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妻》 001 双魂 大梁,元启六年。 细雨随风,春江印月,夜莺唱暖树。 春风徐徐,夜依旧微凉。 穆恩侯府玥雅苑,淋淋漓漓青瓦下烛光氤氲印得红柱微黄。 廊下摆着一竹踏,上面垫着褥子又铺着柔软烟色锦貂,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半躺着,修长玉指握着一本书。 少女半合着眼,肌肤如雪,眉画如柳,琼鼻翘巧,十二年华容貌初显。 “又不是第一次进宫,念雪也真是的,现在就要为小姐准备明日的衣服。”念梅掖着少女身上的毯子,转身拿起炉子上滚沸的水泡了一杯茶。 少女眨了眨眼,浓密睫毛下的珠子漆黑如墨。少臾,她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樱唇微启舒了一口气,旋即眉眼轻皱。 “烫着了?”念梅弯下腰轻声问。 少女依然拧着眉不语,甚至闭上眼眸。 “卫瑜,你都死了何必又折身,人间又有何红尘让你留恋如此?” “你呢?不死又怎能夺舍他人?” 两个灵魂在少女身体内相互纠缠,争着控制这具身体。当中处于优势的灵魂状似一只凤凰,另一个则像一把尖锐的刀。 凤凰稳稳压制住了尖锐的刀。 二者在肉,体内的对话如心灵对话,外面的人无法听到。 “我也是见你有执念不肯消散,才勉强同意你留在我的身体里,不要得寸进尺。”卫瑜僵硬紧绷的身体柔软了下来,“否则我不介意将你杀死!” 曹伊冷笑,“你若是能杀死我早就动手了。” 再次醒来卫瑜尚未来得及惊喜于重活回十二岁,便发现身体里多了一道灵魂,并非是另一个自己,而是一个怨念未消的孤魂野鬼。 她想要夺取她的身体。 为了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两个灵魂整整缠斗了一个月,才以她的胜利结束这场战斗。 曹伊的灵魂充满煞气,尖锐又似利剑。 那又如何? 身体本是她的,天生驱使的优势,再加上两世魂魄精神非常人能比拟,更不能让她将身体的控制权让出。 只是,虽然卫瑜赢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这两日却不断遭受到曹伊的攻击,不胜其烦。 “虽然我现在杀不了你,不代表以后不能。”卫瑜半睁着眼,“你要知道我的灵魂之力在你之上,慢慢磨早晚有一日能把你杀于无形中。” 曹伊不说话了。 卫瑜也不着急,把杯盏给念梅。念梅见小姐无事,也暗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小姐行为举止有些反常,生怕一事不对触怒她。 “你欲如何?”曹伊问。 一个身体中不可能容得下两个灵魂,一山不容二虎,时间久了弱的一方自会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卫瑜默了一下,“不如,你我协议:我的身体还是由我来控制,至于你,我会想方设法寻找驱离灵魂的方法让你光明正大立于世上。” 她可不想永久带着一个灵魂在身上。 “不行!”曹伊吼道,“倘若你永远找不到法子那我岂不是要囚禁于你体内直到消失?” “那你说说。” “身体还是你的,但你解决你的事儿之后也要解决我的事,如此,即便最后我死了也无憾了。” “成交!” 卫瑜知道,自己是一个懦弱之人,若想要报前世之仇她必须要变,变得坚强,才能守护自己守护至亲。若是曹伊能帮忙,她乐意之至。 凭她现在一己之力还无法除掉曹伊,又不能告诉他人她自己也是一个未来的魂,所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小姐,夜凉了,回屋子里在躺着吧。”念梅瞧见卫瑜眉眼疲惫,掖了掖毯子。 “嗯。” 卫瑜把书递给念梅,念梅做了标记收起来,扶着卫瑜往屋里去。 躺在被窝里卫瑜始终睡不着,一双眼在黑暗中睁着,脑海中不断闪现前世发生的事。 嫡姐死的不明白,全族被诛,还有她自己幽禁于冷宫,终死于叛军刀下…… “你……也是孤魂野鬼抢夺?”曹伊惊咦一声,“不对,你们是一样的!” 卫瑜一凛,后背脊梁生出了一层汗。 她能看到她所回忆的!这不是一个好事情。 卫瑜思绪万千,好在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就真的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虽是在她的身体里,但她也不能一下子弄死对方,不然现在她肯定掐死曹伊,绝不留后患。 卫瑜起了提防之心。 “你到底是什么?”曹伊问道。 那一幕幕她也看到了,这一个月来她也从卫瑜的眼睛里看到卫瑜的模样,两个人一模一样。她一直以为卫瑜是死而复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倒像是已经活了一遭又再一次回到了十二岁的自己。 这是什么? 黄粱一梦吗? “我就是卫瑜!”卫瑜心中平静。 我就是卫瑜。 前世,她多恨自己生于卫氏,恨生不由己,命也不由己。重活一遭既然无法选择,今生她必不负己!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何人?”卫瑜问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武师。”曹伊轻叹一声。 “这就是你合作的态度?”曹伊这把锐利的刀带着煞气,卫瑜不相信她只是个普通武师,活了两世她什么人都见过。 曹伊沉默了半响,幽幽叹息一声,“我……十六岁之时不幸被杀,执念不散,孤魂在黑暗中飘荡两年,不知为何就出现在刚死的你身上。” 卫瑜听她说得简便但言语惆怅,想她执怨念而不散并不是因为没杀死对方,另有隐情。 “你又是因何事被杀?” “杀人!”曹伊言语透着杀气。 杀人? 卫瑜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怕了?” 卫瑜轻哼一声,“我怕什么,你又杀不死我。”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的家人?”她偶尔可以控制卫瑜的身体。 “你更怕完不成你未完成之事。”卫瑜翻了一个身,心中古井无波。 被一个杀手时时刻刻盯着固然可怕,但她也是一个有故事之人,如此情形下她反而提起了兴趣。 没多久,卫瑜渐渐入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又梦到了前世那些冰冷暗无天日的日子…… “你该起来了!” 突然,卫瑜惊醒坐起,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此时的她全身被汗水浸湿,身体颤抖了一下,浑身难受,忙把被子笼罩在身。 “你是皇帝的妃子?”卫瑜所做的梦曹伊都看到了,可是她怎么不记得小皇帝何时有这么一个妃子? 卫瑜没有回她,望了一眼窗户,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寅时末,你该起来练功了。”曹伊慵懒的声音传来,“若是想要我助你,你这身子就必须练练,不然你这小身板弱柳扶风可经不起我的折腾。” 002 家人 由于昨晚二人首次达成协议,今日也是第一次训练,并没有准备任何东西。 所以只能从扎马步开始练。 扎马步是最基本也是最基础的功法,下盘稳不稳主要就是看马步扎不扎实,亦能锻炼耐心和意志力,卫瑜也是为了后者扣紧了十个脚指头,想要把大地牢牢抓住。 “放松放松,腿发力就行,腰部放松。”曹伊在指导。 不稍片刻,卫瑜额上浸满细密汗珠,发丝变成了一缕缕沾在脸颊上,鸟腿般的小腿在打抖,身子在摇晃。 在金丝笼里长大的小姐没受过这种苦…… 不,她有! 卫瑜想起前世的种种,想要放弃的眼睛一凛,咬牙坚持着,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指甲发白。 肉,体折磨与精神折磨比起来一文不值! “小姐这是做什么呀?” 过来有一会儿的念雪很是焦急,她们从小伺候卫瑜长大,见不得小姐受这种苦。她想要过去将人扶起,被念梅拉到一旁,“你别过去,小姐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她也跟着着急,还是劝说念雪,“比平常早起了半个时辰,也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非要练武,你说要是被别人看到如何是好?” 堂堂闺门小姐练武,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若是以后把自己练成个五大三粗,可怎么办? 念梅叹了口气,“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守门,别让小姐受伤了。” 念梅才走,卫瑜“哎呀”一声跌落在地,那道“哎呀”声中隐隐透着失望,连一小半刻钟都不到。 “小姐摔倒哪儿了?”往常都是作别人,今儿怎么作其自个儿来了。 念雪过去扶起卫瑜,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小姐额上汗水。 卫瑜朝她微微一笑,又迈开步伐蹲了下去,两只腿颤颤巍巍。 她不能让曹伊嘲讽无能,更不能留给他人嘲讽得机会。 没多久,卫瑜又跌坐在地,时长比方才还短,让念雪捏了捏腿休息了一盏茶功夫又站起蹲下。 如此,跌倒了又爬起来蹲下,三十多次反复,卫瑜终于撑完了半个时辰,仰趟倒在地,四肢呈现“大”字型,狼狈之极。 卫瑜缓缓舒了一口气,宛如发泄了出去,心底舒坦了许多,一双如漆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 小姐这是要虐自己到什么时候啊? 念雪已经不问东问西,也没开口劝说,默默给卫瑜捏腿,两只眼睛红红的。 “我很好,哭什么呀。”看着念雪的模样,卫瑜露出笑容。 念雪和念梅都是家生子,念梅是她奶娘郝妈妈的女儿,念雪是母亲从庄子里亲自挑选给她的,两人随她一同入了宫忠心护主。在她被软禁了之后她们都被莫名由头支走,最终念雪惨死在暴室,念梅下落不明。 卫瑜握住念雪的手,“扶我起来。”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一站起来双腿软得跌到了念雪身上,念雪只得叫来念梅,两人一同把卫瑜架了回去,在热水中泡着卫瑜几乎瘫在浴桶中。 “废物。”曹伊的声音从脑海中幽幽响起,很是不削。 “随你怎么说。”卫瑜闭上眼眸。 她不否认自己以前是废物,但她从再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发誓不要再做窝囊废,改变自己才能改变命运。 泡了一会儿热水卫瑜终于有了些力气,方才她几乎全凭意念撑下来的。 重新穿戴好出门便看到姐姐卫霞,穿着古纹素色雅竹千水裙,披着暗花云锦斗篷,瘦高纤弱如弱柳,细长眼角往下吊多了一丝病态美。 卫霞是卫瑜的一母同胞姐姐,家中行三,因早产自幼体弱多病,前些日子才从庄子里养病回来,瘦高瘦高的,脸上到底有了些血色。 她与蘅桓公次子沈呈定了亲,这沈呈并非什么良人,前世卫霞嫁过去不到四年便没了,说是病没的,却是被沈呈气死的。 沈呈这人很花心,没成亲便在外面养外室,成亲后更是因为姐姐体弱多病多年无所出纳了多位美妾,可惜卫瑜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没什么权利了。 今生她不会再让姐姐再入那火坑。 “情绪波动还挺大的。”曹伊与卫瑜同一体,也感受到了卫瑜的情绪,好奇问道,“你姐姐是不是也有不好结局?” 虽然她已隐隐约约觉得卫瑜像活过一回,只是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卫瑜“嗯”了一声就不再理她,笑着过去挽住卫霞的手臂,“姐姐今日怎么过来了?” 卫霞看了一下卫瑜,对于近日卫瑜的主动她有些不太习惯,还是忍着没抽回手臂,“路上没看到你,便过来看看。” 穆恩侯府很大,又只有两房,嫡系子孙更不多都有单独的院落,所以她们二人并不住在同一院子,是相邻紧挨着。 “这气候真奇怪,昨晚还细雨绵绵,今晨地上便干了。”卫瑜探出细长葱指,答非所问。 卫霞看着卫瑜红扑扑的小脸,卫瑜捏了捏她冰凉的手,仰头笑道:“姐姐这身子可不行,应该多动动强身健骨,回头我教你。” 望着妹妹对自己甜甜的笑容,卫霞心底暖暖的,没有拒绝,点头说:“我们去找母亲吧。” 两人相携着来到荣华苑,陶氏已站在门口,看到两个女儿相携而来,眼底溢出笑意,两只手臂搂住二人,“看到你们姐妹二人关系这么好,娘真开心。” 因卫霞自幼体弱多病又懂事,陶氏会关心怜爱多一些,卫瑜便觉得受到了冷落而疏远她们,反而讨好老太太。而穆恩侯府男丁稀少,陶氏生卫瑜的时候身体受到很大的损伤,从那以后便不再孕,老太太很不喜欢陶氏。 妹妹疏远亲母亲姐而讨好老太太,卫霞也不喜这个妹妹,两姐妹相看两厌。 嫉妒使人蒙心,以前的卫瑜就是那般。只有失去的时候才心痛、后悔,她很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弥补至亲之情。 “姐姐是我的亲姐姐,我不跟她好跟谁好?”卫瑜把头靠在陶氏怀里撒娇。 父亲对母亲虽然也很好,但是因为母亲身体的原因,老太太做主为父亲纳了两房美妾,一个是老太太的娘家小宁氏,一个是老太太的姐姐夫家娘子朱氏。 小宁氏也只生了一女名换卫珍,家中行七,朱氏是前年才进府如今已有身孕六月,都说是个男胎,所以陶氏在府中更不如前了。 不过卫瑜却知道那还是个女娃,反而母亲明年会再次怀孕并且还是男胎,只是前世时被人加害胎死腹中。 卫瑜眼底出现一层阴郁。 今世一定要保护好她们,让那些鬼魅魍魉付出惨重代价,不然她也枉活一遭! 此仇不报,她枉为人子! 003 再进宫 卫家根基在扬州,并非名门豪族,因盛产美人而闻名,当今卫太后便是因为美貌进宫,后一步步坐上了后位。 穆恩侯也是凭此被先皇赐了侯爵,从此过上了有爵位的人上人生活。 卫家他们这一支可以说男丁凋零,府上只有两房都是嫡系,唯一子嗣在大房,名叫卫鹏,是大夫人方氏所出,其他都是女子。 老侯爷过世多年,爵位由大房承袭,老太太倒还健在,居住陌松院。 穆恩侯爷是个放浪风流之名,一有空便流连忘返于妓馆中,家中美妾六房,但大房却被方氏牢牢控制在手中。 “莹儿你进宫多一些,要照顾好妹妹们,宫中规矩多,少说少错。”老太太宁氏苦口婆心嘱咐着今日要进宫的几个孙女。 “孙女知晓。”卫莹微抬下巴露出笑容,眼眸自信。 当今八岁登基,因年岁太小卫太后亲辅政至今六年,权侵朝野,怕自己百年后卫家被秋后算账,欲从卫家再选一女维持后位,今日传唤几个侄女进宫,便是有意相看。 卫家嘱意的是卫莹,早些年便将卫莹当做未来皇后来培养。 只有卫瑜知道,卫太后想要的是一个懦弱容易控制的侄女,卫莹这般从容不迫一看就是有思想不好控制。 卫瑜低垂着眼眸,嘴角扯住一抹嘲讽。 可不是有思想! 此时的卫莹还是一心想要当她的皇后,不知何时竟与靖远伯世子有了首尾,私下交换信物定情,老太太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丢卫家丢太后的脸,只能将目标放在其他人身上。 