会计较幽冥掌的事,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相比之下,炽王府可算是他的保命符了。 凤砚卿赞赏地看一眼自家小财迷。 楚鸢歌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故意亲自前去,大张旗鼓,好让想救他的人知道他在王府。” “聪明。”凤砚卿点点她鼻尖。 敌在暗,他们在明,引蛇出洞是最好的办法。 楚鸢歌抓住他的手指捏在掌心:“可是,你亲自去山洞,说明温景杭跟你透露了东西,幕后之人会不会担心他说得太多,索性来 杀人灭口。” 凤砚卿道:“有人来便可。” 不论是救人还是杀人,抓了严刑拷打,总能顺藤摸瓜。 楚鸢歌点点头,忽而板着小脸道:“若有人闯入王府,交给影一和名诚他们去对付,你不许出手。” 凤砚卿知道她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心中一暖,顺从地应允:“好,你说了算。” “我在研究碧蚕渊的解药了,你再等等。”楚鸢歌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 “好,多久我都等着,歌儿只需记得一点,”凤砚卿用指腹蹭蹭她脸颊,“切不可累着自己。” 楚鸢歌心绪复杂。 碧蚕渊本是不复杂的,但当初没有立即解掉,导致和他体内的其他毒作用,发生了变化,现下要棘手得多。 凤砚卿不愿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问她:“歌儿,在太子府可有用膳?” 楚鸢歌摇头:“没有。” 在水榭的时候,茶水点心一样不少,她尝了一口,觉得没有炽王府的好吃,便没再碰过。 之后左小姐落水,众人没心情,用膳的时候便都没去。 凤砚卿拉着她起身:“我也不曾用过。” 话音刚落下,贺名诚便在外面禀报,说晚膳已准备妥当。 凤砚卿揽着人往饭厅去,又道:“厨房今晨折了些梅花,说是要做点心,一会儿尝尝。” 楚鸢歌忽然就想念栖霞城的梨花酥了。 尤其是在树林露宿那一晚,他命人快马加鞭去给她买的那几块,想起来便觉唇齿留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吃到。 第161章 说不上好与不好 凤砚卿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道:“我早已命人将栖霞城的点心师傅接到了王府,等开春梨花开了,便有梨花酥了。” 楚鸢歌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到时多摘点梨花储存起来,一年四季都做。” 凤砚卿很想答应她,却也知道,梨花保存不了那么久,上次在栖霞城,六月还能有梨花酥吃,已是很难得了。 他没做承诺,而是道:“今日的点心也是那师傅做的。” 楚鸢歌当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不想吃饭。 凤砚卿哪里允许,哄着人吃了一碗多点饭,这才让下人送上点心,也没让她贪嘴多吃,免得一会儿吃撑了。 “小气。”楚鸢歌恋恋不舍地看着下人撤走点心,嘟囔着道。 “为你好。”凤砚卿捏捏她的脸,啼笑皆非。 楚鸢歌轻哼一声,起身去花园里转悠消食。 炽王府的花园十分好看,设计得当,种着四季不同的花,不论什么时候,花园里总是生机勃勃。 知晓楚鸢歌爱吃鲜花做的点心后,凤砚卿又让人多种了一些花苗,更显得热闹。 现下正是梅花开放的时候,炽王府多数是白梅,红梅点缀其中,别有一番风味。 楚鸢歌站在梅树下,淡色衣裙和梅花交相辉映,一瓣红梅落在她的黑发上,人比花娇。 凤砚卿不远不近地看着,心中一片温软。 “对了,”楚鸢歌站在梅树下闻了一会儿花香,走回他身边,“除夕我们怎么过?要去宫里吗?” “嗯,年夜饭一般在长清殿或者福和宫。”凤砚卿拿下她头发上的红梅,捏在指尖捻了捻,待手指染上花汁,轻轻点在她鼻尖。 楚鸢歌感觉鼻尖一凉,伸手摸到一点红色,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问道:“所有皇子公主皇子妃都要去吗?” 自然是的,因为除夕夜大团圆。 “你若不想去,那我称病,我们在王府过自己的。”凤砚卿无底线地道,总之他往年也不在,没多大所谓。 楚鸢歌想了想:“会让我表演吹拉弹唱吗?” 凤砚卿失笑:“一顿年夜饭而已,无需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 楚鸢歌琢磨着也是。 试想一下,若你在好好地吃饭,结果有人在你耳边吹唢呐,那场景该是何等地惊悚。 “各宫妃嫔也会去?”楚鸢歌吃饱了精神足,走路都不肯安分,连蹦带跳的。 “后宫只有皇后会与我们同桌。”凤砚卿牢牢地看着她,免得蹦着蹦着就摔了。 楚鸢歌走会儿走累了,往他身边挨蹭:“因为皇后是正宫娘娘吗?” 凤砚卿点头。 皇后是妻,妃子是妾,年夜饭和重大节日,除非泰康帝和太后特许,否则都没资格和帝王同桌而食。 公主和皇子则不一样,无论是谁所出,都可在重大的节日里和父亲祖母一起用膳。 楚鸢歌眨眨眼:“这么说起来,皇子妃比后宫妃子好好哦?” 毕竟驸马也没有这项权利呢。 凤砚卿耐心地跟她说:“只有正妻可前去。” 换句话说,皇子们的妾室,无论是谁,除夕夜都只能一个人在家和下人们过。 楚鸢歌啧了一声,暗道:皇家规矩就是多,不过也能理解,要是都让去,一大堆女人光想着争奇斗艳噎对手,哪还有心情吃饭 。 既然除夕夜不必担心被架出来表演才艺,那学艺之事便可推后再说。 于是,凤砚卿和楚鸢歌第二天起来便去了护国寺。 两人都穿得很素雅,颜色相近,衣服上锈的图案互相呼应,一看便知他们是一对。 只是去找了忧问个话,并未大张旗鼓,只让贺名诚和星月跟着。 历史厚重的禅寺总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楚鸢歌撩开车帘远远地看见护国寺在山间云雾里若隐若现,庄重之余多了几分缥缈 。 他们此次前来并未提前通知了忧,到的时候,他正跟前来烧香拜佛的信徒宣讲佛法。 干净肃穆的禅室,了忧大师在中间的蒲团上盘膝而坐,周围的人围成一圈,同样的姿势聆听。 楚鸢歌和凤砚卿没进去,而是在外面看风景,石桌上摆着小沙弥送上来的茶,喝上一口,满嘴苦涩,味道一言难尽。 她没再喝第二口,发自内心地道:“还是王府的雪顶峨眉好喝。” 入口醇香,回味清甜。 凤砚卿让小沙弥给他们换成了水。 楚鸢歌竖起耳朵听了听了忧大师宣讲的内容,有点儿昏昏欲睡,她问:“了忧大师多久才能结束?” 凤砚卿听了一下,道:“内容已经大半,半个时辰左右便完了。” 楚鸢歌问:“你怎么知道内容过半了?你以前也来听他讲佛法精深吗?” 他看着就不像是信奉这些的人,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成想,凤砚卿竟点了点头:“以前常来。” 楚鸢歌顿时肃然起敬,心说:居然能听完这样的催眠曲,是个狠人。 凤砚卿笑笑没说话。 其实,他也是听着听着就睡了,但下一次,了忧大师会接着他上一次睡着前的地方讲,听多了,自然也就记得了。 “王爷,你和了忧大师关系好吗?”楚鸢歌往禅室里看了一眼,问道。 “说不上好与不好。”毕竟大师超凡脱俗,对谁似乎都是一样的态度,凤砚卿反问,“怎么问起这个?” 楚鸢歌挠挠下巴:“我是在想,你跟他关系好,他都不愿意告诉你,我就更机会渺茫了。” 凤砚卿将她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不一样,你是受害者。” 楚鸢歌努努嘴,只能祈祷了忧大师当真能跟她说点什么。 两人又在禅室外看了会儿风景,风有些大,楚鸢歌略冷,便回了凤砚卿以前住的禅室休息。 半个时辰又一刻钟后,了忧大师完成今日份的普度众生任务,前来见他们。 凛冽的冬日,他也只是一件僧袍,不见寒冷之态,颇有几分得道的超然,对着他们道了句:“阿弥陀佛。” 楚鸢歌微微弯腰,双手合十还了礼,这才抬眸,不经意和了忧大师对视,她心里狠狠一颤。 了忧那双眼,目光如炬,却是亘古悠远,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人的灵魂。 第162章 你旁边那盏便是 楚鸢歌不知是自己大惊小怪,还是了忧真有一眼让人心颤的本领,她偷偷看了看凤砚卿,见他神色自然,暗自琢磨是不是自己 想太多。 “了忧大师,今日我与歌儿前来,是想问一些旧事,还望大师能如实告知。”凤砚卿开口道,态度十分诚恳。 了忧朝他微微颔首,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而是一直看着楚鸢歌,道:“想必这位施主便是炽王妃了。” 他的声音是平和且有力的,就像香烟缭绕中的远古钟声,带着安抚与震撼。 楚鸢歌心头的怪异感冒了出来,点点头。 “是王妃要与老衲聊吗?”了忧问道,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是我,打扰大师了。”楚鸢歌礼貌疏离,说着便请他坐下。 凤砚卿也要坐下来旁听,却听了忧道:“王爷,可否让老衲和王妃单独聊聊?” 楚鸢歌诧异地抬眸,对上的却只有他古井无波的眸子,再不见方才的亘古幽怨,她拧了一下眉头,认真思索方才是不是错觉。 “歌儿的事便是本王的事,大师有什么不能当着我面说的吗?”凤砚卿并不愿意出去。 “非也。”了忧大师微微摇头,却是闭紧了嘴巴,一副他若不出去便不多言的样子。 凤砚卿气结,起身道:“歌儿,我在外面等你。” 楚鸢歌冲他一笑。 不只凤砚卿,贺名诚和星月也被撵了出去,门关上,屋里只剩下楚鸢歌和了忧,她问:“大师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了忧只是看着她,半晌叹口气,又扯了一下唇角,许久才开口。 两刻钟后,禅室的门打开,了忧走了出来,冲外面的几人颔了颔首,和同样等在外面的小沙弥一道离开。 凤砚卿走进屋里,见楚鸢歌坐在桌旁,眉头紧锁,双眼略有些茫然。 “歌儿,怎么了?”凤砚卿走过去问,指腹轻轻抚平她眉宇间的褶皱,“了忧说什么了?” 楚鸢歌回神,抿抿唇,抓过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摇摇头。 半晌,她起身道:“王爷,带我去看看那个长生灯吧。” 凤砚卿见她不肯说,便没逼问,带着她去了专门燃长生灯的偏殿。 偌大的佛像金灿灿地立于殿中央,眉眼慈悲,普度众生,自他脚下而起,一排排架子上燃着无数长生灯。 有的灯座镶金嵌玉,贵气逼人,有的则是一方铜盏,朴实无华,仿佛从这平等的长生灯里,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凤砚卿走到最靠近佛祖的那一排,挥着他老人家右脚大拇指处的那盏灯说:“歌儿,这便是你的长生灯。” 一盏朴素的青灯,里头盛着灯油,一根棉线延伸出一点边角,燃着橘里透蓝的火苗,火势比周围的灯都要大一些。 如凤砚卿曾经所说,是吉祥之兆。 楚鸢歌盯着看,不解地问:“这么多灯,当真能记得点的是哪一盏吗?” 凤砚卿指她看灯柄:“有刻字。” 两指粗的灯柄上,刻着名字和生辰八字。 楚鸢歌了然,从整排整排的长生灯里发现了几盏已经灭掉的,她问:“这些人都走了吗?” 凤砚卿点头。 楚鸢歌又问:“那为什么不把灯取下来?” 凤砚卿道:“凤国的人相信,头七之时,人的灵魂会回到生前留下痕迹的地方,灭了的长生灯七天后才取下。” 楚鸢歌不知在想什么,从香炉里抽出一根燃着的香,在一旁的蜡烛上点燃,而后去点那已经灭了的长生灯。 里头还有一点点灯油,灯芯也无破损,却是怎么都点不燃,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凤砚卿不知她在做什么,只是道:“灭了的长生灯,不会再被点燃。” 楚鸢歌抿紧了唇瓣。 方才,了忧跟她说,三年前,她的长生灯灭了,他反复点了几次,都没点燃。 等到第七天,他要将长生灯从灯架上取下来,鬼使神差地又试了一次,竟然点起来了。 所以,他断定他不是江向晚生的那个将军府三小姐,而是借用了她身体的一缕孤魂。 楚鸢歌不知了忧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她否认了,他却一脸看透天机的表情,再不对此多说什么。 她有点儿不信邪。 不就是油灯么,有油有灯芯,还能有点不燃的? 可是,楚鸢歌此时亲自试过,那灯确实是不会再燃起来的。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有点儿害怕,又好像多了几分欣慰,乱七八糟地压在胸口,让她很是烦躁。 凤砚卿伸手牵过她的,安抚性地捏了捏,不多问,也不多说。 楚鸢歌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心绪平静了一些,问:“这里有你的长生灯吗?” “你旁边那盏便是。”凤砚卿上次来看长生灯的时候,强行将他的跟她的放到了一起。 只是,她的是素雅青灯,而他的,则是黄金灯座,一看便知借灯所祈愿的人非富即贵。 楚鸢歌走过去看了看,火苗也旺盛,没有一点要灭的意思,这说明他的生命没有枯萎的迹象。 不管是心理安慰还是真的有道可循,她心中的重担卸下了一些。 “你自己来点的吗?”楚鸢歌和他并肩走出殿外。 “是父皇。”凤砚卿眸色闪了闪,“三年前亲自来此点的灯。” 所有皇子中,只有他得到了这般特殊的优待,当时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睛。 尤其是太子,为此先后派了三波人去杀他,以至于他险些不明不白地死在从西北回荣安城的路上。 等他抵达皇城,确实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太子才放心,却还是想要斩掉一切可能成为他助力的势力,比如段公子。 楚鸢歌勾勾他的手指:“父皇真的很疼你啊。” 也是真的为他树了很多无端的仇敌,即便身中剧毒也时刻被惦记着。 凤砚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二人没在护国寺逗留多久,从偏殿出来便坐上马车回王府。 一路上,楚鸢歌的情绪都不怎么好,是一种不开心也不难过的沉闷,凤砚卿逗了几句,她给的反应也乏善可陈。 直至回到王府,刘山说影卫们去城外办事时,顺便去山上采了些茶花回来,厨房做了新的点心,她的脸上才终于透出些许笑意 。 第163章 明晚回卧房就寝 这一晚,楚鸢歌翻来覆去才睡着,一睡着便跌入了无边的梦境里。 她梦见现代同事熟悉的面孔,她看见他们调侃笑闹,和曾经的自己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些生动的画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 一转眼,她误食了自己研发的新毒品,一命呜呼,她看见她的遗体被同事们送进火葬场,再出来时,只有一个方方的小盒子。 简单而隆重的葬礼过后,她彻底消失在那个世界。 画面一转,她看见和凤砚卿大婚的那天,红绸人面,结发夫妻。 眼前飞速掠过一些琐碎的日常,她站在了战火绵延的沙场,耳边充斥着震天的喊杀声,鲜血将她的眼底映得通红。 她看见凤砚卿骑在高头大马上,轻甲加身,赤红披风在烈风里飒飒作响,他的旁边并列着一名女人,她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的模 样。 凤砚卿面色冷峻,神情肃杀,长枪冷冽的金属光泽被红日折出了血色,他仿佛看不见她,气壮山河地喊着:“杀——” 血流成河,尸体成山。 忽地,压抑壮烈的战场不见了,她来到了冷风呼呼的悬崖边,一抬眼,凤砚卿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往下坠。 “不要——”梦里的楚鸢歌大喊,伸手去抓,却握回了一盏黄金灯座的长生灯,而她,也不知为何回到了护国寺。 灯柄上刻着凤砚卿的生辰八字,灯火旺盛,她又哭又笑,大悲大喜。 忽地一阵穿堂风,那灯从她手中被刮到地上,灯油洒了一地,她慌忙伸手去扶,那火苗却猛地窜起来,眨眼便吞噬了这座缥缈 雄伟的禅寺。 她在火海里挣扎,撕心裂肺。 一根横梁从屋顶脱落,重重地砸在她背上,楚鸢歌猛地从梦里醒来,一身冷汗。 窗外寒风呼啸,像夜哭不止的孩子,天上无星无月,黑云一层又一层地卷着。 楚鸢歌在黑暗里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梦里的画面真实得她此刻仿佛还能感受到身上的灼痛。 失去挚爱,葬身火海,她心脏一抽,梦境里那沁入骨髓的疼痛似乎延伸到了现实里。 楚鸢歌的双眼眨了两下,突然翻身而起,摸黑走出房门,跌跌撞撞地来到客房门口,急切地拍门。 守夜的影卫和府兵见状,诧异地张大了嘴,却也没敢上前阻止。 屋内的凤砚卿被吵醒,极其不悦地拧起眉头,沉声问:“何事?” “段段……”门外传来一声很轻的呼唤。 凤砚卿一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鞋都没穿便跑去开门,一抹娇小的人影站在门口,里衣雪白,瑟瑟发抖。 他一把将人抱进屋里,触手一片冰凉。 凤砚卿二话不说把人塞进温热的被子里,掀开罩着夜明珠的黑布,又用桌上的火折子把蜡烛点亮,这才回到床边。 床上的人儿脸色苍白,眸中充满了不安,看他过来便从被子里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 凤砚卿犹豫一番,掀开被子躺进去,把人抱进怀里,薄唇贴在她额头,安抚地亲了亲之后,才问道:“歌儿,怎么了?” 楚鸢歌从没这么亲近过他,环在他腰间的手收得死紧,小脸贴着他胸口,有些含混地道:“我……我做噩梦了。” 凤砚卿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嗓音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我在这里,别怕,没事了。” 好半晌,楚鸢歌才慢慢放松下来,打了个喷嚏。 凤砚卿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外面天寒地冻的,下次再穿着里衣跑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楚鸢歌弱弱地“哦”了一声。 凤砚卿要放开她下床,她本能地搂得更紧,他失笑:“歌儿乖,我去给你煮些姜糖水驱寒。” “不用了,我没事。”楚鸢歌的依赖在这会儿全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抱着人不撒手。 “在飞鸾城的时候,你给我煎碗药都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姜糖水还要生火动刀,你放过王府的厨房吧。” 凤砚卿噎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我生火生得挺好的。” 楚鸢歌抬眸,用一种“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的眼神看着他。 凤砚卿感觉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轻啧一声,正欲给小财迷一点颜色看看,却听她道:“不用驱寒,你抱抱我就好了。” 新婚以来就被发配到客房的凤砚卿,被这句话将心口烫了个里外通透。 他依言抱紧,这会儿的脑子却没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事,而是问:“歌儿,方才梦到什么了?” 她从和了忧谈过话后就怪怪的,他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担心。 楚鸢歌的身子不明显地抖了一下,咬住唇瓣,莫名不想告诉他实情,思绪翻转片刻,她气哼哼地道:“我梦到你和别的女人走了 。” 凤砚卿知道她没说实话,但没逼她,闻言刮了刮她的鼻梁,啼笑皆非地道:“这般荒诞,果然是梦。” “不过,”他话锋一转,“歌儿在梦里都这般舍不下我,想来定是爱惨了我,我很高兴。” “少胡说八道,谁爱你了。”让他这么插科打诨,楚鸢歌的心情一下被羞赧占据,小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满是娇嗔。 “歌儿。”凤砚卿回答她,“除了歌儿,其他女人的爱我都不需要。” 楚鸢歌因为噩梦和冷风苍白的脸色红润起来,双颊绯红,把脸埋在他胸口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凤砚卿问:“歌儿,可否商量一件事?” 楚鸢歌偷偷将搂住他腰间的手往回缩,缩一半又被他捉回去按在原位:“什么?” “我明晚便回卧房就寝。”凤砚卿一本正经地说。 不等她发表意见,他又接着道:“冬日天冷,你若每晚都这般穿着单薄的里衣从卧房跑过来,难免会生病,我心疼。” 楚鸢歌咬住唇瓣。 同意他的提议,便意味着也在某方面做出了承诺。 他们都是拜过堂的夫妻了,她对他也倾心相许,这种事该是水到渠成,她没什么好顾虑的。 楚鸢歌眨巴眨巴眼睛,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第164章 不要小气吧啦的 翌日,凤砚卿神清气爽地从客房里出来,暗处的影四急忙和前来接班的影一说昨晚王妃半夜跑去客房的事。 孤男寡女,结发夫妻。 影一眼睛一亮,兴奋地道:“成亲这么久,咱们主子终于得偿所愿了吗?只有主子一个人出房门了,该不会……” 和他一样八卦的影四点头接上:“咱们主子果然威猛,王妃今日多半是不会出……” 话还没说完,楚鸢歌就从客房里走了出来。 影一和影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问——这是主子不行还是根本没发生什么? 两人一致在心里想,主子高大英武,绝对不可能不行,那就是依旧没洞房? 王妃都如此主动了,主子居然还把持得住? 影一和影四齐齐叹气,失望,太失望了,还想着明年能有个小主子玩呢。 不知自己被下属鄙视了的凤砚卿,此刻正春风满面地跟贺名诚炫耀他今晚就要回卧房就寝的事。 贺名诚一脸麻木,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妃都跑客房去了,他家王爷却在为回卧房沾沾自喜,他该说什么呢? 凤砚卿沉浸在喜悦里,完全不知,在贴身护卫和其他下属心里,他不行的消息快要坐实了。 楚鸢歌更不知这些人的心思如此复杂,用过早膳后便一头扎进了药房里,为凤砚卿身体里的碧蚕渊呕心沥血。 忙到中午,出来时碰到了秦书墨,他微微一笑:“鸢歌。” 自从抓到温景杭以后,他便住在王府里养伤,但她太忙,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楚鸢歌一出房门,便赶紧接过星月递来的手炉抱住:“书墨,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风这么大,太冷了,进屋。” 她如今已是炽王妃,该避嫌的地方自然避着,因此,两人去的是前厅,而非寝居洗尘殿。 秦书墨道:“年关将近,我明日便启程回白鹿山庄,临行前特意过来跟你讨点药。” 楚鸢歌打量他:“你的伤不是都好了吗?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秦书墨笑笑,“是我爷爷,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写给我的书信中说总咳嗽气急,胸闷气短。” “情绪激动时可还会感觉呼吸不上来?”楚鸢歌估摸着问。 “偶尔。”秦书墨答,又问,“可有法子?” 楚鸢歌猜测是哮喘:“根治的法子没有,不过我可以给你开些药带回去,发作时闻一闻,症状会有所缓解。” 秦书墨点头:“多谢鸢歌。” “客气了。”楚鸢歌道,“对了,你此次离开,会带走温景杭吗?” 秦书墨摇头:“此时带走他,从荣安城到武林盟,怎么赶都得除夕了,大过年的,阖家团圆的日子,不适合审判罪人。” 楚鸢歌深以为然:“这倒也是。” 秦书墨又道:“再者,直到现在,幕后之人一点行迹都未显露,难保不会趁着年关有所动作,他关押在王府,远比送去武林盟更 有价值。” 若温景杭身后的人成了气候,受苦的是黎明百姓,他不愿看到这般水生火热的情况发生,武林盟那边,他能交代过去。 楚鸢歌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年关守备松懈,确实是动手的好时机。” 救人还是杀人,这都是眼前最近最好的机会。 “确是如此。”秦书墨道,“我和王爷商量过,年后再由玲珑阁的人押送温景杭去武林盟。” 楚鸢歌对此没意见,她有了也没用,毕竟他们早已决定好。 二人又聊了片刻,楚鸢歌打发星玉去街上买了几个香囊,将对哮喘有益的药材分装在里面,又写了一张方子,一并交给秦书墨 。 凤砚卿见了,臭了半天的脸,楚鸢歌戳戳他胳膊,问他怎么了。 “歌儿都没给我送过香囊。”凤砚卿委屈巴巴地说,怨气冲出天灵盖,直上云霄。 楚鸢歌失笑:“那是药囊。” 而且,也不是送给秦书墨的,是给秦老庄主的。 凤砚卿不讲理:“把药材装在香囊里,就是香囊。” 楚鸢歌很想纠正他,那玩意儿叫荷包,装了香料才叫香囊。 然而,炽王殿下没完没了,说完他单方面认定的香囊,又说起此前的手帕,绣着并蒂莲和秦字的那条。 “你还好意思说!”楚鸢歌鼓着腮帮子,“还不还给我。” 凤砚卿理直气壮:“送给我就是我的。” 楚鸢歌幽幽地道:“我没送,是你抢的。” 凤砚卿不听,说是她送的就是她送的,还说:“歌儿,你什么时候有空,把手帕绣上我的名字。” 他已经让绣娘将上面的秦字拆掉了。 楚鸢歌道:“我不会绣。” 她一个现代人,没拿过绣花针。 凤砚卿沉默了一瞬:“手帕上的并蒂莲不是你绣的?” 难道是秦书墨?绣并蒂莲送给她表心意?炽王殿下顿时觉得胸口的手帕有点儿烫胸。 “当然不是,”楚鸢歌说,“那是羽墨在栖霞谷养病的时候绣的。” 为此,她还专门出山去集市上给她买了针线等物品。 秦羽墨的女工做得特别好,绣活一绝,花花草草、浮云飞鸟,由于没有心上人,有字的便都是她自己的姓。 楚鸢歌瞧着并蒂莲好看,便跟她讨了用。 这下换楚鸢歌跟他不依不饶了:“王爷,一直留着人家秦小姐的手帕,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啧啧啧,藏得挺深啊。 ” 秦书墨把手帕从怀里取出来,毫不留恋地扔给了贺名诚,又问:“那歌儿什么时候给我绣一条?” 楚鸢歌想也不想:“不会。” 凤砚卿又委屈上了:“歌儿都没有送过我东西。” “谁说没有?”楚鸢歌反驳,“你仔细想想,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送了你多少好药?” 好多还是她从栖霞谷带出来的,都便宜他了。 凤砚卿提醒她:“歌儿,那是明码标价的。” 他到现在还欠着她黄金呢,即使把王府库房的钥匙给了她,当初协议里签下的也要另算。 没有财政大权的炽王殿下真实地发愁。 楚鸢歌学他耍赖:“我说是送的就是送的,大不了给你减一百两黄金嘛,一个大男人,不要小气吧啦的,会没人要。” 凤砚卿:“……” 第165章 我已经答应父皇 虽在争论之时赢了凤砚卿,不过,楚鸢歌还是反思了一下,回忆起来,她的确没送过他什么像样的东西。 此前在抚水镇的时候,他一百万两买了麟月珠送给她,她本是要回礼的,但随着上路去飞鸾城,一时没主意,这便搁置了。 后来,飞鸾城里各种事,他又匆匆下江南,而她一度在生死边缘徘徊,更无此心思,一晃就到了现在。 楚鸢歌摆弄着药草,忽而问:“星月星玉,你们会绣花吗?” 姐妹二人同时点头。 女工是每个女孩子必备的技能,即使是穷人家,也要学的,在姐妹二人心里,她们王妃医术超群,文采斐然,绣活自然也是极 好的。 没成想,点完头就听她们王妃道:“教我。” 星玉嘴快,脱口而出:“王妃,你不会绣花吗?” 楚鸢歌面不改色地道:“我师父没教我绣花。” 这话也没错,毕竟鬼医圣手是个男人,会不会绣暂且不说,一身的医术都担心时间不够传承不下来,更别说女工了。 星玉惊讶地“啊”了一声,想说神医应该不会绣花,却听她姐姐星月问:“王妃想绣什么?” 楚鸢歌认真思考。 除了医毒相关,她对精细活都没太多的耐心,即使有“送给凤砚卿”的想法加持也没用,所以,不能太难。 再者,复杂的图案,她短时间内也学不会。 楚鸢歌想了想,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阿拉伯数字:“绣这个。” 星月和星玉看不懂,问是什么,楚鸢歌神秘一笑:“秘密,不告诉你们。” 姐妹二人便当是她和王爷之间的小情趣,揶揄地笑笑,不多问。 反正帮凤砚卿解毒是个漫长的过程,不急在一时半刻,楚鸢歌便决定绣手帕。 星月和星玉轮流着跟她说各种针法和它们之间的区别,楚鸢歌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直接道:“最简单的,能绣出来就成。” 星月沉默一瞬:“好吧。” 三人凑在一起商量怎么绣,楚鸢歌虽然绣花不行,但设计感还不错,将几个数字简单变换,在纸上画出大概的设计图。 星月将绣布撑到绣花绷上,照着她的图案描到绣布上,还给美化了一下。 “王妃,你照着图案绣就好了。”星月给她剪了绣线,穿上打结,把绣花针递给她。 数字是最好绣的,楚鸢歌不是蠢笨之人,在星月和星玉的指导之下,花费两个时辰绣了出来,但并不好看。 她盯着那手帕看了好一会儿,沉痛地道:“我决定先去吃饭。” 眼看着也到了晚膳时间,楚鸢歌将针线剪刀等工具都收起来藏好,免得被凤砚卿发现,这才去前厅用膳。 凤砚卿今天被泰康帝叫去宫里了,她都开始吃了还没回来,也不知说什么国家大事。 等她吃好要回洗尘殿的时候,凤砚卿才带着一身的寒气进屋,她熟练地将吃饭也放在腿上的手炉往他手里塞:“先暖暖手。” 凤砚卿向来不怕冷,可每次捧着她的手炉,便觉心里也是暖的,享受得很。 “饭菜有些凉了,我让厨房给你热一下。”楚鸢歌试了试提前给他留出来的饭菜,杯盘碗盏都是冰的,唤来厨子端下去热了。 等厨房热菜的间隙,楚鸢歌问:“父皇找你什么事?” “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凤砚卿道,顿了顿又补充,“还让我年后去上朝。” 他这段时日每天心情舒畅,连带着气色也好了不少,泰康帝见了,便觉得是因为楚鸢歌的医术好。 加之尚书千金卢婧溪的事,泰康帝有所耳闻,心中对她能治好凤砚卿的信任从三分提到了七分,这便有了让他重回朝堂的想法 。 楚鸢歌挑挑眉。 泰康帝此举,是想让凤砚卿去朝中刺激太子上进呢?还是真的有意让他继承大统? 帝王心思难测,她不费心去猜,倒是想起一个困扰她多时的疑惑。 凤国开国以来储君立贤立嫡立长的先例都有,唯独没有将新生儿放在这个位置上的。 而凤砚岐,则是一出生就成为了太子。 他是泰康帝的第二个儿子,皇后所出,大皇子早夭,他勉强算是嫡长子,但即便如此,一出世就成了太子,的确令人费解。 凤砚卿道:“听我以前的老师说,那时父皇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匪患四起,皇后母家势大,以东宫之主作为交换,帮父皇坐稳 了那个位置。” 楚鸢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她一直觉得其中有不少阴谋诡计,却不想,只是个条件交换。 但是,二皇子尚未出世,大皇子却突然暴毙,想来也不纯属意外,听闻大皇子是贵妃所出,夭折后没多久,贵妃也去了。 “难怪父皇不喜欢太子。”楚鸢歌喃喃道。 虽是交换,可对于年轻的帝王来说,无异于威胁,只要看到凤砚岐,他便会想到懦弱无能任人鱼肉的时光,喜欢得起来才怪了 。 凤砚卿又道:“皇后母家在朝中一度只手遮天,父皇打压了许多年,现下依旧不容小觑。” 楚鸢歌点头表示了解,问他:“那你要去上朝吗?” 凤砚卿道:“我已经答应父皇了。” 他当时没有过多犹豫便应了下来,不是为了争权夺势,而是他身为皇家子嗣,受着黎明百姓的供养,理应为他们做些事。 若可以,他将来还想披挂上阵,将常年动乱的边境荡平,还那里的百姓们一片安宁。 楚鸢歌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清楚他不是个只知享乐的人,而是心中装着百姓的好王爷:“你每天都去吗?” 她记得,太子凤砚岐好像是休沐的时候都会去宫里和泰康帝共商国是。 凤砚卿摇头:“父皇特许,三日一休沐。” 毕竟他的身体还没全好,泰康帝心里有分寸。 楚鸢歌觉得皇帝还挺人性,忽地想起来什么,提前道:“我是不会起床伺候你穿朝服的。” 凤国上朝时间是卯时,天都没亮,她正和周公甜蜜约会呢。 凤砚卿失笑,刮刮她的鼻梁,将手炉还给她:“我也不舍得那么早就吵醒你。” 第166章 抱的是九天仙女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凤砚卿年后重返朝堂的消息不胫而走,插着翅膀一样飞遍了大小官员和各个皇子的府邸。 年前,炽王府的客人络绎不绝,有真心前来恭贺凤砚卿身体好转的,也有来打探消息的,不一而足。 楚鸢歌不插手朝堂的事,因此接待客人的工作全部交给凤砚卿和管家,她则怡然自得地待在洗尘殿,每天和那几个数字较劲。 某些事情上,她是个完美主义者,一方手帕,只要有她不满意的地方,那就不怕辛苦地扔了重来。 绣花是个技术活,讲究熟能生巧,楚鸢歌接连废了三条手帕后,那几个数字已经绣得有模有样了,只是有的地方不平整。 终于,在绣第五条时,她绣成了想要的样子,这才心满意足,捧着手帕自卖自夸:“看这绣工,没有十年功夫绣不出来。” 星月和星玉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她们教给王妃的是最简单的一种针法,这要是换成稍微有点功夫的,要不了半天就绣好了,而她们王妃,前前后后花了半月。 姐妹二人不忍打击她,又不好昧着良心说话,只手脚麻利地收拾针线。 楚鸢歌越看越满意,想着送给凤砚卿时他会露出的表情,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星月道:“王爷这会子还在前厅招呼客人,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洗尘殿。” “回不了就回不了呗。”楚鸢歌无所谓地道,将手帕叠好放在枕头底下压着,“星玉,让厨房把我们的饭菜送到洗尘殿,我们在这 儿吃。” 炽王府的厨子厨艺了得,楚鸢歌心情好,多吃了一些。 去花园里散步消食的时候,看梅花开得好,她便折了两支拿回卧房,寻了只花瓶插着放在窗边的案几上,别有一番滋味。 刚摆弄好,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嘴角一勾,走到门边,果然看见凤砚卿朝这边走来。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在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闻着屋里有淡淡的花香,便问:“摘花放屋里了?” 楚鸢歌点头,指他看窗户边的花瓶,青瓷白梅,极为素雅高洁。 凤砚卿看着赏心悦目,不禁又亲了她一口。 “你别亲来亲去了,我有东西要给你。”楚鸢歌伸出食指挡住他的唇,把人拉到椅子上坐下。 凤砚卿眼睛一亮:“送我的礼物吗?” 楚鸢歌点头,破有仪式感地让他闭上眼睛,而后小碎步跑去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手帕,走回来,有些扭捏地说:“可以睁开眼 睛了。” 凤砚卿睁眼,只见小财迷脸上罩着一方手帕,深蓝色,角落用金线绣着他看不太明白的图案。 “你不是心心念念地要手帕么,这个是我绣的。”楚鸢歌借着手帕虚虚地掩住半张脸,显得自然一些,“不许嫌弃。” “送给我的?”凤砚卿听到是她绣的,眼中的愉悦便要溢出眼眶了。 把人拉到腿上坐下,从她手中将手帕拿过来,爱不释手地看了片刻,不解地问:“歌儿,这图案是什么?” 楚鸢歌耳根处红了一片,小声说:“不是图案,是数字。” 本以为送个手帕而已,没什么可矫情的,但要解释这四个数字的意思,她莫名觉得羞辱。 凤砚卿没见过阿拉伯数字,自然不会明白:“何解?” 楚鸢歌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避开他逼人的视线,这才道:“这四个数字是一三一四,在我们那儿,是一生一世的意思。” 凤砚卿被这个寓意乐昏了头脑,嘴角慢慢挑起,手指婆娑着那几个数字,心口涨得满满的。 小财迷没对他说过喜欢,却用这种直白又含蓄的方式,将她的后半生交到了他手里。 凤砚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怜爱,将手帕收在怀里,挑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窗外日头正好,屋里浓情正盛,若非白日,凤砚卿非得补上洞房不可。 一吻终了,楚鸢歌气喘吁吁地靠在他怀里,双颊绯红,眸光水润,比春日枝头的桃花还要多几分嫣然。 凤砚卿的拇指在她唇上来回轻扫,嗓音低哑地问:“歌儿,什么时候绣的?” 楚鸢歌被他的手指弄得不自觉舔了一下唇瓣,舌尖扫过他指腹,察觉到他身体一僵,急忙坐直,道:“就这几天。” 凤砚卿记得,他的小财迷说过,她不会绣花,他眼中热切更盛:“专门为我学的?” 楚鸢歌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末了又故作凶狠地道:“只此一次,以后没有别的,荷包你更别想。” 那玩意儿太复杂,她觉得她学不会。 “我只要这样的唯一。”凤砚卿从善如流地说,拉起她的手细细查看,五指纤细白皙,没有受伤的痕迹。 楚鸢歌看出来他在看什么,颇有些小得意地道:“我一次都没扎到手,厉害吧?” 初学者绣花扎手,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玄学,但她没有。 前世,有个同事在一次任务中不小心划破手指,感染病毒,不得不切除整只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之后便格外注意对手的 保护。 “特别厉害。”凤砚卿刮刮她鼻梁,爱惨了她这骄傲的小模样,又忽地想起来,“歌儿,你方才说,你们那儿?” 楚鸢歌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睫快速地扇动几下,心里转过数个念头,故弄玄虚地说:“其实,我不是人。” 凤砚卿失笑,蹭蹭她脸颊:“我抱的是九天仙女,哪里有人?” 楚鸢歌成功被他哄笑,捶了一下他肩膀,煞有介事地说:“我是鬼,在我们阴间,数字和你们不一样的。” 凤砚卿顺着她的话问:“有何不同?” 楚鸢歌起身去案几撑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写了零到九的阿拉伯数字,又在下面对应写了大写的汉字。 “我们做鬼的都比较懒,不爱写笔画多的,看这个,是不是比你们人的简单多了?” 凤砚卿看得新奇,心中略有意外:“那十如何表示?” 楚鸢歌写了一个“1”,后面跟一个“0”,说:“就这样。” 凤砚卿感觉学到了全新的知识,求知若渴地问更大的数字怎么写,楚鸢歌简单跟他科普了现代的计数法则。 第167章 可是昨晚没睡好 数字的认识与运用,几岁小孩都能快速学会,凤砚卿头脑过人,虽是从未见过的东西,却也很快融会贯通,连分数和百分比都 会了。 楚鸢歌找到一丝教书育人的乐趣,顺便把九九乘法表也教给他了。 凤砚卿记在心里,道:“若凤国全部改用这样的计数方法,能省下许多纸张。” 他们写字竖着写,较大的数字能写出好长一行,换成这个叫阿拉伯数字的东西,到数字时横着写,醒目又节省空间。 楚鸢歌道:“全国普及难度太大,不如留着给军队用,传达信息、编号等等。”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算是超级密码了,只要自己编写一套数字组合表达的信息,完全可以在军队里推行。 凤砚卿陷入沉思,忽然一把抱起他家小财迷,高兴地转了两圈。 楚鸢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他脖子,哭笑不得地问:“你干嘛呀?” 凤砚卿把人放下,却是紧紧抱在怀里,像一只乐疯了的大型犬,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好半晌才道:“歌儿,你真是我的绝世宝贝 。” 如此直白的话,听得楚鸢歌俏脸一红,羞赧地道:“你闭嘴!” 凤砚卿闭了嘴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楚鸢歌被他看他心底发毛,不自觉拉了拉胸口的裙子,往后退了一步,问:“你看什么?” 凤砚卿笑着道:“看我的宝贝还有什么惊喜等着我。” 他好像找到了她和阿锅总有话聊的原因,或许像她嘴里所说,她们都是“阴间”的人,虽然他不信。 楚鸢歌想说没有,让他别多虑,转念一想,往后总是要慢慢告诉他的,遂改口道:“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且等着吧。” 凤砚卿眼中闪烁着期待:“好。” 楚鸢歌观察着他的表情,并无异样,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告诉他整套阿拉伯数字,她也有些赌博的想法在,想看看他的反应,会不会将她当成神经病。 现在看来,炽王殿下的接受能力超乎她想象的好,以后再说点什么不符合这个朝代的东西,她也可以放心许多。 凤砚卿没过多地追问她有关于这些数字的来源,而是拉着人去书房,和她一起编写军中密语。 虽然他还上不了战场,军队于他而言,是曾紧握在手里,而今却远在天边的东西。 但是,这些并非他的军队才能用,推行下去,受益的是整个凤国的百万大军。 楚鸢歌对这些没研究,也没多大兴趣,前世的时候,好几个同事沉迷各种数字密码,她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但此刻,凤砚卿和她有商有量的,她竟从中品出了一丝乐趣。 果然,不管什么事,还是要看和什么人一起做。 楚鸢歌看他写写画画,时而拧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时而低声絮语,托着下巴道:“王爷,我这算不算是提前知晓军中机密? ” “歌儿是创造者,不是知情者。”凤砚卿在她面前,说话总是无比中听。 楚鸢歌愧不敢当,毕竟阿拉伯数字是印度人发明的,她只是使用者。 凤砚卿只写下了一些常出现的军中用语,而后妥善收了起来。 稍晚一些,刘山来报说有客到访,楚鸢歌和凤砚卿一起去前厅接待,来客是凤砚岐和楚云锦。 太子和炽王水火不容,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二人也很少去对方的府邸惹嫌,而今凤砚岐主动拜访,倒是颇令人意外。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炽王年后重返朝堂的事人尽皆知,凤砚岐将凤砚卿当成最大的敌人,不亲自来看看,如何放心得下。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凤砚卿今日先是得了自家小财迷亲手绣的帕子,后又学会了新的计数方式,正是双喜临门,自然眉眼舒 展,面色红润。 凤砚岐见状,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上好的峨眉雪顶都没品一口。 “七弟精神颇佳,想来不日便可重返朝堂,为父皇和本宫分忧解难了。”凤砚岐特意咬重了“和本宫”三个字,隐晦地表达着什么 。 “殿下言重,本王身为皇室中人,为的是天下百姓。”凤砚卿不按他的套路走。 凤砚岐的眼神深了深,皮笑肉不笑地道:“七弟所言甚是,倒是本宫狭隘了。” 凤砚卿道:“哪里,殿下胸襟广阔,高瞻远瞩,岂是本王能比的。” 话是夸人的话,但听着莫名让人觉得暗潮汹涌,剑拔弩张。 楚鸢歌看一眼她家王爷,再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太子,心中暗道:原来不是只有后宫妃嫔才句句话设陷阱。 “七弟谬赞。”凤砚岐明知是嘲讽,却还是得承下,而后道,“一直听闻七弟妹妙手仁心,如今看七弟恢复得这般好,可是碧蚕渊 已解?” 忽然被点名的楚鸢歌也端出虚与委蛇的那一套,道:“殿下抬举了,御医都对碧蚕渊束手无策,短短月余,鸢歌怎会有此本领。 ” 坐在凤砚岐身旁的楚云锦接话:“三妹何必谦虚,卢小姐的病,御医都回天乏术,三妹不是照样将人救回来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凤砚卿,继续道:“王爷的气色瞧着比卢小姐好许多,以三妹的本事,定是药到病除。” 楚鸢歌不紧不慢地道:“是病倒好了,可王爷体内的是毒,稍有不慎便会危及生命,鸢歌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气色好,”楚鸢歌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相由心生,王爷心中不思虑那些肮脏龌龊之事,自然瞧着顺眼。” 凤砚岐眼中闪过阴霾,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凤砚卿嘴角微勾,纵容地看着自家小财迷,好似她把这两人噎死也不会阻挠一下。 楚鸢歌说完这句,又无辜地道:“太子妃,殿下,你二位瞧着气色不是太好,可是昨晚没睡好?” 楚云锦神色一僵,扯出一抹尬笑:“三妹说笑了。” 比绵里藏针,楚鸢歌还没怕过谁,闻言并未善罢甘休,而是一本正经地说睡不好会导致什么病症,对身体有什么危害。 凤砚岐和楚云锦听得怒火丛生,可人家明明是一片好意,只能把火往肚子里咽,走的时候,脸色比来时难看了十倍不止。 第168章 出出气总可以吧 自从凤砚岐和楚云锦黑着脸从炽王府离开,炽王和太子不和的消息甚嚣尘上,传得愈发离谱。 加上凤砚卿即将重返朝堂,甚至有人妄测东宫要易主,一时间,朝堂局势变幻莫测,呈现一种诡异的寂静与平和。 楚樾西自西北回来送妹妹出嫁,泰康帝恩准他元宵后再回驻地,他便去上了几天的朝,回来和楚鸢歌简单分析了一下。 “尚未正式回去,便掀起如此波澜,难怪太子视他为眼中钉。”楚鸢歌此前十分不理解凤砚岐的想法,经过这次,算是彻底明白 了。 平心而论,若她处在凤砚岐那个位置,也会想要除掉凤砚卿,无他,这个人又有战功又有威望,威胁实在太大。 楚樾西忧心地道:“如此一来,你和王爷的处境便会更加艰难。” 朝野皆知泰康帝疼爱炽王,炽王妃因为医术傍身,有可能让炽王痊愈,也深得他的青睐。 这样的偏袒就是把双刃剑,能成为保护伞,也可能将他们推向悬崖,历朝历代的夺嫡来看,更偏向于后者。 楚鸢歌早就明白这些道理,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太累了。” 楚樾西没说话。 兄妹俩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楚鸢歌忽然问:“大哥,未来之主,你看好谁?” 楚樾西并未大惊小怪,认真思索一番,真诚地道:“若能选择,我自然希望王爷来坐这个位置。” “因为他是你妹夫吗?”楚鸢歌打趣地问。 “非也。”楚樾西道,客观分析了一下几个有能力争皇位的皇子。 太子凤砚岐,性格阴沉多疑,功利心强,身后靠着皇后和其外祖,拉拢了不少朝臣,实力强劲。 五皇子凤砚行,性格洒脱,不拘一格,其母妃母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但他本人沉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一年没几天待在皇城 ,无心皇位。 六皇子凤砚衡,喜好舞文弄墨,儒雅风流,母妃那边对他并无多大帮助,他却异军突起,短短两年和太子势均力敌,此人不简 单。 七皇子凤砚卿,唯一被封了王爷赐了府邸的皇子,没有母妃,却有双手打下来的军中威望,朝中正直的大臣对他赞赏有加。 他看似不拉帮结派,但只要振臂一呼,响应者绝不会少,即便离开军中三年,回到西北,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差遣那些硬骨头 。 至于其他的皇子,八皇子还在娘胎时,其母妃受了惊吓,生下来便有些痴呆,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却还如同几岁幼童一般,只 会吃和玩。 九皇子年岁尚小,十皇子也只是牙牙学语的小儿,都没什么竞争力。 综合看下来,夺嫡热门便是太子、六皇子和炽王,各有千秋,不到最后,不知道会鹿死谁手。 不过,楚樾西更希望是凤砚卿,不带私人感情地看,他的确比阴沉多疑的太子和深不可测的六皇子适合。 虽然他也深不可测,但他比那两位懂得民生民情,心中大义凛然,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为国为民的君主。 楚鸢歌托着下巴,道:“将来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战败的人都不会太好过,若是太子成功,炽王府也许会寸草不生。” 这一点也不夸张,历朝历代,新君上位,挑硬骨头杀鸡儆猴,顺势除掉肉中刺,数见不鲜。 楚樾西深以为然。 “所以,不管夺嫡之争何时落幕,为了保命,要么成功,要么立下让新君上位也不敢动的功劳。”楚鸢歌看得相当长远。 楚樾西抿了抿唇。 说起来简单,可不管怎么走,都是铺满血肉的路,谈何容易。 楚鸢歌也叹气,继而又道:“算了,现在想这些也多余,皇上还身强体健,我看几年之内都没这几个皇子什么事。” 而且,凤砚卿身上的芙蓉蛊和日暮里目前无解,能不能活到泰康帝百年之后都是个未知数。 还有她,那天了忧跟她说了很多话,其中有一句,是说她终归会回到来的地方,她当时虽不信,心里却是有疙瘩的。 她一出来撒师父的骨灰就遇到疯和尚,还那么巧合地给他烛照珠,又告诉她找到其他的便可以回原来的世界。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有定数。 楚鸢歌又不禁在想,那她来到这个朝代的意义是什么呢?见证一场历史,经历一场爱情,然后湮灭吗? 世上那么多想不通的事,不可能都明白的,楚鸢歌不喜欢为难自己,思绪顾自飘了一会儿就回来:“大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 楚樾西道:“你说。” “关于娘的死。”楚鸢歌说,“你没怀疑过吗?” 虽然江向晚走的时候,他也才一岁多,可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长大了总是会想一想的。 楚樾西沉默片刻,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反问:“歌儿,你知道娘的身份吗?” 楚鸢歌一惊,似乎明白了他不追究的原因。 若抓着不放,以穆清霞的性格,定然也会和他们不死不休,穆家在朝中的势力同样盘根错节,若穆清霞没了,他们追查,总能 找到蛛丝马迹。 无论什么时候,不管经历多少代,前朝在如今的皇室眼里都是余孽,都该被铲除,如此一来,整个将军府都会被连累。 楚鸢歌皱眉:“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江向晚的命,原主的命,就活该被绑缚在见不得光的身份框架里,白白让人拿走? 楚樾西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我如今没有更好的主意。” 江向晚走的时候,他的确还不懂事,后来长大了,无意间听到穆清霞和她丫鬟的对话,得知自己母亲并非死于意外,他便着手 去查了。 他的调查一样止于玉婶,可是,他听过穆清霞和丫鬟的对话,她们不可能无端给自己揽杀人的罪名,江向晚,就是她们害死的 。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 只要他心里还念着将军府上下几十口人命,此事便不能深究。 楚鸢歌拧眉:“不能杀她,那我出出气总可以吧?” 楚樾西没说话。 第169章 明日送去你府上 楚樾西走后,楚鸢歌坐在院子里发呆,感觉有点对不起原主和她娘亲,主要还是对不起原主。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尚有一丝残存意识,最后的愿望是要真相、要报仇。 如今,江向晚死的真相明了,却不能轻易动仇人,至于穆清霞想方设法让原主死的原因,那日了忧也未与她明说。 两件事都没办妥,楚鸢歌心里充满了愧疚。 “歌儿,在想什么?”凤砚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我进来了都没发现。” “在想身份。”楚鸢歌有些发愁地道。 若江向晚的身份被挖出来,她比楚樾西更好脱身,因为她毕竟是炽王妃,是皇家的人,只要凤砚卿护着她,她又没有异心,活 下去不成问题。 可楚樾西不一样,他如今是手握重兵的少年将军,远在西北,朝中只要有人在泰康帝耳边吹风,时间久了,难免不生出斩草除 根以绝后患的想法。 而一旦泰康帝认定楚樾西可能会有大逆不道的行为,朝中和楚仁庭不对付的人何止一两个,落井下石一番,将军府覆灭就是必 然的事。 “怎么突然想这些?”凤砚卿坐到她身旁,蹭她的手炉暖手,暖完就把她的手抓到掌心握着。 “方才大哥来过,我们聊了聊我娘的死因。”楚鸢歌坦诚地将她和楚樾西的对话告诉了他,有点儿愤慨。 凭什么呢?凭什么穆清霞害死了江向晚个原主,她们却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而不能让她偿命? 凤砚卿婆娑着她的手背,说:“歌儿,现下不是机会,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机会。” 楚鸢歌抬眸看他,眼中有震惊,也有欣喜。 凤砚卿冲她一笑,凑过去在她唇角亲了一口。 碍于身份不能有所作为,那就等到身份爆出来也不是问题的时候。 两人没过多讨论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后天的除夕,已经决定了,今年的年夜饭在太后的福和宫吃。 楚鸢歌问:“五皇兄也会回来吗?” 凤砚卿点点头,又问她:“歌儿想见五皇兄?” 楚鸢歌道:“谈不上想不想,只是你的兄弟姐妹我都见过了,唯独差了五皇兄,有些好奇而已。” 泰康帝只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她之前太医院给凤砚卿拿药的时候在路上碰到过,两个公主都还算随和,没对她大呼小叫。 至于皇子,除了太子有过几次接触,其他的都是一两面之缘,没说过话,唯独这个五皇子,只听说,从未见过人。 她曾听凤砚卿说过,他和五皇兄的关系尚可,可惜人家连他大婚都没回来,借着这次除夕,正好可以认认人。 在楚鸢歌的想象里,这位纵情江湖的五皇兄该是英姿飒爽、义薄云天的模样,却不想,真正的凤砚行,和她的想象出入甚大。 没有英姿飒爽,没有义薄云天,反而面露病态,像是常年不见阳光,比那终日被拘在宫里的八皇子还要白上几分。 他一袭青衫,在一众盛装打扮的皇子公主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喝口酒,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绪。 不像是个喜欢豪迈江湖的人,反而更像是看落花流水也要作诗感叹世事无常的酸秀才。 楚鸢歌面露惊讶,对上他循着她视线看过来的眼神,两人坦然地交换一个笑容,随即各自用膳。 年夜饭比楚鸢歌预测的平和许多,泰康帝和皇后陪着太后闲话几句,其他皇子公主偶尔附和,她和楚云锦基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 正式开始用膳后,众人推杯换盏,言语甚少,大抵都不想在所谓大团圆的日子里惹出什么事端。 年夜饭之后是守岁,荣安城会有盛大的烟火,于午夜绽放,一年奢侈一回,让穷苦百兴也能欣赏夜空下的绚烂。 皇宫里专门修建了观赏烟花的观景台,吃完饭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转移阵地,主子奴仆加一起,得有百来人。 楚鸢歌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被凤砚卿握住,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感觉身边刮过一阵风,转头看去,原来是凤砚行走了过来。 他很江湖地冲楚鸢歌抱拳,道:“听闻七弟妹是鬼医圣手亲传弟子,久仰久仰。” “虚名而已。”楚鸢歌谦虚地说。 凤砚行感慨地道:“我曾去过栖霞谷,想拜访神医,可惜被那阵法弄得一个月没能下床,此后就不敢再去了。” 楚鸢歌看一眼他的脸,不敢盯太久,有失礼数,问:“五皇兄可是求医?” “对啊。”凤砚行点头,在她感叹皇室怎么人人都病得不轻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替七弟去的。” “嗯?”楚鸢歌再看一眼他的脸,觉得这话的可信度不高,他的样子才比较需要求医吧?凤砚卿看起来比他正常多了。 凤砚行似乎意识到什么,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恍然道:“啊,七弟妹可是觉得我一脸病容,命不久矣?” 楚鸢歌不置可否。 “我没病。”凤砚行说,“我这脸上的病容是专门找城中的巧手师傅画的。” 楚鸢歌不解:“为何?” 凤砚行道:“我近来识得一名剑客,行侠仗义,光明磊落,她说自己武功高强,足够自我保护,不喜和她势均力敌的男子,我便 特意画成了这般。” 楚鸢歌额角跳了跳:“是位女剑客吗?” “你如何知晓?”凤砚行惊讶地道。 “猜的。”楚鸢歌漫不经心地说,暗道:为了接近人家,把自己画得跟病入膏肓一样,若是男子,那可危险了。 凤砚行和楚鸢歌挺聊得来,就这么聊到了观景台,他还想跟她坐一块儿继续听她说栖霞谷,凤砚卿淡淡道:“五皇兄,你的位置 在那边。” “没关系,我坐这里也可以。”凤砚行没感觉到自家七弟的不悦,旋身就要坐下。 楚鸢歌提醒他:“五皇兄,我家王爷会打人的。” 凤砚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轻啧一声,临去自己的位置前想起来正事:“对了七弟,我这次在南海得了一株神药,明日送去你府 上。” 第170章 夫君,新年快乐 午夜时分,一道道微弱的光划开漆黑的天幕,升至空中突然绽放,绚烂的色彩点亮除夕。 这个朝代的烟火比不上现代,单调得离谱,但就是这般简单的烟火,衬着夜色下的万家灯火,交织出一种温馨的壮阔。 观景台视野极佳,细碎的光明明灭灭地映在每个人的眼底,带走旧岁坎坷挫折,迎来新的夕露晨晖。 凤砚卿紧握着小财迷的手,垂眸看她眼中顾盼生辉,缠绵视线道尽千言万语,意犹未尽。 楚鸢歌挠挠他掌心,莞尔,踮脚在他耳边说:“夫君,新年快乐。” 凤砚卿握着她手的力道骤然加重,像是突然受了刺激,却又仔细不捏疼她,嗓音低哑地喊她的名字:“歌儿。” 楚鸢歌眨眨眼,调皮地冲他笑。 凤砚卿面露无奈,眉梢眼角皆是宠溺。 就知道在外面撩他,回了洗尘殿又乖得跟什么似的,让他心痒痒又舍不得强迫她半分。 烟火燃尽,一场华丽落幕,显出几分热闹后的寂寥,众皇子公主相继告辞,楚鸢歌和凤砚卿也登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除夕夜是平静的,可过了午夜,魑魅魍魉好像又都冒了出来,想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候彰显存在。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撞上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影一落在马车顶,全神戒备:“主子,王妃,有刺客。” 话音方落,数道黑影“嗖”地从暗夜里钻出,像一只只灵活的鹞鹰,与玲珑阁的影卫战成一团。 贺名诚一马鞭抽在骏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撒开四蹄往王府的方向狂奔,只消片刻,打斗便被甩在了身后。 奇怪的是,刺客不知是被影卫缠住了,还是本就没打算要凤砚卿和楚鸢歌的命,竟是一个都没追上来。 楚鸢歌伸手想掀开车帘看一眼,却被凤砚卿一把抱进了怀里:“别看了,不会有人追上来。” “你怎么知道?”楚鸢歌问。 “因为我是皇子。”凤砚卿道,“无人敢在宫墙根下杀了我。” 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除非不共戴天之仇,否则无人会冒此危险,而他此生并未结下这般的仇怨。 就算要杀他,也不会在宫墙外,而是找个他外出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再随便找个人来背锅,或者干脆说是意外。 楚鸢歌仍旧不解:“那这一出刺客的意义何在?” 凤砚卿摇头:“不知,不过,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凤砚卿和楚鸢歌还未下去,影一等人便追了上来,并呈交了一块腰牌,说是刺客落下的。 “太子府的腰牌。”楚鸢歌曾去过太子府,认得这东西,却不认为刺客是太子派来的人,“栽赃?” 凤砚卿摩挲着劣质的木牌,冷笑:“如此拙劣的手法,想来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楚鸢歌抬眸和他对视,问:“会是六皇子吗?” 若说谁最不愿意看到凤砚卿重返朝堂,一定非太子莫属,若凤砚卿在上朝前出了什么意外,第一个怀疑对象一定是太子。 这种时候,太子反而不会动凤砚卿分毫,而这块腰牌却出自太子府,那便只会是栽赃,六皇子的嫌疑最大。 凤砚卿眯缝了一下眼睛,不置可否。 六皇子韬光养晦十几年,一出手就制衡太子,若说是他沉不住气,凤砚卿觉得略有些牵强。 可是,不管这场刺杀成不成功,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必定是要问个究竟的,那时,凤砚卿手中的这块腰牌定要交上去。 到了那时候,太子喊冤说炽王自导自演栽赃陷害,炽王证据确凿指认太子,泰康帝会怎么想? 上位者都是多疑的,他会觉得是炽王有恃无恐构陷太子?还是决定太子急不可耐铲除异己? 君心难测,无论怎么想,对凤砚卿和凤砚岐都不会是好结果,从这个角度看,说是六皇子,那便说得通了。 凤砚卿嘴角轻轻勾了勾,将腰牌给了贺名诚,道:“明日将腰牌送去太子府。” 楚鸢歌不解此举何意,疑惑地看着他。 凤砚卿人模人样地道:“兄弟一场,眼看着有人诬陷太子离间我们,不告诉他,岂非我做弟弟的不厚道。” 楚鸢歌唇角抽了抽,掀开车帘下车。 炽王府里热闹非凡,和皇宫的虚伪不一样,这是真真切切的、带着人情味的热闹。 庭院里架了大锅,里头煮着厨房包了好久的饺子,长桌摆了一溜,火盆烧得旺盛,众人坐在一起,聊天喝酒,无拘无束。 往日里严肃冷面的影卫和府兵们笑容满面,说着去年或英武或丢脸的瞬间,立下来年的雄心壮志。 凤砚卿和楚鸢歌走进来,众人起身行了礼,又坐了回去,却显出了几分不自觉的拘谨。 楚鸢歌扯扯身旁男人的袖子,期望地看着他。 她不想回洗尘殿,想和他们热闹热闹。 凤砚卿让人加了两张椅子,拂袖坐下,视线扫了一圈,道:“突然都不会说话了?我记得,你们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行军打仗,时常有众将士围着一口大锅吃饭的情景,守卫边疆回不了家,每逢重要节日,那里都没有尊卑等级,有的只是一群 思乡的人。 可这些府兵回来太久了,那样的日子仿佛遥不可及,如今听当年将军一声不论身份的“我”,竟一时有些感动。 几人面面相觑,呆愣一瞬,那点儿拘谨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至于玲珑阁的影卫,他们见得更多的是江湖上的段公子,尊卑理念本就不如军队里那么严明,时常开凤砚卿的玩笑,看影一影 三便知道。 故此,听凤砚卿这么一说,他们比府兵们更快放开,乐乐呵呵地继续方才没聊完的话题。 楚鸢歌看了一眼一家夫君,有些佩服。 和下属打成一片又有绝对威严的男人,有点小帅。 当着众人的面,凤砚卿不好调戏自家小财迷,免得脸皮薄的小财迷跟他生气,可这小眼神,看得他实在心痒。 凤砚卿偏头看她,唤她的语气和在皇宫时一样:“歌儿。” 楚鸢歌俏皮地冲他眨眨眼,收回视线,听一群有故事的人聊天侃地。 第171章 乖,回房让你尝 饺子出锅,一人一盘,凤砚卿没要,坚持和楚鸢歌共吃一盘,惹得众人一片揶揄的笑声。 她瞪了一眼厚脸皮的男人,在他殷切的眼神里,趁着众人不注意,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喂到了他嘴里。 凤砚卿不爱吃酸,她却故意将饺子整个在醋碟里滚了一圈,酸得他脸色都变了,她闷声笑。 咽下嘴里皮薄馅大的饺子,凤砚卿屈起手指弹了弹她额头:“调皮。” 楚鸢歌对着他撇撇嘴,吃了两个就停下筷子,四下看一圈,问道:“阿锅呢?” 她们老乡,他在荣安城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她提前三天就把人叫来王府,说好一起过年,怎么她进个宫回来就不见人了? “这里这里,我在这里!”阿锅的声音从厨房那边的方向传来,跑着往这边来,边跑边把袖子往下捋。 “你干嘛去了?”楚鸢歌等他坐下才问。 阿锅道:“我在厨房帮忙剁馅呢,你们这就吃上了,也不叫我,还不给我留一盘,怎么这么不厚道!” 说着,他从身边的府兵盘子里抢过来两个饺子,囫囵吃了,道:“自己动手做出来的饺子,味道就是好。” 楚鸢歌惊讶地问:“你会包?” 阿锅一脸得意:“那当然,本公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提笔写爱恋,武能握刀宰鸡鸭。” 他在炽王府住了三天,虽然嘴上说着白吃白喝不要太逍遥,但总归是不好意思的,所以有空就会自己找点事情做。 王府里人多,年夜饭吃得早,厨房那边担心包来守岁后吃的饺子不够,他就一直在厨房帮着剁馅。 这不,预料得不错,果然不够吃,他都没吃上。 “阿锅啊,”楚鸢歌语重心长地喊他,“俗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你稍微谦虚点,不然别人以为我的朋友都和你一样,我很 为难。” 阿锅作势一撩额前根本不存在的刘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放心,别人不会以为,毕竟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少有。” 话音刚落,他旁边的影四伸手搭住他肩膀,诚恳地说:“阿锅公子,吃饺子其实挺累的,你善良点,别让兄弟们白吃。” “嘿!”阿锅撸撸袖子,“我说你,嫉妒我的帅气了吧?” 影四捏捏他的小胳膊,一脸“我不想打你,怕一根手指就把你打坏了”的表情。 阿锅咬牙:“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看这酒有了,饺子馅也全是肉,咱们不如来斗个诗给大家助助兴?” 影四从小习武,武功能打二十个阿锅,但这大过年的,显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舞文弄墨他真不行,闻言瞪眼看阿锅,整个表 情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不要脸! 阿锅吊着一边眉毛,得意地瞅他:小样,跟我斗! 楚鸢歌看热闹不嫌事大:“影四,上,别给你们老大丢脸。” 影四不敢奢望真正的老大主持公道,抬眸看向影一,后者淡定咽下一个饺子,冲阿锅拱拱手:“新年好。” 影四:“……” 老大没骨头,不能怪他怂。 楚鸢歌看戏不成,遗憾地啧了一声,捣捣凤砚卿的胳膊:“你们玲珑阁有没有诗词歌赋特别厉害的?” “有,”凤砚卿道,“不在皇城。” “可惜了。”楚鸢歌努努嘴,顿了顿又问,“那在座的有会唱歌的吗?” 她前世都是和同事们一起过年,大家载歌载舞,又闹腾又高兴,这王府的年也挺有味道,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凤砚卿喊:“影四。” 影四刚坐下,又站了起来。 凤砚卿说:“歌儿想听歌。” 影四老家是江南的,玲珑阁的兄弟们都知道他哼哼那边的小调特别好听,但是,这事什么时候传到主子耳朵里去了? 楚鸢歌期待的看向他,还鼓励道:“别害羞,唱吧。” 影四不扭捏,清清嗓子,先哼了一小段不知名的曲子,这才正式开唱,听着像是方言,绵绵绕绕,是特有的江南风味。 一曲唱完,一群大男人起哄鼓掌,影四这才有点不好意思。 楚鸢歌意外地挑眉:“深藏不露啊。” “王妃过奖。”影四脸上露出笑意,唱完再次坐下。 人群里不知谁问了一句:“阿锅公子会唱歌吗?” 的阵营,想来是有情有义的兄弟记得影四刚才落败的那一幕,惦记着找回场子。 阿锅本人还没说话,楚鸢歌先道:“阿锅天籁之声,唱完余音三日,绕梁不绝,你们有耳福了。” 阿锅抬眸和她对视,无声地问: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楚鸢歌微笑:“加油哦。” 阿锅五音不全,前世为了和朋友们一起去唱歌时有拿麦克风的机会,他还特意在网上找了声乐视频学习,最后发现,这是先天 缺陷,没办法。 他怀疑他老乡在给他挖坑。 阿锅假装专业地学着影四清嗓,十分豁得出去:“既然如此,那我给大家唱一首《新年好》吧。” 调子朗朗上口,应情应景,他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贺大家新年好……” 天籁之声是不存在的,但旋律让人听一遍就记住,众人愣了愣,敷衍地给了他一点点掌声。 知道原调的楚鸢歌笑得花枝乱颤,从来不知道有人唱儿歌也跑调。 凤砚卿不懂她的点:“歌儿,你在笑什么?” 楚鸢歌摆摆手,冲阿锅比了个大拇指:你强。 阿锅抱拳:好说。 闹了一会儿,第二轮饺子下锅,阿锅终于吃上一盘,一边吃一边夸赞自己手艺好,旁边的影四差点被他念叨得拉他出去决斗。 楚鸢歌趁着凤砚卿不注意,想尝一尝府里新酿的酒。 刚把杯子递到嘴边,凤砚卿的手凭空伸过来,二话不说夺下她的酒杯,好言好语道:“夜深了,该歇息了,不宜饮酒。” 楚鸢歌听说酿酒的时候加了梅花,眼巴巴地道:“我就喝一小口,尝尝是什么味道。” 凤砚卿从善如流喝了从她手中夺过来的酒,一口干了,拉起她说:“乖,回房让你尝。” 第172章 睡醒再跟你算账 关于圆房,楚鸢歌没刻意在逃避,只是女孩子的第一次,心里总是有些害怕的,下意识的推拒是本能反应。 以往,凤砚卿只要感觉到她有一点不愿意,便不会再强求,而今晚,他没打算再放过她。 从观景台上那句软绵绵的夫君开始,他心里就一直烧着一把火,足够融化这冬日里的寒凉,燎掉一片平原。 梅花酒的味道甘醇,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融合在杂粮里,像一捧春日里采下的朝霞,令人止不住地想要追逐。 层层纱幔落了下来,被调皮的夜风撩起一角,风来风过,纱幔随起随落,泄出唇齿之间羞人的声音。 凤砚卿以为,楚鸢歌是能浇灭他心火的一湾清泉,却不想,她是放了盐的水,越喝越渴,越渴越喝。 残留的声色与触感如绕梁的余音,诅咒似的钻进人骨头缝里不肯出来,等归于平静之时,怀中人早已累得睡了过去。 楚鸢歌好似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梦中波澜壮阔,她似一叶扁舟,起起伏伏,朦胧之间,恍若听到古老的人鱼在婉转低吟。 她循着那声音摸索,跌入汹涌的漩涡,本该致命凶险,那漩涡却似通人性一般,温柔过后,猛地将她抛了起来。 楚鸢歌倏地惊醒,没有人鱼吟唱,没有漩涡情缠,有的只是某男人放大的俊脸,和那只在她脸上缓慢婆娑的大掌。 “歌儿,起来吃点东西。”凤砚卿见她终于睁眼,俯身在她眉间轻吻,神色间满是餍足,像一只吃饱了鱼儿的猫。 楚鸢歌眨了眨眼睛,在短暂的时间里想起睡前发生的事,俏脸“蹭”地一下爆红,再看窗外天光大亮,恼羞成怒的她张嘴就是一 句:“滚!” 她自以为气壮山河,实际上,她眼角发红,眸中漾着水光,小脸宛若枝头的料峭红梅,俨然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嗓音又因为不可言说的原因变得沙哑,如此骂人,不像发火,倒更似撒娇,又媚又嗔,惹人疼爱。 凤砚卿心中温软,从她眉心亲到嘴唇,哄道:“歌儿乖,起来吃些东西,有力气了再骂。” 不说不觉得,他一提,楚鸢歌便觉浑身酸软无力,有些隐秘的地方更是不舒服得她想爆粗口,稍微动一下,浑身的骨头像是被 打碎了重新粘在一起,处处不对劲。 她有些烦躁,皱眉,自觉凶悍地瞪着罪魁祸首,那猫爪挠心似的小眼神撩得凤砚卿口干舌燥,偏过头咳了一声。 楚鸢歌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一看,身下的床单已不是昨晚那一床,她脸上的热度又添一层,支支吾吾地问:“床、床单,是谁换 的?” 他那般胡闹,定是一片狼藉,让人看见了,她的脸都可以拿下来揣荷包里了。 凤砚卿难得看她窘迫至此,轻笑几声,拿了衣裳把人裹住,以免着凉,道:“我昨夜换的,歌儿不必担心。” 楚鸢歌松了一口气,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嗓子舒服了一下,又问:“换下来之后呢,你拿哪儿去了?” 凤砚卿面不改色地说:“烧了。” 其实,那床单是成亲之时,皇上御赐的进贡之物,极寒之地的小国送来的珍贵“凤凰火”布匹,轻盈似羽,却比狐裘还要暖上几 分。 总共三匹布,一匹裁了做床单和被套,剩下的都给楚鸢歌做了衣裳,因为小财迷说过不喜欢冬天裹成球。 御赐之物自然是不能烧的,那是藐视天恩,布料珍贵稀少也该好生收着,府里新来了此前在宫里浣衣局做活的婆子,交给她们 去洗了。 楚鸢歌听他说没留下罪证,这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一杯温水喝完,才发现自己饿得慌,又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窗外日头高悬,瞧着应当也不早了。 “未时方过。”凤砚卿一边回答,一边将人打横抱起,放在铺了软毯的凳子上,像是生怕碰坏了。 凤砚卿取了碗筷,先盛了半碗热汤,暖胃之后才给她盛饭,一桌子她喜欢吃的菜,肉混着饭,要一口一口给她喂。 “我自己来。”楚鸢歌让他这般伺候,越发扭捏起来,一扭捏就故意板着脸,凶巴巴的,却是透着说不出的可爱。 体力消耗过度,她并没有食欲不振,相比平日里吃得多了一些,吃完就犯困。 凤砚卿也不说吃完躺下对身体不好了,把人抱回大床上,眉梢眼角皆是温柔宠溺之色:“累便再睡会儿。” 楚鸢歌累是真累,饱来困也并非玩笑,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睡意越发汹涌,睡前不忘凶一句:“等我睡醒再跟你算账。” “好。”凤砚卿满是纵容,坐在床边也不走,想等她睡着再说,门突然被敲响,响得急促紧密,好似无人去开就不会罢休。 “我去看看。”凤砚卿心想着谁那么大的狗胆来打扰他,开门却见贺名诚站在屋外,手里拿着两个红鸡蛋。一脸苦大仇深。 凤砚卿道:“吃鸡蛋就吃鸡蛋,你还特意弄成红的,一个大男人,何时变得如此麻烦了?” 贺名诚道:“这是后院的婆子给的,说是她们老家的习俗,新娘子和新郎官圆房后,第二天都要吃,寓意夫妻日子红红火火。” 凤砚卿突然就觉得那两个红鸡蛋格外顺眼,伸手接过来,嘴角勾起:“红得润泽,成双成对,是好蛋。” 贺名诚:“……” 求你正常点。 凤砚卿折身回屋,拿着鸡蛋回到床前,边说红鸡蛋的寓意,边给她剥开,鸡蛋还是热的,他哄着人吃:“歌儿,张嘴。” 楚鸢歌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习俗,吃了两口蛋白就不肯再吃了,还道:“就是讨个好彩头,吃过就行了。” 她吃的饭菜不少,凤砚卿怕把人撑着,闻言把剩下的鸡蛋吃了,又端来水给他家小财迷漱口,这才又重新把人塞进被子里,让 她快睡。 楚鸢歌睡过去之前,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问题——后院婆子怎么知道他们圆房了? 第173章 发赏钱这种陋习 楚鸢歌再次醒来时已近傍晚,星月和星玉进了屋里伺候,两个小丫头看她的眼神满是揶揄,时不时还要偷笑一下。 “你们乐什么呢?”楚鸢歌摸摸自己的脸,没摸到脏东西,有点儿不太明白她俩是怎么了。 星月巧手在她发间穿梭,快速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我们在为王妃高兴。” 楚鸢歌道:“我还没成为凤国首富,也没成为举国闻名的神医,有什么可高兴的?” “当然高兴啊,王爷和王妃……”星玉接话,小姑娘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只神色戏谑,“可是大好事呢。” “我……”楚鸢歌反应过来了,表情有点儿龟裂,“你们都知道?” 星月和星玉点头。 楚鸢歌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突然想起来睡前吃的红鸡蛋,后院婆子都知道了,那该不是全府上下都知道了吧? “王爷今日一早起来便吩咐账房给府中所有人都发赏钱,”星月解了她的疑惑。 这是凤国约定俗成的规矩,大户人家,有什么好事都给下人发赏钱,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凤砚卿出手大方,比成亲时发得还多,楚鸢歌又睡到日上三竿,午膳在洗尘殿卧房里用,如此明显,谁还看不出来啊? “影一和贺护卫他们也为王爷高兴,一早拿了赏钱,去给王爷买了好些补身子的东西。”星玉天真地道。 楚鸢歌唇角一抽。 圆房起来,下属捧着补身子的东西争相赠送,换成是她,她就把这些人全发配去扫茅房。 凤砚卿比她可狠多了,但念在今日是好日子又是大年初一的份上,勉强饶了他们一命,罚去给城中养猪的那户人家打扫猪圈去 了。 楚鸢歌睡一天了,本是想起来出去透透气,但让星月星玉一说,她不想去了,莫名臊得慌。 “歌儿。”凤砚卿从门外进来,从早晨到现在都是一脸喜色,触及到小财迷哀怨的眼神,他柔声问,“怎么了?” 星月星玉懂事地退了出去。 楚鸢歌抬手掐住炽王殿下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们……” 虽是个现代人,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过来太久了,楚鸢歌“我们”了半天,下文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凤砚卿懂她的意思,圈着人的腰亲了一口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无辜地道:“我什么都没说。” 楚鸢歌瞪他。 你是什么都没说,但你比说了还过分! 楚鸢歌真心发问:“发赏钱这种陋习为什么还没被废除?” 凤砚卿煞有介事地道:“我回头跟父皇建议,看看能不能颁一道圣旨,制止这类情况。” 楚鸢歌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本就只是约定俗成,到时泰康帝问为什么要制止,他说因为圆房后她闹,那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楚鸢歌觉得人生艰难。 凤砚卿好声好气地把人抱在怀里哄,好半晌才给哄好了,而后拉着她出去散步,免得在屋里憋坏了。 先入为主的想法十分可怕,楚鸢歌先前觉得府中人都知道他们圆房了,定会取笑,现下一出来,便总觉人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 那样的意味。 她往凤砚卿身边靠了靠,恨不能躲到他怀里去,后者知晓她在这方面脸皮薄,将人揽在怀中,柔声细语地说着些什么。 他突然有点发愁,要是小财迷某天又在床上看到那床凤凰火的床单,是不是又得跟他闹脾气,毕竟他说烧了。 到了晚膳时分,楚鸢歌终于没那么在意昨晚发生的事了,脑子才恢复正常,想起来五皇子凤砚行在观景台上说过的话。 “五皇兄有送来他说的神药吗?”楚鸢歌接过星月递来的水杯漱口,擦了擦嘴后问道。 凤砚卿道:“一大早便送来了,管家先收去了库房里。” 他那会儿还没起,管家后来禀报说,凤砚行送完神药没多做停留,忙着去找他的女剑客,风风火火的。 楚鸢歌起身:“我去看看。” 凤砚卿和她一道去。 神药装在一个檀木盒里,是不是稀世珍宝尚不确定,但着盒子已经是给足了神药排场。 楚鸢歌打开盒子,所谓的神药长得跟狗尾巴草似的,一指多长,筷子粗细,通体漆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涩味,细细嗅去有一 丝酸。 她觉得这玩意儿有点眼熟,好像在某本医书上看到过。 楚鸢歌拿出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忽而眼睛一亮,问道:“五皇兄有没有说过这株神药叫什么?” 凤砚卿摇头:“并未。” 早上送药来的时候,凤砚行只跟管家说他从一南洋商人手中意外得来,那商人告诉他这药能解百毒。 楚鸢歌眸中晶亮,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转身吩咐星月倒了杯清水,她用刀切了指甲盖那么点神药放进去。 那神药遇水即化,杯中清水变成透明的碧绿色,散发着一股甜味,又过了片刻,碧绿色渐渐淡了,杯中水重新变得清明,恍若 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错,是它了。”楚鸢歌晃晃杯子,惊喜地将盒子合上,模样珍重,像是得了什么绝世宝贝。 凤砚卿问:“歌儿,这是何物?” “好东西。”楚鸢歌说,“它叫‘乌霜草’,也叫‘遇水没’,只长于南海,但凡遇到水,它便化为乌有,所以极难寻得。” 这一株如此完整,想必生长环境得天独厚,淋不着雨,还能沐浴阳光,躲过南海潮涨潮落,也算是上天独宠了。 凤砚卿看她说得眉飞色舞,心下也升起些许期待,问:“有何功效?” 楚鸢歌眉眼都弯了起来:“它是碧蚕渊的克星。” 她一直在研究碧蚕渊,主要是担心解了碧蚕渊,残留毒素会和他身体里其他的毒发生反应,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但是,乌霜草能将碧蚕渊的毒性完全隔离出来,或者说,即便不能一次性清除,乌霜草也能将它的毒性封闭起来,不让它影响 其他的毒。 凤砚卿心中一紧,继而被喜悦淹没,眸中炽热,嘴角浅浅地勾了起来。 楚鸢歌比他还高兴,把檀木盒放好,抱着他的腰说:“王爷,我可以解你的碧蚕渊了。” 新年伊始,好事成双。 第174章 茵儿离家出走了 而在炽王府喜事连连的时候,太子府却是焦头烂额。 皇后第三次跟楚云锦说了给凤砚岐纳妃的事,她回了一趟将军府,跟穆清霞和楚仁庭提起此事,想让楚云茵嫁过去,姐妹共侍 一夫。 楚云茵此前并不知此事,常去太子府玩也未往深处想,此次听见他们谈论,大吵着说不嫁,楚云锦劝慰无果,先回了太子府。 这是除夕前一天发生的事,直到今天,大年初一了,楚云茵还在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楚云锦听说后别无他法,又不想让别的女人嫁进太子府,脑仁子直疼。 而凤砚岐,则是一大早就收到了贺名诚送去的腰牌,说是昨晚刺杀凤砚卿的刺客留下的。 “炽王这是何意?诬陷殿下刺杀他吗?”楚云锦暂时放下烦心事,问道。 凤砚岐面色阴沉,盯着腰牌不说话。 好半晌,他才道:“炽王此时出意外,我是头号嫌疑人,他若真认为是我,腰牌就该送给父皇。” 而腰牌送到了太子府,只能说,凤砚卿也看穿了这拙劣的栽赃手段。 楚云锦道:“会不会是炽王自己演了一出戏?” 凤砚岐摇头:“不会。” 他虽不完全了解凤砚卿,但他就算想跟他玩心眼,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法子。 楚云锦和楚鸢歌想到了一块儿:“六弟?” 凤砚岐捏着腰牌沉思。 虽说是因为外祖家的势力才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但这么多年来,在泰康帝不喜他的情况下还能稳坐太子之位,他脑子里装的 也不是浆糊。 这件事情里,凤砚卿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 凤砚岐心中有了计较,将木牌扔进火盆里烧了。 楚云锦号称荣安城第一才女,除了才情了得,心思也缜密,细细思索一番,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问:“殿下如何打算?” 凤砚岐道:“等。” 幕后之人显然是想让他和凤砚卿鹬蚌相争,引起泰康帝的反感,而后坐收渔翁之利,一次不成,定然还会有下一次。 腰牌之事暂且按下,凤砚岐忽而问:“你那四妹还关在房里?” 楚云锦道:“她和父亲母亲闹脾气,小孩性子,过两天就好了。” 凤砚岐冷哼一声。 他自然知晓楚云茵是不愿嫁他才如此,他心中不禁觉得她不识抬举,他堂堂东宫之主,侧妃还委屈她了? 若非楚鸢歌被炽王截胡,他才不会要那个叽叽喳喳没头没脑的丫头。 凤砚岐冷声道:“她不愿意,便不面前,本宫这太子府不缺吃饭的嘴。” 楚仁庭偏心的楚鸢歌已是炽王妃,将军府还有个楚樾西,他是楚鸢歌的亲哥哥,自然也护着她那边。 如此一来,即便他将楚云茵抬进太子府,能拉拢将军府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凤砚岐心思百转,心中想法已然发生了改变。 楚云锦和他同床共枕几年,又从小心仪他,听他的语气,再看看眼神,便能大致猜到他的想法。 瞧他像是要放弃将军府,她心下一惊,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茵儿对殿下爱慕已久,岂会不愿意?” 她在太子府的地位,全靠身后的将军府撑着,若他弃了将军府,改娶其他大臣的千金做侧妃,她在府中的日子就难了。 楚云锦又道:“茵儿生性顽皮,父亲母亲是想好好管教管教她,以免日后进府冲撞了殿下,绝非不愿才关在房里。” 凤砚岐懒得听她废话,一甩宽大的衣袖,举步离开。 “殿下——”楚云锦唤他,他充耳不闻,径直出了太子府。 楚云锦咬唇,命人快速往将军府递了消息。 穆清霞收到消息后,心里也着急,急忙去了落云院,想着开导也好,责骂也好,让楚云茵开窍些,不要死脑筋。 嫁给太子做侧妃,往后姐姐是皇后,她是皇妃,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没什么不好。 然而,打开房门一看,中午送来的饭菜在桌上一口未动,后窗大喇喇地敞着,屋里哪还有楚云茵的影子。 穆清霞问门外的丫鬟:“四小姐呢?” 楚云茵的丫鬟名唤思思,这两天都被她关在房门外,闻言探头往里一看,顿时傻眼。 穆清霞一看她这个样子,明白问她也白搭,急忙叫家丁四处找人, 找了一圈,落云院没人,扩大范围将大半个将军府都找了,还是没人。 穆清霞重重地叹口气,脚步急促地去找楚仁庭。 后者正和楚樾西探讨沙场之事,见她行色匆匆,问道:“发生何事?” 穆清霞道:“茵儿离家出走了。” 楚仁庭面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府里找过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房里没人,府里也没人。”穆清霞神色焦急。 这要是让太子知道了,定会勃然大怒,别说还会不会娶小女儿,怕是大女儿也要受牵连。 都是从小惯坏了,这茵儿一点事都不懂,竟不管不顾地就跑了。 楚仁庭吩咐家丁在府里找,楚樾西则是将府兵派了出去,去楚云茵常去的地方找找看。 一个时辰过去了,半点消息都没有,一家人心急如焚。 “茵儿打小没出过远门,她能跑哪里去啊?万一遇上坏人,她不会武功,心思又单纯,被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穆清霞虽看重利益,对小女儿倒也是真疼爱,想着想着就抹起了眼泪,楚仁庭在一旁安慰她。 楚樾西道:“茵儿连荣安城都不熟悉,不会跑太远,我也出去找找。” 大年初一,将军府声势浩大,大少爷也策马四下搜寻,百姓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问才知道是四小姐离家出走了。 消息不用专门派人打探,很快便传到了凤砚岐耳朵里,如穆清霞所想,他勃然大怒,对楚云茵乃至将军府,生出了一丝厌恶。 先是楚鸢歌,楚仁庭来求他不要娶她,然后转头让她嫁给了炽王。 再是楚云茵,知道此事便离家出走,用行动表明她多不愿意嫁入太子府。 一次次地给他们脸,他们却对他的恩赐弃如敝履,既如此,他贵为太子,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送上门去任人践踏? 凤砚岐神色阴沉,生生捏碎了手中酒杯。 第175章 主要因为不喜欢 炽王府,楚鸢歌看着坐在卧房里的楚云茵,头疼地撑着脑袋。 掌灯时分,她和星月赏雪回来,见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炽王府门口徘徊,后背鼓起一个大包,像是驼背。 楚鸢歌本以为是哪里来的高人,上前一看,却见此人脸上满是灰尘,这里一道那里一道的,还有些泥土,抹得看不出本来的样 子。 她琢磨着可能是乞丐,正要让星月给些银子,却被一把抱住胳膊,那人瘪着嘴喊了一句:“三姐……” 楚鸢歌这才发现,这形迹可疑的假驼背是她四妹。 她把人带进炽王府,命人烧水给她洗了脸,又取出伪装驼背的包袱,这才问她为何要这样打扮。 楚云茵说她离家出走,并说明了原因,然后赖在这里,怎么说都不肯走。 她原本是要跑得远远的,但过年期间,荣安城出入排查更严,大哥在大张旗鼓地找她,肯定会被抓回将军府。 思来想去,她只好抹花了脸躲避,眼看着天色渐暗,她被一条大黄狗吓得魂飞魄散,只好跑来了炽王府。 她三姐和三姐夫那么厉害,肯定可以保护她的。 楚鸢歌道:“不想嫁跟父亲和大哥好好说,他们不会逼你的。” 就算楚仁庭听了穆清霞的枕边风,要让她过去给楚云锦巩固实力,可楚樾西是明白人啊。 将军府有了一个太子妃,一个炽王妃,若再将楚云茵送去太子府,泰康帝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楚仁庭人心不足,在炽王府和太子府身边都放了女儿,将来不论谁得势,将军府都可高枕无忧。 虽然如今的情况也相差无几,但绝不可再往里加筹码,楚云茵未来的夫君,最好是远离皇位之争,甚至远离朝堂。 “他们才不敢和太子抗衡,只会劝我大局为重。”楚云茵神色凄凄,眼眶红红的,想来今天跑出来受了不少委屈。 “爹爹和娘亲还有大姐都在商量了,要不是我今天无意间听到,我被送去太子府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模样好生可怜。 楚鸢歌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不哭了,肚子饿了没?” 楚云茵泪眼朦胧地点头:“饿。” 她跑出来后就没吃过东西,水都没喝一口,担惊受怕的,早就饿了。 楚鸢歌失笑:“先吃些东西,此事稍后再说。” 她吩咐厨房给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膳,楚云茵是真的饿了,吃得有些急,吃完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看你,才离家出走半天,饿成这个样子,真远些,岂不是要饿得走不动路?”楚鸢歌无奈地道。 楚云茵哼哼唧唧地道:“那我也不要嫁给太子。” 楚鸢歌倒是有些奇怪了:“太子殿下丰神俊朗,身份尊贵,为何如此不愿嫁给他?” “因为我不喜欢他啊。”楚云茵道,“而且,都已经有大姐了,为什么还要娶我?” “主要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他有大姐了?”楚鸢歌追问,觉着小丫头的想法挺有意思。 “不喜欢。”楚云茵十分确定,“虽然他样样都好,可我只把他当姐夫,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想得倒是挺清楚的。 楚鸢歌打趣地道:“可你终归是要嫁人的,太子你都看不上,你想嫁哥哥什么样的夫君?” 楚云茵想了一会儿,说:“我喜欢的人,不一定要身份尊贵、英武不凡,只要我看到他觉得心中高兴,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其 他的都无所谓。” 典型小姑娘的想法:有情饮水饱。 “三姐,你不会也要劝我嫁给太子吧?”楚云茵顾自幻想一番,嘴角刚扬起,又立刻垮了下来。 楚鸢歌摇头:“我尊重你的想法。” 楚云茵笑逐颜开,眼巴巴地问:“那我可以在王府多住几天吗?我不想回去听爹爹他们讲大道理。” “你想住便住下。”楚鸢歌已经派人去给将军府报平安了,免得那边乱了套。 “太好了,三姐,你最好了!”楚云茵一改方才的霜打茄子状态,原地蹦了两下。 姐妹俩又在房里聊了好一会儿,管家带着思思进来,楚云茵立马躲到楚鸢歌身边,幽怨地道:“三姐,我不回去。” 楚鸢歌把她拉出来:“没让你回来,思思是我让人去将军府带来的,你不是习惯了她伺候么。” 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就经常听她念叨,说和丫鬟情同姐妹,她不在身边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楚云茵又笑起来,乍悲乍喜的。 “小姐,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老爷和夫人都急疯了,大少爷四处找你。”思思唠叨惯了,忍不住多说两句。 她不知楚云茵要被许配给太子的事,只觉自家小姐又耍性子了。 “听到没,下次不可这般任性妄为了,大过年的,搅得家里人仰马翻,我回头就让大哥收拾你。”楚鸢歌虎着脸,顺着思思的话 说。 楚云茵最怕楚樾西,闻言小声地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地道:“这也不能怪我嘛。” 楚鸢歌苦口婆心地道:“不管怎么样,离家出走就是不该,那么多人担心你,此举太不负责任了。” 什么事都可以沟通,不行再想办法,这种一言不合就玩失踪的行为,她是不赞同的。 楚云茵乖乖挨训:“哦,我知道了。” 小丫头耷拉着脑袋,像蔫了的花儿,楚鸢歌也不忍心说得太狠,教育了两句便让星玉带她去客房休息了。 楚云茵撑着下巴望屋外的灯笼,惆怅。 思思问她:“小姐,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楚云茵叹口气:“你不懂。” 她大姐跟她说过很多话,什么出生在将军府,身不由己之类的,觉得太子是良配,但她不这么认为。 她向往话本里的怦然心动,喜欢那些或缠绵悱恻或细水长流的爱情,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没有,她宁愿孤独终老。 可是,大姐和三姐都是被赐婚的,她真的能随心所欲吗? 楚云茵洗漱完躺在床上,还是惆帐。 第176章 我不想嫁给太子 翌日一早,楚樾西便到了炽王府,楚云茵刚起床,在庭院里伸懒腰,吓得转身就往洗尘殿跑,把门板拍得咚咚作响。 “三姐三姐,救命啊——快救救我!大哥来了,他肯定是要抓我回去,三姐……” 屋内正在穿衣服的楚鸢歌额角一跳:“星玉,去给她开门。” 星玉过去开门,星月给她将腰带扎好,楚鸢歌在梳妆台前坐下,让星月帮她梳头。 门一打开,楚云茵便跑了进来,看她在梳洗打扮,便转到她面前,蹲在她脚边,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可怜巴巴地唤她:“三 姐……” 楚鸢歌这人吃软不吃硬,瞧见自家妹妹这神情,方才被打扰的火气西都消了,道:“大哥来未必就是抓你,兴许是找王爷,你着 什么急啊?” “真的吗?他真的不抓我?”楚云茵条件反射就跑过来了,并未多想。 “等会儿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楚鸢歌把她拉起来,“用过早膳了?” 楚云茵摇头。 她也刚起来,去的路上看见她大哥,脚底抹油就开溜了。 “去那边坐着等我一会儿。”楚鸢歌打发她,从镜子里看着星月为自己梳头,妄图想学会。 楚云茵撑着腮帮子坐在桌旁等了一刻钟,楚鸢歌才收拾好,过来领着她去前厅用膳。 她挽着楚鸢歌的胳膊,从洗尘殿到前院的路上,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仿佛随时会从斜刺里冲出一个 人将她带走。 安稳走到前厅,她刚要松一口气,一抬眸看见楚樾西,这口气又吊了起来,轻晃她三姐的胳膊:“三姐……” 楚樾西坐在椅子上,双眸沉沉地看着她。 他素日里就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虽生得面若冠玉,楚云茵却是看一眼就害怕,现下他眸色阴沉,她更害怕了,本能地想跑,被 楚鸢歌按住了胳膊。 楚鸢歌问:“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有些事同王爷商量。”楚樾西收回落在楚云茵身上的目光,回答道。 一听不是来抓自己回将军府的,楚云茵的气总算是不吊着了,挨着她三姐坐下,不敢看她大哥。 “王爷呢?”楚鸢歌早晨便不见凤砚卿的身影,现下还不见,扭头问了一句管家。 刘山道:“王爷天色未明便出门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凤砚卿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的寒霜之气,可见外头的天是极冷的。 楚鸢歌往他手里塞了杯热茶,问他:“一大早的,干嘛去了?” “稍后再同你说。”凤砚卿喝了热茶,叫上楚樾西去了书房。 楚鸢歌叫住他们都来不及,只得问管家他们用过早膳没,没有就送去书房。 凤砚卿一个过两天要解毒的人,三餐还是规律些好,否则到时脉象混乱,她怎么知道是因为什么。 楚云茵和楚鸢歌用过早膳,跟着她去了药房,这里摸一下,那里戳一下,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看她三姐看书看得入迷,她又不好打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焦灼得慌。 “茵儿,坐下歇会儿,你晃得我眼晕。”楚鸢歌第十次看她从眼前走过去,忍不住出声道。 楚云茵一屁股坐在她案几旁的蒲团软垫上,撑着脑袋说:“三姐,你一定不能让大哥带走我。” 楚鸢歌无奈地道:“大哥方才说了,和王爷有要事相商,不是为你来的,你若实在担心,不若我让管家帮你备一匹快马,现在就 逃走?” “啊……”楚云茵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迟疑。 这么冷的天,马儿会冷得跑不动的吧?那她还是会被抓回将军府的,算了算了。 楚鸢歌见她终于消停些,从手边随便抽了本书递给她,道:“午膳前看完一半,我就跟大哥说不带你回去。” 那书也不厚,但对于不爱看书的楚云茵来说无异于噩梦,她问:“有话本吗?” 这里是没有的,因为凤砚卿不许楚鸢歌看,上次她偷偷从阿锅那里拿来的几本,都被他没收了。 “就看这个。”楚鸢歌无情地道。 楚云茵哭丧着一张脸,翻开医书,只觉那些字分开她都认识,合在一起就是天书了。 她晕晕沉沉地看了一早上,一个头两个大,刚从药房里出来,迎面又撞上了楚樾西,楚云茵都快哭了。 楚樾西和凤砚卿的事情已经说完,准备告辞了,特意过来找她的,见她转身想回去药房,便出声道:“茵儿,过来。” 楚云茵僵在原地,小脸皱成一团,惨兮兮地瞅着他:“大哥,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嫁给太子。” “此事再说,你先过来。”楚樾西道,看她不动,索性走上前去,吓得小丫头死死抱住门框。 楚樾西有点儿头疼,取下腰间的香囊递给她:“父亲让我给你的。” “啊?”楚云茵眨眨眼,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是她一直喜欢的味道,可惜那香料珍贵,她的香包许久都没续上了 。 “父亲说,不想回去便在王府住几天,但切记不可胡闹。”楚樾西叮嘱她,想着她顽劣的性子,实在不放心。 楚云茵顿时眉开眼笑,接过香囊嗅了嗅,信誓旦旦地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乖乖的,绝对不惹事。” 楚樾西并不是很相信她的保证,却也没说什么,和楚鸢歌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三姐,我好像不用嫁给太子了诶。”楚云茵把香囊挂上,兴冲冲地说。 “这本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楚鸢歌道,寻思着应该是楚樾西和楚仁庭的意思。 但将军府里还有个穆清霞,她一门心思想让楚云茵嫁去太子府,不知还会不会生什么事端。 楚云茵嘻嘻笑着,开心得找不着北,方才还愁眉苦脸,现在已经和思思商量着要去摘梅花泡茶了。 楚鸢歌看着她这般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被宠得太好也不见得是好事,天真无邪的,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这要是让太子知道她因为可能不用嫁给他而如此兴奋,不晓得会怎么想呢。 第177章 贴身专用小军医 楚鸢歌用过午膳后又回了药房,楚云茵早闲不住拉着思思和星玉去玩了。 凤砚卿从外面走进来,给她端了一盘洗好的冬枣:“歌儿,休息会儿,来吃点水果。” 楚鸢歌放下医书揉揉眼睛,张嘴接过他喂过来的枣子,咽下后问:“你和大哥商量什么事?” “西北那边来的军情。”凤砚卿把人抱进怀里。 “西北出事了?”楚鸢歌问,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拉过他的手给她拿着医书。 凤砚卿道:“‘乌托尔’突然率军后撤数十里,将此前牢牢占着的地方让了出来。” 西北十八部落,乌托尔所率领的部落最为强悍,也最野心勃勃,与凤国的西北驻军时有摩擦,可说是宿敌。 十几年来,双方寸土必争,凤砚卿在西北的几年,与他交过几次手,各有胜负,对方像是烧不尽的野草,春风一来,又遍地丛 生。 对手乃强敌,两人打出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也曾试过谈判,但一人要西北十城,一人要让他乖乖窝在老巢,谈判破裂,继续 打。 直至凤砚卿退下,西北驻军与部落之间,仍然是胶着状态。 楚鸢歌问:“那大哥是不是要回西北了?” 凤砚卿“嗯”了一声。 乌托尔从不掩饰想占领西北城池的野心,突然后撤,原因未明,不得不防。 楚鸢歌心中想的家国大事不如他多,而是道:“那他和婧溪怎么办?” 凤砚卿没过问楚樾西男女之事,道:“大哥自有他的打算。” 乌托尔后撤的事,要等上朝了才上报,约莫还有几天,足够用来安排私事了。 “王爷,你说,卢尚书会舍得让女儿跟着大哥去西北吗?”楚鸢歌突发奇想地问。 凤砚卿道:“西北大漠黄沙,气候恶劣,卢小姐千金之躯,即便尚书舍得,大哥怕是也舍不得。” 尤其是冬日,那里气温极低,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刀割似的,可比不得皇城。 楚鸢歌扭头看他:“那有朝一日你重新披甲上阵,我可以去吗?” 凤砚卿刮刮她鼻梁:“你说呢?” 在王府里他都恨不得给她弄个锦绣丛好生安放起来,哪舍得让她去吃沙子刮冷风。 “当然可以啊,我一身医术,不去给你们当军医多可惜啊。”楚鸢歌真想去看看的,但不是现在,冬天太冷了,她门都不想出。 凤砚卿笑着道:“将军的贴身专用小军医?” 楚鸢歌不知想到什么,俏脸“唰”一下爆红,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狠狠剜了他一眼。 凤砚卿很无辜。 他是从没收的话本里看到的,不怪他。 楚鸢歌吃了几颗枣子,吃精神了,在他怀里动来动去,觉着他身上暖和,把手也伸到他腰间去捂,想捂一会儿就去调配解药。 凤砚卿将书放下,把枣子拿开,一把将人搂紧,薄唇先是亲了亲她侧脸,再移到耳边问:“歌儿,今日还有事吗?” 楚鸢歌毕竟只有过除夕那晚的经历,昨夜他疼惜她初次承欢尚未恢复,并未越矩,所以并不能听出他紧绷的声线里压抑着什么 。 “我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操心你的身体。”楚鸢歌浑然无觉地说,将手往上移动,快移到他咯吱窝了。 “那便明日再操心。”凤砚卿说完,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出药房。 楚鸢歌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王爷,你放我下来,我书还没看完。” 凤砚卿充耳不闻,一脚踢开卧房门又勾上,将人放到了大床上,倾身压过去,眸底暗沉,嗓音低哑:“歌儿……” “王爷,现在是白天,你别乱来。”楚鸢歌瞧见和除夕夜那晚相似的神色,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几次和一次没区别,她也不是非要扭捏,但真的不能等到晚上吗? 他到底是不是古代人?为什么比她这个现代人还开放? 凤砚卿俯身啄一口她水润的唇瓣,眼底沁着笑意:“你我是夫妻,这种事天经地义,如何能叫乱来?” 楚鸢歌眼珠子转了转,绞尽脑汁:“那个……凤国律法有言,祸乱后院,要浸猪笼。” 凤砚卿低笑:“凤国没有这条律法。” “有的有的,肯定是你不记得了。”楚鸢歌双手撑着他胸口,小脸红得仿佛要冒烟。 “那便当是我忘了。”凤砚卿如此说着,在她唇上连着亲了几下,又亲了亲她耳垂。 楚鸢歌快哭了:“王爷,我不想被浸猪笼。” 凤砚卿把头埋在她脖颈之间,闷声笑,好一会儿才说:“歌儿,午睡片刻便要浸猪笼,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律法。” 楚鸢歌的表情有点儿破裂:“哈?” 午睡? 凤砚卿翻身起来脱衣服,将她的也脱了,挑着眉头道:“歌儿,你在想什么?” 楚鸢歌沉默。 午睡就午睡,不能好好说吗?还是夫妻,这种事天经地义,又一副猴急的样子,她想打爆他的狗头。 凤砚卿忍笑,把人拥入怀中,亲亲她的耳朵,说:“白日里是不太好,但歌儿若实在想……” “我想你个大头鬼!”楚鸢歌暴躁地打断他,窘迫得要逃之夭夭,被人扣住腰困在怀里,想也不想地咬上他胸口。 他身上只一件薄薄的里衣,牙齿没什么阻碍便隔着衣服给予肌肤痛感。 但她到底不舍得咬重了,又不甘心就此松开,于是叼着一小块肉磨,那感觉,比一口一口亲在那处还要撩人几分。 凤砚卿搂住她腰上的手骤然收紧,嗓音比方才还哑:“歌儿,再不松口,我可管不得是不是白天了。” 楚鸢歌哼哼唧唧地松开:“不许说话,睡觉。” 温香软玉在怀,又经历了一番折磨,凤砚卿可无法安然入睡,只好啰啰嗦嗦地转移注意力。 “嘴长来便是说话的,歌儿却不许我说,岂非强人所难。” 楚鸢歌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松一松。 凤砚卿不太冷静,却又不想真在大中午的做些什么,不情不愿地松开些许。 楚鸢歌往后退开一些,道:“那就不为难你,说说你大早上的,天都没亮,出门办什么事去了?” 第178章 觊觎歌儿的美色 凤砚卿大早上出门,是为了处理温景杭的事。 除夕夜那晚,直至他带着楚鸢歌回房,炽王府风平浪静,一帮影卫和府兵虽然又是吃饺子又是喝酒,但并未放松警惕。 大约寅时三刻,几名身法极快的黑衣人闯入王府,在影卫有意的放松下直奔地牢,却不是为救人,而是要灭口。 凤砚卿答应过秦书墨,年后命玲珑阁的影卫护送温景杭去武林盟接受发落,好让秦书墨对那边有交代。 因此,他早就吩咐过,不能让温景杭没命,在黑衣人快到地牢时,影一影二等人便出了手。 一番打斗之下,来的四名黑衣人死了两个,生擒一人,逃走一人,那被抓的黑衣人没提供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便咬破了嘴里的毒 囊,一命呜呼。 而逃走的那个,则被影卫在身上撒了楚鸢歌秘制的香料,利用小嗡追踪到了城外。 那人警惕性十分高,被尾随不久便发现了玲珑阁的影卫,带着他们绕来绕去,在荣安城转悠了足足一天。 影三看出自己这边的人已经暴露,便直接抓了他,没成想他自爆身份,说是前朝皇子一脉的死士,要求面见凤砚卿。 影三担心他使诈,先将人废了武功,取出藏在牙齿里的毒囊,准备带回王府,那人却说,若是回了王府,他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 无奈之下,影三只得把人放在城外,回来禀报凤砚卿,他便亲自过去了。 楚鸢歌问:“那他说了什么?” 凤砚卿道:“他说,我母妃还活着。” 楚鸢歌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又被他按回怀里,她道:“父皇亲自赐下的毒酒白绫,这还能偷梁换柱吗?” “再者,他自称是前朝皇子一脉的死士,不仅泄露秘密,说的还是今朝的事,这算哪门子的死士?” “所以此话不可信。”凤砚卿接着她的话道。 他的母妃当年因为皇后陷害被赐死,原本是没有资格入皇陵的,泰康帝力排众议将人埋了进去,若没死,难道那里面埋的尸体 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凤砚卿不知那死士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不信。 楚鸢歌生怕他思母心切,一时糊涂,闻言放下心来,又问:“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凤砚卿摇头。 那人说的话很多,但除了他母妃还活着这一句,其他全是废话,不论拆开还是组合在一起,都没有任何用处。 楚鸢歌不解:“那他坚持不回王府的理由是什么?” 凤砚卿沉声道:“杀我。” 那人顾左右而言之,拖延了很长时间,天快亮的时候有三人去城外接应他,却是先杀了那人,而后在打斗过程中自爆想杀。 楚鸢歌急忙捞过他的手腕把脉。 这人,怎么能把命悬一线的事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凤砚卿顺从地让她切脉,道:“有影一他们在,那三人没靠近我。” 自爆的威力是极大的,但影一他们对付敌人的经验十分丰富,在三人有此意图前便察觉出端倪,先斩杀了两人。 剩下那一人成功自爆,除了让他自己死无全尸,只稍微伤了一名影卫。 楚鸢歌把心放回肚子里,忍不住道:“这种要见到谁谁谁才愿意招供的话,一般都别有用心,你以后别这么冒险了。” 凤砚卿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以往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要么直接大刑伺候,要么直接抹脖子,但这件事和她息息相关,他不敢大意。 前朝,听起来很遥远,可他怀中抱着的,是真真切切的前朝皇族血脉,一丁点都容不得他马虎。 