卫家嫡系子女本就少,卫霞又定了亲,只剩卫瑜了。 这是一场阴谋。 是太后,还是小皇帝? 从马车帘缝怔怔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卫瑜眼神有些阴翳。 卫霞以为卫瑜哪里不舒服,问道:“妹妹怎么了?”卫四也怯生生看着。 这辆马车除了她们姐妹二人还有卫四卫容,卫莹与其母方氏在另一辆马车。 卫瑜摇摇头,眼底的阴翳收敛被笑容替代,“好久没出来了,高兴。姐姐,为什么我们女子只能呆在那高墙深院中?”一辈子看男人脸色过日子。 如果女子也能出门,也能周游列国,拓宽胸腔,即便风吹雨打变得粗糙,总比在深院里自怨自艾好吧。 卫霞眼眸暗了下来,抬起瘦弱的手轻揉着卫瑜的头发,叹息道:“这世上对女子本就不公平。” 这是每一个女人都逃不掉的宿命。 卫四好奇的问卫瑜,“五妹妹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卫四很惧怕卫莹与方氏,与她们在一起反而会轻松一些,话也相对多一些。她对卫瑜卫瑜这句话也很好奇。 “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窝囊地过完了一生,委曲求全也不得善终。虽是梦,却很真实。我很恐慌,生怕那样的日子出现在以后的日子里,所以我想要肆意得活着,不枉这短短几十年。” 卫瑜没有掖着藏着,只是说得很委婉。若是以后她的行为有任何异样,也只能归咎于这场梦。 卫三与卫四惊诧地看着她,诧异于小小年纪的她怎会说出这般话。 她二人十三四岁年华,早已发了懵懂春心,知晓了一些男女之情,愣怔过后反而很崇拜卫瑜会说出这样的话,仿佛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忽然,马车一晃停了下来,代双掀起车帘把头探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笑道:“小姐,到了。” 三人下了马车,已经到了内宫,方氏与卫莹在前面等着。 梁宫辉煌华丽,到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华清池水环绕,走在白玉石廊下如梦似幻。 再次走进这熟悉又陌生之地,卫瑜心有排斥,袖袍中的双拳紧捏着,呼吸有些沉重。若可以,她愿远离此地永不踏入。 “你来过内宫?”曹伊又感受到了卫瑜的情绪波动,她通过卫瑜的眼睛只看到了前面的人,两边的景几乎看不到,卫瑜走在富丽堂皇的宫中一点都不好奇。 卫瑜呼出一口气,重新调整了呼吸,“小时候来过,没什么好看。”越美丽,毒越重。 “我看你步伐沉重,想来在这里一定有很精彩的故事。”曹伊并不相信,好奇之心更加严重。 她看到过卫瑜在深宫中的破碎画面,此时卫瑜走在这白玉廊下,肢体言语更是不会骗人。 卫瑜不应她,只一步步走自己的路。 “五妹妹身子不舒服?”卫四穿着如意云纹淡粉衫,妆色普通也没能掩盖住清秀。她垂眸拘谨走着,并没有左顾右盼,不小心碰了一下碰了一下卫瑜,发现卫瑜身子有些僵硬,悄悄问。 卫霞听到声音也转过来头。 “有点紧张。”卫瑜朝二人歪头笑着,暗中深呼一口气,使自己放松下来。 走在前面的卫莹回眸一笑,用大人的口吻说,“你们不常进宫紧张是正常的,我头几次来的时候也这样。放心,姑母很和蔼,反而不喜欢拘谨的孩子。” 她今日穿着赤霞烟罗绮云裙,像一簇烟火,衬得其肤色更白皙细腻,明眸若灿。 卫莹今年十五了,底下的卫二、卫三皆定了亲,而她尚未定亲,京城名媛圈中差不多都知晓她是太后亲选的皇后不二之人。 可是,又有几个真正猜得准太后的心思? “大姐姐说的是。”卫瑜笑着点头,这个时候表现得越呆板、乖巧反而更不好。 “嘴角带笑。”曹伊忽然出声,“笑容可以帮你掩盖一切。” “哟,你这个杀人工具还知道这些?还以为你只会板着脸呢。”卫瑜心中哼哼两声,笑她当然也会,但她今日不要做个自信之人。 曹伊瘪了瘪嘴。 一行人很快到了长乐宫,金黄宫殿正中,卫太后慵懒坐在凤椅上,众人跪拜请安,卫太后笑着让起身,还给方氏赐了座。 卫瑜抬头看着卫太后,保养得宜的她看起来约三十出头,庄重的妆容压住了绝美容颜,梳着高云髻不怒自威,而她,慈爱地微笑着。 “又是这装模作样的笑容。”卫瑜最恨卫太后这样笑,明明像长辈对晚辈的呵护,实则底里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外婆。 卫太后的笑容就像一根刺,深深刺在卫瑜的身上。 “我也觉得挺恶心的。”曹伊淡淡说,“还是平民百姓好,真实。” 谁说不是呢,可是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看到卫太后身旁之人时,卫瑜心中轻咦一声。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少年,身材修长,长着一双桃花眼,顾盼间皆是风流,可又清湛如水,肌肤如瓷,朱唇皓齿,手中持着一把玉佛尘,着装白色似官非官服,像一个瓷娃娃。 卫瑜记得前世进宫之时,站在太后身旁的是一位女官,并非是他。 // 004 热闹都是她们的 “你喜欢他?”曹伊通过卫瑜的眼睛也留意到了这个人,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世上只一好男儿,也非他!”卫瑜冷嗤。 只是她想不通,为何现在的发展与前世有出入?不应该是按照历史走向继续吗? 难道是她重活了一回,改变人生轨迹的时候,周遭也跟着改变? 可是她现在尚在努力,还什么都没改变! 带着疑惑,卫瑜垂下了眼眸。 “许久没见到母亲了,母亲可安好?”卫太后话语轻柔。 “老太太身子矫健着呢。”方氏笑容满面,“她老人家也想念娘娘您,都在我们面前儿念叨几回了。” “姑母,莹儿也想念您。”卫莹盈盈笑着,亭亭玉立。 “你这小丫头有多久没进宫看哀家了?”卫太后朝卫莹招招手,“到我这儿来。”饱经风霜的眼眸弯了起来温暖如春风。 此时的她对卫莹依然宠爱有加,也只是表面功夫。 卫莹已是弃子,只是她还不知道。 卫莹踩着小碎步过去,卫太后拉起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称赞道:“才些许日子不见,出落得越发美丽了。”卫莹羞臊的低下头拉着卫太后的手撒娇地摇了摇。 卫太后笑着拉着卫莹坐在了身旁,抬眼看向下面排站着俏生生的三人,“你们就是三、四、五丫头吧,个个都从小丫头变成大丫头,哀家都认不出来了。嗯,还是我们卫氏的女儿好看,让哀家来猜猜。” 她看向身子纤弱的卫霞,“你是三儿霞儿。” 卫霞盈盈一拜。 又看向低着头身子僵硬的卫四,“你是小四阿容。” 卫四福了福。 卫太后看向卫瑜的时候视线顿了一下,细长入鬓羽玉眉轻轻向额心靠拢,即便是常来宫中陪伴的卫莹都不敢这么直视她,是懵懂无知,还是胆大不惧场? 须臾开金口道:“你是卫瑜?” 卫瑜垂下眼帘福身。 卫太后眉宇舒展开,到底年岁小,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笑容又洋溢了起来,“不错,都是好孩子,哀家甚是喜欢,看赏。” 方氏笑容明艳,连卫太后身旁的少年也抿起嘴唇,在这春色里添加一抹亮色。 三位宫人前后走进殿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卫太后的女官郝萍,紧随其后的宫女捧着一个暗红雕花匣子,最后一位宫女则端着一盆艳丽的赤红牡丹。 这两种礼物都在测试她们。 捧着匣子的宫女依次从卫霞三人面前经过,里面是玉镯与发簪,玉镯成色差不多,发簪中有一支镶金的特别精致好看,到卫瑜跟前时卫瑜抬眼看向里面,剩了两只玉镯两支金钗。 那支别致的发簪还留着,与前世发展无二。 府中有好东西一般都会让卫莹先挑选,剩下的才到卫瑜她们,即便卫莹不是第一个挑选的,她们依然要把最好的留给她。 既然重来了…… 卫瑜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伸出纤纤玉手把那支别致的发簪拿入手中,为后十多年也看过天下不少好物,所以即便成色差不多的玉镯她也能一眼辨别出哪个更价值,也尽收囊下。 郝萍斜睨了一眼卫瑜,带着宫女把剩下的给卫莹,而卫瑜眼观鼻鼻观心,一点都不觉得没什么不对。 卫莹也欣喜收下了礼物,卫家四姐妹拜谢了卫太后。 “这株牡丹是今年开得最美艳,你一会儿带回去给母亲。”这句话是对方氏说的。 “那我替老太太谢谢娘娘。”方氏笑着。 少年眼前一亮,赞美道:“这株牡丹开得真绝丽,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今日我有沾了穆恩侯府几位小姐的光,才得已见到。” 少年舌绽莲花逗得卫太后心花怒放,卫太后问卫莹,“莹儿觉得呢?” 卫莹没有思考便点头,“百花千般万般媚,唯有牡丹真国色。这株牡丹又是姑母亲自挑选,定是天下最好看的牡丹花。” 看到女儿回答得很好,方氏笑得双眼只剩下两条缝了。 卫太后抿唇点头,又将目光转向卫瑜三人,“你们呢?” 这时,方氏笑容一顿,睨了眼卫太后,很快又眼神微敛。 众人的视线都在卫霞身上,柔弱如柳的她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持着纱绡巾掩在唇角轻咳两下,回道:“都说‘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牡丹花素有神女美誉,可在侄女眼中却不及路边野花好。牡丹娇贵,野花顽强好养活。” 这一语道出她对健康的渴望,即便言语有些不当,卫太后也没责备,转向了一直低头的卫四。 卫四抬头看了一眼卫太后,感受到那迫人的目光后又低下头。 藏在袖中的手尽捏着袖衣,细声细语道:“牡,牡丹花是百花王,天下无双,人间第一。”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 卫太后还是抿唇点头,眼神望向卫瑜。 卫瑜不回反问,“太后娘娘,这个算是畅所欲言吗?” “畅所欲言,哀家不生气。” “那侄女便说了。”卫瑜回得很干脆,“百花争艳也罢,牡丹独冠绝也罢,热闹的是它们的,与我何干?” 前世,她很听话,与卫莹、卫四也说着恭维的话,唯独她姐姐说出自己的心声,但她的下场又如何? 如今这句话也代表这她的心声,她不参与这场后位争夺,想要遗世远离。 只是,她这句话却有大不敬之意。 牡丹花百花之首,喻指当今太后,卫瑜如此看轻牡丹,便是对卫太后不尊敬。 方氏脸色难看,站了起来厉声责备道:“大胆,娘娘面前岂能这般不知轻重?”又笑着与卫太后赔礼,“娘娘,瑜姐儿还小说话不知分寸,您别往心里去。” 卫霞早已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拉着卫瑜跪倒在地,“姑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教导好妹妹,您要罚就罚我。” 卫瑜虽然跪着却立直了身子,苦着一张脸五官几乎凑在了一起,哭丧道:“是太后让侄女畅所欲言的,侄女就是这么觉得的,太后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况且,侄女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水汪汪的杏眼中溱着泪水,委屈巴巴一脸无辜。 005 承影桥 即便卫瑜心中有千般不甘万般不服气,这个时候与卫太后硬碰硬如鸡蛋碎石头,对她有害无益。 做何事都要在安全的前提下,所以她事先请了卫太后的金口玉言。 “哀家是说过不生气,但……哀家想听听你这热闹何解?”卫太后言语温和,但她的笑容已有了春风细雨的变化。 姜还是老的辣! 卫瑜暗道一声认栽,只得辩解说:“春季万物复苏百花争艳不甚热闹,但是,天下之花并非只在春季绽放。其实我就挺喜欢秋日的蒲公英,花开即散,却能随风跨越千里。” 她这一言不但回了卫太后,也表明崇尚自由而非在精致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蒲公英?”在深宫中待久了,卫太后不太记得蒲公英长什么样子,差不多已经葬送在年少懵懂岁月中。 郝萍方要动,少年已凑近卫太后,“蒲公英在秋季飞的是种子,并非是花。” “开花可也是在春季?” “是的。” 卫霞这一听便急了,“回姑母,蒲公英的种子状似花朵,是最美的时刻,也是人们最喜欢的,所以蒲公英种子也可以是花。” 她一着急便猛的咳嗽起来,卫瑜忙扶着她轻轻拍其后背,扶着卫霞的手轻轻捏了两下,让她安心不要为自己担忧。 “好啦好啦,哀家也不是怪你们的意思,都起来吧。”卫太后挥手,卫瑜扶着卫霞站了起来,方氏除了开始时为卫瑜说了一句话外,便置身之外一般。 卫太后又缓缓说,“花有百花,人亦有百态,哀家即便是天下女子之首也不能强求每一个人都喜欢牡丹。” “太后说的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如果大家都一样了,那这世上不久没意思了嘛。”少年笑嘻嘻,此时的他像极了无赖。 “嗯,你这话有意思。”卫太后像是很喜欢他,少年得意忘形道,“谢太后夸奖。” 卫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少年,这仿佛不是夸人的话吧? 只听他又道:“太后,我也想跟您讨要一盆牡丹回去给母亲。” “去吧。”太后挥挥手,少年顿时笑容若灿阳。 “啧啧,以后不知要祸害多少良家妇女。”卫瑜心中诽腹。 “确实是一个美男子。”曹伊觉得卫瑜最犟,不喜欢还频频看人家? 一定是喜欢的。 曹伊认定。 卫瑜却不知曹伊在想这些,卫太后又与她们说了一些话,便让卫莹带着她们去御花园赏花。 出了长乐宫巷子,看四周没人卫莹便摆出一副臭脸,将她们逼到墙边,双眸狠狠瞪着卫瑜,训斥道:“皇宫不比府中,三位妹妹还是莫要乱说话为好,像四妹妹言简意赅便不会出什么事!特别是一会儿到了御花园,皇上也会在里面,少说少错,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们,知道没?” 卫瑜没什么意见,甚至都不想看到那人,遂也与卫霞二人应了一声。 三个妹妹如此听话,卫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走在前面,卫瑜三人默默跟上去。 御花园很热闹,除了卫家四姐妹外还有不少公主、皇子,以及一些宗室子女。 “阿莹你终于来啦。”四人才进入御花园中,一个清瘦秀丽的少女便小跑过来拉住卫莹的手亲昵叫着,“我们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这是十二公主淑晴,并不受宠与元启帝关系也一般,如今到了婚嫁之际,各种讨好卫莹,想要卫莹在卫太后面前美言几句让她许配个好一些的驸马。 后来又巴结卫瑜…… 最终她的结局并不好,被远嫁西定国和亲,路上遭遇流匪惨死。其实她并非坏人,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又有几个女孩子莺莺燕燕而来把卫莹环绕住。 “怎么不见皇上?”卫莹伸长脖子环看四周,一双秀眸放光。 “皇上带着几个王爷去欣赏西定国进宫的金玉器了。”淑晴笑着,从旁边少女手中接过一个精美的蝴蝶风筝,问道,“一起放风筝吗?” 卫莹笑着答应,临去玩前还不忘回头嘱咐卫瑜三人莫要乱走之类的话,然后就扔下三个妹妹跑了。 三人相视而笑。 “走吧,我们也去那边看看。”卫霞拉着卫瑜的手,与卫四往旁边的花坛走去。 今日骄阳当头,御花园中摆满了各色花朵,还有成群蝴蝶在嬉戏飞舞,美不胜收。 看了一会儿卫瑜便觉得索然无味,与卫霞说了一声往旁边的凉亭歇息,无聊的看着四周,希望早些结束离开这里。 没多久,穿着黄色蟒袍的人在拥簇中回来了,卫瑜眉头紧皱,起身往廊下逃离,直到拐了三四个长廊才靠着柱子坐下,心底莫名难受窜上心头,让她窜不过气来。 “不过是个梦,谁又没做过噩梦?”曹伊最看不得她的宿主这副模样,虽然卫瑜给她的直觉不是简单的死了又重活,但她如今已又活一次,过去的事情就应该放下,向前看寻找新的机会。 曹伊恨铁不成钢,要不是她的灵魂处于弱势,恨不得杀了这个懦弱的人。 经曹伊提醒,卫瑜一下子醒悟过来。 是啊,只不过是个梦,比较真实的噩梦。 她若执意执着,这噩梦将会缠着她,是时候该放下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 卫瑜很快调整了心情,看清自己所在地后,想起附近有一个有趣之地。 此处离御花园并不远,却有一处人人都不愿去的地方,便是承影桥。桥下杂草、莲花共长,显得很荒芜,因宫人疏理,这里树木繁茂将桥两边遮蔽,更加阴凉诡异。 “这里怎么这么荒凉?” “闹鬼。” 茂密的荷叶中傲立着朵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苞,众绿色中朵朵粉色点缀不失一番风情。卫瑜蹲在岸边,伸手撩拨杂草,侵入水中的时候刺骨冷意让她更加清醒了。 “世子考虑如何?”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卫瑜身子僵硬了一下,这声音……国师! 抬头仔细扫了扫了一下四周,曹伊道:“在桥下。” 卫瑜一动不敢动,从荷叶间隙中看向承影桥底。 与国师在一起的是谁? 006 我不介意 “国师想要本公子做什么?” 低哑沉稳的声音传来,卫瑜眼中出现疑惑,她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有点熟悉。”曹伊接受过声音方面的训练,此时感觉在哪儿听过却也想不起来。感觉此人故意改变声音来迷惑人。 “连你都听不出来?是你死前的记忆,还是?”卫瑜问。 “啊——难受!”曹伊想了一下便感觉很难受,像被什么可噬伤灵魂的东西碾压一般,“这两年,我在无尽黑黑暗中,很多事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你就别想了。” 曹伊没声了,但卫瑜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又看向桥底。 国师这是要与谁勾结? 在她记忆力国师明面上是卫太后的人,但她觉得元启败落与他脱不了干系,直觉告诉她,国师与成王是一伙的。 只是,好长一会儿桥底都不再传出声音,直到那个低哑的声音又传来,“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啪,传出击掌的声音,卫瑜只感觉眼前一花,像是有一个黑影从桥底飞出来消失在阴林中。 卫瑜又等了一会儿,桥底也没再出来人,想来另外一个人应该从另一边离开了。 紧绷的脊椎放松了下来,蹲了好久感觉双腿都发麻了,再加上早上扎马步,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又麻又软一下子站不稳就跪了下去。 这时,有一双瓷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卫瑜毫不思考扶了过去才没跪到地上。 “啊——” 抬头看去猛然尖叫一声,一时六神无主,这时曹伊得了空隙接替了卫瑜的身体,沉重的感觉从双腿传来,还是下意识超控着身体,手朝对方的脖子拍去,眼神凌厉。 那人眼睛睁大惊了一下,也只是随意的抬手去阻档,可是他低估了曹伊的力量与速度,双手触碰的瞬间他眼睛又睁大了一分,瞬间朝后跃开。 “没想到卫五小姐还会武功。” 那人站稳,拍了拍身上有些乱的袍服,抬头看向曹伊的时候眼神平稳中多了一丝探究。 “太弱了!” 曹伊嘀咕着,抬头睨了那人一眼,不太情愿的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卫瑜。她宁愿杀人也不愿与这样的嘴脸交谈。 况且她没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杀气,卫瑜应该没有危险。 “哎呀!” 卫瑜才要动一下便感觉大腿酸软,跪倒在地。 男子挑了挑眉,戏谑道:“这不年不节,我也非你长辈,见面便是如此大礼,我可承受不起。”薄薄的嘴唇翘起,声音温润如风。 嘴上说着承受不起,却不见要来扶她。 卫瑜咬牙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还是那一身白袍,只是腰间多了一块翠绿精致的翡翠吊坠。 “原来是沈公子,还以为是鬼呢。” 沈熤,骁国公世子,京城有名一霸。但更有名的是其言语轻浮,行为上又放浪形骸,常为京圈名门望族茶余饭后笑谈。 虽如此,却有不少暗许芳心的闺门女子,只因其容貌俊美异常,那些行为在她们眼中也成了风流韵事。 他,也是方才站在太后身边之人,也是那个不按她的记忆出现之人。 他是个变数吗? 沈熤虽在卫瑜的记忆中模糊,听得更多的是其风流故事,但确实不与卫太后亲近。 “沈公子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是哪儿?”卫瑜转头看了看孤寥寥的四周,视线在成影桥上面停留了一下,又扫了周围几个建筑,唯独那些阴暗的树下和桥底没敢停留。 沈熤双眼眯了一下,很快又松懈。 小姑娘。 一双桃花眼往上吊着,“这里是成影桥,死过人,经常闹鬼。” “啊?有鬼?”卫瑜假装看了一眼阴暗的树下,脸色苍白,小跑到了沈熤身后,然后伸出头小心翼翼看着四周。 “你怎么有那么多情绪?”曹伊与卫瑜共用一体,能清楚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那些情绪。 作为一个优秀的杀人工具,她早已习惯了一个表情,平常的心脉跳动也是稳定的,只有临死那一刻她忆起了一些忘却的事情,才心跳加速…… 此时卫瑜情绪不断转换,让她很不舒服。 “沈熤不是一个简单之人,你说方才那人是不是就是他?”她不能确定方才与国师在一起的是不是他,国师与成王狼狈为奸,沈毅是宗室子弟不能帮着他们祸国殃民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可不想再次死在宫内。 有些东西她也不好跟曹伊说,只能将她往别的方向引。 “你说他?声音是不像,但他突然出现确实可疑,除非他比国师厉害。放心吧,虽然你的身体弱得像泥塑的,但是凭他还杀不了我。” “今日杀不了,不代表以后杀不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有什么苗头都需让他胎死腹中,你说是不是?”卫瑜安慰道,“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多接触点情绪,对她这样的冷血工具也是有好处的。 能在卫太后跟前替换最信任的郝萍,这人绝对不简单,也不好糊弄。 看到沈熤转过身来,卫瑜又恢复了害怕的表情,只听他问道:“卫五小姐怎么走到这儿了?” “在御花园追着几只蝴蝶,追着追着就迷路了,这皇宫太大,我也就小时候来过一次,早已不记得哪儿是哪儿了。”卫瑜抬头与沈熤对视,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委屈巴巴,“出来这么久姐姐该着急了,能劳烦沈公子带路吗?” “乐意之至。”沈熤笑眯眯着,忽然向前走了步,与卫瑜只见的距离骤然缩进,面对面只有一步之差,吓得卫瑜后退了两步,花容失色。 “你,你要做什么?” 他又向前了两步,卫瑜又要后退被他拉住了,只见他半蹲了下去,朝她的腿伸手,卫瑜又要退,他不耐烦道:“不要动!” 卫瑜身子僵硬了一下,只见他在她的裙子上拍了几下,“你裙子上有泥土,不抖落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我是不介意……” “多谢公子,我自己来!”卫瑜这才发现自己膝盖处的裙子上沾了些泥土,慌忙往旁边闪去,自己弯腰拍了两下。 “这里阴森森怪恐怖的,沈公子我们快走吧。”她转身就走。 “五小姐走反了。” 卫瑜嘴角不可查觉的往上翘了翘,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小跑而去。沈熤眼神严肃地扫了一下四周,不见任何异常才不紧不慢走在后面。 007 踹龙屁 在廊下坐着没多久,卫霞卫四找了过来。 “你方才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卫霞坐在卫瑜旁边,拉着她的小手,神情紧张。 卫瑜笑着道:“一直都在这儿呀?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 “方才三姐没看到你,担心你在这宫里迷了路。”卫四解释。 迷路不过是客套话,卫瑜知道她们怕她闯祸,毕竟这里是皇宫,不容有错。 “我没事。”她指着不远处的假山,“可能是方才我去假山那里坐了一下,所以你们没看到我。大姐呢?” “大姐在与皇上玩游戏。”卫四也坐下来。 卫瑜当然知道玩的什么游戏,还是问:“什么游戏?” “皇上会在御花园藏一件彩头,谁找着就是谁的,也是今日最大的赢家。” “是吗?”卫瑜表现出惊喜,“两位姐姐怎么不去呢?” 卫四看了一眼卫霞,讪讪说,“我们就不去了吧。” “去,为什么不去?皇上御赐用不着也能卖个好价钱!” “瞎说,皇上御赐能乱卖吗?那可是犯大不敬之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物质了?” 卫霞伸出纤细白腻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卫瑜的额头,卫瑜嘻嘻笑着,顺势牵起她的手,“我们过去吧,别被别人先找了。” 御花园很大,随处可见的亭台楼阁在假山流水绿树花丛中,三人找了一会儿遇到了好几拨三三两两一起的小姐,有两人还和卫霞关系挺好,也加入她们一起寻找。 见她们在前面说说笑笑,在一处假山拐角的时候,卫瑜悄悄落后几步,趁她们不注意闪身消失在假山中。 “你不是恨元启帝吗?怎么还对那东西感兴趣?”卫瑜目的明确,曹伊猜测卫瑜应该知道东西藏在哪里。 “值钱!” “只因为值钱吗?” “不然呢?” 成王造反天下动荡,洛城将成为血海尸山之地,她必须要攒钱未雨绸缪,在远离洛城,在战火烧不到的地方买土地买园子安家落户。 走了半刻钟,卫瑜终于找到了藏东西之地。 背靠着圆亭的假山上有个玉石雕龙头,潺潺流水从龙嘴泻下,水流叮咚,池中莲花与红鲤清晰可见。看着水流出口,卫瑜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 这么隐蔽的位置,一般人还真找不到,要不是卫莹被宗室小姐挤兑落入莲花池中还真发现不了。 “真恶心!” 卫瑜冷笑,倏然,眼角余光瞥见一处花丛晃动,正要退回去,看到有个东西在花丛外拱来拱去,是个屁股,还是明黄色龙纹。 怎么会是那里? 卫瑜愣了一下,不应该是玉石龙嘴下面吗? 下一刻这个想法被那抹明黄色占据了,即便她可以装作不在乎,前世的种种还是挥之不去。 凄苦的冷宫,卫家灭门…… 一股恨意冲上头脑,卫瑜怒气滔天! 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那是元启帝?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咦,你要做什么?” 曹伊与卫瑜共用一体,卫瑜的情绪她自然也能感受得到。此时她感觉卫瑜的恨与怒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充斥着整具身体,杀手直觉告诉她,不死一两个是不会停息下来的。 她慌了,她好不容易复活,很多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去做……曹伊想要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但此时卫瑜仿佛精神力大涨,她没有一丝缝隙可寻。 “你不要冲动,弑君是死罪,诛灭九族!你要想想你的姐姐,想想你的母亲……” “呸,杀了他只会污了我的手!”卫瑜不知曹伊要夺取自己身体,因为她此时已经走到了沈景栾后面,心中只有怒气要发泄。 她毫不犹豫抬脚踹了过去。 “啊!” 花丛中传来一声惨叫,人已经窜到了花丛深处,接着是惊天动地的惨叫传来。 顿时,卫瑜觉得身心舒爽了许多。 “快走。”曹伊急得要尖叫,她恨死这个猪脑子,怎么夺舍到这样的人身上。 “来不及了。” 沈景栾的尖叫声引来了守候在附近的宫人。 她快速思索了一下,看着在草丛中挣扎的屁股,心中又生出一个念头。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一脚又朝撅着的屁股上踹去,同时大喊,“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越踹越兴奋,心里越爽快,犹如多年的仇恨终于得报的快感。 很快,两个内监出现,紧随他们之后的是五个穿着黑色龙鳞铠甲的龙鳞卫。 “刺客在哪里?”龙鳞卫伍良问道。 今日带队在御花园守卫的竟然是他! 伍良不是一般狠人,二十出头便得到元启帝的重用,任龙鳞卫镇抚使一职。 沈景栾的尖刀,没有铁血手腕做不到。 卫瑜往旁边挪一步,露出一个拱来拱去的屁股,指着屁股惊恐喊道:“就是他!” “皇……皇上?”为首的内监只瞧了一眼便认出来了。 “皇上?”卫瑜立马怂了,一脸闯了大祸的模样。 “李新海,还不赶紧把朕弄出来!伍良?伍良?”沈景栾大喊。 伍良瞥了一眼卫瑜,肃冷的眼眸中仿佛下一刻能迸发出杀气,应道:“臣在,请皇上不要挣扎,臣立刻救出皇上。” 他让人扶住沈景栾的腰,又让人拿住两边的花丛,拔出腰上的刀,黑刀白刃闪烁两下,两边的花丛便被从根部斩断,龙鳞卫将花丛拿走,沈景栾被扶起来的时候一头秀发乱糟糟,身上还沾了些花瓣,狼狈之极。 “哎哟,皇上,您怎么弄成这样?”李新海跪到沈景栾脚下,颤着手弄掉沈景栾身上的花瓣。 沈景栾一脚将其踹开,掐着腰指着周围,怒道:“是谁?是谁踹的朕?朕要杀了他!” “我……”卫瑜弱弱地低下头,“我以为是刺客,不是有意的……” “来呀,拖出去……” “表哥——”卫瑜跪下去抱住沈景栾另一条腿,眼泪像决堤一般流了满面,“皇帝表哥,我是卫瑜!我不是故意的,还以为是有刺客要暗藏于此加害表哥,我也没想到是您啊,嘤嘤……” 沈景栾如此痛恨卫太后,连带着仇视卫家,都不记得卫家的其他女子吧。 