楚鸢歌也伸手搂住他的腰,忧心忡忡地道:“你说你一个药罐子,怎么就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你的命呢。” 朝中的就不算了,估计西北一直没在他手上讨到好的部族首领也巴不得他赶紧死,现在出来个前朝皇子一脉,甚至不惜牺牲死 士自爆也想杀了他。 楚鸢歌抬头看着自家夫君。 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一身高贵优雅,一袭果敢狠厉,这也不是生下来就遭人嫉恨的那种啊。 凤砚卿思路清奇:“或许,正因为是药罐子,身娇体弱,看起来比较好杀。” 他在西北威风凛凛的时候,还真没人派过人暗杀他,可自从毒发退下,要杀他的人就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楚鸢歌叹气:“可怜见的。” 凤砚卿浑不在意,还说:“想杀我,却始终不得手,想想幕后人气得牙痒痒的样子,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楚鸢歌脑海里冒出一句话——我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她家夫君,真的有点欠揍。 “好了,不说了,安心睡觉。”凤砚卿拍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 楚鸢歌打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天然暖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近申时,凤砚卿还在睡。 大约是早晨出门太早,来回奔波累了,他的呼吸均匀绵长,没有要醒的趋势。 在抚水镇的时候,楚鸢歌就仔细端详过凤砚卿的睡颜,比醒着的时候少了几分凌厉与邪肆,像一幅安静的美男图,分外养眼。 只是,那时的他刚经历完一次解毒,面容多少有些虚弱,而现在,气色红润,越发显得他品貌不凡。 楚鸢歌眨眨眼,伸手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他眉眼,顺着鼻梁往下,抚到唇上的时候,被他张嘴咬住。 随即,那双潋滟的眸子睁开,含笑看着她。 楚鸢歌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莫名羞赧起来:“你不是还睡着呢吗?” 凤砚卿用牙齿磨了磨她的指骨,放在唇边细细地亲,亲够了才说:“你觊觎我美色的时候,我便醒了。” 他内心里期待着她能情不自禁地吻上来,可小财迷只是用手指描摹他的轮廓,指腹软软地划过他的脸,撩得他心痒痒。 楚鸢歌抽回手,撑着坐起来,准备起床:“谁觊觎你的美色,少自恋了。” 凤砚卿也坐起来,从身后拥住她,从善如流:“是我觊觎歌儿的美色,时时刻刻放心头想着念着。” 楚鸢歌娇嗔地骂他一句“肉麻”,弯着眸子笑。 第179章 孤独终老的计划 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五皇子凤砚行便来了王府,倒是没有再像除夕夜那晚把自己画得病入膏肓,但哭丧着一张脸。 楚鸢歌问:“五皇兄这是怎么了?没追到你的女剑客吗?” 凤砚行忧伤地道:“别提了,我们明明说好大年初一在‘醉春楼’见,我从昨天等到今天她都没来。” 他问过醉春楼的伙计,在他去之前,她也没去过,简单来说,他被人耍了。 “醉春楼?”楚鸢歌挑眉,觉着这名字有点儿不该成为男女约见的地方。 “弟妹别误会,醉春楼是茶楼,并非烟花之地。”凤砚行解释道,唉声叹气地抿了一口峨眉雪顶,嫌弃地放下了,“七弟,我心里 难受,有酒吗?” 凤砚卿道:“借酒浇愁愁更愁。” 凤砚行一脸沉痛。 人不来赴约,他连杯酒都喝不着,人生太艰难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算了,不说了,七弟,没有酒,我吃顿饭总成吧?” 凤砚卿点头。 楚鸢歌让星玉去跟厨房说一声,加餐,做得丰盛点,好好招待五皇子。 “还是弟妹周到。”凤砚行感动地说。 “五皇兄送来乌霜草,我与王爷本该登门致谢的。”楚鸢歌看他实在凄苦,还是吩咐人给他温了些酒。 “原来那丑东西叫乌霜草啊。”凤砚行嘀咕道,又问,“有用吗?” 楚鸢歌颔首:“多谢五皇兄了。” “一家人,无需客气。”凤砚行摆摆手,“效果好的话,我回头再遇到,给七弟买个十株八株的。” “五皇兄有心了。”楚鸢歌道,“不过,起效一株便可,五皇兄无需再多花冤枉钱。” “这样啊。”凤砚行摸摸下巴,“那需要其他的吗?我若是遇到,一并买了差人送回来。” 反正他不缺钱,买点药材不在话下。 楚鸢歌摇头。 她目前需要的,在太医院都能拿到,不要银子,随便用。 凤砚卿道:“听皇兄这意思,你又要走?” “对啊,皇城太没意思了。”凤砚行撇撇嘴,“我明日就走,今晚是专门来蹭饭的。” “这么赶?”凤砚卿微微皱眉。 明日才初三,他记得他皇兄往年都是过了元宵再离开的。 凤砚行苦大仇深地道:“我也想晚些再走,但嫣儿不等我啊,我得找她去。” 嫣儿,便是他为其“病入膏肓”的那位女剑客。 楚鸢歌打趣地道:“五皇兄倒是情坚不移。” 凤砚行暂时没那么深的情感,道:“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而已。” 冷冰冰的剑客,不苟言笑,寡言少语,却有一颗赤诚之心,路见不平定会拔剑相助,还会给小孩子买糖吃,十分可爱。 楚鸢歌笑而不语。 兴趣本就是爱情的开端,闲散皇子和江湖剑客,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凤砚卿的关注点不在儿女情长,而是道:“你初三便走,父皇和皇祖母怕是不同意。” “所以我来你这儿了嘛。”凤砚行道,“你可别把我扭到他们跟前去。” 父母在,不远行,他放着好好的皇宫不待,出去闯荡也没干什么正事,皇帝和太后对此意见非常大。 若知道他连元宵都不过,定会派人将他看管起来,逼着他学习治国之道。 凤砚卿没这个打算:“也不去辞行?” “不去不去。”凤砚行摇头,去了就出不来了,“我给父皇和皇祖母留了书信,我走后会有人给他们,放心吧。” 说着,他一连喝了三杯温好的酒,直赞叹炽王府不仅厨子手艺好,连这酿酒的师傅,手艺也是越发地好了。 楚鸢歌吩咐人温的量不多不少,凤砚行喝完感觉身子都暖了,又羡慕他七弟娶了个好妻子,羡慕完开始叨叨他的女剑客,明明 没喝醉,话却出奇地多。 稍晚一些,晚膳备好,几人用过后便各自歇息。 翌日天还没亮,凤砚行便从炽王府的马厩里牵了一匹快马,孑然一身地出发了。 楚鸢歌起床后听闻,眨眨眼问:“他都不用收拾行李的吗?” 凤砚卿道:“五皇兄出门向来只带银票。” 再则,他虽在江湖里浪荡,看似一事无成,实际上名下的产业并不少,即便银票被人摸了,也不愁吃穿。 再不济,带着他的玉佩随便去哪个衙门,地方官员一看是皇子,定然争相款待,如此,便更不用带行李了,反而累赘。 楚鸢歌暗暗羡慕:“真潇洒啊。” 她原先还想着,等出了栖霞谷,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她便先开个医馆,然后慢慢做大做强,开成连锁,赚大钱,发大财。 本以为出谷遇到的玲珑阁段公子可以为她的伟大计划锦上添花,没成想,人家是封王的皇子,一转眼,她成了王妃。 所以说,人生奇妙之处,便在于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的赚钱大计,只能暂时搁置了。 楚鸢歌遗憾地摇摇头。 凤砚卿问她:“歌儿,怎么了?” 楚鸢歌真诚地道:“王爷,你打乱了我成为凤国首富的计划。” “那咱们扯平了。”凤砚卿从善如流,在她疑惑的眼神里补了一句,“因为,你也打乱了我孤独终老的计划。” 楚鸢歌别过脸,嘴角勾起,却是冷漠地“哦”了一声。 凤砚卿摸摸她的脑袋:“玲珑阁的产业遍布凤国,我作为王爷,名下财产也不少,算一算,首富排不上,前十该是没问题的。” 所以别嫌弃,把玲珑阁的产业再扩一扩,成为首富,指日可待。 楚鸢歌努努嘴:“又不是我的。” 凤砚卿把人揽进怀里:“我的就是你的。” 楚鸢歌补充:“我的还是我的。” “嗯,只要记着我也是你的便可。”凤砚卿亲亲她额头。 “没皮没脸,言而无信,我才不要。”楚鸢歌口是心非地说。 凤砚卿眉头一挑,微微压低身子,在她耳边说:“歌儿,你已占了我的清白之身,必须负责。” 楚鸢歌瞪大眼睛看他:“你再说一遍,谁占谁的?” 她是女孩子,还是在这种封建社会,明明吃亏的是她! “我占你的。”凤砚卿从善如流,仿佛就是在等这句话,“那我对你负责。” 第180章 歌儿说要做首富 用过午膳,楚鸢歌又一头扎进了药房,凤砚卿则是把影一和贺名诚召集起来,问道:“本王名下有多少财产?” 贺名诚先汇报了王府这边的,凤砚卿听罢,摇头:“太少了。” 影一紧接着罗列了玲珑阁那边的,凤砚卿还是摇头:“太少了。” 两名下属对视一眼,隐约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主子是昨晚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吗? 贺名诚问:“王爷,可是有大用?” 凤砚卿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影一,通知锦一,两年之内,将玲珑阁的产业扩出凤国,延伸到周边国家。” 玲珑阁三大分部之一的玲珑锦,负责影卫和情报之外的一切事务,锦一乃玲珑锦老大,玲珑阁的一切生意都掌握在他手中。 影一眼睛一亮,大胆猜测:“主子是想通过商业往来渗透他国?” 这个计划简直太伟大了,神不知鬼不觉,到时他们玲珑阁定可以一战成名,名垂青史。 凤砚卿神色认真,还有些苦恼地道:“歌儿说要做首富。” 正心潮澎湃的影一神色一僵,脑门上冒出一整排的问号。 您再说一遍? 饶是见怪不怪如贺名诚,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硬着头皮问:“王爷,您认真的?” 凤砚卿不悦地扫了影一和他一眼,道:“本王和你们,像是能开玩笑的关系吗?” 贺名诚默默在心底回答:是的,在西北的时候开什么玩笑都可以。 但他不敢说,垂下脑袋,心疼了一把玲珑锦的兄弟们。 影一心情复杂,给锦一送信的时候,他都不好意思说主子要扩充产业的真实原因,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 他坚信,主子只是暂时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日后定会告诉他们此举的深意。 凤砚卿说完,留下两个差点被逼疯的下属,潇洒转身,大步去了药房。 楚鸢歌为他解碧蚕渊的药方已经写好了,该调配的药也一一到位,等一会儿,他就要告别这在西北莫名其妙染上的毒。 他本来没什么惧怕感,小财迷却心神紧绷,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看得他也忍不住跟着心焦。 凤砚卿拉起她的手,将人带到怀里,用指腹蹭去她鼻尖的汗珠,道:“歌儿,你已经确认过三遍了,没事的。” 大冬天的,竟然出了汗,可想而知心里有多焦灼了。 楚鸢歌惊讶:“有这么多遍吗?” 她明明记得她只弄了一遍而已。 凤砚卿点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和阎王打交道的是她,但是话说回来,他喜欢她全身心为他的模样,格外动人。 楚鸢歌没情绪地“啊”了一声,又看了一遍桌上严格控制好剂量的药材,抿了抿唇。 她知道她很紧张,但不知是因为碧蚕渊稍不注意就一命呜呼,还是因为这个人是凤砚卿。 这种感觉,比她前世第一次拿手术刀的时候都难熬,她几乎有点儿受不了。 楚鸢歌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段段,你一定要配合我,哪怕待会儿昏迷了,也要拿出最强的求生欲,听到了吗?” 凤砚卿鲜少见到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细细想来,似乎都是为了他。 他俯身亲一口她的唇瓣,道:“歌儿为了我,这般辛苦,又如此舍不得我,就算阎王跪下来求我留下,我也会拼了命回来的。” 楚鸢歌点点,推着他去卧房:“你先躺下休息,我去看看药浴的药熬好了没。” 凤砚卿只要不毒发,平日里没什么异样,闻言和她一道去,刚走出洗尘殿,管家便匆匆来报:“王爷,王妃,皇上来了。” 楚鸢歌诧异地看向自家夫君:“父皇怎么会来?” 莫不是她今天要帮她夫君的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面,所以特意来看看? 凤砚卿也不清楚,领着她一起去了前院接驾。 泰康帝穿的是常服,表情放松,眉宇间带着担忧的意味,看起来倒像是个寻常父亲了。 他说:“朕在宫里不安心,出来看看,歌儿,你解你的毒,无需管朕。” 这可是天子,楚鸢歌本来就紧张,这下更慌了。 皇帝还带着个御医,一把白胡子,相比之下,她就像个闹着玩的野丫头。 她甚至怀疑,若是解毒过程中有什么意外,他会让那御医当场给她喂一把毒,瞬间送她去看看阎王殿的风景。 楚鸢歌心里七上八下的,垂着眸子道了声:“是。” 泰康帝没给她压力,吩咐御医跟着她学习之后,便在前厅坐了下来,略焦急地品茶。 申时左右,药浴熬好,楚鸢歌往凤砚卿嘴里塞了一颗她此前制作的药丸,便让他脱了衣服泡进水里。 虽是真正的夫妻了,但她依然无法直视他把全身脱得光溜溜,站在屏风外等他脱好了再进去。 一排排闪亮的银针摆在一旁,楚鸢歌深吸一口气,从胳膊开始,一路扎到胸口和脑袋,将他整个人扎成了刺猬。 那御医虽得了皇帝的命令来学习,却是不敢开口问什么,因为炽王妃说了,她解毒过程中不喜欢有人吵闹。 若是因为他问了什么导致她分心,从而对炽王殿下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他可担当不起。 对于炽王妃医治炽王一事,太医院曾联名像泰康帝上过奏折,恳请泰康帝认真考虑,切勿此般儿戏炽王殿下的性命,毕竟那是 凤国的战神王爷。 虽说炽王妃治好了卢尚书的千金,但御医们并没有亲眼见到,耳听终究是虚的,更何况炽王妃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 泰康帝未将此事告知楚鸢歌和凤砚卿,而是压了下来,当做没看到。 为此,太医院整日忧心,害怕炽王殿下的命就此折在炽王妃手里,此般听闻他要解毒,太医院便推了个德高望重的御医一起跟 过来。 一来,若炽王妃真的能解,可交流一下医术,二来,若炽王妃浪得虚名,也好有个补救的机会。 御医背着如此重大的使命,整个人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现下看炽王妃施针手法娴熟,不像是闹着玩,心才往回落了一点点, 却依旧高高悬着。 楚鸢歌没空管他的复杂想法,施完针后,叫来贺名诚,让他盯着凤砚卿,每一刻钟给他输一次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贺名诚神色严肃地站在浴桶边,紧盯着计时用的沙漏,丝毫不敢放松。 楚鸢歌取出乌霜草,切了两块下来溶在水里,道:“半个时辰给他喂一次,记住,输完真气后再喂。” 吩咐完,楚鸢歌转身跑出卧房,去看重中之重的药煎得如何,御医忙跟上,生怕错漏了什么。 药是星月在煎,楚鸢歌过去接手她的活计。 将几碗水煎成半碗,她倒出来,又加了一些药材和水,吩咐星月同样煎成半碗,这才端着最开始的那些去卧房。 凤砚卿的脸色已经变了,从一开始的正常变为猪肝色,脑门上布满汗珠,眉头紧锁,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嘴唇上染着血,看得出来他刚刚吐过不少。 贺名诚道:“属下第一次输真气,王爷的脸色便成了这样,第二次输,王爷体内的真气和属下相撞,王爷吐了一口血……” 此后,他每输一次,他家王爷便吐一口血,他输了七次,他家王爷吐了六次。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原本还有些清澈的药浴变得漆黑,此刻已经如墨汁一般了。 楚鸢歌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捞过凤砚卿的手腕把脉,面色微沉,手朝后伸出:“刀。” 贺名诚递给她一把精巧的小刀。 这是楚鸢歌回到荣安城后在兵器铺子定制的手术刀,和她在现代用的常规手术刀大同小异,纯银打造。 御医瞧着那从未见过的样式,眼中的好奇几乎要跑出眼眶。 楚鸢歌在凤砚卿的掌心划开一道刀口,将他的手掌浸泡在药浴中,看着沙漏里的沙子流尽,喊了一声:“名诚。” 贺名诚立即给他输最后一次真气,输完将融了乌霜草的水给他喂下去。 楚鸢歌拿出他的手,端过刚才的半碗药洒了一些在伤口上,这才将剩下的药汁给他喝下去。 药刚喂完,凤砚卿周身青筋暴起,剧烈抽搐,细细看去,那皮肤之下仿佛有活物在移动。 楚鸢歌紧盯着那些似有若无的移动轨迹,眼疾手快地施针,看那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丝毫不敢放松。 星月送来熬制好的第二半碗药,楚鸢歌尽数倒在了凤砚卿左手掌心的伤口上。 凤砚卿的身体再次抽搐,她咬着后槽牙,道:“名诚,顺着他的筋脉,将这些东西全部逼到他的掌心。” 碧蚕渊,本身就不是单纯的毒,而是无数蚕丝那样的细虫,凝结成可怕的深渊,日日蚕食着中毒者的身体。 贺名诚依言照做,抬起他的胳膊,一掌打在他后背,用自己的内力和他体内的内里抗衡,寻找那些东西的痕迹。 凤砚卿的手掌在滴血,楚鸢歌拿了个碗接着,手指轻微地颤抖着。 她紧咬着唇瓣,死死盯着凤砚卿不断往外冒黑血的手掌,心急如焚。 突然“砰”地一声,贺名诚的身体被弹开,凤砚卿的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 第181章 你一定不能有事 楚鸢歌的心跟着猛地一沉,额头汗珠密布,顾不得如何跟泰康帝解释玲珑阁,扬声唤了影一出来,头也不回地道:“继续。” 凤砚卿内力深厚,碧蚕渊反噬触发了他的自保意识,贺名诚一人的内力不足以压住他横冲直撞的气息。 若是让贺名诚一人强行撑,怕是他也凶多吉少。 影一本身也是高手,和贺名诚合力,加上楚鸢歌银针封穴,理应能顺利逼出他体内的碧蚕渊。 然而,现实却是,随着影一和贺名诚的内力游走,凤砚卿的脸色变得漆黑,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冒出细小的血珠。 他倏地抬起头,双眼毫无征兆地睁开,瞳色赤红,宛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这样的变化不在楚鸢歌的预料范围之内,她既惊讶又焦灼,强自镇定地捏住他的手腕,却发现脉搏并无异样。 楚鸢歌眉心紧皱,唇线抿得死紧,不明白是哪一环出了差错。 凤砚卿的双眸几乎要跟毛孔一样渗出血来,令人不寒而栗,莫说一旁的御医和星月,就是楚鸢歌,也忍不住心底一颤。 “你一定不能有事。”楚鸢歌喃喃道,转头吩咐影一和贺名诚用全力,只管碧蚕渊,其他一概不论。 两人灌注了全部的真气,凤砚卿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恍若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骇人的双眼缓缓合上,头再次垂了下去。 与此同时,掌心流出来的黑色血液里混入了绿色的杂物,不知多少条碧蚕凝结在一起,疯狂地蠕动,张牙舞爪地想寻找下一个 宿主。 御医一把年纪,揪着白胡子的手微微颤抖,头皮发麻地问:“这便是碧蚕渊吗?” 楚鸢歌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丢了一小块乌霜草进碗里,眨眼就被碧蚕渊啃噬干净,那一团东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她命人重新拿了一只浴桶装凉水,让影一和贺名诚把凤砚卿移过去,这才将那碗黑血和碧蚕渊一齐倒进药浴里。 绿色的碧蚕渊在黑色的药汁里格外明显,肉眼可见地分解掉,墨汁一般的药浴变成澄澈的绿色,霎是好看。 御医大开眼界,像个无知的幼童一般问:“碧蚕渊呢?” 楚鸢歌一边帮凤砚卿包扎手掌上的伤口,一边惜字如金地回答:“水里。” 御医噎了一下,想伸手拈一下那碧绿的水,又怕那令人作呕的东西顺着皮肤钻进身体。 想问问炽王殿下的毒是否解了,看炽王妃面色不善的样子又不太敢贸然开口,一时焦虑不已。 楚鸢歌细细地将凤砚卿的手掌包好,又取了干净的帕子擦去他额头上的血和汗,这才道:“星月,却将药渣取来。” 星月忙不迭地把熬过的药渣拿进屋里,按照楚鸢歌的指示全部倒进了碧绿的水里。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碧蚕缠上药渣,又在下一瞬失去生机,御医后背蓦地冒出一茬冷汗,暗自庆幸方才没贸然伸手去碰触看起 来已无危险的水。 楚鸢歌叫了两个府兵进来,搬走那一桶几经变化的水,星月也跟着出去。 楚鸢歌站在凉水浴桶边给凤砚卿把脉,御医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比她还忧心。 瞧见她松了一口气,御医脱口而出:“碧蚕渊这就解了吗?” 说“就”其实不太恰当,毕竟过程凶险,但他们太医院愁了几年的奇毒,让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解了,怎么想都不可思议。 御医一方面感慨鬼医圣手亲传弟子的本事之大,一方面惭愧太医院一堆老骨头不中用,心情相当复杂。 楚鸢歌放下凤砚卿的手,示意他自己诊脉。 御医迫不及待地按住凤砚卿的脉搏,感觉和平常人不太一样,却没法诊出芙蓉蛊和日暮里,倒是诊出了一些别的毒。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王爷体内怎么有如此多的毒?” 楚鸢歌摊手:“我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疑惑了,一直没找到答案。 不过,芙蓉蛊和日暮里都能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有点其他的毒,倒也不足为奇。 万物相生相克,他一直在求医的路上奔走,就连栖霞城的段府也养着几个大夫,说不准是哪个庸医开的药,他喝下去后和体内 的三大剧毒产生了反应。 御医忧心忡忡,郑重地诊完脉之后,和她一样松一口气:“万幸,都不是剧毒奇毒,可慢慢解。” 楚鸢歌按压着太阳穴,点了点头。 她从尚未着手解毒之前便心神紧绷,直至此刻方才敢稍稍将心放下一点,这一松懈,疲倦便朝四面八方涌来,搅得她脑袋疼。 御医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见她神色疲惫便暂且作罢,拱手告退,小跑着去跟等在前厅的泰康帝复命。 泡在凉水里的凤砚卿仍旧昏迷,身体却不自觉地发着抖。 楚鸢歌看了看他的脸色,让贺名诚和影一把人捞了出来,擦干后套上里衣,放进搁了暖玉的被子里。 她又从旁边柜子的药匣子里拿出一粒药丸给他含在嘴里,复杂的解毒过程才算完成。 转头看见贺名诚和影一脸色苍白,一副真气耗尽的样子,楚鸢歌提笔写了个药方交给他们,道:“自己去抓药熬,喝了好好休息 。” 贺名诚道:“多谢王妃,属下无碍,倒是王妃劳心劳力,理应去歇息,属下看着王爷。” 楚鸢歌摆摆手:“你们王爷昏迷了,王府就我最大,我说什么是什么,去休息,别让我说第三遍。” 现代做了手术还有观察期,凤砚卿这番解毒不比一台大手术轻松,甚至更难,她也担心会有并发症,不守着放心不下。 贺名诚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影一拉走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楚鸢歌坐在床边,纤细的手指描摹着自家夫君的轮廓,神色凝重。 她回想了脑子里所有跟碧蚕渊有关的知识,没找到任何一个反应和他今日的情况匹配。 毒是解了,可那令人胆寒的赤瞳,是因为除了碧蚕渊吗?还是因为其他的毒? 第182章 改日带你去国库 凤砚卿醒来的时候是晚上,身子一如从前解毒后的症状——绵软无力。 视线有些模糊,他将眼睛重新闭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而后下意识偏头,去寻找熟悉的人影,床边却空空如也。 脑子里闪过昏睡前的种种,他庆幸又失落,正欲翻身下床,门从外面被打开,他昏迷了也心心念念的人走了进来。 “歌儿。”凤砚卿的嗓音莫名低沉,方才还有些迷茫的眼神清明起来,裹挟着不知名的炙热。 楚鸢歌端着一碗药,视线看着自己手上,生怕药洒了,听见他的声音,她猛地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划过惊喜。 “你终于醒啦。”她说,不自觉加快步子,走到床边却又顿住,紧紧地盯着他。 凤砚卿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见状问道:“歌儿,怎么了?” “没事。”楚鸢歌摇摇头,将药递给他,“醒了就自己喝吧。” 凤砚卿没接,可怜巴巴地说:“没力气。” 楚鸢歌配合他,拿起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喂,脑子里全是他双目赤红的模样,有点儿心不在焉。 一碗药喝完,凤砚卿五官都皱在一起,嚷嚷着苦,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楚鸢歌起身去给他拿了块一早放在房里的蜜饯,看他吃完才问:“感觉如何?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凤砚卿拉过她的手,贴在左边胸口处,说:“这里不舒服。” 楚鸢歌在想别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忙问:“怎么个不舒服法?” 心脏疼可不是小事,她一边说着一边要把脉,小手却被凤砚卿包裹在宽大的掌心里。 他说:“看到歌儿皱眉,所以不舒服。” 楚鸢歌一愣:“我有皱眉吗?” 凤砚卿不置可否,顺势把人往怀里揽了揽,问道:“歌儿,你在烦心什么?” 楚鸢歌脱口而出:“你。” 凤砚卿眉头一挑:“嗯?” 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就这待遇? 楚鸢歌坐直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凑近了看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是黑色的,像一块漂亮的曜石,任凭她近得触碰到他的鼻尖,也难以从里头找出一丝红色的痕迹。 凤砚卿趁机噘嘴亲了她一下,不解地问:“歌儿,你看什么呢?” 这般反常的行为,绝不是索吻。 楚鸢歌绷着一张小脸,没计较他的占便宜行为,道:“段段,你体内的碧蚕渊,以前发作过吗?” 凤砚卿摇头。 楚鸢歌又问:“那芙蓉蛊和日暮里呢?” 凤砚卿道:“一年各一次。” 每年五月中旬,日暮里让他痛不欲生一次,八月上旬,芙蓉蛊在火上浇一碗油,那滋味,即便是习惯了也难以忍受。 楚鸢歌紧接着问:“发作的时候,除了疼痛,身体有别的症状吗?比如眼睛变红之类?” 凤砚卿自己是没印象的,因为每次发作他都九死一生,醒来的那两天甚至不太记事。 他叫来贺名诚,后者仔细回想,答案是没有。 楚鸢歌陷入沉思。 凤砚卿一脑门问号,贺名诚体贴地将昨天傍晚的情景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赤瞳?”凤砚卿眼中满是疑惑,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 楚鸢歌和他对视,什么都不用说便明白了。 她抿抿唇,吩咐道:“若有人问起,便说那是碧蚕渊造成的。” 虽然她也不信。 贺名诚领命,拱手退出房外。 楚鸢歌抓过凤砚卿的手,确认碧蚕渊已除,拉了拉被子,让他再休息会儿。 “不想睡。”凤砚卿不依,作势要下床。 楚鸢歌忙阻止他:“你想干嘛?” 凤砚卿一脸无辜:“透透气。” 楚鸢歌听了听窗外的风声,牢牢按住他的肩膀:“明天再透,你现在虚弱得很,出去吹风会染风寒的。” 凤砚卿看她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沉吟片刻,乖乖盖好被子,转而道:“那你帮我把镜子拿过来。” 楚鸢歌折身取了桌上的镜子给他。 凤砚卿捧着左边照一下,右边照一下,又定定地看着正面,最后得出结论:“一表人才,俊逸非凡。” 楚鸢歌哭笑不得:“你可要点儿脸吧。” 凤砚卿将铜镜放下,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了一下,若这双瞳孔变成红色,以我的脸,怕是比祸水还要妖娆几分。” 楚鸢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脸委屈,脸不想妖娆。” 凤砚卿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指腹婆娑着白嫩的手背:“歌儿,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想不通的事便不想了。” 楚鸢歌心道:要是我能控制就好了。 嘴上却说:“没想,我一向不爱思考伤脑筋的事。” 然而,自从嫁到炽王府,她的脑细胞每天不知要死多少,真不如在栖霞谷逍遥自在。 凤砚卿又劝了几句,把人眉头劝舒展开来,这才道:“歌儿,我饿了。” “星玉,去看看厨房的粥熬好了没。”楚鸢歌扬声吩咐了一句。 她估摸着他中午会醒,便让厨房熬粥,可惜他比计划里的晚醒了三个多时辰,专门熬的粥让楚云茵吃了,她刚去端药的时候才 让厨房重新做。 星玉去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端着一碗喷香的鱼片粥回来,楚鸢歌接过,自觉给凤砚卿喂。 吃完粥,凤砚卿感觉力气恢复不少,却有点儿昏昏欲睡,便不由分说地拉着自家娘子一起休息。 楚鸢歌和衣躺下,跟他说起他昏迷时发生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她救治炽王有功,泰康帝赏赐了一堆好东西。 “赏了便收着,这是你应得的。”凤砚卿听完如是道,“若是不喜欢,改日我带你去国库挑。” 楚鸢歌眼睛一亮:“当真?” 凤砚卿亲亲她脸颊,大言不惭:“当真。” 楚鸢歌高兴了,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一会儿,他便睡了过去。 到底是历经生死,精力大不如前,还得好好调养。 楚鸢歌等他睡熟,轻手轻脚地起身洗漱,而后才脱掉衣裳重新躺下。 凤砚卿翻了个身,本能地捞过她的身子,稳稳地抱在怀里,一夜好眠。 第183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翌日,凤砚卿刚睁开眼睛,便听贺名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王妃,德盛公公来了。” 他正欲应声,怀里的小财迷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他怎么又来了。” 楚鸢歌前天晚上照顾自家夫君,只睡了一个时辰,昨天白天也没睡,此刻正是缺乏睡眠的时候,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烦躁得很 。 凤砚卿拍拍她的背,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眉间,道:“我去看看,歌儿接着睡。” 楚鸢歌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往他怀里拱,两只小手牢牢抱住他的腰,显然是舍不得这个天然暖炉。 凤砚卿失笑,苍白的脸上有了神采,略一思忖,索性也不起了,搂着小财迷心安理得地赖床。 等待指令的贺名诚半晌没听到回话,十分聪明地折身回前厅接待德盛公公。 半个时辰后,楚鸢歌再次醒来,有点儿迷瞪地问:“刚刚名诚说谁来了?” 凤砚卿休息了一晚,体力恢复大半,掀开被子下床,回答道:“德盛公公。” “哦。”楚鸢歌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应完突然双眼一亮,加快了穿衣洗漱的速度。 “歌儿,慢慢来,不着急。”凤砚卿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颇有些无奈地道。 楚鸢歌动作极快地把自己收拾妥当,道:“德盛公公昨天来的时候,带着父皇的赏赐,今天肯定也一样。” 皇宫网罗天下珍宝,赏给王妃的东西自然不会次了,更何况她还是救治炽王的功臣。 只是她昨天没心情清点,今天德盛公公又来了,正好一并看看都有些什么宝贝。 凤砚卿刮刮她鼻梁,眉梢眼角皆是宠溺:“你呀。” 楚鸢歌嘻嘻一笑,漂亮的眸子闪着晶亮的光,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格外惹人疼爱。 凤砚卿心神一动,挑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亲吻让楚鸢歌微微张开小嘴,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等他心满意足地退开,她的脸色又可以和枝头的红梅比一比谁 更俏了。 “赏赐比我还有吸引力吗?”凤砚卿指腹擦过她唇瓣,嗓音低哑地问。 楚鸢歌毫不迟疑地点头。 凤砚卿轻啧一声,作势又要吻,楚鸢歌忙伸手捂住嘴,后退两步转身跑开,跑到房门口又退回来,从衣柜里拿了件披风给他披 上。 “外面天寒地冻,风也大,裹好了。” 凤砚卿曲着膝盖让她给他系带子,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本是娶回来宠的,这下倒成了她处处照顾他,他还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妻子。 凤砚卿又想亲她了。 可惜,楚鸢歌没给他机会,系好披风就乐颠颠地往外跑,他只得迈开步子跟上。 德盛公公已经听贺名诚说完了炽王几场著名战役的细节,终于看到炽王和炽王妃的身影,凭空生出了几分感动。 他躬身行礼,而后和昨天一样,说了泰康帝赏赐的东西。 楚鸢歌撇撇嘴,有点儿失望,扭头跟凤砚卿说:“不是金银财宝。” 今天是各种进补的药材和人参鹿茸之类,给他的。 德盛公公笑眯眯地说:“陛下吩咐,王妃若有心仪之物,只管提便是。” 楚鸢歌还没说话,凤砚卿抢先道:“劳烦公公回禀父皇,本王明日便带歌儿去国库里挑。” 德盛公公吓了一跳,瞪着俩眼珠子看他,仿佛在说:王爷,你知道你说了什么话吗? 凤砚卿不管他震颤的双眼,柔声询问他家小财迷想要什么。 德盛公公看了他们一会儿,见他面色红润,气色不错,笑呵呵地回宫复命去了。 他没原话禀报凤砚卿的话,而是经过了一番润色,让泰康帝听得心情愉悦,然后大方地说:“国库不可,让他们去朕的私库里挑 。” 于是,凤砚卿第二天便带着楚鸢歌进宫,在德盛公公的带领下进了泰康帝的私库,登堂入室挑宝贝。 泰康帝的私库很大,虽比不上飞鸾山上的前朝皇陵,但一想到整个密室里的东西都属于一个人,她依旧免不了激动。 “喜欢什么随便拿。”凤砚卿倚靠着多宝架,财大气粗地说。 楚鸢歌背着手,像个小老头,先走了一圈才慢慢相想要的东西。 金银她没多大兴趣,毕竟炽王府不缺,玲珑阁更多,但这私库里,能一眼撩动她心弦的也着实没有。 据说泰康帝以前不仅骁勇善战,还文采斐然,所以,除了各种玉石和钱财,他私库里多的是各类型的马鞍和武器,以及一些大 家的书法丹青。 这些拿出去定然是价值不菲的,可既然入了皇帝私库,那必定打上了他的印记,若拿出去倒卖,那可是死罪。 楚鸢歌深沉地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凤砚卿,努努嘴说:“没意思。” 凤砚卿扭头看向德盛公公,后者会意,打开多宝架旁边的门,躬身让他们进去。 里头的光线比外面要暗一些,楚鸢歌打眼一扫,嘴角顿时勾了起来:“这才像藏宝库嘛。” 年代久远的利簋、传说中的伏羲琴、精致的凤凰水盂,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楚鸢歌眼花缭乱,看来看去,在众多古朴的器件里看见了一个崭新的小木盒,她转头问德盛公公:“可以打开吗?” 见德盛公公点头,她才将盒子从架子上取下来打开。 明黄色的绸缎里躺着一颗质地润泽的珠子,刚出生的婴儿拳头那么大,呈现晶莹剔透的紫色。 德盛公公道:“这是东海当地官员无意间在海滩上寻得的宝贝,说是‘人鱼泪’,瞧这紫气乃吉祥之兆,便送来了宫里。” 楚鸢歌拿着珠子左看右看,不撒手,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凤砚卿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的神色暗了下去,走过去抱住她,心里闷闷的。 德盛公公“哎哟”一声,伸手掩住双眼,却是笑得揶揄。 “我可以带走这个的吧?”楚鸢歌捏着珠子问。 凤砚卿嗓音微沉:“可以。” 楚鸢歌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余光瞥到德盛公公还捂着眼,飞快地亲了一口他下巴,却是没多说什么。 第184章 我还是当王妃吧 回王府的路上,凤砚卿一直抱着楚鸢歌,脑袋埋在她颈窝,一言不发,像某种求主人爱抚的大型犬类。 楚鸢歌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摸摸他的侧脸,心情略复杂。 她想跟他说她不会走,但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所有发生的事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拿回这颗疑似上古灵珠——“幽荧”的紫色珠子,也不全是为了她自己,毕竟阿锅心心念念回现代,从栖霞城一路和她颠沛流离 到了荣安城,她得对他负责。 若找到所有灵珠真的会引起一些无法逆转的事,她也不知要怎么办。 楚鸢歌在心底叹气,捏捏他的手指,说:“段段,压抑情绪不利于身体健康。” 凤砚卿依旧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口咬在她脖子上,那狠劲,不出血也留牙印了。 “嘶——”楚鸢歌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条件反射一巴掌扇过去,却是生生忍住没动作。 她暗想:改天不穿凤凰火了,弄个毛茸茸的围脖围住脖子,他就算想咬也得先解开,她能及时察觉他的意图。 凤砚卿下嘴挺狠,后续却没舍得再用力,咬完又心疼,遂用舌尖在浅薄的牙印处来回轻扫,权当安抚。 楚鸢歌是个正常人,被他这般对待,脖子酥酥麻麻,她缩着躲,浑身不自在。 凤砚卿看牙印周围的肌肤逐渐泛起粉色,心里的阴云才散去一些。 他收拢胳膊,把人抱得更紧,宣誓一般在她耳边说:“歌儿,我不会给你从我身边逃开的机会。” 楚鸢歌心头一跳,伸手捂住脖子说:“你舍不得我,我知道啦。” 凤砚卿坐直身子,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应道:“嗯,最舍不得你。” 楚鸢歌伸手圈住他的腰,甜甜蜜蜜地回了王府,当着他的面取出麟月珠和烛照珠。 三颗珠子一靠近,纷纷发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瑰丽而神秘。 楚鸢歌一喜:“它果然是幽荧。” 看来最开始的那个疯和尚没骗她,秦书墨曾说过的神话故事,或许也有几分参考性。 凤砚卿淡淡地“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楚鸢歌拉过他的手,含糊地跟他说:“其实呢,我和阿锅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告诉我,找到所有的灵珠就能开启某种通道 ,也许能回去。” 凤砚卿眉头一挑:“也许?” 楚鸢歌耸耸肩:“谁知道是真是假。” 凤砚卿希望是假的,却没言语。 这个问题不宜再讨论,因为一个不想和盘托出,一个觉得不该庸人自扰,继续下去,大概率会引起争吵。 楚鸢歌想着,他现在身体太虚弱,受不得刺激,等他好一点了,她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凤砚卿则是在思忖,不管她来的地方多么遥远,若她回去了,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她。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好半晌,楚鸢歌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煞有介事地可惜没从泰康帝的私库里多捞点宝贝。 凤砚卿无底线纵容:“什么时候想去了,我去跟父皇说。” 楚鸢歌撇撇嘴,看得很透彻:“还是算了吧,就这么一次,不知要被人传成什么样呢。” 炽王体内的碧蚕渊已除,盯着炽王府的眼睛只会越来越多。 人家在意的,只是他们去泰康帝私库挑东西这件事本身,挑没挑或者挑了什么都不重要。 楚鸢歌轻声叹息,望着自家夫君问:“王爷,我可以期待一下蜜月旅行吗?” 凤砚卿不解。 楚鸢歌解释道:“就是成婚后的夫妻结伴周游四海。” 凤砚卿眼中闪过抱歉,道:“再等等。” 他应允过他父皇要重返朝堂,现如今碧蚕渊解了,他们都以为他已无大碍,这个时候走,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确保即使他不在荣安城,太子和其他人也不敢有小动作,方无后顾之忧。 楚鸢歌努努嘴,小声说:“当王妃还不如当阁主夫人。” 若只是嫁给玲珑阁段公子,她现在肯定是躺着数钱,哪用劳心劳力地应付阴谋阳谋。 凤砚卿刮刮她鼻梁,笑着道:“阁主可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 楚鸢歌眨眨眼,点点头:“也对,毕竟你不是阁主。” 至少不是名义上的阁主。 她见过玲珑阁的阁主,和贺名诚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初次见面时,她才差点认错人。 楚鸢歌摸摸下巴,琢磨着道:“那我应该是什么?主母?” 凤砚卿点头。 楚鸢歌面露嫌弃:“算了,我还是当王妃吧。” 她不喜欢主母这个称呼。 凤砚卿笑着摸摸她的头:“做我妻子就好。” ****** 话分两头。 楚鸢歌想得不错,即便没有人刻意发散他们去泰康帝私库的事,消息依旧长了翅膀一般到处飞,最听不得的,自然要属太子凤 砚岐。 听到禀报的时候,凤砚岐正领着楚云锦在未央宫陪皇后闲聊,得知此事后,脸色沉得能滴水。 皇后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声音里能听出丝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想不到这个楚鸢歌当真有如此本事。” 凤砚岐微握着拳头,沉声道:“父皇本就偏爱他,碧蚕渊一解,无后顾之忧,他下一步岂不是要我的太子之位了?” “做梦!”皇后拍案,面目阴沉,“白月夕那贱人活着的时候没为他争得太子之位,她都死这么多年了,本宫绝不会让那孽种得偿 所愿!” 说着,她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楚云锦,意味不明地道:“楚家的儿女,倒个个都是人才。” 楚云锦垂着眸子,手指紧紧绞着手帕,硬着头皮道:“母后说笑了。” 皇后神色冰冷地盯着她,问道:“你那个弟弟隔三差五地往炽王府跑,怎么回事?” 楚云锦道:“约莫是和炽王讨论军情。” 毕竟炽王最辉煌的时候便是在西北带兵打仗,而楚樾西如今镇守西北,和部族之间常有摩擦,向他讨教一二也说得过去。 皇后冷哼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却也没为难她,而是阴阳怪气地道:“将军府忠臣良将,只听命于帝王,岐儿,你可要早 做打算了。” “儿臣明白。”凤砚岐颔首,眸色渐深。 楚云锦咬唇不语。 第185章 妾身想去月老庙 朝堂尚在休沐期内,稍显冷清,后宫却是全年无休地热闹,无他,皇后办了一场宴会,各大臣的妻女皆有出席。 心思活络的,便能想明白这是在给太子选侧妃,借此拉拢朝臣,愚笨些的,大概也就以为皇后在给其他皇子选正妃。 不论哪种,相当一部分尚未婚配的小姐们对皇家身份总是迷之向往,在父母的授意下打扮得花枝招展,随之进宫。 楚云锦坐在皇后身边,看着眼前的花花绿绿,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以为她说让凤砚岐“早做打算”会来得晚一些,没成想,却是只过了一个晚上。 作为太子妃,为太子纳妾是她的义务,她不得不在这些展示才艺的千金小姐中间挑挑拣拣,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凤 砚岐。 一来,她贪恋的不单单是太子妃这个头衔,她对凤砚岐有感情,深到只想独占他的程度。 二来,她的身份地位和将军府相辅相成,若凤砚岐放弃她而选立侧妃,等于同时舍弃了将军府。 诚然,将军府也许并不需要她的支撑,毕竟她父亲和弟弟都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妹妹还是炽王妃。 可是,即便抛开将军府不论,楚云锦也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皇家没有一个蠢角色,千金小姐也不都是省油的灯,为了自己往后的日子,她必须做出决定。 ——要么让好拿捏的人做太子侧妃,要么…… 楚云锦捏紧手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锦儿,你觉得左小姐如何?”正晃神之际,皇后的声音忽然响起。 楚云锦闻言,看向不远处弹琴的少女。 一袭素衣,缀以点点红梅刺绣,雅致出尘,皓腕轻抬,潺潺琴音自指尖倾泻而出,余音袅袅。 楚云锦记得这个人。 年前,她办过一次梅花宴,此人在宴会上落水,险些冻死,被府中下人捞上来后,楚鸢歌救了她。 没记错的话,这是吏部侍郎左向前的千金,左依云。 听闻这个左小姐性格内敛,不爱与人打交道,那次的梅花宴上,不论赋诗还是切磋,她都未曾发言,存在感极低。 楚云锦和她的接触不多,不甚了解,只好笼统道:“左小姐才貌俱佳,若母后和殿下喜欢,儿媳无异议。” 她本就没有决定权,只能筹谋。 皇后闻言看了她一眼,似是满意她的识大体,总算不再对她冷着一张脸。 待左依云弹完琴,皇后将人叫到跟前,不痛不痒地聊了会儿。 等人回到原位,皇后道:“才貌尚可,只是这性子着实闷了些。” 楚云锦违心地道:“沉稳些好,能帮着儿媳打理府内事务。” 她方才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这左依云瞧着低眉顺眼的,应当不会太难相处,可气质与从前的她过于相似,太子也许会倾心。 毕竟,他也曾对她爱意绵绵。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皇后抿了一口茶,视线逡巡一周,忽而道:“本宫倒是觉得,卢尚书的千金不错。” 端庄大方,才思敏捷,最重要的是知进退,若为皇家媳,是能在深宫里活很久的类型。 楚云锦眉心微蹙:“可这卢小姐……” 话没说完,但彼此都懂。 卢婧溪命悬一线,是楚鸢歌将人救了回来,尚书府欠着炽王府如此大的人情,自是剪不断理还乱。 再者,少年将军楚樾西对尚书千金一往情深的事众人皆知,卢婧溪对他也并非无意,只是碍于身体原因不曾应允。 如今有了楚鸢歌这个所谓神医,多加调养,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迟早的事。 此般情况下,想让她做太子侧妃,怕是有些难度。 “本宫说笑而已。”皇后本也只是随口一提。 朝中那么多官员,手握重权的人并非只有卢建材一个,那老匹夫冥顽不灵,她犯不着挑最难的路走。 楚云锦心下一松。 她比较了解卢婧溪,性子挺烈,不好掌握,不适合在有她的情况下做太子侧妃。 宴会从下午持续到用过晚膳才结束,皇后将顺眼的千金小姐都简单了解了一遍,而后和凤砚岐细说。 凤砚岐对应各家小姐背后的朝中官员,并未明言想抬谁进府。 楚云锦听他们说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插,回太子府的路上才问:“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凤砚岐没什么情绪地道:“没有。” 名字她倒是听了一堆,但脑子里有样貌性格的,无非就是那几个,总能挑出他不满意的点。 但这并不重要,他要的本也不是情投意合的心尖宠,而是传宗接代的同时能为他带来助力的妾室。 楚云锦眸色微闪,道:“妾身觉得,柳侍郎的千金不错。” 因为楚云锦曾经姓柳,凤砚岐对柳家多了几分关注,闻言,脑中浮现柳飞儿的身影,当即嗤了一声。 且不说柳飞儿胸大无脑,单就她曾逢人便说要嫁给炽王这一点,他就膈应得慌。 那柳侍郎像一条软趴趴的蚯蚓,随便就能拉过来,他没必要为了他而恶心自己要柳飞儿。 “本宫知晓你心里在想什么。”凤砚岐道,“你是妻,后来的都是妾,无需自降身价和她们比较。” 局势未明,将军府仍是香饽饽,该哄的人,他还得哄着。 楚云锦心中一喜,问道:“殿下说的是真心话吗?” “自然。”凤砚岐将人揽到自己怀中,深情地道,“本宫从未忘记许下的诺言。” 年方二八的少女,弱冠之龄的少年,也曾情真意切,灼灼桃花树下诉说心意,允诺一生一世。 而今岁月流转,楚云锦再回想那时场景,竟觉恍如隔世,仿佛不认得在记忆里青涩浅笑的自己,也再不见眉目温柔的情郎。 楚云锦微微叹息,趁着气氛好,道:“殿下,妾身想去月老庙。” 再过两日,休沐便结束了,他又要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想做的事,定是很难安排的。 月老庙是他们最初定情的地方,凤砚岐脑中闪过柔情蜜意的画面,也有些感慨,没多想便应了下来。 楚云锦靠在他肩头,无奈地抿紧了唇瓣。 第186章 这双手也别要了 翌日一早,凤砚岐便陪着楚云锦去了月老庙,与此同时,前一晚接到她传信的楚云茵也从炽王府出发。 两架马车在月老庙门口相遇,楚云茵如刚出笼的鸟儿,兴奋不已。 她这几天都被楚鸢歌压着看医书,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洗尘殿和饭厅,又闷又无聊,因此她大姐差人说带她来月老庙玩,她想 都不想地便答应了。 楚云锦将她拉到身边,一派温婉疼爱:“跟在大姐身边,切莫走散了。” 新年里的月老庙比素日里热闹,加上今天的天气好,越发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来求姻缘的信男信女人手一根红绳,绕过姻缘树,走过姻缘桥,找心仪的地方系上。 而后,部分人会去月老塑像跟前的姻缘轴上牵起一根慢慢扯,若那头也恰好有人扯住同一根,那便是命定的缘分了。 楚云锦当初就是在这里,和凤砚岐牵到了同一根红线,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那是当朝太子有意为之,一半为情意,一半为权 势。 故地重游,她心生感慨,缠着凤砚岐又去扯了一次,却是接连三次都没拉到同一根。 楚云锦的心到底没凤砚岐冷硬,伤感地垂着眸子,满身失落。 “这都是哄人玩的,大姐,你别放在心上。”楚云茵见她情绪实在低落,出言安慰道,“不信我也去牵一根。” 说着,楚云茵便走向了姻缘轴,随手拽起一根红线,随着轴承的方向转,半圈下来,红线过半,她一抬头,看到了她好朋友的 脸。 “南衣!”楚云茵惊喜出声,“你怎么在这里呀?来求姻缘吗?” 被她唤做南衣的女子和她年纪相仿,乃当朝丞相齐文隆的幺女,皇后的侄女,凤砚岐的亲表妹。 她身姿窈窕,却是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双大眼睛格外灵动,可爱得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 丞相府和将军府之间暗流涌动,她们却毫无嫌隙地成了闺中好友。 “对呀,你也求姻缘?”齐南衣也是眼前一亮,嗓音清脆。 楚云茵摇头:“我纯粹出来透气,才不信这里的姻缘。” 齐南衣看一眼两人牵住的同一根红绳,瘪瘪嘴道:“我以后也不信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放下手中的红绳,楚云茵问:“你自己来的?怎么连杏儿也不带?” 杏儿是齐南衣的贴身丫鬟,闻言,她压低声音道:“我偷跑出来的。” 楚云茵疑惑地瞪大眼睛。 齐南衣道:“我姑姑前两天不是办了一场宴会么,我姐姐去了,回来说姑姑在给太子表哥选侧妃,我爹就逼我在家学绣花。” 楚云茵跟着她压低声音:“丞相想让你嫁给太子?” 齐南衣摇头:“想让我姐姐嫁,我是被牵连的。” 顿了顿,齐南衣反问:“你呢?也是偷跑出来的?思思呢?” 楚云茵这才想起来,一拍脑袋:“啊,我差点忘了,我跟我大姐一起的,思思被我差遣去买饴糖了。” 齐南衣的神色顿时十分精彩:“我表嫂?” 话音刚落,等楚云茵半天不见人的楚云锦走了过来,身侧站着凤砚岐。 齐南衣微微欠身,唤道:“表哥,表嫂。” 楚云锦一看她身边没跟着杏儿,便知晓是怎么回事,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训道:“又不听你爹爹的话了?” 齐南衣吐吐舌头:“才没有呢,我就是出来走走。” “一个小姑娘,丫鬟随从都不带,太危险了,同我们一道吧。”楚云锦只说了她一句,心思稍转,邀她同行。 齐南衣求姻缘刚失败,也没打算去别的地方,正巧和楚云茵和她聊天,点点头答应了。 几人一起在月老庙里转悠,楚云锦和凤砚岐忆往昔,楚云茵和齐南衣则是叽叽喳喳地交换对方近日里听到的奇闻异事。 楚云茵听楚鸢歌说了许多江湖上的事,此刻全分享给齐南衣,后者听得直羡慕。 月老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逛到午膳时分,一行人去旁边的客栈解决午饭。 小二上菜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往前摔,整个托盘里的菜全部洒在凤砚岐身上,汤汤水水连着油溅了一身。 他脸色一黑,拍案而起,冷声呵斥道:“盘子都端不住,本……我看你这双手也别要了!” 说着,他身后的侍卫就要拔刀砍掉小二的双手,小二吓得半死,一边赔不是一边求饶。 楚云锦急忙阻止:“不可!” 他若是当着齐南衣和楚云茵的面砍了小二的双手,这两个丫头会被吓到不说,回去肯定就跟家里人说了,传开来对他的声誉不 好。 “夫君,他也是无心之失,换身衣裳便可,做什么动刀动枪的。”楚云锦拉了拉凤砚岐的手。 劝完,她让小二给他开了间上房,同时差人回太子府取一身干净的锦袍。 凤砚岐也知大庭广众不宜动手,面色阴沉地上了楼。 饭菜重新上了一桌,楚云锦笑道:“南衣,茵儿,咱们吃。” 齐南衣从小和凤砚岐等皇子一起长大,对她表哥的脾气见怪不怪,楚云茵则暗想:幸亏没妥协嫁给太子,就这动不动砍人双手 的脾气,她害怕。 三人不紧不慢地开始吃饭,齐南衣道:“表嫂,天气这么冷,我们可以喝点酒暖身吗?” 她在家被管得很严,即使出门,杏儿也牢牢看着她不许喝酒,好不容易脱离看管,她心痒痒。 而且,听说月老庙这家客栈的桃花酿三月份酿制,埋在树下,等寒冬腊月挖出,味道极好,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楚云锦正找借口上酒呢,闻言求之不得。 她叫来小二,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给楚云茵倒酒的时候特意按了一下酒壶盖子。 细小的动作,除了安排的人,谁也没察觉。 桃花酿的味道甘醇甜美,齐南衣抿了一小口,双眸晶亮:“哇,好好喝。” 楚云锦装模作样地道:“此酒后劲大,不可贪杯,茵儿也是,别喝多了。” “嗯嗯,我就喝一杯。”楚云茵酒量非常差,她自己心知肚明,很克制。 楚云锦看着她将一杯酒喝下去,情绪莫名。 第187章 本宫扶着她便好 吃饱喝足,回去太子府取衣裳的下人也回来,楚云锦起身接过,转身往楼上去。 凤砚岐已经在房里洗完脸,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她进来,便快速让她伺候他穿上,面色不佳地道:“回府。” 楚云锦轻声应是,同他一起下楼,叫上楚云茵和齐南衣,几人一道往出走。 刚到月老庙门口,齐南衣眼尖地发现丞相府的家丁,急忙躲到了楚云茵身后,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们已经过来了。”楚云茵常和她玩,眼熟丞相府的家丁,见状不忍心地提醒她。 齐南衣皱着一张小脸:“完了,这次肯定会被罚得很惨。” 楚云茵对她表示同情。 家丁找齐南衣颇有经验,眨眼就到了跟前,她只得从楚云茵身后出来,惨兮兮地瘪着嘴。 楚云锦道:“南衣,天气冷,你就坐茵儿的马车回去吧,下次可别胡闹了。” 齐南衣并不想回去,眼巴巴地说:“云茵,我想和你去炽王府。” 不仅可以听炽王妃讲江湖轶事,还能逃脱责罚,一举两得。 楚云茵没意见,正想说好,却听楚云锦道:“胡闹!” “炽王府就在那里,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舅舅派人来找你,定是在家中急坏了,你不回家,他如何安心?” 齐南衣眨眨眼,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可是……” 楚云锦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你若再贪玩不肯回家,舅舅怕是会更生气,到时派许多人看管着你,想去哪里都不成。” 齐南衣想想也是,叹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马车,倏地又眼睛一亮,道:“云茵,我明天去炽王府还马车!” 楚云茵笑着点头:“好呀,我等你。” 待齐南衣成功离开,楚云锦暗中松了一口气,把楚云茵拉上太子府的马车,一路往回走。 马车里的空间不小,但毕竟近乎于封闭,有什么味道都无所遁形。 不知是不是楚云茵的错觉,她总觉得凤砚岐身上散发着一股异香,像甜腻的糖,闻着闻着就口渴的那种。 寒冬腊月的,马车里的炭火烧得也不旺,楚云茵的身子却一阵阵地发热,使得她不自觉地扯了扯衣领,将毛领取下来放在一旁 。 楚云锦眼角余光瞥见,问道:“茵儿,怎么了?可是酒的后劲上来了?” 百思不解的楚云茵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说怎么这么难受呢。” 言语间,她又毫无顾忌地将衣领拉开一些,细嫩的脖子露出来,泛着浅浅的粉色。 楚云锦故作责怪地帮她提了提:“衣裳穿好,回太子府便让人给你煮醒酒汤。” 闻言,凤砚岐的视线不自觉飘了过来,瞧见那欲盖弥彰的绯红,又将目光放在别处。 楚云锦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轻声道:“一会儿回府喝了醒酒汤便好好休息。” 此刻的楚云茵已经有些迷茫了,像是醉酒的状态,却又比醉酒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妩媚,脑中混沌,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她强行忍住要将自己剥光的冲动,靠在楚云锦肩头细细地喘气,眉心紧蹙。 楚云锦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和凤砚岐说话,如此一来,他的注意力便不得不放在这边,自然也就看见了和素日里不一样的 楚云茵。 男人多是视觉动物,凤砚岐虽不沉迷女色,可瞧着宛若春日桃花的少女,难免眼热,有点儿心不在焉。 马车稳稳地停在太子府门口,凤砚岐先下去,楚云锦扶着楚云茵紧随其后。 许是一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缘故,楚云锦下马车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扶着的楚云茵被带着往前扑去,好巧不巧地跌向凤砚岐,后者本能地伸手一搂,将双颊绯红的少女包了个满怀。 淡淡的酒香混着少女独有的馨香钻进鼻腔里,凤砚岐有一瞬间的晃神。 楚云锦捶了捶被楚云茵靠了一路的肩膀,轻拧着眉心道:“殿下,妾身来扶着茵儿吧。” 凤砚岐看她捶完肩膀揉胳膊,难得体贴:“茵儿靠了你一路,肩膀可是麻了?本宫扶着她便好。” 楚云锦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这……怕是不合适吧?” 凤砚岐也不是非搂着人不放,但楚云茵竟然主动抱住了他的腰。 她热得难受,他像是移动的冰块,很好地缓解了她的燥热,他身上的异香又深深吸引着她,抱住就不想撒手了。 身体还有别的异样,可未经人事的楚云茵并不晓得是什么,只能下意识地在他胸口蹭着小脸,娇憨又可人地冲他笑:“唔,舒服 。” 鬼使神差的,凤砚岐被这笑容迷了眼,道:“本宫将茵儿当妹妹,没什么不合适。” 话落,他索性一把抱起楚云茵,大步进了太子府。 楚云锦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里掺杂了些许苦涩。 她也不想给亲妹妹设局,但不得不如此。 大概是从没见过“醉酒”的楚云茵,也从未和她如此亲近,凤砚岐只觉她哪里哪里都好看。 尤其是微微嘟起的小嘴,让他十分想亲上去,尝尝是不是也带着桃花酿的味道。 楚云茵对自己诱人的模样浑然不知,搂着他脖子,脑袋一个劲地往他颈窝处拱,含混地道:“姐夫,你好香呀。” 凤砚岐有点儿受不了,加快脚步,竟是不知不觉将人带回了“曦和殿”。 楚云锦没阻拦,倒是思思低声道:“太子妃,殿下带小姐去你们的寝居,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思思心里有点儿莫名地焦急,因为她见过楚云茵醉酒的样子,脸色和平常无异,且大吵大闹,绝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殿下方才说了,将茵儿当妹妹,无碍。”楚云锦柔声说,让她留在外间,随着凤砚岐的步伐去了里头。 此刻的楚云茵理智少得可怜,只知道挨着凤砚岐让她舒服,于是,才被放到床上,又黏人地往他怀里蹭。 凤砚岐到底是男人,且被楚云锦不动声色地动了手脚,同样渴望接近她,便搂着人道:“本宫守着茵儿,吩咐厨房煮醒酒汤。” 楚云锦颔首:“有劳殿下了。” 第188章 根本就不是喝醉 楚云锦从里头走出来,为了不显得刻意,并未关门,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支走思思,给楚云茵和凤砚岐足够多的时间天雷地火。 却不想,思思纹丝不动,坚持要在外间等楚云茵“酒醒”,要么带她去太子府的客房休息,要么把人带回炽王府。 楚云锦说了几句没说动,也不好强行带她离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想了想,折身离开了曦和殿。 醒酒汤迟迟没送来,思思心里越发不安,往前走了几步,听见几声细碎的呻吟,她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传来一声男子的闷 哼,她才恍然大悟。 思思顾不得会不会冒犯当今太子,也无暇去想会撞破什么,拎起裙摆跑进里间,只一瞥,便险些将眼珠瞪出眼眶。 只见那梨花木大床上,她家小姐衣裳半解,白色肚兜若隐若现,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片绯红,双眼迷离,似乎神志不清。 太子埋首在她颈间,亲吻得啧啧有声,她家小姐则是抱着太子的脑袋,不知是要推开还是迎合。 如此超出认知的画面,震得思思张大了嘴,半晌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直至凤砚岐难以克制地咬了楚云茵一口,她痛呼出声,思思才猛地回神。 “小姐——”思思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上前,力气忽然出奇地大,一把推开凤砚岐,将楚云茵护在了怀里。 “小姐你怎么了?你清醒一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思思焦急地拍她的脸,凑近了才越发确定心中的猜想——她家小姐根 本就不是喝醉。 思思看她这副样子,再想起曾看过的话本,顿时明白过来,匆忙拉上她的衣裳。 凤砚岐正在兴头上,被一个丫鬟打断,脸色极差地道:“滚出去!” 思思被他吼得身子一抖,却硬扛着没退缩,梗着脖子道:“太子殿下,您说把我家小姐当妹妹看待,哪有您这样对待妹妹的?” 凤砚岐阴沉沉地看着她,只觉她不知死活。 正欲喊人将她拉出去教教尊卑规矩,被她护在怀里的楚云茵嘤咛出声:“唔……难受……好热……” 凤砚岐眼神一暗,仿佛有只淫魔在他体内翻江倒海。 思思趁机道:“殿下,我家小姐喝醉从来不是这个状态,坊间皆传您清心寡欲,专注国事,如今这般,难道您没觉得不对吗?” 凤砚岐被旖旎奇思挤满的脑海被她这计划敲出了几分清明,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随即脸色大变,呵道:“竟敢算计本宫!” 不等思思说话,他眸色阴鸷地看向一直嚷嚷不舒服的楚云茵,咬着后槽牙道:“好大的胆子!” 思思被他的眼神吓得半死,抖抖索索地道:“殿下,今日从头到尾,我家小姐从未主动亲近您,何来算计之说?” 凤砚岐下床,拉好凌乱的衣服,骂了一句:“下贱!” 思思心里为她家小姐委屈,有些恼怒地说:“殿下天潢贵胄,我家小姐自知高攀不上,从未生过旁的心思,望殿下慎言。” 凤砚岐反手就掐住她的脖子,一把火烧到了天灵盖:“一个卑贱的丫鬟,轮得到你教本宫如何说话?” 思思呼吸困难,片刻便被憋红了脸,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瞬,楚云锦领着丫鬟走了进来 。 瞧见眼前的场景,她心中一惊,转瞬便明白思思坏了凤砚岐和楚云茵的好事,她谋划的“苟合”“捉奸”都未成功。 楚云锦暗骂思思该死,面上却是焦急地阻止凤砚岐,以防他将人掐死。 凤砚岐一甩,思思跌在床铺上拼命咳嗽,被她护着的楚云茵则滚落在地上,额头在脚踏上狠狠一磕,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却 又在下一刻重新混沌起来。 “这是怎么了?”楚云锦亲自去扶楚云茵,担忧地问道。 凤砚岐冷哼一声,讳莫如深地扫她一眼,甩袖出了房间。 思思缓过气,忙扑过来扶楚云茵,戒备地道:“我家小姐不舒服,劳烦太子妃帮忙备马车,奴婢带她回府。” “茵儿这是喝醉了。”楚云锦接过丫鬟手中的醒酒汤,“来,把醒酒汤喝了就好了。” “有劳太子妃,不过我家小姐不爱喝这个。”思思脸色有些冷,护崽子似的抱着楚云茵,和楚云锦僵持不下。 “不爱喝也得喝,否则这得难受到何时?”楚云锦坚持,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思思索性伸手挡住了楚云茵的嘴。 她家小姐为了不嫁给太子,甚至选择离家出走,断不会自己给自己下药来迷惑太子,同行的人皆有嫌疑,思思现在谁也不相信 。 楚云锦的脸色沉了下来:“思思,你这是何意?” 思思道:“小姐被人下了药,神志不清,奴婢必须马上带她去找三小姐看诊,还麻烦太子妃帮奴婢和小姐准备一辆马车。” “怎么会被下药?什么药?”楚云锦佯装惊讶地道。 思思答道:“奴婢不知。” “本宫以为她只是喝醉。”楚云锦眉心紧蹙。 “茵儿酒量不好,这一杯桃花酿也够她受的,不管如何,先喝了醒酒汤,本宫这就差人去找大夫。” 思思摇头:“小姐没醉,不必喝醒酒汤。” 楚云锦“砰”地一声将醒酒汤放在床头的矮柜上,问道:“怎么,你是在怀疑本宫吗?” 思思垂眸:“奴婢不敢。” 楚云锦细细看楚云茵,见她的眼神不若方才迷蒙,再想到凤砚岐已经离开,此事是不会有下文了,顿时更想结果了眼前护主心 切的思思。 要不是她,她端来醒酒汤便正好能看见凤砚岐和楚云茵行男女之事,到时楚云茵就不得不嫁入太子府,她的地位便也有了保障 。 坏事的狗奴才! 楚云锦恨得牙痒痒。 “思思……”没刚才混糊的楚云茵哑声叫了一句,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惊惧,“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小姐别怕,奴婢这就带你去找三小姐。”思思安慰道,看楚云锦无动于衷,她便扶着楚云茵起身,慢慢地往外走。 事情发展成这样,楚云锦也再无计可施,必须装好姐姐,咬咬牙,给楚云茵和思思准备马车,把人送去了炽王府。 第189章 慢性情药一夜欢 远离凤砚岐后,楚云茵的情况慢慢好转,抵达炽王府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神情有些呆滞。 思思担心坏了,一进门就找楚鸢歌,后者正亲手给凤砚卿熬药,见她神色焦急,先给楚云茵把脉,无碍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她被人下药了……”思思听楚云茵没事,神经放松下来,想起她算是得罪了太子,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有些语 无伦次。 楚鸢歌听明白了,拉过楚云茵看她的眼睛,没发现什么异常,索性问她:“茵儿,现在能正常说话吗?” “能。”楚云茵点头,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楚鸢歌拧眉,起身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跟我说说具体情况,你们吃过什么,喝过什么,能想到的都告诉 我。” 一天的时间都没过去,楚云茵并不健忘,事无巨细都说得清清楚楚。 楚鸢歌听完沉思了好一会儿,扭头问思思:“你有闻到太子身上的异香吗?” 思思摇头。 她虽不知道太子寻常用的是什么熏香,但今天一路下来,她没闻到过楚云茵所描述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楚鸢歌喃喃了一句。 “三小姐,‘这样’是哪样?”思思不解地问,“小姐她真的没事了吧?” 楚鸢歌道:“我曾听说过一种叫‘一夜欢’慢性情药,这种药和普通的情药不一样,区别在于它分两道工序发生作用。” “第一道是以酒为引的普通催情药,第二道则是茵儿方才说的异香,喝酒的一方受影响较大,携带香味的一方则弱许多。” 香味一般只有被下了药的人才能闻到,而且,事后双方对结合的记忆会非常模糊,一般只会认为是酒后乱性。 “太子的衣裳,是太子妃吩咐人回府取的。”思思说了一句,脸上满是不忍心,“那桃花酿,是齐小姐……” 怎么会那么巧,她们去月老庙就遇到齐小姐。 她偷跑出来,用完午膳被家丁找到,乘坐她家小姐的马车走,让她家小姐不得不和太子以及太子妃共乘一架马车,闻了一路的 香味。 真的只是巧合吗? 若不是,她家小姐将齐小姐当成最好的朋友,被她和自家姐姐联合算计,心里得有多难过? 思思才这么想着,抬眸一看,楚云茵垂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手背上,却死死死咬着唇没出声。 “小姐……”思思鼻尖一酸。 “星月,看着这药。”楚鸢歌吩咐一句,带着楚云茵回她住的客房,让她靠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哭吧,哭完就没事了。” 楚云茵反手抱住她,压抑许久的哭声从嗓子里溢出来,委屈又无助,还有说不出的生气。 她哭了足足一刻钟才停下,抽抽搭搭地问:“三姐,大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她虽不笨,但心思没复杂到能想明白楚云锦打的主意。 楚鸢歌没直接回答她,而是婉转地道:“这次多亏了思思,有惊无险,往后留个心眼。” 看来,楚云锦比她想象的自私,为了自己的地位,甚至可以牺牲亲妹妹,完全不考虑楚云茵嫁入太子府后的局势。 再者,如果凤砚岐今天真的和楚云茵发生了什么,却不负责,那小姑娘这一辈子就毁了。 楚云锦未必想不到这些,却还是选择了这样做,不得不说,她的底线低得令人大跌眼镜。 “三姐,我心里好难受,我还想哭……”楚云茵越想越不懂,嘴角一撇,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好了,哭一次就够了。”楚鸢歌最不会安慰人,又没舍得说重了,无奈地帮她擦眼泪。 楚云茵这次哭得十分矜持,边哭边自言自语,声音极小。 楚鸢歌把耳朵凑过去,听到她竟是在说“我脏了”之类的话,一时哭笑不得。 “茵儿,”楚鸢歌捧起她的脸,神色严肃地看着她,“你和太子什么都没发生,没脏,你还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 “可是……可是我们……”楚云茵着急地想表达什么,觉着说不清楚,索性拉开衣领,道,“他亲我,还咬我。” 楚鸢歌打眼一扫,白嫩的脖子上好几个吻痕,还有个不算清晰的牙印,顿时在心里将凤砚岐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代表不了什么,我们家茵儿干净着呢。”楚鸢歌尽力开导她,毕竟古代女子的名节重于生命,若真让她觉得和凤砚岐怎么着 了,说不好会轻生。 楚云茵半信半疑:“真的吗?” 楚鸢歌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三姐,我会怀孕吗?”楚云茵问,泪眼朦胧的双眸里藏着深深的担心。 “不会,他咬你十口都不会。”楚鸢歌肯定地道。 楚云茵稍稍放心,又忍不住问:“那、那要怎样才会怀孕?我以后还能嫁人吗?” 虽已和凤砚卿有夫妻之实,但要让楚鸢歌细说那种事,着实难以启齿,她索性直接略过这个问题,道:“自然能。” 楚云茵摸摸脖子,还是不安心:“真的不会怀孕吗?” “不会。”楚鸢歌捏捏眉心,说这两个字都说烦了。 楚云茵可算是彻底不哭了,却是紧皱着眉头,满面愁容。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有着莫名的恐惧,楚鸢歌也知道一时半会儿不能让她完全放下这件事,便不急于一时。 姐妹二人你问我答的聊了将近半个时辰,楚云茵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 楚鸢歌吩咐思思给她打了水洗脸,问:“饿了没?” 一向嘴馋的楚云茵摇头:“没胃口。” “府上中午做的酱肘子可好吃了,确定不吃点?”楚鸢歌诱惑她。 “不想吃。”楚云茵没兴趣,脱了鞋上床,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垂着眸子,忧愁得很。 楚鸢歌摸摸她的脑袋:“茵儿,我是大夫,我说你没被太子玷污,你就是毋庸置疑的清白之身,你还不相信三姐吗?” “我当然相信三姐,可是……”楚云茵咬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三姐,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楚鸢歌起身:“好,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开心的就来找三姐聊。” 楚云茵点点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梦住了脑袋。 第190章 世间顶好的人儿 楚鸢歌走出门外,思思在门口焦急地踱步,见她出来便问:“小姐她还好吗?” “给她点时间吧。”楚鸢歌按按眉心,一边觉着经过此事,能让楚云茵成长,也算是因祸得福,一边又心疼她不堪打击的样子。 思思拧着眉点头,忽然身子一矮,跪在了她面前。 楚鸢歌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懵:“你这是干嘛呢?地上那么凉,有话起来说。” 思思摇头,坚持跪着说:“奴婢得罪了太子,多半是没好果子吃了,小姐她心思单纯,以后还望三小姐多多照拂,奴婢感激不尽 。” “我不喜欢别人跪着跟我说话,你先起来。”楚鸢歌说,“茵儿是我妹妹,照顾她是我分内之事。” 思思起身,战战兢兢的样子,仿佛等着砍头的犯人。 楚鸢歌不知该说她胆子小还是该赞她考虑周到:“此事太子府那边不会声张,你大可不必担心。” 思思的脑子比楚云茵好用一些,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却是不安地道:“太子当时很生气。” “那又如何?”楚鸢歌道,“若太子要追究你的不敬之罪,下药一事必然会闹大,太子府可丢不起那个脸。” 也是楚云锦太心急了,赶在凤砚卿要回归朝堂,太子府不能出负面名声的节骨眼,但凡等上一段时间,结局便大不相同。 事关楚云茵的名节,她也不好插手做什么。 思思紧抿着唇瓣,到底是没犯过这么大的错,即便得了安慰也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 楚鸢歌再能耐,也不能强行干扰她心里的想法,遂不再多说。 她回房取了膏药给思思,让她帮楚云茵抹在脖子的痕迹上,消得快,她亲自测试过,效果颇好。 安顿好主仆二人,楚鸢歌才回去看药,已经熬好了,星月正往碗里倒。 楚鸢歌端着去书房,合上凤砚卿面前的奏折,把碗塞他手里:“喝药。” 泰康帝是真迫不及待让他回朝堂,还在休沐期,他又刚解了毒,便让人送了一些奏折过来,美其名曰先熟悉一下。 虽不是多费心费力的大事,但楚鸢歌对此颇有微词,吐槽了两次泰康帝就是想让他做苦力。 凤砚卿知晓她是关心他的身体,心中熨帖又无奈,搂着人道:“为人臣子,自当替君父分忧。” 楚鸢歌撇嘴:“那谁替你分忧?” 凤砚卿从善如流地说:“有你在身边便无忧可分。” 楚鸢歌耳根一热,从他腿上下来,笑骂了一句:“油嘴滑舌。” 说着,从盘子里取了块蜜饯喂给他,思索一番,将楚云茵的事简单跟他说了说。 凤砚卿咽下蜜饯,反应和她先前一样——除非楚云茵追究,否则太子府那边会对此事三缄其口。 当然了,凤砚岐知晓被自家太子妃算计会对她如何,那不在他们操心的范围内。 楚鸢歌问:“皇后给太子选侧妃的事,你听说了吗?” 她成天泡在药房,要不是方才听思思和楚云茵说起,还不知道有这事。 凤砚卿“嗯”了一声,和她分析了一番朝中局势,猜测道:“要么是左家千金,要么就是皇后母家的小姐。” 楚鸢歌嘴角一抽,心道:近亲结婚,在皇室里果然不是什么稀罕事。 “皇后母家的适龄女子,只有两人吧?”楚鸢歌道。 凤砚卿点头。 大小姐齐雨诺,小小姐齐南衣,前者样样出众,才貌一度与楚云锦齐名,只是心性不坚。 至于后者,则是和楚云茵一样,是被丞相府上下宠坏的小丫头,爱玩爱闹。 楚鸢歌挠挠下巴:“那太子会娶谁?” 凤砚卿道:“只可能是齐大小姐。” 毕竟太子娶侧妃是为巩固势力,自然是要好操控又得家里重视的。 楚鸢歌若有所思。 如此说来,齐南衣应该没理由和楚云锦联手设计楚云茵才对,毕竟凤砚岐也可能是她的姐夫,她没必要给自家姐姐找个情敌, 除非…… “齐大小姐不想嫁给太子。”楚鸢歌没多想便问出了口。 凤砚卿疑惑地道:“何出此言?” 楚鸢歌摆摆手:“没什么,我在想茵儿的事。” 凤砚卿想了想,道:“没听说齐大小姐有心仪之人。” 所以,若是皇后和凤砚岐决定抬她进府,她大约也是不会反抗的。 楚鸢歌点点头,忽而直直地盯着他,直盯得他开口问:“歌儿,怎么了?” “你怎么连人家有没有心仪之人都知道?”楚鸢歌眉头一挑,有点儿吃醋的嫌疑。 凤砚卿失笑:“贩卖情报是玲珑阁的生意之一。” 故此,江湖事和朝堂事他都摸得七七八八,他甚至还知晓有些官员的外室养在什么地方。 楚鸢歌努努嘴:“涉及得还挺广泛。” 凤砚卿状似无奈地说:“谁让我有个想做首富的财迷王妃。” 楚鸢歌捏他脸:“别往我头上按,你创立玲珑阁的时候,咱俩还不认识。” 她听他说过,玲珑阁的历史比他带兵打仗的历史久得多,她那会儿还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研究毒药呢。 凤砚卿面不改色地道:“多年前的某个夜里,月老来我梦中告诉我,我的王妃聪明伶俐、娇俏可人,是这世间顶好的人儿……” “闭嘴吧你。”楚鸢歌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伸手去捂他的嘴。 凤砚卿趁势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吻,亲得心痒痒又把人捞进怀里,不由分说地吻住,结束就要带着她回卧房。 楚鸢歌一尾鱼似的从他怀里溜出去,一边小碎步往门边跑一边道:“看你的奏折吧。” “歌儿,”凤砚卿追过来抓住她,啼笑皆非,“好了好了,别跑,我什么也不做,在这里陪我?” 楚鸢歌半信半疑:“当真?” 凤砚卿轻点她鼻尖:“当真。” 楚鸢歌便和他回去,随手抽了本书,靠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看。 也不知是他这方面的精力过于旺盛还是她的吸引力太大,总之,刚为人妻的楚鸢歌承受不住他的“迫害”。 天还没黑呢,脑子里就不想正经事了,要不得,要不得啊。 第191章 毫无经验才要去 短暂而又漫长的休沐期结束,风言风语流传多时,凤砚卿总算在万众期待中出现在了金銮殿上。 凤国的上朝时间很早,天都没亮,楚鸢歌早早便放下狠话,让自家夫君起床不要打扰到她和周公的约会。 然而,真到了凤砚卿要去上朝的这天,她醒得比他更早,抱着被子坐床上看他洗漱完后,主动起来伺候他穿朝服。 深色的朝服绣着张牙舞爪的蟒,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的深沉与张扬,束发楚鸢歌不会,只能交给苦学过的贺名诚,一番收拾, 贵气逼人。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这灯下看美男也是一个道理,楚鸢歌觉得她家夫君比平常俊多了,不由得有些痴迷。 凤砚卿享受极了她的迷恋,勾着她的腰把人带到怀里,低头亲了一口,愉悦地问:“歌儿,为夫好看吗?” 楚鸢歌略窘迫地别开脸,轻咳一声道:“马马虎虎吧。” 凤砚卿刮了一下她挺直的鼻梁,将人推到床边,按着坐下,摸摸她的脑袋:“再睡会儿,我今天可能会晚些回来。” 以他对泰康帝的了解,下朝之后,多半是要把他叫去御书房单独聊聊的。 楚鸢歌顺从地躺下,打了个哈欠,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留个脑袋在外面,冲他眨眨眼,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么些天都形影不离,一起睡到日上三竿,突然要冷风冷雨地去上朝,凤砚卿还有点儿舍不得,又俯身亲了亲她眉心才离开。 天气本就不好,一入宫门还和凤砚岐碰个正着,凤砚卿便更加想念王府里暖融融的被子和他的小财迷。 凤砚岐一直将他视为最大的仇人,毒没解的时候看他都眼红,毒解了更不顺眼,非得上来阴阳怪气地说两句。 “七弟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想来碧蚕渊已尽数祛除,弟妹不愧是鬼医圣手的亲传弟子。” 凤砚卿权当夸奖听,毫不客气地收下:“本王的王妃,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七弟好福气。”凤砚岐面色不善地说。 当初他主动跟将军府示好,想娶楚鸢歌做侧妃,却凭空杀出个了忧和尚,愣是说动他父皇将楚鸢歌赐给了凤砚卿。 若说二人婚后相敬如宾,他还会相信此前广为流传的谣言,可这二人丝毫不像新婚才见第一面的样子,分明是凤砚卿早有预谋 。 只是,他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了一起,他尚未发现端倪。 “好说。”凤砚卿悠闲地应答,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殿下也不差,听闻殿下不日便要迎娶侧妃了,恭喜。” 凤砚岐想起楚云茵的事,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炽王倒是消息灵通。” 凤砚卿假模假样地谦虚:“尚可。” 两人明明都对没好感,说话你来我往,夹枪带棒,却非要并肩同行,旁人看来其乐融融,就这么走进了大殿里。 凤砚卿上朝的时候不多,毕竟他多半时间在西北打仗,也懒得研究乱七八糟的站位,随便找了个位置站着。 好巧不巧,他正好站在了楚仁庭和楚樾西的前面,而那两人身后,有一大半朝廷命官拒绝和太子站在统一战线。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凤砚岐阴测测地看他一眼,神色莫名。 泰康帝来得稍迟一些,参拜之后,他先提了一下凤砚卿回来的事,而后状似随口一说,让他去刑部历练。 此言一出,众大臣反应不一。 凤砚岐脑袋动了一下,他身后便有一人站出来反对。 “启奏陛下,炽王殿下战功赫赫,行军打仗自是所向披靡,可这查案办案,炽王殿下却是半点经验也无,直接去刑部,这恐怕… …” 意犹未尽地一个停顿,并未让泰康帝撤销决定:“正因为毫无经验才要去学习。” 那大臣一拱手,默默回了自己的位置。 “卿儿,你意下如何?”泰康帝扫了一圈,无人再站出来,他的视线才落在自家儿子身上。 凤砚卿垂眸道:“全凭父皇安排。” 他其实挺满意这个指派,毕竟古往今来的冤假错案太多,若能尽一份力减少此类情况的发生,他十分乐意。 泰康帝微微颔首,似是欣慰他的乖顺,收回视线道:“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楚樾西站出来道:“启奏陛下,乌托尔后撤一事迟迟没有进展,微臣奏请陛下准许微臣赶回西北彻查此事。” 事关凤国西北安稳,泰康帝并未多加思索便准了。 见楚樾西还没站回原位,也没谢恩,他问:“楚爱卿可是还有事?” 楚樾西撩起朝服下摆,扑通下跪,道:“微臣确实还有一件大事恳请陛下恩赐。” 泰康帝让他说,他却有些犹豫,咬咬牙,半晌才道:“恳请陛下为微臣和尚书千金卢小姐赐婚。” 此举实属无奈,因为他挂心边关之事,不得不回西北,可卢婧溪参加了皇后的宴会,且皇后对她甚为赞赏,他担心自己心爱的 姑娘成为皇家媳。 泰康帝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朕素来听闻爱卿和卢小姐情投意合,如此看来,倒不是空穴来风。” 楚樾西心里一惊,尚未说话,便听另一人道:“有情人终成眷属乃幸事,陛下不若就成全了楚少将军,也好让他安心回西北,为 我凤国鞠躬尽瘁。” 此话听着是在撮合,可细细一想,这分明是拿西北兵权说事。 楚樾西是手握重的少年将军,如今乌托尔后撤原因尚不明确,若不允诺了他,怕是会后患无穷,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丞相说的哪里话,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犬子身为将军,万事自当以我凤国为先。”楚仁庭一看是丞相齐文隆,不紧不慢地 反驳道。 齐文隆皮笑肉不笑地接茬:“将军说的是,少将军忠心耿耿,便是年少轻狂,儿女情长,想来也不会误了大事。” 楚仁庭又要言语,泰康帝出声打断:“够了。” 他面色微沉地扫一眼楚樾西和绵里藏针的齐文隆以及楚仁庭,转而问卢建材的意见,后者道:“能得少将军青睐,实乃小女之福 。” 如此,态度便十分明确了,泰康帝思索片刻,当场赐婚,却要求在解决了乌托尔一事之后才能完婚。 楚樾西心中的大石头落下,嘴角微微扬起:“谢陛下恩典。” 第192章 莫要再让朕失望 朝堂之上总是暗流涌动,楚樾西的请求让齐文隆和楚仁庭有来有回地耍了一回嘴皮子,此后又明枪暗箭地交手了一番,这才算 结束今日的对峙。 朝会结束前,凤砚岐忽然提起年前发生的命案。 腊月二十七,荣安城内一夜发生两起灭门案,死的两户人家皆是城中富庶之人,两家合计四十八口人,无一生还。 报案的是其中一家名下产业的掌柜,因为年底要去核对总账,敲门无人应,进去发现满宅子的尸体,吓得现在都神志不清。 泰康帝当时便下令刑部彻查,刑部尚书白间从接到命案到今天,不眠不休地查案,却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凤砚岐一提出来,他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 “废物!”泰康帝怒斥一声,“天子脚下,凶手如此明目张胆地杀害无辜百姓,你却告诉朕毫无进展,朕养你何用?” 白间被他骂得腿肚子直撞筋,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泰康帝眸色阴沉地看着他。 此时有人站出来提议:“陛下息怒,皇城发生这样的事,这么多天没破案,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依臣之见,不如让炽王殿下主 理此案。” 泰康帝的视线扫过去,发现是户部侍郎柳智庆,沉默着没接茬。 柳智庆继续道:“一则,白大人办案多年,有些习惯说不准就使得他钻了牛角尖,多个人多种思路。” “二则,炽王殿下是咱们凤国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百姓爱戴,若知晓他主理,定会安心。” “三则,凶手作案手法高超,炽王殿下见多识广,必能识破其中诡秘伎俩,此案扑朔迷离,也正是殿下锻炼的好机会。” 一番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将凤砚卿架在高高的台子上,下都下不来。 泰康帝并未表态,沉默了好半晌才问:“卿儿,身子可好些了?” 这一问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凤砚卿却是明白了,拱手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无大碍。” 说着,他看了一眼柳智庆,这才接着道:“白大人办案经验丰富,灭门案一事,儿臣愿尽全力辅助白大人办理。” “如此甚好。”泰康帝颔首,“白爱卿,你来告诉朕,多久可以破案?” 堂堂皇城,如此重大的命案,无异于在挑衅皇家威严,他绝不会容忍一拖再拖。 “这……”白间擦了擦额头的汗,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因为他毫无头绪,实在不晓得要多久。 “怎么?朕的问题很难回答吗?”泰康帝的嗓音比方才更沉。 眼看着他要大怒,齐文隆急忙出来道:“陛下,荣安城每年的元宵灯会热闹非凡,今年发生这样的事,百姓怕是都不敢轻易出门 ,唯恐遇到杀人狂魔。” “臣以为,不如再给白大人一些时日,元宵之前将凶手擒获,也好让百姓安安稳稳地过节。” “就依丞相说的办。”泰康帝这次一点都没犹豫,“白爱卿,朕给足你时间,莫要再让朕失望。” 白间心里有苦说不出。 现在距离元宵也就七天时间了,他很想让泰康帝不如看看二月二,龙抬头,也是个好日子呢,可他不敢。 白间一脑门冷汗,心急如焚,叩头接旨时声音都是抖的。 朝会散去,凤砚卿不出所料地被德盛公公请去了御书房,泰康帝和他促膝长谈,两个时辰后才放人走。 凤砚卿并未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刑部。 彼时的白间正在翻阅卷宗,企图找到和此案有相似之处的案子,也好参考,听到手下人禀报,颇为意外地确认:“你说谁来了? ” 属下道:“炽王殿下。” 白间大感意外。 他是凤砚卿去战场后才科举高中入朝为官的,两人并无接触,彼此都不了解。 不过,为官这些年,他兢兢业业地为君分忧,为百姓做事,几年做到尚书的位置,也算是光宗耀祖。 在这期间,不是没有别的皇子督办重大案件,但无一不是懒懒散散地走过场,随便关心几句,拿着结果去复命,就连太子都不 例外。 所以,凤砚卿如此积极,白间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敢怠慢,忙随着下人迎至前厅,正要行礼,凤砚卿便道:“虚礼就不必了,时间紧迫,带本王去看看尸体,顺便说说案情。 ” 白间更为诧异,却是动作极快地领着他去停尸房,一边在路上跟他说了具体情况,简而言之八个字:一击毙命,一团迷雾。 凤砚卿一怔:“所有人皆是一击毙命?” 白间点头:“脖子上一道伤口,除此之外,其他地方无任何致命伤,现场无打斗痕迹。” 凤砚卿眉头轻拧。 四十八口人,一夜之间遇害,就算是顶尖杀手,也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 而且,白间方才说了,被害的人里有主人家请的护院,那是有武功底子的,却没有反抗的迹象,这就太奇怪了。 凤砚卿又问:“可有中毒?” 白间一脑门官司:“并未。” 凤砚卿眉宇间的褶皱更深。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停尸房外面,隔着厚重的门都闻到一股强烈的尸臭。 白间命人打开门,取出袖中手帕捂住嘴,想了想说:“王爷,尸体已无多大参考价值,里头恶臭阵阵,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凤砚卿已抬脚走了进去,用楚鸢歌给他绣的手帕捂住嘴,面不改色。 四十八具尸体占据了停尸房一半的空间,从老人到小孩,都躺在散发着冷气的冰块上。 冬天气温低,案子尚未侦破,白间特意命人去城外的寒山取了冰块,以便于保存尸体。 故此,停尸房内除了味道实在难闻,尸体并不吓人,还可观察。 凤砚卿一一看过去,果然如白间所说,脖颈致命伤,其他地方并无异样,一剑封喉,伤口位置和长度几乎一样,显然出自同一 人之人。 可四十几条人命,其中不乏会武的,即便凶手是绝顶高手,也断然不会如此安宁。 凤砚卿在停尸房待了好一会儿,没找到线索才和白间离开,让他将此案的卷宗都拿了过来,看完后又去审问报案的掌柜。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他才在白间的提醒下打道回府。 第193章 你挖尸体去了吗 凤砚卿回到王府时已过酉时,楚鸢歌在前厅,抱着手炉靠在铺了软绒的椅子里,时不时往门口张望。 瞧见自家夫君的身影,灵动的双眸明显一亮,情不自禁起身走近,尚未到跟前便皱起了精致的眉头:“你挖尸体去了吗?” “鼻子这么灵?”凤砚卿并未急着去抱她,而是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浴,“去了一趟刑部。” “查案吗?”楚鸢歌嗅觉灵敏,坐在他身边觉得太臭,又往旁边移了两个位置,托着下巴问。 “嗯。”凤砚卿应了一声,将灭门案跟她简单说了一下。 楚鸢歌改为双手捧着腮帮子,听完不紧不慢地道:“照此看来,人死了才在脖子上划拉一道更合理,不然就是先中了迷药。” 凤砚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仵作并未验出毒和药。” 楚鸢歌挠挠下巴:“说不定凶手是个用毒高手,对剂量掌握得分毫不差,掌柜第二天发现报案,毒早已被身体吸收了。” 凤砚卿也想过这个可能,然而,如此一来,此案基本就是无头案了,无从侦破。 “也有可能,凶手先毒死或迷晕死者,而后在剑上抹了别的东西,划破脖子,和死者身体里的毒药相互作用,抵消了。” 楚鸢歌猜测着另外一种可能性,顿了顿又道:“无论哪一种做法,仵作都是验不出来的。” 毕竟技术工具都有限。 凤砚卿“嗯”了一声,习惯性地皱起眉头。 楚鸢歌道:“照你所说,此案半点头绪都没有,父皇只给七天时间,根本不可能破案。” “皇城根下发生的命案,不可能也要将它变成可能。”凤砚卿按按眉心,许久不这么操劳了,有点不适应。 楚鸢歌见状,强忍着他身上的臭味,走过去又是帮他按肩膀又是帮他揉太阳穴的,贴心得炽王殿下惬意地眯起了眼。 片刻后,下人来说热水已准备好,凤砚卿去沐浴之前,楚鸢歌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凤砚卿一顿,眸子闪了一下,满脸无辜地道:“忘了。” “吃饭都能忘,你真是神人哦。”楚鸢歌想扯他耳朵,身体还没好就开始造,白瞎她费心费力地调养。 “歌儿,我好饿。”凤砚卿见势不对,立刻装可怜,拖着尾音,活像求爱抚的大型犬类。 楚鸢歌对他这招没辙:“好了好了,别卖惨了,我让厨房给你做。” 凤砚卿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沐浴。 两刻钟后,凤砚卿换了一身衣裳,神清气爽地回到前厅,看自家小财迷坐在桌前,闻着饭菜香,这才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 “我突然也有点饿。”楚鸢歌说,在他坐下后便陪着他又吃了一些。 饭后,凤砚卿照例被盯着喝了药,这才洗漱休息。 翌日天不亮,楚鸢歌依旧比他醒得早,甘之如饴伺候他穿上朝服,这才躺回床上睡回笼觉。 再度醒来已是辰时末,星月说将军府派了人来接她。 楚鸢歌伸个懒腰:“这么早啊。” 昨天她父亲就派人跟她说了她大哥明日启程回西北的事,让她回家一起吃顿饭,权当给她大哥践行。 “来了许久了,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星月在她跟前自称“奴婢”被教训过几次后,自觉地改成了“我”。 楚鸢歌揉揉眼睛起床,收拾好之后便乘坐将军府的马车回了娘家,进门便看见楚樾西在前厅,表情虽不夸张,却依旧能看出喜 气洋洋的信息。 “大哥。”楚鸢歌唤了一声,狐疑地看着他,“此前提起回西北,你都愁眉苦脸的,今儿怎么这么开心?” 楚樾西愉悦地道:“因为皇上给我和卢小姐赐了婚。” “真的?那什么时候成亲啊?”楚鸢歌惊讶地瞪大眼睛,“父亲昨天派去的人怎么没跟我说?” “是我不让他说的,因为要当面拜托你帮我照看着点卢小姐的病。”楚樾西有些不好意思。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未婚妻,理应都是他来照顾的。 “放心吧,婧溪也是我朋友,我不会让她有任何差池。”楚鸢歌拍胸脯保证,反应过来又道,“你明日便出发回西北,那你们的婚 事?” 楚樾西道:“西北出了点事,我去处理好,回来就娶卢小姐过门。” 楚鸢歌点点头,揶揄地道:“那我可以提前叫她嫂子吗?” 瞧瞧古代人的矜持,都未婚夫妻了,还卢小姐卢小姐地叫,真生疏。 楚樾西嘴角露出笑意:“若卢小姐不介意的话,随你高兴。” “她不介意,最多害羞。”楚鸢歌了然地道,他们是郎有情妾有意,旁人的打趣带来的只会是羞赧和暗喜,“父亲呢?” “应当在揽月轩,我们过去吧。”楚樾西吩咐下人收拾行李,折身往揽月轩走去。 楚仁庭果然在那里,正对着院外的柳树发呆,直至他们兄妹二人走近才回神:“歌儿来了,走,我们进去。” 许是方才在树下回想了一遍和江向晚的曾经,从外往里走,每经过一处,楚仁庭都忍不住跟他们说说来历。 楚鸢歌和楚樾西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三人行至里头坐下,闲话家常地聊着,楚鸢歌问:“对了,茵儿怎么样了?” “自己关在房间里,只用膳的时候出来。”楚樾西道,“歌儿,她在炽王府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楚云茵是昨天早晨回来的。 她没有像楚鸢歌预料的那样去找父母哭诉,而是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沐浴恨不得搓一层皮,除此之外,人更沉默。 “茵儿什么都没跟你们说吗?”楚鸢歌抿抿唇问,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可厚非。 事关她的名节,将军府又动不了太子,更不可能为此对楚云锦做什么,顶多口头教育,结果还是息事宁人。 楚樾西和楚仁庭同时摇头,都等着她的下文。 楚鸢歌想了想,简略地道:“茵儿和太子太子妃一起去月老庙游玩,遭人暗害,险些失身于太子。” 她没说是楚云锦,因为那也是她父亲的女儿,是凤国身份无比尊贵的太子妃,若非必要,她不会在他面前诋毁她。 第194章 放心,我有分寸 “什么?竟有这种事?”楚樾西不可置信地道,眼底写满了惊怒与荒唐。 楚鸢歌道:“茵儿知道是谁,但她既然没跟你们说,想必是不追究了,她现在正难受,别去揭她伤疤。” 这种事,父亲和哥哥也着实不好安慰开导,将军府如此平静,想来她也没告诉穆清霞,既然如此,就当做她的一次成长好了。 “女子清白乃人生大事,如何能就这么算了?”楚仁庭怒不可遏地说,“歌儿,你知道是何人害茵儿吗?” 楚鸢歌眸光微闪,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知道也不该由她的嘴把始作俑者说出来。 楚仁庭沉着脸,半晌没发出一个音节。 楚鸢歌劝道:“父亲,等茵儿想通了,要如何做她自有想法,我们若是大张旗鼓地要为她讨公道,反而对她的名声有损。”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父亲放心,等茵儿的状态好些,我会去问清楚,定让那人加倍偿还。” “好了,不说这个,聊聊大哥和婧溪的婚事吧。”楚鸢歌转移话题,“大哥,赐婚之后,你去过尚书府吗?” 楚樾西摇头。 他太兴奋了,昨晚一宿没睡,现在还高兴着呢。 “你们如今是未婚夫妻了,见面不必避嫌,你明日便要走了,不去看看婧溪?”楚鸢歌问,眸中带着些许戏谑。 楚樾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话:“是该去看看的。” 从前他每次离开,都会去尚书府看看卢婧溪,一派坦然,如今成了未婚夫妻,反而扭捏起来了。 楚鸢歌托着腮帮子,漫不经心地问:“空手去吗?” “自然不。”楚樾西道,“我准备了礼物。” “哎哟,挺有心的嘛。”楚鸢歌打趣了一句,“婧溪肯定也在等你呢,快去吧,我和父亲去看看茵儿,等你回来吃晚饭。” 楚樾西起身回自己的院子取了礼物,心情愉悦地去了尚书府,楚鸢歌和楚仁庭则去了楚云茵的落云院。 作为父亲,楚仁庭不好对此事说什么,只告诉楚云茵,有他在,不会让她被旁人欺负,惹得楚云茵靠在他肩头哭了好一会儿。 楚鸢歌和她单独聊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将人从房里哄出来一起用膳。 临回炽王府前,楚鸢歌钻进楚樾西的房间,给他看了看从国库得到的幽荧,并将秦书墨曾说给她听的故事告诉了她大哥。 楚樾西问:“你找这些珠子,可是有大用?” “没呀,”楚鸢歌摇头,“就好玩呗,你不好奇吗?集齐上古灵珠召唤神仙什么的,帮你实现愿望的那种。” “歌儿,说实话。”楚樾西无奈地道。 相处了这么久,他也算了解这个妹妹,她一般不做无用功,闲得无聊了便折腾折腾炽王,他不会遭罪。 楚鸢歌撇撇嘴,道:“行吧,那我老实跟你说。其实,是王爷要找,我也不知作何用。” “当真?”楚樾西半信半疑,凝视半天幽荧,伸手要碰,他妹妹急忙收了起来。 “当真。”楚鸢歌满眼真诚,一本正经地说,“他本是要亲自来嘱咐你的,但你也知道,皇上只给了他七天的时间侦破灭门案,实 在走不开。” 楚樾西没在自家妹妹眼里看出撒谎的痕迹,点头应下。 楚鸢歌偷摸松一口气,又道:“多多注意相关消息就成,不必大张旗鼓地找,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也不想麻烦她大哥,但皇城局势紧张,她也不知何时能抽身去找,玲珑阁要放在有用的地方,只能拜托他了。 楚樾西当成任务记在心里:“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正事,兄妹俩杂七杂八地聊了将近半个时辰,楚鸢歌才去跟楚仁庭辞行,好巧不巧地听见穆清霞在跟他说太子侧妃的事。 这穆清霞也不知是格局太小还是被楚云锦灌了什么迷魂汤,一门心思想让楚云茵嫁给凤砚岐。 瞧她那样子,说是她授意楚云锦给楚云茵下药,楚鸢歌半点都不会怀疑。 她没兴趣听穆清霞看似有理地给楚仁庭洗脑,跟她父亲说一声后便带着星月星玉离开了将军府。 若说此前她还担心楚仁庭被说动,葬送楚云茵的终生幸福,那经过楚云茵被下药一事之后,她便可以相信楚仁庭不会糊涂了。 楚鸢歌靠着车马车闭目养神,回到王府,在门口和凤砚卿撞个正着。 他一脸的疲倦,眉头紧皱,不用问就知道,今天的案子依然没有进展。 凤砚卿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肆无忌惮地搂着她亲了一番才勾着她的腰往里走。 “王爷,大庭广众呢,收敛点。”楚鸢歌被他亲得小脸通红,恼羞成怒地掐了掐他腰侧。 “谁敢看?”凤砚卿霸气凛然地问,扫一眼手底下的人,果然个个垂着脑袋,生怕看见少儿不宜的画面被灭口。 楚鸢歌哭笑不得地戳戳他脸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呢。” 凤砚卿从善如流地说:“因人而异,对我媳妇不需要矜持。” 两人说笑着走进前厅,不等她问,凤砚卿主动跟她说没吃饭,因为今天一整天都在走访,排查被害者的人际关系,真没时间。 楚鸢歌心疼地亲亲他下巴,吩咐厨房炒菜,想了想道:“王爷,带我去看看那些尸体吧。” 她不是自吹自擂,在现代也并非法医专业,但仵作知道的真不一定比她多。 而且,这么多人,死得如此蹊跷,因为毒药的可能性更大,这方面,她可是行家。 凤砚卿道:“那些尸体放了许多天了,样子难看,味道难闻,身上并无多余线索,不必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巨人观楚鸢歌都见过不少,凶死横死的也常有接触,倒是不担心会被尸体症状吓到。 她想了想,问道:“若元宵之前无法破案,会有什么结果?” 凤砚卿面不改色地说:“无任何影响。” 最多被凤砚岐和他的党羽趁机弹劾,无伤大雅,倒是苦了白间,兴许会被革职或贬谪。 楚鸢歌一脸不相信,却是没多做争论。 第195章 真正的致死原因 翌日一早,天色将明未明,凤砚卿起床的时候,楚鸢歌也跟着他起来,在他之后洗漱,却先他一步穿戴整齐。 凤砚卿见状,问道:“歌儿今日要去哪里?” 楚鸢歌打着哈欠回答:“刑部。” 凤砚卿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拉过她道:“歌儿,停尸房不是好地方。” “我知道啊。”楚鸢歌揉揉眼睛,一副不和他同行的样子,“你急就先走,我等会儿自己去,我贵为王妃,白大人应当不会拦着我 。” “歌儿。”凤砚卿无奈地唤了一声,看她压根还没睡醒,又坚持要去刑部,一时有些头疼。 楚鸢歌努努嘴,道:“我就是去看看,又不添乱。” 总共就七天,已经过去两天了,他们一筹莫展,她每天看他紧皱的眉头,恨不能拿把熨斗给他烫平了。 要不是舍不得看他早出晚归,累得跟什么似的,她犯得着大冬天早起吗? 真是的,不知好歹。 楚鸢歌皱皱鼻子,开门走出去,一股寒意袭来,她搓了搓胳膊,下一瞬,肩膀上就多了一件披风。 “早晨冷,多穿些。”凤砚卿把人裹严实了,一起去前厅用早膳。 去刑部的路上,楚鸢歌哈欠不停,凤砚卿把人揽进怀里,柔声道:“还有些路程,睡会儿。” 楚鸢歌伸手抱住他的腰,脑袋安心埋在他胸口,小憩了片刻。 马车在刑部门口停下,她伸了个懒腰,随着凤砚卿往里走,顺便参观了一下。 白间坐在案几后面,看样子是一夜没睡,瞧见凤砚卿和楚鸢歌过来,他急忙起身行礼,而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凤砚卿。 不过两天的相处,他已经对这个冷面王爷改观了,不怕苦不怕累,虽然话不多,但看得出来是真心想来办案的,并非花架子。 不过,他带着炽王妃过来是什么意思? 凤砚卿言简意赅地道:“去停尸房。” 白间迷茫地动了动眼珠,心说:不是已经看过几遍了吗?怎么还要看? 楚鸢歌微微冲他颔首:“有劳白大人。” 白间这才反应过来,心中虽有疑虑,却没多问,而是从下属手中拿了钥匙,领着二人去停尸房。 楚鸢歌的嗅觉比他们都灵敏,老远就捂住了口鼻,白间眼角余光看见,眸色微闪,不语。 门打开,尸臭味道扑面而来,楚鸢歌本能地皱眉,索性将手帕在脑后拴了个结,解放双手。 尸体比凤砚卿前日来看时更不堪入目,楚鸢歌却面不改色地翻看他们的瞳孔和脖颈手臂等地方,动作熟稔,毫无惧色。 白间都有些受不了这味道,却见她从容不迫,不禁暗暗敬佩她身为女子的勇气与魄力。 楚鸢歌粗略地看了一圈,如凤砚卿所说,并无多余线索。 她仔细查看了脖颈间的伤口,会致命不错,但这些人绝不是死于那伤。 楚鸢歌抿抿唇,问道:“可以剖尸吗?” 或许是脖子上的伤口过于明显,轻而易举就能定义为致命伤,尸体表面也没有中毒痕迹,所以仵作并未进行更深层次的检验。 而古代人对身体的完整性比较看重,削发都慎重再慎重,更遑论将尸体剖开。 可她从表面得出的结论和仵作出入不算大,需要看看内脏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白间面露为难:“这……” 一般来说,剖尸需要得到死者家属的同意,还需特殊文书,这两样他此刻都无法办到。 凤砚卿反问:“歌儿,你怀疑不是死于脖颈的剑伤?” 楚鸢歌点头。 凤砚卿无条件信任她,转头对白间道:“准备剖尸。” 虽说死者为大,但凶手尚在逍遥法外,亡灵也未必安息,白间没多犹豫便吩咐人下去准备。 简单的告慰仪式后,楚鸢歌挑了一具青壮年尸体进行解剖。 这里没有医用手套,她只得将双手套在织锦“手笼子”里,好歹隔绝一下刺鼻的气味。 白间看着她面不改色地用巨钳剪开死者的身体,从里头分离出内脏细细观察,一滴汗从额头滴落,咽着口水想:炽王妃果然是 女中豪杰。 凤砚卿则是微微皱眉,不禁思考她在栖霞谷过的是什么日子,或者说,在她来凤国之前,她生活在怎样的环境。 楚鸢歌没空理会他们的杂乱思绪,她聚精会神地盯着从胸腔里取出来的心脏,面色凝重。 死者的五脏六腑看起来都没有中毒现象,唯有心脏呈现深沉的黑色,以她玩毒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绝非因为脖颈上的所谓致命 伤。 从外表无法判断所中何毒,她思索一番,取了一把轻巧的小刀,将心脏从中间分开,细细看过去,在肉里看见一个极其微小的 光点。 楚鸢歌一喜,雕刻艺术品似的顺着那光点切下去,从中取出了一根牛毛细针,泛着艳丽的红色。 她将细针丢在装着清水的碗里,那水眨眼被染得漆黑,而那根细针还是红色。 白间一惊,激动地道:“这才是真正的致死原因!” 楚鸢歌点点头,道:“割脖子动静过大,不可能不惊动其他人,遇到会武的,一击得手的几率也不大。” “可是,若凶手是轻功高手,利用轻功将毒针先行打进死者体内,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说着,她又问:“白大人,能给我抓只老鼠吗?” 白间此刻对她满满的佩服,虽不知她作何用,却是不迭地派人去刑部最灰暗的牢房里抓了两只过来。 灰色的老鼠瘦精干巴,楚鸢歌嫌弃地撇了撇嘴。 她没摘手笼子,直接从水里取出还泛着红光的细针,在老鼠身上摸了摸内脏位置,随即将其扎进去,那老鼠只挣扎了两下便没 动静了。 她又将老鼠解剖,同样只有心脏变黑,其他内脏并未受影响。 楚鸢歌顾自点点头,搜寻脑袋里的知识储备,道:“细针上的毒叫‘见血封喉’,剧毒,只要准确扎入心脏,触之即死。” 白间暗暗心惊,不自觉摸了摸胸口。 楚鸢歌取下手笼子,洗了三遍手,这才道:“我们出去说。” 味道实在一言难尽,通风又差,加之她刚刚全神贯注太久,着实不想再待下去了。 第196章 歌儿,幸亏有你 三人去了外间,楚鸢歌道:“白大人,我建议将其他的尸体也剖开,找找细针所在,作为破案的依据。” 否则等破了案上奏皇帝,拿不出像样的物证,说不准会被敌人颠倒黑白。 白间连声应“是”。 楚鸢歌回到毒药本身:“‘见血封喉’是天下奇毒,据我所知,它只存在于一个地方。” “‘毒王宗’。”凤砚卿接话,面色微沉。 毒王宗创立几十年,最初以制毒闻名,后来也贩卖相应解药,招揽了一批江湖郎中后,开起了医馆,行医济世。 发展至今,毒王宗的产业扩大至各个方面,算个中上乘的江湖门派。 他曾和毒王宗有过接触,目的是找能以毒攻毒克制碧蚕渊的毒药,当时的宗主接待了他,却也是束手无策。 “没错。”楚鸢歌点头,“此毒是他们的不传之秘,一般是宗主或是宗主亲信才有机会得到。” 白间恍然大悟。 拥有过人轻功、出自毒王宗或者和毒王宗关系匪浅,范围一下子缩小,他看见了元宵前破案的希望。 楚鸢歌补充道:“此人能精确地将毒针打入死者心脏,可见对人体构造相当熟悉,用毒者或行医者皆有可能,大人不妨往这方面 思虑。” 白间点头如捣蒜:“多谢王妃指点,下官这就派人沿着这条线索追查。” 话音落下,他小跑着下去安排,看得出来想将凶手绳之以法的迫切。 楚鸢歌呼出一口气,伸伸懒腰,扭头看向凤砚卿,双眸晶亮,满脸写着:我厉害吧,快夸我。 “歌儿,幸亏有你。”凤砚卿刮刮她鼻梁,满目柔情。 脖颈掩人耳目的伤口,将他们的方向都带偏了,多亏她及时拉了回来。 “是吧。”楚鸢歌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傲娇地轻哼一声,“让你带我来你还不情愿。” 凤砚卿认错十分及时:“我错了,下次绝不推辞。” 楚鸢歌努努嘴:“这还差不多。” 顿了顿,她又道:“对了,你记得提醒白大人,剖尸完了别忘了缝回去,将人完整下葬。” 这就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了,刑部的仵作定能轻松胜任。 凤砚卿应下,忍不住道:“歌儿,我也身负皇命参与破案,告诉我就可以了,做什么非得提醒白大人?” 他心里其实清楚她是舍不得他劳累,但想亲口听她说。 没成想,楚鸢歌愣了一下,而后一本正经地道:“不好意思,没适应你不游手好闲的身份。” 凤砚卿挑眉:“嗯?”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般评价他。 即使他以段公子的身份在她身边的时候,也没有无所事事吧,小财迷怎么会对他有这种印象? “那你就记住呗,四十多具尸体,剖开再缝上,也是个不小的工程。”楚鸢歌假装没听见他不可置信的反问。 凤砚卿道:“无碍,刑部多的是人。” 他手下的人也不少,影一和贺名诚等人在飞鸾城让她以身犯险开启前朝皇陵的账还没算,正好让他们过来学学技术。 正在外执行任务的影一后背一凉,不自觉抖了抖身子。 楚鸢歌此行功德圆满,起身道:“我先回炽王府了。” 在停尸房时,手头有活计忙,她还能选择性忽略一些味道,此刻闲下来,她当真受不了这一身的臭味。 凤砚卿事情还多,没法陪她一起回,吩咐影三暗中保护,这才放心。 楚鸢歌看日头已经要正中了,扭头道:“名诚,盯着你家王爷用午膳。” 贺名诚躬身领命。 楚鸢歌回到王府,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花瓣澡,全身洗得香喷喷才满意。 她简单吃了些东西,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星月便道:“王妃,宫里派了人来,说是皇后娘娘召见你。” 楚鸢歌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还有点儿不清醒,眯缝着眼睛问:“谁?” 星月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回答道:“皇后娘娘。” “哦。”楚鸢歌不咸不淡地应一声,隔了一会儿又问,“可有说是何事?” 星月摇头:“并未。” 楚鸢歌揉揉眼睛,掀开被子起来穿衣裳,咕哝着:“她怎么这么烦,又不是金银珠宝,我不想看到她。” 正给她拿衣裙的星玉胆战心惊地道:“王妃,你可小点儿声,李嬷嬷还在外头呢,当心被她听了去,治你不敬之罪。” 楚鸢歌努努嘴,满脸不高兴。 这李嬷嬷在将军府教她皇家规矩的时候可没少折腾她,她也不喜欢。 楚鸢歌收拾妥当,起床气散得差不多,随着李嬷嬷一起进宫。 皇后的未央宫今日稍显冷清,楚云锦和凤砚岐都不在,瞧见她进来,皇后给了身边的孙嬷嬷一个眼神,后者捧着个盒子递给了 她。 楚鸢歌没有立刻接,而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皇后道:“本宫知道炽王府和太医院不缺好药材,不过这盒子里是好东西,本宫特意命人寻来的,歌儿可一定要收下。” 上来就送礼,楚鸢歌没搞明白她在玩什么花样,心里直犯嘀咕,却是顺从地将盒子收下了:“谢娘娘恩典。”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坐。”皇后指了指她身后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楚鸢歌依言照做,主动问:“娘娘召见鸢歌,不知有什么事?” 皇后懒懒地拂了拂长长的义甲,道:“并无大事,只是本宫成日在这宫里闷得慌,听闻歌儿也无事,便想着叫你来陪本宫说说话。” 楚鸢歌面无表情地想:咱们真没熟到这种地步。 嘴上却道:“承蒙娘娘抬爱,鸢歌受宠若惊。” 皇后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神色莫名,继而一笑,竟是问起她和凤砚卿什么时候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楚鸢歌垂着眸子,娇羞地道:“这种事,也不是鸢歌一个人能决定的。” 现下处境不稳,安全隐患太多,她一直在避孕,免得孩子生出来却护不住。 不过,她这话是将责任都推给凤砚卿了,反正大婚当天他就“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圆房,如今不能让她怀孕,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比起她不能生,炽王不行更能让人安心。 楚鸢歌在心里给她家夫君道了个歉。 第197章 也真是难为他了 皇后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陛下在本宫耳边念过几次想抱孙子,你们可要努力了。” 楚鸢歌轻飘飘地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都不着急,鸢歌与王爷自然也不着急。” 皇后面上闪过一抹阴翳,道:“岐儿身为太子,将来这凤国的大好江山都要交到他手里,他忙于国事,无暇顾及也是人之常情。” 楚鸢歌不跟她唱反调,接着她的话道:“娘娘说的是,太子殿下心怀苍生,刻苦奋进,凤国有这样的储君,是百姓之福。”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端起手边的花茶抿了一口,假惺惺地道:“炽王剧毒方除,就为灭门案奔波劳碌,也真是难为他了。” 还不是太子非要推给他么。 楚鸢歌暗自腹诽,不卑不亢地道:“王爷食君俸禄,自当为君父分忧,为百姓做事。” “歌儿所言极是,炽王有你这样的贤内助,也是他的福气。”皇后半真半假地赞,顺势问,“案子进展如何了?” 楚鸢歌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找她闲话家常是假,趁机打探灭门案才是真。 毕竟这么几天的时间,若是真破案了,凤砚卿功不可没,到时他在泰康帝心中的地位,比现在要上升不止一个台阶。 若让她知道案子快要告破了,说不准会给白间和凤砚卿带去麻烦。 楚鸢歌在心底冷笑,无辜地道:“鸢歌一介女子,怎会知道这种朝中大事,娘娘问错人了。” “是么。”皇后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可本宫怎么听说,你今早还跟着炽王去刑部了。” 楚鸢歌微微讶异。 这到底是炽王府有奸细还是刑部有内鬼?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啊,娘娘说这个呀。”楚鸢歌装作才明白的模样,“是这样的,因为鸢歌没见过死人,王爷便带鸢歌去见见世面。” 明显的假话,让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冷冷地说:“堂堂神医之徒,竟没见过死人?” 楚鸢歌一脸真诚:“师傅是神医,去求医的人都被他救活了,鸢歌又没怎么出过栖霞谷,自是未曾见过的。” 皇后险些没忍住将热茶泼她脸上:“难道你师傅不是你送走的?” 楚鸢歌脸上闪过一抹伤痛,煞有介事地说:“实不相瞒,师傅大限将至之时,他将我支走,待我回到栖霞谷,师傅已是一把尘灰。” “医者不自医,这话你没听过么。”皇后重重地将茶杯放下,被她的一派胡言气得表情阴郁。 “那不过是庸医的推脱致辞而已。”楚鸢歌恍若没感受到她的不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师傅天纵奇才,医术和觉悟远高于大部分人,否则他也不会选择火化自己的遗体。” 皇后几乎要发火了:“他死了还能自己爬起来烧死自己吗?” 楚鸢歌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说:“娘娘,栖霞谷除我之外,还有药童。” 否则她一走了之,谁照顾那些珍贵的花花草草。 皇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被戏耍的自己,冷哼一声,气愤非常,没说话。 她明明是要问灭门案之事,却被她带偏到了鬼医圣手的身上,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丫头。 皇后心中燃起一团火,不由得想到给自家妹妹下药的楚云锦,简直蠢货一个。 楚鸢歌半晌没听到她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殿里盘旋。 为防她看着自己气出个好歹,她体贴地道:“娘娘若无其他事,鸢歌便先行告退了。” 皇后一个“滚”字在唇边转了一圈,被她生生压回去,端庄地道:“去吧,别忘了把本宫赐给你的药材给炽王用。” 楚鸢歌站起来福了福身:“鸢歌记住了,谢娘娘。” 出了未央宫,她打开盒子一看,里头赫然一株淫羊藿,楚鸢歌忍不住笑出了声。 淫羊藿,主治男人羞于启齿的那些事,皇后此举,也不知是嘲笑还是试探。 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一定要回去好好和凤砚卿说道说道,想想他到时的脸色,楚鸢歌乐得眼眸弯弯。 未央宫内,宫人及时将她的反应告知皇后。 皇后沉思片刻,理解为她得了好药材大喜过望,认定凤砚卿那方面有问题,脸上的怒气散去,愉悦地笑了起来。 凤砚岐从后头缓缓走出,问道:“母后认为,炽王妃方才说的话有几分真?” 他在楚鸢歌来之前就在未央宫,她进来之后便去了里间,暗中听她们的谈话。 皇后眼中冷然一片:“她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凤砚岐道:“这般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之,说明炽王那边进展顺利,怕是真能破案。” “那便让他破去,本宫就不信他能翻天。”皇后不可一世地道。 凤砚岐略头疼地提醒她:“母后,你忘了方才被炽王妃带偏吗?” 看到淫羊藿喜形于色说不好是演给他们看的,他母后何时变得如此好糊弄了? 皇后按压着太阳穴,皱眉思索片刻,忽而道:“岐儿,此案要破,但不能在元宵前破,你明白母后的意思吗?” 凤砚岐岂会不明白,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连案子进度都不知晓,刑部和炽王府捂得严严实实的,他无从探查。 皇后惊讶地道:“难道不是你?” 事情发生在凤砚卿要重返朝堂的消息传开之后,他在朝会上将此事强行推给凤砚卿查,她以为是他一手主导,有把握让凤砚卿 在元宵节之前一无所获。 凤砚岐还没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母后,此事和儿臣无关。” 皇后这才真切地感觉到一点慌乱:“难不成真是普通人家的寻仇?” 凤砚岐摇头:“不像。” 若只为报仇雪恨,既能悄无声息地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运出城丢弃也不难,不必放在宅子里不管,让官府费尽心思地 去查。 若非有意做局,理应不会如此。 皇后神经一紧,握紧椅子扶手,不确定地道:“老六?” 凤砚岐眼底一暗,不语。 第198章 到底用不用得着 天色稍暗一些,凤砚岐带着两壶酒和一些治疗风寒的药去了六皇子府。 和从前的六皇子凤砚衡一样,六皇子府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不争不抢的淡薄之风,像一幅展开的水墨画,韵致典雅。 可凤砚岐知道,这些都只是假象而已。 他在前厅等了片刻,凤砚衡才姗姗来迟。 和其他的兄弟姐妹相比,凤砚衡的长相偏文弱一些,更像他母亲淑妃娘娘,身子骨看起来也不如其他人健壮。 他裹着厚重的棉袄走来,时不时便要咳嗽两声,脸上带着些许病气,的确是生病的模样,也难怪告假不上朝。 “六弟怎么咳得这般厉害?可找御医瞧过了?”凤砚岐关切地问,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样子。 凤砚衡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一声,摆摆手道:“小病而已,将养几天便无事了。” 说话有气无力,带着低沉的鼻音,倒是比他平日里的声音多了几分性感。 他抬眸看向凤砚岐,因为咳嗽而微微泛红的眼眶里一片澄澈:“皇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就立了太子,这个身份隔在他们之间,导致凤砚岐无论跟谁都不亲厚。 这一声“皇兄”于他而言,好似和别人称呼的太子殿下并无差异,他能品尝出来的,只有故意套近乎的阴谋诡计。 闻言,他道:“听闻你卧病在床,为兄甚为担忧,这才特意去太医院拿了些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凤砚衡扫一眼桌上的药包,扯了一下嘴角:“皇兄有心了。” 见他看那酒壶,凤砚岐解释道:“这是为兄府上新酿的酒,本想着若你病好了,咱们兄弟二人可煮酒赏景,现下看来,只能是改 日了。” “扫了皇兄雅兴,是臣弟的不是。”凤砚衡摸摸那瓷白的酒壶,没忍住又咳了两声。 “哪里的话,养病才是重中之重。”凤砚岐道,倏地话锋一转,“不过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和为兄一起为父皇分忧。” 凤砚衡琢磨着这句话,主动咬钩:“怎么,最近有什么让父皇极为头疼的事吗?” 凤砚岐等的就是这句话,状似无奈地道:“还不是年前的灭门案,至今也没个结果,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父皇每日都要问好 几次。” 一边说着,他一边观察凤砚衡的神色,却见他只是皱起眉头,忧心地道:“七弟不是协助白大人在查了么,也没说法?” 到底是他装得太好,还是此案真与他无关? 凤砚岐心中冒出疑虑,道:“七弟和白大人为免节外生枝,相关进度不对外透露,得等破案后才能知晓了。” “那若是破不了呢?”凤砚衡紧接着问,一脸坦然,好似只是单纯地忧心。 凤砚岐盯着他瞧了许久,倏地笑出声:“六弟,你说什么呢?咱们七弟神通广大,他出马,躁动的百姓都如吃了定心丸一般,一 桩案子岂能难倒他?” “除非……”凤砚岐锁住他的双眸,“除非六弟知道这案子无论如何也破不了。” 这么明显的怀疑,凤砚衡看不出不来就是傻子。 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道:“臣弟从未接触过此案,怎知它到底能不能破,只是古往今来的无头案众多,谁也说不准这会不会是 新的无头案。” 凤砚岐捻了捻手指,玩笑似的道:“六弟的意思,是希望它成为无头案?” 若真如此,那就有意思了。 “皇兄言重了。”凤砚衡道,“身为凤国皇子,臣弟只盼百姓的案子都有所归结,衷心希望七弟和白大人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 凤砚岐讳莫如深地看他一眼,静默片刻才道:“六弟宅心仁厚,为兄自愧不如。” “和皇兄比,臣弟还差得远呢。”凤砚衡话一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恨不能将心肺都从嗓子眼里咳出来。 宫女忙端了温水给他喝,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凤砚衡缓过来,虚弱地道:“风寒会传染,劳烦皇兄坐远些。” 凤砚岐索性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宫府中事务众多,便不耽搁六弟养病了,早些歇息。” “臣弟送皇兄。”凤砚衡起身,一步一咳地将他送到了门口。 凤砚岐生怕病气过给他,匆匆一颔首便上马车走了。 凤砚衡在门口站了片刻,眼中晦暗不明。 ****** 话分两头,带着淫羊藿回府的楚鸢歌越想越觉得好笑,直到凤砚卿忙完回来,她的心情依旧保持愉悦。 凤砚卿沐浴完用膳,见她一直看着他笑,不由得问:“歌儿,为夫的容貌并未难看到惹你发笑的地步吧?” 楚鸢歌捧着腮帮子道:“我今天进宫去见皇后了,她给了我一样好东西。” 凤砚卿眉尖一扬:“哦?她打开她的藏宝库让你任意挑选了?” 细数过往,她被皇后召进宫多次,似乎从未如此高兴过。 楚鸢歌摇头,神秘兮兮地道:“非也非也,你先吃饭,等会儿告诉你,保证你意想不到。” 凤砚卿倒是来了点兴趣,稍微加快用膳的速度,完了便问她到底是什么。 “跟我来。”楚鸢歌拉着他往洗尘殿走去,进屋取了那个盒子给他,“打开看看。” 凤砚卿揭开盒子,里头躺着成株的干枯叶子,他嗅了嗅,没闻出来,问道:“这是何物?” 楚鸢歌回答:“淫羊藿。” “这名字……”凤砚卿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他怎么觉得不是好东西? “皇后专门赐给我,还叮嘱一定要给你用。”楚鸢歌煞有介事地说。 凤砚卿慢条斯理地盖上:“歌儿,此物有何功效?” 楚鸢歌忍笑:“我想想,大概也就是让男人重振雄风,做真正的男……呀——”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凤砚卿拉到怀里,他似笑非笑地问:“歌儿认为,我需要它?” 楚鸢歌闻到了危险的味道,赶紧推脱责任:“是皇后给的,和我无关。” “是你送到我眼前的。”凤砚卿蛮不讲理,抱起她走向床铺,“为夫这就让你知道,我到底用不用得着。” 楚鸢歌瞪大眼睛,张嘴欲求饶,却被尽数拆吃入腹,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被翻来覆去几次之后,她无力地在心底哀嚎:皇后意图谋杀我! 第199章 感人的爱情故事 亲手将淫羊藿送到凤砚卿面前的后果,就是楚鸢歌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星月给她梳头的时候,看着她脖子上斑斑点点 的吻痕直笑。 楚鸢歌欲盖弥彰地拉了拉衣裳,红着耳根训斥:“眼睛往哪儿看呢?现在都敢取笑你家王妃了是吧?” “不敢不敢。”星月把头摇成拨浪鼓,贴心地取了围脖给她系上。 楚鸢歌用过午膳,正欲钻进药房度过下午的时光,便听看门侍卫说阿锅来了,她便在前厅等了一会儿。 正月里的气温很低,阿锅没有一丁点内力护体,裹得严严实实,像一颗圆滚滚的球。 这颗球咳嗽着进入前厅,二话不说将手腕露出来,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满是颓丧:“鸢歌,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楚鸢歌简单把脉,无语地道:“风寒而已,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那我怎么吃了三天药还没好?”阿锅有气无力地问,说完连打了三个喷嚏,眼眶都憋红了。 “中药见效慢呗。”楚鸢歌耸耸肩道,伸手摸摸他身上的狐皮披风,毛领手感绝佳,眼馋地问,“成衣铺子有这种卖吗?” “有啊,不过质量不太行,我这是在一北方来的大兄弟手里买的。”阿锅道,将脖子又往领子里缩了缩。 “还有没?”楚鸢歌喜欢得紧。 阿锅摇头:“就是个担货郎,我甚至都不记得我在哪儿碰到他的了。” 顿了顿,他问:“你今天有事吗?” 楚鸢歌托着腮帮子:“暂时没有,怎么了?” “我想向你请教些专业问题。”阿锅道,“我最近准备写个毒妃文,你帮我参谋参谋。” “用毒高手的毒吗?”楚鸢歌眨巴眨巴眼睛。 阿锅点头。 楚鸢歌起身带他去药房,边走边道:“你病成这样,不休息几天吗?” 阿锅道:“我也想,这不是玲珑阁那边催我么。话说回来,我听说王爷在追查灭门案,进展如何了?” “还算顺利吧,在排查凶手了。”楚鸢歌道,抽了本制毒的书递给他。 “有怀疑对象吗?”阿锅漫不经心地翻开书看,非常自觉地将桌上的手炉抱过来,窝在椅子里懒洋洋地问。 楚鸢歌对他并无隐瞒,说了一句:“毒王宗。” 阿锅眉头一扬:“嗯?” “怎么,你知道这个门派?”楚鸢歌坐在案几后面,听他这九曲十八弯的单字,抬眸看他。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我最近在准备新的话本,看了很多跟这个门派有关的东西。”阿锅说着翻了一页书。 楚鸢歌又垂下眸子:“都看什么了?” 阿锅嘿嘿一笑:“当然是门派主要人物的风流韵事。” 他看的东西很杂,且基本上都是从一些小商小贩手里淘来的,什么都有。 楚鸢歌略微挑眉,饶有兴致地道:“说来听听。” 阿锅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放,摆出说书先生的架势:“话说这毒王宗,创派祖师乃几十年前赫赫有名的毒王……” 不得不说,身为写手,阿锅讲故事的能力一绝,平淡无奇的创派经历,被他渲染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风寒都不能阻止他的 热情。 当然,他故事的重点并不是毒王,而是毒王的相好——“毒宗”。 “等会儿,”楚鸢歌打断了一下,“毒王和毒宗都是男的吧?” 阿锅点头如捣蒜:“所以才更有吸引力嘛。” 俩人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原本是英雄惜英雄,后来也不知怎地,这感情就慢慢超越兄弟之情了,且是两情相悦。 先表明心意的是毒王,两人没多纠缠就相爱了,那会儿的毒王宗还是个雏形,且不叫毒王宗,而是“毒王冢”。 毒宗和毒王一对有情人共同努力,创下一番大业,毒王感念爱人的帮扶与支持,才更名为毒王宗,沿用至今。 虽说开宗立派值得赞誉,但因为他们的感情,很长一段时间,人们提起他们,多是骂名,毕竟并非人人都能接受断袖。 他们死后几年,名声才渐渐有了好转,赞颂爱情,歌咏功绩。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感人的爱情故事。”楚鸢歌啧啧出声。 “那可不。”阿锅附和,“可惜古人说得好,‘情深不寿’,他们俩才四十来岁就双双去世了。” 那时候,他们收的弟子尚不能担起大任,毒王宗青黄不接,险些败落,不知是谁帮了一把,这才将其拉回来。 过了大概有二十年,毒王宗才又出现一位几乎可以和毒王毒宗媲美的青年才俊,江湖人称“天女散花。” 他本是毒王那一支的亲传弟子,可此人恃才自傲,目中无人,在妄图取代当今毒王失败后,便自主离开了毒王宗。 本以为“天女散花”的名号会越来越响,但没想到,他离开毒王宗之后就失去了音讯,渐渐地,江湖中便查无此人了。 “被人害了?”楚鸢歌提出疑问。 阿锅也不清楚,只是感叹了一句他一手出神入化的毒针。 楚鸢歌一怔:“等等,你说,他擅长使用毒针?” 阿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对啊,不然怎么叫天女散花,难道你以为是拿花当武器?” 老实说,楚鸢歌就是这么觉得的。 内力深厚的人,叶片水滴都能用来杀人,不说别人,秦书墨和凤砚卿都有这般本事。 “不是花,是那种特别细的针,据说比绣花针还细。”阿锅进一步解释道。 楚鸢歌勾起唇角,神色激动地道:“阿锅,你帮了我大忙了,谢谢你。” 话音落下,她唤来影三,细细吩咐一番,让他赶去刑部,将天女散花的事告诉凤砚卿。 阿锅见状,迷茫地道:“我刚才说的,对灭门案有帮助?” 楚鸢歌愉悦地道:“帮助大了去了。” 虽说白间和凤砚卿未必查不到毒王宗的是是非非,但时间紧迫,能省下的功夫,没必要再去耗费精力。 阿锅挠挠头,疑惑不解。 楚鸢歌将停尸房那四十八口人的真正死因告诉了他。 阿锅后背阵阵发寒:“这么残忍的吗。” 楚鸢歌摊手。 第200章 饭也不给我吃吗 阿锅在炽王府待到吃过晚饭才走,翌日一早又登门,一是为了让楚鸢歌帮他看病,二是来蹭她的书看。 如此过了三天,他的风寒才好转,也在楚鸢歌的帮衬之下构建了新话本的框架。 他提到的天女散花给了凤砚卿和白间很大的帮助,这三天里,刑部在明处查,玲珑阁在暗处访,基本确定凶手后实施了抓捕行 动。 然而,抓捕的过程里,不知哪里来的第三方,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导致案子停在此处,颇有些进行不下去的趋势。 眼看着泰康帝给的时间期限越来越近,白间愁得一把一把掉头发:“王爷,这可怎么办呐?” 刑部派出去的人死伤大半,无功而返,他心里在滴血。 凤砚卿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桌面,道:“本王已有对策,大人无需忧心。” 他早就猜到,即便查清楚,也有人不想看到他破案,故此,他在接下案子的第二天便做了安排,而今只需要变通一下即可。 白间双眸一亮:“王爷有何高招?” 凤砚卿自然不能告诉他,因为他安排去办的都是玲珑阁的人。 见他不说话,白间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这几天一起办案,炽王殿下的分析与见解让他心服口服,但马上就到元宵节了,他对他的部署一无所知,这让他十分心慌。 白间又问了一遍,凤砚卿说:“大人写好奏折等着呈给父皇即可。” 话音落下,凤砚卿起身离开刑部,披星戴月地回到王府。 楚鸢歌已经睡了,只是没睡着,被他钻进被子带来的寒意一激就清醒了,打了个哈欠,问他:“人抓到了吗?” “还没。”凤砚卿把人抱进怀里,亲了亲她额头。 楚鸢歌在他怀里拱了拱,睁开眼睛看他一眼,道:“为什么我躺了这么久,身上还是没你暖和?” 凤砚卿一本正经地道:“因为你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 这还是她告诉他的。 楚鸢歌笑了笑,小脸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蹭得他一身火气,偏又无辜地道:“好困啊,我要睡了,你别动。” 凤砚卿哭笑不得:“歌儿,讲讲道理?” 分明是她动得他不想让她睡了。 楚鸢歌闭着眼,咕哝道:“不讲。” 凤砚卿无奈,想到明日要早起,便没再和她胡闹,搂着人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他只睡到寅时末便起了,简单洗漱后带着贺名诚出了城,一直到傍晚时分,他才从城外回刑部,同时带回了他们怀疑的凶手— —天女散花。 此人已四十有余,左半边脸罩着黑色面具,右眼泛着血色,凶悍非常,和他们找到的画像基本吻合。 白间喜出望外,马不停蹄地提审此人,连凤砚卿脸色苍白都没顾得上问一句怎么了。 天女散花并不承认自己杀过人,对灭门案更是表现得一头雾水,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旁听的凤砚卿示意白间暂停,而后抛开案子,和天女散花聊起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天女散花回答得很快,敷衍中透着谨慎,三两句带过,一个劲地喊冤,还嚷嚷着要去告御状。 凤砚卿嗤笑,一派轻松地说:“行啊,先收监,明日带他去见皇上。” 天女散花狐疑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就这么同意了。 可事实是,凤砚卿说完这句,白间当真让人先将他收押了。 天女散花心中有诸多疑问,却没机会问出口,脚镣枷锁束缚着,又被凤砚卿废去了大半武功,只能龟缩在牢房里,祈祷着有人 来救他。 而前面的凤砚卿,交代完贺名诚协助白间审讯之后,便撑不住晕了过去,吓得白间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忙问是怎么回事。 贺名诚道:“王爷和天女散花交手,被暗算了。” 白间三魂七魄都吓出来了:“那王爷没中毒吧?” 贺名诚摇头,让影一将凤砚卿送回王府,他则留下来处理之后的事。 影一驾车快速往炽王府赶,一边担心自家主子的身体,一边又担心他们王妃的反应。 毕竟主子弄成这样,王妃肯定是要生主子气的,主子又不舍得和王妃置气,受苦的就是他们了。 影一叹口气,将凤砚卿背到洗尘殿,语速极快地交代了事情经过,而后便闪身上了房顶,先躲为妙。 楚鸢歌冷着脸给凤砚卿把脉,发现他身上没出现新的毒,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转身提笔写了新的药方:“星玉,去煎药。” 凤砚卿没昏迷多久,在药煎好之前就醒了,一醒就喊:“歌儿……” 楚鸢歌就坐在床边,闻言俯身问:“怎么了?” 凤砚卿听这语气不太对劲,慢悠悠地伸手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可怜兮兮地道:“我不舒服。” 楚鸢歌自认态度还算不错:“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凤砚卿不假思索地回答,又一本正经地道,“需要歌儿亲一下才能恢复。” 楚鸢歌磨牙,就着被他抓住手的姿势捶了一下他胸口:“活该!” 凤砚卿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委屈上了:“歌儿,你下手好狠。” 楚鸢歌轻哼,恰好星玉端着药进来,她便把人扶起来,整个药碗给他,完全没有要喂他的意思,并且也不打算在他喝完药后给 他蜜饯吃。 凤砚卿自知理亏,乖乖喝了药,也不喊苦,像一匹被驯服的狼。 “躺下睡吧,睡到明天早晨。”楚鸢歌接过他手里的碗放下,没什么表情地道。 “饭也不给我吃吗?”凤砚卿难以置信地问,边说边去拉她的小手。 楚鸢歌假笑:“吃什么饭啊,打架不就打饱了么。” 凤砚卿就知道是这样,赶紧解释:“歌儿,我没打算出手的,此次纯属意外。” 楚鸢歌听他说过一点第三方的事,闻言道:“又是不想你们结案的人来作乱?” 她猜测是对皇位有想法的人,要么是凤砚岐,要么是凤砚衡。 凤砚卿点点头,点完又摇头,面色有些凝重。 “这是什么意思?”楚鸢歌没看懂。 凤砚卿道:“或许,应该称之为第四方。” 第201章 乖,晚上再陪你 凤砚卿发动了玲珑阁几乎全部的力量来找天女散花,在锁定他的踪迹后,毫不迟疑地进行抓捕。 他本不必亲自出手,但现场有人藏在暗处企图杀天女散花灭口,只有他一人发现,那么危急的时刻,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来人武功奇高,他只不过对了几招便知不是对手,但天女散花不能死,否则灭门案将成为无头案,他硬撑着将那人击退,这才 成功将天女散花带了回来。 楚鸢歌暗暗心惊:“不是之前的人吗?” 凤砚卿摇头:“不像。” 先前捣乱的人,多是阻止刑部,他们甚至不清楚天女散花在何处,或者说知道也不敢轻易去招惹此人。 但这次的,明显对天女散花的行踪了若指掌,他应当是知晓天女散花露馅才赶来除掉他,否则他武功如此之高,早可以将天女 散花杀了。 楚鸢歌抿抿唇:“按你所说,你们并未缠斗多久,他能将你伤成这样,功夫在江湖中中理应排得上名号才对。” 自从碧蚕渊解除之后,他因为身体原因被压制的武功也解放了许多出来,说不准能和秦书墨打成平手了,却被人家轻而易举地 打伤,有些匪夷所思。 凤砚卿的神色沉了沉:“我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 换句话说,他并未在江湖中碰到过此人。 楚鸢歌和他面面相觑,脑中没有任何想法。 许久后,凤砚卿把她抱在怀里,嗓音低沉地说:“歌儿,我怀疑和前朝有关。” 因为他和那人对招的时候,问了一句“来者何人?”那人并未回答,而是嚣张地说凤国的江山迟早毁灭。 有了飞鸾门一事,他难免多虑,且一直查不到相应消息,此人这般言论,他不得不多加注意。 楚鸢歌心里一紧,突然明白过来。 若基于凤砚卿的猜测,那她便能理解灭门案的来由了。 灭门案是在他要重返朝堂的消息传开后才发生的,调查多日无果,若对朝中局势稍微有所了解,便能猜到此案会落在他头上。 而太子和六皇子筹谋多时,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凤砚卿破案,阻挠办案可说是必然之举。 等超过皇帝给的期限,不仅能打击凤砚卿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能让几个皇子之间产生猜忌与怀疑。 退一步说,若凤砚卿真有本事侦破案情——到了如今的地步,那么,杀掉凶手无疑是收益最大的做法。 因此如此一来,灭门案便没有了结案的可能,而凤砚卿被称之为战神王爷,却连这小小的案子都破不了,坚信他的百姓们会怎 么想? 此时若有人散播流言推波助澜,传到皇帝耳朵里,他又会怎么想? 天子脚下,堂堂皇城,六部之一的刑部,加一个被传得无所不能的王爷,却查不了一桩杀人案,百姓对朝廷的能力难道不会产 生质疑吗? 楚鸢歌越想越觉得心惊,抬眸看她家夫君,道:“这是针对你设的局,同时也在挑起百姓对朝廷的怨怼。” 古往今来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 若百姓对一个朝代的统治者失去了信心与期待,甚至怨恨起来,那么,造反就成了救黎民于水火,是义举,是一呼百应的英雄 事迹。 “若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策划之人的目的了。”凤砚卿的脸色难看至极。 实在没想到,他一个将死之人回归朝堂,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迎接,可真是给他面子。 但是,以牺牲无辜百姓为前提,不论居心何在,都该死! 楚鸢歌捏捏他的手指,而后双手捧住他的脸,笑了一下,说:“好了,你内伤未愈,暂时别想了,人就在刑部大牢,白大人和名 诚定能审出结果。” 凤砚卿迟疑着点点头,忧心忡忡。 他交代过贺名诚,前朝之事尚不可透露,这场审讯,注定是有难度的。 凤砚卿想了想,实在放心不下,扯扯他家小财迷的衣袖,道:“歌儿,我明早想去刑部看看。” 楚鸢歌不赞同地看着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替你去。” 凤砚卿眉心习惯性地一拧。 “信不过我吗?”楚鸢歌眉梢一扬。 “自然不是。”凤砚卿摇头,“只是事关重大,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楚鸢歌心中动容,俯身亲了一下他唇角:“你也知道我那个狗屁身份,若真有出事的一天,我又岂能独善其身?” 看凤砚卿还要劝阻,她又道:“而且,那天女散花是毒王一支的亲传弟子,我和他应该更聊得来。” 凤砚卿知她心意已决,轻叹一口气,顿了顿,臭着脸说:“你和我聊得来便好,与其他男人聊得来作甚?” 楚鸢歌揉揉他的脸:“和你最聊得来了,好好休息。” 凤砚卿眼巴巴地问:“你不陪我吗?” 楚鸢歌努努嘴:“我这不是要去厨房看看么,免得某些人说我不给他饭吃。” “厨房有厨子就够了。”凤砚卿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床铺。 楚鸢歌看看外头的天色,果断起身:“乖,晚上再陪你。” 凤砚卿嘴角噙着一抹笑,揶揄地说:“歌儿,你这话……是在欺负我受伤了吗?” 楚鸢歌白他一眼:“闭嘴睡觉,别想有的没的。” 凤砚卿嘴角一撇。 楚鸢歌不和他扯皮,起身去厨房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影一要出去,她便将人叫了过来。 影一战战兢兢地问:“王妃有何吩咐?” 楚鸢歌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道:“将你们抓天女散花时的情景告诉我,能多详细就多详细。” 影一以为凤砚卿没跟她说,有点儿犹豫,毕竟当时的情况真的惊险,他家主子差点就没了。 “怎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楚鸢歌稍稍直起身子,眼神逼视着他。 “不不不,属下只是在思索要怎么说。”影一连连摆手否认,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比凤砚卿口中的惊险几倍。 楚鸢歌听完沉默了挺久,影一心里直打鼓。 就在他心如死灰觉得难逃一劫的时候,楚鸢歌摆摆手,平静地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第202章 扛不住也不要紧 楚鸢歌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去了刑部。 白间和贺名诚刚审讯过一轮,天女散花拒不配合,他们正讨论该如何继续,见楚鸢歌进来,二人皆是一惊。 “王妃深夜驾临刑部,不知有何指示?”白间行了礼,不卑不亢地问。 他对炽王妃是有敬意的,因为她剖尸找到了那些人真正的死因,才让这桩案子有了头绪。 楚鸢歌道:“王爷身子不适,让我过来看看犯人审得如何了。” 白间正焦头烂额,闻言也没跟她多扭捏,三言两语总结了现下的情况,一言蔽之便是不容乐观。 楚鸢歌微微点头,轻描淡写地问:“动刑了吗?” “尚未。”白间摇头。 他办案一向明察秋毫,一般都是人证物证直接让犯人认罪,若遇到不配合的,也有别的办法,大刑伺候的极少。 可这个天女散花,油盐不进,孑然一身,他着实有些头疼。 楚鸢歌笑了一下:“白大人的脾气当真温和,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是落在我手里,早脱一层皮了。” 原本她也和他们一样,只是怀疑天女散花,但听凤砚卿和影一说抓捕时的情况,她便觉得这怀疑没错。 现在又听白间这么说,她就更加确定了。 “白大人,方便带我去见见犯人吗?”楚鸢歌问了一下。 白间为此案破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犹豫就点了头,带着她去了牢里。 天女散花被铁链锁在木架子上,左半边脸上的黑色面具已被除去,苍白得过分的肌肤上布满蜘蛛网一般的红纹,和右眼的血色 交相辉映,看一眼便觉心底生寒。 他身上的衣裳完好,表情放松,眼底泛着丝丝缕缕的不屑,仿佛知道自己不会有事,颇为有恃无恐。 楚鸢歌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上下打量他,而后道:“白大人,贺大人,你们可以先出去吗?我有些话想和这位大侠单独说。” 白间和贺名诚疑惑她突然转变的语气,却没说什么,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走出了牢房。 楚鸢歌看着他们走远,这才靠近天女散花,压低声音,警惕地问:“你怎么搞的?怎么会被抓了?” 天女散花早就准备好一肚子的说辞来搪塞,被她这么一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心道:嗯?自己人吗? “刑部和炽王殿下本领通天,也不知道抓我一个无辜的江湖人做什么。”天女散花警觉地回答,没有掉入她的圈套。 楚鸢歌仍是一副和他是自己人的模样,语速极快地道:“主子交代了,不日便会救你出去,你可把嘴巴闭紧了,千万不能泄露我 们的大计。” 天女散花紧盯着她的眼睛,倏地一笑:“姑娘,你谁啊?你在说什么?” 楚鸢歌只是在做一场赌博,赌凤砚卿的感觉没错——此案就是和前朝有关。 她从天女散花那极短的凝视时间里似乎得到了回答,听他如此问,她没说话,而是从袖中掏出一小块锦帕给他看。 那锦帕不过成人巴掌大小,角落里绣着一条红色的龙。 天女散花瞳孔一缩,却仍是不相信她,装傻道:“姑娘,你想给我送手帕吗?” 楚鸢歌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不得不说,他的演技十分高超,可那点微弱的变化,已经足够她确信了。 她将锦帕收起来,恨不能耳语了:“飞鸾门那边已经覆灭,我们元气大伤,好在并未传到狗皇帝耳朵里,尚有时间慢慢筹谋。” “主子对你器重有加,对你的妻儿也相当照顾,你想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天女散花微微动容。 一是因为她叫“狗皇帝”时的咬牙切齿,二是因为她提起了他的家人,那是他唯一的软肋。 楚鸢歌说:“这个刑部的狗官,出了名的不爱动刑,不过此次狗皇帝逼得紧,也不知他会不会对你用刑,你务必扛住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扛不住也不要紧,不管承认与否,主子都不会让你命丧于此。” 天女散花心房松动,脑中是娇妻幼子的身影,他抿抿唇,不确定地问:“主子当真会救我?” 楚鸢歌暗暗松了一口气,保证道:“自然,现下正是用人之际,主子身边,有谁能取代你的地位?” 天女散花想了想,貌似还真没有,防备不由得又降低了一些。 他再次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楚鸢歌,见她的衣裳和他见过的宫女有些类似,问了一句:“你是宫里的人?” 楚鸢歌含混地“嗯”了一声,道:“皇后不想看到炽王破案,特意命我来打探情况。” 话毕,她停顿了一瞬,状似不经意地道:“若此案告破,炽王恩宠更甚,太子怕是要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了。” 天女散花倒是听他的主子说过,他们的确在宫里安插了人,没想到竟是插到了皇后身边,不枉费他们的一番心血。 他心思也活络,琢磨了一下楚鸢歌后面说的话。 他若是认罪,灭门案告破,相当于炽王立了大功,狗皇帝必定大加赞赏,本就看炽王不顺眼的太子铁定眼红不已。 如此一来,太子和炽王的矛盾升级,他们斗得越狠,凤国的皇室就越乱,而这,正是他和主子想看到的场景。 天女散花抵抵口腔,心中有了计较,再次确认:“主子一定会救我出去?” 楚鸢歌给了他一个“你在说废话”的眼神:“不过得等等,你如今背负着灭门血案,刑部看管森严,不是好时机。” 天女散花自然懂,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脚步声,楚鸢歌急忙拉开距离,并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如此隐晦的动作,让天女散花更相信她是盟友,倒真是闭嘴不言语了。 进来的是白间和贺名诚,大抵是觉得她在里头待的时间长了,不放心。 楚鸢歌扭头看他们一眼,抢在他们之前开口,怒不可遏地训斥天女散花,什么“遭报应”“天打雷劈”之类的话,又凶又毒。 白间叹为观止。 楚鸢歌没再停留,转身走出牢房,白间和贺名诚看一眼天女散花,这才跟着出去。 第203章 一颗痒痒药而已 白间很是好奇楚鸢歌跟天女散花说了什么,出了大牢便问个不停,脸上写满求知欲。 楚鸢歌并未回答他,而是从小布包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他:“明日审讯的时候或许用得着。” 白间打开看了一眼,没看着,索性倒了出来,是两粒药丸,一白一黄。 “白色是毒药,黄色是解药。”楚鸢歌解释了一句,说完便带着贺名诚一道走了。 白间拿着那两粒药丸看了半天,生怕是剧毒,他明日一给天女散花吃,那家伙就完蛋。 毕竟是为了抓天女散花,王爷才重伤晕倒,王妃应当是极其生气的,否则方才也不会在牢里那般诅咒他。 白间挠挠脑袋,满面愁容,思来想去,第二日提审天女散花之时,还是给他喂了白色的药丸。 他心惊胆战地等着天女散花毒发,却不想,他竟是笑了起来,任凭白间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也没能阻止他逐渐猖狂的笑声。 满堂衙役皆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白间也是一头雾水,心想:王妃给的毒药就是让人发癫一样狂笑吗? 此想法刚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那跪在堂下的天女散花却是止住了笑声,静默一瞬,忽然开始挠胳膊、挠脸,手忙脚乱的,像只 猴。 “好痒……狗官,你给我吃了什么?”天女散花越挠越痒,不由得口出恶言。 白间似乎明白了一点,惊堂木一拍,威严地道:“腊月二十七那晚,你究竟做了什么?快快从实招来,本官便将解药赐予你。” 天女散花根本顾不上回答他,浑身上下钻心刺骨地痒,他恨不能将皮肉撕下来,挠着挠着便情不自禁地加重了力道。 白间也是个狠的,就这么看着他挠,时不时问他一句“招还是不招”。 天女散花痒得满地打滚,硬生生将自己挠出了一身的血,跟个血人似的。 他宁愿受酷刑,也不想自己把自己抓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感觉太折磨了,比钝刀子割肉还难以忍受。 终于,在几乎将手背挠得见骨之时,他撑不下去了,连声喊着:“招!我招!” 白间一抬手,衙役给他喂了黄色的解药,并简单擦了擦他手上的血迹,方便一会儿签字画押。 解药见效极快,几个呼吸间,天女散花便感觉那刺骨的痒意散去,若非身上火辣辣的抓伤还在,他几乎怀疑方才是他的幻觉。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回想着昨晚的“宫女”跟他说的话,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可以认罪,但不能暴露主子。 而且,认罪能让凤国皇室更加混乱,他也免受折磨,等着主子派人把自己救出去即可。 于是,天女散花编了一个寻仇的故事,毫无漏洞,白间问什么,他答什么,痛痛快快地认下罪行,抖着手签字画押。 白间命人将他带回牢房,瞧着那血淋淋的样子,后背莫名一凉。 炽王妃果真让人脱了一层皮。 带着签字画押的供状,白间先去了一趟炽王府,一方面探望凤砚卿,一方面汇报案情进展。 凤砚卿被楚鸢歌强制性命令在床上躺着养伤,白间见状,精简语言说完,又隐晦地表示:若是可以,希望王爷可以亲自去向皇 上禀报。 他心里清楚,这次能破案,多亏了王爷和王妃,否则只怕他的乌纱帽也保不住,对他们,他是又感激又敬佩。 当然,想想“脱层皮”的天女散花,还有一些些惧怕。 凤砚卿一点也不想邀功,道:“本王身体不适,劳烦白大人了,歌儿明晚想去看灯会,本王得养养,否则只怕精力不够。” 白间拱手:“王爷为此案劳心劳力,身负重伤,下官定据实禀报圣上。” 凤砚卿摆摆手:“案子破了便好,无需说些无用之言。” 白间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以往的皇子协同办案,疯狂暗示他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到了炽王这里,却是希望他不要给他按过多的功劳。 白间抬眸看了一眼靠在床头的凤砚卿,突然理解了百姓为何如此爱戴这个战神王爷。 他躬身行了个大礼,隐隐激动着:“下官明白了,王爷好生将养,下官这就进宫。” “眼看着要到午膳时间了,白大人不若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凤砚卿诚心诚意邀请。 他家小财迷为了让他长记性,切记下次不要冒险,惩罚他不许吃肉,家里有客人的话,他应该可以跟着沾沾光。 可惜,白间脑子里都是灭门案,没能理解他的深意,匆匆告辞,马不停蹄地去了皇宫。 凤砚卿叹口气,日常感慨小财迷狠心。 楚鸢歌进门就打了个喷嚏,抬头问他:“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怎么可能,我对我的心头肉哪会如此狠心。”凤砚卿抓住机会,情话信手拈来,顺便给刚离开的白间扣了一大口黑锅,“一定是 白大人。” “白大人知道你张嘴就污蔑他吗?”楚鸢歌把药给他。 “没污蔑。”凤砚卿睁眼说瞎话,一口闷了苦得他五官皱在一起的药,拖着嗓音叫唤,“歌儿,太苦了。” 楚鸢歌及时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无语地道:“就没见过喝药比你夸张的成年人。” 凤砚卿还挺得意:“因为我有媳妇儿疼。” 楚鸢歌白他一眼。 “歌儿,你给白大人支了什么主意审讯?”凤砚卿想起白间方才一言难尽的表情,把他家小财迷搂在怀里问。 “没什么,给了他一颗‘痒痒药’而已。”楚鸢歌轻飘飘地道,简单说了说痒痒药的效果。 那是她最新研制出来的东西,若没解药,吃了那药丸的人能生生将自己挠死。 天女散花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他视人命如草芥,翻手之间杀了四十八个无辜的平民百姓,甚至连小孩也不放过,她对他亦无需仁慈。 凤砚卿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十分能理解白间,嘴上却是道:“我的歌儿就是厉害,纵观天下,无人能如你一般轻易让天女 散花认罪。” 楚鸢歌凉凉地看他:“夸我也没肉吃。” 凤砚卿:“……” 第204章 犯病了便找御医 话分两头,白间马不停蹄地进宫面圣,却是在进入御书房之前被凤砚岐拦住了去路。 白间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可是有事?” 凤砚岐不答反问:“怎么,白大人如今成了炽王跟前的红人,连话也不想同本宫说了吗?” 白间不知他从何处得出他是“炽王跟前的红人”这一结论,不卑不亢地道:“殿下言重,微臣这是赶着去给陛下禀报案情。” 这是拿皇帝压他吗? 凤砚岐在心底冷哼,不无嘲讽地道:“期限内破获灭门案,白大人不愧是我凤国栋梁之才。” 他曾暗示过想拉拢他,此人却油盐不进,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而此次办案,他听刑部的人说,这位绝不站阵营的白大人对凤砚卿赞赏有加,甚至有些阿谀奉承,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白间简直有苦说不出,只得干巴巴地道了一句:“殿下谬赞,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凤砚岐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良禽择木而栖,白大人,做人呐,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些。” 白间心下一紧,连连点头:“是是是,殿下的教诲,微臣谨记于心。” “你最好是记住了。”凤砚岐瞥他一眼,甩袖离开。 白间无奈叹气,没走几步又遇上了凤砚衡。 这六皇子和太子的咄咄逼人不一样,他温文尔雅,问的是案件本身,说的话初听并无任何威逼利诱,白间也懒得去琢磨。 听闻凤砚卿为抓捕天女散花重伤卧床,凤砚衡表情沉痛,表示要去探望,便不耽误他去禀报。 白间目送他走,小跑着去见了泰康帝。 他遵照凤砚卿的指示,并未过多为他说话,只在泰康帝问起的时候如实回答。 “你是说,歌儿也参与了此次的案子?”泰康帝问起,不知是何用意。 白间眸色微闪,道:“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那日亲自去刑部给王爷送药,恰逢微臣与王爷讨论死者,顺便帮忙看了一眼。” 泰康帝“嗯”了一声,又问:“卿儿来向朕讨的剖尸文书,也是由她操刀的?” 白间点头:“回陛下,是的,王妃胆识过人,本领精湛,若非她发现了藏于死者心脏的毒针,微臣与王爷只怕要秃了。” 泰康帝微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君心难测,白间不敢妄自揣度,站在原地等候指示。 良久,泰康帝才道:“你下去吧,这段时日辛苦了,朕准许你休息两日。” 白间忙跪地谢恩:“谢陛下恩典。” 待白间走后,泰康帝才吩咐一旁的德盛:“去将朕私库里的千年人参取出来,送去炽王府,再挑几匹绸缎,赏给歌儿。” 德盛奉旨去办,带着赏赐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凤砚卿,那苍白的脸色,无神的双眸,让他回了皇宫在泰康帝面前好一阵心疼。 “卿儿被碧蚕渊纠缠了几年,到底伤了根基,即便有歌儿那样的神医在身边,只怕也要养上三年五载。”泰康帝感慨地道。 “炽王殿下吉人天相,既有炽王妃在,定能早日恢复,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德盛公公给他捏着肩膀。 泰康帝正欲说话,门外进来一小太监,是皇后宫里的人,说是皇后旧疾犯了,疼痛难忍,请他过去看看。 泰康帝神色冷淡,道:“犯病了便找御医,朕又不会治病,找朕作甚?退下。” 那小太监满脸焦急:“陛下,皇后娘娘疼得神志不清,却一直在念叨您,奴才斗胆,还请陛下去看看娘娘。” 泰康帝皱眉,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发抖,这才起身去了未央宫。 皇后生凤砚岐的时候,醉心于联合母家逼迫皇帝立凤砚岐为太子,没好好坐月子,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此时的确是犯了病,周身疼,正躺在床上一声接着一声地呻吟,听起来凄惨极了。 瞧见泰康帝进来,她挣扎着要下床行礼。 泰康帝及时扶住她,顺势在床头坐下来,抬头训斥孙嬷嬷和李嬷嬷:“皇后疼成这样不请御医,你们干什么吃的?” 孙嬷嬷和李嬷嬷当即就跪了下来,磕头认错求宽恕。 皇后拉了拉他的衣袖,面色苍白地道:“陛下息怒,是臣妾不让她们请的,臣妾这是老毛病了,请御医也无济于事。” 泰康帝淡淡地道:“找朕也无用。” 皇后神色一僵,随即笑道:“臣妾看到陛下,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见他并未对此作出回应,皇后眼睫一垂,伤感地道:“陛下如今,连多看臣妾一眼也不肯吗?” 泰康帝沉默不语。 他好面子,齐家当初那样逼迫他,本就埋下了隐患,后来皇后又设计让他赐死夕妃,他们夫妻之间的隔阂便越来越深。 这么些年过去,谁都没有去修复那时的裂痕,反而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互相猜忌,自是无多少情分可言。 皇后心里也清楚,可她毕竟是女人,感性多余理性,如今又病着,情绪无比脆弱,问完得不到回答,眼泪扑簌簌地便落了下来。 而且,灭门案告破,凤砚卿如日中天,她若再和皇帝不冷不热,对她和她儿子没有任何好处。 泰康帝眉间的褶皱霍然加深,低斥道:“一国之母,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皇后的眼泪掉得更凶,勉强在床上并拢双膝跪着,道:“陛下恕罪,臣妾只是想到了以前,那时陛下还不是陛下,臣妾也不是皇 后……” 她又哭又笑地说起过往,神色间尽是怀念。 自古帝王多情,泰康帝对她或许没有对夕妃那么深沉的爱,可到底是自个儿选的正妻,这种话题,难免引起心底为数不多的柔 情。 他拿过放在枕头上的手帕,帮她擦了擦眼泪,表情依旧不好,语气却是软了许多:“行了,别哭了。” 皇后受宠若惊地看着他,忽地扯唇一笑,竟含着不少庆幸。 泰康帝道:“不舒服便躺下好好休养,莫要费神想别的。” 皇后重新躺好,抓着他的手,眼底尽是留恋与依赖。 泰康帝的目光与她相撞,不知想到了什么,没起身走,而是留下来陪她,当晚直接歇在了未央宫。 第205章 不知道多逍遥呢 皇宫里的消息总是传得出奇地快,就连远在炽王府的楚鸢歌和凤砚卿,翌日也知晓了泰康帝歇在未央宫的事。 人家夫妻睡一张床是很正常的事,可楚鸢歌依照几次接触下来对皇后的了解,总觉得她在憋什么坏水。 凤砚卿用指腹蹭蹭她的脸颊,道:“歌儿,你不是最不喜欢费脑子揣摩这些么,今日怎么有兴趣了?” 楚鸢歌撇撇嘴:“谁让我是炽王妃呢。” 她也想过米虫生活,不动脑子不动手,可偏偏是个劳碌命,什么都往眼前怼,她不得不操心。 泰康帝的后宫人员构成虽复杂,可自打专宠的夕妃被他赐死后,他便没再明显地偏袒过谁,勾心斗角相对较少。 皇后如今不管打什么主意,都是为太子凤砚岐打算,要针对的,便是有争夺皇位资本的凤砚卿和凤砚衡。 凤砚卿的威胁比凤砚衡大得多,她自然不会轻易让他舒坦了,他不舒坦,她作为炽王妃,又岂能高高挂起。 楚鸢歌每每想到这些,脑袋都一阵阵地疼。 凤砚卿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问道:“歌儿,可有后悔嫁我为妻?” 说好不让她费神,可桩桩件件都少不得她的帮扶,他有时觉得十分对不起她。 楚鸢歌见他不是嬉皮笑脸的问法,认真思索一番,在他略紧张的神色里扬唇灿笑,反问道:“你怎么也会说这么蠢的话?” 凤砚卿眉梢微扬。 楚鸢歌仰着小脸,故作认真地道:“我要是说后悔了,天大地大,你会放我去看吗?” “不会。”凤砚卿想也不想地回答,又特不要脸地说,“再好的风景,没有我陪着,你定然也不会有心情欣赏。” “少来了,我不知道多逍遥呢。”楚鸢歌努嘴,对他满脸的嫌弃。 凤砚卿俯身去亲她:“没我还逍遥?那更不能放了。” 楚鸢歌笑着躲,没躲开,让他结结实实地亲了一番。 她伸手戳戳他的胸膛,小声说:“你这么聪明,不要老在我面前犯傻啦,你未曾后悔娶我,我又何来理由后悔嫁你?” 凤砚卿抬起她的下巴,眸中充满笑意,低沉的嗓音里尽是动容与宠溺:“歌儿,你怎么这么好。” 楚鸢歌脸颊微微发热,踮脚亲了一口他唇角,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我心似君心。” 凤砚卿浑身一颤,像是闪电化成无数微小的碎片,截了一小段嵌入他体内,给他电得心尖也酥麻。 他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握住她的肩膀,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哄道:“歌儿,说明白点。” 楚鸢歌两辈子都没干过表白的事,这么说已是情之所至了,要她直白地跟心上人说说“我爱你”,那还不如将她的脸皮揣兜里。 “你傻子吗?这还要我给你解释说明?”楚鸢歌被他看得不自在,凶巴巴地板起脸。 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落在凤砚卿眼里只剩娇俏与可爱,他重新圈住她的腰,几乎有点儿撒娇地说:“歌儿,我想听。” 楚鸢歌张嘴就怼他:“我不想说。” 话音落下,她拍拍他的胳膊,急于逃离现场:“放开啦,我要换衣裳去灯会。” 凤砚卿索性坐下来,把人牢牢困在自己大腿上,提醒她:“歌儿,灯会在晚上。” 而此时,他们刚用过午膳不久。 楚鸢歌梗着脖子:“我就要去,我逛街,我感受灯会前的气氛,不行啊?” “行。”凤砚卿弹弹她脑门,“为夫陪你。” “我可以拒绝吗?”楚鸢歌捂着脑门问。 凤砚卿嘴角一勾:“你说呢?” 陪媳妇儿逛街是他的义务,媳妇儿没有不答应的权利。 楚鸢歌努嘴,衣裳也不换了,反手拉起他就出门。 本以为能就此逃过方才的话题,不想这家伙出了门还在纠缠,连哄带骗加套路,就想听她剖白内心。 好在楚鸢歌是走过无数套路的现代人,并未掉入他的陷阱。 两人你来我往的,举手投足间都是绵绵爱意,惹得星月星玉以及贺名诚自觉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打扰到他们。 元宵节的荣安城是热闹的,天气晴好,即便还没到重头戏上场的时间,街上依旧人流如织,各色花灯在阳光下泛着绚丽的色彩。 楚鸢歌和凤砚卿穿梭在人潮里,感受着属于节日的欢乐。 路过一个小摊,楚鸢歌一眼看上一个描着一双兔子的花灯,那兔子的身子圆滚滚的,耳朵却格外长,两个门牙也别具一格。 相比于其他精致的花灯,这画风略显憨厚,却也激萌至极,恰好戳中她的少女心。 楚鸢歌拉拉凤砚卿的袖子,双眸晶亮地道:“夫君,我们买这个吧。” 凤砚卿二话不说付银子,并自觉地帮她提着。 楚鸢歌不是爱乱买的性格,逛了一路,就收获了一个兔子灯,倒是吃了不少,撑得她想找个地方休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短着你吃了。”凤砚卿颇为无奈地道,带着她进了一家茶馆休息。 茶馆旁边摆了个说书摊子,正在说炽王明察秋毫破灭门案的事。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抑扬顿挫,仿佛他就是炽王的腰带,时时刻刻跟着他,亲眼见证了他的破案过程。 楚鸢歌听了一耳朵,眨眨眼,颇为意外地道:“言论这么自由的吗?” 她知道凤国的民风相对开放,可皇子也是能当街讨论的? 凤砚卿不甚在意:“无伤大雅。” 禁止拿来当谈资的,官府会有明令规定,像这种有助于百姓更加信任朝廷的东西,官员和皇家皆乐见其成。 楚鸢歌正要说话,却听那说书先生提到了她的名字,她一顿,聚精会神地听。 她以为最多也就是讲她解了炽王的碧蚕渊,毕竟这事人尽皆知,却不想,他说的竟是她剖尸取针的事。 楚鸢歌十分费解:“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凤砚卿道:“案子定下,父皇亲自下旨秋后问斩,刑部发出的告示里,公布了一部分细节。” 楚鸢歌:“……” 还挺公开。 第206章 需要看美人解乏 实在听不下去说书先生的吹捧,楚鸢歌在茶馆坐了一会儿就赶紧拉着凤砚卿离开了。 走走停停地逛到夜幕降临,街上的花灯陆续亮了起来,长街这头到那头,灯火映人面,衬着漫天星光,浩渺夜空下的灯海壮阔 而浪漫。 楚鸢歌的目光四下扫过,提起裙摆跑向目所能及的起始之处,抬手搭在眉骨上看。 荣安城有几条主干道,此刻尽数挂满了灯笼,一条主干道一个造型,穿插着红色的流苏,烛光一照,像残阳之上采下的红霞, 美不胜收。 “哇,好漂亮啊。”楚鸢歌由衷地道,几乎要沉醉在这繁华璀璨的花花世界里。 凤砚卿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她身边,问:“歌儿,要放河灯吗?” 楚鸢歌兴奋地点头:“要。” 元宵节虽不像乞巧节那般是明目张胆的相亲节日,可趁机出来寻对象的人也不在少数,河边尤其受青睐。 买河灯的时候,楚鸢歌就见证了一男一女看对眼凑在一处聊天,比现代的相亲节目还奏效。 她和凤砚卿买了两盏莲花灯,点燃后走到河边放下,让它顺流而去,闭眼许愿。 尚未睁眼,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她扭头一看,是楚云茵和齐南衣。 “三姐,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楚云茵面色红润,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再不见前段时日的颓靡。 楚鸢歌站起身,看她和齐南衣手里都拿着莲花灯,问了一句:“你们也来放河灯?” 楚云茵点头,扯着齐南衣将灯放下,快速许了愿,又互相问对方许的什么愿望,彼此都不说,楚云茵便转头问她三姐。 “说出来就不灵了。”楚鸢歌如此道,“你们没带护卫吗?” 有了上次的教训,楚云茵哪里还敢粗心大意,忙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随从:“带了带了,我和南衣小心着呢。” 楚鸢歌甚是欣慰:“有戒心就好。” 说着,她看了一眼齐南衣。 她是第二次见她,第一次是齐南衣去炽王府归还马车,她们简单说过几句话,给她的感觉不错,和楚云茵是同一类型。 她也派人暗中查过,得知楚云锦设计楚云茵的事和她无关,如今看她和楚云茵的友情似乎没受到影响,楚鸢歌放心许多。 “三姐,我们就不打扰你和王爷了,走啦。”楚云茵摆摆手,抬脚往前走去。 她本想拉她三姐同行的,但看她三姐身后的炽王毫不掩饰对她们的不爽,她也难得聪明一回,自觉和齐南衣去玩。 楚鸢歌也摆摆手,回头道:“灯会一年才一次,星月星玉,你们也各自去玩,别太晚回府就行。” 星月和星玉早就心痒痒了,毕竟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灯会,闻言连假意推辞都省了,像两只出笼的家雀儿,可劲欢腾去了。 凤砚卿接过贺名诚手里的钱袋,取了三锭银子给他:“你也去转转,看着那俩小丫头,别被欺负了。” 毕竟她们和他的小财迷情同姐妹,若出了什么事,她不高兴,他也高兴不起来。 打发了闲杂人等,凤砚卿揣好钱袋,朝楚鸢歌摊开掌心:“歌儿,来。” 楚鸢歌把手放上去,冲他笑得眉眼弯弯。 走到人多的地方,凤砚卿放开她的手,改为轻轻揽住她的肩,以防她被人撞到。 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吃的玩的都有,稍高一些的楼房有乐坊,袅袅琴音传来,和着鼎沸的人声,奏响盛世昌平的 序曲。 楚鸢歌对玩的没多大兴趣,吃的又吃不下,懊悔地道:“早知道我刚才就不吃了。” 节日原因,有些商家晚上才出摊,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肚子去装他们的美食了。 凤砚卿道:“想吃什么,回头我让名诚把师傅请去府上做。” 楚鸢歌一眼看过去,琳琅满目,都很好吃的样子,她眼巴巴地道:“都想吃。” 凤砚卿把人往怀里揽了揽:“那便一日请一个,换着花样吃。” 楚鸢歌轻啧一声,用脑袋撞撞他肩膀:“奢侈啊王爷,太腐败了。” “为了媳妇儿。”凤砚卿从善如流地接上话,已经在记小摊上打出来的各种招牌了。 又走了一段,楚鸢歌实在受不了看得见却吃不下的酷刑,小声问:“王爷,玲珑阁开青楼吗?” 这种地方人来人往,最容易收集消息,贩卖情报是玲珑阁的生意之一,那自然是有的。 但凤砚卿并不想让他的小财迷去此等烟花之地,反问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鸢歌老神在在地说:“我累了,需要看美人解解乏。” 凤砚卿脚步一顿,捏住她的下巴转向自己:“这里,看吧。” 楚鸢歌看了一会儿就别过脸,道:“天天看,审美疲劳了。” 她其实就是好奇,毕竟对青楼的印象都来自于影视剧,既然穿来了,不去见识见识岂不是太亏。 凤砚卿磨磨牙,双手捧着她的脸转过来,一本正经地道:“快让我看看,眼睛怎么了,为何连美丑都分辨不出了。” 他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美男站在面前,竟也不能满足,一定是出问题了。 楚鸢歌笑着挥开他的手,又蹭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夫君,带我去嘛。” 凤砚卿哪里受得了,认命地问:“非去不可?” 楚鸢歌把头点成小鸡啄米。 凤砚卿轻叹,先带着她去了一家成衣店,给她选了一套月白色的男装,又拿了根发带,亲自帮她将长发全束在一起。 楚鸢歌对着镜子看了看,瞧出几分儒雅风流,甚为满意,又要了一把折扇,这才完事。 她将扇子抵在凤砚卿下巴上,轻佻地扬起唇角:“小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凤砚卿把人拉进怀里,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哪儿学的这流里流气的说辞?” 楚鸢歌毫无心理负担地给老乡扣锅:“阿锅的话本里。” 凤砚卿就觉得是:“以后不许看了。” “你说什么是什么呗。”楚鸢歌耸耸肩,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展开折扇,粗着嗓子道,“走,爷今晚便带你去瞧瞧这荣安城的美人 们。” 凤砚卿:“……” 不然阿锅的话本就别再写了呢? 第207章 小公子先唱唱看 玲珑阁名下的青楼叫馆,坐落在荣安城的繁华地段,三层楼,四周挂满了花灯,倒真应了“烟花之地”四个字。 大抵是因为过节,尽管远远地便能听到馆里头的喧闹声,门口却没有招揽客人的女子。 楚鸢歌昂首挺胸,努力将步子迈得大一些,假装自己真的是男人。 凤砚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扶了扶街边随便买的半边面具,敛着嘴角忍笑。 一踏进馆里,一股浓重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楚鸢歌忙用扇子挡住口鼻,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老鸨甩着手绢,热情洋溢地迎上来,一眼看穿她的女儿身,却没拆穿,笑道:“哟,这位小公子面生得很呢,是第一次来我们潇 湘馆吧?” 楚鸢歌清了清嗓,手朝后伸,凤砚卿将钱袋递给她,她从里头掏了一锭银子给老鸨,道:“把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给小爷叫过 来。” 老鸨想说这点银子请不动她们的头牌,却注意到她身后的凤砚卿,气质和段公子过于相似,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哎我说你,看谁呢?”楚鸢歌总感觉自家男人被觊觎了,不爽地将扇子展开,挡住了她的视线。 老鸨心头狐疑,捏着银子笑:“同小公子一起的这位公子也俊得很呢。” 楚鸢歌心道:废话,我看上的男人能不俊么。 嘴上却道:“你别惦记他,他不需要姑娘伺候,你管好小爷我就可以了。” 老鸨连声称“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凤砚卿。 凤砚卿担心她再看下去,他家小财迷回家要谴责他招蜂引蝶,索性开了口:“以前的房间,把红鸾和青蕊叫过来。” 话音落下,他径直带着楚鸢歌上楼,七弯八绕地到了一处雅致的房间,里头冷香缭绕,正是他作为段公子时身上常带的味道。 楚鸢歌用扇子使劲在面前扇了两下,这才从艳俗的脂粉味里缓过神来。 凤砚卿倒了杯水递给她。 楚鸢歌喝完水,见他不摘面具,问道:“这里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凤砚卿摇头:“基本都知道。” 为了办事方便,他信得过的人,都知道他既是段公子又是炽王。 楚鸢歌不解:“那你为什么还戴着面具?” 凤砚卿道:“以防万一。” 青楼这种地方人多嘴杂,在世人眼里不是好地方,他身为皇子,若被有心人看见,去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多不划算。 楚鸢歌努努嘴,小声嗤他:“真是个麻烦的男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老鸨敲门道:“主子,红鸾和青蕊来了。” 凤砚卿转身迈向塌边,身子一斜,懒懒地倚了上去,一派风流不羁的模样,这才道:“进来。” 楚鸢歌:“……” 门被推开,两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进来。 红衣的那位美得张扬,眼波自带三分媚色,恍若狐狸精转世,一颦一笑皆是惑人之姿。 青衣的那位则清冷如雪,身上一股淡漠疏离的气质,宛如天上顶上圣洁的雪莲,高不可攀。 她们身上没有半点风尘气,规规矩矩地朝着凤砚卿行礼:“参见主子。” “嗯,起来吧。”凤砚卿高冷地道,招招手让楚鸢歌去他身边坐下。 楚鸢歌走过去,双眼却是看着面前的两名女子,道:“‘双姝’说的就是你们吧?” 她听阿锅说的,说是欣赏她们才艺的文人给她们取的雅称。 红鸾和青蕊阅人无数,自然也看穿了她的伪装,同样没拆穿,因为心知肚明,能让主子带着来的,多半就是如今名冠荣安城的 炽王妃了。 “小公子过誉,红鸾与青蕊姐姐不过烟花女子,担不起此般称赞。”身穿红衣的红鸾微微欠身,谦虚地道。 楚鸢歌撑着下巴,真心实意地道:“我看你们也不比千金小姐差啊,又美又有才艺,多好。” 双姝以琴棋书画闻名,虽然也接客,但一般只接指定的大人物,可说是凭本领吃饭了。 “小公子抬爱,不嫌弃的话,红鸾好姐姐便为小公子弹奏一曲,可好?”红鸾笑着询问。 “当然好。”楚鸢歌双眸一亮,“都说双姝的琴音千金难得一闻,我今天有耳福了。” 房间里就有古琴和琵琶,想来以前的凤砚卿常来听。 红鸾和青蕊驾轻就熟地坐在各自乐器相应的位置,素手轻抬,古琴先起,琵琶隔了一段时间才加入。 古琴清润悠远,琵琶铮然凄婉,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就算是不擅音律的楚鸢歌也忍不住沉醉其中。 一曲终了,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直把红鸾和青蕊夸得不好意思。 楚鸢歌起身走过去摸了摸古琴,有模有样地挑了两下弦,忽地想起阿锅曾说话的话——宴会献艺。 虽然她至今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皇后每天那么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办个宴会,让大家表演才艺什么的。 楚鸢歌未雨绸缪,摸摸下巴,问道:“我给你们唱首歌,你们能帮我谱个曲吗?只用一种乐器。” 红鸾和青蕊对视一眼,红鸾反问:“小公子想用哪种乐器?” 楚鸢歌的视线在古琴和琵琶之间来回转了一圈:“琵琶吧。” 她脑子里蹦出来的歌曲,应该更适合用琵琶伴奏。 青蕊冲她颔首,道:“小公子先唱唱看,青蕊尽力而为。” 闻言,楚鸢歌清了清嗓子,塌上姿势慵懒的凤砚卿直起身子,满眼期待。 他只听过小财迷哼哼,还没正儿八经听她唱过歌呢。 楚鸢歌恢复本音:“‘而你撑伞拥我入怀中,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你眼中有柔情千种,如脉脉春风,冰雪也消融’……”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策马同游,烟雨如梦,檐下躲雨望进一双,深邃眼瞳,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她的音色本就偏清冷,将歌中故事娓娓道来,带了一种说不出的凄婉,层次渐深,竟将红鸾和青蕊也带了进去。 凤砚卿更是惊讶,嘴角噙着笑意看他的小财迷,很想立刻将她带回家藏起来。 什么都会的绝世宝贝,舍不得让人看了。 第208章 回府单独给你弹 不论前世今生,楚鸢歌都没有太多唱歌的机会,最多也就是心情好的时候哼哼几句。 她知道自己的嗓音条件其实不错,不过,在“专业人士”面前,她到底有些心虚,只唱了一遍就停下了。 看红鸾和青蕊一点也不意外她女声唱歌,她索性也不故意粗着嗓子说话了,轻咳一声问:“怎么样?可以谱曲吗?” 她实在没有记曲子的本事,不然将原曲写下来,让青蕊照着教她就好了。 青蕊点点头:“属下需要一些时日。” “那没关系,多久都行。”楚鸢歌道。 谱完琵琶曲她还要过来学,否则若哪天真被架着表演才艺,她却什么都不会,不是给她和她家夫君丢脸么。 楚鸢歌将歌词全部写了下来,又将后半段唱了一遍,和青蕊凑在一处讨论怎么用琵琶呈现出来。 凤砚卿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还能提出些许意见。 楚鸢歌惊讶回头:“你还懂音律?” 凤砚卿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自豪又傲娇,看着有些欠揍。 红鸾见状,笑道:“主子的琴音可是玲珑阁一绝,余音三日,绕梁不绝。” 楚鸢歌眉梢微微一扬,却是道:“那是因为你们玲珑阁没几个会弹琴的吧?” 红鸾掩唇轻笑:“王妃说笑了。” 楚鸢歌轻啧一声,咬咬腮帮肉,心道:男装白瞎。 “王爷,这里有琴,不如你弹一曲呗。”楚鸢歌没见过他弹琴,甚至都没想过,乍然得知,她想见识一下。 没成想,凤砚卿却道:“回府单独给你弹。” 楚鸢歌耳根一热,嘀咕了一句什么,没执着于此,却是在思量等会儿要不要去买把琴。 两人在馆待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夜色渐浓,凤砚卿才带着自家小财迷回府。 路上,楚鸢歌左瞅瞅右瞅瞅,想找一家琴行,却听凤砚卿道:“王府库房里有几把好琴。” 有一把是凤砚行送的,剩下的他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总之不少。 “那你明天弹给我听吗?”楚鸢歌眨巴着眼睛问,眸底映着细碎的星光。 凤砚卿刮刮她鼻梁,宠溺应允:“什么时候想听都可以。” 楚鸢歌努努嘴:“我都不知道你会弹琴,你还隐瞒了什么技能?” 凤砚卿佯装认真地思索一番,而后一本正经地道:“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楚鸢歌投去一个怀疑的眼神:“我信你个鬼。” 凤砚卿把人拉进怀里,说:“我们有那么多以后,留着等你慢慢发现,就像你给我的惊喜一样。” 情话技能不知何时升级了的炽王殿下把自家王妃说得俏脸通红还不罢休,又道:“若这辈子挖掘不完,下辈子便继续。” 楚鸢歌觉着脸上过热,伸手捂住,歪着脑袋看他:“王爷,你这说话一套一套的,在多少人身上练出来的?” 凤砚卿眸光含笑:“小财迷、炽王妃、玲珑阁主母、将军府三小姐、神医亲传弟子,多吗?” 说来说去都是她一人,楚鸢歌愈发羞赧,娇嗔地捶了他一下,道:“还好,不过你在西北带兵打仗,谁知道有没有红颜知己。” 凤砚卿摸摸她脑袋:“歌儿,我是去打仗,不是去享乐。” 他上前线的时候,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他犯错好狠狠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他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哪有心思去想女人。 楚鸢歌撇撇嘴,倏地想起来,他们洞房那晚,他似乎挺熟练的,不像是没经验的样子。 而且,她听说,皇子到了一定年龄,宫里有专门的人教导闺阁之事,他会不会…… 楚鸢歌顿住脚步,抬头问:“王爷,在我之前,你有过别的女人吗?” 她从前因为阿锅提一句这个朝代的男人会三妻四妾,自己别扭了好久,后来得了他间接的承诺才抛却顾虑。 嫁入炽王府以来,要么是没圆房,要么是一堆糟心事,她竟然此刻才注意到这件事。 老实说,她是有些轻微精神洁癖的,若他碰过别的女人,她会非常膈应。 凤砚卿瞧她神色严肃,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鸢歌心一沉,不太高兴地道:“你没直接回答,那就是有了。” 说着,她垂下眸子,郁闷地转身往前走。 明知道皇家的规矩都这样,还非要问,问完又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楚鸢歌烦死了。 凤砚卿快走一步追上她,哭笑不得地道:“歌儿,就这么下结论了?” 楚鸢歌抬眸,等他说。 凤砚卿道:“十四岁的时候,确实有个宫女被送到了我房里……” 不巧的是,正好赶上他快毒发,他当时狠戾又暴躁,一掌将人拍出去了,那宫女丢了半条命,事情传开,就没人再敢跟他说那 事了。 楚鸢歌着急地追问:“然后呢?” 凤砚卿煞有介事地道:“长得太丑,被我打出去了。” 楚鸢歌心下一松,烦闷散去,却是挑眉道:“长得不丑你就不打出去了呗?” 凤砚卿真诚地道:“除了我的歌儿,天下还有好看的女人吗?” 楚鸢歌瞬间被逗笑,扯扯他的脸:“油嘴滑舌。” 凤砚卿纠正她:“这叫情之所至,肺腑之言。” “话说回来,歌儿问这些,是对为夫的‘表现’不满意吗?”凤砚卿话锋一转,眨眼就往了不得的方向去。 “你想多了。”楚鸢歌认真脸。 “是么。”凤砚卿不依不饶,“那是为什么?” 楚鸢歌对上他戏谑的眼神,梗着脖子道:“就想问,不行啊?” 凤砚卿用指腹蹭蹭她脸颊:“行,我的歌儿想问什么都行,还想知道什么?” 楚鸢歌加快步子往前:“没了,你离我远点。” 凤砚卿失笑:“歌儿,我不说了,等等我。” 两人笑闹着回到王府,却见白间在前厅,神色焦急地问站在一旁的贺名诚:“贺大人,王爷何时回来啊?” “白大人找本王何事?”凤砚卿抬脚迈过门槛,眉目间再不见方才的柔情蜜意,变脸似的。 白间听见声音转过身,小跑着过来,简单行礼,拧着眉头道:“王爷,天女散花死了。” 第209章 明日再与你细说 泰康帝亲自下旨要秋后问斩的杀人犯,在定案的第二天死在刑部大牢里,嘴唇乌青,双眸暴突,死状凄惨。 这次不用楚鸢歌出手,刑部的仵作便诊断出天女散花是死于剧毒。 遗憾的是,这种毒两天便能让人面目全非,没有时间去查是什么人对他下的手。 此事可大可小,白间一时没主意,凤砚卿便让他上奏说是畏罪自杀。 灭门案证据充足,已拍棺定案,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服毒是喜闻乐见的场景,国事多如牛毛,泰康帝未必会追究。 白间一脑门官司,得了指示便匆匆告辞,连夜写折子将此事上报。 炽王府里,楚鸢歌撑着下巴问:“你怎么想?” 凤砚卿面沉如水:“我没想到,他们的手已经伸得如此之长了。” 若说此前只是怀疑天女散花和前朝有关,那么,经过楚鸢歌连哄带诱的逼供和他的身亡,凤砚卿能确定他就是前朝一族手中的 棋子。 只是,人不声不响地死在牢里,没惊动任何狱卒,要说刑部衙门里无内鬼,凤砚卿是半点也不相信。 然而,刚才白间说了,发现人死后,他先是动作迅速地检查闯入痕迹,并无发现,此后又紧急排查了内部人员,一无所获。 凤砚卿这些年一直注意着朝堂,对白间的办事能力自是信任的,他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只能说,那边的人藏得太深。 楚鸢歌努努嘴,道:“天女散花这一死,只怕太子一党又要借题发挥。” 如此一来,灭门案虽没做到让朝廷失信,让战神失威,但能加剧凤国皇室内斗,倒也没算白忙活一场。 凤砚卿眸中晦涩不明。 “有没有可能,是太子或者其他皇子下的手?”楚鸢歌改为单手撑着脑袋,漫无目的地猜测。 凤砚卿摇头。 调查的过程中,他和白间遇到过阻力,他暗中调查过,其中一方确实是太子做的手脚。 那会儿他没多余的精力去料理,便授意白间在泰康帝面前暗示过,泰康帝身为帝王,心思自不简单,明里暗里地敲打过一些人。 凤砚岐不是傻子,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有动手的必要,至于其他人,查案的时候都没整幺蛾子,定案了才杀人,未免多此一举。 楚鸢歌叹口气:“迟早要乱啊。” 凤砚卿难得地有些焦躁,手指在桌面敲了数次,拧着眉头不语。 片刻后,他毫无预兆地道:“我去趟宫里。” 楚鸢歌错愕:“现在?” 宫门都要落锁了。 “嗯。”凤砚卿应声,吩咐贺名诚准备马车,又道,“歌儿,我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先歇息。” 楚鸢歌眨眨眼,问道:“你准备跟父皇说点什么?” 凤砚卿没回答,摸摸她的脑袋,抬脚走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鸢歌总觉得,他要跟泰康帝说的事也许和她息息相关。 接二连三出现的事都和前朝脱不了关系,还赶趟似的往他跟前凑,他去报备一下无可厚非。 但是,上位者惯常疑心重,天女散花才死,泰康帝从他嘴里听到有关这些,心中会怎么想? 楚鸢歌抿抿唇,忽然起身追出去,在门口跟上他,担忧地道:“现在是时候吗?” 凤砚卿用指腹蹭蹭她的脸,冲她笑了一下:“别担心。” 楚鸢歌眉头紧锁,目送他的马车远去。 她从前也不是这般瞻前顾后的性子,只是一旦涉及到他,总免不了多几分优思。 伴君如伴虎,她越发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楚鸢歌心事重重地回屋,在药房捣鼓了一会儿便洗漱就寝,翻来覆去睡不着,瞪着俩眼珠子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至深夜,凤砚卿才从宫里回来,一钻进被子,小财迷香软的身子便滚进了他怀里。 他伸手抱紧,薄唇贴在她额头,浅浅地亲了一口:“怎么还没睡?” 楚鸢歌好容易酝酿出一点困意,他一回来,又尽数散没了,闻言蹭蹭他胸口,黏糊糊地说:“等你呀。” 凤砚卿心中熨帖,却也知更深露重,再不睡,天都要亮了,遂轻拍着人的背脊低哄:“歌儿乖,先睡觉,明日再与你细说。” 楚鸢歌绝大多数时候是非常懂事的,知晓他明日还要早起上朝,乖巧地应了一声,闭眼努力找周公。 说来也怪,她自己几乎将床铺翻出花来都没睡着,让自家夫君温声细语地哄几句,没多会儿竟然困意阵阵,很顺利地便进入了 梦乡。 翌日醒来时,凤砚卿已经不在床上,再一看窗外天色大亮,楚鸢歌便知时辰不早了。 她唤来星月星玉伺候起身洗漱,用过早膳便一头扎进药房,傍晚时分,凤砚卿还没回来,她换了身男装去了馆。 楚鸢歌本是想着,若青蕊还没弄出曲谱,她便多唱几首古风歌曲,让她顺便一起弄了,她再慢慢学,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青蕊身为双姝之一,才艺过人,说是需要些时日,却是一晚上就将曲子谱出来了。 楚鸢歌颇为惊讶,听她弹了一遍,眼睛都亮了,毫不吝惜地一番夸赞,将冰美人逗得掩唇轻笑。 “王妃要不要试试看?”一曲罢,青蕊问道。 “要。”楚鸢歌点头,从她手中接过琵琶,在她的指导下装出十分专业的样子,先拨了几个音。 她自小没接触乐器,不指望能学成行家,只需在必要的时候不丢人即可。 青蕊也懂,故此不跟她说乱七八糟的基础,直接就开始教曲子,换句话说,就是让她死记硬背。 这个时代记谱的方式和现代出入很大,楚鸢歌可以说是一点都看不懂,让青蕊逐个逐个地教了几次,完整走下来,还是错了好 几个音。 饶是她记性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感叹一句:“隔行如隔山。” 青蕊瞧着冷冰冰的,但脾气和耐心都出奇地好,闻言温声道:“多弹几遍就好了。” 楚鸢歌捏捏手指,苦大仇深地瞪着那琵琶,片刻后再次拿起来,认命地继续。 荒腔走板地折腾到天黑,凤砚卿亲自来将她接回去,这一天才算结束。 第210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路上,凤砚卿事无巨细地跟楚鸢歌说了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 不出所料,凤砚岐一党果然逮住天女散花的暴毙大做文章,言辞猖狂,明里暗里指责这是炽王一手主导的戏码。 泰康帝听他们面红耳赤地争论半天,一言不发,直至几人觉察不对,自觉停下来,他才让白间开口说话。 白间所言和上奏内容一致——天女散花畏罪自杀。 朝堂上又是一番唇枪舌战,甚至有人暗戳戳将矛头指向了楚鸢歌。 正主一脸惊讶:“这里面还有我的事?” 凤砚卿神色微冷:“一群乌合之众。” 怎么能没有她的事呢? 首先,破案关键的毒针是她发现的,那么刁钻且风过无痕的手法,刑部仵作焦头烂额都没头绪,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神医的弟 子当着那么神? 其次,天女散花死于剧毒,那毒狠辣无比,她既能解决碧蚕渊,用毒功夫定也不容小觑,下个毒岂不是轻而易举? 此般种种,一群人“合理推测”是炽王和炽王妃联手做了个局,为的是争权夺势,天女散花不过是替死鬼。 楚鸢歌气笑了:“他们没本事,还不允许别人专业技能过硬了?” 她帮着破了案,到他们嘴里,却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太子一党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无稽之谈也敢拿到泰康帝面前去说,天子真不会怀疑朝廷养了一帮废物吗? “父皇什么反应?”楚鸢歌问,心中还是有些打鼓,毕竟这是皇权至上的朝代。 凤砚卿道:“父皇还没到糊涂的年纪。” 但是,他那时看泰康帝的表情,明显是有些不对劲的,若非他昨晚和他促膝长谈,今日怕是要埋下祸患了。 楚鸢歌的心放回肚子里:“那就好。” 想了想,她又道:“往后再有什么事需要我,我还是穿男装跟你去好了。” 历朝历代以来,律法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后宫不得干政,她虽不在此范围内,可到底是女人,一个人不足以抗衡封建教条。 凤砚卿纵容她,难免给人色令智昏的印象,一次两次是好,时间久了,不利于他以后的发展筹谋。 凤砚卿却不愿意她委屈:“想做什么,随心就好,有我在。” 楚鸢歌弯唇一笑:“做什么都可以?惹麻烦也行?” “嗯。”凤砚卿毫无底线,“我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想办法解决,实在没办法的,硬扛。” 楚鸢歌弯起眼眸,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我暂时应该不会惹你没法解决的麻烦。” 她是个懒散的性子,轻易不招惹别人,要收拾谁也会办妥帖了,无需他百忙之中抽空操心。 凤砚卿可有可无地应一声,问她:“今日曲子学得如何?” 楚鸢歌的神色立刻蔫了下来,真心实意地道:“太难了。” 凤砚卿摸摸她脑袋:“那便不学了。” 楚鸢歌努努嘴:“琴棋书画都不会,你不怕别人说你家王妃是个草包啊?” 凤砚卿想也不想地道:“我的歌儿医术精湛,济世救人,文采斐然,出口成诗,慧眼如炬,一眼看透鬼魅伎俩,轮得到谁来说? 谁敢说?” 楚鸢歌被他夸得愉悦又心虚,特别是那句“出口成诗”,她实在受之有愧,毕竟都是拿着前人的惊世大作装模作样。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楚鸢歌戳戳他胸口,除去夸才华的,其他的倒是勉强能接受。 “句句肺腑,客观公正。”凤砚卿面不改色地说。 楚鸢歌轻笑一声,照单全收,又将话题拉回正轨:“你今天忙到傍晚都没回,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凤砚卿道:“西北来了军情,父皇留我和几位大臣一起商讨对策。” 楚鸢歌面上露出疑惑:“是乌托尔后撤的事?” 凤砚卿摇头。 乌托尔后撤的事尚未有结果,西北几个部落趁着楚樾西还未赶到驻地,联合起来发动了几次猛攻,没讨着好又耗子似的散了。 西北大军不堪其扰,请示朝廷是否要举兵攻打。 有人认为小小部落如此挑衅,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应当给他们点苦头吃,最好是一顿打服帖了,再不敢生事。 这是凤砚卿以前的做法。 也有人认为,西北气候恶劣,大面积的沙地作战,于凤国军队并非好事,加之乌托尔动向不明,不该轻举妄动。 双方各执一词,讨论了许久,泰康帝最后问凤砚卿的意见,他分析了西北的形势和当下的处境,结论是不主战。 但诚如部分人所说,西北部落屡次滋事,是该给点教训,这个分寸,就交给楚樾西去掌握了。 楚鸢歌本以为,有了西北这一茬,天女散花的死可以就此揭过,剩下的,凤砚卿暗中查访即可。 没成想,凤砚岐一派抓着此事不放,每日上朝都有不同的人张嘴暗示,纠缠了小半月,惹得泰康帝发怒了才罢休。 而这小半月里,凤砚卿不喜楚鸢歌天天去青楼,便让人将青蕊请进了王府,有时间便教她弹琵琶,偶尔也抚抚琴。 楚鸢歌觉得古琴比琵琶简单,又三分钟热度地捣鼓了几天,这才想起来,某人答应过她的事还没兑现。 二月里冬日远去,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万物复苏,百花竞相盛放,端的是一派好风光。 于是,凤砚卿趁着休沐的时候,牵出追影,带着他家小财迷郊外赏花去了。 青草绿树,桃色缤纷,清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贺名诚和影一将随后捎带来的桌椅茶和古琴等都安置在桃花树下,凤砚卿和楚鸢歌手牵手看了片刻风景,便双双回了树下。 浅淡的香气从香炉里袅袅散出,和着清幽的茶香,无端多了几分缥缈之气。 凤砚卿今日穿了一身白衣,飘逸儒雅,拂袖坐下,修长的手指按住琴身,铮铮拨出两个音。 楚鸢歌坐在他侧首,手肘撑在小桌上,歪着脑袋,眸底晶亮,俨然洗耳恭听的模样。 凤砚卿抬手刮刮她鼻梁,宠溺一笑,这才开始弹奏。 第211章 想来是两情相悦 印象里的凤砚卿,一贯邪肆张扬,或是狠戾蛮横,这是第一次,楚鸢歌在他身上看到了“仙气”。 约莫是拜那一身白衣所赐,静坐抚琴的他,浑身沁着翩翩公子的儒雅之气,几片花瓣随风飘落,多了几分出尘之姿。 抬眸轻瞥,眼中流光溢彩,眉梢眼角藏不住的风流清润。 楚鸢歌对音律的感知实在浅薄,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抚琴的人身上,竟也不自觉露出一丝痴迷。 正要夸赞自家夫君多才多艺,却见他原本带笑的眉目倏地一压,下一个呼吸之间,他已扣着她的腰退到了数尺之外。 而那在王府库房蒙尘,好不容易得见天光的古琴,被三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分尸,琴弦断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影卫出动,鹞鹰似的闪身进入后面茂盛的竹林,不多时便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 楚鸢歌轻拧着眉头,说:“难道怪我们出来的时候太招摇了?” 毕竟他们没坐马车,而是两人一骑,由追影驮着过来的。 凤砚卿不置可否,示意贺名诚去查看射裂古琴、扎在木桌里的箭予。 “很普通。”贺名诚如是道,也就是说,箭上没线索。 意料之中的结果,凤砚卿并不意外。 他遭遇过的暗杀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心里毫无波动,只是在思虑,这到底是针对他还是针对他的小财迷? 原本,他作为炽王,遇到这样的事,幕后之人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心尖上多了一个楚鸢歌,外边又冒出来个前朝,凤砚卿一 时半会儿倒是真猜不透了。 竹林里的打斗声停止,楚鸢歌看见里面冒出一阵浓烟,心下了然——得,刺客用烟雾弹掩护,逃走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影一等人出来时面露惭愧,显然是没杀人,也没逮住活口。 不过,影一说:“他们的功夫,像是兰盟的人。” 楚鸢歌眉头一挑,看自家夫君:“你暴露了?” 她知道兰盟收了别人的钱,要杀段公子,可眼前的是炽王殿下,兰盟还来? 凤砚卿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沉声道:“查。” 兰盟是江湖门派,其主上兰梦虽然见钱眼开,行事乖张,但她有分寸,万不敢轻易动炽王,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如此一闹,楚鸢歌也没了赏景听曲的心情,就此打道回府。 路过一处杏花林,听里头传来欢声笑语,楚鸢歌循声看过去,一眼先瞧见了楚云锦,而后是凤砚岐,他身边站着一名落落大方 的女子。 再旁边,是几名楚鸢歌不认识的世家公子和小姐。 杏花林里有凉亭,此时摆上了茶水点心,也有乐器,想来是有人跟她和凤砚卿一样,看着好天气出来陶冶情操了。 “太子旁边的女子是谁?”楚鸢歌收回视线,问道。 凤砚卿道:“齐丞相的千金。” 丞相齐文隆的女儿,楚鸢歌见过齐南衣,那方才那人,应当就是齐家大小姐齐雨诺了。 难怪和太子姿态亲昵,丝毫不顾及一旁的太子妃。 楚鸢歌往后靠了靠,整个人被凤砚卿拢在怀里,没什么情绪地说:“看来,皇家又要有喜事了。” 凤砚卿可有可无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 自打楚云锦算计楚云茵失败后,凤砚岐便依着皇后的意思和齐雨诺多有接触,如今既一起出游,还当众表现亲密,此事八成有 谱了。 但是,楚鸢歌不太理解:“父皇因着以前的事,对皇后母家多有打压,太子此举,并不明智啊。” 泰康帝对齐家有偏见,凤砚岐和他们搅和在一起,只会让泰康帝心生反感甚至戒备,于他所图谋的,目前看不到一点好处。 凤砚卿道:“他别无选择。” 齐文隆是凤砚岐的舅舅,有皇后这个纽带在,他们不可能斩得干净。 不上不下的发展谁看了都不快,不如索性赌一把,就赌皇帝对这个储君的重视程度。 若是赌对了,齐家算是从困境里跳脱出来,此后便可和太子相辅相成,共商大事。 若是赌错了,那也无妨,因为皇后并无大错,万万不可能废后,故此,齐家最多就是维持现状,对凤砚岐来说并无损失。 将齐雨诺抬进太子府,看似被逼无奈,实则是一步相当高明的棋。 楚鸢歌明白过来,轻啧一声:“这样还可以试探父皇的态度,朝堂之中果然没谁是傻子啊。” 凤砚卿用侧脸蹭蹭她的,一本正经地道:“我的歌儿最聪明。” 楚鸢歌笑着用脑袋撞他。 一路回到王府,没再出幺蛾子,楚鸢歌让自家夫君抱下马,一抬头就看见楚云茵戏谑的眼神。 抱一下而已,即便在人前,楚鸢歌作为一个现代人,欣然接受此等程度的亲近,一派坦然地问:“茵儿,你怎么过来了?” 楚云茵过来挽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我心情好嘛,来跟你分享。” “遇到什么好事了?”楚鸢歌领着她往府里走,暂时没搭理自家夫君。 凤砚卿非常识趣,带着贺名诚去书房商量正事,不打搅她们姐妹叙旧。 楚云茵神秘兮兮地道:“南衣跟我说,她姐姐已经在绣嫁衣了。” “哦?”楚鸢歌猜测好事将近,倒是没想到静竟已到了此番地步。 “就是太子呀。”楚云茵兴冲冲地道,“南衣说,太子年后常去丞相府,她姐姐每次都羞得脸颊通红,想来是两情相悦。” 楚鸢歌懂了。 虽是策略嫁娶,可凤砚岐还是费了些心思,将齐雨诺哄得芳心明许,迫不及待要嫁给他。 “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你跟着高兴什么?”楚鸢歌道,命星玉去拿了些点心。 “我当然高兴呀,这样她们就不会再惦记着把我往太子府送了。”楚云茵心思简单,看不到背后的博弈,只觉得不用被逼着嫁人 就高兴。 楚鸢歌也不打算跟她分析,姐妹二人就此话题闲聊几句便打住。 过了会儿,楚云茵又抱着她的胳膊晃来晃去,撒娇的意图十分明显。 楚鸢歌道:“有话就说。” 楚云茵讨好一笑,莫名有几分狗腿,她酝酿了片刻,才以一种不值一提的语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想去西北。” 第212章 就跟个妒妇似的 楚云茵想一出是一出且闲不住的脾性,楚鸢歌是有所了解的,但她没想到,她竟然想到西北去了。 既然跑到她跟前来说,那想必是已经在她父亲那里遭到了阻拦,来缠她去说情来了。 “你去西北,找大哥吗?”楚鸢歌没着急回绝,而是不紧不慢地问。 楚云茵拿不准她的态度,老实回答:“我沿路看看风景,也不一定非要去大哥那里。” 她本就是个野性子,听她三姐说了那么多奇闻异事,又在阿锅的话本里看了文字中的壮丽河山,想亲眼去看看。 楚鸢歌不觉得她的想法有错,可这毕竟是封建社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出行,还是个心无城府的,着实令人放心不下。 她道:“若是路上遇到劫匪,你怎么办?” “讲道理呀。”楚云茵想也不想地回答,意识到过于天真,弱弱地补充一句,“我跑呗。” 楚鸢歌幽幽地看着她,满脸在传达一个信息:你跑得过人家? 楚云茵努努嘴:“那我多带几个随从,让他们保护我。” “那目标更大,劫匪马帮就喜欢你们这种看起来有钱又不经打的富裕人家。”楚鸢歌不疾不徐地说。 “而且,你生得水灵,指不定就被抢回哪个山寨做压寨夫人了。” 楚云茵立刻抱紧双臂,似是想起被楚云锦算计的经历,小脸垮了下来,活像被霜打的茄子。 见状,楚鸢歌于心不忍,跟她说:“好了,别丧着一张脸,放你自己去,父亲不可能同意,等有机会,我带你出去看看。” 等到什么时候有待商榷,但她是一定会出去的,毕竟要找上古灵珠。 楚云茵好哄,眨眼又高兴了:“真的?不骗我?” “骗你做什么。”楚鸢歌好笑地道。 晚些时候,风一阵雨一阵的楚云茵哼着小曲告辞,凤砚卿听了她们的约定,一言不发地抱紧了楚鸢歌。 ******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灭门案是没人再提了,其他人也难得没作妖,凤砚卿和楚鸢歌安生了一段时间。 关于湖边的变故,凤砚卿吩咐影一去了一趟兰盟,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天的刺客并非兰盟派出去的杀手,至于从何而来,至今尚 无定论。 而在这份平静中,丝毫不意外地迎来了太子凤砚岐和相府千金齐雨诺的大好日子。 即便进府便贵为太子侧妃,那也是妾。 原本简单一个仪式,甚至不用任何仪式,齐雨诺穿上嫁衣从偏门抬进府即可,但凤砚岐没这么做。 太子府挂起红绸,大宴宾客,虽不如当初娶楚云锦之时的正妻之礼,却也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 值得一提的是,齐雨诺是从正门进的太子府,花轿只比当初的楚云锦少了四个人。 此番派头,不用多说,齐雨诺在太子府的地位,可见一斑。 “太子府以后热闹了。”受邀前来的楚鸢歌观完礼,小声跟身边的凤砚卿说。 她这段时日和齐雨诺见过两次,话没多说几句,却能看出来,这相府大小姐不是好相与的。 不论凤砚岐出于什么心理将婚事大办特办,在她那里,都是对她的恩宠,男权无限被放大的时代,她可以凭此横着走。 可太子府名义上的女主人始终是楚云锦,那也不是软柿子,这么一来,她俩就能给太子府增添无限生机。 凤砚卿并不关心太子的家宅之事,闻言道:“朝堂更热闹。” 楚鸢歌一怔,随即了然。 也对,纳个妾进门搞这么大阵仗,必定是做给有心人看的,局势不明朗,一场婚宴搅动风云,倒也在情理之中。 正欲告辞,却见一身喜服的凤砚岐缓步而来,意味不明地敬酒:“七弟赏光,本宫荣幸之至。” 凤砚卿面无表情地和他碰了一下:“恭喜。” 美酒饮尽,凤砚岐瞥一眼他身边的楚鸢歌,道:“皇家子嗣单薄,本宫以身作则,七弟也莫要落后太多。” 言下之意:我都娶侧妃了,你也该抬个人进府了。 楚鸢歌眉心一跳,心道: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吗? 凤砚卿波澜不惊,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倏地嘴角一勾,说:“那殿下可抓紧点,子女缘不单关乎后院。” 楚鸢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家夫君的口舌果然不饶人,这分明是在暗示太子府迟迟没添新人口,也许不是楚云锦的问题,而是太子的问题。 再说得直白点,他几乎相当于指着凤砚岐的鼻子说他不能生育了。 楚鸢歌心中暗笑,顺势在火上浇一碗油:“王爷,吃人嘴软,你怎么吃着人家的酒席,还总说实话伤人。” 凤砚岐面色一变,阴翳地皱了一下眉,按住反唇相讥的冲动,折身去和齐文隆交谈。 楚鸢歌努努嘴,跟着自家夫君往外走:“他怎么每次都这样?看到你就跟个妒妇似的。” 在她听说的评价里,凤砚岐是个能力不错胸襟也可以的储君,可但凡见面,他都能让她感觉此人格局有限。 楚鸢歌不禁在想,这到底是凤砚卿给他的压力太大,导致他一看到他就像换了个人,还是他本身就是这般不堪大用的模样? “大概是嫉妒我有个好妻子。”凤砚卿勾过小财迷的腰,笑了一下,如是说。 倒也不全是胡扯,毕竟他的小财迷既能治病,又能帮着破案,比一颗心都在太子身上的太子妃可强太多了。 更关键的是,他家小财迷的傍身本领还能得皇帝赏识,轻而易举得到自由出入太医院的特权。 这般上得厅堂,可不得令人眼红跳脚么。 楚鸢歌对他的夸赞习以为常,却是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是不能尽快为皇家开枝散叶,各方压力是不是也得让你娶侧妃?” 凤砚卿真诚反问:“你看我像是喜欢应付小孩子的人吗?” 楚鸢歌认真想了一下,摇头。 “那便对了。”凤砚卿说,“我只需要一个妻子。” 楚鸢歌心里熨帖至极,嘴上却是道:“谁说妻了?妾呢,妾。” 凤砚卿转过头看她,眼神略危险:“歌儿,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嗯?” 楚鸢歌瞧着这眼神,想起某些腰酸背痛的经历,嘿嘿一笑,丢下一句“开个玩笑”,便一溜烟钻进了马车。 凤砚卿双眸一眯,轻轻地磨了磨牙。 思想跑偏,得“教训”了。 第213章 旁人万万比不得 喜宴持续到晚上,凤砚岐微醺,由侍卫季长平和喜婆扶着前往碧丝院,洞房花烛。 冬去春深,被翻红浪,虫鸣鸟叫比不得屋中婉转低吟,良久方歇,不多时重整旗鼓,羞得月亮钻进云层,夜色也染了暧昧。 曦和殿里,楚云锦正对门口坐着,几乎将手帕拧成一团烂布条,目光阴沉不定。 她回想起她嫁给凤砚岐的时候,比如今更风光,他也曾柔情蜜意,热烈滚烫,而今,那些耳鬓厮磨的亲昵,全数给了另一个女人。 楚云锦不傻,看得出今天的喜宴说明了什么。 她为自己逝去的爱情哀悼,却也难掩被“横刀夺爱”的愤怒,心底还有些不合时宜的悲凉,片刻后酝酿成了丝丝缕缕的憎恶。 琉璃易碎,人事易分,不过经年,她憧憬的未来皆成了泡影,轻轻一戳,散得了无痕迹。 “娘娘,夜深了,该就寝了。”贴身丫鬟连翘拧干帕子递给她,眸中带着些许心疼。 楚云锦松开手指,将拧得乱七八糟的手帕扔在地上,接过帕子心不在焉地擦拭着脸颊。 好一会儿,她神思不属地道:“连翘,你说,殿下这会儿是已经睡了,还是在和那个贱人交颈缠绵?” 连翘哪里敢对太子的私事评头论足,只道:“娘娘,您与殿下情深义重,旁人是万万比不得的。” 情深义重? 楚云锦轻嗤一声,将已然没有温度的帕子扔到盆里,不无自嘲地说:“我情深,他未必义重。” 连翘知她心情不好,不敢多言,手脚麻利地为她宽衣,伺候她洗漱完毕,等她睡下,忙不迭地退出了屋子。 翌日一早,楚云锦才收拾妥当,下人便来禀告:“娘娘,侧妃来了。” 侧妃给正妃请安,这本是规矩,可楚云锦昨日才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昨天夜里做了整晚的梦,这会子压根没心情见她。 “本宫身子不舒服,让她回去吧。”楚云锦如此道,说完便转回曦和殿,仿佛守着这个地方就能守住她的地位。 外面等候的齐雨诺得到这样的答复,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留下让太子妃好好注意身子的话,盈盈款款地离开了。 楚云锦本以为,等凤砚岐上朝回来,齐雨诺定会跟他说她拒见她的事,而后再趁机哭诉一番,可着劲儿编排她。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齐雨诺对此事只字未提,只一心为凤砚岐排忧解乏,以至于凤砚岐这一晚同样歇在了碧丝院。 一脸五天,楚云锦只见过凤砚岐一次,其余时间,但凡他在府中,都是在碧丝院,齐雨诺的恩宠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齐雨诺并未恃宠而骄,每天早晨照例来给楚云锦请安,尽管后者从未见她,此习惯依然雷打不动。 楚云锦倒也不是真心为难她,而是生了病,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着凉,卧床三天才见好转。 她原想好了就见见齐雨诺,看看她到底被什么妖孽附了身,勾得太子对她魂牵梦萦。 只是,还不等她和齐雨诺相见,皇后一道口谕,召她们二人进宫。 车驾在太子府门口等候,楚云锦和齐雨诺一前一后地出来,后者福身行礼,落落大方。 楚云锦端出正房气度,伸手将人扶起,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妹妹多礼了。” 若论美貌,齐雨诺虽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可和楚云锦相比,是要逊色几分的。 但她承宠数日,面色红润,宛若这三月里的桃花,含羞带怯,娇艳欲滴,一颦一笑裹挟着少女的清纯与为人妇的成熟,格外动人。 而楚云锦病了几天,心中郁结,眉宇间像是有散不开的愁,面色稍显凄苦,如此一对比,她的美貌便也无法成为加分项了。 齐雨诺站直身子,唇边笑意嫣然,十分懂规矩地先让她上了马车,这才折身往后面的马车去。 皇后召见她们,说的无非就是些场面话,要她们相互扶持,共同照顾太子,和和气气过日子。 二人都满口答应,可彼此心里清楚,怎么可能呢? 齐雨诺除了是太子侧妃,和皇后还有一层姑侄关系在,到底要亲厚几分,故此,皇后单独留她叙话,楚云锦先回府。 说来也巧,她烦闷想散散心,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楚鸢歌,她出来的方向,是太后的福和宫。 楚云锦心中暗自嘀咕,快走两步拦住了楚鸢歌的去路。 “太子妃可是有事?”楚鸢歌问,瞧她脸上尚未散尽的病气,猜测她在太子府的日子不太好过。 “大姐无事便不能同你闲话家常吗?三妹如此见外?”楚云锦摆出一贯的和善,好似她们当真姐妹情深。 楚鸢歌眸色微闪,有点儿摸不准她的意思:“鸢歌还有事要忙,怕是不能陪太子妃闲聊。” “什么事这么着急?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楚云锦问。 “私事。”楚鸢歌敷衍地答,直截了当地道,“太子妃有话不妨直说。” 楚云锦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会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妹若有时间,改日来太子府坐坐。” 楚鸢歌更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三妹方才是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楚云锦打住前面的话头,又问。 楚鸢歌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其实并非请安,而是太后身体不适,失眠症状严重,此前用的药效果大不如前,她正好在太医院,便被请过来看病了。 “听闻太后的失眠症又严重了,三妹可诊治过了?情况如何?”楚云锦面露关切。 楚鸢歌道:“人上了年纪,睡眠少些也正常,太后福体安康,并无大碍。” “那便好。”楚云锦回想起在未央宫的场景,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太后安在,虽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可这皇家后院的大小事,她还是有说话权的。 她既然无法改变齐雨诺和皇后的亲戚关系,那何不换别的方式为自己筹谋? 楚鸢歌没瞧见她的眼神变化,见凤砚卿远远地朝这边走来,她便先告辞了。 第214章 比你还小三岁呢 “聊什么呢?”凤砚卿将自家小财迷往身边揽了揽,随口问。 楚鸢歌耸耸肩:“都是些没用的话。” 得亏她们不是共侍一夫的关系,否则低头不见抬头见,每天虚与委蛇,她得疯。 “父皇今日不留你了?”楚鸢歌并不想将精力留给楚云锦,边走边问。 “太子和丞相有事上奏,我乐得轻松。”凤砚卿不甚在意地道。 楚鸢歌眉梢一扬:“嗯?” 这就开始共进退了? 凤砚卿点点她的鼻尖,没多言。 有皇后在,齐文隆和凤砚岐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只不过这次让齐雨诺嫁去太子府,又将此联盟往明处拉了一些。 若是皇帝不出手打压或有所表示,往后一段时间,太子的势头便一日一个样了。 楚鸢歌没往深处追究,转而问:“那天的刺客有眉目了吗?” 凤砚卿眸色微微一沉:“影一说,看见兰梦出入太子府。” 这倒是不足为奇,毕竟凤砚岐为了防止段公子和炽王结盟,雇佣了兰盟的杀手。 只是,兰梦在刺杀事件之后在太子府出现,无疑是将此事往凤砚岐头上按。 楚鸢歌摸摸下巴:“我觉得,太子不至于这么蠢。” 凤砚卿深以为然。 除了和兰梦的交易,凤砚岐自己本身也养着一些江湖人,若真丧心病狂要杀他,不会这般暴露自己。 楚鸢歌钻进马车里,想了想,道:“不管刺杀成功与否,猜忌是存在了,这手法,你不觉得和灭门案的目的异曲同工吗?” 凤砚卿点头:“所以我猜,想搅乱朝堂的人兴许坐不住了。” 频繁试探,做得明显却又不留下可以追查的痕迹,着实令人心烦。 楚鸢歌心里莫名有点慌,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百无聊赖地问:“西北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她其实是想问她大哥有没有一丁点上古灵珠的消息,但她夫君对此十分敏感,问一句,他担惊受怕好几天。 凤砚卿道:“大哥收拾了最不甘寂寞的一个部落,大军驻地往前进了两里。” “还没搞清楚那个叫乌托尔的想做什么?”楚鸢歌听他说得多了,如今对西北局势也算小有了解。 ——部落众多,各自为政,偶有小规模的联合,大肆烧杀抢掠,其中最强的,当属乌托尔统领的乌托部落。 此人野心勃勃,曾尝试将西北部落全部拧到一股绳上,和凤国军队抗衡,被凤砚卿从中破坏,以失败告终。 他丝毫不气馁,愈挫愈勇,去年秋天,他再次试着拉拢,尚未听说成功与否,便传来了他后撤的消息,至今不知具体是何情况。 “如此说来,大哥和婧溪的婚事又遥遥无期了。”楚鸢歌努努嘴,真情实感地担忧。 凤砚卿道:“大哥还年轻,不急。” 楚鸢歌倏地抬头:“对哦,我大哥比你还小三岁呢。” 她大哥才十九,搁现代还是个孩子,在这里却已经身居高位,屡立战功。 “啧,管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叫大哥,王爷,你脸皮可真厚啊。”楚鸢歌戳戳自家夫君的脸,戏谑地道。 凤砚卿捞过她的身子,亲一口她脸颊,气定神闲地说:“妇唱夫随。”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若歌儿不喜欢听,我改唤大哥大舅子也成。” 楚鸢歌脑子里立刻浮现两个土不拉几的傻子形象,乐不可支地歪在他怀里笑:“那还是算了。” “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凤砚卿伸手抱住她,指腹亲昵地蹭着她侧脸。 “没什么没什么。”楚鸢歌连连摆手,看了他片刻,忽然冒出一句,“老萝卜。” 虽然她魂穿之前二十三了,但这具身体才十八,有底气说这句话,谁让夫君比她哥哥还大呢。 凤砚卿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皮笑肉不笑地问:“歌儿,你说谁呢?” 楚鸢歌弯着嘴角:“说谁谁心里有数呗。” 凤砚卿两手扣住她的腰,把人抱到腿上坐着,牢牢圈在怀里:“为夫愚钝,还请娘子明言。” 楚鸢歌不怕死地伸手扯扯他的脸,眉眼弯弯地又喊了一声:“老萝卜。” 很好,这就不用再费心问了。 凤砚卿将人往怀里按了按,意味深长地问:“娘子所言,是指哪方面的‘老’?嗯?” 楚鸢歌察觉到危险逼近,却仗着马车没出宫墙,他不会乱来,于是道:“各个方面。” 凤砚卿牙根直痒痒,低头咬了一口她脖子,嗓音带了几分低沉:“歌儿,好好说。” “哎别动我。”楚鸢歌推他脑袋,笑靥如花,“你这人怎么这样,真话还不让人说了?” “哪里,我让你好好说呢。”凤砚卿的手从她腰上游移到她后颈,继而轻轻捏住她的耳垂,笑得温柔无两。 楚鸢歌也跟着他笑,却是讪笑,而后抱着他的脖子,小猫似的在他颈边蹭,嗓音软绵绵的:“哎呀,人家开个玩笑嘛。” 凤砚卿摸摸她脑袋:“嗯,乖。” 楚鸢歌莫名从这两个单字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小手顺着他胸口抚了两下,体贴地道:“王爷身娇体贵,莫动气,气坏了可怎么办呐。” 凤砚卿还真没气,就是有点火,想把人立刻带回洗尘殿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种火。 “歌儿,别乱动。”怀里的小财迷扭来扭去,凤砚卿不得不出声阻止。 楚鸢歌顿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那你放手,我下去。” 凤砚卿估算了一下回王府的路程,妥协。 楚鸢歌刚从他腿上下来,还没坐稳,马车倏地停下,她一个惯性又倒在了他怀里。 凤砚卿扬起唇角:“就知道歌儿舍不得我。” 楚鸢歌冲他撇撇嘴,坐直身子,顺便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凤砚卿一手把她作乱的爪子包在掌心,一手掀开车帘,问:“发生何事?” 贺名诚道:“王爷,是白大人。” 满朝就一个姓白的大人,毫无疑问,白间。 楚鸢歌一听这话,心头一跳,总觉得白间拦炽王府的车驾,那他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安生。 第215章 还在想别的男人 果然不出楚鸢歌所料,白间带来的还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说:“城西一处宅子里发现了四具尸体,从井里打捞上来的,仵作验过尸了,基本都是喂了毒药以后扔进去的。” 尸体死亡时间可确定是在大约一个月以前,大部分尸身已腐烂,骸骨现收暂时放置在那处院子。 白间和凤砚卿一起办过灭门案,眼下炽王殿下又在刑部历练,他认为有必要禀报,并且希望得到他和炽王妃的帮助。 楚鸢歌眨眨眼:“我?白大人,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诶。” 上次剖个尸,一堆人瞅着机会就在她跟前问东问西,她烦都快烦死了,仵作能办妥的事,她是不会插手的。 白间心道:你挥舞着巨剪剖尸的时候,可半点看不出来你手无缚鸡之力呢。 面上却是淡淡一笑,道:“王妃过谦了。” 凤砚卿身为皇子,人现在刑部挂名,白间都说了,那自然是要管一管这件事的。 他扭头问他家小财迷:“歌儿,想去吗?” 楚鸢歌现在挺想回家睡觉,可人命关天,似乎不太妥当,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去呗。” 发现尸体的宅子叫“玉兰园”,三进式的院子,井在后院,已经派了官兵把守,井旁边放着打捞上来的尸体。 楚鸢歌乖乖跟在凤砚卿身后,他掀白布的时候看了一眼,尸身上基本没肉了,这不是她的强项,她便没说话。 仵作拧着眉头跟他汇报情况。 死者一男三女,依照骨龄来看,男人大约四十左右,其中一名女子在三十五岁上下,剩余两名则在十五到十八之间。 楚鸢歌的第一反应是:“一家人?” 凤砚卿和白间微微颔首,前者问:“如何发现的尸体?” 白间道:“一名商人报的案。” “他自称从外面来皇城经商,前两日买下了这座宅院,本想修葺一番,将一家老小接过来,没成想收拾的时候从井里打出了几节骨头。” 楚鸢歌打眼一扫,院子里的草木确实确实有修整过的痕迹,回廊处还放着几根崭新的房梁,看起来是想彻底修缮。 “人呢?”凤砚卿在井边转了一圈,没发现可疑之处,问了一句。 白间命人将报官的人带到前院,等他去问话。 楚鸢歌帮不上什么忙,带着星月和星玉四处转,顺便跟在场的官兵们了解细枝末节。 半个时辰后,她转回前院,凤砚卿已经问完话,花厅里就他和白间在,看他们眉头紧锁的样子,显然是没收获什么有用的东西。 看了看外边的日头,楚鸢歌走过去问:“先用个午膳?” 凤砚卿点点头,叫上白间一起,几人一起到街对面的酒楼吃饭。 等菜的间隙,楚鸢歌说:“我看了看宅子里的几个房间,除了主卧,其他屋子不像是女孩子的居所。” 住得起这种规模院子的人家,女子的房间最起码要有个梳妆台吧?再不济,衣柜总也要有的,还不会是太寒酸的那种。 但是,她转了一圈下来,除开主卧,其余屋子都十分简朴,有两个还是大通铺,约莫是下人住的地方。 白间道:“报案的人说,他还没来得及动宅院里的家具。” 要用的材料搬进宅子后,他便让跟着他一同前来的下人去打水擦擦屋里本来就有的家具,寻思着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的一把火烧了。 却不想,这一打就打出事了。 楚鸢歌撑着腮帮子,不紧不慢地道:“也就是说,死去的四个人不是玉兰园的主人?” 白间没说话,因为尚且存疑,他不敢断言。 说话间,饭菜上来了,几人便暂时放下案件,先填肚子。 饭后,楚鸢歌没再回玉兰园,因为查案不是她擅长的事,尸体那边的情况也比较明晰,没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带着星月和星玉先回了炽王府。 一直到夜幕降临,从皇宫直接去玉兰园的凤砚卿才回来,满身疲惫,可见这一下午都没闲着。 楚鸢歌先命人烧水给他沐浴,十分体贴地帮他捏了会儿肩膀,眼珠子随着他移动。 凤砚卿刚从浴桶里出来,仅着里衣,带子没系紧,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一走动,那丝滑的料子随着晃悠,松松垮垮的,格外慵懒撩人。 楚鸢歌眯缝一下眼睛,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衣服戳戳他的腹肌,觉着不够,又上手摸了一把。 “歌儿,别闹。”凤砚卿嘴上如此说着,却是索性将带子拉得更松,捉住她的小手贴在他紧致的肌肤上。 掌心下触感极佳,楚鸢歌一点不客气地吃豆腐,闹了一会儿才问:“进展如何?” 凤砚卿道:“你猜得不错,那几人确实不是玉兰园的主人。”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只能是以此为突破点,一点一点往里剖。 查案是非常辛苦繁琐的过程,证据和线索并不会排着队往眼前钻,而是通过无数的摸排查访和经验慢慢抽丝剥茧。 唯一的好处是,此次没有人规定时限,压力不如灭门案那么大。 楚鸢歌摸够了腹肌,又拿起自家夫君的大掌把玩他的手指,暂时没再多问。 凤砚卿靠在床头,另一手勾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眸中全是秋后算账的意味:“歌儿,咱们来谈谈老萝卜的事?” 重点不是萝卜,而是老,他非常介意。 楚鸢歌表情一僵,规规矩矩地放下他的手,假笑,装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深更半夜的算这种账,傻子都知道她会遭遇什么。 凤砚卿顺势搂住她的腰,一脸柔情:“无碍,我懂就行。” 人在他怀里了,楚鸢歌的危机感节节攀升,两手撑着他薄薄的胸肌,语重心长地道:“王爷,你明日还要和白大人查案,应当早早歇息,养精蓄锐。” 凤砚卿却是眉头一挑:“这个时候了,还在想别的男人,罪加一等。” 楚鸢歌眼中浮现真实的疑问。 她想哪个男人了? 凤砚卿找借口“无理取闹”,哪里会再给她多言的机会,手掌一挥,烛光熄灭,床幔垂下,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浓情。 第216章 不能杀,总能玩 男女之事上,楚鸢歌素来是禁不住造的那一方,凤砚卿精神抖擞地早起办案,她却睡梦香甜地蹉跎到了日上三竿。 王府众人都懂这是个什么情况,无人去打扰,任由她睡到自然醒,毕竟睡不好的王妃脾气略大,谁也消受不起。 楚鸢歌起来时已经到午膳时间,睡是睡够了,可这睡觉解决不了的腰酸也着实恼人。 她一边吃着美味佳肴,一边在心底愤愤地骂罪魁祸首,脑中却又不自觉地浮现他昨晚的热情似火。 几番复杂交缠,个中滋味,当真一言难尽。 饭后,星玉说:“王妃,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碰到太子妃的车驾回将军府,听闻是老夫人病了。” 将军府的老夫人,先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原主的奶奶。 楚鸢歌问:“什么病?严重吗?” 星玉摇头:“不知。” 楚鸢歌努努嘴:“行吧,我回屋换身衣裳。” 老实说,她对这个老人家并无感情,毕竟从飞鸾门回来没多久就嫁入了炽王府,和她仅仅是认识而已。 不过,毕竟是名义上的长辈,人病倒了,她定然是要去看看的。 再者,她是大夫,背着神医亲传弟子的名号,若在王府高高挂起,不管不问,难免落人口舌。 楚鸢歌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从王府库房里拿了几根野山参,又给楚云茵捎了一些衣料首饰,这才前往将军府。 “三姐,你来看奶奶吗?”刚进前厅,楚云茵就迎了上来,眼眶有些红。 “哭过了?”楚鸢歌命星月和啊星玉将东西放下,跟着她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奶奶情况不好?” 楚云茵点点头,点完又摇头,道:“大夫说奶奶很好,我就是心疼她而已。” 她奶奶年轻时是巾帼女英雄,跟着他仙去的爷爷打过不少胜仗,她小时候可喜欢听她说那些沙场上的故事。 而今,曾戎装肆意的人卧病在床,满头白发,再不见英姿勃发,看一眼都是心酸。 楚鸢歌无奈地摇摇头:“傻丫头。” 看吧,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心思单纯又善良,即使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和事,还是容易被触到心底柔软之处。 楚鸢歌宽慰了她几句,抬脚走进屋里,只见楚云锦坐在床边,佝着身子,在细细地听老夫人说话。 穆清霞和楚仁庭坐得稍微远一些,见她进门,前者眼中闪过厌恶,后者则道:“歌儿来了,你奶奶方才还念叨你,过来陪她说说话。” 楚鸢歌一直没腾出手来收拾收拾穆清霞,瞧她拉着一张脸,也没理她,径直走到床榻边,没什么感情地唤了一句:“奶奶。” 老夫人的视线转过来,双眸清明,脸色虽有些暗沉,但应当如楚云茵所说,没什么大事。 “歌儿。”老夫人难得亲昵地叫她,伸手示意她过去。 楚云锦会意起身,楚鸢歌侧身坐下,将手递给她,顺势摸了摸她的脉搏,确无大碍。 老夫人握住,却是问:“歌儿,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上了年纪的老人约莫是记性不太好了,才问过儿子一样的问题,这会儿又问孙女。 楚鸢歌道:“你快些好起来,大哥就回来了。” 老夫人笑了笑,随即叹气,扭头盯着床幔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鸢歌和她实在算不上感情深厚,不知和她说点什么好,静静地陪了片刻,见一家丁跑进来,说是穆展风来了。 穆展风是穆清霞的哥哥,楚云锦和楚云茵的舅舅,时任兵部侍郎。 他不是来探病,因为连老夫人的院子都没进,楚仁庭起身去见他,屋里就剩下几个女人。 老夫人拉着楚鸢歌的手,时不时说两句话,都是关于楚樾西,看得出来,她很疼爱将军府唯一的少爷。 气氛怪异地蔓延开,楚鸢歌略有些尴尬,毕竟她和老夫人没亲近到她病了要抓着她才能安心的地步。 好在老人家没抓多久,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哈欠,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楚鸢歌舒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出走。 穆清霞和楚云锦也没多待,屋里只留了两个照看的丫鬟。 “奶奶怎么样?”出了房门,楚云锦关切地问。 “没事,好好休养就成。”楚鸢歌如实道。 要说病,老夫人并无太大病症,卧床不起,纯粹是年轻时劳累过度,落下了许多毛病,现今复发了而已。 穆清霞轻哼一声,面上笑着,却是阴阳怪气地道:“来的大夫都这么说。” 言下之意:你这个神医弟子和那些郎中并无两样,都是庸医。 楚鸢歌转头看她,笑眯眯地道:“将军夫人的意思,是看不上我的医术了?” 她可是皇帝特许,自由出入太医院的唯一一名医者,穆清霞哪敢看不起,闻言道:“哪里,王妃多虑了。” 楚鸢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问:“将军夫人最近过得可好?” 之前忙这忙那,没空闲也没心情清算陈年旧账,如今怼到眼前,她是时候为原主讨些利息了。 不能杀,总能玩。 穆清霞不知她打什么主意,谨慎地道:“劳王妃挂心,一切都好。” 楚鸢歌笑得人畜无害:“那便好。” 此后再无下文,弄得穆清霞一头雾水。 楚云锦昨天在宫里就像是有话要跟她的样子,见她们的对话告一段落,她道:“三妹,可否陪大姐走走?” 楚鸢歌挺想说“不可”,却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遂点点头,和她慢慢悠悠地散步。 这楚云锦大概得了她母亲的虚伪真传,即使明知楚鸢歌清楚她不如表面那般端庄大方,却还是端着完美形象扯东扯西。 楚鸢歌自己总结了一下,她的话就一个主题——齐雨诺进门后,她在太子府过得很不好。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楚鸢歌暗自腹诽,却听楚云锦道:“曾经再怎么山盟海誓,终究不如血脉至亲,无论发生什么,亲人终归比什么都可靠。” 那可不见得。 楚鸢歌在心里道,没接话,又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可算是听出她最终要表达的意思了。 她想结盟。 第217章 王爷没同你说吗 家宅之事,楚鸢歌不知楚云锦怎么想的,竟会拐弯抹角地拉拢她这个外人。 一来,她帮了她没有半点好处,那齐雨诺还是丞相府千金,稍不注意,兴许会得罪齐文隆。 二来,她们当真没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她失了智吗? 但是,楚云锦这样说:“齐丞相一直和父亲面和心不和,若齐雨诺得势,将军府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并不难理解,楚家在楚仁庭这里没落了许久,那时正是齐文隆得势的时候。 后来,泰康帝打压齐文隆一脉,楚家出了楚樾西和太子妃,势头好转,官位虽不及齐家,但恩宠更盛。 直至现在,楚家又出了个炽王妃,眼看着前途一片大好,齐雨诺却只能屈身做侧妃,齐家对将军府,自然不会和颜悦色。 但官场之上,此消彼长,楚仁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并非无脑之人,还真用不着用太子府的后宅事来帮他稳定仕途。 楚鸢歌道:“一个齐雨诺而已,太子妃你身为太子府的女主人,想必多的是法子,鸢歌琐事繁忙,自顾不暇,倒要叫你失望了。” “三妹一颗玲珑心,即便百忙,应当思虑的,还是莫要大意。”楚云锦没放弃,只是又把话往委婉了说。 “太子妃说的是,鸢歌谨记于心。”楚鸢歌一副听话的样子,却是油盐不进。 楚云锦眸中闪过一丝恼怒,转而道:“三妹嫁入炽王府的时日不短了,不知王爷现下身子如何?” 炽王洞房当晚分毒发,后又传出不能孕育的消息,看她三妹这毫无动静的肚子,莫非是真的? 话题转得快,楚鸢歌的反应也不慢,本着不抹黑自家夫君形象的原则,她道:“身强体壮,容光焕发。” “那便好。”楚云锦道,“如此一来,侧妃进门也不必诸多顾虑了。” 楚鸢歌眉梢一扬:“侧妃?” 楚云锦露出疑惑的模样:“怎么,王爷没同你说吗?” 不等楚鸢歌回答,她又道:“昨日在宫中听母后说的,是父皇的意思,母后说,父皇已经跟王爷提过,他没反对。” 楚鸢歌半点都没听凤砚卿说过这事。 “大姐知道你和王爷伉俪情深,可身在皇家,许多事是避免不了的。”楚云锦方才还苦恼,这会儿反过来开解她。 楚鸢歌一笑:“避免不了,那我就不要了。” 她不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对凤砚卿产生怀疑,因为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 可是,若非要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而他做不出取舍,她也不会要这样的男人。 身不由己不过是弱者的自我慰藉,她自认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的王爷,当然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楚云锦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泛起丝丝无奈:“三妹生性洒脱,可这种事,岂是你说了算的,你以后就明白大姐的苦处了。” 还想着将她架上贼船呢? 楚鸢歌轻啧一声,笑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家王爷非我不可,我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和你感同身受。” 她的爱情观很简单,不怀疑,不胡闹,不从别人口中了解自己的伴侣,竭尽所能对彼此好,一起变成更优秀的人。 凤砚卿要是负她,离开他之前,她定会赏他一些好东西,吃了真的不孕不育那种。 楚云锦不知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哪根神经,脸上怅然若失,愣怔了许久都没说话。 “太子妃慢行,鸢歌有点事,先走一步。”楚鸢歌不想再听她散发负能量,还附带一些半真半假的挑唆,折身准备回王府。 快到前厅时,前来拜访的穆展风正好离开,楚仁庭和穆清霞皆是愁容满面。 她听见穆清霞说:“老爷,嵩儿是我的亲侄子,你可不能不管他啊。” 楚仁庭坐在椅子上,烦闷地喝了一口热茶,许久才道:“这事儿我没法管。” 穆清霞的神情立刻激动起来:“我大哥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是穆家的独苗,毁了就没了,老爷,算我求你,帮帮穆家。” 楚仁庭没说话,也不知是在考虑她的话,还是在考虑拒绝她的话。 穆清霞素来擅长哭诉,凄凄切切地说着些什么,楚鸢歌在后头都觉得脑仁疼。 她按了按太阳穴,抬脚走出去,问道:“父亲,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楚仁庭的眉眼舒展一些,摇摇头:“哦,没事,最近没睡好。” “这样啊。”楚鸢歌没追问,“我那儿有些安神补气的药,回头让王府的人给你送一些过来。” “歌儿有心了。”楚仁庭老怀甚慰,“回头送来?歌儿,你要回去了?” “本来要回的。”楚鸢歌说着走到他身边,“不过看父亲似乎心情不太好,准备多陪你一会儿。” 人非草木,楚仁庭对她的好,日积月累,她心中动容,将他当成真正的父亲,也算是老天弥补了她前世作为孤儿的遗憾。 楚仁庭笑笑:“王府若无事,你便在家多住几天。” 揽月轩他一直有派人收拾,随时能住。 楚鸢歌没立即答应,而是像才注意到穆清霞似的,疑惑地问:“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将军夫人需要用眼泪来说服她父亲,看来,穆展风所求之事非同小可。 穆清霞自然不可能告诉她,用手帕拭了拭眼角,道:“眼睛进沙子了。” 楚鸢歌轻笑一声:“原来荣安城入夏之际的风沙如此之大,夫人可要仔细着点。” 说到入夏,她才倏地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来这荣安八个月了,而这荣安城是什么样子,她的认知还仅限于各大府邸和皇宫。 再远一点,就是凤砚卿那天带她去的湖边了。 连旅游都不如。 楚鸢歌腹诽,暗自琢磨找个机会好好出去逛逛。 穆清霞从她未出生就铆足了劲要折腾她,如今更是两看生厌,现下心情又不好,便懒得与她赔笑脸,丢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走了。 楚鸢歌努努嘴,坐下来陪楚仁庭闲聊打发时间。 第218章 一人宠冠炽王府 楚鸢歌在将军府待到天色擦黑才打道回府,不见凤砚卿的踪影,约莫又是在刑部为玉兰园的案子呕心沥血。 她今天没午睡,困得慌,洗漱完就钻被窝睡觉,没等他。 凤砚卿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蜷缩着身子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他记得她开玩笑似的说过,侧着弓身是没有安全感的睡姿,他不禁在想,她的不安来自何处? 傍晚办案时从街面经过,看到一卖珍珠的摊贩,眉飞色舞地编造一些一听就不靠谱的神话故事,他却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她与他说过的上古灵珠。 他安排了人一直在找,没什么进展。 凤砚卿扭头看向墙边的衣柜,那里头放着她已经得到的三颗珠子,他突然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好似她下一瞬就要离他而去。 “歌儿。” “怎么了?” “想你。” “我就在你眼前呢。” “看不够,越看越想。” “别给我灌蜜糖了,说,发生什么事了?” 还真没事,只不过是他一时多愁善感而已。 凤砚卿已经洗漱过,顺势掀开被子钻进去,密密实实地把她抱在怀里,薄唇贴着她的额头,这才道:“什么都没发生,照惯例让你明白你对我的重要性。” 楚鸢歌不太信,稍微拉开一些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双眼,挑眉问:“当真?” 凤砚卿颔首:“自然。” “可是,我这里有一件大事。”楚鸢歌被闹醒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把楚云锦的胡话拿出来说道,“听说你要娶侧妃?” 凤砚卿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和打算,闻言道:“谁的舌头不想要了?” 楚鸢歌一脸无所谓地说:“太子妃呗。” 凤砚卿了然:“哦,那看来是太子脑袋被门夹了。” 自己弄个侧妃进府,就让正妃来他家小财迷面前嚼舌根,扣些莫须有的罪名,无耻。 楚鸢歌失笑:“太子可真冤枉啊。” 而且,人家是储君,地位仅次于皇帝和皇后,哦,还有个太后,论起来,是比他们这些皇子要尊贵一些的。 她家夫君这么骂人,会否太狂妄了? “不冤。”凤砚卿如此道,却发现怀里的小财迷在笑,压根没把什么侧妃放在心上,他不痛快了。 “歌儿,别人说我要娶侧妃,你就如此开心?” 楚鸢歌满眼无辜:“不然呢?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就不是那种人。 凤砚卿想了想那场景,只觉天雷滚滚,把人往怀里按了按,老大不高兴地说:“不在乎我娶侧妃?” 楚鸢歌看他委屈巴巴的表情,好像要面临伴侣被分享的人是他,不禁觉得好笑,戳戳他的脸说:“这是好事啊,怎么这个反应?” “好事?”凤砚卿挑高眉头,眼神变得危险,“歌儿,你再说一遍?” 楚鸢歌多懂审时度势啊,双手一转就抱住他的腰,气哼哼地道:“才不是呢,我在说反话,我哪儿舍得让别人染指你。” 凤砚卿稍微满意:“这还差不多。” 楚鸢歌闷在他胸口低笑:“你好像个争宠的妃子。” 凤砚卿挑起她的下巴:“本王一人宠冠炽王府。” “哦,还挺骄傲呗。”楚鸢歌眼中噙满细碎笑意,这下是真的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骄傲且自豪。”凤砚卿如是道,低首吻了上去,“不过,还是得让你记住,往后余生,独宠我一人。” 话毕,一个翻身,半夜方歇。 难得的是,楚鸢歌第二天起得还算早,先吩咐影三给将军府送了安神补气的药,这才整装出门,去找阿锅玩。 她没记错的话,阿锅半月前也跟她说过,来了荣安城还没好好看过这座首屈一指的大城,正好结伴四处走走。 “我和你一起出门,王爷不会派人半路暗杀我吧?”阿锅刚结束一个话本的创作,刚巧是要出门放风的时候。 “他没这么残暴。”楚鸢歌为自家夫君正名。 阿锅撇撇嘴:“那可不一定,男人吃起醋来很可怕的。” 楚鸢歌转头看他:“你吃过?” 阿锅蔫了一瞬,随即眉飞色舞:“那可不,我吃饺子的时候可爱蘸醋。” 楚鸢歌:“……” 果然是吃醋。 “对了,我听说城郊有一处特别大的花田,咱们去看看呗。”阿锅往后瞥了一眼,有马车,不用走着去。 “你喜欢花呀?”楚鸢歌没意见,本就是出来闲逛,去哪里都行。 “那倒也不是,但这就像旅游打卡,总得要去出名的地儿瞅瞅。”阿锅钻进马车,舒服地靠在塌上,“我可算坐上炽王府的马车了。” 楚鸢歌无语地看他一眼:“你腰缠万贯,买得起比这更好的。” 阿锅半躺着,地主老财似的拍拍肚子:“那不一样,这是权势的象征,我得好好感受感受。” “你要是向往,那就入朝为官呗。”楚鸢歌道。 “别,我一个轻微社恐,饶了我吧。”阿锅敬谢不敏,撩起车帘往外看。 “官场会帮你克服的。”楚鸢歌煞有介事地说,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睡会儿,到了叫我。” 第219章 我可是良家妇男 马车走得不快,抵达花田时已近午时。 阿锅将楚鸢歌叫醒,后者伸伸懒腰,先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愣住了。 高低起伏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鲜花,目之所及尽是明媚色彩,看一眼都心旷神怡。 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得圈起来,打上五星级旅游景区的头衔。 “这不是花田,是花海。”楚鸢歌跳下马车,“这么美的地方,我竟然现在才知道,罪过啊。” 她虽没有风花雪月的雅兴,但这样的地方,随便找个地儿坐下,喝喝茶听听曲,在这娱乐匮乏的古代,当真是一大享受。 她不禁想起凤砚卿那天在湖边抚琴的场景,若是换到这里,她应当更有兴趣品味他的琴音。 “咱们来对了。”阿锅文人一个,对此类地方多出几分欣赏,神色都惬意了不少,“那边还有个小木屋,不会是有人住在这里吧?” 楚鸢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想说那么小的屋子应该不是居所,便见里头走出来一名女人。 楚鸢歌:“……” 距离挺远,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瞧见那一袭飘逸的红衣随风轻舞,在一大片花海里显得分外妖娆。 她也看见了楚鸢歌一行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继续往这边走。 待到了近处,清脆的铃铛声传入耳中,楚鸢歌这才看清女人的模样,当真是狐狸精一般的妩媚艳丽。 更重要的是,她见过此人,在抚水镇的客栈里,她带了礼品去看望当时身为段公子的凤砚卿。 前段时间,影一说看见兰梦出入太子府,现在她又在这里出现,难道和他们一样,是来赏景的? 楚鸢歌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出入花田本无确切的路,兰梦从他们身边经过,楚鸢歌闻到她身上一股不同于花香的潮湿气味。 她心里正犯嘀咕,却听一旁的阿锅开了口:“姑娘留步。” 兰梦停下脚步,转身,嘴角轻轻勾起,风情万种地道:“小公子是在叫奴家吗?” 阿锅腰背挺直,一手在后头捏着垂到腰间的两根束发带,一手置于腹前,若给他塞一把折扇,下一秒就能出口成诗。 认识这么久,楚鸢歌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慎重的时刻,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头。 阿锅往过走了一步,和兰梦面对面,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宴行舟,敢问姑娘芳名?” 兰梦眨了一下漂亮的眼眸,嘴角的弧度深了一些,看了他一会儿,这才道:“宴公子,初次见面便问人家闺名,莫不是……” 她故意顿了顿,扭着纤细的腰肢靠近阿锅,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把后半句补充完整:“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光天化日,只想搭个讪的阿锅反被调戏,一张白净的脸瞬间变红,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兰梦,一时没了言语。 楚鸢歌不忍直视地别开脸,心道:明明是个唐僧,为何要自己往盘丝洞里钻呢?这可是兰盟的掌权人! 兰梦眼睁睁看着他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无措,心情越发愉悦,指腹轻佻地勾了一下他下巴,笑着道:“宴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呀?” 觊觎她的男人多了去了,各型各款她都见过,这弱得跟白斩鸡一样还一逗就脸红的,她倒是第一次见。 阿锅从窘迫里将自己抽离出来,意识到现下的处境,越发无地自容。 他动了动脑袋,脱开兰梦的桎梏,觉得太丢脸,强行要找回场子,于是梗着脖子道:“姑娘,你占了我便宜,就要对我负责。” 说完这句话,他找回一些底气,顺畅地接着道:“我可是良家妇男。” 楚鸢歌捂脸,默默走开了几步,假装自己没认识过他。 兰梦笑出声,眼眸像两弯月牙,配着那张精致妖艳的脸,又纯又欲,她乐不可支地说:“宴公子,你可真有意思。” 宴行舟没听明白这是夸还是贬,轻咳一声,无辜又尴尬地看着她:“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嘛?” 兰梦乐了好一会儿才道:“宴公子,奴家只说一次,你可要记住了。” 阿锅聚精会神,一双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自觉瞪大了一些。 兰梦太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纯粹的眼神了,敛起笑意,道:“我呀,叫……蝶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好名字。”阿锅顺口一夸,兰梦又笑弯了嘴角,略一抬手,臂上轻纱拂过他的面颊,她却是转身就走。 阿锅一慌,扬声问:“蝶梦姑娘,我去哪里可以找到你呀?” 回答他的是渐行渐远的红色背影。 阿锅想追,那抹身影却走得极快,他只得停住脚步,远远地注视着,直至看不见,他仍旧没收回目光。 下巴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阿锅抚了抚,不自觉笑了起来。 楚鸢歌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人早不见了,回个神。” 阿锅收起傻笑,双眸晶亮地说:“鸢歌,我终于明白甄志丙看到小龙女是什么感觉了!” 天女下凡,神思不属。 楚鸢歌戏谑地道:“这春天都快过完了,你这心才开始萌动?” 她的看法和他完全不一样,她觉得兰梦更像被狐妖附身的苏妲己,和冰清玉洁出尘绝世的小龙女是两个极端。 阿锅捂着胸口,竟还有一丝丝娇羞:“它要动,我也管不住啊,你懂的。” 楚鸢歌摇头:“我不懂。” 毕竟她和凤砚卿是日久生情,不是很明白一眼沦陷的感觉。 “不懂算了,不需要你懂。”阿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完又忍不住分享心路历程。 “你知道吗?她刚才朝我走过来,这里的花瞬间黯然失色,整个世界变成黑白,只有她一袭红衣光彩夺目。” “对了,我刚才表现还行吗?是不是那种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 楚鸢歌不是很想打击他,但觉得有必要让他冷静一下:“如果有手机录下你刚才的样子,你就能在你脸上看到‘二傻子’三个字。” 阿锅表情一僵,如遭雷劈:“很糟糕?” 楚鸢歌于心不忍:“也没有那么夸张,也许人家觉得你可爱呢?” “我一个大男人,要可爱干什么?”阿锅没好气地说,陷入了生无可恋的懊恼里。 楚鸢歌张了张嘴,想说他就是蠢萌蠢萌的,带着书香气的那种,可看他的表情,显然不想要这个属性,她还是决定做个人。 “好了,别垂头丧气的,来日方长呢。” 阿锅更颓:“可是我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楚鸢歌道:“你刚不是说了么,相逢即是有缘,遇见了就是有缘分,会再见也说不准啊。” “也对。”阿锅一想挺有道理,不丧了,满脸荡漾。 “不过,你确定要追求这位姑娘?”楚鸢歌和他并肩往里走,目标是兰梦出来的那个小木屋。 “当然,我两世为人,第一次心动,这能放过?”阿锅信誓旦旦地说,倏地目光一转,警觉地问,“你是不是认识她?” 楚鸢歌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认识。” 这也算不得撒谎,在她认知里,得两人都对彼此有印象才叫认识,她现在的状况,只能说知道。 而且,人家兰梦连真名都没说,她就这么告诉他,人是杀手组织的老大,怎么想都不合道理。 说话间,两人到了小木屋,就是个简单的木屋,前后两扇门,并无任何异样,楚鸢歌不禁暗叹自己过于敏感。 兰梦不过就是接了杀段公子的生意嘛,凤砚卿都不慌,她怎么搞得草木皆兵的。 “你说她是荣安城的人吗?”阿锅还在惦记他心里的仙子,“美得这么惊艳的姑娘,应该很好打听,对吧?” 对,找影一他们问问兰梦,分分钟给她兜得家底都不剩。 楚鸢歌暗自腹诽,嘴上却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 阿锅无心赏花了,道:“鸢歌,我们回去吧。” 蝶梦才走,搞不好还能来次偶遇。 “这么好的景色,你就不多看会儿?”楚鸢歌问,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极目远眺,竟还看见了瀑布,果真是好山好水养好花。 “景色哪有蝶梦好看?”阿锅理直气壮地道。 楚鸢歌一阵无语。 行,突然单方面坠入爱河的人不可理喻。 她在阿锅的唠叨下坚持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才依他的言起身往回走。 阿锅又道:“蝶梦刚才走那么快,踏花飞行似的,是不是会武……啊——” 话没说完,脚下绊到贴地长的花团,身子往前扑,恰好是个斜坡,阿锅就这么骨碌碌地滚了下去,又被一块石头挡住,撞得他腰疼。 楚鸢歌一边下去拉他,一边凉凉地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走路切莫心猿意马。” “闭嘴吧你。”阿锅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腰。 “脚崴没崴?”楚鸢歌帮他弄掉身上的各种花瓣,问道。 “没……啊——”阿锅跳了一下,站的地方像被刨空一般凹陷下去,他的回答卡了一半在喉间,剩下的一半消失在骤然出现的坑里。 楚鸢歌:“……” 这是什么踩陷阱的神仙运气? 第220章 你给我好好说话 阿锅摔下坑里后,本以为很快能落地,却不想,他身体落的地方也是个斜坡,沿着滚了好久才停下来。 浑身上下都被撞了一遍,这下不单单是腰疼了,眼前乌漆抹黑,只有头顶透下来一些光,他心底发毛地喊:“喂——鸢歌?听得到我说话吗?” 回音很大,震得他自己耳膜发疼,落在楚鸢歌耳朵里却只是很小的声音。 她心里一突,唤来暗中保护的影三,以阿锅摔下去的地方为中心,扒拉开一个圆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楚鸢歌眉梢一扬,有点儿意思了。 这一大片花海,最高的植株只到膝盖,藏不下庞然大物,这个“陷阱”显然不是用来捕猎的。 她问影三要了火折子,往里照了照,隐约看见有石头,正欲跳下去一探究竟,被影三及时阻止。 “王妃,当心有危险,属下去带阿锅公子上来。” 影三功夫高,轻功好,的确比她适合,楚鸢歌稍作思索便把火折子还给了他。 阿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动静越来越小,估计已经觉得自己死路一条,生无可恋了。 影三纵身跃下,却惊奇地眨眼落地,并没有看到阿锅的身影,他举着火折子一看,面前是一条修葺整齐的暗道,挺宽,可容一辆马车通过。 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查看,地上有不明显的车辙。 这不寻常。 影三心中浮起警觉,却没有再往下走,因为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阿锅。 他收起心思仔细听阿锅的声音来源,而后转过身朝进来的反方向走,大约十几步,到了一面墙,阿锅的声音更清晰。 “阿锅公子,你在里面吗?”影三用力敲那墙壁,却不想一敲就开了,原来是一扇门。 他走进去,阿锅就坐在地上,神色凄凄,活像一朵被暴风雨璀璨过的小白花。 影三注意到,他身下的石板比门那边的暗道崭新不少,地上也有车辙,而在他身侧,是一个不高不低的斜坡,瞧着像是依着自然地形铺了一层石头。 “阿锅公子,你还好吗?”影三走过去扶起他。 阿锅心有戚戚:“不太好,我觉得我需要卧床休养三个月。” 骨折之类倒是没有,但他肉疼,摔的。 影三带着他穿过门,拎小鸡仔似的提溜着他,轻轻一跃就到了地面,轻功卓越,看得阿锅两眼发直。 他要是有这本领,也不至于在下头担惊受怕半天,喊得嗓子几乎冒烟。 “下面什么情况?”楚鸢歌看阿锅脚没扭,也没内伤,转头问。 影三道:“暗道,不知通向哪里,一扇门为界限,一边石头新,一边石头旧,地上有车辙,从泥土的干涸程度看,大约是三天前有马车从里头经过。” 荣安城前段时间逮着春天的尾巴下了几场雨,留下带有泥土的痕迹,马车经过暗道之前,必然没好好在官道或是城里行驶。 楚鸢歌摸摸下巴:“还真有猫腻。” 影三道:“阿锅公子身体不适,不若先回城,属下稍后回来探查。” 楚鸢歌点点头:“行,辛苦你了。” 这种寻找蛛丝马迹又要随时注意突发情况的活,影卫比她专业得多,她等消息就成。 一行人踏上回城的路,阿锅靠着马车,战战兢兢地问:“鸢歌,我掉下去的地方,是不是藏了什么大秘密?” 楚鸢歌摊手:“现在一切未知。” 阿锅拽拽被弄得皱巴巴的衣袖,咕哝道:“我这什么运气,摔一摔都能摔出别人藏的东西。” “上天眷顾你呗。”楚鸢歌道,“不过,这事儿还不知到底如何,你先别声张。” “言多必失,放心,我懂。”阿锅一副了然的表情,衣服怎么都抻不平,又庆幸地道,“还好我不是掉洞里出来再遇见蝶梦。” 否则一身狼狈,人家怕是连看都不想看他。 楚鸢歌默默不语。 撇开其他不谈,兰梦本身也是十分难驾驭的女子,阿锅这一见钟情就选地狱难度,她只能祝他好运了。 回了城里,楚鸢歌本想请阿锅吃顿饭再作别,那家伙却受不了脏兮兮的自己,坚持要先回家沐浴,然后就去打听他的蝶梦。 楚鸢歌用眼角看他:“回来的路上不是还嚷嚷着要卧床吗?” 阿锅斗志昂扬:“爱情使我忘记疼痛,精神抖擞。” 楚鸢歌唇角一抽:“希望不是使你失了智。” 阿锅摆手:“不,我耳清目明,往后也必将更加聪慧机敏。” 楚鸢歌无语望天。 见他这般热情高涨,她也没勉强,两人各自回家。 傍晚时分,折返花田的影三回来,道:“是一条简单的暗道,没有机关,旧石头那边通往城中一家酒楼,新石头那边则是花田小木屋。” 楚鸢歌挑眉。 那小木屋还真有问题? “酒楼在什么位置?”楚鸢歌问,受凤砚卿影响,指尖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影三回答道:“雪影客栈对街。” 楚鸢歌嘴角泛出一抹笑意:“那岂不是很方便。” 她刚回荣安城的时候,住的就是雪影客栈,后来才知道那是玲珑阁的产业,既然如此,要注意对街酒楼的动静就得天独厚了。 影三点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办什么?”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熟悉的声音,下一刻,凤砚卿信步进屋。 “你先去。”楚鸢歌对影三道,倒了杯热茶给自家夫君,“一件有趣的事,等会儿再告诉你,先说说玉兰园的案子怎么样了?” 天还没黑,他就回来了,进展应当挺顺利。 凤砚卿道:“已确定死者身份,乃城东豆腐坊的一家人,周围邻居说,那姐妹二人生得极为标致,许多客人因此只买他们家的豆腐。” 楚鸢歌托着下巴:“豆腐西施?” “差不多。”凤砚卿刮了一下她鼻梁,“不过肯定没我家歌儿好看。” “说正事呢。”楚鸢歌拍开他的手。 凤砚卿接着道:“大女儿已经许了人家,某天和未来夫君相约踏青,回来后精神恍惚,过后没几天,外出去采购回来的小女儿也如此。” 楚鸢歌眼中出现迷惑:“发生了什么意外?” 凤砚卿摇头:“尚不清楚,因为在那之后没多久,这一家人就不见了,再过了两天,有人去买豆腐,便见门上贴了字条,说是走亲戚去了。” 听到这里,楚鸢歌明白了:“果然是谋杀。” 凤砚卿“嗯”了一声。 按照街坊四邻所说,这家豆腐坊生意火爆,每天的客人都络绎不绝,不该在不见两天后才有人看见字条。 可他和白间带着一行人查访了大半天,找到几乎每天都去豆腐坊的顾客,他确定,豆腐坊关门的第一天没有字条。 这也就是说,是有人在那家人不见踪影后才去豆腐坊贴的字条,初衷大概是为了让这家人的消失合情合理,却不想,纰漏就出在这里。 现在,只要找到那个贴字条的人,此案便明朗了。 豆腐坊人来人往,又是在闹市区,白天夜晚都有人在附近,再不济还有更夫经过,总能找到,只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好了,说说你方才吩咐影三办什么事去了?”凤砚卿按按眉心,转而问道。 楚鸢歌将今日在花田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凤砚卿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半晌,难以置信地道:“你居然和别的男人去郊外赏花?” 他就说吧,果然该停止阿锅的话本贩售,让他失去经济来源,免得总是有闲心骚扰他的小财迷。 楚鸢歌差点一脚踢过去,磨磨牙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凤砚卿撇撇嘴角,模样瞅着还挺委屈,道:“且等一段时日,若有猫腻再说。” 楚鸢歌也这么觉得。 暗道是挺奇怪的,但什么都没确定之前,不值得大惊小怪,万一就是人家酒楼闲着没事修来玩玩呢? 不过…… “兰梦在荣安城晃荡,你没一点紧张感吗?”楚鸢歌是有些担心的。 “没有。”凤砚卿一丝感觉也无。 且不说兰梦不知他就是段公子,即便知道了,她也不敢贸然刺杀皇子。 退一万步讲,即便她真要钱不要命,非要来送死,他有个闪失,玲珑阁和朝廷会让兰盟从这个世上消失。 兰梦身为兰盟的主子,这点分寸应该有。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想到有个杀手组织惦记着他的脑袋,楚鸢歌心里难免不踏实。 “此事无需挂心,我们还是来说说你跟阿锅的事。”转了一圈,没醋也要吃的炽王殿下将话题扭了回去。 楚鸢歌懒得理他,起身回洗尘殿。 凤砚卿亦步亦趋,无理取闹:“歌儿,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心虚了?” 楚鸢歌没忍住笑了出来,转身问他:“你怎么跟个怨妇似的?” “因为我娘子和别的男人赏花。”凤砚卿理直气壮地回答。 “别闹了,你娘子赏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你。”楚鸢歌莫名觉得这话带点渣男的味道,自己乐了好一会儿。 凤砚卿却是眼睛一亮:“真的?” 楚鸢歌脸颊微微一热:“假的。” 凤砚卿巴巴地凑上去勾她纤细的腰身:“真的。” 楚鸢歌努努嘴,弯起眼眸:“你说什么就什么呗。” 第221章 瞧着他有点眼熟 影三命人在雪影客栈盯了三天,没蹲到对面酒楼的任何异样,玉兰园那边的案子找了三天目击者,也无进展。 倒是阿锅,兴冲冲地跟楚鸢歌说打听到蝶梦的下落了。 楚鸢歌眉梢一扬,问他:“你这么厉害呢?人在哪儿啊?” 阿锅喜形于色地回答:“馆。” 楚鸢歌一愣,表情微妙:“你是怎么打听的?” 阿锅得意地道:“就很古老的方法啊,上街问人。” “一袭红衣,容颜倾城,如此标志性的美人,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双姝之一呢。” 楚鸢歌肯定,他说的人和别人告诉他的人不是同一个:“双姝的红衣姑娘叫红鸾,兄弟,你清醒一点。” “艺名!”阿锅道,“你看现代那些娱乐圈明星,改名换姓的多了去了,蝶梦取个卖艺的别名,也没什么稀奇。” 楚鸢歌:“……” 她轻咳一声,决定让他亲自去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道:“既然如此,那你不去找人,跑王府来干嘛?” 阿锅扭捏地挠挠脑袋:“实不相瞒,我有点紧张,你陪我一起去呗。” 楚鸢歌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馆是什么地方吧?你觉得,让我一个王妃陪你去青楼,合适吗?” 让凤砚卿知道了,又要找借口“收拾”她,太危险了。 “换男装啊。”阿锅理所当然地道。 楚鸢歌靠着椅子:“你当别人都瞎?” 元宵那晚去馆,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结果后来凤砚卿告诉她,她一进门就被老鸨看穿了,红鸾和青蕊也是火眼金睛。 老实说,除非她能把胸前的肉给削了,再有个出神入化的化妆术,扮男装才有可能骗过别人。 “鸢歌,咱俩什么关系?”阿锅真诚地问。 楚鸢歌果断撇清:“没关系。” 阿锅当她没回答,接着道:“为了好朋友的终身幸福,你让别让瞎一次又何妨?” 楚鸢歌啧了一声:“我咋怎么听你这话都不对劲呢。” 什么叫她让别人瞎一次?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阿锅道,“快去换身男装,我在这儿等你。” 楚鸢歌瞪眼:“我答应了?” 阿锅一拍手:“你看,你刚说的,你答应了。” 楚鸢歌:“……” 果然是老乡,套路玩得跟她一样溜。 左右在家无事,楚鸢歌便随意装扮了一下,捏着上次用的折扇,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和阿锅一起去了馆。 时值傍晚,客人不多,大堂岁月静好,红鸾在自己的屋子里接待贵客,有袅袅琴音传出,令人心醉,阿锅又是一顿夸。 老鸨瞧见楚鸢歌,径直带她和阿锅去凤砚卿的专属房间,却被楚鸢歌阻止,二人找了个半开放式的雅间坐下,一边等人一边看楼下稀稀拉拉的热闹。 下人上了花茶,楚鸢歌抿了一口,问:“阿锅,要不要上点酒,叫几个姑娘陪你喝?” 阿锅背脊挺得笔直,摇头:“不用,待会儿蝶梦来了,以为我风流成性,岂不是得不偿失。” 楚鸢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抱着这么大的期望过来,等会儿见了人可别哭啊。 小半个时辰后,馆热闹了起来,莺声燕语,一片迷乱。 阿锅开始有点儿坐立不安,频频往雅间外看:“蝶梦怎么还不来?” 楚鸢歌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你的蝶梦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雅间外传来清脆的铃铛声,楚鸢歌精神一震,坐直了身子。 兰梦不会真来了吧? 阿锅显然也听见了,白净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重新坐直,严阵以待。 雅间的门帘被掀起,红鸾盈盈款款地走了进来,腰间赫然佩着一串彩色铃铛。 阿锅神色温柔地转头,眼神触及到她面容的那一瞬间,表情破裂,脑门上刷过去一排问号:“蝶梦,你戴人皮面具了?” 红鸾朝他们欠了欠身,语调柔媚似水:“公子说笑了,奴家浑然天成,如假包换。” 阿锅的神色垮下来,生无可恋地道:“你不是蝶梦。” 红鸾屈身为他们倒茶:“奴家名唤红鸾,公子所说之人,奴家没记错的话,馆里没有姐妹叫这个名字。” 阿锅不信邪,凑近了看她的脸,想上手摸的时候被楚鸢歌拍了一把,他扭头问:“你早就知道她不是蝶梦?” 楚鸢歌无辜摊手:“我跟你说了她叫红鸾,你非说那是艺名。” 阿锅蔫不拉几地靠回椅子里,没个正型,拖着长长的音调道:“那我的蝶梦哪儿去了啊。” 楚鸢歌也不知道。 看他实在难过,她道:“要不,我帮你找找?” “对呀!你有王……”阿锅顿时来了精神,说一半生生改口,“有夫君,你夫君那么多下属,铁定比我自己找简单多了。” 楚鸢歌不置可否。 阿锅不蔫吧了,又开始憧憬去找他家蝶梦的场景,活像个傻子。 楚鸢歌没眼看,吩咐红鸾弹首曲子来听。 红鸾回房取了古琴,才弹了一半,楼下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闭着眼的楚鸢歌唰地睁开双眼,往下看去。 只见一男子气势汹汹地站在台阶处,身上锦衣是墨绿和暗红的配色,本就难驾驭的色彩往他圆润的身体上一裹,像一只过于饱满的粽子。 他脚边三尺远的地方,躺着一名杂役打扮的男人,正痛苦地捂着胸口,估计是被他踹出去的。 “青蕊呢?叫她给老子滚出来!”那锦衣华服的男子大声嚷嚷,神色有些混沌,看起来像是喝醉了酒。 青蕊在炽王府,过去教楚鸢歌弹琴,只偶尔回来馆,今天恰好没回来。 楚鸢歌问:“这是青蕊的客人?” 红鸾摇头:“非也,青蕊姐姐从没接待过他。” 馆名为青楼,其实作为情报站的部分更多,对于客人,青蕊和她都有相当大的自主权。 楼下这人对青蕊垂涎已久,多次要给她赎身,青蕊厌恶他,没正眼看过。 楚鸢歌托着下巴,看老鸨笑着上去安抚那男人,手指点了点侧脸:“我怎么瞧着他有点眼熟呢。” “约莫是什么宴席上见过吧。”红鸾道,“此人名唤穆项嵩,乃当朝兵部侍郎穆展风之子。” 第222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楚鸢歌想起来了,她回将军府的那天,正是楚云茵生辰,她被穆清霞强行安排远离宴席,从前厅往后院走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过一眼这个叫穆项嵩的家伙。 除此之外,再有的印象就是从穆清霞口中听到的“嵩儿”二字。 老夫人病倒,她去探望,穆展风来访,随后,她听到穆清霞恳求她爹楚仁庭帮帮穆家,管一管她的侄子。 穆清霞是穆展风的妹妹,她的侄子,可不就是穆项嵩么。 可是,既然求到了楚仁庭头上,那说明穆项嵩定是犯了什么事,这还大摇大摆地来逛青楼,是事情解决了? 楚鸢歌倒是没听说有关于他的事,不由得问了问红鸾。 “这就不清楚了。”红鸾道,“不过,穆公子从前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来一次馆,前段时间不知为何,一连数日都未曾露面。” 楚鸢歌眉梢一扬,又问:“此人风评如何?” 红鸾回答:“他出手阔绰,楼里许多姐妹都得过恩赏,不过性子执拗暴戾,但凡他看上的姑娘,非是要弄到手才肯罢休。” 楚鸢歌想起他方才喊的那句:“青蕊是例外?” 红鸾点头:“他派过人想强抢青蕊姐姐,没成事,因此惹怒青蕊姐姐,她便趁夜蒙面,将穆公子暴揍一顿,此后,穆公子便只是叫嚣,不敢再对她用强了。” 楚鸢歌忍不住一笑:“有些人,就是得以暴制暴。” 正说着话,下头刚被老鸨哄好的穆项嵩突然被闯入馆里的两名男人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 双方展开一场拉锯战,穆项嵩破口大骂,楚鸢歌从他粗俗的言语听提取出信息——抓住他的人是穆府的家丁。 其中一名家丁说:“少爷,老爷交代,务必将您带回去,好好在房间里待着,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 阿锅轻啧一声:“看这样子,难不成是偷跑出来的?” 楚鸢歌深以为然:“多半是。”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穆项嵩块头再大,也敌不过貌似有武功底子的两个男人,嚎了半天还是被带走了。 楚鸢歌免费看了一出戏,心情还不错,听红鸾把剩下的一半曲子弹完便打道回府。 刚出馆的大门,便见凤砚卿和白间从那头缓缓走来,正交流着什么。 楚鸢歌暗道一声糟糕,展开扇子遮住脸,转身就走,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歌儿。” 完蛋,语气好像有点危险。 楚鸢歌假装没听见,快步往前走。 凤砚卿眸子一眯,提了点内力,比她更快地挡在了她面前,笑得温柔无两:“歌儿,怎么见到为夫就跑?嗯?” 楚鸢歌面不改色:“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她都威胁影三不准跟他说了,谁能想到她自己撞到他手上了呢,今天出门真该先看看黄历。 凤砚卿磨牙:“小公子和我娘子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便将错就错好了。” 她身上穿的是元宵那天他亲手给她挑的男装,扇子也是,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且这张脸就在他眼前,这还有否认的可能? 楚鸢歌煞有介事地道:“公子,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对你娘子的不忠,在下恕难从命。” 凤砚卿舔舔后槽牙,把人扣在怀里:“无碍,咱们回府慢慢说。” 楚鸢歌还想说什么,凤砚卿转头跟白间说了句先走,顺便甩了阿锅几个冷飕飕的眼刀子,带着他的小财迷风一般消失。 白间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馆,心道:逛烟花之地被丈夫抓包,还能一本正经地胡扯,炽王妃果然是奇女子。 再说被强制带回炽王府的楚鸢歌。 凤砚卿直接带着她往洗尘殿去,她便知在劫难逃,瞬时收了方才的冷静自持,换上求饶的表情:“夫君,我错了,咱们有话好好说。” 门关上,凤砚卿把人放在大床上,很好商量地道:“嗯,你说。” 她要学琴,他把青蕊叫来王府,偶尔也亲自教,她还跑去馆,真是嫌他没气受的。 楚鸢歌双手往他脖子上一搂,乖巧地道:“阿锅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疑似在馆,我是为了他的幸福才去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阿锅,对不起了。 而且,本来就是陪阿锅去的,他不冤。 凤砚卿嘴角的弧度越发温柔:“嗯,为了别的男人瞒着我去,罪加一等,还有什么理由?” 楚鸢歌:“?” 这和预想的不一样啊。 她讨好一笑,捏捏他的肩膀:“夫君呀,你累不累?要不我帮你烧点热水,泡个澡?” “真乖。”凤砚卿亲一口她侧脸,“不过,此事自有下人去做。” “那……吃点饭?”楚鸢歌眼珠子转了转。 凤砚卿倒是来了点兴趣:“可以,你会做吗?” 楚鸢歌:“……” 行,她不会。 凤砚卿看她满脸生无可恋,好笑地戳戳她腮帮子,却是高傲地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当然有!”楚鸢歌直起身子,面色严肃,“案情有进展吗?” “嗯,找到了目击者,白大人已经派人去带贴字条的人了。”凤砚卿方才就是和白间讨论带人的事。 楚鸢歌嘴角露出笑意,为他们高兴:“哇,那看来案子马上就要破了。” 凤砚卿应一声:“嗯哼。” 所以,这和小财迷逛青楼并没有关系,虽然那是他的情报站,但夫纲该振还得振。 楚鸢歌一触及他的眼神,腰就隐隐发酸。 搜肠刮肚地闲扯了半天,看他一副坐等她偃旗息鼓再算账的样子,她又问:“最近兵部侍郎家有什么事发生吗?” 凤砚卿道:“穆项嵩不知又惹了什么祸,被穆大人禁足,刚跑出来,又被逮回去了。” 那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闯祸,他要是穆展风,早打死了事。 楚鸢歌“哦”了一声。 她在馆目睹了穆项嵩被逮的过程,想必是回去的路上碰上凤砚卿和白间了。 “歌儿,说完了?”凤砚卿拂拂袖子,眼皮一撩,闲闲地问。 楚鸢歌讪笑。 不然,让她再想想? 凤砚卿不给机会,芙蓉帐暖,该他“说”了。 第223章 星玉被人抓走了 “责罚”这种事不容易逃脱,楚鸢歌被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就被叫醒,说是皇后召她入宫。 她脾气上来,往床里一翻:“不去。” 星月没再接着烦她,反正王爷说了,什么都顺着王妃心意,出了事有他顶着,这便去回绝了孙嬷嬷:“我家王妃偶感风寒,身子不适,还望嬷嬷禀明皇后娘娘。” 孙嬷嬷不信,斜了一眼她,道:“是么,那老奴得去看看,若王妃病得严重,老奴回头好向皇后娘娘讨些药材送来。” 星玉拦在她面前,淡笑着:“嬷嬷,这风寒会传染,你可是皇后娘娘身边最重要的人,若是在这里病倒了回去,奴婢不好交代。” 孙嬷嬷冷冷地看着她。 星月也走了过来:“有劳嬷嬷跑这一趟,奴婢稍后便与王妃说明,待病好了,亲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孙嬷嬷看这架势,摆明了不会让她踏进洗尘殿半步,她气得心肝疼,咬牙切齿地说了几个“好”字,这才愤然离开。 星玉冲她的背影撇撇嘴,小声嘀咕:“明明每次都被王妃气得大动肝火,还动不动叫王妃去叙话,皇后娘娘在想什么呀。” 星月转身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慎言。” “我就是私下说说嘛。”星玉的声音更小。 “隔墙有耳,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人听了去,到时候治你个大不敬之罪,王妃也要受牵连。”星月苦口婆心教育妹妹。 “有些话万万不能说,主子们的是非,更轮不到你我置评,知道了吗?” 星玉乖乖点头:“知道了。” “好了,以后做事说话之前多想想。”星月道,“今日你去摘花还是我去摘花?” 去花田那日,她们王妃给她们指了许多能入食的花,她爱吃鲜花点心,府上这几日便都会去摘一些回来。 星玉手指绕着胸前的小辫:“我问问张大哥去不去。” “又是你张大哥。”星月满脸戏谑,“他若不去,你是不是就长在府里了?” 星玉冲她吐吐舌头,没回答,小跑着去问她的张大哥,后者问过管家,他们二人便相约去花田了。 只是,楚鸢歌睡到中午起来,都没见她们回来,正要问,便见与星玉同去的张麟气喘吁吁地回来,着急忙慌地道:“王妃,星玉被人抓走了。” 楚鸢歌“唰”地一下站起来:“被谁抓走了?” 张麟道:“兵部侍郎府上的家丁。” 他们已在回城途中,他见星玉流汗,便去茶馆给她买茶水解渴,谁知只是转身去付钱的功夫,她便被七八个壮汉逮住。 星玉呼救,他扔了花篮冲过去,被六人缠住,另外两人将星玉塞进马车,绝尘而去。 他认出那是兵部侍郎府上的车驾,这便先赶了回来。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好大的胆子!”楚鸢歌怒不可遏,“影三,先去救星玉,谁拦打谁,打死了算本王妃的。” 影三提起轻功,先行一步,楚鸢歌和星月则乘坐马车随后,顺便带了几个府兵。 她们到的时候,影三已经和穆府的家丁打了起来。 虽然王妃说过打死了算她的,但他依然没下狠手,因为这里毕竟是穆府,死了人会很麻烦。 楚鸢歌一脚踩住被影三打到她面前的人,冷着脸问:“你们带回来的姑娘呢?” 下人哆嗦着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楚鸢歌一脚踢开他,大步走过去,行至回廊处,碰见匆匆跑来的穆展风,身边还跟着穆清霞。 “下官参见王妃,不知王妃驾临,下官……” “免了。”楚鸢歌沉着脸打断他,“穆大人的礼,本王妃可受不起。” 穆展风心中一紧,佝着腰道:“不知王妃因何事动怒?” 楚鸢歌冷哼一声,没回答他,而是道:“影三,顺着这个方向去找星玉,她若少了一根汗毛,将今日之事好好同王爷禀报。” 穆展风抬眸看了一眼,她所指的方向,正是穆项嵩的居所。 他本来正和自家妹妹在花园喝茶,商量该如何保下穆项嵩,忽然听下人禀报,说炽王妃带着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了,原因不明。 此刻看她指着穆项嵩的院子要找人,电光火石之间,穆展风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急忙连作两揖,是个服软的姿势,嘴上却是道:“王妃,你虽贵为王妃,可也无权私闯民宅!” 楚鸢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嘴角一勾,带着几分在凤砚卿身边耳濡目染的邪佞:“本王妃今日便闯了,你奈我何?” 穆展风噎了一下,无言以对。 一旁的穆清霞也反应过来了,见自家哥哥吃瘪,横眉竖眼地道:“王妃,你身为皇家人,知法犯法,当真以为有王爷宠着就可以横行无忌了吗?” 楚鸢歌的目光从穆展风身上转移到她身上,面无表情地道:“星月,掌嘴。” 她们之间还隔着深仇,她正火大,她上赶着将脸送过来,不打都对不起她。 星月也不含糊,得到命令就出手,重重的一巴掌下去,穆清霞甚至没来得及躲,脸上已经多了几道红痕。 她愣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随即大喊大叫:“啊——你敢打我?你这个贱人!我掐死你!” “贱人?”楚鸢歌淡淡地重复,面色又冷了几分,“辱骂皇亲国戚,穆大人,这是什么罪名?” 穆展风哪里敢如实回答,只道:“王妃,将军夫人骂的不是你。” “你是说本王妃信口雌黄?”楚鸢歌反问,摆明了不讲道理。 她想教训穆清霞很久了。 穆展风低着头,再不敢言语。 楚鸢歌轻嗤一声,道:“念在将军夫人是初犯,本王妃从轻发落。来人,让将军夫人控制一下情绪,掌嘴三十。” 话音落下,她带来的炽王府府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穆清霞,轻松制住了她。 穆清霞从没被如此对待过,怒火中烧,死死地瞪着站在她面前的星玉,咬牙切齿:“你敢!” 回应她的,是星月抬起来又落下的手。 穆展风想说什么,被楚鸢歌冷冽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一时间,回廊里只余穆清霞的惨叫和清脆的巴掌声。 第224章 本王妃在问你话 三十巴掌未免手疼,打了几下后,楚鸢歌眸光一瞥,瞧见府兵的佩剑,淡淡地道:“没有趁手的工具,星月,将就着剑柄用用吧。” 星月会意,抬手抽出府兵的剑,比划了一下,为难地道:“王妃,这样不好着力。” 楚鸢歌道:“哦,那你怎么顺手怎么来,仔细着点,别划花了将军夫人的脸。” 明晃晃的剑身对准穆清霞的脸,她瞪大眼睛,挣扎瞬间停了下来,再不敢轻举妄动。 星月跟着楚鸢歌久了,玩人心理有一套,剑刃在她脸上横来横去,似乎找不到一个好的角度下手。 穆清霞从愤怒到惊恐,身子慢慢发起抖来,星月这才道:“侍卫大哥,你俩躲着点,我没准头。” 俩府兵煞有介事地后仰歪开身子,加深了穆清霞的恐惧。 剑刃锋利,甩手抽下去,说不划到脸是假的,穆清霞看着那剑身扬起,淬着阳光,却显得格外冰冷,身子抖如筛糠。 她想破口大骂,可看楚鸢歌阴沉的眼神,愣是憋着没出声,心中对她越发憎恨。 剑身在距离她脸一指距离的时候停下,星玉苦恼地道:“唉,我下手没轻重,还是算了。” 穆清霞心里一松,本以为她会转头跟楚鸢歌说要不就不罚了,却不想,这贱婢竟是合剑回鞘,而后握着刀鞘,遵从楚鸢歌一开始的吩咐。 ——用剑柄代替手掌抽在她脸上。 巴掌加剑柄,三十下,不多不少,结束时,穆清霞形容狼狈,两颊高高肿起,青紫一片,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楚鸢歌还杀人诛心:“星月,一会儿回府记得给将军府送些伤药过去。” 星月脆声应:“是。” 说完,影三领着梨花带雨的星玉回来,她一下扑进最近的楚鸢歌怀里,小声啜泣。 楚鸢歌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 小丫头没经历过这种事,定然是吓坏了。 星月拉拉她的袖子,道:“星玉,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穆府?” 星玉抽噎几下,抹了抹眼泪,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话毕,这一方地方一时寂静无声。 楚鸢歌道:“穆大人,可听明白了?” 穆展风诚惶诚恐:“王妃容禀,下官素来对府中家丁严厉管教,断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这其中定有误会。” “行,本王妃给你机会。”楚鸢歌将星玉交给星月,转身往院子里走去,拂袖在石桌旁坐下,“穆大人,将你府中家丁召集过来。” 穆展风战战兢兢地照办,不一会儿,穆府几十名家丁便全数到了院里。 楚鸢歌道:“张麟,去认认与你交手的人,星玉,告诉我,将你带到这里来的是谁?” 张麟和星玉没花多少功夫就从人群里揪出了八个人。 楚鸢歌这会儿反倒沉静可怕,问:“穆大人,这些人,你可眼熟?” 第一个人出列的时候,穆展风的心便沉到了谷底,因为这几个人,都是在穆项嵩的院子里伺候的,他见得最多。 可是,眼下的情况,他不能认,否则就是坐实了纵容下人强抢民女的罪行。 穆展风道:“回王妃,下官不认识他们,他们并非下官府中之人。” “是么,那不如让令郎来认认。”楚鸢歌不容置喙地道,“影三,去请穆公子。” 影三动作迅速,不等穆展风阻止,人已经不见了。 不消片刻,穆项嵩被带到院里,左右看看,不解地问:“你们都在这儿干嘛呢?阿冲,你冲我挤眉弄眼做什么?” 他口中的阿冲,正是星玉指认出来,将她带回穆府的其中一人。 穆展风脸色一白,当场跪下,呼天抢地地道:“王妃恕罪,下官教子无方,这就将他关起来,严加惩处。” 楚鸢歌嘲讽地笑了一下:“穆大人,穆公子还没开始认人呢,你着什么急?” 穆展风现在只想把这个败家子的嘴捂上。 “穆公子,这几个人,你认得吗?”楚鸢歌收起盛气凌人的威压,平和地问。 穆项嵩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见他爹在地上跪着瑟瑟发抖,他也觉出几分不对劲,愣着没说话。 楚鸢歌撑着下巴,懒懒地道:“穆公子,此刻发生的事,本王妃回头会一五一十转述给王爷,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现如今在荣安城中的王爷,除却炽王,穆项嵩想不到别的,闻言,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认得,他们都是我的随从。” 穆展风闭上眼,头一次有了杀儿子的冲动。 “很好。”楚鸢歌起身,“穆大人,本王妃可曾冤枉你?” “不曾。”穆展风硬着头皮答,想辩解,楚鸢歌却不给他机会。 “那便好。”楚鸢歌道,“身为朝廷命官,疏于管教,纵容家丁当街强抢民女,你认不认?” 穆展风咬着牙不语。 诸如此类的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只是穆项嵩让人抢的都是平民人家,事后稍加处理便可高枕无忧。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谁能想到,这些不长眼的奴才竟抢到炽王府头上去了。 穆展风汗如雨下,后背沁凉。 楚鸢歌的语气倏地一厉:“本王妃在问你话,听不见吗?” 穆展风快哭了:“王妃恕罪。” “可以。”楚鸢歌答应得爽快至极。 穆展风惊讶地抬头,以为看见了息事宁人的希望,却听她话锋一转,说出来的话无异于在割他的肉。 她说:“本王妃同星玉情同姐妹,穆项嵩却胆大妄为至此,穆大人好好想想,是断他手脚来给本王妃一个交代,还是送他进宫去伺候各宫妃嫔。” 伺候妃嫔,那就是当太监。 穆项嵩一听,当即嚎出声:“爹,我不要进宫,她凭什么让我进宫?” 关键时刻只会拖后腿,穆展风一脚踹过去:“你给我闭嘴!” 踹完又求饶:“犬子年幼无知,犯下大错,下官保证他下不为例,王妃宽宏大量,求您饶了他这一次。” “年幼?”楚鸢歌反问,“本王妃没记错的话,穆公子今年弱冠之龄了吧?” 穆展风语塞。 楚鸢歌道:“本王妃给你时间做选择,一天为限,若穆大人爱子心切,无法下手,本王妃会请王爷过来和大人好好聊聊。” 狗还知道仗人势,她靠着凤砚卿这么粗的一条大腿,不用多可惜。 楚鸢歌霸气凛然:“我们走。” 第225章 你的任务已完成 楚鸢歌走后,穆展风才从地上站起来,一脚朝着穆项嵩踹了过去,恨铁不成钢。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现在外头风声紧,让你好好在家待几天,你倒好,死性不改,那炽王府的人是你能随便动的吗?啊?” 穆项嵩从被影三带过来到现在,模模糊糊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是真冤:“爹,我没让人去抢炽王府的人。” “炽王府之外的,现在也不能抢!”穆展风没好气地道,沉着脸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没有,要我说几遍!”穆项嵩不耐烦地道,“我被你让人抓回来就没下过任何命令,一直在房里待着呢。” 穆展风一愣:“当真?” 穆项嵩揉着被他踢的地方,表情还有几分委屈:“我骗你干什么?” 他倒是想美人在怀,美酒在侧,可他好不容易跑出去,进了馆,连美人的小手都没摸着,就被他爹让人抓回来了,郁闷着 呢。 穆展风的面色愈发阴沉,抬眸看那些仆人,问道:“阿冲,是谁让你去街上抢人的?” 名唤阿冲的下人眼神闪躲,战战兢兢地道:“小的……小的看少爷从馆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就想着给少爷找个姑娘……”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穆展风的眼神快把他射成筛子了。 毫不意外,穆展风也给了他一脚,骂道:“混账东西!” 阿冲捂着腿不敢言语。 穆项嵩揉好痛处了,问:“爹,你不会真的要让我进宫当太监吧?我不要!” “否则断你手脚?”穆展风大声吼道,愁眉不展。 从炽王妃掌嘴他妹妹可以看出,这不是个善茬。 以前只以为炽王妃医术好,脾性一般,现下看来,也是个暴躁的,话放在这里,倒真是让他左右为难。 要将儿子扭送过去,他又是穆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肩负着传宗接代的大任,谁知道送过去会遭遇什么? 要就此不管,炽王府不会善罢甘休,穆展风当真是要愁得掉头发了。 穆项嵩慌忙把手往伸手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脚,道:“那更不行,断手断脚我就是废人了,爹,你不能这样!” 事关儿子身体发肤,穆展风当然不会照办。 穆项嵩继续道:“爹,不就是个炽王妃吗?你去求求表姐和表姐夫,我本来就没做过这样的事,她还能硬给我安罪名不成?” 可人的确是从穆府找出来的 穆展风眉头紧皱。 而且,他现在担心的并非抢炽王妃侍女这件事。 “给我滚回你房里去!”穆展风越想越糟心,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穆项嵩磨磨蹭蹭地往自己房间走去,还不忘叮嘱:“爹,你记得去求表姐和表姐夫啊!” 那好歹也是太子妃和太子,难道还镇不住一个小小的炽王妃吗? 穆展风实在不想再听自家儿子犯蠢,一脑门官司地走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跑了一趟太子府,见到凤砚岐后,将穆项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凤砚岐眼皮一抬,问:“他只犯了这一件事?” 穆展风一时语塞。 若只有抢侍女一事,他怎么敢求到太子跟前来。 凤砚岐轻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道:“穆大人,令郎什么德行,你我心里清楚,有事一次性说明白了。” 穆展风在下面跪得规规整整,连着磕了三个头,这才将最要紧的事说了。 凤砚岐甚至没等他说完,一杯热茶就摔到了他脚边,怒吼一声:“放肆!” “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教子无方,求殿下救救嵩儿。”穆展风被茶水溅到,也不敢挪开,只一个劲地恳求。 凤砚岐眉梢眼角尽是寒霜,道:“先把你府上抢人的奴才送去炽王府,剩下的容本宫再想想。” 穆展风感激不尽:“谢殿下。” 他回到穆府,二话不说让人将阿冲五花大绑,架着就去了炽王府。 楚鸢歌听到禀报,眉梢一扬,道:“他带来的人是谁?” 门房道:“看打扮,是穆府的家丁。” 楚鸢歌哼笑一声:“把人请进来。” 片刻后,穆展风面色愠怒地领着阿冲走进前厅,先声夺人。 “下官参见王妃,下官已查明,是这奴才自作主张,有眼无珠,而今人在这里,要杀要剐,全凭王妃发落。” 楚鸢歌看向被绑住的人:“你怎么说?” 阿冲气愤地道:“回王妃,小人听命行事,请王妃明鉴。” 话刚说完,穆展风便怒不可遏地扭过头:“你这狗奴才,含血喷人,在府中你是如何同本官说的?你说你为了……” “穆大人。”楚鸢歌打断他,“炽王府不是让你和下人吵架的地方,本王妃也没兴趣听你们如何在穆府串好供过来。” “本王妃说得很清楚,你还有一夜的考虑时间,慢慢想。来人,送客。” 话音落下,楚鸢歌起身往后头走去,刘山笑呵呵地将穆展风请出了炽王府。 被绑着的阿冲又被绑着回到穆府,穆展风气得肝疼,狠狠罚了他一顿板子,打得他趴床上痛苦哀嚎。 入夜,屋里落下一道人影,将两锭银子放在他床头,压着嗓子道:“做得不错。” 阿冲努力伸手将银子抓过来压在枕头底下,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人昨天找到他,出大价钱让他去抓给他家少爷抓个女人,他爱财,又没少干这种事,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 可年轻貌美的女子又不是随处可见,这人便给他指了路,正好就是炽王府侍女经过的那里。 他没见过星玉,不知她身份,只想着人抓回府上,既能让少爷高兴,又能得到一笔额外巨款,没多想就把人抓来了。 万万没想到,那竟是炽王妃的贴身侍女,还是深受重视的那种。 炽王妃闹过后,此人又说他肯定会被他家老爷绑去顶罪,再出银子让他说是听命行事。 事情发展到现在,阿冲还是一头雾水。 黑衣人当然不会回答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的任务已完成,忘了这件事。” 阿冲还想问点些什么,屋里烛光一闪,人已经不见踪影。 第226章 请穆大人去刑部 一夜时间过得很快,楚鸢歌一早起来就听星月说穆展风在外头跪着,路过的百姓纷纷指指点点,她问:“他一个人?” 星月点点头。 楚鸢歌没什么情绪地一撇嘴:“还真是护犊子,那就让他多跪一会儿吧。” 她昨晚跟凤砚卿说了这件事,后者命人连夜查了查穆项嵩的丰功伟绩,发现他祸祸过的良家妇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但是,穆项嵩从未因此翻过车,因为他有个好父亲,会跟在后面帮他擦屁股。 养不教,父之过。 楚鸢歌对这样的长者全然无好感。 他既想保穆项嵩全须全尾,多感受一下王府门口的大理石也不错。 楚鸢歌道:“叫几个人去外面守着他,若有百姓停下来围观,便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位穆大人为何跪在炽王府门口。” 星月转身吩咐下去,忍不住想:这招真损,且不管她家王妃会不会原谅穆项嵩,穆府这脸面是丢尽了。 穆展风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楚鸢歌才让人将他请进去,还没来得及责问,便见凤砚卿回来了。 她意外地眨眨眼:“你不是刚出去没多久吗?” “嗯,有些话要问穆大人,穆府下人说他在这里,我便顺便回来一趟。”凤砚卿回答自家小财迷的话,双眼却是看着穆展风,眸 底一片冰冷。 “来人,请穆大人去刑部。” 穆展风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不知下官犯了什么罪?王爷要动用刑部的人抓下官。” 凤砚卿面无表情地道:“去了就知道了,带走。” 穆展风被两名刑部官兵带着出了王府大门。 楚鸢歌在凤砚卿再次出门之前抓紧问:“发生什么事了?” 凤砚卿道:“是玉兰园的案子,目击者供出了重要线索。” “跟穆展风有关?”楚鸢歌觉着有些不可思议,那可是命案啊,而穆展风是朝廷命官。 “嗯,他儿子的干系最大,待我晚些回来与你细说。”凤砚卿把人捞到怀里亲了一口,翻身上马,回刑部。 楚鸢歌自个儿琢磨了许久,没想出此间的弯弯绕绕,索性不再浪费脑细胞。 还没等到凤砚卿回来,王府又来了一位客人。 楚鸢歌无语地翻个白眼,还得接待:“太子妃大驾光临,不知有什么事?” “空闲了待着无趣,来找三妹聊聊家常。”楚云锦的说话方式从没变过,总要先丢些无用且虚伪的开场白出来。 “太子妃抬爱,鸢歌受宠若惊,只是,鸢歌还有事要忙,太子妃有话不妨直说。”楚鸢歌不热络,也不冷漠,疏离得恰到好处。 楚云锦笑道:“听闻三妹的侍女受了些惊吓,我特意寻了些安神压惊的补药。” 说着手微微一抬,她身后的连翘便将两个盒子放到桌上。 楚鸢歌瞥一眼,心说:原来是为了这事来的。 她怎么忘了,穆展风是楚云锦的亲舅舅,她提出这种要求,穆展风解决不了,有很大可能去求位高权重的太子,如此看来,他 当真去了。 楚鸢歌道:“星玉何德何能,劳太子妃如此挂念。” “穆府的几个下人不规矩,我早有耳闻,没成想此次竟擅作主张,弄出这样的闹剧,是该好好管教了。” 楚云锦三言两语将大事化小,和穆展风一样推下人出来顶罪,摆明了是为穆项嵩求情。 楚鸢歌笑了一下,道:“鸢歌还以为太子妃当真是叙旧来了,搞了半天,是来给人当说客了?” “一个侍女而已,三妹又何必为她将路走窄呢?”楚云锦放下茶杯,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身为太子妃,啊纡尊降贵给侍女送补品,已是给足了面子。 楚鸢歌也知该顺阶而下,道:“实不相瞒,鸢歌也不想为此大动肝火,太子妃既开了口,那鸢歌也退一步。” 昨天的话放在那里,若让人说几句就过去了,往后怕多的是人将她当成软柿子。 楚云锦道:“你说。” 有商量的余地,不枉她白跑这一样,虽然她真的很讨厌那个表弟。 可穆展风毕竟是凤砚岐的人,他这么跟她说了,她也不能推辞。 楚鸢歌道:“星玉遭此横祸,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对她而言,这伤害无法弥补。” “我的要求也不高,让穆公子和太子妃口中揣测上意的下人来给星玉跪下道个歉,这件事便就此揭过。” 楚云锦神色一僵。 让穆项嵩给一个侍女下跪,这不是明晃晃打穆府的脸么。 “怎么,很难办?”楚鸢歌见她不说话,状似为难地问 楚云锦一扯嘴角:“三妹说笑了。” “没说笑,太子妃只管转达鸢歌的话,若穆大人和穆公子认为不行,那便还是照之前的来。”楚鸢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三妹,你当真要为一个下人和穆府过不去?”楚云锦装不下去了,冷了神色问。 楚鸢歌不为所动:“太子妃言重,鸢歌只不过是讨公道而已。” 不只是为星玉,也为被穆项嵩染指却碍于权势不敢声张的无辜女孩。 “你——”楚云锦气结,胸口起伏几下,霍然起身,招呼也不打便走人了。 楚鸢歌努努嘴,让管家将她带来的礼品送了回去。 待人不见,星月才担忧地道:“王妃,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楚鸢歌问:“为什么?” 星月想了想,说:“既劳烦了太子妃前来说情,那太子必也知晓,我们这般落她面子,她回去同太子一说,太子多半就将这笔账 记在王爷头上了。” 楚鸢歌一挑眉:“不错,想得挺深。” 星月抿抿唇:“那王妃你方才为何不顺势承了太子妃的情?” 楚鸢歌认真给她解释:“一来,我既然放话出去了,立威就要一气呵成,否则让人以为我好说话,往后便都拿我下手,我还过不 过日子了?” “二来,太子府和炽王府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相亲相爱,表面平和不如将阴私捅出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再有,那穆项嵩本就不是个东西,穆展风无底线包庇溺爱,若无人站出来教训一番,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星月恍然大悟。 楚鸢歌拍拍她肩膀:“好了,去看看星玉吧。” 第227章 明日提审穆项嵩 楚鸢歌先是干净利落地拒绝了穆展风用下人顶罪的请求,再是不看太子妃楚云锦的面子,嚣张得几乎有些无理取闹。 消息传开,部分人赞她真性情,随心所欲,部分人嗤她恃宠而骄,没脑子,当然了,还有一部分人,气得心肝脾肺肾都不舒坦。 比如皇后。 星玉被穆府抓走那天早晨,她派了孙嬷嬷去请楚鸢歌进宫,她侍女怎么说的?感染风寒,下不来床。 然而,人家转头风风火火去穆府大闹一场,不仅将堂堂兵部侍郎逼得一个头两个大,还将在穆府做客的将军夫人打得鼻青脸肿。 更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女蹬鼻子上脸,在太子妃面前放下狠话,一副追究到底决不罢休的样子。 皇后现在虽然更偏心齐雨诺,可楚云锦到底是太子正妃,穆清霞是她生母,楚鸢歌此举,打的不只是一个人的脸。 “去,再请一趟炽王妃。”皇后沉着脸吩咐,恨不能将楚鸢歌生吞活剥。 孙嬷嬷又跑了一趟炽王府,这次却是连大门都没进去,因为在门口碰到了刚办案回来的凤砚卿。 贺名诚上前问了一句:“眼下天色已经擦黑,嬷嬷这个时间前来,可是有要事?” 孙嬷嬷见了礼,道:“娘娘今日心血来潮,在未央宫小摆宴席,太子妃太子侧妃皆在,命老奴前来邀请王妃。” “娘娘说了,都是一家人,理当时常走动,像寻常人家一样聚在一处聊聊家常,以免生疏了。” 贺名诚听得暗自好笑,心道:朝野上下谁不知太子和王爷不和?皇后娘娘又是太子生母,这摆的怕是鸿门宴。 不等他说话,凤砚卿先道:“歌儿身子不适,不宜出席皇后娘娘的宴会,孙嬷嬷请回吧,名诚,送客。” 孙嬷嬷面具为难:“这……王爷,不若问问王妃的意思?或是让老奴瞧瞧王妃病成什么样,老奴也好跟娘娘回话。” 凤砚卿冷冷地扫过去一眼:“本王的话不好使?” 他的小财迷不喜欢皇后,每次与她见面都老大不高兴,现下又刚发生了星玉的事,她更没心情,不去。 孙嬷嬷诚惶诚恐地低头:“老奴不敢。” 凤砚卿冷哼一声,转身进屋,贺名诚尽职尽责地将孙嬷嬷请走了。 “歌儿。”凤砚卿走到前厅,正巧看见楚鸢歌从后头出来,唤了一声,而后迎上去揽住人的腰身,旁若无人地亲了亲她脸颊。 楚鸢歌戳戳他胸口,道:“你这动不动就亲的毛病什么时候改?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影响。” 凤砚卿问:“‘众’在哪儿?” 楚鸢歌扫一眼四下里的家仆,却见人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显然对自家王爷的脾性一清二楚。 “我听说,太子妃下午来过了?”凤砚卿拉着人坐下,细细把玩她白嫩的手指,喜欢得紧。 “是啊,你刚走不久就来了。”楚鸢歌点点,振振有词地告状,“来给穆项嵩说情,还明里暗里地指责我小题大做。” 凤砚卿唇角掠过一抹冷意:“她倒是真敢。” 楚鸢歌眉梢一扬:“怎么说?” 凤砚卿道:“玉兰园一案,白大人按照目击者所说,抓获了贴纸条的人,根据那人供述,玉兰园四具尸体皆死于穆府之人手下。” 穆项嵩和和穆展风父子已被刑部暂时收押,只等明日开堂审问。 楚鸢歌惊讶地瞪大了眸子:“可是,你不是早上就把穆展风带过去了吗?” “那看东西咬死不认,声称不认识贴纸条的人,花了一点时间和他周旋。”凤砚卿神色阴郁地道。 那人从前是穆府的下人,办完那件事之后便离开了穆府。 前段时间,玉兰园尸体被发现,刑部和他着手调查,眼看着就要查到真相,穆展风派人去灭口,恰好被刑部的人及时救下。 因此,那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一切交代得干干净净,只是,他原本就只负责如贴纸条,知道的也并不是全部。 楚鸢歌问:“那真正参与杀人的,是已经被穆展风先解决了吗?” 凤砚卿道:“尚不清楚。” 因为穆展风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天色也晚了,他便先回来了。 “明日提审穆项嵩。”凤砚卿又说。 楚鸢歌若有所思:“他今晚在刑部大牢?” 凤砚卿颔首:“最阴暗的那一间。” 楚鸢歌一笑:“你们玩心理战术呢?” 穆项嵩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里,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小半辈子骄奢淫逸,半点苦头没吃过。 而刑部大牢潮湿幽深,说不定还有老鼠与他为伴,在里头待一个晚上,对于娇生惯养的少爷来说,无异于酷刑了。 凤砚卿不置可否。 教书育人要因材施教,对待嫌疑犯,也要有相应的手段,相信刑部大牢一夜游之后,审问会简单得多。 楚鸢歌啧啧出声:“穆少爷今晚怕是睡都不敢睡。” 果不其然,第二天升堂之时,穆项嵩眼下乌青,无精打采,宛如一个被霜打得过分的胖茄子。 人在堂下跪着,强撑着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生怕哪里就窜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大老鼠。 堂上的白间一拍惊堂木,吓得他一个激灵,身子都不自觉抖了一下,可见这一晚过得非一般地煎熬。 凤砚卿在一旁陪审,见状嗤笑一声,甚至觉得有点浪费时间。 审讯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穆项嵩起先还能嘴硬撑两句,挨了一顿板子,看官差又拿出夹手指的竹板,抖着声音大喊:“我招我招!我招……” 白间示意用刑的人退下:“说吧。” 穆项嵩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绝望地道:“那几个人,是我杀的……” 他素来嗜色成性,有段时间,吃腻了烟花之地的庸脂俗粉,又对青蕊求而不得,便如从前一般四下搜寻目标。 荣安城内,女孩子爱去的地方无非就那几个,他从月老庙寻摸到郊外花田,没找到合眼缘的女子。 正沮丧着,回城的路上意外遇到刚和未婚夫约会完的豆腐坊老板女儿,那姑娘长得水灵清秀,身段苗条,穆项嵩一眼相中。 他素了好几天,当下一丝犹豫都没有,命人把那姑娘掳走,在街边一家客栈就给玷污了。 穆项嵩睡完人就忘,却不知,那姑娘回去后浑浑噩噩,主动和未婚夫家退了婚,终日以泪洗面。 独当一面的大女儿精神不佳,豆腐坊老板夫妻忙不过来,便只能让小女儿帮忙跑动,谁曾想,出门采购又遇上了穆项嵩。 姐妹二人都是小有名气的豆腐西施,容貌自不必说,穆项嵩如法炮制,将妹妹也给糟蹋了。 那之后,这姐妹二人日渐消瘦,形销骨立,豆腐坊夫妇找大夫看病,找大师做法、驱鬼,什么歪门邪道都用了,还是无法使她们恢复正常。 某日早晨,夫妇二人照常起床,开店营业,往日不管多魂不守舍都起得很早的大女儿却不见踪影。 结合女儿平常的表现,夫妇二人察觉不对劲,火急火燎地去敲门,半天没人应,却听里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们着急忙慌地冲进去,就见凳子被踢翻在地,而他们的大女儿,吊在悬挂的白绫上。 夫妻二人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把她解下来,几番追问之下,大女儿终于崩溃,哭着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豆腐坊夫妇叫来小女儿,一问,竟也是同样的情况,二人怒不可遏,拉着两个女儿就要去报官。 无巧不成书,他们还没到衙门,又撞见了穆项嵩,彼时的他正搂着新欢招摇过市,豆腐坊老板一时没忍住,冲上去就要打人。 他自然没打到穆项嵩,因为这位少爷带着随从,并且,因为他的冲动,穆项嵩再次注意到姐妹二人。 于是,他们官也没报成,反而被穆项嵩带走,拘禁在了一处屋宅里。 穆项嵩本想让那姐妹二人都伺候他,享一享齐人之福,谁知,姐妹二人假装顺从,却是存了杀他的心思。 许是心中恨意太深,她们没等到合适的时机,匕首刚拿出来就被穆项嵩发现,后者怒火中烧,当场就弄死了姐姐。 妹妹见状恍遭雷劈,挥舞着剪刀和他拼命,被叫进来的家丁制服,剪刀最终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穆项嵩第一次杀人,害怕是有的,但从小横行霸道的他却没想着自首,而是为了防止此事泄露,将豆腐坊老板也一并杀了。 白间听完,脸上怒气丛生,呵斥道:“为了一己私欲,竟残害了四条无辜的人命,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穆项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草民知错,悔不当初,大人饶命,待草民出去了,定记得大人的大恩大德,涌泉相报。” “我表姐夫是太子,姑父是大将军,你饶了我,他们一定会记得你的恩情,以后飞黄腾达……” “大胆!”白间沉声低吼,“公堂之上,竟意图贿赂官员,你把朝廷律法当什么?把人命当什么?” 穆项嵩怔了一下,哭得更厉害。 白间道:“本官再问你,人既是你在别院所杀,为何尸体又到了玉兰园?” 穆项嵩明显愣了一下,似乎现在才知道尸体是在玉兰园发的,他回答道:“我不知道,我让他们丢去乱葬岗了。” 第228章 你倒是思虑周全 人证在刑部的保护之下安然无恙,调查过程里取得的物证完整,犯罪嫌疑人认罪伏法,案件已经很清楚。 现下唯一的疑点,便是尸体为何会从乱葬岗转移到玉兰园。 白间并未着急让穆项嵩画押,而是再次传唤了报案的商人。 那人起先咬定是偶然发现,待白间冷了神色,凤砚卿亲自询问的时候才说了实话。 他声称是豆腐坊老板的朋友,挺久之前就收到老板的书信,说大女儿要嫁人了,请他来喝杯喜酒。 商人很忙,前不久才有空来荣安城,没成想看到老板家去走亲戚的纸条,便想着先在荣安城安顿下来,等他回来再说。 然而,才买了宅子,便有人告诉他,朋友一家已经遇害,尸体都快化成白骨了,他听后大骇,忙去乱葬岗找人。 豆腐坊老板的脚年轻时受过伤,膝盖骨比别人突出一点,他凭借这个特征辨认出了老板,又根据衣服找到了老板娘和他们的两 个女儿。 “将此事告知于你的是何人?”凤砚卿淡淡地问。 商人摇摇头:“他一身黑衣,蒙面,属下没看清。” 凤砚卿指尖点了点桌面,又问:“既是在乱葬岗找到的尸体,为何移到玉兰园才选择报官?” 商人道:“草民原本是打算好好安葬他们,可思来想去,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就这么葬了,冤魂难安。” “可尸体已经被草民搬回来了,若是直接报官,草民必定成第一嫌疑人,这才想到将他们扔到井中,而后报官。” 凤砚卿抬眸扫他一眼:“你倒是思虑周全。” 商人连磕两个头:“草民做法或有欠妥之处,但好友一家四条人命,如今也算有了交代,草民叩谢王爷和白大人。” 一旁的白间道了句:“分内之事,不足为谢。” 商人神色凄凄:“敢问王爷和白大人,草民可否将好友一家领回去安葬了。” 凤砚卿道:“案子尚未了结,你且再等两天。” 这两天里,凤砚卿和白间分别派了人查商人这条线,却是始终没找到将消息透露给他的人,反而找到了一些更有力的线索,证 实穆项嵩并未冤枉。 和他合谋抛尸的下人也被找到,统统下了大狱,就连没参与杀人的穆展风,此刻也还在牢里。 又两天后,商人那边有了进展,凤砚卿的人找到了报信的人,是一江湖侠客,带回来问话,他只说路见不平。 人家一片好心,且此案的确使得四条无辜的人命得到该有的公正,没理由治罪,不仅如此,还应当予以褒奖。 但这人孑然潇洒,拒不接受,一番大义说得白间心潮澎湃,就差当场和他拜把子。 至此,玉兰园一案清晰明了,穆项嵩杀人,穆展风包庇,前者可直接审判,但后者毕竟兵部侍郎,还得上奏言明。 早间的朝会,白间递上奏折,泰康帝看完后雷霆大怒:“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朕直接砍了!” 朝中关系网向来盘根错节,一个穆展风,又是在太子麾下,牵涉方方面面。 自从穆展风和穆项嵩入狱,接连不断地有人去拜访凤砚岐,连穆家老太爷都去太子府跪了不短时间,他只得答应尽量帮。 因此,泰康帝杀人的话一出来,他身后的几名大臣哗啦啦跪下,皆是为穆展风求情。 泰康帝神色阴郁地道:“怎么,他们杀人,也有你们的分吗?” “微臣惶恐。”一名大臣道,“只是穆大人为官十数年,为朝廷鞠躬尽瘁,如此处置,怕是寒了忠臣良将的心啊。” “忠?”泰康帝反问,“朕看到的只有欺上瞒下,胆大妄为!” 那名大臣砰砰磕头,细细将穆展风的功劳一一数来,旁边还有人帮腔,总算是让泰康帝稍微冷静了一下。 静默半晌,他问:“白爱卿,你认为应当如何?” 白间道:“回皇上,穆项嵩残害人命,穆展风包庇罪犯,微臣认为,前者秋后问斩,后者削去官职,贬为平民。” 此言一出,方才的大臣再次开口:“皇上,穆大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问斩不是要他的命吗?” “那程大人意下应如何处置?”白间垂眸,愤愤地看着说话的人在,“穆项嵩的命是命,豆腐坊一家四口就不是命了吗?” 程大人语塞。 白间分毫不让地道:“食君俸禄,理当为君分忧,朝廷赋予你我的权利,是用来为民办事,保国昌隆,而不是为所欲为,践踏无 辜!” “程大人这般维护杀人凶手,难不成是有别的隐情?” 程大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后背冷汗都下来了,干巴巴地道:“微臣不敢。” 白间轻哼一声,收回目光。 泰康帝道:“就依白爱卿说的办,穆项嵩不必等到秋后,三日后便给朕推去斩了。” 至此,案子有了结果,穆展风被放回穆府,豆腐坊一家的尸体被商人领回去妥当安葬。 可就如程大人所说,穆展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斩首示众。 凤砚卿离开刑部之前提醒了白间几句,后者道:“劫狱是罪上加罪,他们不会这般蠢笨。” “凡事小心为上。”凤砚卿如此道,又说,“白大人今日在朝堂之上慷慨激昂,怕是彻底得罪一些人了。” 别的不说,凤砚岐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可一点也不友善。 转念一想也无可厚非,毕竟办了一个他手下的人,接着怼了一个,换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白间道:“下官行得正坐得直,不畏惧这些。” 凤砚卿拍拍他的肩膀,并未多言。 这个白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不懂得变通。 回到王府,凤砚卿不等楚鸢歌问,主动将玉兰园的事全数告知于她。 楚鸢歌眨眨眼:“劫狱不成,难道劫法场?” 凤砚卿摇头:“穆展风为官多年,心眼不少,此次若非儿子太蠢,他定不会栽如此大的跟头,以他的性子,劫狱劫法场皆不可取。” 楚鸢歌思索一番,忽地灵光一闪,和他的眼神对上,心照不宣。 “聪明。”凤砚卿点点她鼻尖,眸中一片赞赏。 楚鸢歌承下他的夸赞,又道:“上次天女散花在狱中死亡,你怀疑刑部有内鬼,有线索了吗?” 凤砚卿摇头:“他们谨慎到不让天女散花上刑场,不会轻举妄动。” 楚鸢歌略发愁:“花田那边发现的暗道也没动静。” “别担心,出什么事都有我在。”凤砚卿摸摸她的脑袋,宽慰道。 过了一会儿,楚鸢歌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再过段时日,是太后生辰吧?” “皇祖母。”凤砚卿纠正她,回答道,“嗯,四月二十。” 楚鸢歌托着下巴,皱眉皱得真情实感:“那我准备个什么礼物好呢。” 泰康帝孝顺,太后的生辰宴一直是大事,各宫妃嫔和皇子皇孙们都争相送礼,她作为孙媳妇,可不能太寒酸了。 凤砚卿道:“我已经差人去准备了,不必费神。” 他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对她敬爱非常,每年的生辰礼,他都早早派人搜罗,即便是在外的几年也不例外。 楚鸢歌眼睛一亮,问他:“你准备了什么?” 凤砚卿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楚鸢歌努努嘴:“切,小气。” 不过,他是他,她是她,人家是太后孙子,送点什么太后都是开心的,她和太后算不上亲近,不能只靠着他来拉好感。 而且,她听说楚云锦很早之前就着手了,到时肯定少不了对她一番拉踩,她可不能输。 凤砚卿见她愁眉不展,以为她在想别的事情,问了一嘴:“烦心什么?” 楚鸢歌摆摆手,煞有介事地道:“没事,让我独自烦恼。” 凤砚卿把人拉过来按在怀里,追问:“嗯?” 楚鸢歌撇撇嘴:“送礼真是一件让人头秃的事。” 凤砚卿蹭蹭她侧脸:“不是说了有我么。” 楚鸢歌高深莫测地道:“你不懂。” 虽说后宫不干政,但太后的态度对泰康帝的影响很大,而今她家夫君和其他皇子的斗争如火如荼,她绝对不能拖后腿。 楚鸢歌从他腿上下来:“我去找阿锅商量商量。” 女工财富她没法和别人比,只能是别出心裁了。 “回来。”凤砚卿额角一跳,“跟他有什么好商量的?” 难不成抱一摞他的话本去送给太后吗? 楚鸢歌头也不回,还是那三个字:“你不懂。” 凤砚卿磨牙,起身跟上,把人揽在怀里:“我怎么就不懂了?你说说,我有什么不懂?” 他本就不爽她和阿锅拥有共同秘密的样子,这小没良心的还总是给他添堵。 楚鸢歌抬眸看他,笑嘻嘻地问:“你吃醋了呀?” 凤砚卿反问:“我不该吃醋吗?” 他的王妃动不动跑去找别的男人,他都要醋死了好吗? 楚鸢歌看他是真的有点不高兴,转身抱住他的腰,边撒娇边哄人:“好啦好啦,我不去了,别生气嘛。” 说着,主动踮脚在他下巴亲了一口,冲他笑得眉眼弯弯。 凤砚卿十分受用,却还是臭着一张脸不说话。 楚鸢歌又道:“阿锅在我心里跟星月星玉没区别。” 凤砚卿心道:你把他当女人? 楚鸢歌当然没这么想,只是当成好朋友,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又哄了好几句,凤砚卿脸色缓和,不情不愿地道:“名诚,去请阿锅公子来王府。” 楚鸢歌嘴角一弯,抱着他用力亲了一口:“段段,你真好。” 第229章 异军突起的黑马 阿锅挺喜欢来炽王府做客,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和老乡畅聊人生,如果炽王殿下不在府中,那就再好不过了。 无他,炽王殿下看他的眼神实在过于热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从窗口丢出去,阿锅心里苦。 偏生和楚鸢歌聊完后,炽王殿下还问他:“郊外的花田好看吗?” 阿锅心头泪流成河,求助地看向楚鸢歌,后者别过脸,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相当绝情绝义。 为了防止惨剧发生,阿锅果断起身,非常有自我保护意识地溜了,理由是:“我突然想起个脑洞,文思泉涌,必须马上写下来, 再见。” 话没说完就跑了,速度飞快,比在从飞鸾城回荣安城的路上遇到劫匪时逃命都快。 楚鸢歌哭笑不得,伸手戳了戳还冒着酸气的男人:“你至于吗?看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凤砚卿毫无悔过之心,振振有词:“是他太胆小。” 楚鸢歌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心说:就你那伏尸百万的战场上沉淀下来的眼神,犹如吹毛断发的刀锋实质,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静默片刻,凤砚卿哼哼唧唧地说:“我也想去赏花。” 楚鸢歌精神不佳,只想睡觉:“你自个儿去吧。” 凤砚卿闻言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歌儿,你说什么?你和别的男人去赏花,却连敷衍我一下都不愿意?” 楚鸢歌略头疼:“王爷,你这么戏精,父皇知道吗?” 也不知是被谁带坏了,还是本质就这么多戏,脸皮越来越厚,节操越来越少。 凤砚卿理直气壮:“自然不知。” 有些东西,他只在他家小财迷面前展示,别人看一眼都休想。 “那花也没什么可看的,就五颜六色,生机勃勃。”楚鸢歌边说着边站起来,方向是朝着洗尘殿去的。 “那去不去看戏?”凤砚卿坐着,不动如山。 楚鸢歌眼睛一亮,扭头问:“哪种戏?” 凤砚卿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高深莫测地半眯着眼,不语。 楚鸢歌踢他脚尖:“说呢。” 凤砚卿起身勾出她的腰,道:“带你去看。” 两人出了门,在一家酒楼点了一桌子菜,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 这家酒楼的八宝鸭是招牌,楚鸢歌吃了一些,眨眨眼,问对面的男人:“戏呢?” 凤砚卿指她看对面。 对面是家酒馆,同样是二楼临窗的位置,两名男人正在对饮,时而放下酒杯交谈,脸上露出笑意,看得出来相谈甚欢。 楚鸢歌仔细辨认,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两人,收回视线,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嗯?” 凤砚卿老神在在地道:“左边是玉兰园一案中报官的商人,右边是他的朋友。” 楚鸢歌还是不太懂。 来看商人和他的朋友喝酒,炽王殿下现在这么闲了吗?公务呢? 凤砚卿解释道:“他的朋友有个朋友,是六皇子府的客卿。” 这么一说楚鸢歌就明白了。 根据商人交代,他知晓豆腐坊一家身故是有人指点,却不知这个指点的人是谁。 而今,六皇子府客卿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其中联系就不难思虑了。 楚鸢歌又往酒馆那边看了一眼,问道:“那客卿是江湖人士吗?” “一个落第秀才。”凤砚卿道,“出生在白鹿城,认识很多江湖人。” 毕竟白鹿城有个白鹿山庄,那里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多不胜数。 楚鸢歌撑着腮帮子:“说起白鹿城,好久没有书墨的消息了,也不知他是在家呢,还是又出去行侠仗义了。” 凤砚卿嘴角微勾,温柔无害地问:“你想他了?” 作为朋友,想一想无可厚非,可瞧着如此瘆人的笑容,楚鸢歌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她假装没提过刚才那一出,将话题生硬地转回了对面酒馆那两人身上,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好讨论的,绕两圈又被凤砚卿绕回了 秦书墨身上。 楚鸢歌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一本正经地道:“六皇子将玉兰园一案抛出来,既能打击太子,又能加深你和太子的矛盾,一箭双 雕啊。” 案子虽然在白间手中了结,但凤砚卿人在刑部,在别人看来,他就是白间的后盾,这笔账要算,就会毫不犹豫地记在他头上。 而太子素来忌惮他,穆展风又是太子的人,直接被查办,太子会想什么不言而喻,以后怕是看他更不顺眼。 楚鸢歌托着下巴:“六皇子是异军突起的黑马,在此之前,他难道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想法吗?” 凤砚卿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隐晦地道:“淑妃娘娘在宫中,一贯以不争不抢博取父皇的宠爱,许多妃嫔也是如此评价她的。” 然而,在过去的很多年里,这位不争不抢的解语花却能和皇后平分秋色,事经多年,荣宠不衰。 虽没有宠冠后宫的辉煌历史,但时至今日,她的地位仍然不可小觑,六皇子凤砚衡在她膝下长大,怎么可能是软柿子? 楚鸢歌点点下巴,忽然笑了,饶有兴致地道:“他们开始和太子争夺,是不是以为你不可能回来了?” 在凤砚卿名义上去江南休养之前,朝中声势最浩大的是他和太子。 他走后,太子一家独大,眼看着储君之位坐得稳稳当当,只等泰康帝撒手人寰,便可顺理成章地坐上金銮殿。 巧合的是,在这期间,泰康帝病了一场,卧床多日,状态极差,太医院虽不敢明说,但言辞之间已有行将就木的论调。 就是在这个时候,凤砚衡慢慢崭露头角,撕下舞文弄墨的外衣,成为夺嫡的一员。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他和太子各怀心思,都等着泰康帝驾崩,可神奇的是,躺了小半月的泰康帝慢慢好起来了。 并且,直到现在,泰康帝精神矍铄,俨然一副还能再战十年的架势。 于是,风头正盛的凤砚衡又渐渐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到暗中搅动风云。 楚鸢歌啧了一声:“挑拨离间,相当于被人当枪使,王爷,你有点惨哦。” 不仅帮凤砚衡剪掉了凤砚岐的羽翼,还吸引了仇恨值。 凤砚卿笑了一下,冷意横生。 