008 求赐死 眼泪鼻涕往其裤腿上蹭,吸了两口气又继续哭,“皇帝表哥,以后我们都要成为一家人亲上加亲了,不要杀卫瑜,卫瑜知道错了,嘤嘤……” 指甲狠狠刺进肉里,沈景栾吃痛,本就不耐烦的他抬腿将卫瑜甩了出去。 卫瑜“咚”的一下头撞到了大瓷花盆上,痛得她躺在地上佝偻着身体。 玩脱了,玩脱了。 痛得卫瑜脑袋嗡嗡响,感觉有热流在她头皮上流动,趟到了脸颊上。 流血了。 “曹伊,一会儿我失去意识了,身边便由你来控制……曹伊?曹伊?” 这时,她才发觉曹伊不见了,怎么呼喊都不回应。但她能感应到她还在自己身体里,只是不知躲在哪里。 她都没注意曹伊什么时候沉默。 她是杀人为生,不该会害怕才是。 此时的状况不容卫瑜多想,必须要保全好自己才行,只能见机行事了。 挣扎着爬了起来,卫瑜抬头看到有三个宗室女走到此处,随其后还有人,还有她熟悉的身影。 半张染红了鲜血的脸吓得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一个个后退捂着脸不敢睁眼瞧。 “五妹?”颤颤的声音传来,卫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是卫瑜。 卫霞与卫四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认出卫瑜后卫霞双眸通红,冲过去扶住卫瑜,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血?” 见卫瑜脸色苍白,唇色将无,慌张哭道:“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已经重新梳整戴了玉冠后的元启帝冷笑一声,撩起披风坐在龙椅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二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他怒得咬牙切齿还得藏着,踹他的龙股还想要太医? 没立马杖毙已经朕的仁慈了! “不知臣女的妹妹做了什么冲撞皇上的事,望皇上开恩,救救臣女的妹妹!”卫霞扶着卫瑜磕头。 憔悴消瘦的身子如弱柳扶风,磕了几下便有些恍惚,卫瑜感受真切,本以为她亲祖母远母亲会让姐姐恼怒疏离不管自己死活,不曾想到了紧要生死关头,还是血脉最浓。 挨着卫霞的手稍稍用力将其扶住,生怕她哭出个好歹来。 “做了什么?” 沈景栾虽已登基六年,但他今年才十四,脸庞还未完全张开赏有些稚嫩,颇有些凌厉的眼神在四周看热闹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停留在卫莹身上,嘴角扯出一抹狠厉。 他扬了扬手,“伍良,告诉他们。” 伍良如鹰锐利的眼眸在众人身上扫过,众人仿佛身设火中烤炙,特别是那些闺阁女子,不自主撇过头不敢对视。 这两年他在洛城特别有名,不少人死于他手中,甚至灭门,百姓听到其名字都要闭口,生怕下一个被找上门的就是自己。 “她。”伍良指着卫瑜,声音毫无感情,“打了皇上。” 伍良也是处心积虑为沈景栾着想,没说是踹屁股,不然今日沈景栾可真要在天下丢尽面子。 这也与卫瑜所预谋和,是个人都要面子,更何况堂堂帝王。 误伤嘛,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同情心里也能赚一波。 “什么?五妹你打了皇上?”这会儿卫莹跳了出来,指着卫瑜训斥,“皇上九五之尊,天选之人,分毫不容有闪失,你是嫌命太长了吗?” 此时已周遭已不见卫四踪影。 “是臣女的错,不该把皇上当成刺客,还误伤了皇上……”卫瑜抬头遇到沈景栾要吃人的眼神,吓得连忙匍匐在地,“都是臣女的错,请皇上处罚。大姐姐放心,我一个人做事一人担,不会连累到你。” 卫瑜头磕在地上,“若是要臣女死皇上您才消气,就请皇上砍了我的脑袋吧,反正回家了也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求皇上赐死! 言语壮烈。 在一旁指责的卫莹听得脸颊臊红,明明打人的不是她,而今她反倒却成了弃妹求存的无耻之辈。 卫莹看着沈景栾似嘲讽的眼神,有些焦急,又不知怎么解释,眼眶不禁通红。 “请皇上绕了妹妹,她还小,惊吓之下把人认出也是事出有因,罪不至死。”卫霞也跟着磕头求饶。 两个弱小女子此时仿佛浮萍,无依无靠,任人宰割,好不可怜,却没有人敢为她们说话。 打的可是皇帝。 沈景栾修长手指轻轻磨着龙椅,无动于衷。 如若是个年长的帝王此状况下断不会为难两个柔弱女子,罚两下便过了,但沈景栾少年心性,又常年被卫太后打压,面子与权威面前他自是选择了后者。 卫瑜没考虑到这点,正当她踌躇着该如何之事,远处传来清亮声音,“太后驾到。” 人群中让出一条路,卫太后在方氏的陪伴下走了过来,沈熤与卫四也跟在后面。 “姑母,您终于来了。”卫莹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小跑到卫太后身旁,又看着方氏,泪眼婆娑,发嗲怨气道,“娘~” 方氏忙把卫莹楼在怀里,安慰道:“哟,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卫莹将事情讲了一遍始末,末了幽怨道:“都是五妹妹的错!” “是是,我儿做得对。”方氏抚摸着卫莹的头发,却不再说什么。 卫太后走到元启帝面前,微怒道:“胡闹,本来只是一件小事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母后觉得如何处置得好?”沈景栾不怒反笑。 卫太后瞥了一眼拜倒在地的姐妹二人,说:“先回宫再说。” “母后,卫瑜是母后您母家人,不知您要如何惩罚?”沈景栾拒绝回宫,还让人搬来了凤椅,明显是想要看卫太后当众出丑。 “皇帝这是要让人看笑话吗?”卫太后并不给他面子,甩着袖袍,“回宫!” 威严不容反驳。 沈景栾坐在龙椅上没有动,脸色青白交替。原本他就很反感卫太后,此时更是让他在众人面前感觉自己是个无能懦弱之人,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沈景栾紧紧捏着座椅罢手。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卫瑜忽然浑身发抖癫狂发作,两眼往上一翻露出一双白目甚是吓人,在众人惊愕尚未回过神之际,倏然抱住沈景栾的腿,吓得元启帝一哆嗦…… 009 病入膏肓 “皇上……” 有人去扒拉卫瑜,有人尖叫,沈景栾慌喊要伍良救他,场面一阵大乱。 “栾儿……” 这时,卫瑜很是激动,一双杏眸还是白目状,口中念念有词,但沈景栾听到时却全身激灵,双手平举让众人安静下来。 刹那,骚乱的场面顿时宁静了下来,还在扒拉卫瑜的手也固定在了那里。 李新海回头看了一眼卫太后,活得许可,才小心翼翼问:“皇上?” “后退。” “可是皇上,此女要加害您。” “后退!”沈景栾声音威严不容反抗,吩咐伍良,“你守着,不需任何人靠近!” “胡闹!”卫太后怒喝,指着卫瑜道,“她现在已神志不清,若是误伤了龙体怎么办?皇帝可是天下的皇帝!” “朕已不是小孩,会有分寸!母后勿须担心!” “伍良,还不将她拉开!” “伍良,还不保护太后后退!” “是!” 伍良应一声,扬手让两队手下将所有人赶出两丈之外,即便是卫太后也只得于丈外坐落于凤椅上,目露凝重。 一个个小声交头接耳,皆不明所以。 卫霞也被卫四扶到一旁,卫霞全身颤抖,眼泪不停往下淌着,卫四用帕子给她擦眼泪,温声劝道:“三姐不要太激动,这事儿兴许还有转机。” “嘘!” 卫莹转过头来瞪了二人一眼,让二人禁声。 在龙鳞卫的威严注视下,此刻已经安静了下来。 “栾儿……” “你是谁?”沈景栾神情凝重,期待有带着一丝疑惑。自从他的母妃没了之后就没人再这么叫他了。 “栾儿,我想你了……” “母妃,是你吗?”沈景栾抬起手,想要抚摸卫瑜的头,卫瑜忽然激动得大喊出来,“栾儿,我死得好冤,死得好冤啊……” “母妃,是谁杀的你,是谁?” “是……” 卫瑜昂起头,一双白目在四周扫动,众人又一阵骚动。卫太后越发恼怒,质问伍良,“伍镇抚使,皇上这么信任你,你就是这般将他至于危险中心吗?若皇上出了什么好歹,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伍良眉头紧锁。 卫太后见其犹豫,又道:“还不将卫五拉开,待国师到了,自能判断真假。若是有假,你这镇抚使的位置也不要再坐了!” 伍良眼神在闪烁,但仍旧不动分毫。 “啊~” 卫瑜突然尖叫一声,仰倒在地,双眼直翻白,口吐白沫,牙齿打颤, “母妃,母妃?”沈景栾抓住卫瑜肩膀摇了起来,只两下卫瑜的嘴角便有鲜血留下。 “不好。”沈熤发觉不对,要走过去被伍良拦住,沈熤斜目睨他,“卫五小姐这么癫狂,恐怕会咬到自己的舌头,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 伍良侧身让其通行。 沈熤走过去,说:“皇上,让我来吧。” 此时的沈景栾已不知所措,看着如此恶心的画面,早就想将卫瑜扔到地上,见沈熤过来直接把人扔给了他。 沈熤半抱着卫瑜并捏住她的下巴,只见卫瑜白眼翻得更严重,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模样,沈熤嘴角露出不可察觉的弧度,拿出自己的汗巾往她的嘴里塞。 卫瑜挣扎了两下,双目翻死过去不动了。 “太医,叫太医!” 沈熤大喊,却没人敢动,他抬头看向沈景栾。 沈景栾朝李新海递了一个眼神,李新海吩咐手下去传唤太医,他稍微观察了一下现场状况,低声道,“皇上,这新春天尚微凉,太后的身子恐怕久待不了,不若移驾暖殿中喝杯暖茶。” 这次御花园赏花会在附近宫殿设置了暖殿给皇子、公主、小姐、公子们歇息以及换衣服所用。 “不必了,这笑话哀家可不陪你们看。”卫太后斜了眼昏了过去的卫瑜,甩凤袍,“摆驾,回宫!” 带着方氏诸人浩浩荡荡走了,走的时候还将那些宗室子女都遣出了宫。 沈景栾移驾到了暖殿,卫瑜也被搬到了暖殿中,头上的疮口做了个简单包扎,脸上也被稍微清理过,嘴角一抹殷红与煞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没多久太医到了,两位太医轮流给卫瑜把脉皆皱着眉摇头。 李新海急着问:“二位别总摇头啊,皇上还在隔壁暖殿等着呢。” 两个太医互看了几息,眼波来回传递了数次,较年轻的中年方脸太医才道:“这位小姐的脉象不太好。” “怎么说?”李新海皱眉。 侯在一旁的沈熤与郝萍也端看着那位太医。 “脉象细滑,时有时无,像是……病入膏肓。”他看向较年长枯瘦的太医,后者点头补充,“脉象甚弱,恐怕……” “恐怕什么?” “准备后事吧。”老太医摇摇头。 “什么?!”郝萍大惊,不可置信,“今日我还见过卫五姑娘,并不像是有病的模样,怎么一下子就这般了?” 她仍不甘,追问:“孙太医可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闻所未闻。” “罕见。” 二位太医一前一后煞有其事说着。 一直沉默的沈熤挑了挑眉,道:“今日我也见过卫五多次,这才多久……孙太医,有没有可能是撞邪了?” 他说得毫不隐晦。 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说这话也不算谣传乱力鬼神祸乱宫里。 “哎哟,这可就不在我们的范畴了。”孙太医摆摆手。 来之前他们都对这件事有了一些了解,在宫中任职数十年能走到太医署副院位置,对宫里的规则他还是深谙,更何况还涉及了一些后宫辛秘。 若是能摆脱掉,他们乐意得很。 “国师怎么还没到?”李新海问外面的宫人,得到回复——已在路上了。 待国师到来还有一段时间,李新海去给沈景栾复命了,不一会儿回来问孙太医,“皇上问,有什么法子能让人醒过来吗?” 这时,沈熤抿唇,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孙太医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只得小心翼翼道:“老夫试试看。” 从医箱里拿出一包银针摊开,拿起卫瑜雪白如瓷的手,拔出一根银针从其指尖开始往里扎。 随着手法的转动,立在后面瞧戏的沈熤都能感觉一阵肉疼。 十指连心,真能忍耐。 一个手指,两个手指,到第三个手指才扎进去一点的时候,卫瑜“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010 国师 “这是哪儿?”卫瑜喘着粗气,好似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般,如漆眼眸朦朦看着四周的人与物,脸色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感觉手指都在颤抖。 李新海在卫瑜醒来那一刻已奔走告诉沈景栾去了,郝萍又沉默,只好沈熤回她,“在暖殿中。” 他让孙太医把针拔出来,每一根针拔出,卫瑜灵魂都颤抖一次,嘴角又有鲜血流下,额头浸着细密的汗珠。 十指连心啊,虽然拔针比扎针的疼痛要轻不少,但方才她与曹伊用战斗的方式分散了注意力,直到差不多才醒来。 此时只她直面承受,自是痛入心髓,后脑勺的痛都减轻了许多。。 不过,一想到今日狠狠踹了狗皇帝,这些痛也都轻了许多。 “你还笑。”曹伊没好气。 此时卫瑜控制身体,她不是第一承受人,没感觉到疼痛,但她扎过指心,知道那种痛,是痛入心头。 “踹他屁股的也只我一人了吧,值了!” 只因他是帝王,前生此生她恐怕也这一个机会报仇了,虽诛杀不了,侮辱其心神也不枉此生了。 “疯子!你比我还要疯!” “再得人世,机会万中无一,疯一回又如何?”卫瑜微垂的眼,余光瞥着坐在龙椅上之人。 针拔出来后,太医又给包扎好才退至一旁。 “我怎么会在这儿?发生了怎么?”卫瑜显得特别虚弱,躺着也是半睁着眸子。 直到看到元启帝,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神慌张,“皇上,皇上饶命,臣女不是故意的。”说着豆大的眼泪又嗖嗖落下来,忽而又呼吸急促,好似下一刻她就要死去。 “五小姐莫着急。”郝萍坐到床沿,轻轻拍着卫瑜的胸口,“你现在不能有太多情绪。” 卫瑜点点头,好片刻才满满平复下来。 沈景栾看了眼李新海,李新海会意,问道:“你今日可有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 “你都去了什么地方?”李新海见她疑惑,又换了种说法。 卫瑜拧着眉沉思了须臾,“没有特别的,和大姐姐她们一起到了姑母的长乐宫,后来就到了御花园。哦,在御花园我迷路了,走到了承影桥,还是沈世子帮忙指路回来。” 光是宁眉这个动作都很吃力,更何况还说了一段那么长的话,她本想抬起手指指着沈熤,只抬了一半便落在被上。 沈景栾看向沈熤,沈熤点头,“确实如此。” 沈景栾表情复杂。 一时,暖殿内都沉默了。 卫瑜半垂着眼眸,问曹伊,“再装一次癫狂症?”在街道上见过一次有人发癫狂症,没想到还挺好用。 “行不行啊?”曹伊也什么主意,在她意识里,一般都是‘不行就厮杀出去’,这个法子用在卫瑜身上不管用。 更何况这里还是皇宫里,大内高手云集,没跑几个巷子就有可能被射成筛子。 “国师到!” 这时,外面传来了宫人禀报的声音。 门打开,一名素衣男子走进来,身材修长眉目清朗,墨发素衣如流云垂下,手中拖着一柄通透玉如意,神情淡然如超脱世俗的谪仙。 其身后跟着一名六七岁如瓷一般的童子。 “参见皇上。”国师站着与元启帝见礼,整个大梁,也就只有他一人见帝后时不用行跪拜礼。 “国师给她检查一下,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上身。”沈景栾指着卫瑜。 国师点头,走到床边,童子搬来一个凳子,掏出一张素色汗巾认真擦了两下,国师才坐下。 “伸出手。”他一笑,明眸顾盼而生辉。 卫瑜躺下,把手伸出去,一双如漆珠子盯着他。 别看他容貌大约三十,其实已有五六十岁,更有甚者言其已年过百岁,法力通天,也不知真假。 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通晓纵横术,可博得卫太后信任在皇宫内来去自如,又能说服成王举兵造反一举改变大梁命运,还有那位看似不简单之人…… 卫瑜垂下眼眸,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站在床位的某人。 嗯? 当其温润指腹压在自己腕上的时候,卫瑜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确切地说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把她的灵魂给禁锢住了。 仿佛那三指压住的不是她的脉搏,而是命脉。 “倒是有些道行模样,也不知有几分。”曹伊也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 她与卫瑜纠缠过,知晓卫瑜的灵魂有多雄厚,但她还是被此人给定住了,恐怕此人灵魂不在她们之下,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此时的卫瑜不敢有动作,生怕其窥探了她们的秘密。 “要不,你藏起来吧。”卫瑜建议道。 “且先看着。”曹伊也想看看这个国师是否有真东西。 “咦?” 国师轻“咦”一声,好看的眉头轻拧。 “国师,可有?”沈景栾询问,其他人也是紧盯着国师。 国师不语,猛然将卫瑜拉坐起,修长手指在其上星、神庭、天突、神阙等处拍点…… 卫瑜清晰感受到有莫名东西进入体内,魂力受攻击!她本想聚集魂力去攻击,可一想到此人能将魂力离体,绝非浪得虚名的江湖神棍骗子,万一让他察觉到自己体内装着另外一个灵魂就不妙了。 好在这点攻击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曹伊,藏好。”提醒了曹伊后,卫瑜面上眉头紧皱,眼睑下垂,状似痛苦难受模样。 片刻,随着国师收手,卫瑜也松了一口气,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身体摇摇欲坠。 “国师,如何?”元启帝问。 国师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又给卫瑜号脉,须臾才说:“邪武入体,不过已被臣驱逐,皇上放心。” “驱逐了?”沈景栾有些恼怒,“朕没开口,你怎可擅自作主驱邪?” 国师转头用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元启帝,其身后的童子道:“师尊见邪祟必除,皇上勿怪罪师尊。” “住口,皇上面前岂容你插嘴?”国师轻声叱喝童子,“掌嘴!” 童子应了一声,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委屈巴巴的。 这般,国师才回应元启帝的话,“皇上,臣的职责就是去除天下污秽之物,没有留邪祟于人体内的道理,这是天理不容。” 这一句“天理不容”将沈景栾气得不轻,他冷哼一声,甩了袖袍离开了。 国师问卫瑜,“卫小姐今日可是去了何处?”不经意瞥了一眼沈熤。 “承影桥。” “嗯?” 尚按照卫瑜手腕的手指突然用力,卫瑜感觉手腕吃痛,同时身体再次被禁锢住。 011 老天都鼓励我与它一斗 不稍片刻额头便滚落豆大汗珠,卫瑜瞬间喊出口,“疼!” 国师才松了手,在周围疑惑的目光中镇定自若。 卫瑜抽回手,看到手腕上三个指甲印,豆大的泪珠“吧嗒”落下,“嘤嘤嘤,我也是迷了路不小心误闯的,沈公子说那里经常闹鬼,国师,我不会真的被鬼附身了吧?” 国师一双透彻眼眸看着卫瑜,片刻才道:“你身体里确实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听到这儿时,卫瑜往后缩了一下,面上满是惊恐。 国师微微一笑,“不过已被本座驱除。”卫瑜才松一口气,憨憨地笑着感谢国师。 郝萍笑着问国师:“小姐可否需要在宫里住几日观察观察?” “邪祟已被除,为何还需留宫里?”国师挑着眉反问。 郝萍被噎了一下,心道国师今日怎么听不懂了?只得朝孙太医使了个眼色,孙太医上前来笑道:“可否让老夫再诊一下脉?” 他并不是询问卫瑜,而是询问国师。 国师点头,让到一旁。 孙太医再次为卫瑜把脉,凝重的神情逐渐化开,郝萍迫不及待地问:“小姐怎样了?” 孙太医还尚未来得及说话,李新海重新折了回来,问道:“这都要到午了,皇上让杂家过来问问卫小姐的病情如何了?” 他这是要来赶卫瑜离开,确切来说是皇上要保卫瑜离开皇宫。 太后想要这位小姐留下,皇上则与太后意见相左,国师难得与皇上意见相同。 苏太医岂会看不出来,笑道,“国师法术高超,现在小姐的已没什么大碍,待老夫开几服药喝一段时间就可痊愈了。” 虽然他一向看不上满嘴神药仙药的江湖骗子,但此时不得不佩服国师。 李新海让宫人把两位太医请下去,同国师道:“还好今日有您在,不然卫五小姐恐怕凶多吉少。” “这是本座的职责。”国师点头,看了沈熤一眼,带着童子离开了。 “曹伊?曹伊?”卫瑜赶紧呼唤曹伊。 “我没事。”镇定平缓的声音又出现在她体内,卫瑜心底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吓得逃跑了。” “我是不想给你惹事,不然就凭他?”曹伊冷哼一声,“不过,这个人会使用灵魂之力攻击,以后我们可要小心些。” “这个人很邪性。”卫瑜也赞同曹伊的话。 只是国师与成王又有理不清的关系,她若想要保护卫家不重复前世惨事,只怕还需借助成王,那国师…… 卫瑜抬头,疲惫的眼眸看着暖殿里剩下的几人,小声翼翼问李新海,“李公公,我可以走了吗?” “还不可以,太后要五小姐到长乐宫去一趟。”不等李新海说话,郝萍已开口。 “长乐宫今日去不了了。”李新海道,“穆恩侯夫人与几位小姐已在宫门口等着五小姐了。” 沈熤摸了摸腰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低头一看玉佩不见了,只不露声色地抬头看着卫瑜,眼中溢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卫五小姐是太后娘娘娘家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进宫,郝姑姑觉得呢?” 郝萍思索了一番,说:“那就有劳李公公送五小姐离开了。”说完面色阴冷地与沈熤离开。 卫瑜虽有李新海亲自送到宫门,可回到了府中还是挨了老太太一顿臭骂,又加卫莹大哭大闹丢面子,好在有卫二爷夫妇求情,卫瑜倒没有被罚很重,只说禁足,禁足期限也没提。 回到玥雅苑,卫瑜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裳,喝了两碗热肉粥就躺到床上去了。 这才一日,她便已觉得过了许久,弄得身心疲惫。 “嘿嘿……” 卫瑜咧开嘴笑了起来,那模样像足了十成十的傻子。 “你还笑得出来?脑袋差点就搬家了。”曹伊恨不得踹她一脚,“你是不是知道承影桥的故事?” “你也应该知道,沈景栾并非当今太后所生。”卫瑜把手枕到头下。 “嗯。”曹伊应一声,作为杀手,对当朝一些重要人物的底细都有些了解。 含嫔也是个可怜人,只被醉酒的皇帝误宠幸了一次便怀上了龙子,这是后宫多少嫔妃梦寐以求的,只是她身份太低微,虽得意母凭子贵,最终还是病死…… 曹伊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诧地问:“含嫔不会是被太后害死的吧?就在承影桥?” “嗯。”卫瑜点头,“卫太后虽然受宠,却也只生了一个女儿还早夭。含嫔死后,她才有借口向先帝要沈景栾到身边来抚养。” 这件事还是她偶然从沈景栾的宠妃萧贵妃那儿听到,不然她也不知他的小名。 “这也太……蛇蝎心肠,咦,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曹伊对卫瑜一直都很好奇,直觉告诉她,那并非黄粱一梦那么简单,更似她生活的一部分。 昏暗的房间内很安静。 卫瑜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我曾是沈景栾的皇后。”语句平缓。 “什么?”也躺下的曹伊惊讶地坐了起来。 这个消息也太劲爆,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置信是吧?” “那你怎么能又回来?” “不知,大约是我怨念太重,如同你,于是老天爷又给了我一个重来的机会。” “可是,那不是已定结局?” 卫瑜冷笑,“天定又如何?老天都鼓励我与它一斗,我若不奋力一搏,在醒来的那一刻就该自尽。” 你确实该自尽。 曹伊诽腹着,这样她就有一个身体了,而不是寄人篱下。 不过,如若那样了,为后会成为她的新命运吗? 曹伊想了一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她会把沈景栾杀了,把所有挡在面前的人都灭了。 她从卫瑜支离破碎的片段看到卫家人的惨状,那就是个畜生,怪不得卫瑜那么反感进宫。 卫瑜并不知曹伊心中的小九九,自言自语道:“人的每一次选择都会面临一个十字路口,有些人选错了就没了,有些人却可以重来,我就是可以重来的那个!” “这么说来,你这一脚还踢对了。”不仅让太后对卫瑜有所顾虑,元启帝易抹不开面子娶一个踢过自己屁股的女人。 “嗯。”卫瑜淡淡的回了一声。 没有把握之事,她会做吗? 012 您的玉要不回来了 咚咚。 “小姐,该吃药了。”门外传来了郝妈妈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走了进来,哎哟一声,“怎么不点灯呀,这黑漆漆的。” 她喊了外面守值的碧玉进来点灯,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后,摸到了床边,掀开幔帐,轻声问道:“小姐没被吓着吧?” “没有。”卫瑜轻咳一声,“原本我也打算睡了。” 碧玉端着灯进来点亮屋里的蜡烛,卫瑜坐起来甩了甩手,吩咐道:“药放桌子上等会儿我再喝,妈妈回去睡吧。” “小姐还是把药喝了,妈妈我才安心。”郝将将药端到卫瑜面前,“今日小姐肯定吓得不轻,妈妈今晚陪你睡。” 邪祟上身啊,小姐还这么小,大晚上又到处伸手不见五指,她肯定害怕。 看着卫瑜憔悴的模样,郝妈妈心疼不已。 宫里的事虽然被老太太压着禁传,可大房某些嘴碎的传了出去,府里大都知道了。大房的越来越没规矩了。 盯着郝妈妈看了好一会儿,卫瑜叹了口气,端起药碗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便喊烫,把药递给碧玉,用手帕擦了擦嘴,指着桌子道:“先放桌子上吧,一会儿凉了再喝。” 郝妈妈方要说话,卫瑜又断道:“妈妈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不是小孩了,也不怕黑,那些牛鬼蛇神吓不到我,况且不是还有碧玉守着嘛。” 碧玉是陶氏派来的丫鬟,在玥雅苑的时间虽不及念雪二人,却是最稳重也是最年长。 卫瑜如此坚持,郝妈妈只得作罢,嘱咐了碧玉小片刻才离去,离去时嘴里叨念着“小姐长大咯”等词。 “郝妈妈越来越念叨了。” 碧玉笑着,见到桌子上放着一块玉,拿了起来往梳妆台走去,卫瑜说:“那块玉拿过来。” “这玉不放起来吗?”碧玉走到床边将玉递给了卫瑜,“带在身上睡可是会搁着,会难受。” 她没见过小姐带过这块玉,可她也不是多话之人,并未多询问。 “一会儿再放。”卫瑜吩咐她道,“你去外头看看,今晚可是有星星。” “星星?” “若是漫天繁星,说明明日天会大晴,被禁足了有个好天气,心情也能好些呀。哎呀,碧玉姐姐去看看吧。”卫瑜撒娇。 碧玉耐不住,只得掀了帘子出去。 卫瑜听了有开门的声音,把玉放在枕头下,下了床没有穿鞋直接打着赤脚,从桌子上端起药碗走到书架旁打开一个膝盖高的高腰青花瓷翁,将药倒了进去,又盖上然后回到桌边坐下。 这时,碧玉回来了,她看到卫瑜端坐于桌旁显然吓了一跳,扯着嘴角半笑道:“小姐怎么自己起来了?哟,怎么连鞋子也没穿。” 看到卫瑜打着赤脚,连忙去拿了鞋子给卫瑜穿上,又拿了一件软毛织锦云纹披风给卫瑜披上,才看到药碗已空,问道:“小姐喝药了?” “嗯。”卫瑜指着痰盂,碧玉又小跑过去端了痰盂过来,卫瑜吐了漱口的茶水进去,问她,“如何?” 碧玉放了痰盂又拿手帕递给卫瑜,“圆月,我倒是忘了今日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亮堂堂的,星星甚少。” “无云,说明明天是晴天。” 卫瑜擦了嘴后便回到床上,碧玉又跟了过来伺候,事无巨细,待卫瑜躺下才熄了灯端了药碗出去。 “那药有问题?”曹伊问。 “谁知道。”药是从宫里带回来的,宫里的东西最肮脏,特别是药里最容易多出点别的要人命的东西了,况且,是药三分毒,她身体又不是真的有事儿,少碰为妙。 卫瑜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那块***白色羊脂玉手感细腻,几道刻痕简单雕刻着什么,黑夜中她只靠触摸分辨不出来。 不过,今日还是要感谢这块玉救了她一命,不然她也弄不出“病入膏肓”的戏码。 “你懂的还真不少。”曹伊说。 “我当你是在夸我。”卫瑜笑了笑,把玉放回枕头下,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夜中。 睡梦中的卫瑜突然睁开眼眸,确切的说是曹伊睁开了眼眸,她发觉卫瑜熟睡之后对身体的控制力非常小,她很容易便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握了握拳感受了一下驱使躯体的感觉。 要不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锻炼一下,使得灵魂与身体的更加契合呢? 曹伊思考了须臾,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既然她们二人已有契约,就应该遵守,互相尊重、信任。况且,这里地方小也不适合她大半夜做那些不适宜的动作。 咦? 曹伊发现幔帐飘动,门窗关紧何来的风? 