从来没有人,算计了他还能全身而退。 第230章 十万火急的大事 楚鸢歌最后还是满足了凤砚卿的要求,跟他一起去了花田。 时值傍晚,大片的红霞在远处铺陈开,远处的山花像从天上采下的云,渐次绽放,勾勒出一幅壮丽的风景图。 凤砚卿从身后拥着她,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西北的落日就没这么缠绵。”凤砚卿突然道,言辞间透出丝丝怀念。 就像久疏战场的将军,热血无处安放,他们未必喜欢战争,但立马横枪的碰撞,比什么都畅快淋漓。 楚鸢歌往后靠在他肩膀上,闻言笑道:“怎么着,我带你去看看?” 她也挺向往,想看看诗人笔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边塞风光,只是不知何时才有机会。 凤砚卿蹭蹭她脸颊:“好啊。” 他一直没忘记,与她初相识的时候,她说她想走遍天下,烟柳画楼,冰域雪原,她憧憬过的,他都将一一实现。 时光静静流淌,楚鸢歌将全身大部分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披着落日霞光,没一会儿就困了。 她揉揉眼睛,脑袋在他颈间拱了拱:“王爷,人也抱了,花也看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凤砚卿点头,看她上下眼皮直打架,索性打横抱起她,道:“困了便睡。” 荒郊野外无人围观,楚鸢歌丝毫不客气,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安稳闭眼。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醒来时,人已经进了王府,凤砚卿在她耳边轻声道:“歌儿,吃点东西再睡。” 楚鸢歌靠着他咕哝了两句才睁开眼睛,下人正在上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王府的厨子从来手艺卓绝,楚鸢歌食指大动,洗了把脸,吃完散会儿步,美滋滋地回房睡觉。 凤砚卿钻进被窝去烦扰她,她意思意思地反抗两下,最终任由他为所欲为。 月上中天,春情正浓。 ****** 翌日,天色将明未明,门板被拍得砰砰作响,楚鸢歌烦躁一拧眉,推了推凤砚卿。 后者安抚性地亲亲她额头,披了外衫去开门,满面寒霜地看着门外的贺名诚:“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 贺名诚身子一抖,硬着头皮道:“王爷,白大人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凤砚卿额上的青筋一跳:“什么十万火急?穆展风买凶杀他了?他家老房子着火了?” 贺名诚欲哭无泪:“属下不知。” 凤砚卿脸色极差,转身回屋简单穿了件常服,这才去前厅见白间。 “下官参见王爷。”白间神色焦急,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却还是没忘记礼数。 “说。”凤砚卿拂袖坐下,沉声吐出一个字,语气冷得能冻死人,可见此时的情绪非常不好。 白间道:“穆项嵩不见了。” 凤砚卿眼皮都没抬一下。 刑部大牢里的犯人不见了,难道要他这个王爷亲自骑马去追吗? 白间又道:“准确来说,是被人换走了,现下在牢里的人是个哑巴,身材和面容均和穆项嵩相仿,但个子稍微矮了一些。” 凤砚卿面沉如水地道:“灭门案时,本王说过什么?” 白间一抖:“内奸。” “先是毒死犯人,再是偷梁换柱,白大人,此事难道不该是你给本王一个交代吗?”凤砚卿犀利地道。 今日是他的休沐期,没睡好,被吵醒又听到如此令人烦躁的事,情绪绷在一个顶点,快爆发了。 若非念在他衷心为国为民,他非让他感受一下炽王府的地板。 白间头皮都要炸开:“王爷明鉴,下官一直在追查。” 凤砚卿道:“能自由进出大牢的,并非只有狱卒,白大人,你身边的人,当真人人都信得过?” 白间一怔。 凤砚卿点到为止,按按眉心,道:“穆项嵩逃不出荣安城,有人会替你把他抓回来。” 即便布局的凤砚衡不出手,他也早就派了人守着穆府,有个风吹草动都在掌握之中,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白间愣了一下,心中转过许多猜测,却是没敢多问。 他偷偷瞥了一眼凤砚卿,更多的话噎在喉间,心想:王爷今日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难道和王妃吵架被发配去睡书房了? 此前办案的时候,他也曾不止一次在这个时间点造访炽王府,可从没见他这般暴躁。 凤砚卿问:“白大人,这便是你口中十万火急的事?” 白间战战兢兢地颔首:“回王爷,是的。” 凤砚卿太阳穴一跳,压着火气挫了挫后槽牙。 他是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一根筋的尚书大人啊。 这算什么狗屁的十万火急?难不成是他办案过程里总爱抠挖细节,给了白间什么都是大事的错觉? 凤砚卿反思片刻,最终得出“白间小题大做”的结论,眸色阴翳地扫了他一眼。 白间左思右想没有其他要事,躬身告辞。 贺名诚送他出府,他实在按捺不住八卦之心,问了一句:“贺大人,王爷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白大人往后若不早早来搅扰王爷的休沐期,王爷便日日风光霁月。”贺名诚发自内心地道。 他才是最惨的那个,王爷开门时的戾气重得他一度担心自己的脑袋搬家。 白间琢磨了一下,没忍住好奇心:“王爷不是同王妃有口角之争?” 贺名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白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们王爷和王妃夫妻恩爱,王爷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王妃说,何来争吵?” 白间“哦”了一声,脑子里浮现炽王妃从青楼里出来的场景,暗想:这也不说吗?那可宠得太没有边际了。 皇子家宅,他也只敢问到这里,转而道:“贺大人,穆项嵩被换走一事,王爷可有安排?” 那自然是有的,但贺名诚没明说:“白大人,王爷在刑部是历练,你才是刑部尚书。” 言下之意:不要太依赖王爷,也不要因为顾忌他而改变什么。 白间眨眨眼,恍然大悟。 贺名诚知晓他有些时候脑子转不过弯,索性说得再明白点:“放在往常,若犯人出逃,刑部会怎么做?” 白间回答:“追捕,若失败,发布通缉令。” 这不就结了么。 贺名诚把人送到门外:“白大人慢走。” 第231章 只能壮士断腕了 审判下来的当晚便将穆项嵩从牢里换走,可见在他被抓走之时,要救他的人就做好了准备。 而穆展风当时也在牢里,无法做这样的安排,听闻此事惊动了穆家老太爷,他亲自跑了一趟太子府,那救走穆项嵩的人就不言 而喻了。 但是,不论是凤砚卿和凤砚衡,又或者是凤砚岐,都不喜欢做死有余温的事,既然费尽周折斩除这片羽翼,必定不会给它再生 的可能。 故此,本打算连夜逃走的穆项嵩被抓了个正着,同他一起的还有穆展风夫妇。 发现他们的人是六皇子府“偶然”出来打牙祭的下人,当即呼叫附近官差,几人还没登上马车就被带回了刑部。 消息传到凤砚岐耳朵里,他咬着牙连骂了好几句:“蠢货!蠢货!” 人都帮他们带出去了,连跑路都不会,废物至极! 齐雨诺在一旁道:“殿下莫动气,当务之急是要封住他们的嘴。” 那穆项嵩胆小如鼠,出来又被抓回去,万一白间对他用刑,他肯定受不住就招供,说是太子帮他逃出了大牢。 不要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他的性子,看到自己不在牢里了,铁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而穆展风素来将他当成眼珠子似 的护着,未必不会告诉他。 凤砚岐稍稍冷静了一下,尚未言语,一道人影落在屋内,汇报了更让他火大的消息。 他蓦地握拳,眸色森寒:“竟然是老六!” 玉兰园一案牵扯到他家太子妃的亲舅舅,穆家老爷子又亲自求他,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查访,找解决办法。 本是想从白间那边下手,但那家伙冥顽不灵,且和凤砚卿同气连枝,他只得另寻他法,下属便一直没放弃暗访。 案子经过白间和凤砚卿,审判落下之前,办得滴水不漏,他原以为是凤砚卿设的局,没成想,竟是他安分了许久的好六弟。 齐雨诺问:“今夜通风报信的,确实是六皇子府的人?” 那人影点点头,道:“总共四个人,两个熟悉面孔,是已经从六皇子府离开的下人,另外两个听说是新进府的,四人约着喝花酒。” 凤砚岐眼中一片冷光。 花街和穆府相隔甚远,六皇子府更是在相反的方向,经过都不会过到穆府去。 那人影又道:“那几人喝得醉醺醺的,一并带回刑部审讯,他们说是走错了路。” 错路正好错到要犯准备逃走的地方,还正好卡在那个时间,这还要多明显? 凤砚岐摆摆手让人影退下,铁青着脸没说话。 齐雨诺给他倒了杯茶,柔声道:“殿下息怒,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凤砚岐一口喝完,并没有好受多少。 齐雨诺道:“妾身听说,那白大人顽固迂腐,不识抬举,穆项嵩掉包一事,想必他会禀明父皇。” 凤砚岐自然清楚,所以才更加烦躁。 白间说了,再有点风吹草动传到他父皇耳朵里,他的日子还怎么过? 帮着罪臣劫狱,这么大的罪名,夺了他的太子之位都没人敢置喙,凤砚衡这一招,可真是精妙绝伦。 “明日便是定好的问斩之日,穆项嵩不能再开口。”齐雨诺依着父母之命嫁入太子府,和自家夫君定是一条心的。 凤砚岐没好气地说:“你以为刑部大牢想进就进?” 人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刑部全是一帮不懂变通的狗东西,他为了捞穆项嵩那个废物出来,不知花了多杀心 血。 最后要不是说通了白间的师爷,压根不可能办得成。 齐雨诺抿抿唇:“既如此,那便只能壮士断腕了。” ****** 翌日朝会,泰康帝不等众大臣上奏,便就穆项嵩一事大发雷霆——白间昨晚连夜进宫奏明了此事。 泰康帝自己手下也养着无数暗访的人,昨晚一整夜都在外头忙活,今日上朝之前,将其中的弯弯绕绕了解得七七八八。 他斥责了刑部的看管不力,连同天女散花的事也被翻出来轮了一通,又警示某些居心剖侧的人,手不要伸得太长。 总之,他发了一通火,朝堂之上气氛一时紧张得恍若一张拉满的弓,半晌,下面乌央央的大臣们屁也不敢放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官员站出来说话,言辞之间,只差指着凤砚岐咒骂。 泰康帝并未阻止他,只是沉沉地看了一眼凤砚岐。 他坐在金銮殿之上,并非远离是非斗争,许多事,他心知肚明。 那官员说完,泰康帝不表态,凤砚岐心中直打鼓,直至丞相齐文隆站出来说话,他才稍稍放心一些。 齐文隆说:“陛下,穆展风胆大包天,竟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做如此大逆之事,臣以为,他当同其子穆项嵩同罪。” 穆展风一死,穆家便彻底没指望了,这便是齐雨诺说的壮士断腕。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要知道,穆家几代单传,若同时杀了父与子,那可真就绝后了。 泰康帝问:“太子,你意下如何?” 凤砚岐拱手,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绪,道:“儿臣赞同丞相所说,儿臣愿自请监斩,以正视听。” 风言风语不可能不传到皇帝那里,他唯一的方法是止损,用这一行为打消一些上位者的疑虑。 泰康帝眸光晦涩不明地看了他几秒,问都不问其他大臣的意见,便道:“如此,便按你说的办。” 斩首在今日午时三刻,凤砚岐并未在宫中多留,一路随着白间去了刑部。 押解犯人去断头台之时,穆展风面如死灰,穆项嵩放声哀嚎,字字句句皆在请求太子再救他们一次,放过他们。 这个“再”字,直听得凤砚岐脑中嗡嗡作响,他让人堵住了穆项嵩的嘴,这才清静。 断头台上血迹污浊,不知承载了多少人的生命,凤砚岐坐在监斩位上,和穆展风遥遥对视,后者突然仰天大笑,凄厉非常。 凤砚岐面无表情:“时辰到,斩!” 令牌落下,沿着台阶滚了两圈,最后轻飘飘地挨着地面臣服。 阳光之下,刽子手高高举起砍刀,刃上冷光划过,将日头切得半明半昧。 鲜血喷溅,人头落地,案子至此了结。 第232章 可能是柯南体质 午后的天色暗了一些,阴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楚鸢歌斜靠在凉亭放置的椅子上,懒懒地说:“亲自监斩跟了多年的盟友,太子也真是狠得下心。” 凤砚卿在她身侧,手指不是捏她耳垂就是蹭她脸颊:“父皇对他起疑了,不如此,他失去的只会更多。” 弃车保帅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是最好的方式,至少在泰康帝那里留下了一丝好感与信任。 楚鸢歌拍拍他的手,笑着道:“我发现啊,你可能是柯南体质。” 凤砚卿虚心求教:“什么是柯南体质?” 楚鸢歌阻止不了他频频占便宜的手,索性整个人依进了他怀里:“就是你走到哪儿,哪儿就死人呗。” 从栖霞城的黑衣女子,到飞鸾城的温景杭之流,再到刑部的天女散花和穆展风父子。 细细数来,每个人手上都沾着数不清的鲜血,且都被他揭开了最后真相。 当然,飞鸾门的一系列事件,不能全部将功劳归在他头上,她和秦书墨也必须拥有姓名。 楚鸢歌抚了抚自家男人的胸口,一派老成的语气:“年轻人,你是个干大事的人。” 凤砚卿失笑,抓起她的手指咬了咬。 “太子可能要转移目标了。”楚鸢歌拗不过他,随便他捣鼓这里那里。 “所有皇子都是他的目标。”凤砚卿如此道。 不过,经过玉兰园一案,凤砚岐的注意力会被凤砚衡吸引过去,他可以过段安生日子了。 “话说回来,你在刑部要待多久?”楚鸢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他怀里,手背垫着下巴,脑袋晃来晃去。 “看父皇心情。”凤砚卿撩起她的头发,绕在指尖把玩。 事实证明,泰康帝的心情真是一会儿一个样,今早还说让他在刑部待久一点,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朝会,一句话又把他放到户部 去了。 而刑部这边,则是拉了凤砚衡过来,不知是为了牵制还是有别的原因,总归君心难测。 相比于动不动就命案频发的刑部,户部的工作显得轻松许多,初去的一段时日,凤砚卿每天都在看书。 历年历代的赋税明细、土地变革、厘金等等,多而杂,直叫人头昏眼花。 凤砚卿足足花了小半月的时间,才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理清。 有了在刑部的所作所为,户部尚书季正则对他毕恭毕敬,丝毫不敢藏私,无事发生的时间里,二人相敬如冰。 随着凤砚卿捋清楚户部,太后的寿宴也正式到来。 太后这几年吃斋念佛,深居简出,并不赞成铺张浪费,泰康帝又是出了名的孝顺,便依着她的意思,简单操办。 群臣不管,皇家自己庆祝,一应事务由皇后亲自经手,办得体面大气,又不过分奢华。 太后今日的着装比平日隆重了一些,不再一身素色,而是换上了绛红色的宫装,经年沉淀的气质也随着这一身宫装变得威严起 来。 只是,毕竟生辰,她笑呵呵的,又显得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寿宴正式开始前,太后坐在首位,先是儿媳妇们进献寿礼,再轮到小一辈。 以皇后为首,各宫妃嫔不是绣品就是书画,透出了几分不重视,毕竟太后不管事,她们即便争宠,也不必讨好她。 和她们的敷衍相反,小辈们的礼物就显得诚意十足。 太子凤砚岐送的是一尊玉像,人面人身,浑身天成,产自神秘遥远的梵古国,仅此一尊,他特意找护国寺高僧开过光,寓意福 寿绵绵。 “岐儿有心了,哀家很喜欢。”太后目光慈爱,示意宫里人收了起来。 太子妃楚云锦拿出万寿图,一针一线皆是亲手锈上去的。 她用了七种不同颜色的绣线,远远看去,大大的“寿”字间还隐藏着太后的容颜,可谓用心之至极。 “锦儿这绣工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太后不吝夸赞,上手摸了几下,看得出来心中欢喜。 按照顺序,轮到凤砚卿时,太后的兴致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但等他拿出东西,太后的注意力一瞬间全被吸引了过去。 他让人拿上来的是一副马鞍。 这是太后年轻时随先帝唯一的一次出征,遗留在当时的战场,辗转多年,被他找了回来。 凤砚卿套用了楚鸢歌教她的话:“孙儿祝皇祖母遍历河山,仍觉人间值得,往后余生,安适如常。” 鲜衣怒马少年时,人的年纪越大,越喜欢回忆峥嵘往昔,那些英姿飒爽的岁月,是年轻最好的证明。 马鞍很旧,却唤起了太后经年累月之后遗失在岁月里的天真与纯粹,她脑海里浮现先帝威风凛凛的模样,恍然有爱情悄悄回来。 “好。”太后只说了一个字,眼角有泪光闪过,眸底是深深的眷恋。 正伤感着,忽听外头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下一瞬,五皇子凤砚行抱着个木箱子跑进来,气喘吁吁地伏到了太后跟前。 “皇祖母恕罪,都怪那马只长了四条腿,跑得实在太慢了,这才耽误了孙儿回来的时间。” 太后擦了擦眼角,佯装恼怒地道:“你整日在外面疯玩,何曾把哀家的生辰挂在心上?” “孙儿冤枉啊。”凤砚行夸张地道,“孙儿时时刻刻惦记着皇祖母,出宫的每一天都在为皇祖母搜寻生辰礼。” 说着,打开他抱进来的木箱子,里头零零散散地罗列着各种精致的小玩意。 凤砚行一一介绍,献宝似的,说到一半嚎了一声:“给我来杯水,我今天着急赶路,到现在滴水未进呢!” 有太监给他递了杯茶,他一饮而尽,沉吟片刻,道:“皇祖母,这么多新奇的小东西,孙儿明日再给你细说好不好,孙儿真的有 点累。” 他一脸疲倦,身上的衣裳还有些皱,整个人风尘仆仆的,显然是没去他的皇子府先梳洗一番,直接就来福和宫了。 太后心中熨帖,摸摸他的脑袋,道:“冒冒失失的,没个正型,先去收拾收拾你自个儿。” 凤砚行应一声,搁下箱子,又一阵风似的跑没影了。 第233章 一个凉爽的夏天 凤砚卿之后,应当是楚鸢歌接着献礼,凤砚行突然归来,她只好稍稍往后。 众所周知,她女工不行,诗词歌赋借了前人的光,倒是能镇住这些人,但小辈们送上的东西个个有心意,她总不能送首诗。 皇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她:“歌儿可有给你皇祖母准备礼物?” “劳娘娘问。”楚鸢歌欠身,先谦虚了一番,“鸢歌不如太子妃才艺双绝,让大家见笑了。” 说罢,她拍了拍手,两名太监抬着一个盖着红绸子的东西上来,众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 楚鸢歌走过去,掀开绸子,道:“这个叫风扇,夏天要来了,皇城闷热,希望它能给皇祖母一个凉爽的夏天。” 眼前的物件半人多高,一根成人胳膊粗细的木头连着接底座和上头的圆盘,圆盘内,六片削薄的玉片以一根细小的木头作为中 心相接。 没人见过这玩意儿,太后惊奇地问:“这个怎么用?” 楚鸢歌拨弄了一下支柱后面凸起的小木块,只听“咔哒”的声音陆续传来,而后,那几个玉片缓缓地转了起来。 挨得近的人感受到风力,新奇地瞪了眼睛,太后招招手:“拿近些,哀家仔细瞧瞧。” 楚鸢歌示意端上来的两名太监将风扇搬到了太后跟前,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她眼角的皱纹深了一些,又问:“如何让它停下来?” “支柱后面有两个小木块,皇祖母按一下下面的那个就可以了。”楚鸢歌解释道。 太后伸手拨弄,那小木块陷进去,转动的风扇便停止了。 楚鸢歌看她惊讶中带着愉悦的样子,便知这份礼物送对了,她唇角微勾,道:“皇祖母,您再看看圆盘内侧。” 太后闻言看去,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凹槽,不由得问:“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楚鸢歌答:“夏季炎热,若气温实在高得难以忍受,可在凹槽内放置些许冰块,这样,风扇吹出来的风更为凉爽。” 太后点点头,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指着扇片问:“这是如何转起来的?” 竟不用借助任何外力。 楚鸢歌说:“鸢歌在栖霞谷长大,托师父的福,结实了一些江湖上的能工巧匠,在中空的支柱里头设计了机关。” 将扇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那根小木头,就是所有机关的作用之处。 太后十分满意,让人收进屋里时还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若是有空,歌儿请你那些朋友来哀家这里坐坐。” 此话一出,楚鸢歌惊了一下,一旁的皇后和楚云锦等人坐立不安。 一个风扇,轻易讨得太后的欢心,可太会投机取巧了。 楚鸢歌垂眸:“鸢歌替朋友多谢皇祖母恩典,只是他们江湖草莽,闲云野鹤惯了,鸢歌有时都找不到人,等下次见了,定转达皇 祖母的意思。” “好。”太后笑着说了一个字,和凤砚卿送出马鞍时一样,又招招手,“卿儿,歌儿,到哀家身边来。” 凤砚卿在太后膝下长大,她自小偏心他一些,让他过去,倒也无可厚非,可楚鸢歌也过去了…… 皇后看一眼楚云锦,眸光晦涩不明。 到了开宴之时,太后让凤砚卿和楚鸢歌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连泰康帝都被挤过了一个位置,席间众人更是心思各异。 四月里的天气已经相当暖和了,太后平日都闷在福和宫里,今日生辰,难得说要散散步。 皇后急忙迎上去,扶着她的胳膊:“母后,这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可要移步看看?” 太后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扭头朝走在后面的楚鸢歌招招手,让她到身边去。 楚鸢歌看一眼凤砚卿,后者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去吧。” 她心中哀叹,认命地走到太后身侧,本以为她要跟她聊聊花草树木,谁成想,她竟是说起了子嗣。 楚鸢歌浑身一个激灵,娇羞地低头:“皇祖母,鸢歌也想啊。” 意犹未尽,欲语还休,您孙子有传言在前,您自个儿琢磨。 大庭广众的,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歌儿多费心。” 楚鸢歌点头如捣蒜。 细细一想,她嫁入炽王府也有半年了,皇家重子嗣,她的肚子却毫无动静,也难怪一个一个都跟着着急。 积极避孕的楚鸢歌很是烦恼。 她非得生孩子吗? 可是,古代医疗条件如此落后,万一她难产呢?有人能给她剖腹? 楚鸢歌惆怅。 夜幕低垂,即便宫灯长明,御花园里繁花似锦的景象也比不得白天,太后只看了几眼,便意兴阑珊地回了福和宫。 折腾了一天,她也疲倦,没让人再跟着进去闹腾,众人便也就此散去。 小辈们基本都要出宫,凤砚行凑到楚鸢歌边上,兴致勃勃地问:“弟妹弟妹,你那风扇是什么人做的?可否为我引荐一下?” 楚鸢歌淡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凤砚行看看她,再看看凤砚卿,忽地拍一把他七弟的肩膀:“这种好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楚鸢歌:“……” 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风扇的人吗? 凤砚卿捏捏她的手指,转眸看他五皇兄:“是歌儿的手笔。” 凤砚行瞪着俩大眼珠子看她,满脸不可置信。 楚鸢歌骄傲地昂了昂下巴:“嗯哼。” 说是她做的也不太准确,因为她只提供了设计图,确定整体构架,细致的活,是凤砚卿找匠人帮忙弄的。 凤砚行立即狗腿起来:“弟妹,你去过我的皇子府吗?你去看看,里头是不是缺点什么?” 楚鸢歌反问他:“五皇兄这次回来不走了?” 凤砚行道:“走不走的再说,但炎炎夏日马上到来,你说有个风扇,是不是好过得多?” 楚鸢歌失笑:“回头我差人把图纸送去皇子府,你想做多少便做多少。” 她感念乌霜草的恩情,风扇而已,不必藏着掖着。 凤砚行笑得眼睛都弯了。 楚鸢歌突然问:“五皇兄,你和你的嫣儿怎么样了?” 凤砚行的表情一耷拉,从春日里的花变成了冬日里的枯草,摆着手道:“提不成提不成。” 说完,生怕她追问似的,一溜小跑,乘着自己的马车走人了。 第234章 稍微把脸捡一下 楚鸢歌和凤砚卿登上炽王府的马车,她问:“五皇兄一表人才,性格活泼,看样子,他家嫣儿不吃这套啊。” 不等凤砚卿说话,她又问:“五皇兄是认真的吗?” 凤砚卿摇头:“不知。” 楚鸢歌八卦起来了:“你也关心一下呗,他可是你哥哥哦。” 凤砚卿缓缓抬眸看她,嘴角的弧度隐约泛着温柔:“歌儿感兴趣?” 楚鸢歌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无语地捶了他一下:“你怎么什么醋都吃啊?” 凤砚卿还挺骄傲:“我大小醋通吃,是醋就沾,逢醋必吃,不管对方什么人,人类兽类鸟类部分。” 楚鸢歌唇角一抽:“兽类?鸟类?” 凤砚卿振振有词:“你前段时间说想养只猫。” 还说冬天抱着猫暖和,都不用他捂手了,试想一下,这是多么残忍而可怕的事情? 楚鸢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她是不是太纵容这个臭男人了? “上回去街上,花鸟市那边的鹦鹉跟你说了句‘恭喜发财啊’,你差点当场将它带回家。”凤砚卿说着还委屈起来了。 鸟到了王府里,她去逗鸟,谁逗他? 楚鸢歌扶额:“段段,你是个王爷,稍微把脸捡一下。” 凤砚卿把人捞进怀里,倔强得很:“我不。” 在别人跟前端着就算了,在媳妇儿这里,用不着。 楚鸢歌心里想笑,伸手戳戳他的脸,煞有介事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拥有一只猫?” “有我还不够吗?”凤砚卿不可置信地反问,仿佛将要被抛弃的小可怜,“猫有我好看吗?” “虽然,但是。”楚鸢歌对上他哀怨的双眸,实话实说,“有些猫真的比你好看多了。” 古代不知有没有,但现代的那些品种猫,一个比一个好看,她最喜欢波斯猫,但因为太忙,一直也没能养成。 凤砚卿微微瞪大双眼,脸上明晃晃地刷着两排大字:你不爱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楚鸢歌乐不可支地靠在他肩膀上笑。 凤砚卿用嘴唇蹭蹭她鬓角,满眼宠溺。 虽说养猫不如养他,不过,小财迷想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每天泡在醋缸里。 此时的凤砚卿万万想不到,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这种事来得这么快,尽管他不是很想靠这个枕头。 转眼到了五月,每年这个时候,向凤国进贡的小国家便会陆续来到荣安城,接待的名头总能让各个皇子好一顿争抢。 凤砚卿没参与,即便泰康帝亲自指派,他也拒绝了。 无他,他体内的日暮里大概在中旬发作,那之后的几天,他都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实在担不了这么重的任务。 所有人都以为解了碧蚕渊,他便安然无恙,故而,此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只能任由居心叵测之人造谣他恃宠而骄。 凤砚卿对外人的评价一向不放在心上,倒是楚鸢歌,灌了一耳朵的流言蜚语,气得小脸通红。 “我真想漫天撒一把毒药,让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哑口无言是什么滋味。” 凤砚卿可太喜欢她这气鼓鼓的模样了,尤其还是为了他,但不能让她气太久,伤身,还得拉到怀里好好哄。 哄完了他再琢磨一下,怎么给那么让他家小财迷生气的人一点小小的教训。 于是,某些大人家里突然出现蛇虫鼠蚁,虽然无毒,但养尊处优惯了,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些楚鸢歌自然不知,她满心扑在自家夫君身上,每日一问:“你感觉怎么样?” 凤砚卿丝毫不嫌烦,反而通体舒畅,耐心地跟她说:“胳膊略微有些麻,想来是歌儿昨晚枕到了麻筋。” 楚鸢歌伸脚踢他小腿:“好好说话呢。” 凤砚卿正色道:“神清气爽,精神矍铄。” 楚鸢歌还是抓过他的手腕摸了摸,没异样才放心。 这半年多以来,她一直有给他调理,虽是治标不治本,但等到发作时,他的痛苦应当会少一些。 “王爷,我去街上转转,你要一起吗?”楚鸢歌清点了一下药房里的药材,发现因为这段时间给他加了量,许多基本的药材都没 了。 凤砚卿近来能不操劳就不操劳,眼下没什么可忙的,遂陪她一起上了街。 楚鸢歌并未漫无目的地逛,目标明确地奔走于几个比较大的药铺,买到想要的东西就闪人。 有家药铺挂了只迎客的鹦鹉在门口,进门说“恭喜发财”,出门说“客官慢走”,楚鸢歌多看了好及眼。 凤砚卿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 猫可以,鹦鹉实在太聒噪了,他拒绝。 若是过段时间把猫也忘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人世间的事,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凤砚卿脑中刚闪过劝说他家小财迷养他就好的想法,“喵”一声,有一团白色的影子从眼前飞快闪过。 楚鸢歌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顺着看过去,隔壁酒楼放在外面的椅子上,一只猫懒洋洋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雪白的毛发,琥珀色的眼珠,慵懒的神态,优雅得像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小眼神一瞥,带着清冷的高傲。 不是楚鸢歌心心念念的波斯猫是什么? 楚鸢歌双眼发亮,正要过去,却见酒楼里走出一名奇装异服的男子,弯腰将猫抱了回去。 楚鸢歌脚步一顿,扭头看自家夫君。 想要,想养。 凤砚卿揉揉太阳穴,揽过她的肩膀:“看着装,应当是波斯来的使臣,我回头去问问。” 楚鸢歌不解:“波斯也上贡?” 她没记错的话,波斯是后来伊朗的古名,难道这个波斯和她认知里的波斯不是同一个? 果不其然,凤砚卿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想:“嗯,波斯在凤国西北往外延伸的地方,前两年才开始朝贡。” 还真不是古伊朗。 也不足为奇,毕竟波斯猫是十九世纪中后期才有的杂交品种,她却在这里看见了,不能太和这个神奇的朝代较真。 楚鸢歌撇撇嘴:“西北,难不成是被你打趴下的?” 凤砚卿嘴角一扬,不置可否,那眼神却巴不得她一万字花式夸奖。 楚鸢歌满足他:“哇,你好厉害。” 凤砚卿嫌弃:“敷衍。” 楚鸢歌两手半握拳,举起来放在唇边,满脸狂热:“哇!你好厉害!” 凤砚卿:“嗯,我知道。” 楚鸢歌:“……” 第235章 你是在说本王吗 各国使臣被礼部安排在行馆,凤砚卿没回王府就过去了,径直朝着波斯使臣居住的“梅园”而去。 路上遇见负责此次接待事宜的凤砚岐,后者皮笑肉不笑地道:“七弟不是身体不适么,怎么还有精神到这里来?” 凤砚卿眼角都没分一个给他,学着他家小财迷偶尔的不讲理:“要你管?” 小财迷看见猫之后,惦记了一路,他吃醋归吃醋,还是要满足她。 “你——”凤砚岐面色变了变,很快恢复正常,“父皇既将此重任交给本宫,本宫便要为行馆安全负责,无关且危险的人员,请 不要擅自出入。” 凤砚卿脚步一顿,总算正眼看他:“你是在说本王吗?” 他危险?从哪里看出来的?臆测吗? 凤砚岐不置可否,可那眼神已经给了肯定答案。 这里就他们俩和一个礼部尚书林家木,他难道还能是说林家木吗? “父皇让你接待远来是客的使臣,可没教你草木皆兵。”凤砚卿淡淡地道,要笑不笑的样子,略带嘲讽。 “小心驶得万年船,七弟没听说过么。”凤砚岐反唇相讥,“太招摇了,总会翻船的。” 凤砚卿的笑终于成型,却是没什么情绪地道:“多谢太子提醒,本王铭记在心。” 说完,他不再和他废话,抬脚走人,抵达梅园却被告知,波斯使臣入宫了。 凤砚卿问伺候的宫人:“他们带来的那只猫,也带着入宫了?” 宫人应是,凤砚卿想了想在街上看到猫的时间,寻思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随意在行馆内走了走。 行馆每年都有人住,以前太后和泰康帝的生辰大操大办,前来贺寿的国家多不胜数,皆是和进贡一样安排在行馆里。 故此,礼部每年都有一笔支出用在修缮行馆,经年累月下来,这里倒是一年比一年精美,飞檐回廊,雕梁画栋。 各个园子里的花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移栽的,开得堪比御花园,争奇斗艳,即使无正事,在这里头转一圈赏景也是好的。 凤砚卿刚转过一个拐角,正感叹一棵竹子长得苍翠挺拔,旁边的屋子倏地摔出一个杯子,正在他脚边。 瓷杯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茶水溅在他鞋面上,晕开一片斑驳,凤砚卿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贺名诚拔剑的动作到一半停住,冲里头呵斥了一声:“大胆!” 屋里静默了一瞬,紧接着传来一道嚣张的女声:“谁在外面大呼小叫?”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明艳的蓝色纱裙,腰间和脚踝的金银配饰撞得叮当响,脸上罩着同色面纱,只露出一双颜色浅淡却风情万种的眼睛。 看见凤砚卿,她先是一愣,继而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眼角弯了起来:“你是皇子吗?你长得真好看。” 太子凤砚岐,她在他出城迎接使臣的时候见过,这人气度不凡,丰神俊朗,想必是凤国皇室之人。 凤砚卿瞥了贺名诚一眼,后者在他耳边小声道:“斐甸国公主。” 凤砚卿了然,不冷不热地道:“原来是公主殿下。” “你认得我?”斐甸公主惊喜地道,像只花蝴蝶似的朝他走过来,自来熟地道:“我叫阿依莎,你叫什么名字?” 凤砚卿闻不惯她身上的香气,往后退了一步,阿依莎却步步紧逼,热情开朗地道:“你还没说你是不是皇子呢,是吗?” 人家问了两遍,凤砚卿本着礼貌,点点头:“在下凤国七皇子。” “七皇子……”阿依莎喃喃,随即瞪大漂亮的双眼,眸底尽是惊喜,“那不就是炽王吗?我听过好多你的故事,你是个战斗英雄。” 好话人人都爱听,可凤砚卿觉得,这个公主的眼神过于热烈了,难不成,这是斐甸国的风土人情? “我要嫁给你!”不等凤砚卿理出个头绪,阿依莎语出惊人,直勾勾地看着他。 老实说,凤砚卿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西北民风开放,他那会儿少年将军,英姿勃发,每回上街,总有大胆的姑娘倚着门喊要做他夫人。 也有心思细腻婉约一些的,绣了手帕或荷包,瞅着他露面,就沿街往他身上扔,带着各种各样的香味。 那些姑娘家或许并非真的心仪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感谢他为她们守下家园,可即便如此,出门一回被扔满怀,那也是极其 恼人的。 故此,凤砚卿经历过几次之后,无事便不出去晃荡了。 然而,面前的阿依莎和那些女孩子们不同,她眼中的迷恋和坚定告诉他,她是真的想嫁给他。 凤砚卿收了所有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冷冰冰地道:“本王已有家室。” 阿依莎还挺大方:“男人三妻四妾,实属人之常情,我不介意。不过,我是公主,我要做你的正妃。” “本王最不懂的,便是‘人之常情’。”凤砚卿眸色微沉,“慢待。” 话音落下,他转身往后走,打算去看看波斯使臣回来了没,想办法把那只猫给他家小财迷弄回去。 阿依莎跟了几步:“你别走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贺名诚虚虚地拦了一下:“公主留步,我家王爷还有要事在身。” 阿依莎“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 贺名诚见她不再往前,这才去追赶他家王爷的步伐,暗想:这事儿要是让王妃知道了,王爷怕是要有麻烦。 摸着良心说,他有点期待王妃吃醋,惩罚王爷什么的。 “斐甸国今年单独进贡?”凤砚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贺名诚赶紧驱散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回答道:“是,梵古国的使臣还在路上。” 如今的局势,名义上是凤国、琼蓝国、梵古国三足鼎立,但其实隐隐有凤国一家独大的趋势。 琼蓝和梵古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送东西过来,美其名曰商品文化交流,实际上是朝贡。 而斐甸作为梵古的国中国,每年都是依附着梵古国进行岁贡,今年却独自前来,还送来一个公主,意欲何为? 第236章 王府本王妃做主 凤砚卿绕回梅园,波斯使臣是回来了,但猫没回来。 他问了一嘴,波斯使臣说:“波斯猫是我们国家绝无仅有的珍贵神物,献给贵国皇帝,愿贵国得神庇佑,国泰民安。” 给他父皇了,那可以直接去要。 凤砚卿如此想着,拜别波斯使臣,马不停蹄地进了宫,可惜他晚了一步,那猫被皇后相中,泰康帝顺手就赏给她了。 君无戏言,泰康帝不可能要回来,要下旨让皇后送给楚鸢歌,未免小题大做,落人口实。 凤砚卿略头疼,两手空空地回了王府。 楚鸢歌在前厅等他,见他回来,探着脑袋往他身后看,确认没有猫之后,眼中闪过明晃晃的失望。 她问:“波斯使臣不愿意给吗?” 这点小事都没办好,凤砚卿颇为不自在,走上前揽着她的腰说:“使臣献给了父皇,被皇后要过去了。” 楚鸢歌撇撇嘴:“那我不要了。” 凤砚卿挑眉:“如此不待见她?” 被她碰过的东西都不要。 楚鸢歌耸耸肩,不置可否。 不待见皇后是真的,但没到这种程度,而是她知道,既然到了皇后手里,那必然没她的份了。 可是,这世间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就在下一村。 皇后在得到波斯猫的第二天,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那猫跟着去了,太后赞了一句皮毛好看,她便借花献佛,猫留在了福和宫。 太后起初还挺爱逗它,可猫主子高冷得很,不安安分分给摸,撸久了还亮爪子,没几天,太后就不宠爱它了。 又那么巧,凤砚卿某天去福和宫陪太后聊天的时候,不经意说了句:“这猫歌儿偶然见过一次,念念不忘。” 于是,波斯猫一波三折,辗转几个人,最后还是来到了楚鸢歌的怀抱。 “我们家王爷果然无所不能!”楚鸢歌抱着猫,毫不吝惜地夸赞自家夫君。 大抵女孩子对这种毛绒绒的漂亮小动物都没多少抵抗力,星月和星玉也喜欢得紧,还提议给它取名字。 楚鸢歌看着一脸“我要失宠了”的炽王殿下,抱着猫踱步到他身边,说:“唔,我想想啊,不如,就叫‘小段’吧。” 凤砚卿抬眸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拿它和我相提并论?” “没有啊。”楚鸢歌摇头,在他脸色稍霁的时候又补上一句,“你明显没它招人疼。” 凤砚卿缓和的表情又沉了下去,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浑身冒着酸气。 楚鸢歌好笑地道:“还真是连兽类也不放过啊。” 凤砚卿轻哼一声,提醒她:“你已经抱了它小半个时辰了,不如来抱抱我?” 从猫进屋开始,到现在都没撒手。 “这么久了吗?它竟然没挠我,我跟它果然有缘分。”楚鸢歌皱着鼻子去蹭它软绵绵的毛,“小段,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呀?” 凤砚卿伸手戳戳猫爪子:“不,它不喜欢。” 说完又摸摸小段的耳朵,煞有介事地跟他家小财迷说:“我们家小段姓什么?” “咦,这就‘我们家’了?”楚鸢歌投去一抹戏谑的眼神,“难道不是姓段吗?” 凤砚卿的神情一言难尽。 好,一只猫,不仅抢走他家小财迷的心思,还要霸占他行走江湖的名号。 楚鸢歌被他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踢踢他脚尖:“王爷,差不多得了。” 话音刚落,看门小厮来报:“启禀王爷、王妃,阿依莎公主求见。” 楚鸢歌扭头问:“阿依莎公主?哪国的?” “斐甸国。”凤砚卿回答,“不见。” 小厮转身就要去回绝,被楚鸢歌阻止,她有些奇怪地看向自家夫君,真诚发问:“为什么不见?” 人家远道而来,即便是俯首称臣的小国,那也是公主,登门拜访,他却拒之门外,她家夫君不是这么没礼数的人。 莫不是,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楚鸢歌嘴角一弯,道:“请公主进来。” 凤砚卿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梗着脖子说:“歌儿,没什么可见的。” 这就是真的有猫腻了。 楚鸢歌把小段放他怀里,笑眯眯地道:“夫君,你先回避一下。” 凤砚卿想说什么,外头已经传来叮当环佩的声音,他捞起小段,心情复杂地往后走去。 几乎是他身影消失的瞬间,阿依莎走进屋里,一身淡紫色的纱裙,神秘又优雅, 她四下环顾一周,不见凤砚卿,眼中有些失望,将视线落在楚鸢歌身上,算不上客气地问:“你就是炽王妃?” 楚鸢歌浅浅一笑:“正是。公主大驾光临,请坐,星月,看茶。” 阿依莎坐下来,目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她打量了个通透,而后道:“你倒是挺美的。” 楚鸢歌一点不谦虚:“多谢夸奖,本王妃也这么觉得。” 阿依莎皱了一下眉头:“你们凤国女子不都谦虚矜持么,你怎么这么……这么蹬鼻子上脸。” 楚鸢歌觉得她是想说“不要脸”,从容地道:“凤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地脾性差异甚大。” “挺巧,本王妃就是懂得欣赏自我的那方水土养的。” 阿依莎沉默一瞬,笑了一下:“有人跟本公主说你伶牙俐齿,现在看来,此话倒是不假。” 话毕不等楚鸢歌说话,她又问:“炽王呢?” 楚鸢歌反问:“公主找本王妃的夫君何事?” 阿依莎不高兴地瞪她一眼:“你不必强调他是你夫君,实话告诉你,本公主是来和亲的,要嫁的人便是炽王。” 楚鸢歌心道:果然如此。 嘴上却道:“接下来,公主是不是要说,本王妃得让出炽王正妻的位置?” 阿依莎给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道:“到时候,你们的皇帝陛下自会下旨,你懂得进退就好。” 楚鸢歌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真不巧,本王妃从来不退。” 阿依莎眉心拢在一起:“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那也得你有让本王妃不遵的本事。”楚鸢歌说,“本王妃突然想睡个觉,公主请回吧。” “本公主要见炽王!”阿依莎坐着没动。 “不好意思,王府本王妃做主,我不想让你见他。”楚鸢歌起身道,“来人,送客。” 第237章 看看看,气死你 某些时候,楚鸢歌是个挺睚眦必报的人,别人对她客气,她回敬十分尊重,像阿依莎那样盛气凌人,她也绝不认怂。 把人强硬地送走后,她起身去洗尘殿,凤砚卿斜靠在贵妃榻上,镇定地撸着小段溜光水滑的皮毛,美男白猫,画面十分养眼。 楚鸢歌嘴角一扬,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笑容灿烂地唤他:“夫君。” 凤砚卿心底毛毛的,示意星月抱走小段,而后眼角一撇,颇有些委屈地说:“现在知道我以前吃醋什么感觉了吧?” “不知道。”楚鸢歌想也不想地说,他吃的都是奇奇怪怪的无名醋,人家这是直接上门挑衅她来了,能一样吗? 凤砚卿果断把人抱住,捧着她的脸,煞有介事地说:“歌儿被丑女污了眼睛,快多看看我。” 楚鸢歌嘴角一抽。 丑女? 那阿依莎公主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睛勾魂摄魄似的,美得跟妖精一样,若隐若现的面纱勾勒着面部轮廓,怎么着都不会和丑搭 上边。 “别以为说好话就能蒙混过关。”楚鸢歌戳戳他的脸,“我就奇了怪了,谁给她的底气,上炽王府来跟我这个正妃叫嚣?” “对啊,谁呢?”凤砚卿跟着她问,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楚鸢歌一巴掌拍在他胸口,要笑不笑地反问:“难道是我吗?” 凤砚卿迅速否认:“不是我,她脸大。” 楚鸢歌本来没多大火气的,让他这么避而不谈的一搅和,她是真有点不痛快了,嘴角拉平,眼底隐隐有怒气升腾。 凤砚卿敏锐地察觉到玩脱了,立马坐直身子,将自家娘子揽在怀里,一五一十地陈述了那天在行馆发生的事。 楚鸢歌沉默片刻,自己消化还没成型的怒气,撇撇嘴道:“早说不就好了么,又不是不相信你,遮遮掩掩的,讨打呀。” “我错了。”凤砚卿从善如流,拉着她的手在脸上拍了几下。 楚鸢歌趁势揪住面团似的揉捏,顿了顿道:“那她要是真去请旨赐婚呢?” 凤砚卿不带犹豫地道:“斐甸国不足为惧。” 言下之意:若阿依莎在这里作妖作得太过分,他不介意让斐甸国成为凤国在梵古国境内的辖地。 虽然此说法过于夸张,但楚鸢歌听着还是觉得舒坦:“然后史书记载:炽王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昏聩暴戾,有失大国皇子风范 ,不堪大用。” “炽王妃祸国殃民,祸乱朝纲,草莽出身,无德为妃。” 凤砚卿失笑,弹弹她的额头:“哪里来这么多担忧?” 楚鸢歌耸耸肩,道:“因为你要名垂青史,可不能因为一些不起眼的事污了名声。” “嗯?怎么就要名垂青史了?”凤砚卿挑眉,做好了挨夸的准备。 “丰功伟绩我就不细数了。”楚鸢歌一本正经地说,“不过,这种程度,在远古时期是要封神的吧?” 凤砚卿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过来,捞过她亲了一口,笑着说:“歌儿,夸得我有点飘飘然了。” “飘归飘,以后不许多看那个阿依莎公主一眼。”楚鸢歌靠在他肩颈处拱了拱,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她可没有跟人分享丈夫的大度。 凤砚卿撩着她的头发绕在指尖把玩:“好。”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楚鸢歌忽地直起身子,脑袋撞在他下巴上,四目相对,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 凤砚卿伸手揉着她脑袋,问她:“怎么了?” 楚鸢歌反手抱住他胳膊:“走,咱们去馆。” 凤砚卿额角一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去?” “因为很快就会有宫宴了。”楚鸢歌高深莫测地说。 以那阿依莎公主今天的表现来看,宴会上是一定会出风头的,而她作为“情敌”,毫无疑问地会被架起来。 事关她夫君,可不能输了,得趁着还有时间,好好练习一下之前学的曲子。 凤砚卿大概懂她的意思,道:“太子安排的宴会在两日后。” 该谈的正事谈得七七八八,这场宴会相对放松,到时各国使臣都会在,凤国这边的皇室成员也基本都会出席,包括皇家媳。 “那更要抓紧时间了。”楚鸢歌拍拍裙子,甚至不想去换男装。 凤砚卿无奈,主动帮她拿了衣裳出来,换好再带着她去馆,临时抱佛脚。 两天后的傍晚,宫宴如期举行,楚鸢歌难得盛装打扮,锦衣华服衬着精致脸庞,贵气逼人,盈盈眼波水润潋滟,当真倾国倾城。 炽王府的车驾抵达皇宫,凤砚卿先下车,而后朝着里头伸手,楚鸢歌葱段似的纤纤玉手搭在他手背上,优雅下车,款款朝瑶光 殿走去。 有太监来引着他们去安排好的位置坐下,楚鸢歌一抬眸,阿依莎就在她对面,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夫君。 这位公主今天穿了一身红衣,轻纱飘逸,却是热烈如火,露在外面的眼睛仔细下了功夫,看得出来,待会儿是要艳惊四座的。 楚鸢歌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身子往凤砚卿那边歪了歪,声音温软地道:“夫君,我想吃荔枝。” 看看看,气死你! 凤砚卿心知她是故意做给阿依莎看,欢喜得紧,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未剥壳的荔枝,细致地剥开,转头喂给了她。 从头到尾,他没分一个眼神在别处,气得阿依莎七窍生烟。 这是个什么见鬼的炽王妃,怎么可以让炽王当众喂她?不害臊吗? 阿依莎握拳,愤愤地拍在案几上,直想冲上去一巴掌拍死楚鸢歌。 后者余光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莫名一阵爽快。 觊觎她的夫君?省省吧。 凤砚卿也上道,喂了荔枝喂草莓,给她倒水还用手指贴在杯子外试温度,眉眼带笑,宠溺之意尽显。 楚鸢歌小声和他咬耳朵:“对面公主快气炸了。” 凤砚卿曲起手指刮刮她鼻梁:“别人我不管,我只管我家歌儿。” 楚鸢歌顿时笑靥如花。 这幅画面落在阿依莎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打情骂俏,她不禁在心里大骂楚鸢歌不要脸。 这么重要的场合,她竟然这般轻浮! 阿依莎霍然起身,想去说教一番,外面却传来太监的高唱:“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众人起身迎驾,她只得按住愤慨的心,等泰康帝和皇后走到主位上坐下,屈身参拜。 “免礼平身。”泰康帝坐在高位,一身明黄龙袍,神采奕奕。 “诸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日宴席无需拘谨,与朕共饮此杯,愿我凤国与诸国永结同好,繁荣昌盛。” 德盛公公将装着酒的杯子递给泰康帝,他一饮而尽,下面众人才陆续仰头。 一杯酒后,凤砚岐扬了扬手,穿着清凉舞姬小碎步进场,乐师奏乐,这就搞起了歌舞升平。 来的小国众多,楚鸢歌不太认识,凑在凤砚卿跟前听他一一介绍,脑海里闪过什么斐甸国、琼蓝国、白雀国等等。 凤砚卿博闻强识,还对应介绍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时不时往她嘴里喂点东西。 楚鸢歌正听得入迷,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阿依莎的声音响起来:“炽王妃,这杯酒,本公主敬你。” 语气一如那天去炽王府时的不客气,楚鸢歌抬起眸子,认认真真地说:“本王妃不会饮酒。” 阿依莎眼神一沉:“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 那倒是真没有,只是觉得烦而已。 楚鸢歌道:“公主殿下,这敬酒素来讲究由头,无缘无故,你跑来命令本王妃跟你喝,哪里来的道理?” 阿依莎想了想,道:“本公主不日便要嫁入炽王府,这杯酒,敬你时日无多的炽王妃之位。” “那你可想得太多了。”楚鸢歌道,“梦做得不现实,本王妃不喝。” “你——”阿依莎手都快举酸了,咬咬牙道,“你要如何才肯喝?” 楚鸢歌斩钉截铁:“不喝。” 她酒量不好,万一喝多了,等会儿出丑怎么办? 阿依莎倏地一笑,满目挑衅:“你是不敢吧?” 本以为能看到她被激怒,没成想,她眉梢一扬,理所当然地道:“对啊。” 阿依莎气得胸口疼,恨不能当场动手。 楚鸢歌眼神倏地一厉:“公主殿下,容本王妃提醒你一句,斐甸国臣服于凤国,本王妃是主,你是仆,注意你的态度!” 她不喜欢摆谱,前提是人不来招惹她。 阿依莎脸色变了变,堪堪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目光转向凤砚卿,竟有些撒娇告状的意味。 她说:“王爷,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这么欺负我?” 凤砚卿正在剥荔枝,闻言眼皮都没抬起一下,气定神闲地道:“难道要本王一起欺负?” 他可从来不干这种没品的事。 阿依莎打死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就连楚鸢歌都意外不已,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放声大笑。 这一句的杀伤力,比楚鸢歌说的加起来都大,阿依莎眼眶肉眼可见地变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又或者是委屈的。 她愤愤地咬牙,气冲冲地丢下一句:“你们等着!” 而后回了自己的位置。 楚鸢歌和凤砚卿对视,摊手,等就等呗。 第238章 果然不出我所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凤砚岐安排的歌姬舞姬功成身退,阿依莎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说要献舞。 话音刚落下,楚鸢歌就无趣地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皇后道:“本宫早就听闻阿依莎公主舞技了得,一舞惊艳斐甸国内外,在座诸位,今日都有眼福了。” 她横竖看楚鸢歌不顺眼,苦于鞭长莫及,这阿依莎是个泼辣的,脑子也简单,若成功嫁入炽王府,倒是好事一桩。 阿依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手掌贴肩行了个她们国家的礼,道:“我也早听说凤国几位皇子妃惊才绝绝,阿依莎也想见识见识。” 皇后大约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却还是顺着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阿依莎往楚鸢歌的方向看了一眼:“阿依莎想挑战一个人,若她输了,那便要答应我的一个条件。” 话毕,不等皇后说话,她紧接着道:“炽王妃,你敢接下这个挑战吗?” 比舞蹈楚鸢歌是没招的,她四肢不协调,但她苦心学了乐器,才艺未必会输,她扬扬眉:“不如先说说你的条件?” 阿依莎也不扭捏,直截了当地道:“本公主要炽王妃之位。” 此言一出,众臣子哗然,斐甸国的使臣也捏了一把汗,凤砚卿眸色一厉就要看向她,楚鸢歌赶紧按住他胳膊,小声道:“说好一 眼也不多看的。” 凤砚卿就这么被止住了。 楚鸢歌看向阿依莎:“公主,本王妃从不愿将感情之事放在任何赌局里衡量。” 阿依莎一噎,又要用激将法,却听楚鸢歌接着道:“不过,地位不能决定感情的深浅,这王妃之位,便是和你赌了又何妨?总之 你没本事拿走。” “那你等着瞧好了。”阿依莎不服气地道,视线转向凤砚卿,目光灼灼,势在必得。 楚鸢歌问:“公主想如何赌?比歌舞吗?” 阿依莎点头:“没错。” 楚鸢歌又问:“如何评判输赢?” 阿依莎想了想,将问题丢回去给她:“你说。” 楚鸢歌道:“不如公主你随便点几个人,让他们分别打分,满分十分,最后取一个平均分,分高的胜,如何?” “好。”阿依莎应下,随手点了斐甸国使臣团里的三个男人,“本公主也不欺负你,你也出三个人。” 楚鸢歌没推辞,点了三个宫女。 歌舞是为艺术,而人的主观性强于客观性,喜好迥异,公平便无从定性,女孩子更为感性,对她比较友好。 六个评判的人站成一排,阿依莎往大殿中央一站,道:“我先来。” “稍等。”楚鸢歌道,“为防打成平局,咱们三局两胜,歌舞是公主定的比赛名目,公平起见,下一局的名目,本王妃来定,有疑 义吗?” 阿依莎皱眉看她,仿佛在嫌她事多:“你想比什么?” 楚鸢歌稍作思索:“在想呢,等会儿告诉你,别担心,不会故意为难你。” “本公主怕你不成。”阿依莎硬气地道,斗志昂扬,“你的话说完了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楚鸢歌目光微沉,要笑不笑的样子,“本王妃输了让出王妃之位,若是公主输了呢?” 阿依莎想也不想地道:“本公主不可能输。” 楚鸢歌眼角一瞥:“巧了,本王妃也觉得本王妃不可能输。既是比试,就本王妃一人下了赌注,公主不觉得有失公允吗?” 阿依莎有点儿烦了:“那你想怎么样?” 楚鸢歌上下看她一眼,轻飘飘地说:“本王妃不贪心,若公主输了,就剃掉这一头长发好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阿依莎摸了摸头,难以置信地道。 “女子名节重于生命,公主开口要王妃之位的时候,又何曾为旁人考虑过?”楚鸢歌强势地怼回去。 “头发没了可以再长,可被休弃的女子,公主告诉本王妃,何去何从?” 她本不想这么违心的话,毕竟是从离婚率逐年攀升的现代社会而来,但封建社会就是这样,被休了的姑娘,一辈子基本就毁了。 楚鸢歌反过来激她:“公主舞艺超群,方才还自信满满,现下竟是不敢接受了吗?” 阿依莎到底性子冲动,闻言一怒,梗着脖子道:“谁说本公主不敢?赌就赌!” “如此,甚好。”楚鸢歌淡淡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乐师是斐甸国自己带过来的,乐器新奇,看起来是早有准备,即便不争炽王妃的位置,也会有这一支舞。 阿依莎一袭红衣站定,右腿膝盖曲起,脚尖点地,两手捏成兰花指,左手举过头顶微屈,右手与腰部同高,手肘稍弯,侧首低 眸。 是个相当专业的预备姿势。 乐声起,和凤国缠绵舒缓的节奏不同,一开始便明快雄浑,激昂的鼓点仿佛敲在心上,一次比一次震撼。 阿依莎动了,身体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袖中红纱飞出,给壮阔的曲风融入柔情与妖娆。 恍惚之间,仿若苍凉古老的战场,将军出征挞伐,而他心爱的女子,用尽热烈与情意为他一舞送别。 今夕何夕,再见不知凯旋或噩耗,义无反顾,眼下即永生。 最后一个动作定格,阿依莎站在凤砚卿的案几前,乍然回眸,面纱滑落,楚鸢歌听见大殿里响起细微的抽气声。 ——阿依莎太美了。 她像是能工巧匠手下的瓷娃娃,若说只露出眼睛的她像妖精,那么,配上琼鼻樱唇,她就是真正的妖精。 别说男人,就连自己本身也是大美人的楚鸢歌,也不得不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句:“公主果然天人之姿。” 阿依莎没理会她,一双带着钩子似的眼睛紧盯着凤砚卿,浓情蜜意倾泻而出。 可惜正主眼角都没赏一个给她,柔声问自家小财迷:“歌儿,你也跳舞吗?” 楚鸢歌十分满意他的做法,笑着道:“舞蹈比不了公主,我唱首歌好了。” 阿依莎没得到回应,讪讪地回到原位,愤愤地喝了一杯酒,将面纱又戴了回去。 楚鸢歌让人拿了凳子和琵琶,佯装专业的试了试音,眉目低垂,缓缓开口:“唱歌之前,先给大家讲个故事。” “有一天,一个道士下山买东西,不慎重伤,一名女子路过,将他救回家中,悉心照料,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愫。” “又有一天,道士说有事要走了,女子说:‘你走吧。’,道士走了,女子苦苦等候,他始终没回来,于是,女子便做了道姑。” “再有一天,女子偶然听说道士要成亲了,她不相信,亲自跑去看,那人白衣如旧,眉眼温软,却不再属于她。” “新娘问道士:‘这是谁呀?’,道士说:‘《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故事讲完,楚鸢歌开唱,空灵清脆的嗓音好似裹着一团浓雾,悲悲切切,凄清婉转。 清唱两句,她拨弄怀中琵琶,乐声合着歌声,唱尽爱而不得的苦涩,抑或有心如死灰的哀凉。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策马同游,烟雨如梦,檐下躲雨望进一双,深邃眼瞳,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后来谁家喜宴重逢,佳人在侧,烛影摇红,灯火缱绻映照一双,如画颜容,宛如豆蔻枝头温柔的旧梦……” 初见柔情千种,最后对面不识,最悲哀的爱情,莫过于此。 调子往高处走,楚鸢歌红唇开合,似有不甘,却终归是情衷错付,黄粱一梦,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孤身打马南屏旧桥边过,恰逢山雨来时雾蒙蒙,想起那年伞下轻拥,就像躺在桥索之上,做了一场梦,梦醒后跌落,粉身 碎骨,无影亦无踪。” 最后一个音落下,大殿里久久无声,楚鸢歌从情绪里抽离,打眼一看,有宫女红了眼眶,想来是被打动了。 她起身,盈盈一拜,回了自己的座位,凤砚卿伸手过来握住她的,双眸紧紧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 楚鸢歌冲他一笑,说:“别人的结局,不会是我们。” 凤砚卿用拇指指腹蹭着她的手背,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歌儿。” 两人正深情对望,却听阿依莎不服输的声音响起:“咱们再比!” 楚鸢歌这才抬眸,看一眼那六人打的分数,果然,她以微弱的优势赢了阿依莎。 她其实算是投机取巧,一来,这是现代歌曲,新鲜,吸引力自然足,二来,悲剧更让人印象深刻。 百炼钢也有成为绕指柔的时候,不论铁血男儿还是柔弱女子,心中总有一块地方留给向往的东西。 她将人们带进情境里,诉说了一个百转千回的爱情故事,唤起了他们心底的悲鸣与惋惜。 阿依莎的舞蹈固然惊艳绝伦,但太完美了,反而像是遥不可及的美梦,令人不敢去触碰,她这个有瑕疵的“道士与道姑”,赢在 了共鸣。 楚鸢歌不觉得胜之不武,她一向认为,只要坚守原则,对得起自己,能走捷径,那便绝对不绕弯路。 “公主别急,本王妃没说不比。”楚鸢歌嘴角一弯,眼中露出几分狡黠,“不过,接下来,轮到本王妃定名目了。” 第239章 她居然真的敢剪 阿依莎一向自认舞蹈无人能敌,却不想今日输给唱歌的楚鸢歌,但比之前说好了,比的是“歌舞”,自然都包含在内。 她只恨自己太着急,没注意识别她话里的陷阱,因此,到了第二局,她稍稍冷静了一些,克制地问:“比什么?” 楚鸢歌嘴角一勾,道:“智力问答。” 阿依莎露出疑惑的眼神。 “很简单,本王妃问公主几个问题,若能答得上来,便算公主赢。”楚鸢歌给她解释,心里已经在猜测她输了会怎样推脱剃头之 事了。 阿依莎哪里能想到对方挖了坑等她跳,她也算见多识广,甚至觉得这个名目是对自己有利的。 但是,她也没忘记,楚鸢歌是鬼手神医的弟子。 她事先声明:“本公主不懂医理药理,你若是仗着自己是大夫提这方面的问题,本公主岂不是很吃亏?” 楚鸢歌还真没这个打算:“公主尽管放心,本王妃绝不说一句和医术有关的话。” 阿依莎扬扬下巴:“好,那来吧。” 楚鸢歌道:“如果公主的下属爬上树摘香瓜,一炷香可以摘五颗,但每摘十颗就会掉两颗,请问,一天可以摘多少?” 阿依莎算术能力不错,静默片刻便道:“一千一百五十二颗。” 楚鸢歌道:“公主算得可真快,不过很遗憾,答案是零。” 阿依莎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楚鸢歌无辜地道:“因为香瓜根本不长在树上。” 阿依莎噎住,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耍诈!” 楚鸢歌满脸真诚:“或者,公主你见过香瓜长在树上?” 阿依莎一阵气结。 “还玩吗?”楚鸢歌气定神闲地问,模样看起来有些欠揍。 “玩!”阿依莎想也不想地道。 楚鸢歌点点下巴,说:“如果有一辆马车,公主和丫鬟坐在车里,侍卫赶车,请问,这辆马车是谁的?” 阿依莎不屑地笑了一下:“废话,当然是本公主的。” “错。”楚鸢歌摆摆手指,“本王妃一开始就说了,如果,有一辆马车,所以,马车是如果的。” 阿依莎瞠目结舌:“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楚鸢歌语重心长地说:“公主,细节决定成败,注意审题。” 阿依莎恨不得扑上来咬死她。 楚鸢歌轻啧一声,大义凛然地道:“这样好了,还有最后一道题,若是公主答对了,第三局免了,算你赢,赌吗?” 阿依莎怒目而视:“你在看不起谁?” 楚鸢歌两只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你啊。 “本公主不需要你的施舍!”阿依莎几近暴走,憋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来,问,本公主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花招。” 楚鸢歌露出个勉为其难的表情:“行吧,最后一个问题。” “有一座桥上,立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不准过桥’,但还是有很多人置之不理,照样过去,这是为什么?” 阿依莎愣住,瞪着俩大眼珠子,冥思苦想。 楚鸢歌伸出五根白嫩纤细的手指,慢慢悠悠地开始计数:“五、四、三、二、一,公主,有答案了吗?” 阿依莎只是看着她,若眼神能杀人,她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楚鸢歌摊摊手,大发慈悲地公布答案:“因为,这叫做的名字,就叫做‘不准过’。” 阿依莎:“……” “不服气呀?”楚鸢歌气死人不偿命,笑盈盈地问,“那再给你一次机会?” 阿依莎没说话。 理智上,她是不想要这个机会的,但败局已定,若答对这道题,她可以得到炽王妃之位,还能保住自己的一头青丝,怎么想都 是百利而无一害。 楚鸢歌当她是默认,自顾自地出题:“两只小狗比赛跑步,一只快,一只慢,请问,两只狗都到终点时,哪一只出的汗多?” 阿依莎眼中山闪过错愕,犹犹豫豫地道:“快、快的那只。” 楚鸢歌微笑,她立马改口:“不,慢的那只!” “确定了吗?”楚鸢歌问。 阿依莎咬咬唇,又改了说法:“一样多。确定。” 楚鸢歌故意顿了好一会儿,这才不疾不徐地说:“狗不会出汗。” 阿依莎反驳:“你怎么知道它不会?” “常识。”楚鸢歌说,“公主若不信,本王妃可以让人找两只狗来给你现场演示。” 阿依莎气愤握拳,差点忍不住动手。 楚鸢歌还要再强调一遍这场豪赌最后的结局:“公主,你输了。” 阿依莎没好气地吼:“本公主知道,不用你提醒。” “那就好。”楚鸢歌看起来挺欣慰,“那公主你看,是本王妃动手帮你剃呢?还是找个手巧一些的帮你剃?” 阿依莎哑口无言。 楚鸢歌道:“公主不选,本王妃可就替你做决定了,既是你我的赌局,本王妃便亲自动手,来人,准备剪刀和剃刀。” 站在她身后的宫女本来没动,被凤砚卿不咸不淡地扫一眼,立刻麻溜地去准备了。 工具很快端上来,甚至还有一把椅子,端端正正地摆在大殿中央,阿依莎看得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楚鸢歌起身走到椅子后面,拿起见到和剃刀看了看,视线落在阿依莎身上:“公主,请坐。” 阿依莎纹丝不动。 她爱惜她的长发,那为她的美貌锦上添花,若被剃成光头,她往后还怎么见人? 楚鸢歌不催她,静静地和她对视,互不退让。 “陛下,”人群里忽然有人出声,是斐甸国的使臣,“公主年幼,性子顽皮,和炽王妃开个玩笑,不必闹到如此地步,身体发肤… …” “玩笑?”不等他说完,凤砚卿打断他的话,“大人不妨问问你们公主,若今日输的是本王的王妃,她可会当成玩笑?” 那使臣语塞,凤砚卿紧接着说:“既知顽劣,便该告知你国君主,教养好了再送出来,以免丢了你们斐甸国的脸。” “你们公主发起挑战,口口声声不将本王的王妃当回事,输了却毫无契约精神,怎么,凤国大殿是你家的后花园吗?” 这话说直接将问题上升到国语国,有些夸张,却也表明了了立场。 泰康帝本想劝楚鸢歌算了,闻言缄默,持默许态度。 使臣嗫喏两句,不敢再多说,阿依莎孤立无援,赌气似的走到椅子前坐下了。 楚鸢歌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拿起剪刀比划,似乎在找一个好的角度下手,还问:“公主,你是希望本王妃先剪短再剃呢?还 是直接剃?” 阿依莎跟等待砍头的刑犯一样,忐忑不安,却又期待着能有转机,闻言吼道:“你要剪就剪,哪来那么多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一声,楚鸢歌在她话没说完的时候,猝不及防地下剪刀,一缕长发缓缓飘落在地,阿依莎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居然真的敢剪! 楚鸢歌为了回应她心中所想似的,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又是两缕头发落地。 阿依莎紧咬双唇,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蓦地闭上双眼,好似这样就能假装地上的头发不是她的。 可是,失去视觉,听觉反而更清晰,发丝被利刃切断的声音鼓噪着她的耳膜,让她躁动难安。 从小到大,阿依莎没受过这样的对待,她又恼又委屈,闭着的眼睛滑出两行清泪,却听楚鸢歌道:“好了。” 好了? 阿依莎没感受到剃刀贴头皮的感觉,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伸手去摸,头顶的头发还在,她难以置信地往后一抓,大把的青 丝滑过指间。 惊喜过大,阿依莎嘴角一咧,扯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 她紧紧抓住头发,垂眸往地上看,却见只零星地散落着几缕,相对于一头的长发来说,简直是冰山一角。 阿依莎欣喜好半天,这才抬眸去看仍旧站在她身后的楚鸢歌,眼神里满是戒备与不解。 楚鸢歌取托盘里的帕子擦擦手,没什么情绪地说:“如王爷所说,凤国大殿并非斐甸国的后花园,公主如此做派,理应得到一点 教训。” “不过俗话说得好,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反过去咬狗一口,本不是同一等级,斤斤计较未免掉价。” “使臣方才说公主年幼,本王妃谅解,既如此,本王妃今日就发发善心,教你一些斐甸国国君没教过你的东西。” 说着,楚鸢歌微微俯身,漂亮的双眸沁着彻骨的寒意,面无表情地说:“不该你的东西,最好不要觊觎。” 没真的剃光头,并非是她不敢,而是要借此警告阿依莎和陪同她来的使臣。 ——不论私人还是上升到国家,她和凤国都可以随意拿捏她和斐甸国,若想仗着公主的身份撒野,那就大错特错了。 阿依莎浑身一僵,被她的眼神震住,嘴唇开合两下,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旁边的使臣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楚鸢歌轻哼一声,信步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可一旦麻烦惹上她,她必定会将其收拾得服服帖帖,让它再不敢近身。 今天这一出,也算是做给一部分蠢蠢欲动的人看。 别再有事没事惦记她家夫君! 第240章 那你打算怎么劝 之后的宴会,阿依莎没再说过一句话,绝口不提要炽王妃的位置,也并未答应泰康帝提议的将她赐婚给其他皇子。 她仍旧戴着面纱,端坐在那里不吃不喝,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砚卿身边来来回回过了几波人,一大半是凤国的大臣过来和他套近乎,但他神色淡然,和谁都没聊开。 只有白间过来的时候,二人多说了几句话,也真的只是多了几句而已。 宴席快散场之时,泰康帝和皇后先一步离席,随后,有人来叫凤砚卿,说泰康帝找他,他便跟着前来的太监往长清殿去。 没多会儿,有宫女来请楚鸢歌,说皇后召见,左右在瑶光殿也无事,她没多推辞就去了。 未央宫里,除了皇后外,还有太子妃楚云锦和太子侧妃齐雨诺,二人坐在一处,瞧着挺和谐的样子。 楚鸢歌见了礼,在侧边坐下,静静等着皇后开口。 “此番唤你前来,是皇上的意思,让本宫问问,你对阿依莎公主进府是什么看法?”皇后一开始就搬出泰康帝,语气没什么起伏 地道。 楚鸢歌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的,垂着眸子说:“鸢歌全凭王爷做主,他若是答应,鸢歌绝无二话。” 皇后抬起眸子,淡漠地扫她一眼,状似欣慰:“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炽王性子固执,大事上自然进退有度,但小事难免钻牛角尖,你们是夫妻,有些话,理当你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楚鸢歌仔细品味这番话,咂摸出味道来了:“娘娘的意思是,让鸢歌去劝说王爷娶侧妃?” 皇后冲她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并未肯定,但也没否定。 翘着长长的假指甲抿了一口茶,她才道:“炽王是皇子,又是皇上亲自册封的王爷,府中人丁单薄,皇上心里也放不下,时时挂 念着呢。”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让她去劝是皇上的意思,她若不答应,就是抗旨不遵,若应下了只做表面功夫,皇上也在关心着。 楚鸢歌心中暗自好笑。 他们该不是说不动凤砚卿,就想着从她这里入手吧? 楚鸢歌敛起心思,低眉顺眼地说:“鸢歌记住了,待回了府,定当同王爷细细说来。”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皇后放下茶杯,捏起手帕擦了擦嘴,“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歌儿你了。” 说着不等她张嘴,皇后便接着道:“雨诺近来身子不适,恰好今夜你在,便帮她瞧瞧是怎么回事,若是生了病,也好早日医治。” 楚鸢歌不确定她在打什么主意,委婉地道:“鸢歌江湖郎中,哪比得上太医院的御医们。” 皇后还没说话,被她点到的齐雨诺道:“王妃谦虚了,如今荣安城谁不知道,王妃是数一数二的神医。” 说着,她主动起身坐到楚鸢歌身边,露出皓白的手腕,浅笑着道:“有劳了。” 楚鸢歌稍作犹豫,抬手搭上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收回手,她说:“侧妃身子健康,并无病症,只是如今有了身子,房事和饮食方面还需多加注意。” 这话说完,她注意了几个人的反应:齐雨诺张了张嘴,疑似惊讶,皇后眸色微闪,情绪很克制,楚云锦则是瞪大了眼睛,不自 觉绞紧了手帕。 如此看来,现在才知道齐雨诺怀孕的,怕是只有她和楚云锦。 楚鸢歌在心底啧了一声,也不知皇后和齐雨诺让她说出这个消息有什么用处。 “王妃,你是说,我怀孕了?”齐雨诺问道,双眸希冀地看着她,演得跟真的一样。 楚鸢歌颔首:“是的,孩子月余了。” 三月嫁入太子府,而今五月,凤砚岐倒是听努力的。 齐雨诺欣喜地捂住嘴,顾自高兴片刻,又将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像每一个得知怀孕的母亲那样愉悦。 “若是殿下知道,定然高兴坏了。”楚云锦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恭喜妹妹了。” 皇后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这可是太子府第一个孩子,雨诺,往后可要千万注意。” 齐雨诺起身盈盈一拜:“母后说的是,雨诺铭记于心。” 楚鸢歌直到现在都没明白她们在唱什么戏,见她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她便起身告退,皇后也没多留。 出了未央宫,楚鸢歌问了一句:“星月,看出什么幺蛾子没?” 星月摇头:“未曾。” 楚鸢歌咬咬腮帮肉,不明所以。 主仆二人往瑶光殿的方向去,在半途遇到从长清殿回来的凤砚卿,他看一眼她来的方向,蹙眉问:“皇后又找你了?” 楚鸢歌努努嘴:“可不是么。” “说什么了?”凤砚卿揽着她转了方向,直接朝宫外去,看样子是没打算回瑶光殿。 “还能说什么,翻来覆去就想让你娶侧妃呢。”楚鸢歌跟着他的脚步,“我就不明白了,她们怎么就这么想往炽王府塞人呢?” 说着她又转念一想,可能是想安插得力眼线,那就不足为奇了。 楚鸢歌叹口气,扯扯他的袖子,道:“王爷,皇后娘娘让我好好劝劝你,别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凤砚卿抓过她的手握住:“那你打算怎么劝?” “不劝。”楚鸢歌斩钉截铁地说,“我费心费力赢阿依莎,可不是给别人腾位置的。” 她就要一夫一妻,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凤砚卿嘴角泛出笑意,点点她鼻尖:“这就对了。” 他生性凉凉薄,情爱浅淡,更厌恶家宅混乱,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小财迷就够了,他可分不出心思去宠别人。 楚鸢歌问:“父皇找你也是说这个?” 凤砚卿摇头:“是西北的事,父皇说,大哥传回消息,乌托尔后撤的事有了一点眉目。” 楚鸢歌眉头一扬:“怎么回事?” 凤砚卿说:“具体的仍未查清楚,但是,西北部分城镇大量人口流失,据可靠消息称,是流向了乌托部落。” 楚鸢歌心中一紧,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地凝重。 栖霞城的地下室、飞鸾门的地下校场、渡春蛊、傀儡蝶,种种以活人为工具牲畜的行径历历在目,这样的消息,令人无法安心。 最重要的是,这些都和前朝皇室息息相关,楚鸢歌的感觉十分糟糕。 凤砚卿捏捏她的手指,温声道:“未必是我们想的那样,静观其变。” 楚鸢歌含糊地点了下头,有点儿心不在焉。 若真的又是前朝皇室搞的鬼,那从飞鸾城到荣安城,再到遥远的西北,他们究竟扎了多深的根? 一旦被翻出来,对凤国造成极大的威胁,她即便无辜,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楚鸢歌蓦地烦躁起来。 凤砚卿也担心,但身份无法改变,他已经命人掩埋了相关的东西,能永远不被人知晓,那就再好不过了。 二人默契地没说话,一路无言回到了炽王府。 才下马车,便见一名老头在门口徘徊。 白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只胡乱用一根深色布条系着,身上是粗布衣裳,脚上一双旧旧的布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落魄。 瞧见他们下车,他移形换影似的,眨眼就到了凤砚卿跟前,伸手就抓他的手腕。 楚鸢歌本能地捏了银针,凤砚卿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唤道:“师父,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先派人通知我?” 师父? 楚鸢歌惊诧地睁大双眸。 凤砚卿跟她说过,他有个师父,是雁回峰的隐士高人,名唤池忘归,也就是当年和白鹿山庄秦老庄主等人一起驱逐幽冥掌的功 臣之一。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老人应当是仙风道骨,白衣翩跹,一举一动出尘绝世,不染尘埃之气。 可是眼前的这位,方才的行动看得出来功夫不弱,但这气质…… 说是街边抢小孩糖人的老不正经她也信啊! 楚鸢歌情绪略复杂。 池忘归也是懂医毒之术的,摸完凤砚卿的脉搏,诧异地说:“你最近调养得不错。” 凤砚卿放下衣袖,眸色温软地说:“多亏了歌儿。” 池忘归的目光这才落在楚鸢歌身上,打量一番,双目炯炯有神地说:“你就是鬼医老儿的徒弟?” 楚鸢歌噎了一下,淡淡地强调:“师父,大家都叫我师父鬼医圣手。” “我一直这么叫他。”池忘归似是不满意她纠正,提高了声音强调,转眼又问,“他葬在哪儿了?” 楚鸢歌说:“浣纱镇。” 他师父是火化的,骨灰按照他生前嘱托洒了,但她给他立了衣冠冢,修了个还算漂亮的坟。 池忘归叹息一声,眼底有惋惜与遗憾:“他答应过我,今年十月,结伴去千阳城喝桂花酿。” 可谁能想到,上次一别,竟是永别。 楚鸢歌眸光闪了一下,弯起唇角说:“桂花酿是没有,不过我师父在栖霞谷埋了几坛女儿红,说要等老友一起喝,改天我让人给 师父你送两坛过来。” “你这女娃娃……”池忘归望向她,倏地笑了出来,“是个好孩子。” “多谢师父夸奖。”楚鸢歌也笑,“别在外头站着了,有话咱们进去说。” 第241章 为了压制芙蓉蛊 池忘归此番前来荣安城,纯碎是为了凤砚卿体内的日暮里,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守在这个爱徒身边,和他一样耗尽心力。 “我方才探你脉搏,身体比我想象的好,这一次,应当不用担心你突然一命呜呼了。”池忘归嘴上说着不讨喜的话,眼中却是一 片担忧之色。 凤砚卿诚实地说:“死里逃生的滋味也不太好受。” 池忘归斜他一眼:“能逃出来就不错了,哪那么多要求。” 凤砚卿脸上的表情乏善可陈:“我只有一个要求,毒发的时候,你别守我床前哭了,一把年纪的人了,瞧着挺蹭眼的。” “谁哭?谁哭!”池忘归跳脚,拒不承认,“我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你那些没出息的下属,一个个心灵脆弱。” 一旁的贺名诚提醒他:“前辈,去年,你哭湿了两条手帕。” 池忘归一下子跳起来,二话不说就动手:“你不说话有人把你当哑巴买了吗?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 一边说着一边打人,贺名诚只顾着躲,躲着躲着就躲外面院子去了,没一会儿就打了起来。 看起来是池忘归步步紧逼,贺名诚躲闪不及,但实际上,老人只出了几分功力,并致力于帮贺名诚找破绽。 楚鸢歌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师父真哭?” 凤砚卿点头。 并且是超大声的那种,边哭边说话,号丧似的,震得影一等人主动离他一丈远,也就贺名诚会给他递递手帕。 楚鸢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有点惊悚:“没想到这么感性呢。” 凤砚卿眸光闪了闪,说:“他是自责。” “嗯?”楚鸢歌眉梢一扬,“怎么说?” 凤砚卿垂着眼帘,淡淡地道:“因为日暮里,是他亲手给我喂下去的。” 他至今仍记得第一次毒发时的痛不欲生,这辈子也不会忘。 楚鸢歌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为了压制芙蓉蛊?” 凤砚卿颔首。 他母妃走得早,年幼的时候,他不信她死了,时常出宫去寻她,有一次,他走得太远,和侍卫走散了,一个人在荒郊野岭,遇 到了云游的池忘归。 那会儿,池忘归受了伤,浑身是血,他救了他。 池忘归醒来后,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他便说要收他为徒,他不肯,他说学了武功更方便找他娘亲,他便答应了。 才行完粗糙的拜师礼,皇宫的侍卫找到他,两人就此分开,池忘归说会去找他,他等了一年,这才在宫里再次见到他。 那是八月时节,芙蓉蛊发作,宫里御医束手无策,池忘归用浑厚的内力强行压制住,因此征得了太后和皇帝的同意,留在宫中 教他武艺。 没在宫里待几年,池忘归带着他四处云游,一边是寻找芙蓉蛊的解药,一边游历河山,增长见识。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找到日暮里,却得知这是剧毒,并不能解决芙蓉蛊,只能克制。 那时候的凤砚卿,已经被芙蓉蛊折磨得形销骨立,随时都会过去的样子,于是,在他又一次发作的时候,池忘归便亲手将日暮 里喂给了他。 自此,日暮里和芙蓉蛊相互克制,他得以苟活到今天。 楚鸢歌头一次知道这个真相,感慨一句:“师父真是好师父。” 她的师父也是好师父。 凤砚卿捏捏眉心,真心实意地道:“如果他不哭的话。” 一个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真的有点难看。 楚鸢歌失笑,过了片刻,点着下巴道:“这么说来,你体内的芙蓉蛊,是皇宫里的人给你下的了?” 凤砚卿捻了捻袖口,神色不明。 楚鸢歌又问:“你知道是谁吗?” 照理说,芙蓉蛊这么难得的东西,理当很好调查才是,凤砚卿手握玲珑阁,查起来不是难事,他却说:“不知道。” 就当是仇敌。 楚鸢歌觉着他的表情不太对劲,正要问,却见他勾了勾唇,说:“师父一年回来一次,要是没大餐,又要不高兴了。” 说完,他便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楚鸢歌抵抵口腔内壁,没说话。 翌日一早,楚鸢歌刚走到前厅,便见看门小厮匆匆来报:“王妃,阿依莎公主来了。” 楚鸢歌眉头本能地一皱:“她怎么还来?” 话音才落下,阿依莎已经进了门,另一名小厮苦哈哈地说让她等通报,她一鞭子就把人给抽开了。 那小厮痛苦地躺在地上打滚,瞬间激怒楚鸢歌。 银针从指尖飞出,快扎到阿依莎眉心的时候被她躲开,两人面对面站着,气势相当,互不相让。 楚鸢歌吩咐人带那小厮去上药,冷着脸道:“一大早擅闯炽王府,这便是斐甸国的敬意吗?” 阿依莎双眸赤红,声音里夹杂着滔天的怒火:“少恶人先告状,楚鸢歌,你出尔反尔,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本公主也是今日才知道,这就是凤国所谓的大国风范。” 一句话换来这么多怼,楚鸢歌倒是有些意外:“阿依莎,说话是要负责的。” “本王妃昨晚心慈手软,给你留足了面子,你却跑到王府来指责本王妃,是起床太快把脑子落枕头上了吗?” “哼,虚伪卑鄙的小人!”阿依莎冷哼一声,手腕一抖,火红长鞭仿佛有生命一般,气势如虹地朝她面门袭来。 楚鸢歌身子一仰,灵活躲过,对方趁势而上,一招一式毫不留情。 楚鸢歌低咒一声,改守为攻,眨眼之间,两道身影便缠斗到了一起。 和凤砚卿秦书墨那样的高手的相比,楚鸢歌的武功丝毫不够看,但对付阿依莎这种,那是绝对不会落下风的。 她许久没打架了,骨头都养得有些懒散,阻止了府兵和影卫,单独和阿依莎好好练了一番。 楚鸢歌此人怕麻烦,即便当初学武,也是尽拣着不费力却伤害高的学,说通俗点,就是剑走偏锋。 一般这样的招式,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对上实力不相上下的正路子,取胜的可能性较大。 因此,楚鸢歌仗着出其不意,打得游刃有余。 当她不小心拽掉阿依莎的面纱和头巾之后,整个世界安静了。 第242章 王妃口才这么好 “啊——” 安静过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拔地而起,震飞了枝头的麻雀,阿依莎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楚鸢歌从她指缝里看见她光秃秃的头顶,再看看手中的面纱和头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刚还奇怪,阿依莎头发那么漂亮,为什么要戴一块从头包到脖子的头巾,原来是成了光头,想必,这就是她打上门来的原因 了。 楚鸢歌走过去,想将头巾还给她,阿依莎却一跃而起,目露凶光:“我杀了你!” 她把手拿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便更亮眼了,晨曦之下,仿佛发着光。 楚鸢歌只瞥了一眼便匆匆闪避她的攻击,眼前倏地闪过一道残影,下一瞬,阿依莎的身形被定住,保持着举鞭的姿势,动弹不 得。 凤砚卿关切地问:“歌儿,有没有伤着?” “没事。”楚鸢歌摇头,抬脚走向阿依莎,将头巾给她重新戴上,满眼真诚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须告诉你,你的头发不是 我剃的。” 阿依莎死死地瞪着她,很不得从眼睛里喷出一团火,将她烧得干干净净。 楚鸢歌见她愤而不语,了然地扭头道:“王爷,解了她的哑穴。” 凤砚卿伸手一点,阿依莎的身体依旧不能动,嘴巴倒是解放了。 她说:“除了你还有谁会惦记本公主的头发?在大殿之上你装得道貌岸然,转头就做这种事,卑鄙!无耻!” 楚鸢歌忽然有点儿后悔给她解哑穴:“本王妃不屑于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若你执意认定是本王妃,那没什么好说的,清者自清。” 不等阿依莎开口,她又话锋一转:“话说回来,被人按着剃头这么大的事,公主殿下居然到天亮才发现,睡眠质量当真可以。” 阿依莎恼怒地道:“你少阴阳怪气地骂本公主,本公主被人下了药,否则如何会让你得逞!” 楚鸢歌烦死了:“说了不是我,你耳朵塞驴毛了吗?” “又会用药,又嫉妒本公主的头发,你推脱不了。”阿依莎固执己见,“本公主一定会告诉父王,你等着!” 楚鸢歌和她无法沟通:“你但凡有点脑子,现在就不该像个泼妇一样在这里狂吠。” 阿依莎怒不可遏,还是很想冲上来打死她。 楚鸢歌毒舌地道:“被人剃了头还被人当枪使,斐甸国有你这么弱智的公主,真是你们皇室最大的不幸。” “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楚鸢歌要收拾谁,什么时候需要偷偷摸摸了?” 阿依莎眼中有一丝丝动摇。 楚鸢歌继续道:“一根迎风而倒的墙头草,耳根子比白面团还软,脾气暴躁,一点就炸,深怕你这杆枪被人握得不紧,你能活到 今天简直是奇迹。” 得亏是斐甸国国土面积小,人口少,皇宫里人更少,否则就她这宫斗剧里活不过一集的智商,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阿依莎快气哭了。 她明明是来算账的,为什么反被教训得一无是处?炽王府太欺负人了! 楚鸢歌冷着脸,骂上瘾了似的:“你这脑子,把你和猪相提并论都是侮辱了猪。” “读书使人明智,本王妃要是你,立刻收拾东西回国,不读到能和七岁小儿一样思考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阿依莎终究没撑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楚鸢歌杀人诛心:“脑子不好就算了,心理承受能力还不堪一击,说两句就哭,婴儿才需要通过哭泣来表达想法,你多大了?三 个月吗?” 阿依莎咬住唇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几句话就要忍住想哭的冲动。 “算了,智商低是会传染的,我不想看到你了。”楚鸢歌摆摆手,“影三,送公主回行馆,就这么送。” 影三没解开她的穴道,把阿依莎往肩上一扛,眨眼就不见人影,楚鸢歌这才转身回前厅。 院墙上的影卫们目瞪口呆。 影一咽了咽唾沫:“原来,咱们王妃口才这么好。” 别说阿依莎一个女孩子,还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这但凡是个柔弱一点的大小伙子,也得被她说哭了。 影四幽幽地说:“我突然有点同情斐甸国的公主。” 本是来兴师问罪,开场也相当霸气,谁能想到,最后是被骂得哭着回去的呢? 影二面无表情,耿直地说:“王妃说的对。” 很明显,这就是有人将着晚宴上的事借题发挥,让阿依莎和他们王妃的矛盾升级,若是上升到国事上,他们王妃定然被皇帝问 责。 到了那时候,他们主子肯定要保护王妃,一来二去的,和皇帝生出嫌隙,事情可就大了。 如此一来,阿依莎可不就是别人手里的枪么。 他们王妃冰雪聪明,眨眼想通其中关窍,不骂人才怪了。 影一又感叹:“王妃这样的女子,果然只有主子驾驭得了。” 又野又飒,一言不合还下毒,搁一般人真享不了这福分。 影四弱弱反问:“确定不是王妃驾驭主子吗?” 他们主子把王妃宠得跟眼珠子似的,还总跟不相干的人争风吃醋,活脱脱一妻奴。 这一方小天地诡异地沉默下来,影二别开脸不参与讨论,影一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四儿,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懂吧?” 贺名诚在下面抬头看他们,幸灾乐祸地说:“王爷刚从这里过去,说让你们去看看上次那家养殖户的猪圈干不干净。” 影一一个趔趄,差点从墙头上栽下去:“主子说笑的吧?” 贺名诚灵魂反问:“王爷何时和你们开过玩笑?” 影一影二对视一眼,齐齐出手,逮着影四就是一顿暴揍:“让你瞎说!” 几人的身影消失,贺名诚才回前厅复命,凤砚卿摆摆手没理,而是毫无底线地夸他家小财迷骂人骂得精彩。 楚鸢歌说:“她再气点更好,最好是一回到行馆就去面见父皇,请求他主持公道。” 这样就能顺势对她被剃头的事展开调查,戳破幕后人的阴谋。 她可一点都不想当背锅侠。 第243章 真的太不容易了 不得不说,楚鸢歌的一顿骂还是有点好处的,被送回行馆的阿依莎,强行冷静下来后,同使臣商量了一番剃头的事,最终去找了泰康帝。 女孩子对头发的看重程度和容颜不相上下,阿依莎的头发一根都没留下,这无异于拿刀将她如花似玉的脸划得稀巴烂。 故此,她顶着锃光瓦亮的脑袋跟泰康帝哭诉时,心情与神色半点做不得假。 人家公主在自己国家出了这样的事,又有别国使臣看着,泰康帝表现出了极高的重视,竟派了白间去查。 被点名的刑部尚书哭笑不得,但皇命难违,他只得接下任务,苦哈哈地为斐甸国公主的头发奔波。 阿依莎是被下了迷药剃的头,而根据伺候她的贴身宫女交代,她直到睡觉前,都未表现出其他异样。 公主的膳食经过几道检验,迷药若下在饭菜里,显然不太现实,白间判断,阿依莎是在睡下了才被人迷晕了。 行馆内其他人当晚并未发觉有人闯入,那下药的人要么是行馆内的人,要么是个来去自如的高手。 白间以此两点为突破口重点侦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于两天后在一名侍卫的房内发现了阿依莎被剃掉的头发。 一大把青丝,整整齐齐地摆在他的枕头底下,发尾还有被楚鸢歌剪得参差不齐的痕迹,十分好辨认。 这名侍卫是凤国行馆安保队伍里的一名普通人,长相平平,武功不弱,平日里若是轮到休息,最爱去的地方是烟花柳巷。 被白间逮出来后,他整个人瑟瑟发抖,不等问就全招了:“小的该死,求白大人恕罪,小的不该一时鬼迷心窍,白大人饶命。” 如此孬,白间连惊堂木都不想拍,直接问他:“你所犯何罪?” 侍卫跪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小的、小的觊、觊觎公主美貌,冒、冒犯了公主,小的罪该万死,求白大人开恩。” 白间又问:“为何要剃掉阿依莎公主的头发?” 那侍卫咽了咽口水,说:“小的、小的不敢玷污公主。” 白间还是没忍住拍了惊堂木,呵斥一声:“大胆!” 侍卫忙不迭地磕头:“小的知罪。” 犯人配合,审讯结果很快出来——侍卫无意间撞见阿依莎的真容,老毛病犯了,见色起意。 轮休时,他去外面买了迷药,等公主和她的宫女都睡下后,利用职务之便将迷烟弄进房里,迷晕了阿依莎。 为防将窗户戳破引来怀疑,他是上房揭瓦放的迷烟。 潜入阿依莎房间后,他是想占有她的,但胆子不够大,又对女孩子的头发有格外的偏好(),便剃了她的一头长发。 其实,他还拿走了阿依莎的一些贴身衣物,睡觉时用以慰藉,但头发没了实在太震撼,阿依莎没发现。 他本来打算跑路,可脑子里又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也逃不到哪里去,索性抱着侥幸心理留了下来,谁成想,这么快就被揪出来了。 白间审完,满脸的一言难尽,以最快的速度押着他去见了泰康帝,每日来问三次结果的阿依莎也在。 案情一五一十汇报完,阿依莎怒不可遏,腰上长鞭一抖,一鞭子抽了过去:“该死的奴才!本公主也是你能肖想的!” 那侍卫脸上血淋淋的一道鞭痕,从额头贯穿到下巴,触目惊心,身体被掀翻在地,又赶紧爬起来跪好,却是不敢呼痛。 泰康帝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地道:“阿依莎,罪魁祸首已找到,朕把处置权交给你,带走吧。” “阿依莎感谢陛下。”阿依莎行礼告退,同时带走那侍卫。 当天下午,行馆内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晚上,侍卫惨死,一张草席了却身后事。 消息传到炽王府,楚鸢歌轻啧一声,托着下巴问自家夫君:“你有没有觉得,事情结束得过于简单了?” 凤砚卿道:“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做法。” 将自家的臣民交给别国公主处罚,这本就是要到此为止的态度,不管侍卫是受人指使还是真的自己心怀不轨,不会再往下追查。 楚鸢歌手指点点脸颊:“你有派人查吗?那侍卫真是这样的人?” 凤砚卿颔首:“别的地方不说,馆他就去过不止一次。” 并且要求特殊,每次云雨过后,都要姑娘的一缕头发带走。 他或许是受人蛊惑,但死在阿依莎手下,着实算不得冤枉,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不管能不能承受。 楚鸢歌抖了抖身子。 这就是个嗜色成性的恋发癖。 “那你的人还在接着查吗?”楚鸢歌歪了歪脑袋,又问。 凤砚卿摇头:“父皇都不追究,斐甸国也默认了这样的处理结果,我就不费劲了。” 总归都是些魑魅伎俩,过了也就罢了。 楚鸢歌努努嘴,跳过这个话题:“师父呢?我今天一天没见他了。” 凤砚卿嘴角一僵,神情微妙地道:“他说这次带了一味奇效草药回来,需得用五十年的瓦罐熬制,出门找瓦罐去了。” “哈?”楚鸢歌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说法,“五十年的瓦罐,能用吗?” 人家瓦房还定期翻新防漏雨呢,这个师父,是不是有点不靠谱? 凤砚卿摊手,十分心累。 反正他毒发后就是任人宰割的状态,这么多年了,他师父难过是真难过,但也不知道给他喂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偏方,抓了活蚯蚓企图让他生吞,他半昏迷,愣是给恶心吐了。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看见他师父都本能地喉咙发痒。 有时候他都怀疑,体内衍生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毒,是不是都怪他师父没个分寸。 楚鸢歌同情地拍拍他肩膀:“你能活到现在,真的太不容易了。” 这样都没断绝师徒关系,也是教人感动。 凤砚卿从善如流地接茬:“所以歌儿要好好疼爱我。” 楚鸢歌煞有介事地保证:“我绝不给你吃活蚯蚓。” 第244章 是王府里的瓦罐 凤砚卿的毒发来得猝不及防,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楚鸢歌和他在花园喝茶,他突然神色痛苦,她一摸他的脉搏,全乱了。 “来人,扶王爷回房。”楚鸢歌立即起身,话音刚落,贺名诚和影一便飞奔而来,将他抬进了洗尘殿。 凤砚卿躺在床上,双眸暴突,下颌骨的肌肉阵阵抽动,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手指紧扣着床沿,突起的骨节由白变红,恨不得渗血,整个人抖得宛若秋风里的落叶,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 他的忍耐能力有多强,楚鸢歌再清楚不过,可这日暮里发作,竟让他咬紧牙关也无法压下痛苦的呻吟,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的蚀骨之痛。 楚鸢歌眉头紧锁,唇瓣抿成一条线,捏起银针,速度极快地封住他几处重要穴道。 这并非是阻止毒性蔓延,因为毒药已经在他体内肆虐开了,她此举,只为减轻他的痛苦。 然而,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此时此刻,楚鸢歌多么希望有一剂强效止痛药,阻断神经传导,让他能轻松点挨过这一阵。 门外忽然刮来一阵风,下一秒,池忘归捧着一碗药进来,神色焦急地说:“快,给他喝下去。” 楚鸢歌尚未扭头问是什么,凤砚卿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力道,差点把她手骨都捏碎。 她吃痛,却没挣开,而是询问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的瞳孔又泛着隐隐的红色,一如解碧蚕渊时的赤瞳。 楚鸢歌心脏一紧,本能地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凤砚卿艰难地从齿缝间蹦出两个字:“不、喝……” 楚鸢歌知道他说的是池忘归手里的那碗药,大抵真的是吃了太多奇怪药物,他十分抗拒。 “师父,你……” 楚鸢歌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不等她劝池忘归先放下,老人便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放声大哭那种。 他并不是干嚎,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惊得楚鸢歌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徒儿……呜呜……你千万不能……嗝,不能有事啊,啊……师父孤苦伶仃一个人,你死了师父怎么……呜……怎么活啊……” 原来真的是边哭边喊。 楚鸢歌额上的青筋一跳,扬声道:“名诚,带师父出去休息。” 她有点同情她家夫君了,毒发时吃什么不说,师父在床边这样一直哭,是个好人都得气出病来。 贺名诚何尝不想带池忘归出去,但他打不过人家啊,再加影一影二影三都不是对手。 这老人可不跟他们讲道理,不让他守着徒弟,毫不客气就动手。 楚鸢歌脑仁被他哭得隐隐作痛,她将凤砚卿的手放回被子里,捏了根银针,佯装要接过他的药去喂,趁着他抹眼泪的时候飞快出手,一针给扎晕了。 “星月,拿点蒙汗药给名诚,让师父睡个一天一夜。”楚鸢歌吩咐道,吩咐完继续照看凤砚卿。 他的疼痛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疼过一回,看见他师父被架出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不等他将呼吸喘匀,下一波痛楚毫无防备地袭击,他又被拽回了地狱里。 楚鸢歌端起池忘归熬的药闻了闻,分辨了一下里头的药材,发现都是止痛类,她便给自家夫君喂。 谁知凤砚卿牙关紧闭,死活不肯张口。 楚鸢歌转头问了一句:“你们知道师父是用什么熬的药吗?” 他说要找五十年的瓦罐,倒是当真带回来了一只,多少年不知道,但看那样子,刷十遍熬出来的药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喝。 星玉道:“是王府里的瓦罐,池前辈带回来的那个洗干净往火上一放就碎了。” 楚鸢歌放心了,低声哄她夫君:“段段,这是止疼的药,咱们自己的瓦罐熬的,张嘴喝一点,乖。” 虽然也不一定有多大效果,但聊胜于无。 凤砚卿无动于衷。 楚鸢歌叹口气,思索一番,自己喝了一口,而后低头吻上他的唇。 凤砚卿闭合的牙关缓缓打开,让她顺利将药喂了进去,楚鸢歌趁势把碗递过去,他又把嘴巴闭上了。 楚鸢歌:“……” 行,神智还清醒。 她认命地又喝了一口喂过去,就这样把一碗药全数喂进了他的嘴里。 起效快慢先不说,楚鸢歌喂完嘴里全是苦味,料想他也是,便让人又煮了些糖水喂给他。 凤砚卿反反复复地疼,折腾到大半夜才陷入半昏迷状态,身体仍旧在不自觉地抽搐着。 楚鸢歌这一晚都没合眼,快天亮时小憩片刻,又忙活了一早上。 中午,她吃了点东西,刚放下碗筷,门口小厮来报,说阿依莎公主又来了。 楚鸢歌心情烦闷,骂人都不想,便吩咐贺名诚:“打发了,闭门谢客。” 贺名诚领命去办,很快回来,转达了阿依莎的话:“公主说那天大闹王府的事是她的错,让属下转达她的歉意。” “嗯,知道了。”楚鸢歌没多大兴趣,刚走到洗尘殿,耳边听到熟悉的哭声,她脚步一顿,“我不是让你喂蒙汗药了?” 贺名诚无奈地道:“池前辈年迈,属下不敢多喂。” 偏生他功力深厚,醒得比一般人快很多。 楚鸢歌头疼;“行,去吩咐厨房,多做几盘酱肘子,全放在他房间去。” 说完,她皱着眉走进房间,果然看见池忘归坐在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好不凄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凤砚卿已经挂了。 楚鸢歌接过星月手里的丝绢递给他:“师父,你别哭了,有我在,王爷不会有事的。” 池忘归用丝绢抹一把脸,没听见一般,继续哭嚎。 楚鸢歌无奈:“师父,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厨房给你做了酱肘子,你去吃点,补充一下体力,然后再回来吃,成不?” 池忘归的哭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楚鸢歌再接再厉:“你都不知道,那酱肘子做得有多香,软糯绵滑,入口唇齿留香……” 池忘归吸吸鼻子,起身道:“那你先守着他。” 楚鸢歌欣然应允:“好勒,师父您慢走。” 第245章 你还知道醒来啊 池忘归吃完酱肘子回洗尘殿的时候,凤砚卿房门口多了两条大黑狗。 通体乌黑,眼睛雪亮,手掌宽的舌头耷拉在嘴壳外,一看就十分凶狠,蹲在门口像两尊门神。 池忘归远远看见,一蹦三尺远,大声怒吼:“哪儿来的狗?” 贺名诚淡定地道:“王妃说王爷病弱,易被邪祟入体,黑狗血驱邪镇煞,但眼下情况特殊,不宜杀生,故而用狗代替。”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池忘归抱着廊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戒备地看着那两条狗,深怕它们突然扑上来咬他。 “她是大夫!是鬼医老儿的关门弟子,不专注治病救人,搞这些歪门邪道,鬼医那老儿都要被她气活了,你赶紧把它们弄走!” 贺名诚摸摸鼻子,无动于衷,还好心提醒:“前辈,这狗没拴绳,您当心点,别靠太近。” 池忘归瞪着俩大眼珠子,动都不敢动。 他怕狗这事儿只有他徒弟凤砚卿知道,一定是那小子支的损招。 一想到徒弟毒发卧床,他却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再想到徒弟就算奄奄一息也不忘和旁人合谋防他,池忘归不禁悲从中来。 眼看他又要哭,贺名诚轻咳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那两条蹲着的大黑狗立马直起身子。 池忘归见状,怪叫一声,轻功提到极致,一眨眼就没影了。 门打开,楚鸢歌从里面探出头来问:“人呢?跑了?” 贺名诚点头,指了指一丈多远的地方:“池前辈只到了那里就没再前进了。” 楚鸢歌甚为欣慰:“去雪影客栈那边打声招呼,若师父不敢回来,把人请去那里,务必好好招待。” 贺名诚把手中的肉骨头丢出去,那两条狗凑在一起吃,他则拱手去办事了。 楚鸢歌收回脑袋,走到床前,看着床上半昏迷的凤砚卿,轻声叹气。 她真宁愿他完全晕过去,这样好歹能少受点苦,但这家伙去潜意识过于强大,总是要保留几分清醒,她扎针都没用,略头疼。 楚鸢歌不由得想到他们初见的时候。 他都快毒发死了,还逞强要杀被误认为是杀手的她。 “你可真是个受苦的命。”楚鸢歌摸摸他的脸,满目心疼。 凤砚卿这状态足足持续了五天,这五天里,炽王府闭门谢客,炽王称病不上朝,许多人都在猜,他是为了躲避阿依莎公主。 此说法无从考证,因为无人探得消息,只知这五天里,炽王妃亦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人不知在府上做些什么。 五天后,凤砚卿清醒,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仿佛有一半的精气神都不在这世上了。 楚鸢歌端着刚熬好的粥进来,他弯唇一笑,黑眸中的神采回归,又活了过来:“歌儿。” 不知为何,楚鸢歌听他这么一唤,竟有种落泪的冲动,明明他像个活死人一样的时候她都没哭过。 楚鸢歌急忙仰起头,使劲把眼睛瞪大,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过去,小声咕哝了一句:“你还知道醒来啊。” “当然。”凤砚卿气虚体弱,说话都有些费劲,“我舍不得你。” 楚鸢歌鼻尖一酸,眼眶还是红了。 她无法感知他这几天到底受了多少苦,但是,如果换成她,大概已经疼死了吧。 楚鸢歌想,她现在这么想哭,一定是为他高兴,庆幸他挺了过了。 “歌儿。”凤砚卿指腹拂过她眼角,仍是柔情似水的模样,“不哭,我没事。” “谁要哭?你才哭。”楚鸢歌用手背抹了一下,舀了一勺粥,仔细吹凉了才给他喂过去,“慢点,小心烫。” 凤砚卿张嘴吃下去,深情的桃花眼里满是愉悦:“甜的。” 楚鸢歌抿抿唇,心情复杂地骂他:“骗子。” 明明他毒发后的半个月都是没有味觉的,吃什么都一样,而且,这粥里根本没放糖,全是捣碎了的各种药材。 凤砚卿摸摸她头发,笑着没说话。 一碗粥下肚,楚鸢歌仔细帮他擦嘴,又亲自端了水来给他漱口,这才扶着他躺下,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守着他。 凤砚卿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她的,细细地婆娑着她的手背:“歌儿,辛苦你了。” 他看得分明,她眼睑下一圈乌青,这几天肯定没睡好。 楚鸢歌努努嘴,不想煽情,故意嫌弃地说:“你怎么睡了几天起来变得矫情兮兮的,快闭嘴吧。” 凤砚卿往里挪了挪,捏捏她的手指:“上来陪我一起睡。” 楚鸢歌稍作犹豫,脱掉鞋子钻进被子里,小心地挪开他的胳膊,紧挨着他躺下。 凤砚卿哭笑不得:“歌儿,我没那么脆弱。” 怎么还连胳膊都不枕了呢。 “别说话,睡觉。”楚鸢歌将他的手抱进怀里,装得凶巴巴的。 这一觉睡得挺好,日落西山才醒来。 楚鸢歌睁眼对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眸,皱眉道:“你没睡?” 凤砚卿说:“睡了,刚醒。” 楚鸢歌看他精神头尚可,没提出质疑,翻身下床洗了把脸,道:“你躺着等会儿,我去看看你的药,应该是熬了。” 毒发过后身体虚弱,她满心给他进补。 楚鸢歌去了院子,确实有人在熬药,却不是星月星玉,而是昨天才敢进洗尘殿的池忘归。 见楚鸢歌过来,他冷哼一声,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她继续给火煽风。 楚鸢歌摸摸鼻子,略尴尬,满脸真诚地说:“师父,那黑狗真是为了镇宅的,我不知道你怕狗。” 池忘归怎么可能相信,急赤白脸地说:“你和鬼医老儿一样坏!” 楚鸢歌摊摊手,都习惯他时刻编排她师父了:“王爷现在状态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池忘归煽风的动作一顿,昂着下巴哼哼唧唧,吞吞吐吐地问:“咳咳,那个……那狗真的不在房门口了?” 楚鸢歌忍笑:“不在,你放心。” 池忘归这才松口气,却是道:“我根本不怕狗,我那是为了给你们小两口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识好歹!” 楚鸢歌长长地“哦”了一声,假模假式地说:“师父真好,谢谢师父。” 池忘归瞪她一眼,终于可以进去看徒弟,感动得简直要老泪纵横了。 第246章 听说过醉红尘吗 池忘归一踏进屋里,凤砚卿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哭出去哭。” 不怪他无情,实在是他这师父宛如水做的,昏迷哭他醒不来,醒来了哭着感谢上苍,以前都是从门口开始哭进来的。 这次多亏了他家小财迷,昏迷时没被吵,现在似乎也没看见他师父的眼泪。 池忘归这几天都被快黑狗吓得魂归西天了,现下好不容易缓回来一点儿,一听这话,当即又有种要升天的感觉。 他大步走到床边,中气十足地道:“你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忘了爹!我以前是怎么操心你的?都忘了是不是?” 凤砚卿淡淡地提醒他:“我爹是皇宫里那位,你对你脑袋上点心。”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池忘归振振有词地道,“父就是爹,我说错了吗?” “没有。”凤砚卿也不知他为何要扯着嗓子说话,声音大是有什么特殊加成吗? “师父,你进来,就是为了跟我比一比谁的嗓门大吗?那你赢了,你走吧。” 池忘归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是想起来有件正事要和你说。” 凤砚卿看着他:“嗯,说。” 池忘归拧着眉心,问道:“你听说过‘醉红尘’吗?” 凤砚卿摇头:“那是什么?” “传说中,醉红尘乃世间神药,能活死人,肉白骨。”池忘归神色凝重地道,“若能找到它,你体内的什么芙蓉蛊、日暮里,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传说中?”凤砚卿眼底闪过亮光,却是持保留态度。 池忘归点点头:“没人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他是偶然在一根非常古老的书上看到的,本想将书带回来,但奈何那书年头太长,太脆,在包袱里给颠成碎片了。 屋里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 “传说中”,这就意味着虚无缥缈,而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有,以他的身体状况,怕是也等不到找着的那天。 许久,凤砚卿才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个东西的?” 池忘归回忆了一下:“大概半年前吧。” 凤砚卿幽幽地看着他:“那您现在才告诉我?” 池忘归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不是自己先试着找找么,这种没有把握的事,告诉了你,你承受不住怎么办?” 凤砚卿揉揉太阳穴:“我九岁的时候,你每隔几天在我耳边说我活不过十五,可没考虑过我承不承受得住。” 虽然是为了激励他发愤图强,但这方法,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他长大后没欺师灭祖真是奇迹。 池忘归眸光闪烁,心虚,梗着脖子道:“严师出高徒,你懂什么!” 凤砚卿得亏是自小磨练,心态平和,否则还真不知怎么和他师父交流:“你找半年,找到了吗?” 池忘归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在说废话。” 要是有,他回来就给他用了,还用看他痛不欲生地毒发? 凤砚卿云淡风轻地道:“所以早该告诉我。” 找东西,当然是人多力量大,玲珑阁那么多人,不放出去找养着干嘛?种蘑菇吗? 池忘归吭哧两声,莫名有点儿恼怒地道:“现在告诉你了,那玩意儿叫醉红尘,你找去吧。” “什么醉红尘?”楚鸢歌端着药进来,正要听到这一句。 “师父的红颜知己。”凤砚卿抢在池忘归前面回答,后者恨不得一掌劈死他。 听听这不肖徒说的什么,这叫人话吗? 楚鸢歌看一眼池忘归,神色如常,觉得这老顽童真有个人管着也不错。 “喏,喝药。”楚鸢歌把碗递给凤砚卿,他没接,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她。 池忘归瞅着他这恨不能长条尾巴出来摇的样子,只觉眼睛疼,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只有粥能享受被喂到我嘴里的特权吗?”凤砚卿手指都没抬一下。 楚鸢歌在床头坐下,认命地喂他,八卦地问:“师父真有红颜知己?” 嚼师父的舌根,凤砚卿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吞吞吐吐地说:“有……吧。” 他从认识他师父起,他师父便是孤身一人,从没听他说过什么家人朋友,像是独自漂浮人间的一棵草。 楚鸢歌狐疑地道:“你这欲言又止意犹未尽的样子,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凤砚卿张嘴喝药,咽下去后道:“什么?” 楚鸢歌神秘兮兮地道:“咱们师父,是不是要有一段黄昏恋?” 凤砚卿差点被药呛到,神色复杂,并未作答。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我不会说出去的。”楚鸢歌拍拍他的背,十分仗义地要保守秘密。 凤砚卿含混地“嗯”了一声,安静喝药。 药喝完,楚鸢歌道:“对了,父皇前两日派了人来问你的病情,我说是传染病,你回头记得别说漏嘴了。” 毕竟他身中芙蓉蛊和日暮里的事,泰康帝并不知情。 凤砚卿点点头,转而问:“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楚鸢歌想了想:“使臣走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白雀国和斐甸国还在行馆。” 凤砚卿微微拧眉:“斐甸国那些人都还老实?” “没什么动静,唯一值得提一提的,大概是阿依莎的头发长出了一点。”楚鸢歌啊撇撇嘴。 阿依莎那天登门道歉被打发后,派人送了许多礼品过来,她以为是有什么阴谋,结果对方就一个要求。 ——恳请她给一些能快速长头发的药材或者方子。 楚鸢歌看礼下得还挺重,便写了张方子差人送去,阿依莎大概是天天用,据说头发长得还挺快。 凤砚卿对此并未发表意见,毕竟对阿依莎真没什么好印象。 楚鸢歌看天还没黑,瞧着他似乎不困,问了句:“出去走走?” 凤砚卿点点头。 楚鸢歌给他穿上衣服,扶着他出门,他仗着自己是病号,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王爷,你虽然瘦了一点,但还是挺重的。”楚鸢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凤砚卿理直气壮:“没力气。” 楚鸢歌顿了顿:“那你还是回去躺着吧。” 凤砚卿这才稍微直起身子。 他都快躺生锈了。 第247章 找不着比我好的 凤砚卿养伤到六月初才回去上朝,脸上已经被楚鸢歌补回来了,不见清减与病气,泰康帝问起,他就吹他家小财迷。 泰康帝很是欣慰,道:“歌儿医术卓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凤砚卿自豪地说:“不用假以时日,歌儿现下的医术,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太医院那些老古板,一个个将她当神似的,有什么都要请她去指导,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泰康帝说他太夸张,却还是好心情地给楚鸢歌下了许多赏赐,养病一事便就此揭过。 这日下朝路上,一名小太监匆匆跑到他面前,说:“参见王爷,白雀国使臣说有要事相商,请王爷移步行馆。” 凤砚卿眉头一挑,随口问:“哪个使臣说的?” 小太监道:“是那位名唤封晁喜的大人。” 凤砚卿对这小太监有印象,是皇后宫里的人,这次被派到行馆伺候,他又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太监摇头。 凤砚卿眯了眯眼眸,道:“使臣接待是太子的任务,有事应当找他,你别是找错了人吧?” 小太监波澜不惊:“封晁喜大人说了,是请炽王殿下,咱们凤国可只有一个炽王殿下,奴才哪能找错。” 凤砚卿盯着他看了片刻,看得对方莫名其妙,他没瞧出什么端倪,便跟着去了。 行馆内,白雀国的使臣住在菊园,那位封晁喜大人坐在前厅,身材高大魁梧,络腮胡,一脸粗犷之相。 见凤砚卿进来,他起身弯腰颔首:“见过王爷。” “大人不必多礼。”凤砚卿走到主位上坐下,单刀直入地问,“差人找本王何事?” 封晁喜看了看方才去请人的小太监,欲言又止。 凤砚卿会意,道:“你先下去吧。” 那小太监离开,封晁喜又遣退了左右侍奉的人,这才道:“王爷尝尝此茶,白雀国独有的白毫银针。” 凤砚卿揭茶杯盖子,茶汤清澈,泛着盈盈的浅绿色,他抿了一口,清鲜纯爽,口感极佳。 指尖在杯盖上敲了敲,凤砚卿眸中晦涩不明,意味深长地赞了一句:“好茶。” 封晁喜说:“此茶,我是从一位故人手中获得,她拜托我一定要带给王爷尝尝,可惜王爷前段时日不便见客,不得已拖到了今天。” 故人?是已故之人?还是故交之人? 凤砚卿眸光微闪,道:“封大人和同伴逗留行馆,只是为了让本王喝上一口茶吗?” 封晁喜也端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品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凤砚卿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转瞬即逝。 他道:“代本王感谢大人的这位故人,茶不错,若明年还是大人前来,可多带些给本王其他兄弟,本王感激不尽。” 封晁喜一愣,随即笑道:“王爷说笑,故人与其他皇子并不相熟,怕是没有此等打算。” “是么。”凤砚卿婆娑着袖口,“本王也不记得,认识过白雀国的人。” “有些人,自是要见过才知是否曾经相识。”封晁喜看着他道,眸光一片暗沉。 凤砚卿和他对视良久,倏地转移话题:“大人何时回国?” 没记错的话,他们五月上旬就抵达凤国了,白吃白住将近一个月,是准备在凤国定居吗? “明日。”封晁喜说,又问,“白雀国人杰地灵,王爷可有兴趣去看看风景?” “没有。”凤砚卿想也不想地回答,起身道,“提前祝大人一路顺风,本王告辞。” 出了房门,凤砚卿看方才的小太监站得远远的,眼角一撇,不甚在意。 半个时辰后,他和封晁喜单独见面且遣退左右的事就传到了凤砚岐耳朵里,通风报信的,正是那名小太监。 他站得远,即使有一定的功夫傍身,也没听全凤砚卿和封晁喜的交谈内容,只汇报了个大概。 凤砚岐拧眉:“只是喝茶?” 小太监想了想:“封大人还说白雀国风景好,邀请王爷去白雀国游玩。” 凤砚岐阴狠地扫他一眼:“本宫管他去哪玩,就没有点有用的消息?” 小太监摇头。 他听到的就这么多,哪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啊。 凤砚岐一脚踹过去:“没用的废物,滚!” 小太监屁股尿流地滚了。 须臾,屋里落下一道人影,凤砚岐问:“查到了?他这半月确实是得了病?” 那人影道:“启禀殿下,是的,这半月里,炽王连出洗尘殿的时间都不多,炽王府多次采购药材,确是卧床无疑,不过……” 凤砚岐不耐烦他的停顿:“不过什么?” 那人道:“属下仔细问过药铺老板,炽王府采购的药材,多是滋补养身之类和一些小毒素的解药。” “解药?”凤砚岐眉心微蹙,“莫不是,碧蚕渊余毒未清?” “属下不知。” “再查。”凤砚岐沉声道,“本宫要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那下属领命,眨眼没了踪影。 凤砚岐思索一番,收拾收拾去了皇后的未央宫,将此事啊告知于她。 皇后闻言沉默良久,淡淡地问:“这白毫银针,当真只有白雀国才有吗?” “并非如此活,凤国也有,只是产量少,口感也不如白雀国所产。”凤砚岐道,又问,“母后为何问这个?这茶叶有什么古怪不成?” 皇后摇摇头:“没什么,想起些旧事罢了。” 凤砚岐追问:“什么旧事?” 皇后眼帘微垂:“你可还记得夕妃?” 凤砚岐点头。 那是凤砚卿的母妃,因为和侍卫私通被赐死,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皇后道:“夕妃初进宫时,不知从哪里得来几包好茶叶,分给各宫妃嫔,博得众人好感,那茶叶,本宫记得就叫白毫银针。” 凤砚岐皱眉:“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按按太阳穴,道:“是本宫想深了,她一介江湖女子,死去多年,这白毫银针,同她理应没关系。” 凤砚卿没说话,隐约觉得不简单。 皇后看起来不想过多谈论白月夕,转移话题道:“斐甸国的那个公主,还没相着中意的和亲对象?” 凤砚岐冷哼一声:“众多皇子任由她挑,她却端着架子,儿臣看来,父皇不提此事,是有意晾着她。” 免得她真以为斐甸国多么重要,蹬鼻子上脸。 皇后懒懒地拂了拂指甲:“那公主头脑简单,既斗不过楚鸢歌,那便送去六皇子府吧。” ****** 话分两头,凤砚岐去未央宫的时候,凤砚卿也回到了炽王府,舌尖全是白毫银针的味道,导致他心情不太好。 楚鸢歌见他臭着一张脸进屋,上前戳戳他脸颊,捧着他的脸问:“来,让我看看,谁又惹我们家王爷不高兴啦?” 凤砚卿拉过她的手亲一口,道:“白雀国的使臣。” 楚鸢歌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怎么了?” “他给我喝了我不喜欢的茶。”凤砚卿道,像个任性的孩子,眼底却是一片冷光。 “什么茶?”楚鸢歌在他身边坐下,看他的表情,心中充满了疑惑。 凤砚卿说:“白毫银针。” 这是白茶的一个种类,楚鸢歌仔细一想,王府茶叶多种多样,好像真的没见过他说的这种。 凤砚卿接着道:“我小时候喝过这个茶。” 楚鸢歌不解,心想:难道是当时喝出了什么阴影? 不想凤砚卿又说:“我只喝过一次,但我讨厌这个茶。” 楚鸢歌总觉得有什么隐情,但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想说,她拍拍他的手背,道:“不喜欢就不喝,咱们喝大红袍。” 凤砚卿一笑,抬手刮了刮她鼻梁。 楚鸢歌撑着下巴:“话又说回来,其他国家的使臣都走了,斐甸国留下是因为公主要和亲,那白雀国是为什么?” 凤砚卿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为了请我继喝茶。” 楚鸢歌:“……” 行吧,当她没问。 “凤国这么多皇子,和亲一事却迟迟无动静,阿依莎还没选着合适的吗?”楚鸢歌不再说白雀国的事,问起和皇后一样的问题。 凤砚卿道:“也许,是因为找不着比我好的。” 楚鸢歌眉头一扬:“怎么着?你觉得你们挺般配?” 凤砚卿从善如流:“我好在什么地方?眼光,娶了位德才兼备的王妃,你说谁能比我好?” 楚鸢歌伸脚踹他:“就你会说话。” 下午无事,凤砚卿陪她在药房待到晚上,暮色落下,两人用完晚膳往洗尘殿走去,准备洗漱就寝。 倏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凤砚卿眼疾手快地拥着楚鸢歌闪过,那箭予插进了廊柱里。 影一等人奋起追击,射箭的人却轻功卓越,眨眼不见了踪影。 后续并没有刺客闯入,凤砚卿眸光瞥向那支箭,却见上头似乎有东西。 楚鸢歌也看见了,走过去伸手要拿,被他阻止:“小心有毒,我来。” 他体内有芙蓉蛊和日暮里,普通的毒药对他无用。 凤砚卿取下利箭,上面串着的乃是一块黄色的布,从成色和料子来看,寻常人家用不起,且布有些年头了。 那布里面包着一张纸,上面没有文字,只画了一朵三瓣莲。 凤砚卿瞳孔紧缩,一把将纸条连着布一起攥进了掌心。 第248章 歌儿,手疼不疼 射箭的人自然是没抓到的,楚鸢歌看着凤砚卿凝重的脸色,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面露疑惑。 她问:“这三瓣莲,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凤砚卿沉声道:“这是母妃生前最喜欢的花。” 他的母妃,夕妃白月夕,所有的物件,无论是器具还是衣裳,都有三瓣莲的印记,专为她一人打造的。 泰康帝曾下令,整个皇宫,除了夕妃,谁都不能使用带有三瓣莲印记的东西,其恩宠程度可见一斑。 后来,白月夕因为和侍卫私通被赐死,泰康帝勃然大怒,下令再也不许出现这个东西。 不仅仅是皇宫,整个荣安城,从白月夕身故至今,都没有任何三瓣莲的痕迹。 而现在,早些时候,封晁喜才跟他说什么故人托他带的白毫银针,晚上就送来这么个玩意儿,到底是何居心? 楚鸢歌皱皱眉,摸摸他手里那块黄色的布,道:“那这个,该不会是你小时候的襁褓吧?” 凤砚卿不置可否。 楚鸢歌拉过他的手,两人一起朝着洗尘殿走去:“当年,母妃宫里的人,全都死了吗?” 她记得他说过,皇帝赐下白绫毒酒和匕首之后,夕妃上吊身亡,而后所在的宫殿起了火,烧得干干净净。 凤砚卿道:“清点尸体时,少了两具,父皇下令搜捕,最后在城外抓住了人,一并处死了。” 也就是说,当年白月夕和她身边的人,无一存活。 楚鸢歌抿唇,看着手上的纸条,忽然将其放到烛火上烧了,说:“不论封晁喜所言何意,也不管射箭之人是谁,总归没安好心。” 皇帝明令禁止的东西,若是在炽王府发现,责罚是小,搞不好要掉脑袋。 凤砚卿心中有些乱,沉默了许久才道:“或许,我是该去一趟白雀国。” 楚鸢歌挑眉:“嗯?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凤砚卿摇摇头,就是一种直觉而已。 “男人的第六感?好吧,你想去就去。”楚鸢歌道,“不过,眼下朝中的情况,怕是容不得你去。” 她敢打包票,封晁喜单独见他的事,一定被有心人知道了,若封晁喜前脚走,他后脚立刻离开荣安城,太子等人不在皇帝面前踩死他才怪。 凤砚卿敛眉沉思:“放心,不是现在去。” ****** 翌日一早,白雀国的使臣走的时候,凤砚卿去看了一眼,封晁喜遥遥地朝他一拜,搞得跟有什么似的。 他冷漠脸不作回应,凤砚岐却转头道:“听闻七弟的王府昨晚进刺客了,七弟没事吧?” 凤砚卿眼角一撇:“本王都不知道王府进了刺客,太子哪里来的消息?” “七弟没事就好。”凤砚岐并不正面回答,“白雀国使臣一走,七弟的白毫银针怕是也没了,心中可有舍不得?” “太子何时看本王喝过那种茶?”凤砚卿反问,幽邃的双眸和他对视,气势相当,谁也不肯让谁。 凤砚岐一笑:“以前不喝,以后未必不喝,毕竟,那茶对七弟而言,意义特殊,不是么。” 凤砚卿气定神闲:“比起茶,本王倒是更喜欢清水,一眼可看透,无需费太多心思,更不用担心水温高了低了,怡然自得。” “想请七弟喝茶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七弟这番话,不知要寒多少人的人心。”凤砚岐目送白雀国使臣离开,同他一道往回走。 “有人放心就行了。”凤砚卿的步子不疾不徐,语调沉稳,“你说呢?太子殿下。” 凤砚岐眼神深深地看着他,不语。 今日的朝堂无大事,走了个过场后,凤砚卿便回了王府,只是人还没坐下,便见他家小财迷手捏银针,追着他师父四处跑。 凤砚卿走到院子里,抓住楚鸢歌的手腕,问她:“歌儿,发生何事?” “你问你师父。”楚鸢歌气喘吁吁地叉着腰,小脸上一片寒霜,相当不高兴。 “师父,你闯什么祸了?”凤砚卿一边拍着自家小财迷的背安抚,一边厉声问他师父。 池忘归支支吾吾,半晌不说话。 楚鸢歌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一把推开凤砚卿,没好气地道:“你闪一边去。” “歌儿,我做错什么了?”凤砚卿一脸懵圈,好脾气地问。 楚鸢歌懒得理他,气势汹汹地问池忘归:“老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在我的药房里找什么?再不说,我一把火烧了你头发!” 池忘归得意地说:“你追不上我。” 楚鸢歌哼笑,扬声道:“影三,去把大黑二黑牵过来。” 池忘归脸色一变,冲自家徒弟喊:“你就看她欺负你师父?不管管?” 凤砚卿摊手:“明显是你的错,我站歌儿这边。” “不肖徒!”池忘归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又道,“哎哟,我不就把你的药房弄乱了一点么,你怎么跟鬼医老儿一样小气。” “你管那叫一点?”楚鸢歌难以置信地问,而后反手拉着凤砚卿过去看,“来,你是他徒弟,你说,这是一点吗?” 站在外面放眼望去,整个药房简直是乱七八糟,几乎所有的书籍遍地散落,有的书页还掉了出来。 此外,平时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药材,零星地撒得到处都是。 这情景,跟进了两条疯狗差不多。 楚鸢歌是大夫,平时极为宝贝这个药房,看到这些,可想而知有多生气。 她才出去了两个时辰而已啊! 别说她,就连凤砚卿,都想砍他师父两刀泄愤。 他捏捏眉心,无奈地道:“师父,炽王府这么大的地方,你要练功去别处,干嘛糟践歌儿的药房。” 池忘归摸摸鼻子,没说话。 楚鸢歌道:“什么练功,师父在找他的红颜知己呢。” 凤砚卿眸色一闪,想欺师灭祖。 池忘归强词夺理地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我怎么就不能在书里找了?” “在医书里找,您老也真是别出心裁呢。”楚鸢歌火气未平,突然转头,问她家夫君,“说吧,醉红尘是什么?” 她那天居然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话,以为这老头会有一段黄昏恋,可是,今天这一出,狠狠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什么见鬼的红颜知己,他们分明对她有所隐瞒。 凤砚卿抬头看他师父,借用了一句他家小财迷的话:“你个坑货!” 池忘归很冤。 他本来就是在里面找找,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找到醉红尘的相关记载。 他看书喜欢看一本往身后扔一本,速度又快,没多会儿就把书架弄乱了,是想收拾好的,但他徒弟媳妇太暴躁了,一看那场景,直接火了。 她捏着银针就要扎他,他只得跑,跑来跑去,撞翻这个撞翻那个的,可不就成这样了么。 她还扬言要放狗,同时逼问他到底在找什么,他一着急,就说红颜知己了。 现在,醉红尘暴露,徒弟把错误全部归结在他身上,真是六月飞雪都无法昭示的冤。 楚鸢歌叫来星月和星玉收拾药房,把这一老一少带去前厅,神色严肃地追问醉红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池忘归和凤砚卿面面相觑,都想推给对方,楚鸢歌看得火大,一拍桌子:“说!” “就是解药。”池忘归满脸随意地道,“神药,能救你夫君我徒弟。” 楚鸢歌一愣:“长什么样子?在哪里?” 池忘归气哼哼地说:“我要知道还用去你药房翻?” “一码归一码。”楚鸢歌脑子清楚着呢,“药是药,但你不管为了什么把我的药房弄成那样,我都想烧了你头发。” 池忘归摸了摸脑袋,想一想威风凛凛的大黑二黑,怂了。 楚鸢歌这才把视线转向凤砚卿,笑得格外温柔。 她是个大夫,是鬼医圣手的亲传弟子,是太医院也要恭恭敬敬供着的人,解药这样的大事,居然瞒着她! 凤砚卿心中暗道不好,关切地问:“歌儿,你刚拍桌子,手疼不疼?” 楚鸢歌用拍桌子的那只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反问:“你说呢?” 凤砚卿轻咳一声,一五一十地交代他师父跟他说过的醉红尘。 了解不多,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就差让他说出花来了。 楚鸢歌微微拧眉,手指在脸颊上点了几下:“这么说来,这醉红尘和上古灵珠差不多哦。” 凤砚卿不语。 上古灵珠有迹可循,这醉红尘可虚无缥缈。 楚鸢歌抿抿唇,半晌没说话,良久才道:“既然有这个名字在世上流传,那这东西就不会是臆造出来的。” 就像她手里拿着的几颗上古灵珠,在此之前,不也是传说中的吗? 她相信,醉红尘这个名字被他们知道,那就是有缘分,一如她穿越来这里遇见凤砚卿,都是注定好的。 “歌儿说得对。”凤砚卿无条件附和。 楚鸢歌幽幽地看他一眼,再把视线转向池忘归,后者起身道:“雪影客栈似乎到了新的酒,我得去看看。” 说完,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凤砚卿去拉他家小财迷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师父太不应该了,把药房搞成那样。” 楚鸢歌抽回手,冷漠地说:“说得再好听,你今晚也逃不了睡书房的命运。” 这是对他隐瞒她的惩罚。 第249章 自己还是孩子呢 白雀国使臣一走,留在荣安城的便只剩下斐甸国,最大的事,就是为公主阿依莎找个归宿。 阿依莎眼光高,看上凤砚卿被拒之后,拉不下面子再纠缠,但其他皇子在她眼里,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凤砚卿。 一来二去的,这桩和亲事宜便被拖到了七月,她和使臣每日在荣安城里四处游玩,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偌大一个国家,泰康帝也没心思一直揪着此事不放,问过一两次之后,便派了人暗中看着,只要不做危害凤国的事,随他们去折腾,皇宫总归不缺几个人的饭菜。 然而,斐甸国再小,这也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不可能无限期拖着,于是,在七月初七这天,皇后办了宴会。 不仅邀请了众多官家小姐,还征得皇帝特许,未婚配的世家公子和皇子也在其中,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这是个很浪漫的节日,斐甸国没有这个习俗,阿依莎觉着新鲜,主动参与了进去。 她性格开朗,大大咧咧,对众人之间的暗自博弈浑然不觉,更不知这是为了给她下套才有的盛典。 她沉醉于闹嚷之中,不知不觉喝多了酒,醒来时人在未央宫偏殿,身侧躺着六皇子凤砚衡。 阿依莎一声尖叫,惊醒沉睡的凤砚衡,也将外头的人叫了进来。 众目睽睽,男未婚女未嫁,却在同一张床上,虽衣冠整齐,但在皇宫这样注重声誉的地方,他们二人是非绑在一起不可了。 凤砚衡心思活络,转瞬之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未申辩,而是道:“唐突了公主,是凤某的不是,还望公主勿怪,凤某稍后便禀明父皇,对公主负责。” 阿依莎双手捂胸,脸颊上尚且带着酒醉的红晕,看他一眼,看帐幔之外窃窃私语的人群一眼,抿唇不语。 凤砚衡并未多做停留,离开未央宫就去见了泰康帝,说明原委,讨了赐婚圣旨。 两国和亲,婚礼浩浩荡荡,斐甸国随行而来的嫁妆一车接一车地送进皇子府,自此,阿依莎便成了六皇妃。 新婚燕尔,凤砚衡缺席了三天朝会,凤砚岐和凤砚卿针尖对麦芒的趋势越发明显,每日上朝,总少不了乌烟瘴气。 凤砚卿游刃有余,总能将凤砚岐气得七窍生烟。 下了朝会,凤砚岐特意追上凤砚卿,炫耀侧妃齐雨诺身怀六甲之事,并说明这是泰康帝的第一个皇孙。 凤砚卿眼皮都不抬一下,气定神闲地道:“我家歌儿自己还是孩子呢,本王没闲心去宠别的小崽子。” 这话正巧被从太医院赶来找他的楚鸢歌听见,两人一唱一和,狠狠凤砚岐面前秀了一波恩爱,然后扬长而去。 回了王府,楚鸢歌忧心忡忡地说:“我把太医院的书看了大半,没有找到关于醉红尘的记载,那些御医我也挨个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遍,没人知道。” 凤砚卿习惯了每一次满怀希望后的失望,神色平静地跟她说:“师父的话向来不能全信,此物存在与否尚未可知,不必强求。” 楚鸢歌不听,执拗地说:“我偏要强求,凤国找不到我就去别的国家找,我不信它不存在。” 凤砚卿心中动容,握着她的手,眉目温软,却非要问:“为什么非要找到?” 楚鸢歌瞪他一眼,口是心非:“我不能砸了我师父的招牌。” 凤砚卿无奈一笑,抬手刮刮她鼻梁。 小夫妻正浓情蜜意,影三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楚鸢歌精神一震,问:“可是花田那边的暗道有动静了?” 自从上次和阿锅去郊外花田无意间发现了暗道,影三便一直负责盯那边,如今行色匆匆,想必是那儿有了进展。 果不其然,影三道:“今天早晨,酒楼两名长工从暗道里运了两车花到酒楼后院。” 楚鸢歌眉头微扬:“花?” “是的,从花田里现采的鲜花。”影三道,“酒楼以一种叫‘百花酿’的酒闻名,百花酿的原料,便是这些带着露水的晨间花。” 楚鸢歌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辛辛苦苦修建暗道,难道只是为了运花?” 影三回答:“属下派人暗中打探,据那两名长工所说,花瓣上的露珠是百花酿的重要部分,那暗道,是为了防止露珠在运送过程中被太阳晒干。” 花田到城中的距离不近,一个大酒楼为了生意和口碑这么做,倒是也说得过去。 但是,楚鸢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觉告诉她,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她敲敲脑袋,转头问自家夫君:“王爷,你怎么看?” 凤砚卿说:“暗道有新旧之分,弄清新建暗道的缘由,便可知这暗道是否只有运送花瓣这一个用途。” 楚鸢歌摸着下巴点头,又问:“那小木屋,你们可曾再去探查过?” 影三道:“自发现暗道以来,小木屋一直安然无恙,但是,前段时间下过暴雨,木屋被摧毁,如今只剩木板在花田里。” 那么个无着无落的木房子,被吹倒了情有可原。 楚鸢歌努努嘴:“兰梦呢?有再去过那里吗?” 影三摇头:“兰梦姑娘最近常在城内出现,每次都是和阿锅公子一起,赏景听曲,吟诗作赋,并无异样。” 阿锅找错红鸾后,意志消沉了许久,楚鸢歌看不下去,让影一给他透了兰梦的行踪,此后,他便一直在追寻兰梦的路上。 如今看来,是追寻有效果了?都能约会了。 楚鸢歌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知阿锅到底对兰梦了解了多少,也不知兰梦和他接触,是否单单因为他是宴行舟,而不是他和炽王府千丝万缕的关系。 楚鸢歌轻啧一声,情绪莫名。 凤砚卿忽然问:“酒楼老板是何背景?” 影三道:“外乡人,从苏扬城来,和其兄弟一起创办了酒楼,二人的妻小和父母尚在苏扬城。” 凤砚卿眯缝了一下眼睛:“他们在荣安城可有妾室?” “没有。” 凤砚卿嘴角微敛:“酒楼生意如此红火,不接老小来享福,不图享乐纳妾室,这兄弟二人,莫不是只沉迷于赚钱?” 影三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查。” 第250章 跟你们说不清楚 玲珑阁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短短几天,影三便带来了新的进展。 酒楼是运回来两车花不假,但那层层花瓣之下,竟还藏着白花花的银子,于夜深人静时送到了城东一处宅院。 影三沿着查了查,这宅子在酒楼老板名下,又摸黑进去探查了三遍,发现宅子设有密室,里头成堆的真金白银。 楚鸢歌摸着下巴道:“开酒楼这么挣钱的吗?还专门修密室来放。” 炽王府都没这么铺张。 影三道:“属下跟踪酒楼老板数日,看他的行为,那些财物,多半是要送走的。” 楚鸢歌不解:“送哪儿去?给他们苏扬城的家人吗?” 影三摇头:“属下此前便安排了人亲自去苏扬城探查,老板家人的生活只能算富足。” 而那密室里的钱财,足够他们奢侈挥霍,如此看来,金银财宝并非是送回苏扬城。 楚鸢歌点着下巴,若有所思。 影三又道:“小木屋被风吹倒以后,属下去看过,和暗道相连的地方有个暗室,像是用于存放什么东西。” 他最开始去看的时候没发现,因为入口被小木屋完全覆盖,直至小木屋损毁,木板被吹得到处都是,那里才露出点端倪来。 “存放?”楚鸢歌微微皱眉,倏地眼睛一亮,“银子!那里是用来存放银子的。” 运花的马车从酒楼后院出发,经由暗道抵达花田,采摘完花瓣之后,将事先存放在那里的银子和花一并运回。 而后,等夜深人静,再把银子换个地方存放,如此周折,若说只是酒楼老板出于安全考虑,那也太勉强了。 可是,那里的银子又是从哪儿来的呢?难不成,酒楼还有别的营生?可是,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吧? 影三道:“属下还在追查。” 楚鸢歌吩咐道:“此事非同寻常,务必注意隐匿行踪,有任何线索随时来报,下去吧。” 看来,并不是只有凤砚卿是柯南体质,走到哪儿都死人,她也挺能惹是生非的,赏个花都能赏出不同寻常的暗道来。 楚鸢歌折身去书房,白间正从里头传来,显然是刚和凤砚卿议完事。 她正要进去,身边刮过一阵风,定睛一看,池忘归已经先她一步站在书案前,激动地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这位老人虽然时常不靠谱,但他想找到醉红尘的心坚若磐石,就只想着这一件事,听他这样说,楚鸢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什么有消息了?”她迫不及待地问,眼中亮光比凤砚卿更盛。 池忘归满面红光,兴奋得仿佛赢了金山银山的赌徒,嘴唇开合多次,只说了八个字:“置之死地,醉梦红尘。” 楚鸢歌和凤砚卿同时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静默片刻,楚鸢歌喃喃道:“置之死地而后生,难道,要解决芙蓉蛊和日暮里,得先弄死王爷?” 一听就非常不靠谱。 凤砚卿无语地按按眉心,问:“师父,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弄死他,难道请大罗神仙来起死回生吗?这也太扯了。 池忘归道:“我在街上碰到一个神算子,他跟我说的,那神算子本事可大。” 楚鸢歌的欣喜沉寂下去,面无表情地说:“哦,神算子。” 池忘归辩解:“不是那种骗钱的江湖术士,我行走江湖几十年,阅人无数,难道还能被蒙蔽了不成?” 楚鸢歌没说话,心想:骗子针对的人群,不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不会上当的老人家么,一哄一个准。 “师父,”凤砚卿认真地唤他一声,“你心系徒儿,徒儿感激不尽,但你若是因此被拐了,徒儿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池忘归急得直跺脚,胡子都被他吹起来了。 凤砚卿敷衍地说:“信,徒儿这就派玲珑阁的人去找。” 池忘归瞪着眼睛斥责他:“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这臭小子,连师父的话都要质疑了?” 凤砚卿懒得和他讲道理,轻飘飘地反问:“我是第一次质疑你吗?哪一次质疑不是我赢了?” 池忘归:“……” 虽然是实话,但这说辞和语气,怎么就无端让人想发火呢? 池忘归叉腰:“这次不一样!” 他是真觉得那神算子仙风道骨,比他像世外高人,而且素未谋面,他的事人家一说一个准,他才信的。 楚鸢歌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师父,影二方才买了些百花酿,你要不要尝尝?” 池忘归觉得他俩夫唱妇随,朽木不可雕,叉腰的手背到身后,唉声叹气,十分痛心。 楚鸢歌又道:“影二好像还带了一只‘满香楼’的醉鸡,寻思让王府厨子偷师。” 俗话说得好,打蛇打七寸,这位师父生平两大爱好:酒和肉,要治他,还得抓准弱点。 池忘归喉结滚动一下,气哼哼地说:“跟你们说不清楚!我直接去找影卫。” 说完,风一样没影了。 楚鸢歌耸耸肩,一脸了然。 凤砚卿将自家小财迷拉到身边,问道:“过来找我,是不是有话要说?” 楚鸢歌将影三探查到的最新情况告知了他。 凤砚卿眉目一敛,嘴角不知是冷意还是兴味:“果然不简单啊。” 楚鸢歌琢磨着道:“兰梦那天从小木屋出来,身上一股潮气,她兴许知道些什么。” 要不,把人请来问问? 反正那姑娘认钱不认人,只要价钱到位,还是能从她嘴里套话的。 凤砚卿长指在桌上点了点,忽而问:“她和阿锅进展如何?” 楚鸢歌两手一摊:“阿锅是沦陷了,兰梦就不知道了。” 她前天去宴府玩,阿锅那魂牵梦绕的样子,跟被狐狸精勾了魂差不多,张口闭口“我家蝶梦”,她猜,他至今还不知道人家其实叫兰梦。 凤砚卿轻啧一声,抱有一丝丝希望:“有没有可能,让他问问?” 楚鸢歌表情微妙:“他就是个唐僧,而兰梦是修炼成精的妖,你觉得呢?” 阿锅那点道行,在兰盟主人面前丝毫不够看。 凤砚卿道:“那便我去会会她。” 第251章 不怕奴家下毒吗 月黑风高,幽静的宅院灯火通明,一道身影悄然落下,穿过层层纱幔的凉亭水榭,来到清香扑鼻的花园。 烛影摇晃,美人一袭红衣,斜倚在贵妃椅上,皓腕轻抬,往微启的红唇边送了一杯热酒。 “夜深人静,段公子这样闯入,莫不是要带奴家私奔?” 凤砚卿面具遮脸,悠闲落座,长指捏起酒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像在自己的炽王府一样。 兰梦轻笑:“不怕奴家下毒吗?” 凤砚卿抿了一口,毫不畏惧:“可还想要我的项上人头?” 兰梦屈起一条腿,手指搭在膝盖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唇边一抹风情万种的笑:“公子给吗?” 凤砚卿转了转酒杯:“看你本事。” 兰梦稍稍直起身子,细细地打量他,眸中闪着不知名的幽光,好半晌,她才慢腾腾地问:“段公子,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凤砚卿不置可否。 兰梦道:“你和炽王,是什么关系?” 凤砚卿眼睛也不眨一下,把问题丢还给她:“你说呢?” 兰梦又靠回椅子上,状似忧愁:“这笔钱,不太好赚呐。” 她和阿锅来来往往纠缠这么久,说没发现丁点苗头,那简直辱没了她兰盟主人的身份。 但这猜测过于大胆,她不太敢相信,如今又得到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她是得好好想想,要不要退了太子这单生意。 凤砚卿抬眸扫了她一眼:“梦姑娘在荣安城盘桓已久,可是有新的订单?” 兰梦单手撑着脑袋:“段公子,从我这儿打探消息,可是要付银子的,啊,金子也行。” 凤砚卿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灌注内力扔了过去。 兰梦接过,看了一眼数额,还算满意,漫不经心地道:“实不相瞒,奴家在荣安城停留这么久,可全都是为了公子。” 凤砚卿饶有兴致地一勾唇:“哦?” 兰梦道:“奴家欠着雇主一颗人头,公子又不肯自觉献上,还玩失踪,奴家找了好久呢,公子今夜过来,不若就把头留下?” 嘴上话未完,人已经动了起来,红色身影像一道优美的弧线,浅笑盈盈,却是招招致命。 凤砚卿不慌不忙,甚至没离开座位,眨眼之间便化解了她无数攻势,不动如山地又抿了一口酒。 兰梦闪回贵妃椅,一条腿绷直,一条缓慢屈着放下,兴味地说:“许久未见,公子的功夫又精进不少,叫奴家好生为难。” 凤砚卿掸了掸袖子:“过奖。” 他家小财迷给他解了碧蚕渊,又精心调理了这么些时日,他若还在原地踏步,岂不是辜负了她。 兰梦惋惜地说:“我都是公子的手下败将,看来,这笔钱是注定赚不了了。” 凤砚卿道:“有些钱,梦姑娘还是谨慎考虑。” 兰梦装傻:“公子在说什么?” 兜了大半天圈子,让她放弃了赚凤砚岐的钱,凤砚卿便不再跟她绕,索性直接挑明了说:“城郊花田。” 兰梦换了个姿势:“公子说那里呀,确实是个好地方,这个时节了,花应当凋谢不少,不过,若是公子约奴家赏花,奴家求之不 得。” 凤砚卿又扔过去一张银票。 兰梦双手枕在脑后,貌似躺得挺舒服的样子:“旧暗道确实只是酒楼使用,乔大富的生意起来之后,有人找上了他。” 乔大富,便是那酒楼的老板。 凤砚卿心下了然,问:“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兰梦转过头来看她,眼底明晃晃第刷着一排大字:问问题,先给银子。 凤砚卿十分爽快,同样的数额,同样的方式扔给她。 兰梦笑得眉眼弯弯,满脸狡黠:“老实说,我那天也是去赏花的,掉入陷阱发现暗道,纯粹是意外。” 凤砚卿眸光犀利地刮了她一眼。 兰梦晃晃手中的银票,真诚地说:“看在钱的份上,奴家说的可句句是实话哦。” 凤砚卿暂且相信她,继续扔银票换取答案,一来二去,获得了不少有用消息,是玲珑阁不曾打探到的。 兰梦把银票收起来,可算乐意坐着了,心情愉悦地说:“公子出手如此阔绰,奴家免费赠送你一个消息。” 凤砚卿抬眸。 兰梦说:“那些银子,是从苏扬城一路上来的,据说沿途增加呢。” 凤砚卿不知想到什么,眸中闪过凌厉的光,起身道:“多谢。” 兰梦娇笑:“良辰美景,公子这就走了吗?” 凤砚卿善意提醒她:“荣安城不是发财的好地方,姑娘好自为之。” 桌上烛火摇晃一下,再抬眸,已然不见段公子的身影,兰梦顾自沉思片刻,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去了太子府。 凤砚岐才处理完正事,从书房回卧房,门一打开,床上侧卧着身段妖娆的兰梦,他拧了一下眉头,顺手关了门。 兰梦撩了撩床幔,疑惑地说:“殿下府中两大美人,深夜竟是独自入睡么。” 凤砚岐和她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嘴欠,不与她争辩:“你来做什么?姓段的人头有着落了?” 兰梦把凤砚卿刚才给她的银票拿出来,又加了一些她自己的,尽数奉上,一脸掩不住的心疼。 凤砚岐眉心一拧:“这是何意?” 兰梦神色认真地道:“兰盟做不了殿下这单生意。” 凤砚岐的脸色当即一黑:“不愿?还是不能?” 兰梦托着下巴思考,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兼而有之吧。” 凤砚岐不解。 兰梦俏皮地眨眨眼,嘴角一抿,生生憋出一抹娇羞。 “段公子武功出神入化,奴家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生得高大英俊,器宇轩昂,奴家舍不得。” 凤砚岐神色不虞:“打不过?兰盟的当家人,就这么点本事吗?” 兰梦一点没有被鄙视的气恼,笑盈盈地说:“是呀。段公子那般的绝世之人,即便不会武功,一个眼神,奴家就倒了。” 凤砚岐狠狠地瞪着她。 兰梦歪了歪脑袋:“太子殿下,看在你我合作多次的情分上,奴家有句忠告给你:别想着杀段公子削炽王的羽翼,没用。” 不等凤砚岐有所反应,兰梦已翩然跃至窗边,回眸道:“殿下,若还有别的生意,随时欢迎你来找奴家哦。” 第252章 我又没说不带你 不得不说,兰梦某些时候还是靠谱的,银子到位,她提供给凤砚卿的消息全部属实。 凤砚卿交代玲珑阁沿着追查,尚未出结果,朝中先出了事——三名从苏扬城来的盐农,跪在金銮殿上,请求泰康帝为他们做主。 楚鸢歌惊讶:“金銮殿随随便便就上去了吗?” 凤砚卿若有所思:“据说,本是跪在宫墙外,被太子的随身侍卫撞见,禀报给太子,太子勃然大怒,将人带去了大殿。” 楚鸢歌眉梢微扬:“那到底是什么事?” 凤砚卿指尖在桌面敲了敲,道:“地方官员强占农田。” 苏扬城是相当重要的官盐产地,靠近盐田的农户,官府一般会以一定的价格租用其田地,用于晒盐。 而田地拥有者和周围的一些农户,则直接受聘于官府,成为晒盐运盐的工人,养家糊口。 一直以来,凤国对盐这一块管理得十分严格,历任君主皆有针对私盐贩卖的政策推行下去,因此,这部分从没带来过什么麻烦。 这次,根据苏扬城来告御状的三人所说,苏扬城官府不仅强行占了盐田周围的土地,连许多隔得远的良田也被无故征收。 没有租金不说,原本定好的工钱,到了发放的日子,官府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拖欠,有上府衙去讨的,被棍棒加身轰了出来。 百姓本就靠着耕田种地或做工过日子,田地没了,工钱也没了,日子过不下去,有门路的选择外出谋生,没着落的只能留下来。 一来二去,群情激昂,组织上官府讨公道,却被武力镇压,还有人被当场打死,而后一人发了一点粮食安抚。 此外,官府还和当地盐商勾结,官盐私卖,从中谋取暴利,搞得一方百姓民不聊生。 眼看着苏扬城的官员已经烂到根系,一名有主意的秀才便提出上荣安城告御状。 他们组织了三十多号人,从苏扬城一路到荣安城,其中不断遭到围追堵截,死的死,伤的伤,历经千难万险,最后只有三人安全抵达了这里。 楚鸢歌听得唏嘘,忽地问了一句:“官盐这事儿,是归户部管吧?” 凤砚卿面无表情地点头。 楚鸢歌唇角一抽:“好了,你又有得忙了。” 话音才落下,管家匆匆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人,请凤砚卿去议事。 他捏捏眉心,勾着自家小财迷的腰亲了一口她脸颊才随前来的小太监进宫。 楚鸢歌撑着下巴思索片刻,起身回洗尘殿,认真考虑外出需要带些什么东西。 御状告到泰康帝面前,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必定都要有人去核查。 苏扬城和荣安城天远地远,地方官员做惯了土霸王,一般的大臣前去调查,怕是镇不住,很大概率,得他这个名声在外的王爷跑一趟。 果不其然,议事议到掌灯时分,凤砚卿回来就跟她说,泰康帝命他亲自去,顺带封了个钦差大臣跟着。 这钦差大臣是今年春天的新科状元,一腔抱负,踌躇满志,恰好也在户部,名唤温承颐。 楚鸢歌一点不意外,问道:“什么时候走?” 凤砚卿怏怏不乐地说:“明日一早。” 楚鸢歌转身就开始翻箱倒柜,拿包袱布装了几套贴身衣物,将已经在手里的三颗上古灵珠也一并打包。 “歌儿,你这是?”凤砚卿看她忙活了好一阵才问。 “跟你一起出差呀。”楚鸢歌装了几叠银票,“别说你去公干,我跟着不合适之类的话,八月在即,你的芙蓉蛊也快发作了,我必须看着。” 凤砚卿抿抿唇,没说话。 楚鸢歌又道:“你不在王府的几年,管家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就算我们俩都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可以女扮男装,随便装成什么跟在队伍里都行。” 凤砚卿拉住她的手腕,哑然失笑:“我又没说不带你。” 楚鸢歌眨巴两下眼睛:“那你不早点表态,浪费我口舌。” 你也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啊。 凤砚卿暗自腹诽。 楚鸢歌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问他:“王爷,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凤砚卿索性把人拉到怀里抱住,说:“你。” 楚鸢歌扭头亲了一口他下巴:“我回趟将军府,有些话要跟我父亲说。” 凤砚卿心下了然:“放心不下你妹妹?” 楚鸢歌点头。 太子娶了侧妃,穆清霞并未消停,照样热衷于将楚云茵随便嫁给某个皇子,也好为自己铺些后路,但楚云茵不肯,三天两头地要离家出走。 她在荣安城内,能帮忙看着点,也时常规劝楚仁庭不要勉强。 但穆清霞毕竟是他的枕边人,等她走了,见不着面,穆清霞吹枕边风,说动他强行把楚云茵嫁了,小姑娘闹出什么事来,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楚鸢歌在将军府坐了很久,当着穆清霞的面,把所有的话摊开来说。 穆清霞气得直接开口怼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茵儿到了出嫁的年纪,我们怎么就做不得主了?就算你是炽王妃,也管不到这么宽!” 楚鸢歌难得耐着性子跟她说话:“婚嫁自然是你们做父母的说了算,但茵儿什么性子,你们比我更清楚,她不适合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东西。” 穆清霞冷哼:“拐着弯骂茵儿脑子笨,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炽王妃可真是巧舌如簧。” 楚鸢歌神色微冷:“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执意让茵儿按你铺的路走,我就实话说了,死路一条。” 穆清霞拍桌:“楚鸢歌你什么意思?我会害我自己的女儿不成吗?” “那谁知道,有些人自私自利,眼中只有自己。”楚鸢歌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满目嘲讽。 “我看你就是见不得茵儿好,不想让她和锦儿一样坐享荣华富贵。”穆清霞满面寒霜地说。 每每想到上次在穆府被她让下人把脸打肿的事,她就恨不得撕了她。 “随便你怎么想。”楚鸢歌懒得和她争论,转头看着楚仁庭。 “父亲,该说的话,女儿都一一与你说了,咱们将军府不缺繁荣,但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女儿言尽于此,还望父亲凡事多几分考量。” 话毕,楚鸢歌起身离开了将军府。 第253章 你这可是欺君呐 翌日一早,凤砚卿先去了一趟皇宫,领了圣旨和钦差大臣温承颐回来,这位大人唇红齿白,细皮嫩肉,像个娇生惯养的俊俏少爷。 楚鸢歌暗戳戳地想:就这模样,若是苏扬城那些个官员铁了心要贪赃枉法,他绝对是镇不住的。 “参见王妃。”温承颐行至跟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当真是翩翩佳公子了。 “温大人无需多礼。”楚鸢歌虚虚地扶了他一下,简单寒暄后便上了马车。 她这次只带了星月出来,小丫头和贺名诚坐在外面,马车里就她和凤砚卿,后者靠着软榻,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 楚鸢歌问:“王爷,咱们此行,直接去苏扬城查案子吗?” 凤砚卿把玩着她的手指,不回答,反而转过来问:“想游山玩水?” 楚鸢歌挠挠下巴:“倒也不是,只是在想,能不能顺路找一找醉红尘,虽说师父的话不能全信,可万一呢?” 置之死地,什么样的“死地”?听闻去苏扬城的途中有一处危机四伏的森林,藏有稀世珍宝,但没人活着出来过。 这样的地方,算是死地了吧? 凤砚卿眯了一下双眼:“来荣安城的三个人,把沿路官员都告了一遍,咱们是要顺路查下去的。” 至于找醉红尘的事,他安排了玲珑阁的人,这一路都不会闲着,若真能在此过程中寻获解药,那再好不过了。 楚鸢歌抿抿唇:“咱们这么声势浩荡地去,心里有鬼的,还不得赶紧做准备,粉饰太平啊。” 凤砚卿眉头一挑:“谁说我们声势浩荡了?你看看这才几个人?” 楚鸢歌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他们的马车后面跟着温承颐的车驾,除此之外,连个护卫都没有。 她不解:“刚才出发的时候,不是很多官兵跟着吗?” 凤砚卿道:“都是玲珑阁的人假扮的,出了城门,他们就隐在暗中了,方便查探消息,也不会打草惊蛇。” 楚鸢歌了然:“可是,全用玲珑阁的人,会不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这是个赫赫有名的江湖门派,在皇帝眼里,怕是不好掌控。 凤砚卿笑笑:“还记得解碧蚕渊时发生的事吗?” 楚鸢歌点头。 他内力太强劲,贺名诚一个人完不成疏通,她叫了影一他们帮忙,当时太医院的御医在场,皇帝在前厅。 凤砚卿说:“后来父皇问过我,我跟他说,段公子与我是生死之交,他命不久矣,有意把玲珑阁交给我。” 他父皇挺意外,但瞧着并没有不赞成的意思,故此,他此番动用玲珑阁,事先跟他报备过了。 楚鸢歌惊讶地道:“父皇没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那就更简单了,玲珑阁生意做得大,段公子某次前往西北谈生意,遭到敌人暗算,身中剧毒,他碰巧路过,救了他一命。 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段公子中的毒无解,再过不久就要一命呜呼,他膝下无儿无女无弟子,门派交给相谈甚欢的救命恩人,多么合情合理。 楚鸢歌神情微妙:“王爷,你这可是欺君呐。” 凤砚卿面不改色地道:“段公子确实不久于人世,我只是稍稍改编了一下过程。” “呸呸呸!”楚鸢歌伸手拍了两下他嘴唇,“别胡说八道,不管段公子还是炽王殿下,都要长命百岁。” 凤砚卿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地亲吻:“段公子只是个虚名,留我一人陪你不行吗?” 楚鸢歌煞有介事:“当然不行,我最先认识的是段公子,先来后到懂不懂?炽王殿下靠边站吧。” 凤砚卿轻轻挫了挫后槽牙:“歌儿,你再说一遍?” 楚鸢歌无所畏惧地重复:“炽王殿下靠边站哦。” “歌儿,为夫纵着你,你是不是就忘了什么叫‘夫纲’了?嗯?”凤砚卿神色危险地问。 “咱们王府有这个东西吗?”楚鸢歌一脸无辜,让人看了很想欺负。 凤砚卿稍稍直起身子:“王府没有,为夫有。” 楚鸢歌双手抱胸:“王爷,这可是路上呢,你别乱来。” 凤砚卿抵唇轻笑,两手牢牢把人圈住,为所欲为。 虽然没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但楚鸢歌觉得,她家夫君好像妖化了,又邪又媚,让她招架不住。 一番收拾完毕,她老实了,乖乖靠在他怀里,再不逞口舌之快。 凤砚卿微眯着眼,好整以暇地问:“歌儿,告诉为夫,谁靠边站?” 楚鸢歌无语地翻了个小白眼:“你,靠我身边站。” 凤砚卿这才满意。 马车行驶了半天,景象逐渐开阔,远处层峦起伏的山脉,像一条华丽的锦缎,切割出明晦交错的光影。 潺潺流动的护城河,滋养出一路的青山绿水,飞鸟虫鸣,宛若一幅生动的山水画。 阡陌纵横深处,村落稀疏,炊烟袅袅,不知谁家的饭香飘出窗外,绵延数里,勾得人垂涎欲滴。 楚鸢歌摸摸肚子,抬头看她家夫君,眨巴眼睛:“王爷,我饿了。” 马车在路边停下,凤砚卿扶着他家小财迷下车,还未说话,呕吐声惊天动地,扭头一看,温承颐扶着路边的大树,吐得昏天黑地。 楚鸢歌问:“温大人,你这是……晕马车?” 温承颐无力地摆摆手,回过头来,白里透红的脸蛋失了光彩,两只神采奕奕的眼睛也不如出发时那么明亮,想来不止吐了这一次。 楚鸢歌在小布包里翻找半天,没找到对付晕车的药,摊摊手。 凤砚卿侧身挡住他家小财迷的视线,淡淡地道:“先吃饭,名诚,你稍后带温大人骑马。” 温承颐脸色一白:“骑马岂非更颠簸?” 他五脏六腑不会都被抖出来吧? 凤砚卿不置可否,楚鸢歌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问:“温大人,你从未坐过马车骑过马吗?” 温承颐不好意思地点头。 楚鸢歌一脸不可思议。 凤砚卿低声跟她解释了一句:“温大人是土生土长的皇城人。” 家境一般,自小埋头苦读,极少出门,时至今日,这是他第一次踏出荣安城。 楚鸢歌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那这一路上可有得受了。 第254章 交友范围还挺广 吃饭的客栈很小,一眼望去,统共三张桌子,一桌坐了人,楚鸢歌和凤砚卿以及温承颐占了一桌,贺名诚等人占了剩下的。 菜式不多,凤砚卿豪气全点,他和楚鸢歌吃得津津有味,温承颐满嘴酸涩,味同嚼蜡。 楚鸢歌把一盘辣菜往他那边推了推,诚恳地道:“温大人,吃点辣的,开胃。” 温承颐素日里不吃辣,看在她是大夫的份上,听她的建议,吃了几口,这下可好,嘴里火辣辣的,别说开胃,他怕是连胃都要烧没了。 凤砚卿及时送上一杯酒,一本正经地说:“解辣。” 温承颐信以为真,也真是辣得受不了,想也没想地一口闷,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他感觉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了,白嫩的脸蛋通红。 桌上的茶是热的,温承颐没敢喝,跑着去问老板哪里有凉水,老板给他指了指后院的方向,他忙不迭地去了。 待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楚鸢歌才收回视线,问道:“温大人有问题?” 凤砚卿神色浅淡:“中状元之前,他曾在太子的一名幕僚门下做了两年学生,中状元之后,常与六皇子往来。” 楚鸢歌眉头一挑:“看不出来,交友范围还挺广。” 凤砚卿不置可否。 温承颐的家庭背景很干净,本人也没什么劣迹可循,但是,如今局势微妙,小心一点总没错。 这一路山高水远,几乎要朝夕相对,若是心怀叵测,早早解决了为好。 楚鸢歌了然,撑着下巴转了转脸:“王爷,你有没有觉得,隔壁那桌人时不时在看我们?” 三名男人,明面上在吆喝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但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桌飘。 凤砚卿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他们从出城便一直跟着我们。” 楚鸢歌惊讶地瞪了瞪灵动的双眼:“你觉得是谁派来的?” 凤砚卿摇头。 这几人伪装成商人,共乘一架小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影卫早就发现了,之所以没张扬,主要是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但都到现在了,他们仍旧无所动作。 凤砚卿暗自揣度,应当不是凤砚岐派来的,毕竟太子暴躁,一般都让杀手来,直接下杀招,但这几人…… 以凤砚卿的武功修为来看,他们三个人加起来都未必打得过贺名诚,就别提跟他过招了。 且看看吧。 温承颐大抵在后院灌了一肚子的水,回来坐下后忍不住打了个水嗝,大抵觉得有辱读书人的斯文,满脸歉意与羞赧。 他的嘴有点肿,不用想,铁定是那几口辣菜的错,楚鸢歌见状,道:“温大人,抱歉,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 温承颐摆摆手:“是微臣没管住口腹之欲,与王妃无关。” 只是,这么一折腾,他更没有食欲了,想到一会儿还要骑马,新科状元脑袋一阵阵地发疼。 贺名诚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马,野性难驯,温承颐才走近,那马便打了个响鼻,脖子昂起,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温承颐心里直打颤:“贺大人,我还是坐马车吧。” 晕吐都没关系,这要是骑马,骨头颠散了可怎么办? 贺名诚谨遵凤砚卿的吩咐,脸上的表情乏善可陈:“温大人,王爷是为你好,这一路不定遇到什么事,你需保留精神。” 说完瞧一眼这状元郎细皮嫩肉的样子,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满含着脆弱与畏惧,也不知是有多害怕骑马。 温承颐从他手里抓过缰绳,那马适时在地上磨了磨蹄子,吓得他赶紧把缰绳甩回了贺名诚手里,一蹦三尺远。 贺名诚:“……” 温承颐头也不回地朝着马车走去:“我吐死在路上也不骑马。” 贺名诚一阵无语,暗道一声“娇气”,转身去跟凤砚卿说明情况,后者不勉强,摆摆手继续上路。 一下午的路途畅通无阻,夜幕降临,一行人来到一处小镇,在一家干净整洁的客栈住下,跟踪他们的三人也住下了。 楚鸢歌和凤砚卿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用过晚饭,凤砚卿带着楚鸢歌上小镇街上转悠,那三人紧随其后。 凤砚卿把楚鸢歌搂进怀里,佯装在一个小摊贩那里看首饰,那三人也在隔壁摊位上挑挑拣拣。 凤砚卿状似不经意地往他们那边扫一眼,趁着他们心虚低头看手上的东西,搂着他家小财迷身形一闪,瞬间不见了踪影。 那三人回过神里,四下看不见人,身材魁梧的光头道:“定然还在附近,咱们分头找,记住不要动手。” 剩下两人点头,身材单薄且长得高的走一边,矮胖矮胖的走另一边,魁梧光头径直往前走。 凤砚卿带着楚鸢歌从屋顶上下来,慢悠悠地跟上了光头,走了好长一段路,那光头才发现后面大摇大摆的两人。 他猛地转身,明显一愣,直直地盯着他们,眼神并不凶狠,反而有些不太明显的祈求。 楚鸢歌道:“光头哥,跟我们跟了一路了,想做什么?劫财还是劫色呀?” 光头哥拱手行了个礼,竟是恭恭敬敬地问:“敢问,二位可是炽王与炽王妃?” 楚鸢歌眉梢微扬,没弄明白这是什么套路:“谁派你来的?” 光头哥脸上有瞬间的迷茫,道:“王妃恕罪,草民并非有意跟踪,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是……苦情戏? 楚鸢歌饶有兴致地勾唇,满眼兴味地问道:“哦?怎么个走投无路法?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三个人,那俩哥们儿呢?” 光头哥道:“草民叫大壮,二牛和三胖是草民一母同胞的弟弟。” “草民母亲病重,请了许多大夫都无用,听闻炽王妃医术卓绝,便收拾行囊上荣安城求医。” “草民兄弟三人找到炽王府,王府侍卫告知王爷与王妃外出办事,草民多方打听,得知王爷与王妃出发不久,这才追上来。” 而他们此次出行的马车并没有炽王府和朝廷的印记,即便有,他们三个粗人也认不出来,不敢确认,这才一直跟着。 理由听着倒是挺像话,楚鸢歌点点下巴,看向自家夫君,后者眸光晦暗,神色不明地道:“先回客栈。” 第255章 便去行医救人吧 大壮随楚鸢歌和凤砚卿回了客栈,没多会儿,他弟弟二牛和三胖也回去了,见大哥和一路跟踪的人坐在一桌,眼中满是诧异。 楚鸢歌懒懒地支着下巴:“你们二人说说,为何要跟踪我们?” 二牛和三胖拱手作揖,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言辞之间倒满是真诚,和大壮的说法别无二致。 楚鸢歌问:“你们家在哪儿?” 大壮眼中露出兴奋的光,仿佛她已经答应随他前去,道:“王家村,就在这镇子下面,半天便可抵达。” 楚鸢歌换了只手撑着下巴:“你们说,是你们自己跟上我们的马车的?那万一要是跟错了呢?” 兄弟三人一同出来求医,不确定大夫的行程与样貌,却不分头行动,听起来,蠢得有些过分了。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犹豫什么。 楚鸢歌轻笑:“你们既然知道我能治病救人,也应当晓得我脾气不好,若是说的话不和我心意,我可不是菩萨心肠哦。” 大壮垂着眸子,一咬牙,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不瞒王妃说,草民三人跟着你们的车驾,确实是有人指点。” 楚鸢歌示意他说下去。 “那女子一身黑衣,蒙头蒙面,草民也不知是谁。”大壮道。 “什么时候指点你们的?”楚鸢歌淡淡地问。 大壮回答:“草民从炽王府得知王爷与王妃不在府中之后。” 楚鸢歌眸色微闪,点头表示了然,和自家夫君对视一眼,起身往楼上去。 “王妃留步!”大壮急忙喊了一声,神色焦急,“草民母亲的病……” 楚鸢歌不甚在意地说:“我考虑考虑,明儿再说吧。” 话音落下,人已经上了楼梯,大壮兄弟三人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进屋后,楚鸢歌问她家夫君:“你怎么看?” 凤砚卿道:“明显是有人想引我们去王家村,辛辛苦苦布局,咱们不去看看,岂非不给人面子?” 楚鸢歌抿抿唇:“万一是个杀局呢?依你看,这会是谁的手笔?” 凤砚卿缓缓摇了摇头。 惦记他脑袋的人太多了,一时之间,他丝毫想法都没有。 楚鸢歌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摸摸下巴,道:“且不管王家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若去,定然拖延去苏扬城的进程,莫非……” 话没说完,思索一番又觉得过于荒唐,要是苏扬城的手能伸这么长,朝廷可就太没用了。 凤砚卿问:“歌儿,你还记得花田暗道的银子吗?” “从苏扬城来,最终归宿是一座宅院的密室,经查,那座宅院,在朝中一名官员的亲戚名下。” 楚鸢歌挑眉,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苏扬城官员的手未必长到荣安城,但若皇城有人与其勾结,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此,那我便去行医救人吧。” ****** 翌日,楚鸢歌和凤砚卿一下楼,便见大壮兄弟三人站在楼梯边,眉头紧锁,瞧见他们下来,三人整齐划一地迎了上去。 楚鸢歌懒得吊他们胃口,说:“不是要去给你母亲看病么,带路吧。” 三人喜出望外,美滋滋地带着他们上了路。 王家村离镇子确实只有半天路程,哪怕他们走得不快,中午时分,几架马车也在村口停下了。 村里路窄,马车进不去,众人只能下车走路。 正是午饭时分,农田里做活的庄稼人陆陆续续回家吃饭,从他们身边经过,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毕竟没见过看起来这么有钱的人。 从村口一路走到大壮家,楚鸢歌感觉自己就像马戏团的大马猴,被围观得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大壮解释道:“我们村头一回进这么体面的人,大家难免好奇,还望王爷王妃多多担待。” 不担待还能怎么样呢?人家只是看,眼神里完全没有恶意,淳朴得很,用坏意去揣度都显得小肚鸡肠了。 抵达一处瓦房,三间屋子并立,门口的老槐树上栓着一头老黄牛,正慢慢悠悠地吃着发黄的草。 “到了,这就是草民家。”大壮道,又扬声喊,“四妹,家里来客人了。” 一名小姑娘从最左边的屋里跑出来,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着碎花裙,乌黑亮丽的长发全盘在脑袋上,衬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皮肤有些黝黑,但五官生得相当标致,从楚鸢歌一路过来见过的人看,她是长得最好看的。 小姑娘见着他们,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局部地蜷了蜷手指,走到大壮身边,小声问他这都是些什么人。 大壮道:“这是王爷和王妃,那位是温大人……” 小姑娘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只知道是王爷王妃是皇亲国戚,大人是大官,顿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 大壮道:“四妹,你把家里最好的肉拿出来,多做些菜,我们先去看看娘。”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招呼也没敢打,转身就跑厨房去了。 楚鸢歌跟着大壮去了最右边的屋子,一进门便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药味,她吸了吸鼻子,唇角不自觉抽了抽。 也不知大壮娘得的什么病,她光闻着这味儿,就知道她吃的药太杂,想来是村里的赤脚郎中随意开的,难怪治不好。 楚鸢歌走近床铺,床上躺着一名昏睡的大婶,身子丰腴,精神面貌却极差,一看就是久病缠身。 大壮道:“我娘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前段时间突然倒下,终日里不是昏睡便是喊全身疼。” “村里的郎中说是积劳成疾,开了几服药,吃了不见好。镇上的郎中说,许是在农田里被什么毒物咬了,毒素残留,也开了药,同样不见好。” 楚鸢歌一边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一边问道:“那她可有被什么东西咬过?” 大壮摇头:“未曾。” 楚鸢歌伸手搭上中年女人的脉搏,倏地面色一变,再细细一诊,脸色凝重。 大壮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王妃,我娘她,还好吗?” 楚鸢歌确认了两遍,没诊错,冲他摇摇头,也不知是说不好还是不知道,起身大步离开屋子,去找了凤砚卿。 第256章 并非想取我性命 “碧蚕渊?”听完自家小财迷的话,凤砚卿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楚鸢歌点头:“我在你身上诊过无数次,绝不会错。” 可是,一个山野村妇,如何中了这千里迢迢之外的西北碧蚕渊?大壮三兄弟一路跟着他们,当真只是求医? 凤砚卿指尖在桌上敲了两下,吩咐道:“名诚,去把那个叫大壮的带过来,剩余两兄弟,分开问话。” 大壮紧跟着楚鸢歌的步伐,就在外面等着,贺名诚示意他进去,而后和影一分别去找了二牛和三胖。 “王妃,我娘她到底生了什么病?”大壮一进屋就问,眼底写满焦急。 楚鸢歌漫不经心地道:“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大壮一惊:“是什么毒?怎么中的?能治吗?王妃,母亲一人把我们兄妹四人拉扯大,还没来得及享一享天伦之乐,求王妃一定 要救救她。” 楚鸢歌不去计较这话里的真假,而是抓住重点道:“解毒不难,但怎么中的毒,这就要问你了。” 大壮明显一愣。 楚鸢歌不紧不慢地道:“实话告诉你,你母亲中的毒叫碧蚕渊,此毒不会立即导致死亡,而是夜以继日地折磨,慢慢掏空人的身 体。” 大壮喃喃地道:“难怪总听见母亲喊叫,原来竟是毒发么。” 楚鸢歌道:“这种毒药,荣安城里里外外都没有,所以,你最好仔细回想一下,你母亲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去过什 么比较远的地方。” 大壮眉头紧锁,想了半天,倏地一拍大腿:“草民记起来了!” 楚鸢歌示意他说下去。 大壮道:“大约一个月前,村里来了几个商人,说是西北边来皇城做生意的商人,到王家村时天黑了,便在草民家借宿了一晚。” 楚鸢歌问:“然后呢?” 大壮挠挠脑袋:“当时是母亲招待他们,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走了,还留下了几锭银子,说是酬金。” 说着,他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那几个人都挺和善的,瞧着也不像坏人,母亲的毒,难道是他们下的吗?为什么?” 楚鸢歌也想知道为什么:“除此之外呢?没有其他异常?” 大壮冥思苦想半天,摇头。 楚鸢歌又问:“那指点你们兄弟三人跟着我们马车的人呢?你觉得熟悉吗?像不像曾在你家借宿过的人?” 大壮这次想都没想:“在草民家借宿的都是男人,指点草民兄弟几人的是名女子。” 楚鸢歌摸摸下巴,和凤砚卿对视一眼,后者眸底古井无波,不知在想什么。 “王妃,草民母亲的毒……”大壮半晌没听见他们说话,忐忑地开口。 楚鸢歌看了他片刻,道:“你既然求到我跟前,我定然会救你母亲。”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让我发现你方才的话有所隐瞒,你母亲的命,我轻而易举便能要了,懂吗?” 大壮忙点头:“王妃明鉴,草民一心救治母亲,言无不尽。” 楚鸢歌摆摆手:“行,你先出去吧,我稍后自会把解毒药方给你。” 大壮千恩万谢地出门,折身去母亲屋里照顾去了。 片刻后,贺名诚和影一进屋,带来二牛和三胖的说辞,和大壮所言相差无几。 楚鸢歌问自家夫君:“王爷,你怎么看?” 凤砚卿道:“不像撒谎。” 方才她问话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大壮,注意到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人若说了谎,有些反射性动作是无法避免的。 大壮表现如常,除非是绝顶的演戏高手,不然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被人当成了枪使。 凤砚卿更倾向后者。 楚鸢歌眼中浮现迷茫:“所以,这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和碧蚕渊扯上关系,是因为那几个商人?原因呢?” 凤砚卿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道:“冲我来的。” 楚鸢歌更不解:“怎么说?” 凤砚卿道:“来荣安城告状的那群人,正是一月前从苏扬城出发的。” 楚鸢歌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才明白。 她家夫君人在户部,御状涉及到官盐,且牵涉其中的官员也许多不胜数,无论如何,定会推到他面前。 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离开荣安城,一路追查,可是,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呢?方便下手吗? 凤砚卿摇了摇头:“并非想取我性命,若我没猜错的话,是有人想引我去西北。” 否则怎么会赶着那么巧合的时间点,将碧蚕渊用在一个无辜的平民百姓身上? 这毒西北才有,凶猛难缠,且不会马上要了人命,这一顿操作,让人必须求到炽王妃跟前,着重强调的,是西北这个地方。 楚鸢歌心思活络,他一点拨,她就想清楚了,且想得更深。 她努努嘴,道:“似乎从你回到朝堂开始,就有人一直在向你展示凤国不堪的阴暗面。” 不论是天女散花的灭门案,还是玉兰园的抛尸案,再到现在的官商勾结,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够重重抨击朝廷的腐败无能。 让一个百姓倚重信任的战神王爷看这些,除了让他对自己效忠的国家寒心愤怒,楚鸢歌实在想不出别的动机了。 而且,西北是凤砚卿曾叱咤风云的地方,甚至有过流言,说炽王威望极高,不需要虎符即可调动西北大军。 现如今,西北重地又是他的大舅子楚樾西镇守,把他往那里引,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凤砚卿哼笑:“本王见过的肮脏东西多了去了。” 所以,有心人往他眼前送的这些,不值一提,只会让他更加积极地整顿,不给居心叵测之人可乘之机。 楚鸢歌轻啧一声:“还挺有意思。” 比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好玩多了,虽然一不小心可能会赔上性命,但她喜欢。 “王爷,那咱们是先查案呢?还是走别人的剧本呢?”楚鸢歌托着下巴,慢悠悠地问。 凤砚卿嘴角冷冷一勾:“皇命在身,办该办的正事。” 既然铺了这么大的局将他引出来,想必也不缺再等等的耐心。 第257章 请王爷过府一叙 楚鸢歌让影卫快马回荣安城,取了上次用剩下的乌霜草,给大壮开了方子,让他去镇上抓解毒所需的药材。 大壮母亲中毒时间短,且下毒的人留了余地,比凤砚卿的好解决得多,但过程里那撕心裂肺的喊叫,着实让楚鸢歌头疼。 好容易把毒解了,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真心实意地跟自家夫君说:“王爷,我可太喜欢你这样的病人了。” 凤砚卿眉头一挑:“不是病人就不喜欢了?” 楚鸢歌斜他一眼,懒得和他争辩。 一行人在大壮家住了三天,直至大壮母亲的情况稳定下来才离开。 温承颐思来想去,大着胆子问道:“王爷,王妃,若这一路上时常遇到这样的事,咱们是否都要管?” 楚鸢歌道:“温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举手之劳,为什么不管?” 他们对他尚有防备,所有的分析与猜测,他一概不知,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治病救人。 温承颐皱眉道:“可是,如此一来,路上耽搁时间过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抵达苏扬城?” 楚鸢歌反问:“温大人很着急?” 温承颐义正辞严:“如何能不急?” “官盐牵涉甚广,关乎黎民百姓,圣上既然派了微臣前来辅助王爷,微臣自是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盼着早日了结此事。” “有道理。”楚鸢歌赞同地点头,“大人一片赤诚,心系百姓,有你这样的栋梁之才,乃凤国之幸。” 温承颐叹口气,拧着眉头不语。 楚鸢歌问他:“大人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温承颐摇摇头,尽职尽责地说:“微臣在想官盐之事如何着手。” 楚鸢歌看一眼凤砚卿,后者道:“温大人辛苦,若有想法,可理个章程出来,也方便到达之后行事。” 温承颐点点头,抬脚欲踏上马车时又一脸菜色,估计这一趟之后,短时间之内,他是不会再想坐马车了。 重新上路,平安无事地走了五天,四野荒凉,放眼望去,除了山川树木就是丘陵河水,连村落都不见一个。 日头西斜,贺名诚道:“离下一个村子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王爷,是继续赶路还是就地休息一晚?” 凤砚卿看向楚鸢歌,还没说话,被她抢先开口:“不用特意为我考虑,你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野外露营的事又不是没干过,没道理嫁人之后还较娇弱了。 “找处避风一些的地方。”凤砚卿吩咐道,话音落下,影一等人便先去前头探路了。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暮色逐渐落下来,一行人在一处背风坡落脚,影卫去不远处的树林里打了几只野鸡,柴火烧起来,烤得喷 香。 楚鸢歌吸吸鼻子,接过自家夫君递过来的鸡腿咬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在野外烤的肉就是比较香。” 凤砚卿把水囊放她手边:“香便多吃一些。” 说着又卸下一只鸡腿给她。 楚鸢歌食量小,没要,吃完一只鸡腿,又吃了两块鸡胸肉,胃里就再装不下东西了。 入夜,清辉月光伴着虫鸣,楚鸢歌靠在凤砚卿怀里,没多会儿便睡了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就被短兵相接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眼睛,不满地咕哝一句:“荒郊野外果然是刺客下手的绝佳好地方。” 凤砚卿仍在马车内,不动如山:“不用管,接着睡。” 说完,伸手捂住她耳朵,显然是不打算出去,但天不遂人愿,来路不明的刺客专门朝着他们的马车攻击。 影一和贺名诚等人全力抵挡,却没下杀招,想抓活口。 奇怪的是,对方也没有狠下杀手,打了片刻发现双方都奈何不住彼此,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喊话:“炽王殿下,我等并无恶意。” 声音灌了内力,中气十足,多嘈杂都能传入凤砚卿耳朵里,楚鸢歌也听见了。 见马车里的人不出来,黑衣人又道:“我家主子想请王爷过府一叙,还请王爷赏光。” 楚鸢歌拉下自家夫君的手,抬眸道:“主子?会不会是想引你去西北的人?” 凤砚卿眸色深沉,想的和她一样,却没有丝毫动作的意思。 楚鸢歌道:“要不出去看看?” “不必。”凤砚卿摇头。 对方藏头露尾,无法知其深浅,贸然应允不可取。 而且,既然选择了这样的地点和方式来“请”他,想必是坐不住了,越着急越容易路出马脚,他完全可以再等等。 思及此,凤砚卿不咸不淡地道:“影一,想回去重新训练了么。” 没尽全力的影一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不用留活口,当即拿出全部的实力,眨眼就结束两个人的性命。 其他黑衣人看局势没有胜算,且战且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影三等人想追,贺名诚及时阻止:“穷寇莫追。” 且不说这地域广袤,往远处走走是山林,地形复杂不好追,就算是追上了,也没什么作用。 混乱终结,楚鸢歌扬声问了句:“名诚,可有人受伤?” 贺名诚道:“回王妃,没有。” 楚鸢歌又问:“温大人还好吗?” 贺名诚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温承颐,只见他怀中紧紧抱着从荣安城带出来的几本书,面色惨白,身子发抖,好像下一瞬就会当场 晕过去。 唇角一抽,贺名诚无语地道:“好像吓傻了。” 并没有失聪的温承颐额角一跳,想说其实他脑子还是好的。 只是从小在荣安城长大,顺风顺水,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害怕而已。 楚鸢歌了然,打消了出来看一下的念头。 她在凤砚卿怀里换了个姿势,想来想去,将凤砚岐和凤砚衡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都觉得不太像他们做的局。 但要说除了他们之外的,她确实想不出来。 难不成又是前朝皇室? 凤砚卿俯身,嘴唇碰了碰她眼皮,柔声道:“歌儿,睡吧。” 楚鸢歌抬起眸子和他对视,什么都没说,却似乎明白了彼此想表达的意思。 她叹口气,抬手抱住他的腰,惆怅地想:什么时候才能安生过日子啊? 第258章 本王妃吝啬得很 翌日,天气晴好,一大清早,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便将楚鸢歌从睡梦中叫醒。 凤砚卿已经不在马车里,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他正低声和贺名诚交代着什么。 晨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光晕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透着说不出的缱绻。 楚鸢歌有段日子没像这样认认真真地看过他了,此刻把下巴支在马车窗户边,歪着脑袋看,发现她家夫君当真是无与伦比的好 看。 太帅了! 而这么帅的人,出身无比尊贵,还有权有势,富可敌国,最重要的是,这人是她的夫君,对她好得无可挑剔。 楚鸢歌突然就觉得自己上上辈子才是拯救宇宙的大英雄,否则上天怎么会让她来到这里,遇见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他呢。 凤砚卿对她的注视似乎有所感应,回过头来,冲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楚鸢歌脑海里蓦地闪过八个大字——拈花一笑,落霞满天。 虽然她家夫君没拈花,此刻也才日出,但那勾魂摄魄却又纯粹简单的一笑,把她心里的小鹿彻底唤醒了。 左突右撞,动得乱七八糟。 凤砚卿走过来,站在马车外伸手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怎么了?没睡好吗?” 瞧着怎么有点儿精神恍惚的样子。 楚鸢歌老老实实地说:“被我家夫君迷住了。” 凤砚卿抬手刮刮她鼻梁:“一大早起来就这么乖?嗯?” 楚鸢歌皱皱鼻子,笑了一下,缩回脑袋从马车上跳下来,和星月一起去河边洗漱,回来见大家都没看他们,便抱着她家夫君啃 了一口。 凤砚卿搂着她的腰想加深这个吻,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他无奈捏她脸颊,默默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 影卫不知去哪里买了热腾腾的早餐,皮薄大馅的肉包子,配着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把饥肠辘辘的众人安抚得服服帖帖。 吃完稍作休息,继续上路。 这一走就走了六天,路过几个村落和小镇,终于是到达和宋安城相邻的镇州城。 比邻皇城,这荣安城发展得十分不错,一路从城门口到客栈,入眼处皆是繁华,经济水平可见一斑。 只是,不知是不是楚鸢歌的错觉,她总觉得他们看到的富饶过于刻意,就像是有人专门给他们搭了一个纸醉金迷的梦。 “荣安城的一众官员,这是知道我们来了呢?还是不知道呢?”客栈里,楚鸢歌托着下巴问。 若知道,凤砚卿身为炽王,皇帝的亲儿子,怎么说也该到城外去迎接,否则他一个不高兴,以此大做文章,可有得他们受。 若是不知道,给他们展示得这么国泰民安,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凤砚卿说:“知道。” 这一路上,要“请”他过府一叙的人接连不断,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暗探,应当都是城里派去的。 至于为什么不前来接待,大抵是想呈现一种自然而然的富庶,粉饰太平。 反正他们轻装简行,没有大张旗鼓地说自己前来查案,那官员们日理万机,不晓得也是人之常情。 温承颐问:“王爷,我们为何不直接去府衙?” 他们可是来查案的! 凤砚卿道:“大人莫急,查案是个漫长的过程,咱们可是跟妖魔鬼怪斗法呢。” 从王家村到镇州城,他们对温承颐的看顾一点没松懈,多方验证,至少目前的温大人是真的心里装着百姓。 因而,凤砚卿对他的态度也逐渐发生了变化,给到足够的尊重。 温承颐道:“可是,不去府衙先问问情况,我们如何着手?” 凤砚卿气定神闲:“不急,自会有人来。” 不过,来的不是荣安城府衙的人,而是执着于请凤砚卿“做客”的人。 他们这次学聪明了,不再一身黑衣招摇过市,而是半边面具遮住脸,以求医为由求见楚鸢歌,从而接触到凤砚卿。 “主子诚心相邀,王爷不妨与小人走一趟,说不定主子说的,正是你感兴趣的。” 来的人如是说,露在外面的下巴上长着青青的胡茬。 凤砚卿眼角一瞥,懒懒地问:“诚心相邀?诚心在哪儿?” 那人顿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颗儿童拳头大小的珠子,色泽圆润,质地清透,一看便是上上品。 他说:“这是主子送给王妃的见面礼,但愿王妃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如此极品的夜明珠,她求之不得! 楚鸢歌在心里咆哮,嘴上却是不屑一顾地说:“这种货色都敢拿出来当见面礼,你们当凤国皇室是贫民窟?” 男人不紧不慢地说:“王妃若不满意,待到了府上,主子自当打开宝库,任由王妃挑选。” “主子懂些歧黄之术,前些日子寻了一些孤本医书,王妃若不吝赐教,主子定扫榻相迎。” 打蛇打七寸,这人不仅捏住了凤砚卿的软肋,还将她的喜好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简单呐。 楚鸢歌道:“本王妃吝啬得很,最不喜欢和庸医讨论术业,会拉低本王妃的专业水平,得不偿失。” 男人愣了一下,却并不生气,转而准备说服凤砚卿,奈何他比楚鸢歌更油盐不进,面无表情地丢出两个字:“不去。” “来日方长,王爷慢慢考虑,主子随时恭候王爷。”男人见招拆招,说完将一枚飞镖放在桌上。 “王爷若想通了,只需将此飞镖放在任意一家客栈,自会有人接引,在下告辞。” 话毕,身形一闪,人从窗户离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人群里,影一暗中跟上,也不知能跟多久。 楚鸢歌摸摸下巴:“还挺执着,我现在就好奇他们内部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地要请你过去。” 凤砚卿也无从得知,拿起桌上的飞镖端详,忽然发现底部有几笔简单的刻印痕迹,他仔细一看,竟是一朵简单的三瓣莲。 脸色蓦地一沉,凤砚卿突然想去会会这个所谓的主子了。 楚鸢歌见他神色有变,伸手把飞镖拿过来瞅了一眼,顿时饶有兴致地挑唇角,兴味地说:“果然对你势在必得哦。” 第259章 由本官接手审理 虽然对方拿出了带有三瓣莲的飞镖,但凤砚卿还是暂时将翻涌的情绪按下了。 倒也没着急去府衙,而是让影卫暗中打探情况,温承颐对此并不知情,愁眉不展,眉宇间两条沟壑都快要皱成大裂谷了。 在他几乎要忧虑成疾的时候,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凤砚卿终于醒悟,开始办正事了。 只不过,温承颐听完他要处理的事,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王爷,县令小舅子和官盐案件有关系吗?” 凤砚卿一脸淡然:“没有。” 温承颐战战兢兢地问:“那咱们查办他小舅子的目的是?” 凤砚卿一本正经:“给知府添堵。” 温承颐嘴角一抽,神色已经如丧考妣:“给县令添堵,对我们要查的案子有何益处?” 凤砚卿稍作沉思:“似乎并没有。” 温承颐捂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头一次觉得这战神王爷是不是被传得太神了一点。 玩乐多日,挑拣毫无干系的人下手,这分明就是胡闹! 凤砚卿不管他,领着一行人离开镇州城,前往镇州县,就县令李远林小舅子王家路强抢民女的事展开了调查。 县里条件比不上城里,凤砚卿等人没住客栈,而是直接去了县衙,李远林诚惶诚恐地来接待,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住所。 这李远林身材瘦小,尖嘴猴腮,双眼迸射着一股市井的精光,乍一看,还以为是小流氓披了一身官服,显得十分不协调。 见着凤砚卿等人,那卑躬屈膝的模样,恨不得双腿跪着走路,谄媚得过分。 别说凤砚卿,就连温承颐都觉得此人极其不顺眼,狠狠训斥了一通,又苦口婆心地跟他讲了一大堆道理。 眼睁睁看着李远林听得直打瞌睡,温承颐险些把自己气病了。 好不容易等他闭嘴,李远林立即脚底抹油,溜了。 温承颐猛喝两大口茶,气愤难当地道:“怎么能让这种人做父母官!” 贺名诚贴心地给他把茶续上,而后道:“大人消消气,他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温承颐平复了一会儿,再次说服自己相信炽王殿下,问道:“王爷可是打算办了这县令杀鸡儆猴?” 凤砚卿摇头:“鸡太小,猴不在乎。” 温承颐琢磨了一下没懂,也怪他没跟着这位炽王殿下办过案子,否则就不会忧虑成这样。 跟旁人解释显然不是凤砚卿的风格,他只吩咐手下人去收集王家路强抢民女的罪证,瞧着真是打算把这件事管到底。 温承颐多次遭受打击,心累,索性闭嘴不问了,反复告诉自己:王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跟着摸排走访的影卫奔波了三天,罪证搜集得差不多,温承颐在凤砚卿的授意下,责令李远林查办王家路。 和李远林的瘦骨嶙峋不一样,这王家路生得五大三粗,浓眉高鼻,一双虎目熠熠生辉,透着说不出的匪气。 被带上朝堂时嚣张至极,不跪也不行礼,直接问坐在上首的人:“姐夫,你找我什么事?” 温承颐坐在侧首旁听,凤砚卿则是在屏风后,闻言,前者的脸色迅速沉下来,后者则是饶有兴致地挑起了唇角。 李远林看了一眼温承颐,拿起惊堂木一拍,厉声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 王家路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温承颐,后者沉着脸瞪他,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屈膝跪下:“草民参见大人。” 李远林道:“堂下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王家路心中疑惑,暗想:他姐夫明明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为什么还要问一遍? 虽不解,但王家路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李远林又问他是否知道所犯何罪,他就真的迷茫了,摇摇头道:“草民不知。” 李远林不停地去瞥温承颐,见他没有叫停的意思,硬着头皮道:“有人状告你强抢民女,你可知罪?” 王家路心里一紧,大声喊冤:“大人明鉴,那些女子是自愿跟草民回家的,并非强抢。” 李远林道:“既是自愿,你便让她们前来为你作证,否则,休怪本官治你罪。” 说着,给了使了使眼色,王家路会意,连连点头,接茬道:“草民这就回家去让她们过来,将实情告知大人。” 李远林正要趁机放走他,回头再找理由敷衍过去,却听温承颐道:“何须亲自回去?来人,去请王家路的妻妾。” 来的当然不是县衙的官兵,而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影卫,脚步飞快地离开县衙,不到一炷香就将王家路的两名小妾带到了公堂之 上。 好巧不巧,带来的是王家路前段日子刚掳到家里的,还没调教好,成天跟他闹。 李远林大抵也知情,脸色白了一下,眯缝着双眼道:“有人指控王家路强抢民女,你二人可是被他强行掳进府里的?” 不等那两名姑娘回答,又补充了一句:“事关重大,你们可想好了再回答本官。” 两女子面面相觑,又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王家路,脸色为难,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若是说了,这县令不为她们做主,那等回去了,岂不是要被王家路虐待?毕竟府中就有这么过来的妾室。 正权衡着,温承颐开口道:“你二人只管照实了说,本官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专门惩治徇私枉法的官员。”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闪过欣喜,整齐划一地朝着温承颐扣了两个头,争先恐后地诉说自己被抢的过程。 提到府里其他姐妹上诉被无视,回去后被毒打,打死了一人时,李远林嘴唇发白,后背直冒冷汗。 倒是堂下的王家路冷静异常,甚至在听完后还有心思威胁那两人。 温承颐冷声呵斥:“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将嫌犯王家路收监,此案后续由本官接手审理。” 去王家逮人的影卫上前,不由分说地拖着王家路下去,毫不留情地锁进了大牢。 李远林想说些什么,温承颐没理他,宽袖一甩,冷哼一声,大步离开公堂。 屏风后的凤砚卿不知何时走的,李远林绕到后面时人已不见踪影,他一跺脚,满脸惶惶不安。 第260章 上任的必经之路 温承颐这人有些认死理,凤砚卿让他接手王家路的案子,他就认真得让李远林头皮发麻。 他尤其喜欢说教,有些意味深长的话听在李远林耳朵里,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思绪便自动往不得了的方向歪。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凤砚卿的许多事,至少不必专门派人去敲打李远林,让他露出破绽。 凤砚卿时不时去县衙走一遭,不过问案子,也不打探县衙的情况,一会儿欣赏屏风上的山水画,一会儿品评县令书房书架上的 瓷器。 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白背着皇命来走过场的逍遥王爷。 但是,炽王殿下毕竟名声在外,李远林丝毫不敢松懈,甚至将他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掰开揉碎了分析。 然而,他那个智商,绞尽脑汁也分析不出什么来,思前想后理不清深浅,只好求助脑子比他好用的人。 于是,在王家路被温承颐定罪之后,一名黑衣人深夜从县衙后门离开,带着一封李远林的亲笔书信。 影二闪身跟上,神不知鬼不觉,影一则回去禀报凤砚卿,后者嘴角一扬:“鱼儿上钩了。” 彼时,温承颐正在和他说王家路的案子,闻言,眸中露出不解,脑海里似乎有一团乱糟糟的线,一时之间找不到头在哪里。 温承颐不耻下问:“王爷可否明示微臣,此番作为是为何故?” 凤砚卿终于不再说给谁谁谁添堵之类的理由,而是面色严肃地道:“为了查官盐一案。” 温承颐没明白。 凤砚卿问他:“温大人,你与李远林朝夕相处数日,他人如何?” 温承颐一肚子气:“草包一个。” 凤砚卿道:“本王没记错的话,镇州县的县令是五年前从皇城下派来的秀才郎,才高八斗,文质彬彬,也同大人一般踌躇满志, 一腔抱负。” 温承颐错愕地张了张嘴:“就那个李远林?” 凤砚卿的眸光古井无波地看过来。 “当时,镇州县山匪作乱,百姓苦不堪言,这位下派的县令来了之后,匪患平息,再没有怨声载道的消息传出去。” 温承颐细细琢磨,喃喃地说:“可是那个李远林,不论如何看,都不像有这等本事之人。” “他自然没有。”凤砚卿冷嗤一声,“从荣安城到镇州县,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山匪聚集之地,乃是必经之路。” 温承颐一怔,隐约明白了什么。 凤砚卿又道:“镇州县上递的折子里,全是国泰民安之景,大人这几日下四处走访,该见的都见过了,有何感受?” 温承颐细细回想,语速略微缓慢地说:“屋舍田地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同,但这里的人,似乎都有些胆小。” “微臣与他们说话,有好几个甚至吓得跑出去老远,往往要温声细语地解释好半天,他们才愿意张口……” 说着,温承颐反应过来了。 若真像折子里描述的那样,镇州县应当是一片祥和,他所遇到的情况,不该是“国泰民安”之下出现的场景。 这里的百姓对穿官服的人似乎有着说不出的恐惧,若真是县令平了匪患,让他们安居乐业,断然不会是如今的光景。 他们对官员避如蛇蝎,只能说明,在他们心里,官员就是洪水猛兽。 照此来看,极有可能,匪患非但没平息,反而因为有了县令撑腰,更加猖獗恣意。 凤砚卿道:“新官走马上任,只要调令在手,便可直接到县衙任职。” 温承颐缓缓瞪大眼睛。 凤砚卿抬抬手,影一送上一张画像。 纸面有些泛黄,看得出来不是新作,画上之人剑眉星目,面若冠玉,双眸灼灼生辉,一看便知是正直温润之人。 凤砚卿说:“他才是真正的李远林。” 温承颐大骇:“那、那县衙那个……” 凤砚卿眸色微冷:“本王方才说过,山匪聚集之地,是上任的必经之路。” 所以,一群占山为王的亡命之徒,为了防止新官立威的三把火烧到自己,选择先下手为强。 他们杀了真正的李远林,推了一个不入流的玩意儿出来,拿着调令,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明镜高悬”的公堂上。 “杀害朝廷命官,偷梁换柱,他们——”温承颐气得浑身发抖,脸都憋红了,“他们简直目无法纪!胆大包天!” 凤砚卿神色冷淡,内心的愤怒却不比他少。 静静地坐了片刻,凤砚卿再问:“王家路是李远林的小舅子,温大人,你可曾看到过李远林的妻子?” 温承颐摇头。 凤砚卿冷哼。 真假李远林都没娶过妻子。 那个王家路,不过是从山里出来的禽兽裹了一层人皮,大摇大摆地混在人群里,借着所谓“姐夫”的庇佑,无恶不作。 而这位县令,不止有小舅子,还有义兄义弟表哥表姐,各种乌七八糟的近房和远房亲戚,还都来了镇州县投靠他。 凤砚卿唤了声影一,后者递给温承颐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尖嘴猴腮李远林的人际关系,几乎是查了个底朝天。 温承颐越看越心惊,指尖抖得险些拿不住那几张薄薄的纸。 五年,一只野兽坐在父母官的位置,粉饰太平,大肆虐夺,就算是有心反抗,也早被收拾服帖了,难怪,难怪百姓眼中有那样 深刻的恐惧。 温承颐眼眶微红,“啪”地一下将纸张拍在桌上,咬牙骂了句有辱斯文的话:“这帮畜生!” 凤砚卿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缓冲,等他不那么激动了,这才道:“有件事大人或许不知,镇州县,乃是苏扬城到荣安城的咽喉要塞。” 运到皇城的银子,南北通销的官盐私盐,都从这里过了一遍。 温承颐抹了一把脸:“所以,王爷才挑这里下手。” 凤砚卿不置可否,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擒贼先擒王固然不错,但狡兔三窟,底下喽啰总有找不到的洞穴,可若伤了最小的兔子,它无力自我治疗,那你猜猜,它会做 什么?” 温承颐这才全然明白过来,不禁对这位炽王殿下肃然起敬。 什么胡闹,那都是他目光短浅的臆断,王爷明明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 第261章 是不是太过关心 这天之后,温承颐对凤砚卿大大改观,看他的眼神里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崇拜,俨然一副小迷弟的样子。 楚鸢歌见了,奇怪地问:“王爷,你对温大人做什么了?” 她这几日并未参与安检的侦查,也没和她家夫君去县衙给尖嘴猴腮的小人增加压力,而是带着星月和两名影卫四处钻山林。 这镇州县山环水绕的,山上林间长着挺多荣安城见不着的药材,她采到了一些稀罕的,每天都心情愉悦。 凤砚卿淡然地道:“他不过是知道了我挑这里入手的原因。” 那就是把前后思虑的事情都告诉他了,难怪。 楚鸢歌轻啧一声,老神在在地说:“到底年轻,不经事,这么点手段就让他五体投地了。” 凤砚卿好笑地刮刮她鼻梁:“人家可比你还年长几岁呢。” 楚鸢歌撇撇嘴,把药材归置好,吩咐星月拿出去晾晒,抓过她家夫君的手腕,忧心地道:“脉象略微有些乱。” 已经八月中旬了,本该上旬发作的芙蓉蛊却迟迟没动静,诊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楚鸢歌很担心出点什么事。 “你这几天注意休息,网已经撒开了,剩下的事名诚和影一他们会办,不必过多操心。” 楚鸢歌一边叮嘱着,一边从小布包里掏了一枚药丸给他吃下去,眉梢眼角都是说不出的愁绪。 凤砚卿抓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指腹婆娑着白嫩的手背。 “上回日暮里发作,比以前轻松很多,都是你日常调理的功劳,这回芙蓉蛊延后,想必也是此中原因。” 楚鸢歌轻叹:“但愿不是更严重才好。” 一语成谶,这话说完的当天晚上,凤砚卿的蛊毒就发作了,来势汹汹,几乎要了他的命,生不如死。 贺名诚说:“王爷从前发作并无这般疼得厉害。” 楚鸢歌紧抿着唇瓣,熬药喂药,忙活了整整一夜,凤砚卿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气息微弱,像是下一秒就要死过去。 薄薄的皮肤下血管喷张,隐约能看到活物在里头移动,那之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楚鸢歌心急如焚,咬着舌尖迫使自己清醒,记录下每一刻的变化,想着等平复后,再从其中找出更剧烈的原因。 凤砚卿这次活生生被折磨了三天三夜,终于安稳昏迷过去时,不知怎地,楚鸢歌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滑出了眼眶。 这么度日如年的几天,她是真没想哭,但那种心疼得像是被油煎火烤的感觉,一直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她忍不住。 星月沉默地递上手帕,不觉也红了眼眶。 她全程在场,扪心自问,若没有指令,她简直六神无主,舌头都捋不直,更别说深爱王爷的王妃。 她要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在王爷数次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冷静下来。 星月由衷地敬佩。 楚鸢歌擦干眼泪,觉得有点儿丢人,转头呵斥自家丫鬟转移视线:“人还好好的呢,又没死,哭什么哭?” 星月一脸无辜。 哭的是她吗?她分明只是红了眼眶,而且不是为了王爷,是为王妃! 楚鸢歌三天只睡了三个时辰,起身时一阵恍惚,差点儿站不稳,好在星月及时扶住了她:“王妃,王爷现下情况稳定,你去睡会 儿吧。” “不用,我没事。”楚鸢歌道,转身往屋外走去。 温承颐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三天没见着凤砚卿,贺名诚等人也面色凝重,他心焦不已,一直在门外踱步。 见楚鸢歌出来,他急忙迎上去,匆匆行了个礼便问:“王妃,可是王爷身体有恙?” 楚鸢歌道:“偶感风寒,大人有事?” 温承颐双眉紧皱:“倒也无大事,只是想同王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鸢歌神色平静:“该安排的,王爷都已安排下去,大人若想知晓个中细节,可找名称商议。” 顿了顿,她又问:“犯人王家路,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温承颐道:“贺大人说,兴许会有人来劫狱,让微臣放松警惕,先不着急挖其中的罪行。” 那王家路是山匪群里的重要人物,锒铛入狱,李远林半刻也坐不住,书信已经送出,想必这会儿,匪徒们已经在商量如何营救 了。 县衙的官兵这些年跟着李远林骄奢淫逸,一个比一个绣花枕头,还真不一定是山匪的对手。 贺名诚没安排影卫去防守,要的就是瓮中捉鳖。 等小鱼虾差不多都被兜在网里,被放在外面的李远林只会越来越不安,一旦他慌了,要求救的渠道便会自动在他脑海里拉响警 报。 如此一来,以他为,这一脉上的官员,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全部挖出。 温承颐不得不佩服凤砚卿的缜密思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夸了几句。 他这人轴,不假辞色,所以夸赞显得格外真诚,楚鸢歌代她家夫君收下,在他切切的目光下,让他进去看了一眼凤砚卿。 温承颐大惊:“王爷当真只是风寒吗?怎地脸色如此苍白?” 凤砚卿的一张俊脸血色全无,就那么躺着,若非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说是一具尸体也不为过。 楚鸢歌面不改色地说:“他体弱,风寒于他,比寻常人凶猛。” 温承颐想到此前在荣安城里听到的各种传言,一时间只想感叹一句“天妒英才,英雄气短”。 他没在屋子里多做停留,忧心忡忡地去找贺名诚,斗志昂扬,说是要快点将那些无恶不作的人绳之以法,让王爷少操点心。 影一正好在,嘴欠地说了一句:“温大人,你对我家主子是不是太过关心了?你清醒一点,主子有王妃了。” 温承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表达的意思,气得白嫩的脸通红:“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影一笑得前俯后仰。 贺名诚捏捏眉心,好心劝慰了一句:“他们嘴上没把门的,习惯了,大人莫往心里去。” 温承颐狠狠瞪了一眼影一。 他对炽王殿下自然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只是他初入世俗,便见证了如此泯灭人性的大事,冲击过大…… 加之他此前用类似于“炽王是废物”的心思揣度过凤砚卿,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仅此而已。 第262章 你就别作死了吧 凤砚卿这一躺就是十来天,从八月直接躺到了九月,在这期间,不出他所料的,山匪劫狱,被暗处的影卫瓮中捉鳖。 李远林连续一段日子没见着炽王,也打探不到他的消息,以为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谋划着什么,整个人食不下咽,寝不能眠。 几番挣扎之下,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地送出,有给上头知府巡抚的,有往其他城镇传递的,也有给真正的亲戚的。 原件都被影卫截了下来,模仿他的字迹重新写一份,内容大相径庭。 李远林火急火燎地等着回信,却迟迟没有消息,眼看着王家路等人被温承颐下令斩首,他已经收拾好细软,准备跑路。 可惜,他还没走出县衙,新的任务就来了——温承颐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命他监斩。 为防王家路等人在法场上说出对他不利的话,斩首前一晚,李远林亲自端着掺了哑药的毒酒,以上头会救他们出去为理由,骗 所有入狱者喝了下去。 翌日,十几个穷凶极恶的山匪一一被押往菜市场,李远林战战兢兢地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后背全是冷汗。 王家路等人还天真地等着出狱继续作威作福,逍遥自在,却不想等来了刽子手手上那把锃亮无情的大砍刀。 他们想控诉,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个个面色大变,回忆起昨晚喝的那杯酒,目眦欲裂地瞪着李远林。 凶悍山匪,寻常瞪一眼都能把小孩吓哭,十几双眼睛盯着李远林,他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匆匆丢下斩首令牌,额头上 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 脖颈在利刃下变得比萝卜还脆,手起刀落,人头咕噜噜地滚了几圈,不知有谁死不瞑目,暴突的眼球正对着李远林,他生生打 了个冷颤。 这一天的镇州县下了雨,倾盆而至,仿佛要将笼罩在上头的阴霾一并洗净,还它一片安宁祥和。 如注雨水和着滚烫的血液往低洼处流,恍若一条条鲜红的小溪,一脚蹚过,满身脏污。 “总算是了结了一桩事。”楚鸢歌站在屋檐下,视线落在远处迷蒙的山线上,轻吐一口气。 后背一暖,凤砚卿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下巴蹭蹭她脸颊,说:“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才是硬仗。” 