她闭上眼眸。 一个黑影慢慢靠近床边,将幔帐一角小心掀了起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儿,又放下幔帐,接着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声音很小但偶尔还是发出情不可闻的清脆声。 半个时候后,黑影再次出现在床前,掀起一角幔帐,然后蹲下伸手朝枕头底下摸去,忽然一喜。 这时,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在其的手腕上,抬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吓得他扔了手中的东西便“蹬蹬”后退。 人未站稳,曹伊已欺身而上,手中匕首朝其脖子抹去,黑影再向后退,匕首却已更快的速度刺去。 匕首贴着其脖子刺空,曹伊反手持着匕首回抹,黑影身形一顿,匕首已抵在其脖子下。 黑暗中,一双睁大眼眸惊恐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小,小娘子,在下不,不是坏人。”黑影结巴着解释,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再敢闯入玥雅苑,必死!” 曹伊冷哼一声,一掌拍在其胸口上,哐当一声,黑影落出了窗外。 她定了下神,没听到外头有任何动静,才伸手把窗户关紧,走到床边的时候停住,转身折到外间摸到守值床边,伸手探了一下碧玉的脖子,又听了下其均匀的呼吸声,才松了口气。 曹伊从新回到床上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爷,您的玉要不回来了。” 一个黑衣人低着头,满脸沮丧看着雕着花纹檀木案桌后的素发白衣少年。 013 开店铺 “没找到?” 少年手中的书放在案上,一双似笑非笑眼眸望着眼前的手下。 “找到。” “嗯?” “大茬子不是卫五的对手,爷,就应该让我去。”窗户外边倒垂下来一个人头影,幸灾乐祸着,“摸到了还拿不到,真差劲。” 少年看都没看,冷冷道:“倒挂很爽?” 窗外嗖的一下,影子没了。不赶紧溜,就有可能要倒挂在这屋檐下一个晚上。 屋子里静了,少年才道,“说说怎么回事?” “找到了,在枕头下。”大茬子摸着脑袋,“可是那丫头突然醒了。” “动手了?” 大茬子点头,“那丫头手段凌厉,我又没防备,一时不注意……”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 少年想起那一手柔弱的杀招,力气也不大,不过若偷袭,大茬子真可能敌不过。 没听说卫家五小姐会武,况且还能在他毫无察觉之下偷了他的东西。 是个有趣的人儿。 “好了,你下去吧。”少年摆摆手。 “爷,玉不拿了?” 窗外又挂下人头影。 “你去?玉不归头就挂那儿。”少年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在案上,“锵锵”作响。 “不去,不去。”窗外的人影嗖的又消失。 卫瑜虽是禁足了,好在进宫前吩咐了丫鬟将一些弓箭与剑搬到了院子,她倒也不无聊。 每日晨起便按照曹伊的要求扎马步、打梅花桩,晌午吃了些点心后稍作休息,抄一个时辰的家训,便躺在廊下看书。 前世她闲着时候多,也看了不少书,但能进宫的书都太正经了还是经过筛选的,好多书她都没看过,比如那些地方志与野史她便特别感兴趣。 “小姐,三小姐与四小姐来看小姐了。”念雪从门外走了进来。 “让她们进来吧。” 窝在地毯上的卫瑜坐起,让她去拿些点心过来。 自那日从宫里回来,她便没与她们见过面。 念雪出去后,卫霞与卫容前后进来了,卫霞道:“妹妹近日可好?” “还行。” 卫瑜放下手中的书,请二人坐下,问她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们是怕你闷着了。”卫霞拿起那本书,翻了两下,“经商书,你怎么还看这种书?” 经商在世家眼中都是些肮脏的,手段下流不堪入眼,一般都不削于去同流,更何况还是一个闺门女子。 “五妹妹以后要从商吗?”卫容也问。 “以后的事谁知道,了解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卫瑜笑了笑,她现在确实挺缺钱的,也想赚很多很多钱。 想起那日在宫里之事,同卫容说,“那日还要谢四姐把太后叫了过来。” “同是姐妹,看到你那样我也不忍,也只能想到这么做了。”卫容很谦逊。 念雪带着两丫鬟端着几道点心放到了矮桌上,卫瑜指着点心道:“红豆酥糕,葡萄果酱,芝麻南糖,芸豆卷,二位姐姐帮忙尝一下。” 这些都是数年后流行的点心糕点,她打算先开一个点心店,赚点小钱,然后再到南方开分店。 “好别致的点心。”卫霞伸手沾了一块红豆酥糕咬了一小口,笑着两眼弯成了月牙儿,又吃了一块芝麻南糖,“好吃,妹妹哪里来的谱子?回头我也让袁妈妈做一些。” 她对别的都不太感兴趣,唯独这些甜点心。 小时候喝苦药喝多了总觉得嘴里苦,吃些点心才能好些,笑容也多一些。 卫容也吃了一块,也笑着点头。 “姐姐若是想吃,来玥雅苑跟郝妈妈说一声便是,我这边做了也给二位姐姐送过去。” 这般,卫霞知晓拿不到谱方,只能作罢,问了别的,“听说最近你痴迷武道,不会真想日后闯荡江湖吧?”以前也没听卫瑜有这样的理想。 “那倒不至于。” 卫瑜笑摇头,“六艺中箭也是一艺,练好了除了赢得掌声,也能保护自己。”她捏了捏卫霞柴火一般的手腕,“练武也是强身健体的一种,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强健了,姐姐这个身子更需要练。” “我就不需要了。”卫霞摇头。 “回头我跟娘亲说一声,她定会答应的。” “这个怎么吃?”这时,卫容打断她们的谈话,指着葡萄果酱问卫瑜。 “我教你们。”卫瑜拿起芸豆卷沾了点葡萄果酱再送入口中,芸豆卷入口即化,混着清甜的葡萄果酱,口感非常美妙。 两人也试了一下,连连称赞。 三人又聊了些,卫霞与卫容离开的时候,卫瑜让二人又带了些点心回去,也送了一些去端景院。 夜晚,曹伊以“要与身体多些契合好应付突发状况”为由,向卫瑜要了身体的控制权在院子里练起剑来,卫瑜也通过双目与其他感官练习五官感受。 许是有曹伊影响的原因,这些日子以来越发觉得自己的感官越来越灵敏了。 不过,卫瑜也不傻,曹伊能想到的她也考虑到,也没日日如她愿。 卫瑜手里拿着十几道点心方子,叫来了念雪、念梅,问念雪“你哥哥怎么说?” 念雪的哥哥在陶氏铺子里干了几年了,学了不少经商本事,为人又成熟稳重,卫瑜很中意,前几日让念雪回去询问其兄长的意愿。 念雪看了一眼外面,凑近卫瑜低声道:“哥哥很高兴,也有把握。” “那就好,你哥嫂都是勤奋之人,头脑也灵活,我对他们很有信心。”卫瑜将点心方子都交于了她,还把一匣子沉甸甸的积蓄交于她手中,“让你哥哥拿去当了,死当。” 念雪与念梅二人对视,担忧道:“小姐,这些可都是你平日最喜爱的,都那去当了以后你带什么?” “等我们赚了钱,再买新的。”卫瑜笑着。 她也没多少钱,把大部分的珠宝首饰都拿出来了,为了拉拢念雪的哥哥,让他也入了一分股,同时也让念雪与念梅入了股,好让他们对这件事更加上心。 且,从宫里拿回来的那两样还在,都是宫中赏赐不能随意拿出去典当,但她也不是没有法子。 “小姐,大小姐来了。”碧玉敲门道。 “赚钱的来了。”刚想到要怎么处理这两件东西,人就来了,卫瑜让念梅二人早些出去,便起身去了暖房。 014 我是个俗人 “大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看着盛气凌人的卫莹,卫瑜笑眯眯着,“大姐从没来过我玥雅苑吧。” “来看你笑话。” 卫莹丝毫不给卫瑜面子,“听说你近日不仅没反思,还玩得很起劲。”她坐到了卫瑜对面,坐姿端庄典雅。 “大姐从哪儿听说的?”卫瑜抬眼看她。 “又是射箭又是点心,难道不是吗?”卫莹反问。 卫瑜嗤的一笑,“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丫头传出去的,怪我没管理好院子,等明儿我查一查,定要揪出那些蛀虫。”她并没从正面去回答这个问题。 大房管理着整个侯府,在各房各院安插自己的人也是正常的,平日卫瑜做的那些事也没防着他人,只有在曹伊控制她身体的时候也是挑选夜深人少之时,连念雪念梅二人都不知晓。 “五妹妹还有空闲揪人呀,许是家训抄得太少了,回头让祖母多罚一些。”卫莹捏了捏衣袖,露出一个翠绿色的手镯。 她隐约发觉卫瑜有些不同了,但一时也没看出是哪里不同 卫瑜记得,那个是宫里带回来的,还是她们选剩之物,确切说是她选剩的。 她移开话题赞道:“大姐这玉镯不错,是太后赏赐的那只吗?” 这话果真激起了卫莹的兴趣,笑得跟花儿一样伸出手显摆,“我娘说,这玉镯能值千两。” “我这手镯也是太后赏赐的那只,大姐觉得能值多少?”卫瑜抬起手露出细腕上通透墨绿的玉镯。 “你那肯定没我……”卫莹随意瞥了一眼,话便卡在了喉咙里,猛地站起来,“你这玉镯!” “比你的玉镯好看,值钱。”卫瑜特意在“值钱”二字加了重音,手抬起来,袖子滑下露出白腻如雪的手臂,手指轻轻摸了摸墨发上的金钗,“大姐,这金钗也是太后赏赐的那支哦。” “卫—瑜—” 卫莹尖吼,面目狰狞,完全没了往日的从容优雅。 家里的东西从来都是她先选最好的,才轮到后面的姐妹,她们都是用她剩下的,现如今她竟然被赤裸裸打脸。 卫莹此刻恨不得将卫瑜撕碎,再揉吧揉吧扔到地上踩。 什么姐妹情早已抛诸脑后,现在她的眼里只有那支金钗与玉镯。不是因为它们多值钱,而是她从来只配最好的。 “哟,大姐,你知道嘛,你现在的样子可丑了。”卫瑜掰着自己的手指,完全没有被其影响,姿态矫揉造作,模样很欠揍。 “咦~我的灵魂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曹伊吐槽,“你这说话的语调太恶心了。” “就是要恶心她。” “一会儿被打,我可不帮你。” “就她?” 卫瑜高傲地抬起下巴,斜眼看着卫莹。 卫莹十多年都是以皇后的标准来培养,学的是胜者姿态,怎会懂姐妹之情?不高兴就训斥她们,动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不过,她现在一点都不怕。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听到“丑”字,卫莹的气焰一下子消下来许多,盯着卫瑜头上那支精致的金钗许久。 “大姐喜欢?”卫瑜把金钗拔了下来放在手中把玩。 “哼,不就是一支金钗,明日我让母亲去定制一支,不,十支!” “那哪能一样。”卫瑜举着镂空金钗晃了晃,金器敲打声音清脆悦耳,“大姐想要吗?” 卫莹咬咬牙,“不要!”眼神恋恋不舍。 “三千两。” “你穷疯了吧,三千两!”抢钱呢! “两件。”卫瑜循循诱导,“虽然这是太后赏赐给我的,但出了宫,除了你卫鹏之外没人知道,我姐姐与四姐也不知晓。” 卫莹眼神犹豫。 “镂空雕金,戴出去很瞩目有面子。”三千两卫莹绝对可以拿得出手,况且方氏对她宝贝得很,一向是有求必应。 现在就是要她上当,哦不,上钩。 “你为什么不自己戴?”卫莹也不是傻子,没上卫瑜的当。 “哎呀,我当然没有大姐姐长得好看,配不上这么漂亮的金钗玉镯。况且,大姐姐是未来皇后,也只有你配得上这金钗。” 你知道我是未来皇后,还抢? 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卫莹心中诽腹,道:“不如,我拿我的两支与你换?”卫莹当即把手腕上的手镯脱下,仿佛那手镯是个烫手山芋。 手镯随意放在桌上,卫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跃过桌子去抢卫瑜手中的金钗,被卫瑜躲了过去。 “五妹什么意思?”扑了个空,卫莹有些恼怒。 “大姐,我不喜欢这些金银首饰。”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有一次卫瑜从陶家得到一支好看的玉手镯,连续在她们面前炫耀了好几天,后来不小心摔碎了,还哭了好几天。 不过,卫瑜这段时间像换了一个人,安静了许多。 卫莹也在滋滋暗想。 “这些太高雅了,我是个俗人,更喜欢金钱这样的俗物。”这话卫瑜倒没有撒谎,现在的她最喜欢金钱,这些叮叮当当好看又不好用的,又不能典当,放着只能算是沾地方。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卫莹的预料。 这还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把好阿堵物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人。 只是她认为三千里太多了,道:“妹妹可否少点?” “两千两最少了。” “一千两!” “碧玉,送客!”卫瑜冷哼一声,将金钗插回墨发间,起身潇洒进里屋,一点也不给卫莹面子。 面子要来做甚?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变成金钱。 卫莹愣了一下,没想到卫瑜会真没怠慢自己,在椅子里定定坐了许久,直到碧玉来请了二次才起身。 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今日她来的目的,施压没做到,反而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她想要折身回去,想了想还是作罢,她也是要面子的。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卫瑜追了过去喊住她,屏退了左右,才低声问:“大姐可知道我为何要在太后面前抢你的东西?” “你也知道这金钗玉镯本就该属于我?”卫莹回头瞪她,“还不还我。” “看来大姐并不知。”卫瑜嘲讽,又故作神秘,“我们卫家将你做皇后培养,太后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三姐他们原本不需进宫,太后依然还是让我们几人一起去了。” “你什么意思?”卫莹一把握住卫瑜的手腕,手指用力。 卫瑜轻轻一挣,便脱开,嘴角往上翘,“太后意属我。” 015 钱到手 卫莹嗤笑一声,“这怎么可能。” 若说是别的女子她还有点儿怀疑,与这个无能的妹妹相比,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姐姐不相信?”卫瑜早猜到她会不相信,遂与其分析道:“假如太后真心要立你为后,为何至今还不下旨?大姐你今年都十五了,十五还没定亲的在大梁都算是老姑娘了。” “老姑娘”三个字狠狠扎进卫莹的心里,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这三个字如此恶心。 卫瑜将卫莹的表情看在眼里,又继续道:“大姐在想想看,太后这次为何要叫我们几个姐妹一起进宫,而不是单独叫你。” “那是太后姑母想家了,再说你们小时候也进过宫,姑母想见你们而已。” “而已?”卫瑜冷笑,“那有必要叫四姐吗?” 卫容是家中庶出。 卫家虽明面是世家爵府,其实不过是打肿脸装的胖子,暴发户都算不上,学着世家嫡庶之别深入骨,看府中居住安排便知。 进宫这么大的事儿,若是卫家自己安排,绝对不会有卫容,不然就应该叫上家中所以女孩。 且,四人都是适婚年纪。 “不对,卫霞定亲了不也是去了?”卫莹猛然想到了这一点。 “你傻,总得演一下骗一下你们,不是吗?何况家里就咱三是嫡女,多一个少一个宫里也不会少一块瓦片。还有,长乐宫里太后考我们的那些,想想。”卫瑜白了她一眼。 经过她一连分析句句指心下来,卫莹不相信都不太可能,此时已双眼朦胧,即便卫瑜明里暗里讽刺她,也不放在心里了。 咳。 卫瑜轻咳一声,劝道:“我说这么多也不是要在你面前炫耀什么,在我心里,大姐你就是皇后不二人选,我就是山野稚鸡。况且,我还踹了皇帝表哥的屁股。” “什么?你踹了皇上的屁股?”卫莹突然大喊起来,声音很尖刺耳,卫瑜连忙捂住她嘴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皇上说了,若是让第三知道,是要杀头的,他不要面子啊。” 卫莹点点头。 母亲从宫里打听许久,也只打听到是卫瑜打了皇上,踢屁股这还是第一次听。 她看卫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也是为大姐着想,皇帝表哥铁钉是恨死我了,今生都不想再见到我吧,结果大姐你还为这事生我的气。”卫瑜冷哼一声,佯装生气。 卫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又没告诉我,哎呀,大姐会去祖母那儿帮你求情的,我的好妹妹。”她拉着卫瑜的手,一派姐妹情深样子。 “还有,我在大姐面前拿了最好的金钗与手镯也是给姑母看的,她肯定不会喜欢我这么一个利欲熏心之人,所以,两千两不多吧?” “不多不多。”卫莹摆摆手。 卫瑜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揶揄道:“大姐不会被四姐挣过去吧。” “就她?回去我收拾她!”卫莹咬牙切齿。 “大姐。”卫瑜止住了卫莹,“源头不在四姐那儿,是因为太后看不上你。”可不能因为她说几句,就把卫容给害了。 “姑母看不上我?不可能,姑母最喜欢我了。” 卫瑜定定看着卫莹,最终卫莹还是蔫了下来,口中喃喃自语,“姑母是喜欢我的呀,姑母是喜欢我的呀……” 看着她的状态,卫瑜心道不会是疯了吧。 人一下子失去她的精神支柱是有可能会疯,但是卫莹绝对不会。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曹伊问。 “我要推她一把。”卫莹当上了皇后,她就不必再担忧会入火坑了。 卫瑜抿唇,握着卫莹的手认真道:“大姐,你现在重要的是坐上后位,其他都不重要。” “我应该怎么做?”卫瑜眼泪吧嗒掉落,委屈极了。 “不如回去问问大伯母。”卫瑜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她的眼角,“大伯母一定有法子,再不行不是还有祖母吗?我们也都会站在你的身后的,乖别哭了。” “嗯。” 卫莹顺手拿了卫瑜的手帕自己擦去了眼泪,眼神坚定。 人离开了,卫瑜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廊下窝在躺椅上。 人啊,有时候不避她一下,她就会容易走弯路。走弯路不要紧,害到别人就不对了。 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呼吸便均匀起来,直到念雪二人回来才起来。 念雪已经把东西都交给了她哥嫂,二人也已经在寻找铺面,待所有事情敲定下来再回禀卫瑜。 对于念雪的哥哥邓大南,卫瑜还是很有信心的。 邓大南就是陶氏为卫瑜准备的,将来也是她嫁妆的一部分,她只是提早利用了而已。 又过了两天,卫莹才来找她,这次她的诚意还挺让卫瑜满意的,带了三千两来换金钗与手镯,“多出的一千两可是拿了我自个儿的私房钱,我不欠你的了。” “大姐哪儿的话,你也不欠我什么。”拿到钱的卫瑜很狗腿,使劲地拍着马匹。 能动嘴夸的,绝不动脑,脑子烧多了就成浆糊了。 况且,她告诉卫莹那些事也不是为了多拿那一千两。不过,能用金钱买卖的人情,确实很好。 “待我当上皇后,我会戴上这金钗玉镯让姑母看看,我这个她看不上的侄女,做了她媳妇成为大量女子之首——皇后。”卫莹把“姑母两个字咬得很重。” “对,不蒸馒头也要挣口气。”卫瑜给她打气, 好多钱啊。 卫瑜差点对着手中厚厚一沓银票流口水,咽了咽口水,把三千两给念梅收起来,这可是很大一笔资金,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她问卫莹,“大姐,祖母可说什么时候让我出去?” “哎呀,我忘了跟祖母说这件事了,五妹妹啊,对不住了。”卫莹嘴上说抱歉,面上却笑盈盈。 “没事儿。”卫瑜嘴上不在意,面上却恹恹的,“可惜了,下个月是我外祖母六十大寿,看来是去不了了。” 陶老太太的大寿要到月底陶氏说出来,大家才知道,前世的时候卫莹也跟着一起去了。 陶四爷的夫人张氏的娘家是靖远伯府,而卫莹前世便是与靖远伯世子张凯远暗通曲款,害她被迫轮为皇后痛苦一生。 她不知道卫莹是不是在陶府与张凯远私相授受,但她必须要跟去。 016 小狐媚子 直到月底,卫瑜还是没等来解除禁足的消息,倒是宫里来了人。 李新海亲自来传沈景栾的口谕,卫瑜帮助国师驱邪有功,赏赐了不少东西,只是相对于以往宫里给出的赏赐都是一些便宜货。 表面功夫。 好在有了皇帝的赏赐,卫老太太也不好再继续惩罚卫瑜,将她放了出来。 四月初三是陶老太太的大寿,初二一大早卫瑜便捧着一块精致的抹额往柏松院去。 “这都是你绣的?”看着精致绝美的抹额老太太虽说喜欢也不免心生疑惑,什么时候这个孙女的女红这么好了?在罚期间也没听闻她练习女工。 “下人做的吧。”卫莹有些嫉妒,老太太虽没有夸好看,但她那表情足以说明很喜欢那么抹额。 老太太一向只夸她的。 卫瑜回道:“确实不是孙女绣,孙女手拙可绣不出这么好看的,不过花样是孙女亲手描的。祖母您也觉得这些花样好看吧,这么好看的花样若是孙女绣坏了,可不值当,所以孙女就找了身边女红最好的碧玉姐姐帮忙。” “祖母,前日孙女给您绣的抹额的花样也是五妹描的。”卫霞朝前轻声轻语说。 “我就说嘛,在我们几个姐妹中,五妹妹的女红最差,常常把鸳鸯绣成了野鸭子,把蝴蝶绣成了大蛾!”卫莹掩唇轻笑,“不过会描花样也不错,不至于她一样都不会。” 难得为卫瑜说一句话,也不忘讥讽一番。 卫瑜只笑了笑。 “也好,不会女红会花样也行。”老太太叹了口气,发觉自个说的话不太对,又说,“日后还要多在家勤练。” 又嘱咐陶氏,“你也要抓着一些,莫要再做出出格之事。” 陶氏点头。 从柏松院出来的时候卫莹也一起出来了,卫花卫容也都在,卫霞邀请她们:“明日是我外祖母大寿,大姐与众姐妹逗也都一起去吧。” 陶家陶老爷是太常寺少卿,陶老夫人过大寿陶氏自是要回去的,也邀请了穆恩侯府,只是老太太一向眼高于顶,自觉自己是侯爵看不上太常寺少卿这样小官的邀请,又不好佛了亲家面子。 本来是想让方氏出面的,不知为何方氏身体不舒服,又忙于儿子的婚事推辞了,所以成了陶氏带府中的女眷们过去。 所以,这姊妹之间的邀请自是由卫霞来亲口说。 卫莹想都没想便道:“当然会去,我们是好姐妹嘛,三妹五妹的外祖母也是我们的外祖母。” 卫花与卫容看着卫莹眨了眨眼,蒙蒙地点头,“既然大姐去了,我们也去吧。” “明日都穿漂亮的衣裳哟。”卫瑜辞了她们,笑着挽住卫霞的胳膊往玥雅苑去。 卫霞想吃点心了。 “卫莹在陶家会发生什么吗?”曹伊问道,她感觉卫瑜一直在诱导卫莹去参加这场大寿宴会,如今局势对卫瑜才往好的一点发展,她应该不会做没有用之事吧。 “被你看出来了。”卫瑜嘴角缓缓抹平,眼底有些阴翳,“你说,她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十五年的目标都是要成为皇后,怎么就看上了别人了?” “你是说卫莹与别的男人好了,抛弃了沈景栾?”曹伊如若有眼睛,此刻眼睛都惊得掉地上了。 沈景栾也有被其他女人嫌弃的一日? 卫瑜没回应她。 这件事她一直想不通,除非卫莹有什么把柄落在张凯远手中,比皇后的位置还重。 命? 还是清白? 回到暖房,卫瑜回头同念梅道:“去看看你娘做好糕点没有,一会儿拿点去给母亲。” 听到吃着念梅就咽口水,应一声出去了,很快又折回来,“七小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让人进来。 “两位姐姐好。”卫珍进了门给两人持礼,她只比卫瑜小一岁,聘婷秀雅,美人已出显。 宁姨娘教得很好。 “七妹有事吗?”卫瑜让其坐下。 “两位姐姐,明日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去外祖母家吗?”卫珍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二人,可爱乖巧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方才她与宁姨娘留在柏松院最后走,并不知卫霞已邀请其他人了。 这位妹妹别看才有十一岁,嘴巴可甜得很,再加上宁姨娘是老太太的表至于,家中除了卫莹她便最受老太太的宠爱。 她虽然很受宠,从不会恃宠而骄。 可卫瑜知道,这不过是她表面的做派,她恨不得没有卫瑜与卫霞二人,这样,陶二爷就会喜欢他也只宠她。 卫瑜嘴角上扬,挑眉道:“你的外祖母在扬州吧?” “我……”卫珍语塞,眼眶通红。 卫瑜看得内心啧啧称赞,这道行比她还深啊。 “你这个七妹妖里妖气的,很懂得抓人心。”曹伊也咂咂嘴。 “你想说的是——狐媚子吧?”宁姨娘是老狐媚子,卫珍便是小狐媚子。 “还是你直白。” “告诉你一句我偶然听到的话——都是千年狐狸精,玩什么聊斋。”卫瑜如漆的眼珠子向右上角瞟,一时竟想不起来在何处听来的这句话,不过在此时此刻很应景。 “更直白。”曹伊哈哈大笑起来。 当卫瑜眼珠子上瞟的时候卫珍以为是给她翻白眼,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 卫霞不善言辞善观察,轻轻扯了卫瑜的衣角,朝她摇摇头。 笑着对卫珍说:“你五姐最近总语无伦次语不对心,你只当她是胡言乱语罢。” 卫珍咽回眼泪,乖巧点头。 卫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明日你能同我们一道去,外祖母定会很高兴。” “大姐她们也都去。”卫瑜咧嘴一笑,露出八颗雪白牙齿。 “嗯。” 卫珍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卫瑜怪怪的,看到她不请而来没生气,听到她称陶老夫人为“外祖母”时也没生气,此刻的眼神仿佛把她看穿了一番。 又客气了几句,她便匆匆离开了。 “多此一举。”点心上桌后,卫瑜没来由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了?”卫霞沾了一块芸豆卷沾着葡萄果酱送入樱桃小口中,一双单纯的眼眸映射着卫瑜的影子。 四年在庄子上的生活让她远离了那些尔虞我诈,心性也简单,不会去多想。 这样也好,脑子越简单想得越少,烦恼也越少。 卫瑜又想到了卫霞的这桩婚姻,怎么搅黄? 017 盯紧点 她只知不太喜欢卫珍,却不知卫珍为何今日会走着一遭。 “没什么,以后姐姐远离卫七一些就是了。”卫瑜嘱咐,卫霞笑着点头。 翌日,高空湛蓝白云朵朵清晰,很适合出行。 卫瑜穿上古纹双蝶云形烟罗裙,碧玉又给围上了淡紫色的披风才出门。 今日其他人都精心心打扮过,特别是卫紫英一身大红色特别艳丽,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你大姐今日很漂亮。”曹伊夸赞。 “跟只大公鸡一样。”以为是自己的主场? 卫瑜与卫霞上了马车坐下,原本以为经过昨日这档事卫珍不会再同她们乘坐同一辆马车,谁知卫瑜才坐下,紧随后人也跟着上来了,腻歪到卫霞身边,说起了这些年京城中的趣事。 呵,倒是挺自来熟的。 卫瑜给了姐姐一个眼神,便靠着车壁幽幽闭上眼睛与曹伊聊天去了。 待下了马车后跟在陶氏身后,陶二夫人与陶大少奶奶已经迎了出来,陶二夫人笑容满面握住陶氏的手,“小妹,看到你们一家子团圆来,我们都很高兴。” 陶府有兄弟姐妹五人,只有陶四爷是庶子,其他人都是陶老太太所生,共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陶氏是最小的。 “二嫂,我也想你们!” 两人手拉着手互相说了些体己的话,陶二夫看到陶氏身后的卫瑜与卫紫霞,笑着一手拉住一个,“好些日子没来了,有没有想二舅母?” “二舅母,大表嫂。”两人乖巧施礼,卫瑜笑说,“想吃二舅母做的芙蓉糕了。” “小淘气,怪不得今日二婶早早起来做了好多芙蓉糕,原来是为你做的。”陶大少太太修长雪白的手指要捏卫瑜白嫩的脸,被卫瑜躲过去了。 卫瑜羞涩地低下头,躲到卫霞身后。 “你外祖家这几个人看着挺和善的呀。”曹伊看得很仔细。 卫瑜点头,“外祖父官阶虽然不高,但家族都很低调,而且外祖母很要强,对子女都都很严格。” 不似卫老太太,有卫太后这个靠山,行事乖张得罪不少人。 陶二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又拉着卫霞看了许久,说了不少想念的话,从手上退下来两个玉镯,给二人带上,“二舅母没甚值当的东西带身上,不过这两只玉镯可是一对。” 卫瑜扬了扬手,“谢二舅母,瑜儿很喜欢,二舅母越来越年轻了。” “哟,这小嘴真甜!”陶二夫人伸手点了一下卫瑜的鼻子,这回她没有躲。 陶氏问陶二夫人,“大姐来了吗?” 大陶氏嫁的是齐尚书家的长子。 “还没呢,你们来得最早了,不过大姐一会儿也应该到了。快进去吧,老太太前几日就开始念叨你们了。”陶二夫人让陶大少奶奶带她们进去,自己继续招呼客人。 卫长源早被陶二爷拉去喝茶了。 陶府格局不小,还有一个挺大的花园,虽然比不上穆恩侯府那样的大府,但在同级别官员家中算是很大的了。 陶老爷不是京城人士,年少考中进士的时候被陶老太太范氏榜下抓婿成的好事。范家是做生意的很富有,陶府都是范家置办做的,不然以陶老爷的清贫,穷极一生能有个简陋的二进院就不错了。 “这里好小。”卫月忽然嘟囔一句,其他人侧目看着她表情均怪异。 “六妹,陶府不算小了。当然,与我们府上是比不了的。”卫容掩唇笑着。 卫瑜斜了看着二人,特别是卫容。 “六姐是出去的次数太少了,我记得张御史家好像只有三进院,连花园都没有显得很局促,大姐是吧。”卫珍挽着卫莹的手,回头笑得天真烂漫。 她二人虽然都是庶出年纪也相当,但宁姨娘与宁氏的关系亲,在宁氏面前除了卫紫英之外,卫紫珍是较得宠的,她得以出去参加的各种宴会也多一些。 只是,别看她年纪小笑容纯真,却一语双关,指责了卫月的不是,又卖弄了自个儿得宠。 其他人都把脸撇过一边儿去。 “我,我也只是……”卫月方要解释,抬头触碰到卫瑜的眼神,脸颊上的红晕更浓了,臊得低下了头。 “哈哈,六妹,我比你还年长半岁,我出门的次数比你更少。”卫瑜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卫月抬头抿唇而笑。 