这一条线上,官官相护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送出去的书信中所牵扯的人,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这一番追查下来,不仅仅是地方,只怕朝中也要迎来一次洗牌,这么做的后果,必然使得朝堂动荡,却不能放任不管,任由这 些人皮畜生为所欲为。 楚鸢歌晓得其中利害,反身靠进他怀里,忧心地说:“本就是众矢之的,这么一来,你简直比眼中钉还扎,比肉中刺还痛。”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六皇子和太子不知经营了多久,手底下哪能都干干净净,一次牵涉广泛的盐案,给人毁去大半,谁还容得 下他? 凤砚卿眸色幽深:“总要有人来做这些事。” 他为的是黎民百姓,一人涉险换万家长安,理当如此。 楚鸢歌却没有那么高深的情怀,只心系他一人:“有时候我在想,父皇这般委以重任,到底是疼爱你呢?还是捧杀你呢?” 凤砚卿没说话。 上位者心思难测,他不懂他父皇的想法。 楚鸢歌抬起脑袋,摸摸他的脸:“今日还觉得困乏吗?” 不论是日暮里还是芙蓉蛊,每一次发作好转,他总是会清减几分,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又要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当真是难为 她。 凤砚卿抓过她的手亲了一口她掌心,笑着说:“我感觉我现在的精神头能不眠不休三个昼夜,或许可将案件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楚鸢歌斜他一眼:“你就别作死了吧。” 凤砚卿低笑。 “王爷——”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温承颐拎着官服下摆跑过来,看他们依偎在一起,竟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脸上一片焦急。 凤砚卿知道他轴,却没想到还如此没眼色,只得问:“何事?” 温承颐道:“李远林租了一辆马车,打算从县衙后门出逃,被抓回来了。” 凤砚卿冷漠脸:“嗯。” 昨夜凌晨发生的事,他已经听影一禀报过一遍了。 温承颐又说:“微臣方才去询问他,问出了李大人的抛尸之地,微臣想将李大人的尸骸找回来,好生安葬。” 他说的是真正的李远林。 凤砚卿毒发躺了十几天,醒来又接着处理了一系列的事,现在终于空闲,只想和他家小财迷好好温存。 闻言,他微微皱眉道:“此等小事,你自行决断即可。” 温承颐连连点头,却是站着没走。 凤砚卿有点儿不耐烦:“还有何事?” 温承颐说:“那假的李远林所说之地,乃是一处悬崖,县衙官兵力所不及,微臣差遣不动影公子他们。” 影公子,说的便是影一等人,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便以大公子二公子区分称呼。 凤砚卿扬声唤贺名诚,交代他去办,不管温承颐有什么要求都一一应下,别再来打扰他和他家小财迷。 贺名诚领命带走温承颐,后者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小声问:“贺大人,王爷他今日是不是不高兴?所为何事?” 走在前面的贺名诚回头看他。 温大人长着一张俊逸清隽的脸,许是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皮肤白皙透亮,比之女子的吹弹可破也不遑多让。 双眼清澈,瞳色略浅,鼻梁挺直,双唇削薄,一脸的聪明相。 可是,为何办案时脑子灵光得不点就透的人,就不懂得人情世故呢? 王爷和王妃正柔情蜜意,你跑过去一通打扰,谁高兴得起来?不惩罚就该烧高香拜佛了。 贺名诚心累地问:“大人可有心仪之人?” 温承颐不懂为什么跳跃如此之大,诚实地摇摇头:“没有。好男儿志在四方,当以建功立业为重。” 嗯,有这样的抱负是好的。 贺名诚面无表情地想,又说:“待大人他日有了心上人,或是娶了如花美眷,便能明白王爷今日为何不悦了。” 温承颐挠挠下巴,迷茫。 第263章 方才心情不太好 五年光景,李远林的尸体在山崖下风吹日晒,影一等人费劲找到的时候,尸骸全黑不说,还有好几处不完整。 约莫是被人弄死了从山崖上扔下来,摔断了骨头,经年累月,肉身腐坏,骨头没了依附之地,便被雨水洪流冲走了。 贺名诚遭不住温承颐的再三请求,带着他去了崖下。 温承颐亲手把把李远林的尸骨一块一块捡起来,不知怎地就鼻头一酸,继而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模样,活像是他至亲之人遭遇 了不测。 贺名诚太阳穴突突地跳,忍不住问:“温大人,你与李大人是故交?” 温承颐摇头。 贺名诚纳闷:“那你哭什么?” 温承颐还是摇头。 这两天,他从影卫口中得知了李远林的生平,没什么值得说的。 只是,李远林走马上任那一年,和他如今一样,仅及弱冠,本也是能建立一番功业额青年才俊,却遭遇穷凶极恶的山匪,英年 早逝。 今日若非因为盐案走到这里,只怕他的尸骨永远都要在山崖下饱受折磨。 想到这些,温承颐愈发悲从中来,眼眶又是一热。 贺名诚只觉得头疼,刹那间非常想问:你们酸腐文人都这么多愁善感吗? 但看温承颐哭得真情实感,是那种不出声光掉泪眼的哭,显得格外心酸,他便按下了一脑门的无奈,看着他将李远林的尸骨尽 数收敛起来。 温承颐自掏腰包给李远林买了棺木,又找人看了日子,这才声势浩大地将李远林下葬。 同时,贺名诚得凤砚卿授意,将真假李远林的事告知了镇州县的百姓,虽不能立即消除他们对官府的恐惧与偏见,但聊胜于无。 上表的折子已经加紧送去了荣安城,泰康帝震怒,责令他和温承颐严查,不管知府还是巡抚,但凡有罪,他们都可先斩后奏。 ——原本应该送往皇城受审再定夺的。 此外,泰康帝任命了新的县令,同样是科举刚出来的人才,与温承颐同岁,英姿勃发,斗志昂扬,一身正气。 不过,此人和泰康帝的一名心腹大臣颇有渊源,算是泰康帝的人,将他放在此处,即是重新将官盐牢牢抓在了手里。 凤砚卿对此并无异议,却听来人说,六皇子和太子为了塞自己的人来这里,多次交锋,还在朝堂上恶语相向,惹得泰康帝怒上 加怒。 无缘无故带来这么个消息,凤砚卿不想深究其中意味,只例行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一行人重返镇州城,开始抓兔崽子的衣食父 母。 他并未着急处理李远林,而是让影卫带着他一同返城,镇州城知府魏虚慎看见李远林在队伍中时,眼神有短暂的愣怔,随即若 无其事地笑开。 “微臣参加王爷王妃,见过钦差大人。”魏虚慎四十有余,身材发福,下巴上短短的一层贴皮胡须,三角眼,看起来有些阴狠。 凤砚卿淡淡地“嗯”一声,抬脚走进知府衙门,一改在镇州县时的闲散,兜头就问他要镇州城的徭役赋税账册。 魏虚慎早早接到李远林的书信,并不知被篡改过,自以为做足了准备,?此毫无担忧地照着他的话做。 一大摞账册堆在桌上,凤砚卿随手翻了翻,脸色蓦地沉下来,一本账册兜头就砸在了他脸上,呵斥道:“魏大人,你哪儿的胆子 敷衍本王?” 魏虚慎立即跪了下来,哐哐哐磕了三个头:“王爷息怒,微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愚弄王爷,请王爷明示。” 凤砚卿坐在案几后面,毫不掩饰地散出威压。 幽邃的眼神里,那曾从战场上杀伐淬炼出来的死气,经过几年的沉淀,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凌厉。 魏虚慎何曾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过,只觉头皮发麻,冷汗涔涔,规规整整地跪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凤砚卿静静地盯了他片刻,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魏大人起来吧,本王方才心情不太好,大人担待。” 魏虚慎一愣,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眸光闪了闪,依言起身,神色古怪。 凤砚卿重新拿起一本账册,同样翻了几页就扔了过来,正中他脸面,随即面色平静地说:“手滑。” 魏虚慎不知他在唱哪一出,敢怒不敢言,生生被一本接着一本的账册砸得鼻青脸肿,苦不堪言。 末了,凤砚卿起身,还佯装惊讶地道:“魏大人,你这脸是怎么了?怎地肿成这样?” 魏虚慎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梗着脖子说:“微臣无碍。” 那如何能无碍呢? 凤砚卿当即表现出关心的模样,扭头道:“歌儿,我记得你带了些治跌打损伤的药膏,你看魏大人莫名其妙伤成这样,快给他一 些。” 楚鸢歌忍者笑意,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身旁的影一,后者会意,拿着瓷瓶就去帮魏虚慎上药。 “不敢劳烦大人,下官自己来。”魏虚慎不知影一身份,但都叫大人总是没错的。 “这里没有镜子,魏大人不方便,还是让在下来吧。”影一说着,手指从盒子里挖出一些药膏,动作飞快地按在了他脸上。 “啊——”魏虚慎惨叫一声,被凤砚卿和楚鸢歌同时看着,不敢躲,只得干巴巴地道,“大人,轻一些。” 影一毫无愧色地道歉:“不好意思,习武之人,手下没轻重,大人忍着点。” 说着又是一按,魏虚慎咬着牙不吭声,心中则是将不按套路出牌的这一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不容易上完药,他那张脸似乎比从前更肿了一些,影一还睁眼说瞎话:“王妃的药膏简直神了,魏大人的脸这就不肿了。” 魏虚慎心累地拱手:“多谢王妃赐药。” 楚鸢歌摆摆手,笑眯眯地说:“不谢,本王妃没说赐给你。” “这药本王妃素日里卖一千两一盒,约莫够用四五次,大人的‘面子’比寻常人大得多,本王妃目测最多能用两次。” 魏虚慎微微瞪大眼睛。 楚鸢歌继续道:“看在大人为凤国鞠躬尽瘁的份上,本王妃给你个友情价,这一次就算三百两,若以后还有需要,咱们再另行商 量。” 魏虚慎直想开骂,但看凤砚卿煞神一般站在她身边,到底没敢放肆,不仅把银票双手奉上,还得躬身感谢,别提多憋屈。 第264章 房里的床板太硬 然而,魏虚慎没想到的是,楚鸢歌和凤砚卿的这一出戏只是唱了个开头,接下来的日子,才是他真正的苦难。 楚鸢歌给他用的不知是什么药,翌日一早起来,脸上确实是消肿了,但却奇痒无比,还是挠也不能解决的那种痒。 魏虚慎本想找大夫瞧瞧,谁成想,一大早起来,就见贺名诚站在他家前厅,略略一拱手,说是王爷有请。 “大人,王爷可有说何事?”魏虚慎跟着他去见凤砚卿,路上实在忍不住,这么问了一句。 贺名诚目不斜视,一脸正直:“大人见了就知道了。” 魏虚慎心里打起鼓来,到了地方,却不见凤砚卿,他问:“王爷呢?” 贺名诚一拍脑袋,像是才想起来,懊恼得像模像样:“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忘了,王爷要睡回笼觉的,大人等等吧。” 魏虚慎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当场气死。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途中温承颐来过,贺名诚让他们两随便聊聊,这便下去忙自己的事了。 一直到午膳时分,凤砚卿才姗姗来迟,精神饱满,面色红润,看样子,这“回笼觉”睡得十分舒服。 看见魏虚慎,他像是愣了一下,继而真诚发问:“魏大人,你为何在此?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是来求医?” 魏虚慎又是一口气没上来,躬身道:“不知王爷一早召见微臣,有何指教?” 他特意咬重了“一早”二字,意在提醒凤砚卿,然而,后者不以为意,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说:“啊对,本王差点忘了。” 魏虚慎乖乖等着。 凤砚卿说:“府衙房里的床板太硬,本王昨晚睡得十分不好,大人今日莫忘了多加几床被子。” 魏虚慎:“……” 不好你睡到现在?好了是不是一觉睡到晚上? 心中暗自腹诽,嘴上却是道:“怠慢了王爷,微臣罪该万死,王爷宽宏大量,微臣这就让人重新整理。” 凤砚卿可有可无地哼出个单音,吩咐下人准备午膳。 魏虚慎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别的,不由得问:“微臣斗胆,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凤砚卿拧眉沉声,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楚鸢歌自后面走了出来,他忙道:“歌儿,你可算来了,魏大人方才说不舒服,你快看看。” 魏虚慎脑门上冒出一排问号。 他什么时候说过? 楚鸢歌非常好说话,在椅子上坐下,接过星月递来的帕子垫手,客客气气地道:“魏大人,劳烦你,手腕伸出来。” 魏虚慎看看在一旁护法的凤砚卿,再瞅瞅门口站着的侍卫,不情不愿地将手递出去,神色凄苦地说:“有劳王妃了。” 楚鸢歌隔着手帕把脉,起初神色如常,接着,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收回手问:“大人最近可是经常感觉胸闷气短?” 魏虚慎点点头。 楚鸢歌知道他这是肥胖造成的,却没明着说,而是不着四六地问了些问题,待他答了,她便抿唇不语,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眼神 看他。 魏虚慎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竟然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担忧来,目光切切地看着她,期盼她能给个说法。 楚鸢歌轻叹一口气,摇着头:“魏大人,你为朝廷鞠躬尽瘁,你走后,本王妃定让王爷奏明父皇,予你厚葬加封。” 事关生死,魏虚慎的第一反应是慌,甚至都没来得及思索是真是假,忙问:“王妃此言何意?” 楚鸢歌说:“大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吧?” 魏虚慎愣了一下,没跟上她的思维跳跃,谦虚道:“王妃过誉。” 他年轻时确实俊潇洒,引得一众小姑娘前仆后继,现在全都在他的后院,当然,以前的小姑娘,现在也跟他一样人老珠黄了。 “难怪。”楚鸢歌喃喃自语。 魏虚慎是真被她弄得有点儿急不可耐了,道:“王妃,微臣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症状?” 楚鸢歌煞有介事地说:“魏大人,你中毒了,且这毒年长月久,已入心肺,大人怕是时日无多了。” “不可能!”魏虚慎想也不想地反驳,意识到声音过大,又急忙恭敬起来,“微臣的意思是,微臣一直身体健康,从未未出现中毒 之症。” 楚鸢歌轻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说:“看来知府当真是个好差事,王爷归为千金之躯,身边无数人护卫,还是逃不过艰难险阻。” 倏地话锋一转,凌厉地道:“而大人,为官几十年,竟是从未出过意外,平顺了大半辈子。” 魏虚慎摸不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接。 好在楚鸢歌没接着说,而是道:“事到如今,本王妃也不兜圈子了,不妨告诉大人,你中的这毒,叫‘脑满肠肥’。” 魏虚慎当即反应过来被消遣了,脸色微微一变,眼底满是不悦。 楚鸢歌还一脸认真地补充:“这种毒的毒性温和,具体表现为贪得无厌……啊不,是贪食多餐。” “由于潜伏周期非常长,大人在身体一天天变胖的时候并未察觉异样,但是,等像大人现在,圆润得如同一颗球的时候,已经来 不及了。” 若不是身份束缚,魏虚慎现在已经冲上去将她打得满地找牙了。 他又不傻,这还听不出来她在骂他,那才是真的脑满肠肥。但是,这番话包含的信息过多,他得细细琢磨。 魏虚慎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眼眸:“多谢王妃指点,微臣往后定然多加注意。” 楚鸢歌道:“别往后了,再往后你就一命呜呼了,本王妃方才说过,你时日无多。” 魏虚慎一惊,偷摸瞅了一眼凤砚卿,后者正好看过来,嘴角冰冷的弧度带刺似的,刺得他心头猛地一跳。 “原本大人是没救了,不过算你运气好,素日积德行善,为官清廉,这才有幸碰上了本王妃。”楚鸢歌不无骄傲地道。 “本王妃一路从荣安城过来,遇到过几个同大人症状一样的,备下了一些药丸,专门针对此毒。” 魏虚慎的下意识反应是:“多少钱?” “谈钱多伤和气。”楚鸢歌笑眯眯地说,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口价,一万两一颗。” 魏虚慎差点儿跳起来。 第265章 怎么不是恭喜我 一万两一颗的药丸,魏虚慎终究还是买了,不买也没办法,他扛不住炽王殿下冷冰冰的眼神,更打不过门外虎视眈眈的影卫。 他不仅被迫买,还一买就是一瓶,楚鸢歌说,里面有三十颗,魏虚慎把银票送过去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银票在楚鸢歌手里转了一圈,她转手就交给影卫拿去帮助穷苦人家了,温承颐见状,赞了好几次王妃高义。 楚鸢歌并不想做什么慈善家,她也想收到自己的小金库里,但这钱终究是不义之财,是魏虚慎搜刮的民脂民膏,她拿着不安心。 “王爷,还继续吗?”楚鸢歌这次散财散得毫不心痛,甚至还想继续散,问话的时候双眸亮晶晶的,跃跃欲试。 凤砚卿伸手刮刮她鼻梁,宠溺地问:“好玩?” 楚鸢歌点头:“那是当然。” 魏虚慎为官多年,清廉的只有刚上任那两年,这么十几二十年下来,不知搜刮了多少不义之财,他们让他出点血,不过冰山一 角。 为官之道,本该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敛来的,他们让他一点点吐出来,这才是劫富济贫的正确打开方式。 凤砚卿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说:“歌儿这么有兴趣,那晚一些让影一再去把他打一顿吧,打得重一些,也好用贵重伤药。” 影一拱手领命,摩拳擦掌。 全程在旁边的温承颐皱着眉头,看起来是想说点什么,却没开口,满眼纠结,脸都快皱成橘子皮了。 楚鸢歌见状,问了句:“温大人,你可是觉得此法不妥?” 温承颐点头,点完又摇头。 这种办事风格,不符合他一贯推崇的光明磊落,但那是炽王殿下和王妃,此举定有他们的道理,他不该质疑。 一路走来,这位大人的性子,楚鸢歌也算明白了,看他这副模样,明显是三观又受到了冲击。 自家夫君不愿多话说什么,楚鸢歌只好担任起拯救他三观的重任。 “温大人,世间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人的恶劣程度,远在你的想象之上。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人事都在变,墨守成规只 会被淘汰。” 温承颐从小接受的全是框框架架的东西,要让他改变固有思想,一朝一夕不可能完成,楚鸢歌点到即止,不作强求。 “歌儿,过来。”凤砚卿自己不愿说,还不想看他家小财迷和别的男人说得过多,起身揽住她的腰,边去赏花边讨论伤药定价。 温承颐自己沉声了一会儿,陷入三观重塑的漩涡里,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出不来了。 很快入夜,魏虚慎三十万两买来的药丸一颗没敢吃,心疼劲还没缓过去,就在自己卧房里被人套了麻袋,一顿胖揍。 他从没遭受过这样的苦,疼得叽哇乱叫的时候,竟然还有精神分心想:炽王妃这次又要卖给他多少伤药? 魏虚慎一身肥肉,却一点也不抗揍,影一才发挥了指甲盖三分之一那么点实力,他就不堪重负晕过去了。 影一嫌弃地撇嘴,用脚尖踢了踢,确定是真的晕过去后,单手提起他庞大的身躯,丢在了府衙门口。 他是在轻功实现过程中把人扔下去的,虽然特意降低了高度,但魏虚慎那吨位,这一摔仍然不轻,骨头都给他摔折了两根。 守夜的官差光顾着打瞌睡,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还是第二天一早来当值的人发现了魏虚慎,俯身把人叫醒了。 就是这么巧,他才悠悠转醒,凤砚卿和楚鸢歌便来了府衙,正撞上再次鼻青脸肿还骨折的他。 于是,楚鸢歌又是卖伤药又是接骨,轻轻松松赚取五十万两,全给了城里城外的穷苦百姓,赢得一片赞誉之声。 食补药方再次换得三万两,楚鸢歌啧啧称奇:“这魏大人家底当真雄厚啊,按照凤国给知府的俸禄,多少年才能攒这么多?” 凤砚卿冷哼以对。 若只拿俸禄,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多钱,但凤国素来不明令禁止地方官员经商,因而,有点别的收入无可厚非。 但这魏虚慎,除非他是抢了钱庄,否则就他名下的那丁点儿生意,哪来这么多烧?并且,他拿得一点不迟疑,可怜还厚着呢。 楚鸢歌挠挠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坏笑道:“王爷,我要不要给他下点毒啊?不致命,就痒痒粉之类的。” 凤砚卿捏她脸颊:“玩心大起了还?” 楚鸢歌耸耸肩:“贪官污吏,欺上瞒下,不玩白不玩。” 凤砚卿哪能真的一直这么戏弄魏虚慎,搂着她道:“到了下一个地方接着玩,名诚他们找到真正的账册了。” 楚鸢歌眉梢一扬,不无遗憾,却是满目真诚地说:“恭喜镇州城的百姓,终于要迎来新的父母官了。” 凤砚卿失笑:“怎么不是恭喜我?” 楚鸢歌蹭蹭他胸口:“我们家王爷心怀天下,以苍生为己任,百姓好就是你好,凤国有你这样的王爷,想一想都替我们平头老百 姓开心呢。” 这话多少有些浮夸,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凤砚卿听得周身书舒坦,勾勾她下巴,好笑地说:“歌儿,就你还平头百姓呢?” 皇亲国戚里,她都算是佼佼者,居然还好意思自比寻常百姓? “是啊。”楚鸢歌眼角一弯,“毕竟要多多劳烦王爷照拂。” 凤砚卿她按在怀里亲了一通:“有句话你说错了。” 楚鸢歌水眸迷离:“嗯?” 凤砚卿说:“百姓好,于我而言是欣慰,你好,我才是真的好。” 楚鸢歌心里一暖,却惊觉身体蓦地腾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直往卧房里走,步履略仓促,其心昭昭。 “王爷,你现在怎么这么多套路?”楚鸢歌语气幽幽,下意识勾住他脖子,想跳下去,却被他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凤砚卿不解。 楚鸢歌说:“故意说这么窝心的话,趁我放松警惕,强抢民女,早早就进屋干坏事,满足你不可告人的心思。” 凤砚卿低笑,胸膛微微震动,把她放在床上,亲了亲她唇角才邪笑着说:“夫妻之间,多些‘不可告人’才是人之常情。” 第266章 一不做,二不休 掌握证据之后,凤砚卿和楚鸢歌便停止了对魏虚慎的花式压榨,也没着急拿他问罪,而是不动声色地放松了对李远林的看管。 蝼蚁尚且偷生,李远林的罪行被揭穿后,虽然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但心中仍然忍不住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逃跑。 奈何看管他的人是玲珑阁影卫,武功高强,警觉性高,他连小动作都不敢随意搞,更别说在人家眼皮底下溜之大吉。 但是,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李远林每日细心观察影卫的换班情况,终于是让他逮着了机会。 这天,换班的影卫没有及时到位,上一个却急着去茅房,看了他好几眼,大概是觉得他跑不掉,便捂着肚子匆匆走了。 李远林本来安安分分坐着,见他的身影消失,一个激灵站起来,观察了一下皱周围,发现没有其他影卫,他便脚底抹油,跑了。 而说要去茅房的影卫,就在屋顶看着他远去,走出好一段距离,这才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要说这李远林,也不算个蠢笨之人,跑了之后并不着急出城,而是奔走于成衣铺子和医馆。 前者显而易见,是为了买衣服作伪装,后者,影卫去打听了一下,医馆大夫告诉他,李远林是想要易容。 但这易容是个极有技术含量的活,一般大夫没那个能耐,他便只能作罢。 李远林在城中跑了一天,大大小小的医馆都去了,可想而知,为了逃脱活命,易容换形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影卫暗中把他跟得死死的,他半点没察觉,一整天安然无恙,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晚上找了个小客栈住下,打算明天出城。 而与此同时,他逃跑的消息,却“不经意”地传到了魏虚慎耳朵里。 自打他和凤砚卿等人一起出现,魏虚慎便有诸多的话想问他,奈何没有找到一丝机会,如今机会送上门,他岂有不要的道理? 当下,魏虚慎暗中派人,在李远林睡到半夜的时候,将人从客栈带回了府衙。 李远林以为是凤砚卿,吓得瑟瑟发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却不想来的是魏虚慎,他当即周身一松。 “知府大人,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抓我做什么啊!”李远林压低声音道,言辞之间透露着焦急。 魏虚慎面色凝重:“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和炽王他们一起来镇州城?又为什么要跑路?” 李远林愣了一下:“知府大人,你不知道镇州县发生的事?” 魏虚慎摇头:“不知。” 他有派人去打探,但真真假假,查探到的东西,都是凤砚卿想给他看的,云里雾里,根本摸不清楚。 “难怪大人如此镇定。”李远林喃地道,急吼吼地将镇州县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与他,说完还打了个冷颤,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魏虚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炽王早已知晓一切,眼下不过是在等我露出更多的马脚。” 李远林连连点头:“是啊大人,炽王殿下可不光会行军打仗,玩弄人心也是一把好手,不知不觉就被他坑进去了。” 魏虚慎冷哼一声:“战场瞬息万变,他们玩战术的,你以为跟你一样没脑子?” 李远林也顾不上被骂,愣愣地道:“此话何意?” 魏虚慎沉着脸说:“我派去镇州县打探消息的人,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可见炽王的防守多么滴水不漏。” “你一个待罪之身,守着你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这般境况之下,你以为你凭什么能从炽王眼皮底下溜走?还在城中大摇大摆地 逛了一天。” 李远林神经一紧,后背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你是说,炽王是故意放我走的?” 魏虚慎给了他一个“你不是说废话么”的眼神,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被我抓回来的消息,现在也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李远林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那现在怎么办?我不想死。” 魏虚慎沉着脸不说话。 很显然,从始至终,炽王都对他的罪行一清二楚,和炽王妃这样变着法子地坑他,想必是拖延时间。 但是,拖延时间做什么呢? 魏虚慎冥思苦想,脸色突然大变,霍然起身,还没走出房门,便有下属匆匆来报:“大人,账册不见了!” 是了,拖延时间找证据,他的罪证,都在那些账册上了。 魏虚慎额头上突然冒出大滴大滴的虚汗,颤抖着声音问:“何时不见的?” 下属说:“刚刚发现不见了,但是……” 魏虚慎一拍桌:“但是什么?说!” 下属硬着头皮道:“但是放账册的匣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账册……账册想必是早几天就不见了。” 早就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是被凤砚卿拿走,而他就握着这份东西,将他耍得团团转,享受猫捉老鼠的快感,看他一点点崩溃。 也可能是被什么入室盗窃的小偷拿走了,可是,那账册在密室里,小偷进不进得去还两说,就算进去了,偷那个做什么? 魏虚慎眼前真真发黑,捂住额头,好半晌才缓过来,怒道:“那么多人看不住一本账册,废物!饭桶!” 从他卧室进去的密室,账册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他竟然一无所知,炽王到底是如何办到的?他身边有何高人吗? 魏虚慎定了定神,又问:“你是如何发现账册不见的?” 那下属说,他看见一道黑影从知府房间出来,鬼鬼祟祟,行踪诡秘,却是身法极快,转眼不见人影。 他追不上,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便去密室查看,这一看就看出大事了。 “这一定是炽王故意让你发现的!”李远林惊诧半晌,终于说了句人话。 魏虚慎没好气地道:“用你说吗?” 炽王下得一手好棋,他们都是棋子,只要他想,合一合手指就能捏碎。 李远林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魏虚慎沉默,眸中明灭不定,心头闪过数种情绪。 良久,久得李远林冷汗都干了一茬,他才沉声道:“一不做,二不休。” “唰”地一下,李远林的冷汗又遍布了全身。 第267章 所倚仗的是什么 是夜,凤砚卿和楚鸢歌端坐在院子里,一壶清茶,几盏烛火,悠闲对饮。 蓦地,院墙外竹影摇晃,下一瞬,十几道黑色身影跃入院子,长剑反射着幽冷的月光,直逼凤砚卿而来,杀意凛然。 可惜,他们连凤砚卿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早有准备的影卫格挡开,双方眨眼之间战到了一起。 玲珑阁的影卫学的都是杀人的本领,招招致命,很显然,魏虚慎派来的这些也不是等闲之辈,一院子人足足打了两刻钟才分出 结果。 楚鸢歌胳膊肘撑着石桌,打了个哈欠,都想去睡了。 影卫没下死手,想着留下来慢慢逼供,好找点简单的理由把魏虚慎处理了,奈何来人皆是死士,一看任务失败,纷纷自杀。 好在凤砚卿反应迅速,手中茶杯飞出,正打中最后一人的下巴,阻止了他咬破牙中毒囊的动作。 影卫眼疾手快,干净利落地卸掉他下巴,把毒囊拿了出来。 楚鸢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数了数倒在地上的人,啧啧出声:“总共十五个死士,魏大人大手笔,我们王爷够排面哦。” 凤砚卿眸色深不见底,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魏虚慎竟然有胆子谋杀皇子,所幸他派了人一直跟着李远林,早已得知他的计划。 今日送来的饭菜,他们一口没动,叶九初全部验过,没毒,有迷药,专门为晚上的刺杀做准备。 他若死在这里,魏虚慎随便抓两个死士出来砍头交差,万事大吉,以后还是镇州城位高权重的知府大人。 楚鸢歌拍拍她的手背,走到死士面前转了一圈,说:“我看也别浪费时间审问了,写份供词让他画押就行。” 死士下巴合不上,抬眸看他,嘴里“唔唔唔”的,似乎是有话要说。 楚鸢歌示意影卫先把下巴给他按上,听听他想说什么。 “咔哒”一声,机关闭合似的,死士的下巴被影卫简单粗暴地装回去,他活动了一下,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杀了我吧。” 楚鸢歌眉头一挑:“求死啊?” 死士不说话。 楚鸢歌轻啧一声,怜悯地看着他:“你说说你们死士是不是都没脑子?哦对,能干出刺杀皇子的事,确实没有。” “魏虚慎派你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提前跟你们说了会失败吗?我猜没有,他是不是告诉你们,炽王中了迷药,你们进来砍瓜切菜 就可以了?” 死士紧紧闭着嘴,像个撬不开的蚌壳。 楚鸢歌又说:“任务失败,你们赴死,魏虚慎却依然大鱼大肉,妻妾成群,热了有人扇风,冷了有人添衣。” “我要是你,我就临死也拉个垫背的,别的不说,黄泉路上至少有个伴,不孤单,是不是?” 死士索性闭上眼睛:“别白费口舌了,我不会交代任何事。” “有骨气,我喜欢。”楚鸢歌假模假式地鼓掌,摸出一粒药丸丢给影三,后者给他喂了下去。 死士睁眼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楚鸢歌眨巴着眼睛,无辜地说:“当然是毒药啊,你都一心求死了,还在乎吃的是什么吗?” 问这个问题,说明有想活下去的渴望,不然咬毒囊的动作也不会比其他同伴慢那么多,只要想活,她有的是办法。 楚鸢歌摆摆手:“行了,拖下去吧,手脚和下巴都卸了,让这毒发挥最大作用,死状越凄惨越好,不然一块块割去吓人都没效果。” 死士眼中出现一丝惊惧,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影卫拆凳子似的卸了手脚和下巴,骨头合不上,他跟个废人别无二致。 院子里恢复寂静,楚鸢歌走回她家王爷身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魂被小妖精勾走了吗?” 凤砚卿抓住她的手,指腹婆娑了几下白嫩的手背,拉着回屋:“我在想,魏虚慎如此大胆,所倚仗的是什么?” 楚鸢歌若有所思:“你是怀疑,这个案子牵涉的,不仅仅是朝廷命官?” 凤砚卿淡淡点头:“我们充其量坑了魏虚慎一点钱财,虽然放了李远林去跟他说镇州县发生的事,可是,他决定杀我的速度,未 免太快了一点。” 皇家的威严是刻在官员骨子里的,若没有反心,谋杀皇子,怎么说都应该犹豫再三,战战兢兢,再制定万无一失的计划。 而魏虚慎,仅仅是听了李远林的几句话,前后迟疑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炷香,就决定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难道是他胆识过人? 楚鸢歌也觉得怪异:“他身后会是什么人呢?” 凤砚卿摇头,过了会儿又说:“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送三瓣莲来的那一伙。” 那些人一心邀请他去“做客”,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想拉拢他,而魏虚慎这边的,明显是要他的命。 两方的目的截然相反,总不能说三瓣莲见他油盐不进,拉拢不成,所以反过来要杀他? 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那些人从皇城一路“请”到这里,再多的时间和耐心都倾注了,没道理突然下死手。 楚鸢歌伸手抚平自家夫君紧皱的眉头,笑意浅浅地说:“好了,别想了,先睡觉,听听那死士会说点什么。” “他要是真骨头那么硬,扛到死,咱们就带着账册去处置魏虚慎,我手里这么多药,他养尊处优的,总有办法让他开口。” 凤砚卿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蹭蹭她侧脸,目光宠溺:“幸好我家歌儿手艺高,省去了许多逼供手段。” 楚鸢歌撇撇嘴,幽幽地说:“想我堂堂鬼医圣手的徒弟,本该悬壶济世的双手,却动不动就做毒药,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非 爬起来扯我耳朵。” 不过她前世本来就是医毒一起研究的,毒多余医,要不也不会把自己毒死,穿越到这里来,认真推敲的话,不算忘本。 “鬼医前辈怕是做不到你想的那般,因为他没理由。”凤砚卿失笑,说完又满目真诚地补上一句,“这也是救人。” 救一方百姓,比行医问药高尚多了。 第268章 说你有罪就有罪 死士很有骨气,扛住了毒药逼供,一个有用的字都没说,趁着稍微有点力气的时候,咬舌自尽了。 虽说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但这份气节令人敬佩,凤砚卿吩咐影一把人埋了,而后拿着一份虚假的供词去找了魏虚慎。 此时的魏大人还在在家等好消息,以为能等来炽王殿下的人头,却不想,等来了炽王殿下本人和一份指证供词。 他大惊失色,心里暗骂死士废物,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王爷明鉴,就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断然不敢做出如此 大逆不道之事。” 凤砚卿眼皮懒懒地一抬,问:“你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 魏虚慎不敢直接说是,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他很清楚,他并没有被冤枉,但这种事,绝对不能认,否则就是满门抄斩。 “大人若觉得此事是本王不辨是非,构陷忠良,那不妨看看这个。”凤砚卿淡淡地道。 说完,贺名诚将几本账册扔到魏虚慎的面前,后者只瞥了一眼,脸色蓦地苍白,额头上的汗珠瞬时落了下来。 凤砚卿坐在高位上,眼神冷冷地投过来,状似好奇地问:“魏大人,你告诉本王,这是什么?” “这这、这……”魏虚慎舌头都捋不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身子轻微地抖动着。 凤砚卿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点,又问了一遍:“本王在问你话,这是什么?” 魏虚慎喉头发干,颤颤巍巍地说:“这、这是……是账册。” 凤砚卿哼笑一声:“很好,那本王再问你,你之前给本王看的,是什么东西?” 魏虚慎很想抬头看一眼他此刻的神色,却没那个胆子,身体伏得更低,道:“那是……是师爷给微臣的,微臣绝无欺瞒殿下之意。” 凤砚卿嘲弄地道:“魏大人的意思是,你尸位素餐,手下人说什么是什么,从不去查证真伪,师爷给你什么,你便拿什么到本王 面前来,不管是否触犯死罪,是这样吗?” 不等魏虚慎回答,凤砚卿又加一句:“如此说来,大人和师爷倒是情深义重。来人,带魏青山。” 影卫押着一名单薄且油腻的男人进来,他双目浑浊,身上带着一股庸脂俗粉的味道,显然是刚从烟花之地出来。 凤砚卿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他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双手手掌撑着地面,脑袋也垂下去,却是稍稍偏过去瞅着魏虚慎。 “魏师爷,魏大人说,你弄虚作假,故意拿假的账册欺瞒本王,企图蒙蔽本王,遮掩你们贪赃枉法的事实,你可承认?” 凤砚卿懒得去管他们的眼神交流,径自问道。 魏青山的胆识不如魏虚慎,只是有些小聪明,又是家里人,魏虚慎才让他做了师爷。 他禁不住事,被凤砚卿这么一问,再抬头看见他森寒的脸色,胆子都快吓破了,急急忙忙地道:“草民不敢,王爷饶命。” 凤砚卿一早就派人盯着他了,不仅对他的脾性一清二楚,更是在他和相好醉语时听到了不少消息,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回账 册。 闻言,他道:“你若清白,该和魏大人一样求本王明鉴,你这饶命,为的是何事?欺君罔上?还是贪赃枉法?” 魏青山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看向魏虚慎,后者自身难保,只想让他就此成个哑巴,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可是,凤砚卿还在问,并且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耐烦,那模样,好似下一瞬就能抽出侍卫的刀,将他俩当场斩首。 魏青山后背被汗水浸透,浑身软得快要跪不住了。 “本王奉命严查官盐一案,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凤砚卿提醒道。 “本王前几年在边关戍守,啥人多了,脾气也跟着暴躁,魏师爷,本王的问题,你想清楚再回答。” 魏青山汗如雨下,心里呼唤着魏虚慎的名字,不自觉叫出了口,后者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毕竟狼狈为奸多年,魏青山太明白这一眼的含义,就算今天侥幸从炽王手里逃脱,怕是也活不过多久。 坦白从宽,他若是老老实实交代所知道的事,再把罪责全部推给魏虚慎,说不定能谋得一条生路。 电光火石之间,魏青山已有了打算,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草民交代,草民什么都交代,只求王爷留草民一条贱命。” “魏青山!”凤砚卿还没出声,魏虚慎先吼了一句,瞳孔震颤,深怕他当真和盘托出,虽然他知道的并非全部。 “魏大人,当着王爷的面,你是要威胁魏师爷吗?”温承颐在侧旁听,看他这般反应,声音比他还大。 凤砚卿一眼扼住魏虚慎的欲言又止,朝魏青山道:“你没有跟本王谈条件的资格。不过,若你说的东西有用,本王会考虑对你网 开一面。” 魏青山跪谢炽王恩情,倒豆子似的将魏虚慎和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尽数道来,干的尽是些丧尽天良,搜刮民脂民膏的勾当。 只是,他似乎对官盐的事知之甚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账册里的神秘代号是什么东西,只是魏虚慎吩咐他造假,他便做了。 他说完,凤砚卿表情浅淡,温承颐满脸愤怒,魏虚慎心虚中带着阴狠,斥责道:“一派胡言!” “魏青山,本官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编造此等莫须有的罪名诬陷本官?” 魏青山不管他,只是一个劲地朝着凤砚卿磕头:“王爷明鉴,草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凤砚卿不置可否,又道:“魏师爷,官盐上皇城,镇州城是必经之地,关于此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魏青山道:“王爷容禀,官盐一事,一直是魏大人一手操持,草民一介小小师爷,并无资格参与。” 凤砚卿转向魏虚慎:“魏大人,可还有话说?” 魏虚慎道:“王爷,魏青山满嘴谎言,纯属胡说八道。” “他自幼好吃懒做,长大了贪财好色,高不成低不就,眼看着不算丰厚的家底就要被他败光,微臣二叔才拜托微臣为他谋个差事。” “微臣看他脑子还算灵活,正巧府衙公务繁忙,便收了他做师爷,可谁能想到,他竟贪心不足!” “他觊觎微臣爱妻,多次骚扰,曾被微臣杖责,他一定是因此怀恨在心,今日才栽赃陷害,求王爷明察。” 说到最后,魏虚慎脸上的表情变了,看魏青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本官以为,将你放在身边好好教育,你便能改邪归正,即便不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也能做个对江山社稷有用之人。” “没想到啊,你死性不改,做下这些禽兽不如的事,还妄图推给本官,青山,你太让本官失望了!” 魏青山没有大智,小聪明多,这些话,他自然是听明白了,当即反驳道:“魏虚慎,你才在胡言乱语。” “你杖责我,根本不是因为我对嫂子动手动脚,而是侵占城外那块地的时候没处理好,让人到府衙闹了一番。” 魏虚慎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让魏青山去死。 一味的争辩没有用,他以退为进,明面上心痛魏青山的恶劣行径,实际上,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他身上。 凤砚卿静静地听着他们吵,吩咐贺名诚一一记下,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便拿着去给魏青山看。 “魏师爷,你所说的都在这上面,若是没异议,便可签字画押了。”贺名诚面无表情地道。 魏青山快速扫过,并无遗漏,也没有添油加醋,拿起笔正要签字,又不放心地问:“王爷,草民的命……” “放心,本王说过的,决不食言。”凤砚卿姿态闲适,没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 魏青山这才放心,签字画押后被带走,看魏虚慎的眼神还有恨意和得意。 想必是不高兴方才吵输了,又觉得魏虚慎必死无疑,而他可以活着,凭空生出了几分优越感。 凤砚卿在心底叹口气,暗想,他要是有这样愚蠢又没立场的属下,早就劈了喂狗了。 不过也幸亏魏青山够愚蠢,抖出了许多他们未曾查到的事,如此一来,即便没有官盐一事,也足够将魏虚慎收押查办。 “魏大人,对于魏师爷方才说的一切,你是否认罪?”凤砚卿问,幽邃的双眸锁着下面的魏虚慎。 直至此刻,魏虚慎倒是冷静下来了,闭了闭眼,怆然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凤砚卿扬了扬眉:“魏大人这越到绝境越理智的心性,若是用在正途上,我凤国又多一位栋梁之材。” 这几句是真话,可听在魏虚慎耳朵里,却有着许多层意思,这最浅显的一层,便是炽王认定了他有罪,断定他的聪明才智没用 在正途上。 魏虚慎暗暗咬牙,道:“王爷,微臣是有错,错在管教不力,纵容下属,可王爷若要定微臣死罪,未免太过武断。” 凤砚卿道:“本王办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听清楚了,本王奉命查案,说你有罪,你就是死罪难免。” 魏虚慎惊诧地抬眸看他,似是没想到他如此不讲道理。 凤砚卿冷哼一声,又话锋一转:“但是,本王办事素来公平公正,你既咬死不承认,本王便让你心服口服。温承颐——” 温承颐躬身:“微臣在。” 凤砚卿道:“魏大人的案件,本王交给你来审,务必人证物证俱全,让魏大人死得明明白白。” 第269章 带你定制情侣装 温承颐出了名地严肃认真,油盐不进,凤砚卿将案子交给他,杜绝了一切外来的干扰,加之此前找到的证据,不出半月,案子 便审结完毕。 凤砚卿虽有泰康帝的金口玉言在手,但并未擅自处决,而是将魏虚慎和奏折一起,由玲珑阁影卫和官差押送回皇城。 关于谋杀一事,魏虚慎闭口不提,哪怕楚鸢歌用尽各种手段,都没能撬开他的嘴,这般忠义,倒是出乎意料。 楚鸢歌分析道:“若他是太子或者六皇子的人,此番送去皇城,定会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若不是,似乎也不会太平到哪里去。” 凤砚卿点点头:“一心想要我命的人,除了朝中那二位,还有另一拨人。” 楚鸢歌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不由得抿了抿唇瓣,轻叹一口气,道:“若是我晚一点和你成婚,说不定还能深入敌营,忽悠忽悠。” 炽王殿下威名在外,战无不胜,此前有碧蚕渊牵制着,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尚且能当做已陨落。 而如今,碧蚕渊已除,他在朝中先是破大案,现下又一路查办官盐所涉及的官员,铁面无私,出手干净利落,看起来比以往有 过之而无不及。 自家皇室的人尚且坐不住,那些吃过亏又见不得光的人,自然是想除之而后快。 凤砚卿伸手刮刮她的鼻梁,道:“即便不成婚,我也不许你去做如此危险的事。” 楚鸢歌托着下巴:“说起来,这其实也是我的分内事,毕竟我也是前朝皇族的血脉,虽然听起来很扯。” 他们想尽办法杀她夫君,可真的有点儿激怒她了,有朝一日找到他们的老巢,她非把主使者吊起来折磨三天三夜不可。 凤砚卿道:“你既然嫁给我,便是我凤家的人,我不需要你承担凤家儿媳该有的责任,你也不许把自己和那些乱臣贼子混为一谈。” 魏虚慎不是个特别能扛的人,官盐走私和贪污受贿,他只受了几次刑就招了,只对于谋杀三缄其口。 综合以往经验和证据来看,凤砚卿和楚鸢歌一致认为是前朝皇室在搞鬼。 他们先是在荣安城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案件,接着把官盐这事儿抛出来,本是想让凤砚卿对他的国家大失所望,没成 想适得其反,逼不得已,只好用下下策。 计划似乎并无诟病的地方,但楚鸢歌还有一点想不通:“如此说来,三瓣莲和他们并非一伙人了?” 凤砚卿微微颔首。 三瓣莲杜绝多时,再度出现,是在白雀国使臣见过他之后,这个弹丸小国,似乎也想干一番大事业。 楚鸢歌问:“王爷,话说回来,咱们母妃到底是什么人?” 凤砚卿摇头。 她并非凤国官宦之家的千金,也不是商贾巨富的宝贝,一直以来都说是江湖人,可他手握玲珑阁,却没查到哪个世家出了皇妃。 楚鸢歌摸摸下巴:“白雀国使臣曾邀请你品尝白毫银针,会不会……”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贺名诚和温承颐的说话声,楚鸢歌止住话头,下一瞬,两人走进屋里。 “参见王爷、王妃。”温承颐拱手行礼,道,“皇城传来消息,魏虚慎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已于前日午时斩首示众,其家人发配 流放,已在送往西北的路上。” 凤砚卿淡淡地“嗯”了一声,丝毫不意外这样的结果。 温承颐又问:“王爷,那魏青山,该如何处置?” 凤砚卿面无表情地说:“他所犯的罪,虽不如魏虚慎那般死有余辜,可活着,无异于祸害。” 温承颐略微皱眉:“可王爷答应过他,要留他一条性命。” 凤砚卿嘴角毫无温度地一勾:“所以本王让你主理此案,本王答应过的事,影响温大人办案吗?” 温承颐一愣,叹为观止。 谁能想到,炽王殿下还有这一招等着魏青山呢,果然是玩战术的人,心脏。 楚鸢歌暗自腹诽,却是十分赞同他的这个方法,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魏青山此刻再悔恨,出去了还是从前的样子。 人世残酷,不可能让好人惨死无处申冤,却给坏人最大的宽容,佛说普度众生,可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不配得到原谅与度 化。 温承颐领会凤砚卿的意思,急急忙忙去处理魏青山。 他走后,玲珑阁的影卫才落在屋里,汇报把人送到皇城后的异常之处。 据影卫所说,魏虚慎在被押进刑部大牢之后,号称有关乎凤国根本的大秘密要告诉当今圣上,泰康帝便让人把他带去了宫里。 而后,魏虚慎要求泰康帝遣退所有人,和他单独聊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之后,泰康帝连夜召见了楚仁 庭。 影卫去问过楚仁庭,泰康帝并未同他说重要之事,只是问了问将军府如今的情况,顺便夸了几句楚鸢歌和楚樾西。 楚鸢歌听得一头雾水:“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凤砚卿也想知道:“通知宫里的人,想尽一切办法打听谈话内容。” 影卫拱手领命,他却愁眉不展。 希望不要是最坏的情况。 楚鸢歌陷入沉思,想来想去,脑中猜测被自己一一推翻,愁得简直要头秃。 凤砚卿拉过她的手,指腹婆娑着手背,温声:“歌儿,不必多想,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为夫在呢。” 楚鸢歌面色凝重:“我就怕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凤砚卿缓缓摇头,道:“未必,若真如我们想的那样,以父皇的性子,不会将魏虚慎直接斩首。” 上位者都是多疑的,他父皇即便再偏爱他和他家小财迷,也断然不会放任魏虚慎口中所说的,与“凤国根本”息息相关的事。 楚鸢歌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前朝皇室的手段层出不穷,太子和六皇子虎视眈眈,虽说他们判断魏虚慎隶属于前者,可万一呢? “就暂时当他故弄玄虚吧。”楚鸢歌抓抓头发,如此安慰自己,起身去休息了。 一行人又在镇州城待了三天,将知府倒台后的各项事宜安排妥当,这才继续出发,前往苏扬城。 苏扬城地处凤国东部,湖泊众多,地势平坦,地貌多平原、水域与低山丘陵。 凤砚卿等一行人沿路查案,到达苏扬城境内时,已是十月中旬。 温承颐晕了一路的马车,吐得昏天黑地还是没学会骑马,即使沿路有案件让他时常提神醒脑,他依旧在一入住就倒床上睡了。 凤砚卿吩咐贺名诚好好照顾他,而后带着自家小丫头出门去了。 十月的苏扬城还不算冷,披一件薄薄的披风即可挡住秋天的凉风,凤砚卿仔细把楚鸢歌的披风带子给她系好,两人手牵手闲逛。 自从荣安城出来,一桩接着一桩的事,虽说不至于让她劳心劳力,但一路过来,确实也没多少放松的时候。 此时缓步走在热闹的街头,竟难得有几分惬意。 楚鸢歌的眼珠子四下扫一圈,道:“这苏扬城看着还是挺富庶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凤砚卿捏捏她的手指:“苏扬城沿海,商路四通八达,外有商客来往,内有官盐贩售,自古就繁华。” 楚鸢歌轻啧一声,琢磨道:“我要是在这里开几个医馆,有没有可能富甲一方?” 听闻苏扬城有钱人扎堆,他们十分惜命,头疼脑热都请大夫,不在乎花钱多少,以她的本事,应当能有一席之地。 等站稳脚跟,再到有钱人家去赚取高额诊金,似乎是个不错的生财之道。 凤砚卿哭笑不得:“别想了,总有一天让你做凤国首富。” 楚鸢歌嘻嘻笑:“玲珑阁已经在扩充产业了吗?” 凤砚卿不置可否。 他之前就下过命令,手底下的人不敢阳奉阴违,定然去办了,等年底看看账本,就知道距离首富还有多远了。 楚鸢歌忽地吸吸鼻子:“段段,你有没有闻到螃蟹的香味?” 凤砚卿点点她鼻尖:“小馋猫。” 这个时节,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而苏扬城的大闸蟹举国闻名,他又不是嗅觉失灵,自然闻到了。 两人进了一家香味最诱人的酒楼,要了招牌醉蟹和清蒸蟹,楚鸢歌两眼放光,压根用不着动手,擎等着吃。 凤砚卿给她弄了满满一碟子清蒸蟹肉,配着酒楼的秘制蘸料,满嘴生香,让人恨不得在这里长住。 吃过螃蟹,两人休息片刻,又悠哉悠哉地上了街,经过一家包子铺,刚出笼的蟹黄包又看得楚鸢歌蠢蠢欲动,她一直挺爱吃这 个! 凤砚卿无奈地道:“咱们要在这里待不短时日,明日再来吃,可好?” 刚才吃了太多螃蟹,再吃该积食了,跟个孩子似的。 楚鸢歌撇撇嘴:“咱们买几个给温大人带回去吧。” 凤砚卿本来眉目温软,眸光宠溺,闻言瞬间冷漠,道:“不买。” 说完就拉着她走了,暗想这温承颐的存在感是不是太强了,竟然让他家小财迷惦记着给他带吃的。 凤砚卿略郁闷,不过只郁闷了一会儿,因为经过一家布庄时,楚鸢歌:“段段,走,带你去定制情侣装!” 第270章 老天给我的赏赐 苏扬城的云锦和大闸蟹一样著名,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的云霞,织造精细、图案精美、格调高雅,素有“锦中之冠”之称。 每一年,苏扬城均会往荣安城运送一批上等云锦,皇帝会将其当做赏赐赐给各宫妃子或朝臣女眷,以示恩宠。 上等云锦虽不是皇室专用,但每年进贡已是约定俗成,到了泰康帝这一代,基本已是皇室成员才有资格用它量体裁衣了。 楚鸢歌救治炽王殿下有功,泰康帝曾经赏了她几匹,别说,做出来的衣服当真比寻常布料美得多。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楚鸢歌虽兴致勃勃地说带凤砚卿去定制情侣装,但看惯了自己的顶级云锦,再看布庄里质量一 般的,怎么都入不了眼。 转了一圈,掌柜的跟在后面介绍,说得天花乱坠,也没能打动她分毫。 楚鸢歌问:“掌柜的,你家所有的货都在这里了吗?” 掌柜的看她衣着考究,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自然而然的贵气,稍作犹豫,吩咐伙计去后面拿了两匹云锦出来。 楚鸢歌眼睛亮了一下,却也仅仅是一下而已,她:“掌柜的,我有心在你这里为我和夫君定做两套衣裳,你就拿这个敷衍我?” 掌柜的道:“哎哟这位夫人,这可是小店最好的云锦了,您若是连这个都瞧不上,这苏扬城怕是就没有能满足您要求的了。” 楚鸢歌伸手摸了一下,嘴角一撇,颇为嫌弃地说:“这云锦也就是个中上等的样子,掌柜的,你若是不想做我这笔生意,我也不 难为于你,算了吧。” 说完,转身跟凤砚卿说:“夫君,咱们换一家,要是实在找不着这‘寸锦寸金’的上等云锦,倒是省了咱俩这几千两了。” 一边说着一边要走,十分财大气粗,不愿将就。 掌柜的一听这话,急忙出声叫住他们,小碎步跑过来,道:“二位稍等。” 楚鸢歌挑眉看他。 掌柜的皱着眉,神色为难地道:“二位客官,不是小老儿不愿赚这笔钱,实在是上等云锦不可贩售,你们即便走遍城中,也断然 无人敢接此单。” 楚鸢歌疑惑挑眉,看向自家夫君,无声地问:咱父皇下过上等云锦只能进贡的命令? 凤砚卿微微冲她摇头,问那掌柜的:“若我没记错,上等云锦虽每年要送往荣安城,可需求量远没有到不可贩售的地步。” 掌柜的左右看看,眉头皱得更紧,正要说点什么,两名官差忽然走过来,径直踏进布庄里,颐指气使地问:“云锦呢?” “官爷稍等,这就拿来。”掌柜的点头哈腰地说,朝伙计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跑进后堂,不多时就抱了五匹云锦出来。 那两名官差分别伸手摸了摸,冲对方点点头,确认是上等云锦,便一把抄起,一并带着离开,别说“寸锦寸金”,一个铜板都没 给人留下。 楚鸢歌叹为观止:“这比土匪洗劫还干净利落。” 掌柜的急忙道:“夫人慎言,叫他们听到了,可是要抓到府衙挨板子的。” 楚鸢歌不屑地冷嗤一声:“我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知府衙门的官差,怎么,衙门买云锦,从来不付钱吗?” 她贵为王妃,要买什么都老老实实掏钱,这怎么比她还不讲道理呢。 掌柜的不置可否,轻叹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说:“这年头的生意不好做啊,城中已经倒了几家布庄了,再过不久,怕是我这里也 撑不住咯。” 楚鸢歌直截了当地问:“上等云锦都被知府衙门强制收走了?” 掌柜的点点头。 上等云锦贵重,有钱人家趋之若鹜,原本一个月卖一匹就能万事无忧,但是,自从知府开始征收之后,这种好事就再也没有了。 布庄没有大赚特赚的经济来源,对进货渠道自然就要压价,一来二去的,搞得许多手艺人改行,上等云锦越来越少。 而知府那边,仍是定期要求数量,凡交不上的布庄,要么被迫关停,要么官府直接抄了家底,这样一来,哪里还有人愿意做这 行? 楚鸢歌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想知道皇宫每年收到多少岁贡。 凤砚卿捏捏她的手指,道:“知府要这么多上等云锦,不全部往荣安城送,莫不是留着自己用?” 掌柜的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小老儿有幸见过知府和其家人,他们身上穿的,确是上等云锦不假。” 凤砚卿冷哼一声。 泰康帝并没有明令说上等云锦是皇室专属用品,凭全家穿上等云锦这一点,无法判定苏扬城知府的用心。 但是,光凭他强制收拢苏扬城上等云锦却不给钱,也不如数进贡的行径,就足够凤砚卿拿他问罪。 “两位,衣裳还做吗?”掌柜的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又把话题拉回来。 楚鸢歌道:“做,就用这中等云锦,叫你们店里最厉害的师傅过来。” 店里手艺绝佳的裁衣师傅,就是掌柜的妻子,不仅会画图,还能做衣服,放在现在,那就是炙手可热的服装设计师。 楚鸢歌脑子里想法很多,奈何画图技术实在堪忧,只好用嘴说,裁衣师傅的耐心格外地好,配合着她改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掌灯时分,楚鸢歌才算满意:“就照着这个做,需要多长时间?” 她的主意结合了裁衣师傅的建议,设计处的情侣装带了点现代元素,又不失这个朝代该有的古典,很好地凸显了云锦的特点。 裁衣师傅道:“我手上没别的活,全心做这两套,大概五天时间。” 这已经算快的了,毕竟云锦金贵,可得小心仔细,一刀下去裁坏了,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量完尺寸,楚鸢歌和凤砚卿从布庄离开,外面夜色四合,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往下榻客栈走。 夜风有些凉,楚鸢歌紧了紧披风,问她家夫君:“王爷,这云锦的事,你怎么看?” 凤砚卿摇摇头:“我们知道的太少,暂时无从判断。” 且是非曲直,都是那掌柜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还有待查证。 楚鸢歌努努嘴:“本来还想玩两天来着,看样子,时间是不允许喽。” 她了解她家夫君,若是没有事怼到眼前,他还能装做若无其事地陪她几天,可这一出门就遇上事儿,他铁定耿耿于怀。 这人虽然看着薄情寡义的样子,但其实心里把黎民百姓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掌柜的那么哭诉一番,他势必是要马上弄清 楚的。 凤砚卿朝她投去抱歉的眼神:“歌儿,待了结了此事,咱们便四海云游,好好玩上几个月。” 楚鸢歌歪着脑袋看他,反问道:“咱们现在这样公费旅游,不是挺好的吗?” 奉命办案,途中除了买私人物品产生的费用,其他的都是要回朝廷报销的,户部会把花费的银钱一一划下来。 凤砚卿从字面意思理解了“公费旅游”,摸摸她的脑袋,道:“委屈你了。” 不仅没能好好看风景,感受风土人情,还跟着他奔波劳碌,操心他的身体和案子,他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楚鸢歌道:“才不委屈呢,你也知道我爱钱,像这样花了钱还有人事后补上的好差事,我求之不得呢。” 这话多少有点口不对心,因为她是真的很想和他四处看看,花多少钱无所谓,毕竟她家夫君有钱,即便没有,她也能凭本事赚。 只是,想归想,但压在她家夫君身上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没有省心的,她身为他的妻子,可不能在这种时候给他添乱。 凤砚卿刮刮她鼻梁,眸光歉疚又宠溺。 他还在刑部的时候,就说等办完灭门案就带她去玩,结果接着来了玉兰园抛尸案。 刚到户部喘口气,准备把云游提上日程,官盐一案接踵而至,一直忙到现在才得以休息片刻,出门又撞上云锦一事。 在“带她周游凤国”这件事上,他终究是食言而肥了。 然而,小财迷不仅没有责怪他,还担心他心里有愧,反过来安慰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凤砚卿伸手把人揽进怀里,侧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她额头,由衷地道:“歌儿,你真好。” 楚鸢歌眼底晕着笑意,用胳膊肘拐拐他的肋骨,口是心非地说:“你真肉麻。” 凤砚卿眉梢一扬,继续真情实感:“一辈子遇到一个心甘情愿肉麻的人,是老天给我的赏赐。” 楚鸢歌耳根有点热,故意板着脸道:“王爷,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怎么突然说这么多好听的话?” “嗯?歌儿的意思是,为夫平日里的话不好听?”凤砚卿眯缝了一下双眼,闪着点点危险的光。 “你正常点。”楚鸢歌绷不住,哭笑不得地扯扯他脸颊。 每次心里动容就甜言蜜语轰炸,虽说十分受用,但大街上的,华灯初上,夜深人静,这样的炽王殿下有点犯规了。 “我很正常。”凤砚卿严肃地强调,“看样子,歌儿是不习惯为夫的肺腑之言,以后为夫常说,听多了就好了。” 楚鸢歌白他一眼:“你可别骚了。” 凤砚卿低笑,倏地扣住她纤细的腰肢,脚尖点地,身子轻盈地一跃而起,用轻功飞回了客栈。 第271章 真是嫌命太长了 等衣裳制作的五天时间里,凤砚卿和楚鸢歌相继逛了苏扬城诸多店铺,四处走访,这才发现,强制征收上等云锦不过是小儿科。 因为发展得早,苏扬城无比繁华,城中歌舞升平,可出了城,往下面的村庄走一走,路边竟有不少饿死的人。 凤砚卿命人去查,结果吓了一大跳。 “瞒着朝廷征税,这苏扬城知府若不是有不臣之心,只怕也不远了。”楚鸢歌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轻啧一声道。 凤砚卿面无表情,吩咐道:“去查查这知府最近在做什么。” 炽王殿下和钦差大臣沿路查案的事,多多少少是传到了这里的,虽说他们是暗中抵达,明面上的队伍还在路上,但这未免也太 大胆了一点。 楚鸢歌道:“莫非,这知府是以为我们还没到,趁此机会再狠狠捞一笔?” 这个凤砚卿不得而知,但是,这位朝廷命官的行为,已经不止贪污受贿侵占农田那么简单了。 “对了王爷,一直说要请你去和他们主子谈话的那些人,没再来过了吧?”楚鸢歌突然想起来,这段时间似乎挺太平。 凤砚卿道:“没出现在我们面前而已。” 那些人的执着超乎想象,一路跟到这里,没下杀手,也不再出面劝慰,看样子,是打算让他先把案子了结。 楚鸢歌摸摸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忽而道:“王爷,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凤砚卿挑眉,示意她说。 楚鸢歌道:“荣安城的灭门案抛尸案等一系列事情,我们基本确定是前朝皇室搞的鬼,将你引出荣安城的,却不知是哪路人马。” “若抛开太子和六皇子,其实暗中这股不明势力和前朝皇室的动机相差无几——都是想让你对凤国失望。” 凤砚卿点点头。 楚鸢歌又道:“咱们这一路走来,虽说遇到了不少波折,但总体而言是十分顺利的,不明势力一直跟着我们,我在想,咱们查案 这么顺风顺水,是不是也有他们的功劳。” 毕竟这查到底,牵扯出来的是凤国一整条线上的官员,这些人自己做着丧尽天良的事,还往荣安城送银子,皇城不可能没有同 党。 再往下深究,到达夺嫡派系的站队,这场戏就精彩了。 不明势力既然想拉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炽王殿下,出手相助,顺便把凤国朝堂搅得更乱,似乎也无可厚非。 凤砚卿赞同地颔首,道:“你说的,我也曾想过,命影一和名诚去查证过,对方的话模棱两可,不足为信。” 楚鸢歌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管他能不能信,总之呢,不明势力和前朝皇室,一个想拉拢你,一个想杀了你。” “我的意思是,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将计就计,让前朝皇室帮咱们把这股不明势力给找出来。” 凤砚卿眼皮一动:“嗯?” 楚鸢歌冲他眨眨眼,嘴角微微勾起。 凤砚卿懂她的意思,但是,这目前还不在考虑范围内,毕竟眼下还有官盐一案需要他处理。 命令下达后,影卫很快打探到了结果:苏扬城知府严玉宏,近段时间并没有任何收敛,仍和从前一样沉迷酒色。 他在苏扬城最大的青楼——红鸾楼里有个相好的姑娘,根据影一等人的问话结果,过两天,严玉宏似乎要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 神秘大人物。 凤砚卿挑了一下眉尖:“一位?” 影一回答道:“是的,一位。” 凤砚卿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问:“‘我们’还有多久才到苏扬城?” 指的是伪装的那个队伍,一直行走在明面上,为暗中办事的他们打掩护。 影一说:“大约明日傍晚时分就该到这里了。” 凤砚卿道:“让人散出消息,就说本王身体不适,要在路上多耽搁几天,多留点时间给知府大人招待那位神秘的大人物。” 影一领命去办。 凤砚卿沉思片刻,抬眸问:“歌儿觉得会是谁?” 楚鸢歌想了想,道:“前朝皇室。” 毕竟不明势力一直摆出友好姿态,且是出手帮助他们的那一方,总不能是他们出面去让严玉宏直接认罪吧? 凤砚卿也是这么想的。 这前朝皇室,要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偏偏他们捣毁过一个飞鸾门,缴获大量金银珠宝和物件。 可从那之后,总是时不时出来刷一刷存在感,留下点线索,往下查却又一无所获,这般行径,倒像是逗着他们玩。 凤砚卿被迫跟着走了这么久,内心早就窝了一团火,如今掀开真面目的机会显露出一点端倪,他怎么可能放过。 很快到了第二天,严玉宏白天并无异样,该吃饭吃饭,该逛青楼就逛青楼。 入了夜,他并未回知府衙门,而是独自一人往红鸾楼的后巷走去,拎着个不算太亮的灯笼,孤身一人,瞧着有些诡异。 走到巷子尽头,那里有一家茶楼,还没打烊,严玉宏上前,老板冲他点了一下头,便直接让他去后堂。 严玉宏把灯笼放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快步走了进去。 后堂井边的石桌旁,一名黑衣人静坐,浑身笼罩在黑暗中,连只眼睛都没露出来,搁在桌上的手也戴着手套。 严玉宏走到他身前几步站稳,深深作揖,恭敬地道:“参见将军。” 黑衣人喉间溢出一个单音:“嗯。” 嗓音干哑沉闷,听得出来并不是本音,由此可见,这严玉宏多半也不是太得他信任,否则没必要用伪装的声音示人。 严玉宏道:“将军,炽王等人就要到苏扬城了,属下接下来该如何做?” 黑衣人说:“若让他查你,你全家老小或斩首,或流放,若不让他查你,你往后的日子荣华富贵,高枕无忧。” 严玉宏一惊,后背沁出薄薄的汗:“请将军明示。” 黑衣人捻了捻手指,淡淡地说:“炽王殿下,乃凤国国之利器,可于我等而言,他却是一把过分尖锐的凶器,严大人,这样说, 你明白了吗?” 严玉宏自然明白,可是…… “将军,咱们一路上派了那么多人都没得手,甚至把魏虚慎等人也一并葬送了,继续下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黑衣人搁在桌上的手指渐渐握成拳,沉声道:“留着他,才是最危险的。” 严玉宏眼中出现短暂的挣扎,很快就湮灭在无边夜色里,道:“将军,属下听闻,炽王此次前来,还有炽王妃随行,她也……” 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黑衣人嗤笑一声,将他眼中的那点贪婪尽收眼底,道:“严大人可真是嗜色如命,炽王妃你也敢惦记。” 严玉宏嘿嘿一笑,并不否认。 黑暗中,隐在茂盛树叶后偷听的凤砚卿蓦地眯紧了双眸。 打他家小财迷的主意,真是嫌命太长了。 黑衣人睨他一眼:“若是能将炽王一举击杀,待大业成就,别说炽王妃,就算是皇后,你想要也不在话下。” 严玉宏眼中浮现难以言喻的狂热,显然,美色比江上更让他心动。 黑衣人又道:“随炽王同行的还有一个叫温承颐的钦差大臣,此人才干过人,若能收归己用,主子那里,我定替你讨一个大功。” 严玉宏对策反炽王身边的人不抱希望,问道:“若不能呢?” 黑衣人满身肃杀:“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严玉宏连谋杀炽王的事都敢应下,自然不会在乎温承颐的性命,一点都没犹豫便答应下来。 两人沉默片刻,严玉宏道:“对了将军,据属下所知,一路过来,一直有人在暗中帮助炽王,与我们做对,可曾查到是何人所为?” 这个问题,让暗中的凤砚卿也不禁好奇起来,支楞着耳朵听答案。 没成想,那黑衣人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说:“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凤砚卿略失望,严玉宏却不敢再追问。 倏地,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一只黑猫猛地从凤砚卿眼前飞过,一闪而逝的黑影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 “谁在那里?”他怒吼一声,同时,手掌在桌上一拍,茶杯应声飞出,裹挟着杀气迎面而来。 凤砚卿一惊,闪身躲开,二话不说急速撤退,那黑衣人却已经一跃而起,身形快如闪电,紧追着他而来。 破空一掌直逼后背,凤砚卿避无可避,转身与他对了一掌,对方强劲的内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凤砚卿眼神深了下去。 黑衣人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凌厉的杀招接踵而至,眨眼之间,两道黑色的身影缠斗到一起,仿佛将空气也撕开一个口子。 黑衣人身手奇好,若非凤砚卿这段时间的功夫有所长进,在他手下断然走不过三十招。 凤砚卿不敢有一丝放松,全力以赴,于稍纵即逝的细微失误里找到撤退的机会,瞬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黑衣人双眸一眯,折身回了茶楼。 严玉宏着急地问:“将军,可有抓到偷听的贼人?” 黑衣人摇摇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蠢货,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第272章 又要去逛青楼了 凤砚卿一路飞回客栈,虽没受伤,却是累得气喘吁吁,楚鸢歌见状,急忙给他把脉,无异样才有闲心打趣他。 “王爷,你不是跟踪严玉宏去了么,怎么这么狼狈地回来?他难道是隐藏的武林高手不成?” 凤砚卿扯下身上的夜行衣,摇头道:“他不是,他接待的人是。” 楚鸢歌眉头一挑:“比你厉害?” 凤砚卿喝了杯水,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道:“歌儿,你还记得我抓天女散花时曾受过伤的事吗?” 楚鸢歌点头:“记得,你说当时有个武功极高的人要杀天女散花。” “不错。”凤砚卿转了转手中的水杯,面色微沉,“我今夜跟踪严玉宏去了红鸾楼后巷尽头的茶楼,他见的人发现了我,我们过了 二十来招。” 楚鸢歌已经懂他的意思了:“此人和要杀天女散花的是同一人?” 凤砚卿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上次杀天女散花,他没出全力,我得以将天女散花抓捕归案。” “这一次,我的武功比从前精进不少,在他手上仍然讨不了好,而且,我能感觉到他这次也没用全力。” “这么厉害!”楚鸢歌惊诧地道。 凤砚卿不置可否:“我担心的是,这样的人物,若想躲藏,玲珑阁很难追查。” 楚鸢歌道:“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咱们确定严玉宏和前朝皇室有勾结,把这条线上的官员肃清,也相当于折了他们的羽翼。” 这一个回合,是代表凤国的他们赢了。 凤砚卿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 楚鸢歌道:“他既然发现了你,严玉宏会不会有危险?” 当初灭门案的天女散花也算个人物,暴露了之后,前朝皇室的处理方式是派人来杀他,这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严玉宏帮助前朝皇室敛收了那么多钱财物件,又和皇城那边有关联,应当比天女散花重要,知道的东西也更多。 按照前朝皇室一贯的尿性,他怕是活不成了。 凤砚卿冷哼一声:“狗咬狗,一嘴毛,咬死谁算谁。” 清查官盐和税收一事,严玉宏本来也活不了,让前朝皇室解决了他,正好省去了繁琐的审问步骤,直接把其党羽收押即可。 楚鸢歌微微皱眉:“可是王爷,他若就这么死了的话,朝廷里和他勾结的官员就找不出来了。” 凤砚卿指腹在杯壁蹭了一下,说:“我将魏虚慎送去荣安城,想的和你一样,但是并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也就是说,在他们查案的过程里,荣安城那个接收银子的人,早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否则魏虚慎不可能直接被斩首。 楚鸢歌抿抿唇:“王爷,你心里是否有可疑人选?” 凤砚卿没回答,只是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夜深了,睡吧。” 不说不觉得,一说睡觉,楚鸢歌就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床边走去,又道:“那‘我们’还需要晚几天吗?” “为什么不?”凤砚卿勾着他的腰,嘴角划过一抹冷意,“让他们多乱几天才好。” 苏扬城这一票目无王法的官员,唯严玉宏马首是瞻,他若是突然死了,手下人定会诸多猜测,时间越久,他们心里越慌。 而人在慌张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这几日,他们只需要暗中搜查证据,等到了该出面的时候,再露面把局面收拾好即可。 ****** 翌日一早,凤砚卿和楚鸢歌还在睡梦中,贺名诚便噼里啪啦地在外面敲门,说是有急事禀报。 凤砚卿拍拍被吵醒的楚鸢歌,哄小孩似的示意她继续睡,他则起身披了件外衣,开门,面色不善地问:“何事?” 贺名诚道:“王爷,严玉宏死了。” 凤砚卿一点也不意外,但他昨晚回来没和下属们说明情况,他们着急才是正常反应。 贺名诚看了看他的脸色,疑惑地道:“王爷,你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难不成,是他家王爷动的手? 凤砚卿简单说了说昨晚的事,又问:“怎么死的?尸体在哪儿?” 贺名诚轻咳一声,似乎有点儿难以启齿的样子,支吾着道:“听闻是‘马上风’,尸体现在还在红鸾楼。” 他早上出门听到这个消息,便顺势打探了一番。 听人说,他死在相好身上,那相好被吓晕了,红鸾楼的人发现时,两人还连在一起,下面都没分开,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消息没有及时压下去,很快传开,到他进门的时候,版本已经朝着猎奇的方向走远了。 贺名诚又道:“红鸾楼已经报官了,知府衙役头领带人围了红鸾楼,准备把全部的人都带去审问。” 凤砚卿冷嗤一声,对这衙役的情商深感担忧。 严玉宏死得如此不光彩,衙役大张旗鼓地去抓人,这不等于是给那些传言添砖加瓦么。 凤砚卿吩咐道:“去查清楚,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昨晚才立下雄心壮志要他的人头,今天就暴毙在红鸾楼,那位被严玉宏称之为将军的黑衣人,也真是舍得。 贺名诚领命而去,凤砚卿回到屋里,本想搂着自家小财迷睡个回笼觉,不成想,她已经醒了,且眼神清明,应该是醒了有一会 儿了。 凤砚卿走过去亲亲她脸颊,问她:“再睡会儿?” 楚鸢歌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犯了会儿懒:“名诚说的是严玉宏的事?” 凤砚卿点点头,简单跟她说了一下。 楚鸢歌下床洗漱,去衣柜里翻男装。 凤砚卿大概明白她想做什么:“歌儿,你要去红鸾楼?” 楚鸢歌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将发带递给他:“帮我绑一下头发。” 凤砚卿将发带绕在指尖,手指梳理着她柔顺的长发,并不想帮忙。 楚鸢歌说:“你的人去打探,还有被别人发现的风险,我进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死的,给我争取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不难吧?” 凤砚卿没答应,不情不愿地说:“我的王妃又要去逛青楼了。” 楚鸢歌抬脚佯装踹他:“怎么着,我应该带着你一起去?” 凤砚卿撇撇嘴:“烟花之地,歌儿,不如不去。” 楚鸢歌抓过他手中的发带,自己随便扎了个马尾,挽着他的胳膊,笑盈盈地道:“我的王爷诶,咱们查案去吧。” 凤砚卿无奈一笑,伸手刮刮她鼻梁,两人一起往红鸾楼去,他并未直接出面,而是坐在对面的客栈里,让影卫去制造混乱。 楚鸢歌正要走,被他伸手抓回怀里,往她脸上抹了几道灰尘,美其名曰:“免得被人惦记。” “王爷,你清醒一点,我是偷偷去。”楚鸢歌哭笑不得。 “以防万一。”凤砚卿理直气壮,又往她额头上抹了一点,直把她弄得“面目全非”才罢休。 楚鸢歌翻了个白眼:“王爷,你是在趁机报复我吧?” 凤砚卿反问:“你做了什么应该让我报复的事吗?” 那还真没有。 楚鸢歌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影卫已经成功吸引了衙役的注意,她急忙起身道:“好了好了,再不去真要被人惦记了。” 凤砚卿嘱咐道:“看看就回,我在那里等你。” 他指了指红鸾楼窗户下面的巷子。 楚鸢歌点点头,身子一跃就从红鸾楼大开的窗户里钻了进去,她的轻功虽然不足以支撑她在悬崖峭壁采灵芝,但两层楼的高度 ,并不在话下。 衙役全被叫下去驱赶制造混乱的影卫了,屋里就剩下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楚鸢歌摸出手帕捂住口鼻,掀开白布,首先被严玉宏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她有点儿没搞明白,人死了就什么感觉都没了,严玉宏怎么还保持着一副貌似十分欢愉的表情? 楚鸢歌心下狐疑,单身解开他胡乱套在身上的衣服,瞧见胸口斑驳的吻痕和一些不正常的红点。 外面脚步声来来往往,隐约有女人压低的说话声,匆匆而过,约莫是楼里的姑娘,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又不敢真的打听。 楚鸢歌竖起耳朵听了几句,都是些没营养的担忧之语。 她翻开严玉宏的眼睛和嘴巴等地看了看,又在房里四处找,在香炉里找到一点还没燃尽的香薰,她用手帕一包,纵身跃出房间。 凤砚卿在下面稳稳地把人接住,直接抱着往回走:“有发现吗?” 楚鸢歌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她下来,道:“找到了一点儿有用的东西,我得回去研究一下。” 凤砚卿改为牵住她的手,指腹蹭了蹭她手背,蹭完又换手心。 楚鸢歌奇怪地道:“你干嘛呢?” 凤砚卿道:“直觉告诉我,你碰了严玉宏那个狗东西。” 楚鸢歌啼笑皆非,把另一只手递给他,好笑地道:“这只碰的。” 也只是碰了脸上的皮肤而已,并没有过多接触。 凤砚卿换到她右边,两只手捂住她的手揉搓,看样子是要驱赶她手上残留的那一点点香味。 他揉得还挺舒服,楚鸢歌便随了他,等回了客栈就一头扎进房间里,非常无情地把他关在了外面。 凤砚卿叹口气,默默去楼下喝茶。 第273章 您是王爷您牛逼 楚鸢歌在房间里关了小半天,中午出来的时候,表情十分一言难尽,眼底有些疲惫,眼尾略微发红,有点儿说不出的魅惑。 凤砚卿上下打量她,担忧地问:“歌儿,可是拿回来的药有什么问题?” 楚鸢歌喝了两杯凉水,使劲揉了两把脸,这才道:“那药叫‘快活散’,原本应该是秦楼楚馆常见的助兴药,但我拿回来的这个, 纯度过高了。” “一般纯度的快活散,偶尔服用无伤大雅,身强体壮的人,误食一次两次倒也不至于为此丧命。” “但是,严玉宏长期流连于烟花之地,身体早就被掏空了,一次食用大剂量高纯度的快活散,死在相好身上实属正常。” 凤砚卿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严玉宏好色,但上了年纪,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去红鸾楼应当也经常用药,因此在欢爱之前,他的相好并未发现异常。 昨晚去跟那位将军汇报的时候,那位将军发现他被人跟踪,训斥了一番,他心中多半烦闷,回程上便去找相好诉苦纾解。 而那位将军,大抵早就存了杀他的心思,区别只在于他能不能杀了大名鼎鼎的炽王。 凤砚卿和那位将军在荣安城的时候就交过手,昨夜短短二十几招,他既认出了对方,对方定然也认出了他。 炽王殿下都在苏扬城了,查案队伍却还在路上,那位将军也不是蠢笨之人,稍微想一想便能明白其中关窍。 如此一来,严玉宏便失去了作用,死于马上风,是他最正常也最不可能逃脱的结局。 凤砚卿对那位所谓将军越发好奇,却没过多思虑,而是回到眼前,手指蹭蹭他家小财迷的眼角,又问:“歌儿,为何此般模样?” 细细一看,倒像是往日里被他疼爱狠了的样子。 楚鸢歌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开脸,小声说:“我刚才……试了一下那个快活散。” 凤砚卿听得差点儿背过去:“胡闹!那种东西是能随便试的吗?” 快活散刚把严玉宏弄死,他家小财迷这就往嘴里送,胆子用不用这么大?用不用这么将生气置之度外? 楚鸢歌撇撇嘴,辩解:“我是为了确定药性。” 她知道没毒,就用舌尖舔了一点,谁知道那玩意儿的作用那么大,她当场就激动了,多亏忍耐力好,才没跑出来将他压倒。 凤砚卿气得磨牙:“你随便找个什么阿猫阿狗来试不行吗?下次死人,要有个见血封喉的剧毒,你也往自己嘴里送?” 楚鸢歌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没毒才试的。” 凤砚卿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脸色阴晴不定地说:“你还顶嘴?还有理了?” 楚鸢歌瞧着他是真的动气了,回想一下,自己这种行为确实不应该,当即展现出能屈能伸的特质,声音和身子一道软了。 她抱着自家夫君的腰,靠在他怀里,轻声撒娇:“哎呀,好啦,我错了嘛,下不为例,别凶我了,好不好?” 凤砚卿对她的这招一贯没有任何抵抗力,想板着脸多训斥两句,对上她水润的双眸,却是没坚持几个呼吸,很快就败下阵来。 无奈地点点她鼻尖,凤砚卿语重心长,苦口婆心:“歌儿,我不是要凶你,而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楚鸢歌听得欣喜不已,点头如捣蒜,一叠声地道:“嗯嗯嗯,我记住了,以后绝对不以身犯险。” “这还差不多。”凤砚卿刮一下她挺翘的鼻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稍微有点深不可测。 楚鸢歌奇怪地问:“王爷,你怎么了?” 凤砚卿抵抵后槽牙,意味深长地说:“歌儿,你方才服用了快活散,可需要为夫帮你再看看药性散完了没?” 楚鸢歌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正中的日头,严肃地道:“王爷,青天白日的,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凤砚卿煞有介事地道:“为夫是为你的健康着想,万一药性没散尽,残留在身体里,对你可是极大的损伤。” 对他当然也是,因为看不到热情洋溢的小财迷。 楚鸢歌退开两步:“那我真谢谢你了,不过,我是大夫,还是鬼医圣手的亲传弟子,我自己知道药性散尽了没。” 凤砚卿满脸遗憾:“当真不用为夫亲自验证吗?” 楚鸢歌翻了个白眼:“王爷,拽住你脑中脱缰的野狗,想想正事吧。” 他和严玉宏声称的将军交手,暴露了身份和行踪,而今严玉宏一死,他们可就再次失去前朝皇室的线索了。 凤砚卿自然也明白这一点,颇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楚鸢歌道:“我看呢,‘我们’最多后天就可以到了,早点处理完严玉宏涉及的官盐一事,也好全力办其余的事。” 凤砚卿点头:“歌儿说得对,为夫这就去办正事。” 说完,他闪身过来,一把抓住楚鸢歌用力亲了一口,这才转身去吩咐贺名诚做事。 凤砚卿料想得丝毫不错,严玉宏一死,衙役带人围了红鸾楼,挨个把人抓去审问,什么结果也没审出来。 不知是为了息事宁人还是有人着急上位,不到天黑,严玉宏一案便有了定夺。 死于马上风不光彩,虽说消息已经传开,但好歹一个朝廷命官,衙役和师爷还得给他留点遮羞布,因此,对外宣称是突发急症。 严玉宏的相好被官府抓进大牢,关了两天后,说是从她嘴里审出了新的供词,声称是她下毒谋害了严玉宏,一举推翻此前的定 论,要将她斩首示众。 事情传到凤砚卿耳朵里,他道:“短短两天时间,事情便发生了令人始料未及的变化,这师爷和衙役头领只怕也不简单。” 楚鸢歌点头表示赞同:“严玉宏和这相好处好几年了,就差给她赎身抬进府,想必是有人担心严玉宏跟她说了什么,要灭口。” 凤砚卿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道:“想来,师爷和衙役头领多半也是那位将军的人。” 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若只有严玉宏一个人投敌,知府衙门早就因此乱了套,蛇鼠一窝,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楚鸢歌托着下巴,偏头看了看逐渐西斜的日头,道:“王爷,该你出场了。” 她本来是建议今天就去收拾那几个跳梁小丑的,但他非要拖到明天,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不过,等到第二天早晨,贺名诚取回此前定制的情侣装时,楚鸢歌便懂了。 凤砚卿摸了摸衣裳上成双成对的精致图案,道:“已经吩咐人清洗过了,歌儿,换上吧。” 楚鸢歌抖开衣裳,喜欢得不行:“不是说要五天吗?” 凤砚卿财大气粗:“我加钱了。” 楚鸢歌嗤他一句“败家”,人却是相当诚实地拿着衣裳去换了。 这个朝代的衣裳复杂,尤其皇室服装,她之前不会穿,星月星玉跟着嬷嬷学了教她,她懒得自己弄。 这云锦情侣装虽不如皇室衣裳那么繁复,但料子金贵,哪儿缠住绊住了,楚鸢歌不舍得使劲拽,折腾半天,还是凤砚卿过来帮 了忙。 换好衣裳,楚鸢歌和凤砚卿并肩站在镜子前,欣赏了一番,十分满意。 设计结合了她脑子里的现代元素,前卫新颖,布庄老板娘的手艺精湛,一针一线平整光滑,二者相互衬托,堪称完美。 楚鸢歌自夸道:“以我的设计天赋,我觉得我要是和老板娘合伙开成衣店,定能风靡凤国,赚得盆满钵满。” 凤砚卿笑问:“不开医馆?” 楚鸢歌煞有介事地说:“我觉得,我靠脑子就能富甲天下了。” 凤砚卿失笑,勾过她的腰亲了一口,一本正经地说:“我的歌儿,只需负责貌美如花,赚钱这种粗活,交给为夫来做就好。” 楚鸢歌笑弯了眼眸。 虽说早被有心人知道他们在苏扬城,但为了把戏演到底,凤砚卿还是领着众人低调地出城,换了马车,在城门口大张旗鼓地亮 出炽王殿下的腰牌,等待通传接待。 人还没来时,楚鸢歌说:“王爷,苏扬城进贡的都是上等云锦,咱们穿着这中上等云锦做的衣裳,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些在苏扬城内都是紧俏物,即便销往别处,那也是少数,而他们一路上忙于公务,理应没有时间去寻摸此物,量体裁衣。 这若是心思活络又识货的,一看就知道他们并非今日才到的苏扬城。 凤砚卿嚣张地说:“看出来又如何?我到了哪里,办了什么事,难道还要跟他们禀报不成?” 他其实就是单纯地想炫耀一下他和他家小财迷的情侣装而已,其他的,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楚鸢歌唇角一抽:“王爷,你这样做人,容易被打。” 耍了人家还要明摆着说人家被耍了,着实不是一般地欠揍。 凤砚卿眉头一挑:“谁敢?” 楚鸢歌轻叹一声,无语地别过脸。 行,您是王爷您牛逼。 两人正说着话,前去通传的人回来了,同时快马带回来两人,正是在严玉宏死后暂时撑死了知府衙门的师爷和衙役头领。 第274章 严大人并未中毒 苏扬城知府衙门的师爷名唤许修竹,人如其名,身姿劲瘦挺拔,气质温和出众,难得的是年轻,瞧着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衙役头领李义则和他相反,五大三粗,一脸横肉,往跟前一站,活脱脱一反派人物的形象,若是表情凶一点,能把三岁小孩吓 哭。 两人走到马车跟前行完礼,贺名诚连车帘都没掀开,凤砚卿在里面纹丝不动,从鼻腔里哼出个单音,作为他们大礼的回应。 许修竹和李义垂着脑袋对视一眼,两人眼神皆闪了一下,暗想:这炽王殿下,似乎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他们行这么大的礼, 他连面都不露一个。 “许师爷,劳烦前面带路。”贺名诚忽然出声,打断许修竹的思绪。 许修竹回神,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这才翻身上马,领着一行人往知府衙门去。 高头大马带着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引来百姓围观,纷纷猜测是什么样的大官,竟然劳动知府衙门如今的话事人去迎接。 马车很快在知府衙门的大门口停下,许修竹和李义佝着身子,眼眸低垂,恭恭敬敬地请炽王殿下和炽王妃以及钦差大臣下车。 凤砚卿先搀着贺名诚的手下了马车,折身朝里头伸出手,将楚鸢歌也扶了下来,温声问她:“歌儿,累不累?” 许修竹闻言偷偷抬眸瞅了一眼,瞥见他们身上的衣裳,眸色深了深,心想:将军说的果然没错,他们早就到苏扬城了。 楚鸢歌冲他甜甜一笑,摇头:“不累。” 两人肩并肩往衙门里头走去,楚鸢歌声音不高不低地说:“这苏扬城的门面,怎么连镇州县的都比不上?太小家子气了。” 这话纯属瞎扯淡,毕竟严玉宏在苏扬城做着土皇帝,他起居办案的地方,自然是比同等的衙门要气派许多。 凤砚卿知道她是故意的,接茬道:“兴许严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深居简出,不像那些个贪官污吏,只顾着享福堕落。” 说着,他四下看了一眼,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问:“对了,许师爷,严大人呢?” 不等许修竹回答,楚鸢歌很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了一句:“莫不是王爷你的面子不够大?” 这话把许修竹和李义同时吓了一个激灵。 炽王殿下可是皇子,且是带着皇帝圣旨来查案的,他的“面子不够大”,等于严玉宏藐视皇恩,这可是杀头大罪。 这要是炽王脾气坏一点,就用这个由头把他们给连坐办了,那上哪儿说理去? 许修竹一边暗暗觉得楚鸢歌不容小觑,句句话带着陷阱,一边赶紧将严玉宏的事说了,虽然他根本不相信他们不知道此事。 凤砚卿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夹杂着一点隐而不发的愤怒:“竟有这样的事!那女子简直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他表现得太逼真,许修竹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演戏,只好附和道:“是草民等人的失职,那女子已认罪伏法,不日便斩首示众。” 凤砚卿心里明镜似的,清楚那青楼女子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狗东西草菅人命。 他道:“本王既已来到苏扬城,断然不会祝袖手旁观,严大人尸体在何处?本王要亲自去看看。” 许修竹眨了两下眼睛,道:“王爷容禀,严大人的案子已了结,尸首已经下葬了。” 本是要一把火烧掉的,但严玉宏的家人极力阻止,吵嚷得太厉害,他们只得把尸体还回去,催促他们匆匆埋了。 凤砚卿当然知晓这一出,但他说这话,并不是商量:“本王说,本王对此案有疑虑,要亲自验尸,许师爷,听清楚了吗?” 炽王殿下的气场,别说这些养尊处优的衙门闲差,就是在战场上经过风霜洗礼的,都不一定扛得住。 许修竹浑身一震,不自觉抖了一下,忙应声道:“是,草民遵命。” 说完,他给李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挖尸体,那样子,怕是不准备将真正的严玉宏给挖出来。 凤砚卿佯装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轻声细语地和楚鸢歌说话,问她渴不渴,饿不饿,想吃什么。 楚鸢歌漫不经心地回答,眼角余光瞥着许修竹和李义,看他们“眉来眼去”,心中只觉好笑。 她和她家夫君并不是真的要把严玉宏弄出来做些什么,只是想要借此洗白他那个相好的冤屈而已,毕竟人家真的没下毒。 而且,知府大人死在她身上,当时就吓晕过去了,又接连遭受牢狱之灾,只怕都有心理阴影了,得快点才是。 楚鸢歌如此想着,便也张嘴催促了一句。 许修竹已经打发李义去了,闻言道:“严大人的埋骨之地距离衙门有些远,王爷王妃不若移步用些点心,稍事休息。” 楚鸢歌煞有介事地说:“严大人死得不明不白,本王妃深感痛心,吃不下任何东西。” 许修竹唇角不自觉抽了一下,心说:哪里不明不白了?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么,是被一青楼女子毒害了。 不过看这二位的架势,不先处理严玉宏的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天色也还早,许修竹连让他们休息的借口都找不到。 寻思半晌,他道:“王爷王妃一路过来,舟车劳顿,草民命人收拾好了屋子,先休息片刻再审案也不迟。” 凤砚卿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比天山雪莲还高冷,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楚鸢歌揉揉肩膀,也没说话。 场面有些尴尬,温承颐出来打圆场,却也是僵硬得很:“许师爷,王爷办事不喜欢旁边有不相干的人,你去忙你的。” 许修竹噎了一下。 他并不是不相干的人,相反,他是严玉宏的师爷,和他的关系亲近得多,那干系可大了去了。 心里如此腹诽,他却也不敢反驳什么,毕竟炽王两次都没回他的话,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啰嗦第三次了。 许修竹不动声色地偷看了一眼凤砚卿,躬身退下,面色凝重。 ****** 凤砚卿的威严还是无人敢轻易挑战,他说等着,李义等人没胆子怠慢,不到半个时辰,严玉宏的尸体便被抬回了知府衙门。 他的家人紧跟着担架哭喊,又是骂李义不是人,又是说严玉宏死得冤。 凤砚卿抬眸扫了一眼,看见一名妇人身着素衣,哭得撕心裂肺,衙役怎么呵斥都不走,想必是严玉宏的妻子。 他起身过去看了看严玉宏的尸体,是本人没错,想来是时间仓促,来不及找假尸体来糊弄他。 那妇人声音实在太大,凤砚卿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吩咐道:“让她进来。” 衙役松了手,那妇人扑到严玉宏尸体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老爷,你死得好惨啊,冤枉啊,你为国为民,到头来落得这 样的下场,你不值得啊……” 凤砚卿冷眼看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内心毫无波动,楚鸢歌捏抬手捏了眉心,问了一句:“这位是严夫人吗?” 那妇人形容憔悴,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哽咽着点点头。 楚鸢歌又问:“您哭得如此伤心,想必非常爱严大人吧?” 那妇人不明所以,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仿佛在无声地问她为何问这样的问题,她爱他夫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楚鸢歌再张嘴,这次是扎她的心:“您对严大人一往情深,知道他在外面有相好吗?” 妇人愣住,眨了一下眼睛,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抬手用手背抹去,并未回答。 “看来是知道。”楚鸢歌勾了一下唇,意味深长地冲身后的人道,“带严夫人去后面休息,好好照顾。” 妇人被影卫强行带走,楚鸢歌这才走到严玉宏身边,屈膝蹲下来,戴起此前特别定制的手套,认真翻看严玉宏的眼皮和唇舌等 等。 人已经死了几天,从尸体腐烂程度来看,埋葬前应当被许修竹等人特别处理过,除此之外,楚鸢歌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了。 不过,要的就是没有异样。 楚鸢歌查看了好一会儿,等许修竹不知从哪里回来,她才起身,边摘手套边道:“严大人并未中毒。” 睁眼说瞎话,她从来没输给谁。 许修竹一怔:“可是,仵作几番查验,大人他……” “许师爷。”不等他说完,楚鸢歌就打断他,笑盈盈地问,“你是在怀疑本王妃的医术吗?” 验尸体她不是专业的,所以故意这般混淆视听。 许修竹很想说是,奈何炽王殿下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他噎了一下,唯诺地道:“草民不敢。” 楚鸢歌问:“许师爷,仵作可有告诉你严大人所中的是什么毒?” 许修竹摇头。 将军只是担心严玉宏跟相好说了不该说的东西,怕她泄露出去,交代他把人处理了。 可是,案子那么多人盯着,他不能随便就把人杀了,只好随便找个理由,仵作只是走了个过场而已。 原以为能顺利斩首,没成想炽王偏偏选择这个时候露面,许修竹也有点懵。 第275章 你良心不会痛吗 影卫早就将许修竹等人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楚鸢歌,因此,在这件事上,不管扯什么,她都肆无忌惮。 看许修竹表情不太对劲,楚鸢歌道:“严大人身体发黑,乍看之下是中毒之症,可有点经验的仵作应当知道,这并非真的中毒, 而是在死前就被掏空了身子。” “本王妃听闻严大人红颜知己众多,纵情生活,若本王妃没猜错,严大人的真正死因,乃是服用了助兴药,过度兴奋而死。” 许修竹立即道:“助兴药出自红鸾楼白素手里,她确是杀人凶手没错。” 白素,便是那位和严玉宏纠缠多年的老相好。 楚鸢歌轻笑一声:“许师爷,你就凭这个定了白素姑娘的罪名?” 许修竹梗着脖子反问:“这难道还不是证据确凿吗?” 楚鸢歌回到座位上倒了杯茶喝,慢悠悠地道:“办案如此不严谨,许师爷,你在这知府衙门,是凭心情做事么?” 许修竹垂着脑袋不敢说话,暗自腹诽:这炽王妃怎么看起来比炽王还难以应付的样子? 楚鸢歌道:“秦楼楚馆,朝廷并没有明令禁止助兴药,也没有人证明是白素姑娘把药灌进严大人嘴里的,如何就证据确凿了?” 许修竹迟疑:“这……” 楚鸢歌骤然冷了神色:“若不是本王妃和王爷恰好遇上此事,你是不是就打算草菅人命了?” 许修竹额头上开始冒汗:“草民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楚鸢歌冷冷地瞥他一眼,把凤砚卿唬人的气势学了个十成十。 “许师爷这般做派,知道的是知府衙门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贼土匪进城砍瓜切菜了呢。” 许修竹把头垂得更低,总算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不管炽王还是炽王妃,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楚鸢歌变脸似的,把凛冽的气势一收,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道:“许师爷,既然冤枉了人家姑娘,剩下的事情,不必本王妃再教 你了吧?” 许修竹为难地皱起眉头,脑中回想起将军的话,只觉得头都大了,便先应承了她:“是是是,草民知晓。” 楚鸢歌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道:“许师爷,白素姑娘平白无故受这牢狱之灾,对她的身体心灵和名声都是极大的打击。” 许修竹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垂着脑袋等下文。 楚鸢歌道:“严夫人方才说,严大人为国为民,想必在百姓中颇有威望,知府衙门既然已宣布白素姑娘是杀人凶手,再把人放了 ,难免会有人不相信她无辜。” “为防止有情绪过激的百姓去找白素姑娘的麻烦,许师爷,还得劳烦你多派些人,确保白素姑娘的安全。” 许修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让他去保护将军要他杀的人,这一招算什么?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残杀? 楚鸢歌屁似乎瞧出了他的为难,不紧不慢地问:“怎么,许师爷,这很难吗?” 许修竹咬咬牙,道:“王妃容禀,实不相瞒,府衙平日里开支有限,衙役人数已不足公务差遣,保护人的事,实在是……” “办不到?”楚鸢歌主动问,看他点头便接着道,“那简单,自今日起,王爷和温大人暂时接管知府衙门的一切事务,不用衙役。” 许修竹心里“咯噔”一声,总算明白绕这一大圈的目的所在。 衙门书房里还有许多来不及转移和销毁的证据,若真让炽王和钦差接管了,他们这一票人都别想活下去。 许修竹露出着急的神色,又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将其压了下去,道:“王爷和温大人一路行来已是疲惫不已,衙门事务繁杂, 不敢劳烦王爷和温大人。” 楚鸢歌勾了一下唇,看向自家夫君,询问他是否要一步到位。 凤砚卿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发挥,想做什么做什么。 楚鸢歌眨了一下眼睛,表示了解,似笑非笑地道:“许师爷,你一再阻拦王爷和温大人接管府衙事务,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东西不成?” 许修竹简直想哭:“王妃说笑了。” 楚鸢歌趁势道:“那便这样吧,王爷和温大人奉命查案,本就是要接管的,许师爷只需要保证白素姑娘的安全即可。” 许修竹不敢再有异议,拱拱手,愁眉苦脸地应下了。 白素被放了出来,她的五官底子本来十分优越,只是因为在大牢里待了几天,昔日里光彩照人的容颜憔悴不已。 脸上有几道伤痕,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隐约还能看见绽开的鞭痕,想来在大牢里没少受折磨。 人带到楚鸢歌面前,她轻啧一声,简单给她看了看,开了张药方让影卫去抓药,而后在她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道:“我救了你。” 白素眼神混沌,片刻后才清明起来,嗓音沙哑地问:“您是?” 楚鸢歌道:“炽王妃。” 白素反应了一会儿,倏地热切起来,勉强站起来,继而双膝一软,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泪眼朦胧地道:“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她能跟着严玉宏多年,心思自然是活络无比,联系这几天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一想,大约明白过来了。 楚鸢歌让人把她拉起来,小脸上的表情乏善可陈:“我既能从许修竹等人手里把你救出来,也能把你送回去,白素姑娘,你仔细 想想清楚,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白素抹了一把眼泪,先问了一句:“严大人他,当真死了吗?” 楚鸢歌点头道:“嗯,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你若想看,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白素愣怔,表情空白了一会儿,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了吧。” 她只是个相好而已,人家有妻有子,对她好就该知足了,他人既已离世,她万不该再去惹他的家人上火动怒。 楚鸢歌给了她一点时间整理情绪。 影卫带着药回来,白素喝完后,对着她深深鞠了三躬,道:“王妃,承蒙相救,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鸢歌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 白素又道:“但是,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楚鸢歌微微扬了扬眉头:“说说看。” “我想离开这里。”白素道,“我知道我若是将所有的事都告诉王妃,那些人必定不会放过我,我想活下去。” 楚鸢歌并未立刻应允:“许修竹已经答应护你周全。” 白素嘲弄地笑了一下:“王妃,小女子已决意坦白,许修竹不可能放过我。” 楚鸢歌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道:“只要活着就好,是吗?” 白素咬咬唇,没说话。 楚鸢歌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一切听我安排,若因你自己的原因出了意外,和我无关。” 白素颔首:“好。” 楚鸢歌没有着急问她所有的事,而是先让她休息,派了好几个影卫看护。 从房间出来,许修竹站在外面,神色焦急地踱步,不知是忧心白素的安危还是惧怕别的什么。 楚鸢歌问了一句:“许师爷有事?” 许修竹道:“王妃命草民负责白素姑娘的安全,草民寻思找一处僻静之所,也好方便白素姑娘休养身子。” 楚鸢歌眼底划过一抹深意,道:“许师爷有这份心意,实属难得,伤者为大,白素姑娘就在里面,你去问问她的意思吧。” 说完,她给了影卫一个眼神,折身往外走去。 凤砚卿一直等在外间,见她出来,上前问道:“如何?” 楚鸢歌道:“白素伤得有些重,现下精神不佳,我先让她休息了。” “她看起来知道不少东西,咱们如今把人弄出来,许修竹是暂时没办法动她,但是,你曾说过的那个将军不一定。” 凤砚卿点点头,正欲说话,影卫落在屋子里,说池忘归回来了。 他在荣安城和他们一起出发,说是要去找解药,跑了挺多地方,解药是没着落,却又带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凤砚卿为自己的胃默哀片刻,看池忘归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他忙先声夺人:“师父,徒儿有件事要劳烦您老人家。” 池忘归本来要往他怀里塞药材,听了这句话,一步蹦出去几尺远,戒备地问:“你要干什么?” 被徒弟坑的次数略多,他不得不防备。 凤砚卿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吧,我遇到个高手,打不过,我估计你上也够呛。” 池忘归一向吹嘘自己武功天下第一,最受不得这种激将法,话一出来,他转瞬就忘了曾经的惨痛经历,吹胡子瞪眼地说要去找 此人一决高下。 凤砚卿见他神情激动,指指白素所在的屋子,道:“那人今晚可能会来杀里面的女子,你能保护得了?” 池忘归把药全部放桌上,自信满满地道:“开玩笑,这世上能打败你师父的,不是死了就是还没出生。” 凤砚卿嘴角一勾:“那就麻烦师父了。” 池忘归摆摆手,飞身跃上屋顶,兴致勃勃地等高手。 楚鸢歌啼笑皆非:“这么坑你师父,你良心不会痛吗?” 凤砚卿一脸正气:“都是跟他学的。” 第276章 这也敢自称高手 池忘归在屋顶待了两天两夜,别说高手,连根鸟毛都没见着,气得臭骂凤砚卿一顿,说他欺师灭祖,一天就知道忽悠他师父。 凤砚卿撩了撩眼皮,懒洋洋地道:“师父,这人没来,有两个原因,一是知道你在这里,被震住了,不敢来。” 池忘归捋了捋胡须,拿眼角看他:“这还像句人话。” 他不想听第二了,但凤砚卿坚持说完:“第二,则是人家知道你就那么点功夫,不稀罕过来和你切磋。” 池忘归撸袖子:“你过来,你师父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尊师重道!” 凤砚卿身子一转,抬脚往屋里去:“歌儿叫我喝药呢,先走了。” 话音未落,人跟阿飘似的不见了踪影。 池忘归吹胡子瞪眼,想去教训教训他,又担心被楚鸢歌迎面撒一把毒粉,毒晕了他之后一把火烧了他的胡子和头发。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做师父要有做师父的样子,大度沉稳,不跟年轻小屁孩一般见识。 池忘归说服自己,捋着胡子跃上屋顶,决定再等一天,如果没人来,他就把凤砚卿打一顿。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天入夜后,池忘归正枕在屋脊上数星星,倏地树影摇晃,一道黑色身影从远处而来,直接朝着白素的屋子 里。 池忘归精神为之一振,侧着身子跳下屋顶的同时,随手摘了片树叶朝来人掷了过去。 那树叶夹杂着几成内力,直逼面门,杀伤力极大,黑衣人不得不闪身躲过,亮出手中利剑,蓄势待发。 “好小子,你终于来了。”池忘归在院中站定,微微眯着眼睛,夜风吹起他颊边的几缕白发,颇有气势。 黑衣人露在外面的双眸紧盯着他,沉声道:“老头,不要多管闲事。” 遇到战斗,池忘归一贯是严肃的,他没多说废话,提起内力就攻了上去。 因为凤砚卿说过来人是高手,故此,池忘归出手也没过多保留,夹杂着七成内力的一掌,直接朝着黑衣人的胸口打去。 原以为对方会很快反应过来,和他过上几招,没成想,黑衣人连这一掌都险些没接住,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池忘归当即眉头一皱,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这也敢自称高手?” 黑衣人捂住胸口,用力喘了几口气,面巾下的唇色略有些发白,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高手了? 没等他想明白,池忘归寻思他是有所隐藏,下一招紧接而来,黑衣人微微瞪大眸子,勉勉强强地和他过了几招。 眼看着打不过,那黑衣人一咬牙,从怀中摸出一枚黑色弹丸扔下,借着浓烟的遮掩,迅速逃之夭夭。 池忘归想追,被在暗处看了半天的凤砚卿叫住:“师父。” 池忘归转头瞪着他:“这就是你说的高手?” “他?”凤砚卿从阴影里走出来,“自然不是,他只是一颗不顶用的棋子而已。” “那就好,否则你输给这种级别的废物,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徒弟。”池忘归背起双手,一脸不尽兴的样子。 凤砚卿扬扬眉头,没接这话。 “话说回来,里面住着的这个女娃娃什么来头?”池忘归指了指屋子,现在才想起来问。 凤砚卿道:“官盐一案的关键人物。” 池忘归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他放什么屁。 他人虽然在外面飘荡,但对官盐的案子还是有所关注的。 严玉宏死了,他徒弟手里捏着一些证据,想办人随时都可以,犯得着用这么多影卫来保护一个女子?甚至还劳动了他。 凤砚卿任由他看,八风不动:“官盐一案和朝中官员有所牵扯,这女子是严玉宏的相好,知道不少东西。” 池忘归将信将疑,拧眉问:“是朝中有人要杀她?” 凤砚卿含混地“嗯”了一声。 前朝皇室的人,姑且也算朝中吧。 “师父,你见多识广,可能把江湖中排得上号的高手都跟我说说?”凤砚卿在石桌前坐下,慢悠悠地倒了杯茶。 池忘归见他面色严肃,收起损徒弟和自恋的心思,也在他对面坐下,不疾不徐地和他说了起来。 江湖纷乱浩大,在高手排行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凤砚卿都是知道的,他着重问的是那些很厉害,却又不常见的人。 池忘归也懂他的意思,专门挑着那些排行榜上没有却武功极高的人说。 一圈听下来,凤砚卿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将那位将军的身法和武功描述了一下,池忘归绞尽脑汁想半天,没有任何印象,不由得问自家徒弟:“你确定有这个人?” 凤砚卿无奈地说:“师父,我和他交过两次手,拿这个骗你做什么?” 池忘归捋捋胡子,沉思片刻,道:“我得空了帮你打听打听。” “多谢师父。”凤砚卿真诚地道,顿了顿又补充,“不过,师父眼下还是先帮我守着这里吧。” 今晚来的人,他大概猜到是谁了。 虽然连白素的屋都没进去,但恰恰说明了他们并不想放过白素,若是迟迟杀不了她,那位所谓的将军会亲自来也说不定。 凤砚卿并不想将人击杀,而是想活捉,这件事,目前只有他师父能办到。 池忘归轻哼一声,道:“若来的都是今晚这种不堪一击的小虾米,岂非浪费我时间?” 凤砚卿瞥他一眼:“我让影卫去千阳城给你买桂花酿。” 池忘归假装矜持了一会儿,轻咳一声,勉为其难地道:“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师父我就帮你这个忙。” 凤砚卿皮笑肉不笑:“谢谢师父。” 有美酒当酬劳,池忘归不计较他的无礼,又在屋顶上当了几天的保镖,却始终没等来他徒弟所说的人。 而这几天里,白素伤势大好,楚鸢歌去问话,将她知道的东西全部套了出来,有用没用的,加起来有几箩筐。 据白素所说,严玉宏和那位将军的联络点,除了红鸾楼后巷尽头的那处茶楼,还有城外的一家农户。 严玉宏偶尔会出门,几乎每次都会和那位将军在那家农户联系,双方交换部分信息,或是那位将军给严玉宏下达重要指令。 凤砚卿派出影卫,按照白素说的地址找过去,却只见几具已经僵硬的尸体,一番询问之下,知晓那几人是屋宅主人。 影卫就地搜查,没找到有用线索,把人埋葬之后便离开了。 白素还交代了严玉宏和那位将军的联络暗号,说是严玉宏某次喝醉的时候告诉她的。 凤砚卿让人照着发出了联络讯号,却迟迟没等来那位将军的回应。 楚鸢歌再度踏入白素的房间,脸色十分难看:“白素姑娘,你说的东西,没一样是有用的,我想,我该重新审视一下你的诚意了。” 白素满脸真诚:“这些都是大人告诉小女子的,小女子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楚鸢歌冷脸看着她。 白素道:“王妃,那位将军不是普通人,大人已死,您和王爷在这里,以他的谨慎,不露面才是人之常情。” 楚鸢歌眯缝了一下眼睛:“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那位将军?” 白素不慌不忙地说:“听大人念叨过多次,对他的脾性略知一二。” “是么。”楚鸢歌点了点桌面,“说说看,那位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素说了八个字:“心狠手辣,谨小慎微。” 楚鸢歌问:“何以见得?” 白素道:“若小女子没猜错,大人之死,乃是他所为。” 楚鸢歌不置可否。 “大人为他办事多年,他说杀就杀,还用如此龌龊的方法,企图栽赃于我。”白素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多狠毒的人啊。” 楚鸢歌眼中浮现一抹玩味,没插嘴。 白素又说:“大人每次与他联系,他都要再三查证,很久之后才愿意现身相见,谨慎得甚至有些过分了。” 楚鸢歌点点头,似乎很是赞同她的说法,却是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完事之后,你想去哪里?” 白素愣了一下,继而凄楚一笑,道:“王妃不是说,全听王妃安排么。” 楚鸢歌毫无压力地道:“我这人做事看心情的时候多,现在突然想尊重你的决定了。” 白素认真想了想:“除了苏扬城,小女子没去过别的地方,一时不知该去哪里。” 楚鸢歌眼神深了深,问她:“荣安城怎么样?凤国皇都,繁华奢靡,以白素姑娘的姿色,去了那边,说不准能做个花魁。” 伤着的时候只觉得五官底子还不错,这几天好了才发现,这位白素姑娘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 虽说苏扬城美人多,但她的容貌,在红鸾楼没做个头牌什么的,着实令人费解。 白素笑了一下,低垂着眸子:“王妃说笑了。” “没开玩笑。”楚鸢歌撑着下巴道,“既然你没有想去的地方,那等你身子再好一点,就去荣安城吧。” 白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楚鸢歌却没给她机会,说完就起身出了房门。 回到她和凤砚卿的屋子,后者正给她倒了杯茶,楚鸢歌抿一口,张嘴就是一句:“白素有问题。”. 第276章 这也敢自称高手 池忘归在屋顶待了两天两夜,别说高手,连根鸟毛都没见着,气得臭骂凤砚卿一顿,说他欺师灭祖,一天就知道忽悠他师父。 凤砚卿撩了撩眼皮,懒洋洋地道:“师父,这人没来,有两个原因,一是知道你在这里,被震住了,不敢来。” 池忘归捋了捋胡须,拿眼角看他:“这还像句人话。” 他不想听第二了,但凤砚卿坚持说完:“第二,则是人家知道你就那么点功夫,不稀罕过来和你切磋。” 池忘归撸袖子:“你过来,你师父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尊师重道!” 凤砚卿身子一转,抬脚往屋里去:“歌儿叫我喝药呢,先走了。” 话音未落,人跟阿飘似的不见了踪影。 池忘归吹胡子瞪眼,想去教训教训他,又担心被楚鸢歌迎面撒一把毒粉,毒晕了他之后一把火烧了他的胡子和头发。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做师父要有做师父的样子,大度沉稳,不跟年轻小屁孩一般见识。 池忘归说服自己,捋着胡子跃上屋顶,决定再等一天,如果没人来,他就把凤砚卿打一顿。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天入夜后,池忘归正枕在屋脊上数星星,倏地树影摇晃,一道黑色身影从远处而来,直接朝着白素的屋子 里。 池忘归精神为之一振,侧着身子跳下屋顶的同时,随手摘了片树叶朝来人掷了过去。 那树叶夹杂着几成内力,直逼面门,杀伤力极大,黑衣人不得不闪身躲过,亮出手中利剑,蓄势待发。 “好小子,你终于来了。”池忘归在院中站定,微微眯着眼睛,夜风吹起他颊边的几缕白发,颇有气势。 黑衣人露在外面的双眸紧盯着他,沉声道:“老头,不要多管闲事。” 遇到战斗,池忘归一贯是严肃的,他没多说废话,提起内力就攻了上去。 因为凤砚卿说过来人是高手,故此,池忘归出手也没过多保留,夹杂着七成内力的一掌,直接朝着黑衣人的胸口打去。 原以为对方会很快反应过来,和他过上几招,没成想,黑衣人连这一掌都险些没接住,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池忘归当即眉头一皱,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这也敢自称高手?” 黑衣人捂住胸口,用力喘了几口气,面巾下的唇色略有些发白,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高手了? 没等他想明白,池忘归寻思他是有所隐藏,下一招紧接而来,黑衣人微微瞪大眸子,勉勉强强地和他过了几招。 眼看着打不过,那黑衣人一咬牙,从怀中摸出一枚黑色弹丸扔下,借着浓烟的遮掩,迅速逃之夭夭。 池忘归想追,被在暗处看了半天的凤砚卿叫住:“师父。” 池忘归转头瞪着他:“这就是你说的高手?” “他?”凤砚卿从阴影里走出来,“自然不是,他只是一颗不顶用的棋子而已。” “那就好,否则你输给这种级别的废物,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徒弟。”池忘归背起双手,一脸不尽兴的样子。 凤砚卿扬扬眉头,没接这话。 “话说回来,里面住着的这个女娃娃什么来头?”池忘归指了指屋子,现在才想起来问。 凤砚卿道:“官盐一案的关键人物。” 池忘归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他放什么屁。 他人虽然在外面飘荡,但对官盐的案子还是有所关注的。 严玉宏死了,他徒弟手里捏着一些证据,想办人随时都可以,犯得着用这么多影卫来保护一个女子?甚至还劳动了他。 凤砚卿任由他看,八风不动:“官盐一案和朝中官员有所牵扯,这女子是严玉宏的相好,知道不少东西。” 池忘归将信将疑,拧眉问:“是朝中有人要杀她?” 凤砚卿含混地“嗯”了一声。 前朝皇室的人,姑且也算朝中吧。 “师父,你见多识广,可能把江湖中排得上号的高手都跟我说说?”凤砚卿在石桌前坐下,慢悠悠地倒了杯茶。 池忘归见他面色严肃,收起损徒弟和自恋的心思,也在他对面坐下,不疾不徐地和他说了起来。 江湖纷乱浩大,在高手排行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凤砚卿都是知道的,他着重问的是那些很厉害,却又不常见的人。 池忘归也懂他的意思,专门挑着那些排行榜上没有却武功极高的人说。 一圈听下来,凤砚卿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将那位将军的身法和武功描述了一下,池忘归绞尽脑汁想半天,没有任何印象,不由得问自家徒弟:“你确定有这个人?” 凤砚卿无奈地说:“师父,我和他交过两次手,拿这个骗你做什么?” 池忘归捋捋胡子,沉思片刻,道:“我得空了帮你打听打听。” “多谢师父。”凤砚卿真诚地道,顿了顿又补充,“不过,师父眼下还是先帮我守着这里吧。” 今晚来的人,他大概猜到是谁了。 虽然连白素的屋都没进去,但恰恰说明了他们并不想放过白素,若是迟迟杀不了她,那位所谓的将军会亲自来也说不定。 凤砚卿并不想将人击杀,而是想活捉,这件事,目前只有他师父能办到。 池忘归轻哼一声,道:“若来的都是今晚这种不堪一击的小虾米,岂非浪费我时间?” 凤砚卿瞥他一眼:“我让影卫去千阳城给你买桂花酿。” 池忘归假装矜持了一会儿,轻咳一声,勉为其难地道:“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师父我就帮你这个忙。” 凤砚卿皮笑肉不笑:“谢谢师父。” 有美酒当酬劳,池忘归不计较他的无礼,又在屋顶上当了几天的保镖,却始终没等来他徒弟所说的人。 而这几天里,白素伤势大好,楚鸢歌去问话,将她知道的东西全部套了出来,有用没用的,加起来有几箩筐。 据白素所说,严玉宏和那位将军的联络点,除了红鸾楼后巷尽头的那处茶楼,还有城外的一家农户。 严玉宏偶尔会出门,几乎每次都会和那位将军在那家农户联系,双方交换部分信息,或是那位将军给严玉宏下达重要指令。 凤砚卿派出影卫,按照白素说的地址找过去,却只见几具已经僵硬的尸体,一番询问之下,知晓那几人是屋宅主人。 影卫就地搜查,没找到有用线索,把人埋葬之后便离开了。 白素还交代了严玉宏和那位将军的联络暗号,说是严玉宏某次喝醉的时候告诉她的。 凤砚卿让人照着发出了联络讯号,却迟迟没等来那位将军的回应。 楚鸢歌再度踏入白素的房间,脸色十分难看:“白素姑娘,你说的东西,没一样是有用的,我想,我该重新审视一下你的诚意了。” 白素满脸真诚:“这些都是大人告诉小女子的,小女子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楚鸢歌冷脸看着她。 白素道:“王妃,那位将军不是普通人,大人已死,您和王爷在这里,以他的谨慎,不露面才是人之常情。” 楚鸢歌眯缝了一下眼睛:“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那位将军?” 白素不慌不忙地说:“听大人念叨过多次,对他的脾性略知一二。” “是么。”楚鸢歌点了点桌面,“说说看,那位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素说了八个字:“心狠手辣,谨小慎微。” 楚鸢歌问:“何以见得?” 白素道:“若小女子没猜错,大人之死,乃是他所为。” 楚鸢歌不置可否。 “大人为他办事多年,他说杀就杀,还用如此龌龊的方法,企图栽赃于我。”白素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多狠毒的人啊。” 楚鸢歌眼中浮现一抹玩味,没插嘴。 白素又说:“大人每次与他联系,他都要再三查证,很久之后才愿意现身相见,谨慎得甚至有些过分了。” 楚鸢歌点点头,似乎很是赞同她的说法,却是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完事之后,你想去哪里?” 白素愣了一下,继而凄楚一笑,道:“王妃不是说,全听王妃安排么。” 楚鸢歌毫无压力地道:“我这人做事看心情的时候多,现在突然想尊重你的决定了。” 白素认真想了想:“除了苏扬城,小女子没去过别的地方,一时不知该去哪里。” 楚鸢歌眼神深了深,问她:“荣安城怎么样?凤国皇都,繁华奢靡,以白素姑娘的姿色,去了那边,说不准能做个花魁。” 伤着的时候只觉得五官底子还不错,这几天好了才发现,这位白素姑娘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 虽说苏扬城美人多,但她的容貌,在红鸾楼没做个头牌什么的,着实令人费解。 白素笑了一下,低垂着眸子:“王妃说笑了。” “没开玩笑。”楚鸢歌撑着下巴道,“既然你没有想去的地方,那等你身子再好一点,就去荣安城吧。” 白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楚鸢歌却没给她机会,说完就起身出了房门。 回到她和凤砚卿的屋子,后者正给她倒了杯茶,楚鸢歌抿一口,张嘴就是一句:“白素有问题。”. 第277章 我忙得很,没空 最初,楚鸢歌和凤砚卿先入为主,将白素看成了受害者,所以,对于她表现出来的求生欲,他们深信不疑。 一个被吓到且遭受了牢狱之灾的无辜女子,她既然想寻求庇佑活下去,那她说的话,必然也是可以相信的。 他们都这么想,可是,若她本身就是事件的参与者呢? 楚鸢歌道:“她对那个将军,比对严玉宏还熟悉,但她并不愿意多说,也拒绝承认这一点。” 这是她刚刚和白素对话的时候发现的。 很多时候,人眼里的情绪是无法隐藏的,白素恨那个将军,或许是因为她对严玉宏有情,而那将军杀了严玉宏。 但是,她那句感慨似的“多狠毒的人啊”,绝对不是因为那将军杀了严玉宏,而是积压已久的怨怼与无力。 凤砚卿微微拧眉:“如此说来,许修竹等人并非真的要杀她,而是做了一个局,等着你我钻进来,顺利将白素送到我们身边。” 楚鸢歌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若许修竹等人铁了心要杀白素,大可在定罪当天就下手,何必要等到几天以后?难道不是在赌他们会救出白素吗? 也许,在严玉宏和那位将军之间,真正的纽带是白素,而非严玉宏这个苏扬城知府。 棋子被凤砚卿跟踪,可能泄露了不少东西,逼不得已,只能舍弃,但下棋的人不能将棋盘直接掀翻,所以留了转圜。 白素说了,那位将军是聪明人,故此,在舍掉一颗棋子后,他生出了更大的野心——将另一颗棋子送到敌营。 然而,炽王殿下心思缜密,若按照寻常的套路把人送来,定然行不通,因此,精心策划了白素被冤枉的假象。 炽王心怀天下,一颗并不柔软的心里装着黎明百姓,在他所知的真相里,白素是无辜受到牵连的,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若出手救出白素,那这颗棋子,就顺理成章地埋进他身边了。 凤砚卿很快想通这一层,嘴角兴味地勾了一下。 棋逢对手,他对这位将军越来越感兴趣了。 楚鸢歌点点下巴,忽而问:“王爷,你派去查白素的人回来了吗?结果如何?” 凤砚卿道:“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不得已进了红鸾楼,严玉宏去寻花问柳时无意间碰见,两人自此开始暗度陈仓。” 楚鸢歌扬了扬眉头:“背景还挺干净。” 凤砚卿不置可否。 当初因为没觉得白素会是前朝皇室的爪牙,便没接着往下查,如今有了新的发现,这份干干净净的背景,似乎就显得有些过余 了。 楚鸢歌道:“我刚才说,等事情结束就送白素去荣安城,她似乎不愿意。” 凤砚卿眸中划过一抹冷意:“费尽心思做这样的局,自然要留在我们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楚鸢歌把杯子里的茶水尽数喝下,道:“你的意思是,白素会想办法跟着我们?” “八九不离十。”凤砚卿点了点桌面,沉思片刻后,说,“不过,歌儿你的决定是对的,送她去荣安城更好。” 楚鸢歌不太懂:“怎么说?” 她本来是想着,若白素执意要留在他们身边,那便把人留下,到时候看她怎么跟那个将军联系,他们再顺藤摸瓜,抓出潜藏的 危险。 凤砚卿给她解释:“我们之前推测过,官盐一案牵涉朝中大员,但魏虚慎之后,对方已经把自己摘了出去。” 楚鸢歌一点就通:“你是想装作不知道白素有问题,将她送去荣安城,利用她找出这个人。” “聪明。”凤砚卿刮了一下她鼻梁,“攘外必先安内,若我国朝中都任由那些蛀虫为所以为,我们在外再奔波,也无济于事。” 他不惧外敌的强大,但若是从内部开始腐烂,那真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 楚鸢歌赞同这个说法,问他:“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凤砚卿道:“审结官盐案,再看看白素想做什么。” 这个案子前前后后拖了几个月,也是到了该结案的时候了。 楚鸢歌没意见,又问:“白素的事,要告诉师父吗?” 凤砚卿摇头:“暂时不必。” 他了解他师父,要是知道白素并非无辜之人,而是局中局的决定性人物,他定然不会再尽职尽责地保护,容易露馅。 楚鸢歌轻啧一声:“突然觉得师父有点惨。” 凤砚卿满脸正直:“为国为民,他心甘情愿。” ****** 翌日,楚鸢歌照例去和白素聊天,态度和之前别无二致,从她嘴里问出线索就让影卫去尝试去查证,丝毫不像是发现她有问题 的样子。 白素心思细腻,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少不了明里暗里地试探,和楚鸢歌比谁的演技更好。 显然,楚鸢歌一个看着各种电视剧长大的现代人,比她技高一筹,没让她发现任何异样。 白素放下心来,话题转来转去,回到她的去留上,不出凤砚卿所料,她果然想跟在他们身边。 细想也该如此,毕竟官盐一案查到现在,这一条线废得七七八八,许修竹等人也逃不过,只剩下一个她,定然要往最有用的地 方放。 楚鸢歌心里明镜似的,嘴上道:“白素姑娘,救你的是我,你不用当牛做马报答王爷。” 白素面上一惊,忙道:“王妃莫要误会,小女子绝无非分之想。” 楚鸢歌上下打量她一眼,颇为自恋地说:“你虽然美,但在王爷心中,必然是比不上我的,我不误会,也不担心。” 白素附和道:“王妃天人之姿,小女子自是无法相比。” 楚鸢歌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貌似对她的夸奖很是满意,又道:“既不必伺候王爷,我身边也有丫鬟了,你也无需自轻自贱。” 白素面露难色:“可小女子孤身一人,到了荣安城,无依无靠,实在不知何以为生。” 楚鸢歌道:“你在苏扬城怎么生活,到了那里也可以继续。” “我答应过你,要护你周全,别的地方或许鞭长莫及,但在荣安城,不管什么人,多多少少会看炽王府的面子,你可安心。” 白素咬唇不语。 将军给她的命令是,让她除掉严玉宏之后,想办法留在炽王身边,炽王妃一门心思把她送走,她的任务可就失败了。 楚鸢歌看出她的为难,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你若是有放不下的人,可以说出来,一起去荣安城。” 白素摇头,真情实感地说:“小女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哪里来放不下的人呢。”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养身子,我回头安排人护送你上荣安城。”楚鸢歌不带商量地道,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强势。 白素心中暗暗叫苦,问她:“王妃,你们找到那位将军了吗?” “尚未。”楚鸢歌道,“如你所说,他是个聪明人,这个节骨眼上,怕是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不过有你说的线索,想来是迟早的 事。” “希望如此。”白素冲她笑了一下,满是真诚地说,“那许修竹等人呢?王爷是何打算?” 楚鸢歌说:“官盐一案牵涉甚广,王爷和温大人已经在着手审结。至于那位将军,兹事体大,很多细节无从考证,还有待调查。” 说完又怕她不放心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论有没有那位将军的事,许修竹等人的罪行都难逃一死,你大可不必忧心。” 白素点点头,看似高兴,心里则在滴血。 许修竹和严玉宏都是和她共事几年的同伴,而今全折,她心中难免唏嘘,尤其是严玉宏,她是发自内心地不希望他死。 可惜,天意弄人,那个男人,是她亲手送上路的。 白素垂下眸子,遮住眼中复杂的幽光。 楚鸢歌又和她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她的房间。 到了外面,用她能听到的声调跟池忘归说:“师父,白素姑娘身世可怜,如今又遭遇这样的变故,你上心些,千万别让贼人害了 她。” 池忘归不知真相,捋着白花花的胡须保证:“有我在,她不会少一根汗毛。” “那就多谢师父了。”楚鸢歌道,“对了,过两天我让影卫送白素姑娘去荣安城,师父你若无事,帮我护送一程可好?” 池忘归不愿意:“我忙得很,没空。” 楚鸢歌笑盈盈地道:“等回了荣安城,我请师父吃满香楼的醉鸡醉蟹醉虾,想吃多少吃多少。” 池忘归冷哼一声:“你和凤砚卿那臭小子一个德行,就知道拿这些东西哄我。” 楚鸢歌弯起眼眸,睁眼说瞎话:“白素姑娘平白惹上这种事,师父你心地善良,肯定也不想看到她香消玉殒。” 池忘归瞥她一眼:“行了,送就送,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楚鸢歌面不改色:“肺腑之言。” 池忘归拿眼角斜她:“我原以为是我那徒弟带坏了你,现在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都是一类人。” 楚鸢歌尽数当夸奖听:“师父谬赞。” 池忘归心累地摆摆手:“脸皮也是一样地厚,赶紧走赶紧走。” 楚鸢歌哼着小曲离开了。 第278章 西北加急送来的 凤砚卿忙于审查官盐一案,安排白素的事,楚鸢歌便一手操持了起来。 在让她离开前,楚鸢歌先无意间透露了一点那位将军的消息,说是听闻他已经离开了苏扬城,原因不明。 白素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在让她杀严玉宏之前,那位将军的确说过要回去处理一些事务。 楚鸢歌从她的眼神和微表情里得到想要的信息,告知凤砚卿,后者道:“看来,是位沉得住气的对手。” 大抵是两次三番的刺杀失败,挫了他们的信心,终于意识到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心。 楚鸢歌看着自家夫君的神色,疑惑地说:“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凤砚卿不否认:“有一点。” 毕竟他好几年没遇到这么有趣的敌人了,多玩玩也未尝不可。 楚鸢歌无奈地笑了下,说:“怎么,朝廷里的那些人,入不了你的眼?” 回到荣安城的日子里,他可是一刻都没闲下来过,各种阴谋阳谋。 凤砚卿不置可否,转而问她:“白素什么时候走?” 楚鸢歌回答道:“明日上午。” 话音刚落,星月从外头进来,说:“王爷,王妃,白素姑娘受伤了。” “受伤?”楚鸢歌眉头一挑。 星月点头:“是的。白素姑娘去如厕的路上走岔了道,不小心摔倒,蹭在了王妃你从野外挖回来的那株药上,现下嘴唇发黑,约 莫是中毒了。” 楚鸢歌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为了留下来,白素还真是舍得对自己下手。 她前几天在野外山上找到一种带毒的药,全是荆棘,连根挖回来后种在了府衙后院,去茅房本不必经过种药的地方,这白素的 目的,过于明显了。 楚鸢歌轻哼一声:“她可真会摔。” 话音落下,她从小布包里摸出两粒药丸丢给星月,道:“拿去给她吃了,看紧点,可别让她再摔第二次。” 星月带着药回到白素的房间,温声细语地伺候她吃了药,又陪她聊了会儿天才去找楚鸢歌。 翌日一早,白素的毒解了,星月主动帮她收拾行李,边收边说荣安城的好,演技和楚鸢歌有得一拼。 白素坐在桌旁愁眉不展,问道:“星月姑娘,王爷和王妃呢?” 星月把包袱放在桌上,道:“王爷和温大人查案去了,王妃一刻钟之前出了门,说是去买点东西,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白素拧了拧眉心,又问:“昨日听王妃说,案子很快就能审结,那王爷之后有什么安排?回皇城吗?” 星月看她一眼:“白素姑娘,王爷和王妃是我的主子,主子的事,做奴婢的,哪里有资格过问呐。” 白素讷讷地“哦”了一声。 她还想问些什么,楚鸢歌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个大盒子放在桌上,冲她道:“这里面是你们苏扬城的一些特色点心,你带着在路 上吃。” 白素诧异地瞪大眼睛:“王妃特意去买的吗?” 楚鸢歌摆摆手:“没,我刚才出去是帮王爷抓药,这是影卫买的。” 东西其实她买回来的,且在里面做了手脚,但不能让白素知道,否则就显得她对她太好,很是可疑。 白素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打开那盒子看了看,眼眶微微泛红,哽咽着道:“多谢王妃。” 楚鸢歌问:“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白素眼中含泪,勉强扬起嘴角:“没有,只是许久没人对小女子这般好了。” 楚鸢歌急忙撇清:“影卫也只是顺手而已,别多想。” 说完打量了一下屋子,问星月:“收拾得怎么样了?” 星月把最后一个首饰盒也装好,道:“可以出发了。” 楚鸢歌率先起身往外走去,白素紧随其后,几次想开口要求留下来,都被她抢先堵回了喉咙里。 马车在府衙门前停着,四名影卫站在左右两侧,一名在前头驾车,池忘归则在马车顶上,没骨头似的靠着。 楚鸢歌瞥他一眼,心想:幸亏马车够牢固。 上车之前,白素表达了一番对楚鸢歌的感谢,明里暗里地询问她和凤砚卿何时回荣安城。 楚鸢歌听出来了,但装傻,只说举手之劳,让她不要挂在心上,到了荣安城好好生活,有缘分会再见,场面一度伤感得十分真 实。 白素该使的招数都使了,没能让自己按照将军的命令留下,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楚鸢歌扬声道:“师父,白素姑娘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务必把人完完整整地送回荣安城。” 池忘归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楚鸢歌又交代影卫万事小心,同时将装着追踪虫——小嗡的竹筒递给了影三。 她此前吩咐过,到了荣安城,无论白素做什么,要昼夜不停地盯着她,有任何异样都要告知她和凤砚卿。 那些点心和星月收拾的衣物上,都带着只有小嗡能识别出来的香蜜,就算人跑了也不必担心。 当然,这是在白素不将那些东西丢弃的理想情况之下。 故此,楚鸢歌又给了影三一小瓶花蜜,是她飞鸽传书让栖霞谷的人加急送来的。 若是白素不要她和星月准备的东西,自己另买,影三一定要想办法将香蜜抹上去,确保能时刻掌握她的行踪。 一切妥当,马车启程。 楚鸢歌站在原地看着它消失不见,一转身撞进了自家夫君的怀里,凤砚卿道:“这望眼欲穿的样子,舍不得?” “哪有?”楚鸢歌戳戳他的胸口,“我只是在想,她这一去,不管揪出谁,对凤国朝堂都是挺大的打击。” 不是说这个人或者这伙人在职位上多么不可或缺,而是事情败露后,对其他官员的心态影响不容小觑。 凤砚卿将她颊边的碎发别到她耳后,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楚鸢歌一愣,眼神对上他的,霎时明白了。 对啊,更该担心的,是她被迫背负的身份。 楚鸢歌啧了一声,略烦躁,拉着他往屋里走:“暂时不说这个,案子怎么样了?” 凤砚卿道:“在严玉宏的书房发现了一些东西,审问他的夫人也审出了一点不为人知的消息,总体顺利。” 楚鸢歌抬眸看他:“听这意思,是有不顺利的?” 凤砚卿颔首:“现在无法定许修竹和李义的罪。” 楚鸢歌略诧异:“严玉宏书房里找出来的东西和他们无关?” 凤砚卿“嗯”了一声。 这两个人,想必是在他们来之前就销毁了跟自己有关的罪证,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楚鸢歌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原以为严玉宏是罪魁祸首,没想到,他原来只是一颗谁都可以操控的棋子。” 剩余价值被压榨得差不多后,就被无情地送去阎王殿,只能说是多行不义,自食恶果。 “温大人和影卫还在查,要费些时间。”凤砚卿折身在椅子上坐下。 楚鸢歌道:“只要能查出来,多花点功夫也无妨。话说回来,那晚来杀白素的,是许修竹还是李义?” 凤砚卿道:“李义。” 人被池忘归打伤,他第二天就派影卫去试探过了。 不过,既然识破了白素和那位将军的计划,这杀人的行为,也就显得十分可笑了,甚至不值得被提起。 楚鸢歌问:“许修竹和李义既然能把自己先摘干净,说明他们比严玉宏更早得到我们要来的消息,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在前朝皇 室的地位也不低?” 凤砚卿给她一个赞同的眼神:“理应是这样,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被舍弃了。” 楚鸢歌抵抵口腔内壁,不太乐观:“被发现就毫不犹豫地舍弃,前朝皇室的这种做法,恰恰证明他们手中不缺人。” 换句话说,他们的网铺得非常开,只是时机不成熟,或者说忌惮炽王,这才没出手。 楚鸢歌挠挠下巴:“这么一个一个地抓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铲除干净啊。” 凤砚卿修长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眸色幽深地道:“他们耗得起,我们也耗得起。” 楚鸢歌抿抿唇。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影卫走进屋里,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交给凤砚卿:“西北加急送来的。” 楚鸢歌忙问:“是大哥写来的吗?” 凤砚卿打开信封,粗略一扫,点了点头。 楚鸢歌凑过去一起看:“写的什么?” 一目十行地扫过,视线和凤砚卿的对上,相顾无言,面色凝重。 张嘴正要说话,又一名影卫进来,这次送来的是明黄色的圣旨——泰康帝命炽王查完官盐一案后直接前往西北,不必回皇城。 楚鸢歌眉心一拧:“父皇的圣旨都来了,情况应该比大哥信上说的严重。” 凤砚卿轻嗤:“西北十八部,看来是我太久没露面,给了他们可以践踏凤国国土的错觉。” 说完,他转眸看自家小财迷:“歌儿,你……” “我不回去,你省省口舌吧。”不等他说完,楚鸢歌就打断了他。 凤砚卿无奈失笑:“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楚鸢歌撇撇嘴:“我就是知道。” 凤砚卿不想让她跟着去西北吃沙子,更不想让她去领略凛冽的北风,但看她满脸坚定,他也很清楚他劝不动。 轻叹一声,凤砚卿蹭蹭她脸颊,无奈又宠溺地道:“那便一起去西北。” 第279章 是他求着我来的 翌日,凤砚卿叫来温承颐,商量了一早上,将苏扬城的事务全权交给他,并留了几个影卫给他差遣,而后,他便带着楚鸢歌踏 上了前往西北的路。 这次情况特殊,时间紧急,少了一路上赏玩风景的时间,第七天傍晚,凤砚卿一行人便到了西北边境——雁回城。 边关不比中原腹地和两江地带热闹繁华,却有着横贯万古的肃穆与庄严。 城楼用巨大的黑岩堆砌而成,高耸入云,溶在金色的落日里,磅礴辽远,仰头望去时,哪怕再胸无点墨,心中也会冒出几句脍 炙人口的诗文。 楚鸢歌是第一次直面这种壮阔的恢弘,心里除了震撼就是感慨,转头看去,她家夫君面部线条舒展,眸子发亮,像是回到了真 正的家。 他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是在这里的烈烈风中杀敌卫国,金戈铁马,落日长河,葡萄美酒夜光杯,他喜欢这里的酣畅淋漓。 “王爷,我是不是应该改口叫你大帅了?”楚鸢歌扯扯他的衣袖,眨巴着清亮的双眸。 凤砚卿眼底倒映着巍峨的城门,嘴角扬起一抹不算明显的弧度:“大帅是将士们叫的,你叫夫君即可。” 楚鸢歌一本正经地说:“不,我现在的身份是军医,也应该这么叫你,是吧,大帅?” 凤砚卿扬起眉头:“嗯?谁说你是军医了?” 楚鸢歌道:“大约在春季,咱们说好了,若有朝一日你披挂上阵,我就是你的军医。” 这次下到苏扬城的圣旨,是直接让他过来西北,接过楚樾西手中的帅印,务必将西北十八部打到彻底臣服。 凤砚卿状似才想起来,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说:“哦,贴身小军医。” 楚鸢歌耳根一热,磨磨牙:“你少看点阿锅的话本。” 凤砚卿一脸正气:“我没看。” 楚鸢歌瞥他一眼,心说:我信你就有鬼了。 正想着,便见城门大开,楚樾西领着西北驻军的一众将领迎出来。 这些人身上都是战场上的尸山血海里练出来的杀伐之气,面容久经西北风沙的洗礼,有的黑得发亮,衬得那双眼睛越发炯炯有 神。 楚鸢歌在现代接触的部队不少,甚至可以说,她本身就是部队的一员。 但这样的冷兵器时代,从战火里走出来的将军士兵,威风凛凛,身上仿佛带着血气,叫人肃然起敬,甚至不敢直视。 十来个人,以楚樾西为首,对着凤砚卿和楚鸢歌拱了拱手,而后,十几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凤砚卿,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凤砚卿上前两步,表情很淡,眼神却如寒潭深渊一般,薄唇轻启,像是在兑现某种承诺,他说:“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叫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红了眼睛,站在楚樾西身旁的一名魁梧大汉别过脸,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 凤砚卿轻啧一声,道:“本帅带着家眷前来,你们就这么给本帅丢人?” 那魁梧大汉把脸转回来,和其他人一起看向楚鸢歌,后者浅浅勾唇,微微颔首,端方大气,丝毫没被他们的气势吓住。 来之前,楚樾西已经先将楚鸢歌救治凤砚卿的事告诉了他们。 当日的炽王殿下,在战场上毒发,浑身浴血被抬下来,启程回荣安城时,他们哭着相送,都以为是永别。 然而,几年过去,炽王殿下娶了王妃,炽王妃妙手回春,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给诸位将士一个活生生的大帅。 因此,楚鸢歌虽是女子,也没有半寸功业,但在这些铁血将领的心里,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尊重与认同。 都是粗人,说不出太煽情的话,只拿一双双充满感激与赤城的眼睛看着她,企图让她明白他们的眼神。 凤砚卿拉下脸,险些一脚朝着最前面的魁梧大汉踹过去:“眼珠子都不想要了是吧?”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大帅,那魁梧汉子笑了一下,身后十几人跟着笑,场面略有几分滑稽,却都是生死相随的拳拳报国之心。 楚樾西道:“别在这里站着了,先去大帅府,大家准备了简单的接风宴。” 凤砚卿颔首,让楚鸢歌和星月进了马车,他则和楚樾西并肩走在前面,和众将领插科打诨,恍若一瞬间回到四年前。 不知是谁走漏了炽王回西北的消息,进入城门后,街道两边站满了百姓,十里长街,夹道欢迎,一如当初送他走时的盛况。 有胆大的姑娘和以前一样往凤砚卿怀里扔手帕和花球,他灵活地闪过,笑着说:“本帅娶妻了。” 西北姑娘们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含蓄婉约,投掷手帕和花球也并非真的想嫁给炽王殿下,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感谢他率领将士们 保一方百姓安宁。 楚鸢歌掀开马车帘子,趴在窗户上看淳朴豪放的西北乡民,真正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民心所向”。 难怪朝中那些人都担心炽王拥兵自重,这般得将士尊崇、得百姓爱戴的战神王爷,若有反心,确实比任何穷凶极恶的匪盗都令 人头疼。 一路行至大帅府,楚鸢歌从马车上跳下来,手搭在眉骨上看了看饱经风霜的牌匾。 西北时常战乱,条件艰苦,这大帅府除了“大帅府”这几个字龙飞凤舞气势十足之外,整个府邸说得上是穷酸。 别说比荣安城的护国将军府和炽王府,哪怕是荣安城一个小官员的宅邸,也比它要好得多。 然而,虽然简单贫穷,大帅府的威仪还是无可比拟,院里院外站着的士兵挺拔如松,随便拎一个出来,能吊打二十个官二代。 接风宴设在大帅府后院,这里没有花团锦簇,也没有红梅妖娆,有的只是几张拼在一起的大长桌,火炉架起大锅,煮着喷香的 牛羊肉。 军中不许饮酒,西北特有的烧刀子没能搬上饭桌,只有老百姓自己酿的刺梨酒,醇香回甜,不醉人。 毕竟如今情况特殊,要时刻提防敌军来犯,谁也不能喝醉。 “大帅,你有四五年没回来了,我跟你说,就咱们六年前去的那块沙丘,你说能长草,它还真的长草了。” 先前情绪最外露的魁梧汉子坐在凤砚卿对面,眉飞色舞地说。 他叫卫辞,是凤砚卿的副将之一。 当初凤砚卿要回荣安城,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跟着回,被凤砚卿狠狠训斥一顿,下了军令让他留下,他才留在了这里。 丝毫不夸张地说,他真是日夜为凤砚卿祈福,祈祷他有朝一日能回到西北,再并肩作战。 凤砚卿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上下看他一眼,道:“沙丘长草,你这身板也没落下,几年不见,越发浪费粮食了。” 卫辞拍拍自己结实的身板,道:“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多余的肥肉。” 凤砚卿明显不信。 卫辞随手拉过身边一名身板比他小一号的人,说:“不信你问燕然,他现在都打不过我。” 陆燕然是先锋官,身姿灵活,武功在军中排得上号,以前能在副将中横着走,现在不行了,被卫辞压着打。 凤砚卿挑挑眉头:“不错。” 卫辞是个话多的,说完沙丘长草,又说雁回城一等一的美人嫁人,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 整个接风宴,他占了大半的说话时间,留给其他战友忆往昔的空闲少得可怜,差点被群起而攻之。 一群人虽然很想和他们大帅秉烛夜谈,但看楚鸢歌在旁边,寻思他们大帅估计不是很想和他们这堆糙汉子厮混,便十分懂事地 准备告退。 在此之前,以卫辞为首,十来个人一人端了一碗酒,在楚鸢歌面前一字排开。 卫辞道:“王妃娘娘,感谢您为大帅解毒,这杯酒,我等敬您。” 楚鸢歌没被气势吓到,倒是被这郑重其事的排场吓了一跳,弯唇说:“应该的。” 他们是一家人,她的夫君,她不救谁救? 楚鸢歌酒量不好,用小酒杯倒,一杯解决他们所有人,喝完才说:“往后不必叫王妃,在这里,我只是个军医。” 卫辞和陆燕然同时看向凤砚卿,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在问:王妃细皮嫩肉的,你舍得让她干这种糙活? 凤砚卿不置可否,只让他们赶紧滚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来大帅府探讨军情。 一行人先后离开,楚樾西跟着楚鸢歌和凤砚卿回到屋里,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自家妹妹。 凤砚卿吩咐贺名诚和星月去收拾屋子,自己也出去转了转,留了一点时间给他们兄妹叙旧。 楚樾西年初就来了西北,至今一次没回去过,挂心将军府,挂心妹妹,最挂心的,当然是未婚妻卢婧溪。 “大哥,你放心吧,我走的时候,婧溪很好,我们常有书信往来,她现在也很好。”楚鸢歌了解他的心思想,挑拣着他最关心的 说。 楚樾西点点头,问她:“你怎么会跟着过来了?” 他和卢婧溪偶尔也有书信,但她说儿女私情比不上家国大事,不敢多搅扰他,并不频繁。 楚鸢歌道:“我一身医术无处施展,来救死扶伤呢。” “你呀。”楚樾西摸摸她脑袋,“定是你求着王爷带你来的吧?” 楚鸢歌摆摆手指:“不,是他求着我来的。” 楚樾西摇摇头,自是不信。 兄妹二人没聊多久,凤砚卿便回来了,让楚樾西也去休息,明日共商大事。 至此,热热闹闹的接风洗尘结束,楚鸢歌伸个懒腰,拉着她家夫君睡觉去了。 第280章 被人控制了心神 西北军营带给凤砚卿的,不仅仅是家一般的归属感,还有肩上深重的责任与忙碌的生活。 这一夜睡得极其安稳,第二天早上神采奕奕,倒是其他将领,一个个顶着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众人聚在议事厅,凤砚卿打眼一扫,道:“若非我西北大军军纪严明,本帅该怀疑你们昨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卫辞道:“大帅尽管放心,就算没睡好,也不影响我等上阵杀敌。” “那便好。”凤砚卿拂袖落座,面色严肃起来,“楚将军,说说具体情况。” 楚樾西站在他侧首,闻言回答道:“十三天前,消失已久的乌托部落突然进犯边境,被打退后迅速撤离,遍寻不着。” “属下担心他们有更大的阴谋,便派出数人日夜打探,探子传回可靠消息,西北十八部已结成联盟,那日的进犯是一次试探。” 凤砚卿修长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桌面:“西北十八部之间素来不合,上一次结成联盟共同体还是百年前,这次是为了什么?” 楚樾西道:“探子说,乌托尔向其余部族首领许下承诺,若此次联军不能攻下我凤国西北十座城池,他以死谢罪。” 凤砚卿嗤笑:“呵,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看那乌托尔是误把马尿当羊奶喝,醉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卫辞接话道,“他的脑袋,这次是彻底保不住了。” 楚樾西神色凝重:“大帅,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年初时的人口失踪?” 凤砚卿颔首,表示记得,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楚樾西拧紧眉头:“经属下查实,西北城镇消失的人,都在乌托部落的手里。” 这就是他迟迟不敢出兵的原因,担心乌托尔丧心病狂,将无辜百姓拉到阵前屠杀。 凤砚卿眉心一压:“可有统计过人数?” 楚樾西道:“少说也有上千人,都是青壮年。” 这不是个小数目,若乌托尔在交战时将这些人作为筹码和他们玩心眼,他们是十分被动的。 楚樾西又道:“属下派人走访过一部分尚有人口留在家中的农户,他们说,这些青壮年是自愿去乌托部落的,说那里有‘世外桃 源’。” 凤砚卿诧异地挑眉:“世外桃源?” 楚樾西写去的信里只说了情况棘手,并未提及这一茬。 他道:“大约两年前,一伙不知从哪儿流窜过来的僧人开始在西北各地频繁活动,名为宣讲佛法,实则蛊惑人心,世外桃源的说 法,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那群僧人虽然剃光了头发,身着蝉衣袈裟,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美其名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西北民风本就豪放,这般做派不仅没被排斥,反而因为直面人生吃喝的欲望而被广为接受。 这些人身上仿佛有花不完的银两,在常年战乱而导致生活艰苦的西北,对民众有着无法估量的吸引力。 他们声称自己手中所得都是从世外桃源取出的,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便能锦衣玉食,一辈子不愁吃喝。 这话说一次两次,兴许还有人怀疑,但年长月久,时时在耳边回荡,渐渐地就深入人心,一传十十传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 人忽悠得团团转。 青壮年们一拨接一拨地跟着僧人们走,之后只往家里捎过一次银子,此后便没了音讯。 凤砚卿听得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骂僧人妖言惑众,还是该气百姓愚昧无知,他问:“乌托部落弄走这么多人做什么?” 楚樾西表情奇怪:“不知道修的是什么东西。” 凤砚卿抬眸看向他。 楚樾西道:“属下亲自去探查过,在‘青沙坡’大约十里开外的地方,数百根黑色石柱拔地而起,上面钻有数个拇指大小的孔,将 那一整片荒漠衬得鬼气森森。” 他去的时候晚上,惨白的月光穿过黑色巨石上的圆孔,落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那些石柱仿佛一只只张着大嘴的怪兽。 风一刮,那些石柱鬼哭狼嚎一般,凄厉的声音能传出几里地,若非他内力深厚,只怕当场就会乱了心神。 楚樾西继续道:“属下第二次去,堵住耳朵穿过那片巨石林,后面用同样的黑色石头垒起了高高的围墙,再后面,便是午乌托部 落的营帐。” 凤砚卿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些被蛊惑去的百姓在那里?” 楚樾西点头:“是的。” 他第二次去是天色将明未明那会儿,借着巨石的遮挡,他躲在暗处观察了一早上。 那些被忽悠去的青壮年,像牲畜一样用一根绳子牵出来,简单喝了点稀饭,便被人拿着鞭子勒令干活。 他们捣鼓那些巨石,有的钻孔,有的搬运,有的挖坑,看起来井然有序,表情却麻木得宛若行尸走肉,没有情绪,不会疼痛。 楚樾西亲眼看着一人被因为埋得不深而倒下的石柱压死,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属下猜测,他们可能是被人控制了心神。” 凤砚卿敲击桌面的手指蓦地一顿,脑中闪过三个大字——傀儡蝶。 他们捣毁飞鸾门时,那些把正常人变成活死人的小东西,难道已经流窜到这里来了? 可是,那是前朝皇室的阴私手段,怎么会和乌托部落扯上了关系? 凤砚卿眸色幽深,出声唤道:“影一。” 一道黑色身影落在屋里,拱手等候命令。 凤砚卿道:“想办法去乌托部落带一个人回来。” 他要确定,究竟是不是傀儡蝶作祟,若是,那这情况可就太棘手了。 影一领命而去,凤砚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楚将军,今夜辛苦你,带本帅亲自去看一看那片巨石林。” 楚樾西应下,又忍不住问:“大帅,你的身体?” “无碍。”凤砚卿面容沉肃,“卫辞,带一队人四下巡查,若遇到可疑的僧人,带回来详细审问。” 卫辞领命:“是。” 凤砚卿起身走到沙盘前:“燕然,你带一个小队,以青沙坡为中心,探查方圆三里之内是否有异样。” 陆燕然领命:“是。” 凤砚卿目光扫过十八部落的常驻地:“名诚,取纸笔,本帅有话要和十八部落的首领们说。” 贺名诚动作迅速地献上文房四宝,凤砚卿展开信纸,提笔蘸墨,行云流水地写了几行字,一式十七份,独独少了乌托尔的。 他放下毛笔,叫军中的对外大使:“知隐。” 素衣白裳的沈知隐站出来,面若冠玉,和一群糙汉子形成鲜明对比:“属下在。” 他本是皇城世家出身,自小文武双全,十八岁时考取功名,本该借着祖荫一路平步青云,直入翰林,却愣是不走家里安排好的 路,一意孤行跟着凤砚卿来了西北,一待就是六年。 他口才好,武功高,心思活泛,人长得又十分像个谦谦君子,一直负责西北驻军的对外事务。 凤砚卿把刚刚写好的信交给他:“挨个送去,探探首领们的口风。” 沈知隐接过信封,转身出了房门。 凤砚卿紧接着安排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门忽然被敲了两下,楚鸢歌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提醒他们:“吃饭了。” 军中只有她和星月是女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太招摇,故此换了男装,芙蓉面,弱柳身,别有一番看头。 凤砚卿的嘴皮子停下,抬头看了一眼外面,这才发现日头挂在正中,确实到了午膳时间了。 他平日里都是和将领们一起吃的,但现在有楚鸢歌在,那些大老爷们居然不好意思,也就只剩他俩同桌而食。 楚鸢歌这一早上光跟着炽王殿下的亲兵在军营里转悠,帮助了几个受伤的士兵,别的什么也没干,倒是累得够呛。 尽管如此,她还是先帮她家夫君捏了捏胳膊,再捶捶肩膀,从贴身小军医变成了贴身小丫鬟。 凤砚卿享受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别忙活了,先吃饭。” 楚鸢歌坐在他身边,默默地加快了吃饭速度。 无他,她今早发现,为了节约时间,所有人吃饭都跟用抢的一样,她家夫君身为一军主帅,时间更是宝贵,不能为了陪她而被 拖慢速度。 凤砚卿不知她这点小心思,笑道:“今早都忙什么了?饿成这样,慢点吃,别噎着了。” 楚鸢歌摇摇头,动作虽快,却不失该有的优雅仪态。 凤砚卿说不听,无奈叹气:“你呀。” 午膳刚一结束,凤砚卿又要去忙,临走前嘱咐道:“歌儿,去睡会儿午觉,有任何需要跟则左说。” 则左姓宁,是早上带着楚鸢歌转军营的亲兵,他还有个孪生弟弟,叫则右,二人负责凤砚卿的饮食起居。 楚鸢歌乖巧点头:“你去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凤砚卿和西北驻军阔别几年,虽不生疏,但再次接掌帅印,仍有堆积如山的事务,实在没空闲陪他的小财迷。 他大步走到楚鸢歌身边,勾着她的腰亲了亲她唇角,道了句“午安”,这才去忙军务。 第281章 用项上人头作保 是夜,雁回城陷入一片宁静,深秋九月的温差恼人,晚上冷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凤砚卿和楚樾西全身武装,内里裹着御寒的贴身薄棉,外面罩着一身夜行衣,两道黑色身影在月光下穿梭,鬼魅一般。 西北地域辽阔,越靠近西北十八部的位置,地貌越是一马平川,越过青沙坡,视线里全是茫茫荒原,青草枯萎,黄沙肆虐,在 月光下都成了深重的黑色。 北风呼啸,隔着老远,凤砚卿便听见了楚樾西说的鬼哭狼嚎,随着风声变化而高低起伏,在这四下无人的地带,显得尤为瘆人。 凤砚卿运转内力,抵御住这惑人心魄的怪声,身子如鹞鹰一般极速掠过,落在了高耸诡异的巨石林内。 石柱约有一个成年人合抱那么粗,露在地面的部分足有两人多高,上面挖着大小不一的洞,漏出森白的月光。 置身其中,这片巨石林仿佛被无限放大,无边无际,叫人压抑却暴躁,急需做点什么来发些内心愤世嫉俗的不满。 凤砚卿伸手,想试试到底埋了多深,被楚樾西阻止,他低声道:“下面埋着地雷。” 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他们贸然推到其中一根,底下的所有地雷都会被引爆,就算他们有十条命,也会被炸成碎片。 凤砚卿眸色暗沉,借着优越的轻功,将整个巨石林转了一圈,记下大概形状和巨石柱的位置,等着回大帅府画出来研究。 两人穿过巨石林,趁着夜色遮掩,轻巧地蹲在黑色巨石垒成的围墙上,目光犀利地盯着不远处透着亮光的营帐。 这里是乌托部落的驻扎地,圆形的大帐里,四十有余的乌托尔面色凝重,深邃的五官黝黑遒劲,高挺的鼻梁像猎鹰锋利的嘴壳 ,冷凌沉肃。 他坐在案几后面,魁梧健硕的身子靠着椅背,慵懒中透出上位者的威严,沉声道:“他回来了。” 在他对面,一名袈裟蝉衣的老者眸子低垂,苍老的眼眸中闪烁着和他一身穿着极其不搭的狠辣与轻蔑:“区区一个炽王而已,首 领何须顾忌?” 乌托尔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来,言辞之间给到凤砚卿足够的尊重:“他是凤国战无不胜的战神王爷。” 在西北十八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是最英猛的勇士,有身手,有头脑,满腔抱负,誓要踏平凤国。 但是,凤国年轻的炽王殿下,率领西北驻军,像一道驻在边境的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他和他交手无数次,在他身上吃过太多 亏,不得不重视。 老者缓缓抬起双眸:“再战无不胜,他也是凡人之躯,巨石阵已成,他即便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在首领手中讨到好处。” 乌托尔眉间两道深刻的沟壑,闻言皱得更紧:“大师能保证那巨石阵发挥威力?” 老者高深莫测地勾起唇角,眼中杀意浓重:“老衲用项上人头做保,首领尽管放心。” 乌托尔眯缝了一下双眼。 老者又道:“退一万步说,若他们破了巨石阵,首领手中还有上千名凤国百姓,还愁没有和炽王过招的筹码么。” 乌托尔手指一动,明白他的意思,却是道:“此举有伤天和。” 老者倏地笑了,笑声干哑尖锐,像一张破碎的琴。 他道:“战争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难道不伤天和吗?可现世逼迫,为了大多数人的和平安宁,不得不牺牲小部分。” “凤国在肥沃的草原上肆虐,抢夺战马,烧杀部落,将神秘而美丽的西北据为己有,首领,你认为,他们考虑过‘天和’吗?” “想想惨死在凤国铁骑下的勇士们吧首领,他们的魂魄中终日飘荡,不得安息,唯有凤国士兵滚烫的鲜血才能抚平他们的哀痛。” 乌托尔眼中的丁点迟疑缓缓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恨意与征伐。 他抬起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问:“大师可还有人带回来?” 老者颔首:“我们手中的凤国人越多,胜算越大,我的弟子传回消息,三日后便有一批人被送来,大约一百。” 乌托尔点点头,仅有的仁慈被膨胀的野心吞噬,恍若一只嗜血的魔鬼。 “夜深了,首领早些歇息,老衲告退。”老者起身,拿起座位旁的禅杖,不紧不慢地出了乌托尔的大帐。 他站在烛光与月光的交融处,半明半昧,像暗夜里肆意生长的魑魅,望着不知名的方向,露出一丝诡异莫测的微笑。 凤砚卿和楚樾西躲在暗处看着,心底莫名发毛。 营地防守严密,他们无法靠近乌托尔的大帐,更无从得知老者和乌托尔的对话内容,但就这一个表情,足以说明不是什么好东 西。 凤砚卿和楚樾西对视一眼,猫着身子,暗中摸索,企图进入严防死守的营帐范围,却是不得其法,阴差阳错的,倒是走到了马 厩。 几名士兵正在给精壮的马喂夜草,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一人道:“哎你们听说了吗?过几天,又有凤国人会被送来。” 另一人接话:“都是些汉子,除了浪费粮食,就是捣鼓那些不知有什么用的石头,你小子瞎高兴什么?” 前面那人嘿嘿一笑,声音里带了几分猥琐:“听说这次有女人,都是没嫁人的黄花闺女呢。” 刚抱着草回来的人兴奋地凑过来:“真的假的?黄花大闺女,总不能也是抓来干苦力的吧?” 那人捡了根干净的草叼在嘴里,意味深长地说:“咱们部落在这里的,都是些大老爷们,个个血气方刚,首领约莫是考虑到了这 一点?” “你的意思是……”抱草回来的人和他相视一笑,眼中狼光乍现。 几人就此问题展开讨论,起先用词还算文雅,含蓄婉转,没两句话就暴露本性,一字一句粗俗不堪,令人作呕。 凤砚卿的目光沉得可怕,手中捏着几枚石子,骨节泛着青白色,若不是怕打草惊蛇,他一定全将石子全部扔出去,挨个打穿他 们的脑袋。 就这样不入流的货色,居然大言不惭地想要侵占凤国土地,践踏凤国子民,痴人说梦! 第282章 普陀大师是神仙 凤砚卿和楚樾西天色微亮时才离开乌托部落的营地,回到大帅府已是早晨,休息片刻,简单洗漱,便又投入了忙碌的军务中。 楚鸢歌有心想让他们都去睡一觉,却也明白此时事关重大,无辜百姓被蛊惑去当苦力,凤国与西北十八部的战争一触即发,实 在没有空闲的时间。 她领着星月去伙房,指挥星月给炽王殿下和楚少将军开小灶,在炖的汤里加了些进补的药材,好让他们撑得住。 中午吃饭的时候,楚樾西被楚鸢歌叫到一起,羡煞了一众将士。 饭后休息的那一小会儿,凤砚卿和楚樾西说起即将被送到乌托部落的百姓。 凤砚卿早晨回来便派人去查明了踪迹,试探之下才知,这些人真的是心甘情愿的,被所谓的世外桃源吸引得紧,哄都哄不回来。 上百民普通人,要从那群假和尚手里劫走,绝非易事,更何况他们还死心塌地地要跟人家走。 楚鸢歌摸摸下巴,道:“这些人会听信谣言,无非是生活艰苦,他们想要衣食无忧,或者,真有好吃懒做的,想坐享其成。” 凤砚卿转眸看她:“歌儿有何想法?” “一点点模糊的轮廓。”楚鸢歌比划了指甲盖那么点,“卫辞有抓到假和尚吗?” 凤砚卿点头:“带回来一个,审过了,看样子是刚加入这伙人的,知道得不多,没什么用,只会一些浅显的蛊惑人心之辞。” 楚鸢歌问:“都说些什么?” 凤砚卿大概回想了一下:“人带着哭声出世,注定要来这凡间受苦。” “但‘普陀大师’得佛祖点化,特来拯救苍生,只要听大师讲一讲佛法,便能进入世外桃源,不仅吃穿不愁,还能清修,可得道成 仙。” 普陀大师,便是在乌托部落营帐里和乌托尔对话的光头老者。 楚鸢歌唇角一抽,十分无语:“所以,在这些人眼里,这位普陀大师是神仙?” 凤砚卿不置可否。 楚鸢歌扶额:“所谓隔行如隔山,在所有的神话故事里,仙佛都不是一家,一个得佛祖点化的人去教人修仙,不觉得荒谬吗?” 凤砚卿道:“他们或许不想得道成仙,但吃穿不愁,却是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渴望。” 楚鸢歌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忽而问:“那群人要经过的路上,有没有适合装神弄鬼的地方?” 凤砚卿脱口而出:“巨石林。” 听他和楚樾西描述过两次,楚鸢歌对那巨石林的印象只有鬼气森森,她摆摆手:“哎呀不是那种,是适合装神仙的地方。” 凤砚卿想了想:“从雁回城去乌托部落的营地,青沙坡是必经之地,青沙坡东南边五里左右的‘绿水隘’有水流经过,那里有一片 绿洲。” 但这个季节,草木凋零,水流缩小,和其他的荒草地没什么不同。 楚樾西也知道那处地方,接话道:“绿水隘不远处有山丘,每逢雨天,那里便会起雾,经久不散,时常有人迷路。” 他们从绿水隘接过好几拨商人出来,都是找不到方向的。 楚鸢歌眼睛一亮:“妥了!” 凤砚卿和楚樾西同时看向她,静等下文。 楚鸢歌道:“百姓所求,不过吃饱穿暖,他们一心想去世外桃源,那咱们就给他们建一个世外桃源。” 凤砚卿一点就通:“歌儿的意思是,仿造假和尚的方法,让百姓陷入新的谎言里?” “不全是谎言。”楚鸢歌道,眼底全是狡黠,“忽悠人这点交给我,王爷,军中可有能看天象的能人?” 凤砚卿叫来了年过半百的顾兆年。 楚鸢歌道:“顾伯伯,劳烦你辛苦几天,帮我看看哪天会下雨。” 顾兆年在军中并无官职,但他出身西北,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和人文气候极为了解,受了伤后便一直留在西北军里负责这方面的 事。 楚鸢歌这声“顾伯伯”,可把他叫得受宠若惊,连作了三个揖才领命去。 “王爷,军中除了你和大哥,陆燕然、沈知隐、则左则右等人外,还有长得清秀点的吗?”楚鸢歌脑中计划成型,兴致勃勃地问。 凤砚卿颔首,命贺名诚去挑了几个较为白净且眉眼温润的士兵。 楚鸢歌一一打量,很是满意,又道:“一个优秀的世外桃源,还应该有美人和孩子。” 凤砚卿道:“城中女子姿容上乘的不在少数,需要几个?让则左去请。” “七八个吧,多了我担心咱们酒肉不足。”楚鸢歌道,扭头吩咐则左。 “不一定都要惊才绝绝的大美人,各型各款都可请一两个,还有孩子,千万别忘了。” 宁则左拱手领命。 楚鸢歌沉思片刻,道:“王爷,一般这种大型拐骗,押送的人之间都有暗号联络,你让影卫务必打探出来,方便咱们的计划。” 凤砚卿道:“已经安排下去了。” 不仅如此,他在她冥思苦想的时间里,已经派出了人,去骚扰正在路上的假和尚,拖慢他们的进度,以便行事。 从楚鸢歌说造一个世外桃源开始,他就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既然假的世外桃源让众人趋之若鹜,那他们不妨给这些人看一看“真正的”世外桃源。 人心一旦认定了某种东西,是很难被外力改变的,被蛊惑的人对普陀大师深信不疑,他们若直接告诉他们普陀大师是骗子,反 而会弄巧成拙。 既如此,不如用另一种方法,让他们自己从虚妄的梦里清醒过来,再由他们去唤醒那些惨遭折磨的民众。 这样一来,没了思想枷锁的束缚,他们救人就方便许多。 而没了无辜百姓在乌托尔手中做人质,不管是直接交战还是诡秘难测的巨石林,他们都没有后顾之忧。 不得不说,楚鸢歌这招相当高明。 凤砚卿忍不住伸手蹭蹭她脸颊,旁若无人地说:“我的歌儿,果然冰雪聪明。” 楚鸢歌略羞涩地看一眼楚樾西,后者假装没看见,默默别开脸,突然十分想念他的未婚妻。 “小聪明而已啦。”楚鸢歌眉眼弯弯,说完就起身领着星月往外走,声音飘散在空气里,“我也去忙啦。” 除了照顾炽王殿下,还能为西北的百姓和驻军做点事,她浑身充满了干劲! 第283章 现在就等下雨了 这天下午,西北驻军中开始杀猪宰牛,热热闹闹,搞得一副要过年的样子,军中有几个光头则是被单独叫走。 凤砚卿让他们先背熟了假和尚蛊惑人心的那一套,而后又一人给分了二十来个机灵士兵,用一根绳子串在一起,同样往绿水隘 的方向去。 探子和影卫同时出动,于当天晚上打听到了假和尚的接头暗号,派去阻拦的人也成功拖住假和尚的行进速度,一切井然有序。 楚鸢歌去成衣铺子买衣裳,跑了几家,数量不够,她多出了银两,劳烦裁缝赶制,第二天晚上拿到了成品。 衣裳并非只有一成不变的白色,而是花花绿绿,叫人眼花缭乱。 凤砚卿和楚樾西看了一眼,后者一言难尽地说:“歌儿,你的品味,何时变得如此……俞与众不同?” 他记得,他家妹妹的衣裙都是清新脱俗的,就算是男装,那也款式大方别致,颇为养眼,证明审美是极好的,怎么到了西北, 就变成这样了? 楚鸢歌十分满意自己买回来的这批衣裳,闻言问:“怎么了?” “你不是说,咱们是装神仙吗?”楚樾西道,“神话故事里,神仙不都是白衣飘飘,广袖流仙么。” “重点不在神仙,而是世外桃源。”楚鸢歌耐心地道,“百姓眼中的好日子,可不是吃花瓣喝露水,而是大鱼大肉。” 吃穿都成问题的时候,没人会有闲心娱乐,他们要都是一尘不染,百姓们大概会将他们当成幻觉,看看就走。 而她要的,是让这些人坐下来,听她好好讲道理,谈人生,从假和尚的洗脑包里走出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楚樾西眉头一挑,拎起一件绿色的锦袍,表情很是嫌弃。 他的衣裳都是深色系,对这些明亮色彩,实在欣赏不来。 楚鸢歌好笑地道:“大哥,你放心,不让你穿这些。虽然主题不侧重神仙,但咱们毕竟是要营造缥缈仙境里的酒肉生活,门面还 是要有的。” 说着拍了拍手,星月另外拿出两套衣裳,一身是素净的月华白,另一身则是清雅的天青色,广袖飘逸,十分符合神仙气质。 楚樾西先拿了那套天青色的,道:“这还勉强能看。” “那你就穿那个吧。”楚鸢歌自作主张为她家夫君留下了月华白的那套,“这可是我跑了两条街特意为你们买的,到时候一定要好 好表现。” 楚樾西不置可否,带着衣裳走人了。 凤砚卿手指从那套剩下来的衣裳上拂过,问:“歌儿,我这身,可有比大哥那身好看?” 楚鸢歌点头:“自然,我们家王爷穿白色,那才真是出尘绝世,天人之姿,一颦一笑,颠倒众生。” 这话并未夸张,毕竟她见过他穿白色,在栖霞城的时候,惊艳有余,久久不能忘怀。 凤砚卿很是受用,都不和她计较让楚樾西先挑的事了。 “对了王爷,派人去扎帐篷了吗?”楚鸢歌仔细把衣裳收好,问道。 凤砚卿颔首:“嗯,已经准备好了,酒和肉也已妥当。” 楚鸢歌抬手搭在眉骨上,看着外面的天色,道:“现在就等下雨了。” ****** 西北气候干旱,雨季都见不着多少雨水,到了深秋更甚,但顾兆年说,五天后就会下雨。 他在雁回城生活了数十年,在这方面颇有天赋,经验又足,楚鸢歌相信他的话,果不其然,五天后真的下了雨。 拂晓时分下起的雨,雨势很大,噼里啪啦乱砸一通后,渐渐收敛势如破竹的凌厉,缠缠绵绵地下了几个时辰。 到了午后,雨基本停了,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探出头,懒洋洋地洒下来,将云雾缭绕的绿水隘衬得更像人间仙境。 楚鸢歌等一行人换好各自的衣裳,自大帅府出发,走近路,于日暮时分抵达绿水隘。 一番布置后,暮色四合,老天很给面子地送来一轮明月,整个绿水隘银白清澈,映着云雾,恍惚间宛若海市蜃楼。 而在这份美景之外的荒原上,西北驻军的一名光头正带领着一支队伍缓慢前行,这其中有凤砚卿亲自挑选的士兵,也有利用接 头暗语从假和尚中换来的真愚民。 天边月华生辉,出奇地亮,地上干枯的草叶落满了露水,踩上去便会沾湿鞋靴。 九月底的荒原,夜里气温骤降,已经冷得堪称刺骨了,踏着露水多走一段,脚底的寒意便会蔓延到小腿,攀附而上,到大腿, 到后背…… 再往后,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走不出暖和,只剩疲惫与困倦,夜风一吹,刮在脸上,仿佛有看不见的冰针穿透皮肉。 牵着绳子走在最前面的光头沉默着,整个队伍也沉默着,狼狈忐忑,有人心中生起悔意,却不敢多言。 一名伪装的士兵摔了一跤,终于壮着胆子开口请求:“仙使,我们歇一会儿吧。” 普陀大师被塑造成神仙,他手底下所有的爪牙,都是仙使。 若是平时,有人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定会被当成与佛法清修无缘的废物,一边被仙使鞭打,一边听仙使含糊不清的佛法,当众 教育。 然而,光头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冷冷地看着他。 那士兵演技颇为了得,战战兢兢地说:“实在太、太累了。” 其余的人没说话,尤其是那些真正被蛊惑的,更是噤若寒蝉,但他们心里都是希望仙使能答应的,毕竟他们早已疲倦不堪。 光头的目光扫过他们,残忍地道:“走。” 队伍越发沉默,双腿像是灌了铅,艰难地走了一段,忽然听见风中传来欢声笑语,隐约还有歌声,和这死气沉沉的队伍形成鲜 明的对比。 先前说话的士兵又开了口:“是有人在唱歌吗?” 队伍中间的士兵附和:“是歌声,好像有很多人的样子。” 日子艰苦,生计难以维持,谁会有闲情逸致在夜里唱歌?被蛊惑的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好奇又忐忑,深怕是话本里吃 人的妖怪。 光头淡淡地道:“过去看看。” 第284章 世外桃源在人间 “夫君。”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楚鸢歌一身雪白纱衣,像一朵纯净剔透的雪莲。 她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款款走到凤砚卿身边,眉目含笑地说:“你尝尝。” 凤砚卿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正要真情实感地赞叹一番他家小财迷的美,却听前方倏地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这是先前约定好的暗号,表示光头们已经带着队伍靠近这片“世外桃源”。 顿时,有人往火里添柴,架上肉,转眼就烤得滴油,空气里泛起浓厚醇美的酒香,歌声越发嘹亮,不断有人围到篝火旁,牵着 手翩翩起舞。 楚鸢歌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凤砚卿侧卧在她膝头,广袖曳地,风吹起雪白衣摆,修长指尖执杯细饮,当真如画中仙。 队伍中的士兵们早知道是演戏,却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更遑论那些被惑乱心神的普通百姓。 他们隐约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先前只当是歇脚加水的休息点,什么时候,这里竟然有了如此美丽的一个村落? 雪白的帐篷上挂满了颜色艳丽的宝石,空地上燃着篝火,仿佛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暖意。 柔软的垫子随意放在地上,旁边码着一坛坛美酒与一盘盘烤肉,而正在享用这些的人们,身着华服,唱跳欢笑,满脸幸福。 酒肉歌舞,远离战争,这是每个人心中的世外桃源。 行走了一天的人们望着眼前的灯火辉煌,抵挡不住拼命往鼻腔里钻的酒肉香气,饥饿的肠胃开始叫嚣,有人已经在偷偷咽口水 了。 光头扬声问:“你们是谁?” 沈知隐朗声回答:“我们是世外桃源的居民。” “我等云游路过此地,见风景优美,溪水清澈,便借此欢聚一晚,可是扰了诸位的清静?实在抱歉,我们明日清晨便离开。” “世外桃源?”混在队伍里的士兵接话,“是普陀大师的世外桃源吗?” 沈知隐露出迷茫的神色:“普陀大师是谁?我们这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并不认识你说的大师。” 那士兵转脸问光头:“普陀大师的世外桃源也是这样吗?” 光头冷漠地道:“不是。普陀大师的世外桃源里,没有酒肉歌舞,只有高耸入云的巨石。” “而你们,在听讲佛法的同时,要搬运这些巨石,凿穿它们,就算有人不小心被压死,也不会停下劳作。” “你们只能用粗糠果腹,穿最劣质的衣裳,日出之前起床,月落之后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不停歇。” 这都是乌托部落里的真实情况,光头又道:“这是为了锻炼你们的意志,世外桃源从来不养不能劳作的人,否则为什么不让老人 妇女和孩子去享福?” 百姓们好像被问住了,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上来。 楚鸢歌给星月使了个眼色,后者往前走了两步,笑着道:“看你们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不如坐下来歇息片刻吧。” 众人看向光头,不敢动。 陆燕然等人端着酒肉上来,道:“我们烤的肉太多,吃不完了,不如大家一起吃点?” 说着去拉混在其中的士兵,仿佛才注意到他们捆在手上的绳索,疑惑道:“诶你们怎么还被绑着呢?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一边说着,一边无比自然地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斩断他手上的绳索,将装着肉的盘子递到了他手里。 其余人看他如此轻易就得到了美食,眼巴巴地看向光头,似乎想让他放了他们,但那光头无动于衷,甚至还呵斥起来,说这个 世外桃源酒色荒淫,是假的。 百姓们于是将视线转回来,期盼地看着陆燕然。 后者弯唇一笑,挨个给他们解开,星月和沈知隐带头涌上来,拉过饥寒交迫的百姓,大大方方地分享酒肉。 有人问:“你们的世外桃源在哪里?天上吗?” 沈知隐道:“就在人间,在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 那人又问:“为什么从来没见到过?” 沈知隐笑:“今晚不久见到了么,人间处处是世外桃源,或许将来还有机会。” 那人仰头喝掉杯中美酒,目光逡巡一地的美好,试探性地问:“我们可以加入你们吗?” “不能。”这次回答的是星月,“世外桃源从来不收外人,你们不能加入。” 另一人紧接着问:“为什么不能加入?那你们怎么会是世外桃源的居民?” 星月道:“我们生来就是世外桃源的人,你们若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将你们居住的地方,变成世外桃 源。” 靠自己创造世外桃源,听起来遥不可及,却又莫名热血,像在心里点了一把蓬勃的火,燃着的全是希望。 不用伪装的士兵带头,便有人自发地问:“怎么创造?” 星月指向高台,众人齐齐抬头看去,便见华美的高台上,正有一男一女,姿容不似凡人,宛如神仙下凡。 百姓们肉也不想吃了,纷纷涌到高台边,等着他们将创造世外桃源的方法教给他们。 楚鸢歌胳膊撑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眼假寐,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疑惑又迷茫地问:“你们是谁?” 下头的人回答:“我们是凤国西北的居民,仙人,教教我们如何才能创造世外桃源吧。” 楚鸢歌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推推膝盖上的凤砚卿,而后飞身一跃,轻巧地落在地上,白衣飘逸,眸似晨星,是再好的画师都绘 不出的人间绝色。 众人大抵真把她当神仙了,在她下来的时候不自觉后退,深怕亵渎了她。 楚鸢歌走到篝火旁,在垫子上坐下,让众人坐到她身边,不疾不徐地道:“我们住的地方,原先也与你们一样。” 她讲了个故事,一个通过自己的劳动取得丰美果实的故事,听起来平平无奇,却能击中劳动人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她的声音很好听,不像那些假和尚故弄玄虚的悠远,而是语调平缓,听着没有任何威慑或蛊惑的力量,却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更能渗透人心。 第285章 为夫从来不敷衍 人生来一无所有,没带来任何东西,躺着发大财的美梦,永远只是无稽之谈,天道酬勤,唯有自己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生活。 西北不比江南鱼米之乡,富饶繁华,但这里有上好的烤肉,香甜的瓜果,还有别处喝不到的美酒佳酿,这些,都是西北独有的 宝藏。 它们可以被送到凤国的任何一个地方,为西北子民带来财富,等到有一天,横贯东西的商路被打通,甚至还可以运往更远的地 方。 那时,会有更多的人和货物涌入西北,商队伴着驼铃,欢笑绵延不绝。 一名百姓眼中浮现一丝向往,喃喃地问:“我们能等到那一天吗?” “能。”楚鸢歌斩钉截铁地道。 “我们或许等不到西北和江南一样繁华,但我们可以做第一批开路的人,用双脚为子孙后代走出一条商路,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 世外桃源。” 她还说,凤国的炽王殿下,他们的守护神,已经痊愈回来了。 他会荡平西北十八部,将那些烧杀抢掠的匪徒斩于马下,和新的首领签订合约,坐下来商讨干旱和风沙的治理。 凤砚卿坐在一旁,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热血却在燃烧沸腾。 他也想着,若有朝一日,西北不再饱受干旱和风沙的侵扰,战争是不是真的会消失,从此再无妻离子散,烈火蔓延。 楚鸢歌暂停了一下,光头收到凤砚卿的眼神示意,高声道:“你这世外桃源还要靠自己劳动,太辛苦了。” “不像我们普陀大师的,只要听他讲讲佛法,再天天搬运巨石,让他手下的人拿沾着盐水的鞭子抽打,坚持十年八年,就能得道 升仙了。” 百姓们静静地看着他,不反驳,但眼神里迷惘已经散去了很多。 楚鸢歌不紧不慢地问:“普陀大师在乌托尔麾下,西北十八部野心勃勃,和凤国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若战火燃起,普陀大师怎 么保护你们?” 光头信口胡诌:“弄个大罩子,把我们都罩在里面。” 伪装的士兵尽职尽责地问:“那我们呢?” 光头鄙夷地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当然是让火烧死,大师到时候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哪还有空管你们。” “再说,大师要加深自己的修为,你们去了,被打被虐待都是轻的,若是不听话,大师会把你们当成祭品,以儆效尤。” “什么?”那士兵情绪激昂地站了起来,“那这不是叫我我们去送死吗?我不去了!” 光头指着他,愤怒地说:“你已经答应要去了,现在竟然敢反悔!诚心不够,意志还如此不坚定,佛祖会惩罚你的。” 那士兵似乎有些害怕,沉默半晌,嗫喏着问:“那……那去了有肉吃吗?” 光头哼笑:“你做什么美梦呢?老子在大师手下两年了,一块肉都没见过。” 这可是正正戳在了百姓们的心尖上,几个方才还犹豫的人也站了起来,纷纷嚷嚷着不去了。 光头坚守岗位,见群情激奋,不住地嚷嚷着“天降神罚”“佛祖会降雷劈死你们”,听起来晦气又阴森。 混淆视听的士兵们听不下去,追着他打,几人一路跑远了,百姓们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天快亮了。”楚鸢歌起身,理了一下飘逸的白衣,“我们也该走了,都回去吧,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家等着你们呢。” 陆燕然等人把剩下的酒肉都分给了百姓们,催促他们赶紧离开,又有人问:“你们真的是从世外桃源来的吗?” 楚鸢歌说:“只要你想,就能衣食无缺,安居乐业,这就是你们也能得到的世外桃源。” 衣食无缺,安居乐业。 这八个字一直盘旋在百姓们的脑海里,他们想,若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还要得道升仙做什么呢?生命漫无边际,枯燥又无聊。 东方已经露出浅浅的白,再过一会儿,旭日东升,阳光带着新的希望,又会重新铺满这片土地。 众人收拾好东西,参与过这场大型传销的士兵,一部分继续往前走,混进乌托部落做内应。 另一部分,则是带领着这次装神弄鬼的人一起,另寻他处,重复上演这次的戏码,阻止更多的人被蛊惑。 “进门吃过普陀大师等人给的药丸后,切记一定要找机会饮酒。”临行前,楚鸢歌叮嘱他们。 影卫前两天从乌托部落带回来一个人,她仔细诊治过了,他们中的不是傀儡蝶,而是一种和傀儡蝶效果差不多的药物。 大抵是条件有限,没法做出更精良的东西,这种药很好对付,喝酒就行。 跑回来的光头和追着他打的几名士兵拱手领命,凤砚卿诚挚地道:“注意安全,我凤国上千百姓的安危,拜托你们了。” 几人受宠若惊,信誓旦旦地道:“我等职责所在,定完成任务,请大帅放心。” 凤砚卿目送他们离开,在晨光里站了好久才转身离开,楚鸢歌勾住他的手指,笑着说:“都会好的。” 不论是受骗上当的黎民百姓,还是满目疮痍的大地,都会迎来新生,而他们,终将在这片新的土地上,安稳度日。 凤砚卿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冻坏了吧?” 虽然有篝火,但他的小财迷为了维持超凡脱俗的形象,一直没怎么靠近。 楚鸢歌吸吸鼻子:“是有点冷,要不王爷你抱一下我?” 她只是句玩笑话,想让他不要那么沉重,没成想,凤砚卿弯腰抄起她的膝盖,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 大庭广众,当着诸多百姓和将士的面,楚鸢歌吓了一跳,脸立刻就红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凤砚卿顺势亲了一下她额头:“娘子的要求,为夫从来不敷衍。” 说着,他加快脚步,在身后众人的起哄声里将他的小财迷送进了马车。 楚鸢歌捂着发烫的脸颊,眨巴了一下灵动的双眸:“大帅,你的威严都要败光了。” 凤砚卿拂袖坐下,把她拉到怀里,用身体帮她取暖:“他们不敢造次。” 第286章 邪灵派来的恶魔 大多数时候,人们供奉神灵,并不是真的相信神灵能改变现状,而是寻找一种精神寄托。 在这种精神寄托里,他们能找到前进的动力,努力的方向,也能在疲累之余给自己一个休养生息的理由。 此前,普陀大师勾画的人间仙境是他们心之所向,而现在,在亲眼看过“世外桃源”后,“仙人”告诉他们的话更能引起深思。 西北临近冬日,凛冽的北风席卷而来,冰寒刺骨,却将世外桃源的故事越吹越远,在人们心底埋下种子,只等细雨落下,便能 快速生根发芽。 而这能令万物复苏的春风细雨,便是西北人民心中的定海神针——炽王殿下。 凤砚卿即将挂帅出征的消息随着真假流言传播,无疑是给摇摆不定的那些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假和尚的谎言被揭穿,越来越多的人在他们上门时选择驱赶,守着父母妻儿留在故土,这场攻心之战,被楚鸢歌轻巧化解。 消息传到乌托部落,乌托尔面色阴沉:“这个炽王妃,又是什么来路?” 普陀大师不动如山,似乎没什么事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他淡淡地道:“此人是护国将军府的三小姐,楚樾西的妹妹,聪慧狡猾 ,不比炽王简单。” 乌托尔眸子一眯,神色森冷地说:“一个女子,轻而易举破了大师苦心经营多时的良好局面,的确不容小觑。” 普陀大师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提醒道:“凤国的炽王,视这位炽王妃为掌中宝,心尖宠,几乎等同于命门软肋。” 乌托尔心思一动:“大师的意思是?” 普陀大师微微一笑,并未继续往下说,转而道:“巨石阵成了,那些愚民无关紧要,最后一批于今夜抵达,往后便不再需要了。” 乌托尔敷衍地点了一下头,脑中在想方才的话。 冬天的脚步逼近,草原枯萎,荒漠平原风沙漫天,再不发起战争,趁机储存过冬的食粮,机会便要错过了。 他也想和炽王堂堂正正地对决,但在那样光明正大的交锋里,他从未讨到过好处,而时间,不允许他再韬光养晦。 乌托尔眸中闪过一抹狠辣,扬声道:“来人,让乌格来见我。” 普陀大师假模假式地念了句“阿弥陀佛”,问他:“首领想好了?” 乌格是乌托部落最英猛的勇士,不像其他人那样一身勃发的肌肉,他身材瘦小,灵活如蛇,专门替乌托尔执行暗杀任务。 养在身边的封喉利剑,乌托尔轻易不动用,而现在,他要他出鞘饮血。 ****** 深秋的白昼缩短,黛蓝的天幕降下夜色,张牙舞爪的巨石林后面,一队牲畜一样用绳子串着的人走过高高垒起的黑色石墙,从 假和尚手里一一接过药丸。 他们目光呆滞地吞下那些红色颗粒,垂下眼帘时,眸底却有精锐的幽光闪过。 夜色深沉,几十人的大通铺上,三个人依次睁开眼睛。 墨色的眸子在暗夜里对上,互相点头示意,随即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奔走在乌托部落的营帐之间,于破晓时回到床上。 天色未明,门突然被人用力踹开,寒风灌进屋里,冻醒了最靠近门的人。 他们条件反射一般,迅速从床上弹起来,一瞬也不敢耽搁,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等着仙使发号施令。 啪—— 不知是谁甩出带着带倒刺的藤鞭,抽走了尚且流连的瞌睡虫:“什么时辰了还睡,都给我起来干活!” 说着,又是几鞭子落下,有人身上见了血,却连痛呼都不敢,哆嗦着用冷水匆匆忙忙洗了把脸,趔趔趄趄地出门搬运巨石。 昨晚外出的三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人手背上青筋暴起,想一拳砸爆那仙使的脑袋,被另外两人死死按住,不动声色地冲他摇了 摇头。 孔武有力的仙使走到他们跟前,用鞭子的手柄挑起他的下巴,问:“刚才是你在瞪我?” 那人的情绪早已收敛得干干净净,眼中全是惶恐,畏畏缩缩地道:“小人不敢,不敢。” 仙使冷哼一声,一鞭子抽在他腿上:“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凛凛深秋,晨风寒冷,他穿得单薄,倒刺穿透粗布衣裳,将皮肤划出道道伤痕,他咬紧后槽牙,忍了。 小插曲无伤大雅,麻木的人群跟着仙使走出房间,来到搭在马厩旁的厨房,一人一碗几乎是清水的米汤,闻着冲天的马粪味进 了肚子。 黑色巨石像冬日里的冷铁,阳光未出,手摸上去,几乎有种被冻伤的错觉。 可是,那些怀揣着美好向往来的人们,却好像感受不到一般,机械地搬运,机械地打磨,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日升月落,众人熟睡,不同的房间里,陆陆续续有人起来,奔行在黑夜里,想于深渊中寻一束光。 在乌托部落的日子是难熬的,忐忑愤懑,满腔怒火,若非谨记任务在身,责任在肩,即使是混进来的士兵,也难以忍受这样的 折磨。 月黑风高,北风愈发凄厉,半夜里,飘飘洒洒地落下雪花,营地忽然热闹起来,惊飞了树枝上瑟瑟发抖的鸟儿。 所有人都被叫了起来,浩浩荡荡地站在空地上,不约而同地看着前方的高台。 那里,一名身着麻衣的男人被帮在石柱上,底下堆着干枯的柴,他浑身是血,脑袋低垂,一鞭子下去后,他缓缓抬起双眸,正 是那天义愤填膺的人。 普陀大师说:“这个人,是邪灵派来扰乱诸位修行的恶魔,他还有同伙,潜藏在你们之间,若不把人揪出来,你们将永堕地狱。” 今夜探查时不小心被捕,男人自知难逃一死,已被逼供过一轮,他无所畏惧,吐出一口血沫,冷冷地说:“地狱?还有比这里更 可怕的吗?” 普陀大师波澜不惊地擦掉脸上被他吐的血:“夜里有异常的,都是这恶魔的同伙,若有人肯说出来,便可结束苦修。” 言下之意:只要说出有用消息,就不必再受苦。 人群躁动起来,面面相觑,似乎在努力回想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有没有不同寻常之处。 普陀大师将后面的话补充完:“若无人肯说,我将视你们所有人为同谋,和他一起,让熊熊烈火驱赶体内恶灵。” 鲜少有人不怕死,此话一出,吵嚷的人群安静一瞬,随即像冷水入滚油,猛地沸腾,一只只瘦弱的胳膊,稀稀拉拉地举了起来 第287章 营救过于顺利了 “我晚上醒来的时候,原本在身边躺着的人不见了。” “今天搬运巨石时,他一直在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这个人,他说可以带我们逃走,让我往后都听他的,帮他一起救出其他人。” 恐吓威胁是有用的,一人开口后,其余人陆陆续续地说出身边的异常,伪装的士兵就这样暴露了七个,普陀连同指认的人一并 抓住,绑在了冰冷的石柱上。 脚下有人加了柴火,一名百姓不甘地问:“大师,我不是同谋,为什么要绑我?” 普陀大师眼皮一撩:“你与恶魔靠得太近,灵魂被污染了,需要净化。” 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扬声辩解、求饶,普陀大师却没听,手一扬,十几把锋利的弯刀同时劈下,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些许鲜血溅到衣摆,他皱了一下眉头,淡淡吩咐:“找个盒子装起来,送去给炽王殿下做礼物。” 人头被捡起,有人的眼睛没闭上,就这么一直瞪着剩余的人,直到被装进木盒子里。 普陀大师扫一眼十几具无头尸,淡漠地拂了拂袖:“烧了吧。” 干枯的柴火被浇上火油,火把一落下去,猛地窜起火焰,攀附着易燃的粗布麻衣,快速席卷还在流血的尸体。 原本是打算活活烧死的,转念一想,得给炽王一点威慑。 但是,这样沉默地让一个个前一刻还鲜活的人化为灰烬,已经足够残忍。 毛发皮肉被烤熟的味道在鼻腔里乱窜,像一把把钝刀子,一下接着一下地剜着众人的心脏与神经。 那些招供的百姓本不必死,普陀大师将他们也一并处决,是一种警告,告诉没被抓出来的探子,若他们再不知趣,死的不仅仅 是自己,还有无辜的平民。 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熄灭,晨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洒下来,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像是千斤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 一天的劳作开始,所有人都比以往更沉默,有的人偷偷掉眼泪,却只能把悲伤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礼物”快马运送,在第二天下午便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大帅府门前,血腥味远远地散开,不用打开,便能猜到里面的东西。 凤砚卿听到禀报后就亲自出了大门,上前打开最上面的盒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正地摆在木盒中央,暴突的双眸和他来了个 四目相对。 他记得这名士兵,叫小乙,前段时间,偶然听到他和别的士兵聊天,他说他青梅竹马的姑娘在等他回家成亲。 他还说,再过不久,就是他在西北驻守整整三年的日子,他有一个月的探亲假,要给父母和青梅竹马带西北的特产。 眉飞色舞的样子还鲜活地刻在脑海里,而现在,只剩一颗和身体分离的头颅,他甚至不能完整地将他的尸体送回故乡。 凤砚卿盖上盒子,蓦地别过脸,道:“带他们去军营。” 他身后站满了将领,众人一言不发,沉默地将一个个盒子送至他们生前驻守的地方,妥善安放,只等找回身体,再一起送回故 乡。 然而,一天后传来的消息里却告诉他们,这些牺牲的士兵,永远不可能再有全尸了。 一张小纸条密密麻麻地写着潜伏进去的士兵探查到的所有消息,从凤砚卿手里传到各个将领眼下,一时间,寂静蔓延。 良久,楚樾西道:“大帅,这是最好的营救时机。” 传回的消息说,被蛊惑的百姓里有人突然生了病,来势汹汹,乌托部落的军医查不出病因。 他们担心这病会传染,影响一触即发的战事,于是决定将所有百姓都带到开阔地段,一把火尽数烧死。 幸存的士兵探听到这个消息,不遗余力地在人群中散播,现在,百姓们已经在恐慌中渐渐找回理智,可以配合救援。 上千人,不是小数目,要一次性烧死,势必要找一块很大的空地,既不会波及乌托部落,又能确保若发生骚乱,乌托部落能制 止。 凤砚卿展开地图,视线逡巡,最后定在了“章禾洼”,四周有不高不低的峰峦,长着树,适合弓箭手远程射杀,中间一大片低洼 地,足够容纳千人。 “从乌托部落现在的营地前往章禾洼,需要一天一夜,百姓人数众多,脚程慢,至少要多耗费一天。”凤砚卿冷静分析。 楚樾西点点头:“章禾洼地势得天独厚,咱们的人可先占据有利位置。” 凤砚卿赞同,吩咐道:“陆燕然,沈知隐,你二人率五百人,即刻出发,快马赶往章禾洼,占住地势。” “卫辞,你率三百精锐,快速赶往乌托部落的驻扎地,注意燕然和知隐的信号,在章禾洼救人之前佯攻乌托部落,转移注意力。” 三人领命,转身就走。 凤砚卿修长的手指顺着雁回城边境线指到章禾洼的山坳,又在一处关隘点了两下:“楚将军,你带一百人,在这里接应。” 楚樾西拱手领命。 最后是凤砚卿自己,他只带着几个亲兵,在雁回城边境处等待众人归来。 命令一一执行下去,有条不紊。 而另一头,乌托尔和普陀大师一番谈话后,脸上皆露出了诡秘莫测的笑。 翌日天色未明,惶惶不安的百姓照旧被叫醒,没给洗漱和喝米汤的时间,也没有森森的黑色巨石,而是被弯刀和绳索赶着上了 路。 凤砚卿高估了他们的行动力,这群被折磨了几个月甚至更久的人,尽数到达章禾洼,已经是两天两夜之后的事。 乌托不落已经提前运送了干柴和火油过来,看见那些东西,原本死气沉沉的百姓们突然躁动起来,奈何手都被绳索捆着,无济 于事,甚至还在骚动里发生了踩踏。 陆燕然和沈知隐趴在高处,锐利的眸子注意着下面所有细微的动静。 他们等了许久,直至所有人都被赶到低洼处,乌托部落也没有人来和他们抢地盘,保证有人反抗时及时射杀。 陆燕然拧拧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和沈知隐对视一眼,后者眼中同样充满疑惑。 然而,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因为乌托部落的士兵已经拿着火把走近,准备点燃干柴。 陆燕然和沈知隐交换眼神,前者从怀中摸出信号弹发出,后者则是拉弓引箭,一箭射下了那名士兵手里的火把。 箭予刺穿他手腕,痛呼还压在舌根底下,密密麻麻的箭雨随之而来,长了眼睛一般,射杀的全是乌托部落的人。 百姓们先是愣住,继而莫名激动起来,杂乱无章地嚷嚷着。 陆燕然和沈知隐带来的都是射箭好手,片刻功夫,乌托部落押送的人已尽数被杀,他们等了片刻,不见援军,这才下来解救这 群受苦多时的百姓。 人数多,任务重,一刻都耽搁不得,潜伏的士兵们只来得及和陆燕然点头示意,人群便浩浩荡荡地往出口去。 救人的士兵们做好了被伏击的准备,然而,一路走来,却没遇到一个乌托部落的人,直至第二天傍晚和接应的楚樾西会合,一 切都风平浪静。 陆燕然皱着眉头:“楚将军,我总觉得,这次营救过于顺利了。” 楚樾西扭头:“怎么说?” 陆燕然道:“乌托部落只派了一小队人马押送这批百姓,像是根本没料到我们会去救人。” 但这显然说不通,毕竟他们的探子被发现,乌托尔又和他们大帅交手多年,多少知晓点脾性,救人是必然,对方没理由不做出 应对。 楚樾西也拧了拧眉心,沉思半晌,没想通,只好提醒所有士兵提高警惕,不要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出了岔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紧接着两天多的路程,也没发生任何意外。 边境线近在眼前,雁回城隐隐绰绰地在远方浮现,勾起了众人心中的思念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知是谁先落了泪,渐渐地,低低的啜泣声传出,很快发展为肆无忌惮的宣泄,上千人同时哭泣,真情实感,场面一度壮观得 难以言表。 士兵们没劝,反而有人跟着红了眼眶。 近乡情更怯,本就走得慢,越靠近雁回城,百姓们的步履越发沉重,一刻钟的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陆燕然和沈知隐翻身下马,简单跟凤砚卿汇报情况,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不辱使命。” 凤砚卿点头表示赞许,正要说话,却见百姓们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感谢各位军爷的救命之恩。 “分内之事。”凤砚卿道,往前走了两步,亲自去扶跪在前面的人。 这是名老者,身材有种不太正常的臃肿,凤砚卿的手碰到他的胳膊,蓦地神色一凛。 普陀大师蛊惑去做苦力的都是青壮年,怎么会有老人? 凤砚卿意识到不对劲,快速收回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名老者爆发出与他身体极不相符的速度与力量,猎豹一般窜上来,下一瞬,身体猛地炸开,轰隆隆的巨响带起一片绚丽的血 雨。 他当场被炸成碎片,凤砚卿耳边嗡嗡作响,不知多少人失声喊叫:“大帅——” 凤砚卿听不真切,只来得及抓紧不知谁的手,用最后的意识交代了一句:“封、封锁……封锁消息……” 第288章 做好迎敌的准备 尽管凤砚卿吩咐及时,沈知隐等人的动作也迅速快捷,但西北驻军主帅重伤的消息,还是在上千人的亲眼见证下快速传开。 军心和士气是一支军队最为重要的东西,凤砚卿重伤昏迷,对庞大的西北军而言,无疑是最坏的情况。 人被抬回大帅府,楚鸢歌忙着止血包扎,心疼、紧张、焦虑、担忧,杂乱的情绪纷至沓来,她绷出面无表情的神色,将思绪尽 数压在涔涔汗水之下。 陆燕然和卫辞等人在屋外站了一排,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古代医疗条件落后,楚鸢歌足足忙了三个时辰,直至暮色四合,才脱力般地放松了肩颈。 星月递上一杯水:“王妃,休息会儿吧。” 楚鸢歌接过,润了润喉,问:“他们还在外面?” 星月点头:“我去劝过几次,谁都不肯走,说要等王爷安然无恙。” 楚鸢歌微微拧眉,起身打开门,十几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没人开口,眼神却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大帅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若能挺过最危险的二十四个时辰,便是无事。”楚鸢歌客观地告诉他们实情,心里也为接下来的四十八小 时捏把汗。 陆燕然下颌肌肉一抽,拱手道:“都怪属下大意,一时不查,让贼人找到机会伤了大帅,请王妃责罚。” “本王妃一介女流,无官无职,没有这个权利。”楚鸢歌淡淡地道。 她知道,因为她解了凤砚卿的碧蚕渊,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对她尊敬有加,她就算真罚了他的先锋官,也无人敢多言一句。 但是,她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先锋官的失职,该定夺的,是主帅。 楚鸢歌面色沉肃:“再者,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乌托部落费尽心思,不惜以千人作饵布下此局,断然不是只为了看你们粗心歉 疚。” “本王妃不懂军事,但王爷说过,乌托部落野心勃勃,如此好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诸位应当回去守好自己的岗位,谨防敌袭。” “至于王爷这里,本王妃既能将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一次,就能抢回第二次,诸位,回吧。” 说完,楚鸢歌浅浅一颔首,转身进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看都不让他们看一眼。 楚樾西道:“王妃说的对,各位,当务之急,是要做好迎敌的准备。” 众人再不放心,始终肩上有保家卫国的责任,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踟蹰片刻,三三两两地散去。 夜色更深,虫鸣鸟叫都隐没在惨白的月光下,平静得有些不寻常。 凌晨时分,人们酣眠之际,雁回城边境线倏地燃起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照亮了半边天幕。 了望塔上,哨兵嘶吼出声:“敌袭——” 霎时,号角声划破夜的寂静,西北军营热闹起来,烛火渐次点燃,盔甲兵刃相互碰撞,沉默却又喧闹地列队出兵,迎上幽灵一 般的乌托部落。 先锋陆燕然领队率先冲锋,卫辞紧随其后,楚樾西坐镇中军,阵仗摆开,喊杀声响彻原野。 规模不算大的一次偷袭,激战两个时辰,乌托部落节节败退,西北军大获全胜。 天色破晓,太阳缓缓升起,肆虐过的战场上,硝烟宛如一缕缕飘散的魂魄,远远散开,最终归于混沌。 死伤在所难免,完整或不完整的尸体被一具具抬回,在一片沉默中,至此结束短暂的一生。 百姓日出而作,欢声笑语,不曾感受到暗夜里的交锋,更不知,有人为了保护他们,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战报送了一份到大帅府,楚鸢歌放在桌上:“等王爷醒来自己看。” 楚樾西一夜没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问:“情况如何?” “反复高烧。”楚鸢歌四个字总结,说话间,盖在凤砚卿额头上的帕子又湿了一块,她立即换上新的。 楚樾西皱眉:“可熬过危险期了?” “尚未。”楚鸢歌满脸凝重地摇头,又道,“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相信你。”楚樾西说,“鸢歌,照顾王爷是重要,但也别把自己累坏了。” “我有分寸。”楚鸢歌点头,“大哥,王爷昏迷,又刚打了仗,军中定有许多事务,你去忙你的,不必挂心这边。” 楚樾西本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看,闻言嘱咐几句便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两天,乌托部落时不时就来骚扰一下西北军,迎战打,他们就退,懒得搭理,他们就顺势烧杀抢掠,残害无辜百姓。 几次下来,西北军窝了一肚子火,卫辞骂骂咧咧地道:“干他娘的!上不得台面的熊玩意儿,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率领百万铁骑踏 平他的破营帐!” 沈知隐道:“他们此般行径,为的便是扰乱我方军心,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冷静对待。” 陆燕然表示赞同:“我军与西北十八部之间最后的底线是青沙坡,他们在青沙坡后面建造巨石林,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想便知。” “不错,至今为止,除了知道那巨石下面埋着地雷,其余作用一概不知,若我们贸然进攻,只怕得不偿失。” 楚樾西盯着地图上被特别标注出来的巨石林,眼底全是慎重。 卫辞义愤填膺:“那也不能让这帮孙子这么嚣张下去!” 楚樾西看了他一眼:“仗要打,但不能在两眼一抹黑之时打。” “将军说得对。”沈知隐摸着下巴,“我探过其他部落首领的口风,他们现在唯乌托尔马首是瞻,联盟紧密,不好对付。” 陆燕然不解:“这乌托尔在咱们大帅手下没讨到过半点好处,这些首领怎么就愿意听他的,与我们为敌了?” 楚樾西道:“不全对,你看这次,咱们大帅不就栽在他手里了么。” 能做将领的都是聪明人,即使如卫辞那般冲动暴躁,他一说,大家就都明白过来了。 炽王威压尚在不假,但阔别几年,毒药缠身,谁知道他还是不是当年的模样?有没有当年的本领? 乌托尔身边有个擅于蛊惑人心的普陀大师,抓住某个容易让人动摇的点,反复打磨,摇摆不定也得被他说成坚定不移。 此次策划炸伤炽王,想来是乌托尔给各部落首领的保证,他成功了,这个联盟,只会比以前更团结,毕竟他们也渴望得到物产 丰饶的西北。 卫辞捏拳,重重地捶在桌上:“阴险小人!” 沈知隐见怪不怪:“兵者诡道也,阴谋阳谋皆是才能,笼络人心也是天赋。只要咱们不出兵,这几日的试探还会继续。” 话音方落,一名士兵匆匆跑进营帐,道:“报,青沙坡发现一支商队,全数死亡,身上有我国通关文牒,尸首已全部运回。” 楚樾西眉目一压:“去看看。” 尸体停放在营外空地,二十三个人,衣着华丽,全是男人,老少皆有,有人眼球暴突,有人鲜血淋漓,有人身上布满抓痕挠痕 ,死状颇为凄惨。 楚樾西问:“死因为何?” 军医眉头紧锁,手指在几名有外伤的死者间指点。 “他的致命伤在前胸,匕首所致,他的在脖颈,撕咬所致,他的在腹部,殴打所致……” 一行人,从穿着打扮和通关文牒来看,应是一路人,却死于不同的原因,令人费解。 楚樾西盯着撕咬致死那人的脖子,疑惑道:“青沙坡一带,并无野兽出没。” 军医说:“将军,并非野兽,而是人为。” 卫辞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他的同伴咬死的?” 陆燕然看了一旁和尸首一起带回来的干娘和酒水,眉心微蹙:“他们不缺食物,总不会有吃人肉的习惯?” 沈知隐打了个冷战:“你别说得这么瘆人。” 军医道:“属下方才检查过了,这一行人,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却是种种离奇死因,实在叫人百思不解。” 楚樾西一一看过去,瞧见一名死者面容清瘦,肚子却胀得像颗球,顿了顿,一言难尽地问:“这是撑死的?” 军医拱手:“是的。” 众人:“……” 经商能跑到这么远,家里定然不缺钱,锦衣玉食,还能短着吃的?饿死鬼投胎不成? 楚樾西盖上白布,吩咐道:“知隐,去趟大帅府,若大帅无事,请王妃过来一趟。” 自家妹妹的本事,他是相信的,且那小丫头思绪跳跃,说不定能给他们带来新的启发,解开当下的谜题。 “是。”沈知隐转身往大帅府走去,行至一半和星月撞了个正着。 他微微颔首见礼,问:“星月姑娘满面喜色,可是有何振奋人心之事?” 星月欠了欠身:“王妃差奴婢前往军营门口告知诸位,王爷醒了,无性命之虞。” 沈知隐一喜:“真的?那我去看看,正好军营那边有点事,还需劳烦王妃。” 星月淡笑:“沈大使慢走,奴婢先行一步,将消息告知其他人。” 说完,她快步往军营的方向走去,沈知隐转身,看了会儿她的背影,这才去大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