卫容也笑说,“其实我也没出过几次门。” 她很聪颖,顺着卫瑜把话题转向了出门次数多少,从而化解了尴尬的话题,卫月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来气氛又来回来了,只是有几人若有若无地疏远了卫珍。 得到了消息的范氏已经在院门口等候,陶氏她们到的时候范氏上下捏了这个小女儿好久,嫁出去的女儿要见一次面都不太容易。 “外祖母。”卫瑜二人向前施礼。 “霞姐儿和瑜姐儿都这么大了,模样也都长开了越来越像你们的母亲了。”范氏对二人摸了又摸,好似对心爱的东西爱不释手。 又仔细瞧了卫霞许久,笑容满面,“霞姐儿比你娘都高了,脸色也红润了些。” “谢外祖母关心,有外祖母真好。”卫霞腻歪在范氏身边。 虽然以前卫瑜也没少来陶家,但范氏还是对这个外孙女最怜惜,只因她独自一人在外生活了四年。 卫莹等人在后面无聊地左看看右看看,她们今日过来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这种阔别重逢的场面与她们无关,无聊得紧。 又聊了好一会儿,拜见了其他长辈,陶大夫人梁氏见卫莹几个拘谨无趣得很,便让府上的女孩带着她们去花房玩儿。 陶府上的大小姐二小姐已经出嫁,如今排行第三的陶芷宜做长。 陶芷宜长了一张可人的圆脸,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甚是可爱,左右拉着卫瑜与卫霞很快聊了起来。不过,为了不冷落卫莹她们,提出了投壶趣事,大家一起玩也不显得冷落了谁。 不多时其他宾客也陆续到了,陶府花园更加热闹了起来。 “芷宜姐姐在这儿呀,让妹妹好一顿找。”四位小姐在下人的拥簇下款款走来,卫瑜只瞥了一眼眉头轻皱。 这四人她都认识,特别是那个矮矮圆润的女子,不正是靖渊侯府张三吗? 今日她得盯紧点。 018 又是他 范氏是个要强的女人,子女中也就陶四爷是庶子,若不是某些原因,只怕桃四爷当初也会淹死在马桶里,可以说管得很严。 不过,范氏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虽然不是自个儿亲生的,也为他寻了靖渊侯府这一门姻缘。 庶子配庶女,很般配。 虽然是个落魄的侯府,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点儿面子。 “这姑娘,圆滚滚的,挺可爱。”曹伊见卫瑜很在意这位女子。 “靖远伯府的。”卫瑜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这次可以瞧瞧奸情发生没有,也好有个对策。” “长这样?”张三如此身材,张凯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吧,卫莹这么没眼光? 卫瑜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慵懒道:“别说,他哥还是有几分姿色的。”靖远伯府也想靠张凯远的皮囊钓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 “你说的都勾起了我的好心了。” 张三很健谈,不一会儿便与卫家的姑娘聊到了一处,特别是总贴着卫莹。 “表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陶芷宜与卫霞两人手拉手走过来,见到卫瑜有点儿惊讶。在她眼中,卫瑜还是淘气的孩子,应该坐不住才是。 把一碟蜜饯推到二人面前,卫瑜抓了一把瓜子,笑道:“有时候看风景也很好玩的。” 二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笑了。 一个宾客在众宾客中游走,俨然把自个儿当成主角,都是玲珑人又如何看不出来。 “我怎么没发现表妹说话也挺有趣的。”陶芷宜挨着桌子坐了下来,伸手沾了一枚蜜饯放入嘴中。 “她呀现在可是越来越皮了,有时候说话连我都要思索好片刻才缓过来。”卫霞小口吃着芙蓉糕,抬头问卫瑜,“刚才那么多人我们都没能与外祖母聊几句,待会儿再过去吧?” “好啊,祖母好像说有东西要给我们。” “你呀,这些事儿倒是记得挺清楚的。” “是我也惦记着。” 三人笑成一团。 “三位姐姐在笑什么呢?”卫珍忽然出现,也沿着桌子坐了下来,抬起小脸问陶芷宜,“三表姐,怎么没见着几位表哥?” “他们在前院招呼客人。”陶芷宜笑着回应。 “一会儿表哥们也要去外祖母那儿吧?”卫霞把一碟糕点推到卫珍面前,“正好,我们今日都还没见过表哥们。” “那我们现在过去吧。”卫瑜站了起来,陶芷宜二人也站了起来,没想到卫珍也跟着站了起来,卫瑜问,“七妹也要去?” “不行吗?”低着头显得很委屈。 “当然可以啦。”陶芷宜去拉她的手。 卫瑜瞥了一眼卫莹与张三二人,吩咐了念雪两句才跟上去。 范氏正在与几位老太太聊着过往,卫瑜几个过去后给她们添加些许生气。 搂着卫瑜几个给几位老太太介绍,“这便是我那几位外孙女。” “都说卫家的孩子都生得好看,如今瞧着真真都是美眉俊眼的美人。”靖远伯府老太太一手拉着卫瑜姐妹俩,问道,“我孙女曼曼今儿也来了,你们应该见着了吧。” 老太太一双眼睛就不怀好意。 “见了,如今正在花房那儿与我大姐说这花儿呢。”卫瑜见姐姐脸色不太好,轻轻抽回手把卫珍推到靖远伯老太太面前,“七妹方才还与您孙女聊了多些呢。” 趁着老太太错愕之时把卫霞的手也抽了出来。 卫霞有些许洁癖,不是特别要好的人她都不与之握手,上次拉了卫莹的手回去都要搓好久,更何况这个面生的老太太。 范氏解围道:“这些小女孩定是不喜与我们这些老太太说话,带姐姐妹妹们去暖阁吧,你姑母带着表姐来了。” 几人应了一声,快步转向暖阁,卫珍小跑跟上生怕自己被落下。 进了屋陶芷宜让人带着代双去打水过来,卫霞还在嫌弃搓着手,“今日靖远伯府的人怎么都这么热情啊。” “这是怎么了?” 陶氏正在与一个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妇人说话,看到几人进屋便走了过来,后面还有两个少女。那是陶氏的大姐大陶氏,两个少女中有一个是其女儿在齐府行三,另一个是齐家三爷的女儿在府里行六。 卫瑜把方才的事情说一遍,大陶氏冷笑一声,“那家里都是不思进取的,名存实亡的伯爵,如今这是醒悟了想找关系巩固爵位。” 说着还特意递给陶氏一个眼神,可惜陶氏比较憨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的,她只把重心放在儿女身上。 “知道了,我们不理她便是了。”卫瑜笑着点头,卫霞洗了手后面色也好了一些,几个女孩凑到一起说话。 除了卫霞其他人都没去过庄子上,特别是齐六小姐一直缠着她们讲庄子上的趣事。 “你摸过鱼吗?掏鸟蛋?采莲藕》”齐六小姐一双眼睛亮亮的,“听说特别好玩。”一看就是个好动的姑娘,面目灵动活泼,很招人喜欢。 卫紫霞捂着嘴唇轻笑说,“那到没有。我是去养病,哪儿能做那些事,不过倒是看过庄子里的孩子做过,挺好玩的。” “还说呢,那日小姐回来就病了。” “谁病了?”正当这时暖阁的帘子被掀起,张三拉着卫莹走了进来,对陶芷宜抱怨道,“我说你们怎么一眨眼都不见了,原来是在这儿偷闲,也不叫我们。” “我瞧着你们玩得开心便不打扰了。”陶芷宜向他们介绍齐三与齐六,只是两人一来,其他人的热情便少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念雪掀起帘子进来走到卫瑜身后,得了空档在卫瑜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卫瑜点头。 又过了半柱香,帘子又掀起,这回进来的是范氏身边的嬷嬷,说是有贵客来,让女孩们不要出去。 众人一猜便知是有男子要进来,也都静了下来。 不稍片刻,稳健的脚步声在外响起,众女隔着连着隐隐约约看到陶三、陶四公子带着五六个少年出现在屋外,卫瑜看着大部分都很眼熟,特别是站在最前面的少年面容清朗…… 衣角被扯了扯,卫瑜转头看到卫霞朝她挤着眼,然后低下了头,其他女孩也差不多低下了头。 卫瑜也赶紧点头,脚下挪了一步出现在卫莹与张三身后。 “快看快看,那个是我兄长。”张三拉着卫莹指着外面的男子。 019 卫珍的秘密 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在的位置比较靠前,眼神也若有若无的往暖阁里瞟。 “大姐。”卫瑜轻轻扯了一下卫莹的袖子,悄声提醒一句,卫卫莹惊了一下低下了头。 外面的人只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又鱼贯而出安静了下来,少女们也松了一口气,又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陶大少奶奶过来叫陶芷宜去花园陪其他宾客,大家又都一块儿移到花园。 卫瑜玩了两把投壶,一个多月的箭没白练,把把中之后其他人把她推开不让她一起了,说有了她大家都没法玩了,卫瑜很知趣地坐回了角落里。 “小姐。”念雪轻轻喊了一声,卫瑜抬头便看到一个婢女与张三耳语,瞧着那婢女穿着应是陶府之人。 张三面部露出欣喜之色,起身匆匆离去。 卫瑜给了念雪一个眼神,念雪退了下去。 也不知谁提议要插花,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致,很快花园了搬进了好些花,虽与宫里百花齐放比不了,还有许多南边少见的花种,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女孩们一个个摩肩擦踵准备大展一番拳脚,选了自己喜欢的花瓶过去剪花,卫霞与卫莹都参与了,卫瑜饶有兴致地看着。 “姐姐的花技更上一层啊。”曹伊也起了兴致。 “怎么,你也想去试一试?”卫瑜问。 “不去,我怕全捏碎了。” “哎呀!” 忽然,人群中起一声尖叫,卫莹那边都乱了套了。原来是卫莹的被淋了水,是她身旁的一名女子拿到的花瓶中有水,正准备让侍女去换一个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碰了一下结果全倒到卫莹身上了。 “你干什么?我这身衣裳可是太后赏赐的,你有几个脑袋是不是不想活命了!”卫莹跳了起来,肩上到腰间有一大片水泽。 经她这么一吼,其他人纷纷围了上去,那个侍女的主子原本只是想一展才艺一鸣惊人,谁知竟发生这样的事儿,眼眶红红的,一个劲儿的道歉。 人越来越多。 卫霞见状劝住卫莹,“好了大姐,刘三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好多人看着呢。”又不是什么大事,怪丢人的。 “我带你去换衣裳吧。”陶芷宜也过来调节。 “还是我带霞姐姐去吧,这里就麻烦三姐了。”陶六过来扶着卫莹离去了。 陶六是陶四爷的女儿…… 手指在桌子上轻轻而有节奏地敲击着,卫瑜目光追随这几人的背影而去若有所思,趁着碧玉不注意,她一闪消失…… 卫莹显然很生气,一路都不与陶六说话,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任陶六怎么劝都不行。 一路上都没发生什么事儿,只是在经过一座拱桥时,卫瑜发现离拱桥十丈远处的拐角游廊处有株枫树,正值春季五掌叶却是红色的,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枫树后面廊下隐约站着人。 “四表哥!” 枫树后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卫瑜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是卫珍!”曹伊的耳力比她要好。 “她在哪儿干什么?”怪不得方才插花的时候不见她人影,以她那性子如若在肯定要参与的吧。卫瑜问曹伊,“还有谁?”双目却追随着卫莹的背影。 “不认识,但肯定是一男子!幽会啊,好刺激,过去瞧瞧!”曹伊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应该少给你看市井话本的!” 卫瑜喃喃自语,扫了一眼四周,绕道桥下。 原本只是想跟着卫莹的,没成想发现了卫珍的秘密。她也想看看平日里隐忍乖巧得像只猫咪一样的人儿大着胆子来见哪家的男子。 差些忘了,猫咪从来都是不服管教的。 “珍表妹这是做什么?” 这声音! 卫瑜脚步僵住,带着疑惑又靠近了几步,终于看清树后面的人,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是她的四表哥陶明泽。 怪不得,这里不是外院必经之路,她还在想怎么会有男子,原来是府上之人。 廊下只有他们二人,没有其他人,这不是私会是什么? 卫珍喜欢陶明泽! 怪不得她会央求跟着来祝寿,卫瑜依稀记得好像她还提了一嘴府里的表哥,原本以为只是例行询问,原来是这样。 “四表哥,这是我为你打的络子,颜色很配你腰上的那块玉佩,希望你喜欢。”卫珍伸出手。 她还没到陶明泽的胸口高,低着头的时候恰好可以看到陶明泽腰上坠着的乳白色玉佩,脸颊红红,一身粉色散花镶银百褶裙粉嫩可爱巧人。 “珍表妹不可,我怎能乱拿你的东西,传出去不好。”陶明泽侧开身子。 “怎么会,你我也算是表兄妹,有何不可?” “表兄妹都不能私相授受,更何况你我还不是真正的表兄妹,珍表妹还是回去吧,莫让人瞧了去起了误会坏了珍表妹名声。” 陶明泽甩袖便走,望着其背影消失在桥上,卫瑜回头看着枫树后面,卫珍还在好似很失落。 她捡起一粒石子弹了过去,“哐当”一声打在其身旁的柱子上,吓得卫珍惊慌失措,毫不犹豫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反映还挺快。”曹伊嗤笑。 “心虚!”卫瑜看到原来二人站着的地方好似有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看是一个精致的络子,应该是卫珍方才慌忙中落下的。 她捡了起来。 还好四表哥不喜欢她,不过即便喜欢陶家也不会同意! 卫珍这人太虚伪了,什么心思都放在心思,相比之下卫莹可爱多了…… 对了,卫莹! 差些忘了这茬。 卫瑜回到拱桥边,沿着方才她们离去的方向而去。当她到了陶府备出来给女眷换衣裳、补妆的院子时却不见卫莹,也不见陶六。 “五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准备出去找的时候碰到卫莹的丫鬟元冬从外面走进来,撞见卫瑜也是很诧异,笑着问,“五小姐是来补妆的吗?” “久不见大姐回去便过来瞧瞧,大姐人呢?”卫瑜支着脖子往其后面看。 “大小姐不在里面吗?” “不在啊,你不是应该跟着大姐的吗?怎么现在只有你?” 卫瑜暗道不好,细询问元冬才得知路上的时候元冬被张三给支走了。 原以为即便要发生什么事也是在路上,竟没想过他们会把人拐到别的地方去。 020 我看到了 “这可怎么办啊,大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吧?五小姐你倒是说话啊,这儿可是你外祖母家!” 元冬急得团团转。 卫瑜转头瞪了她一眼,温怒道:“大姐不见了我不比你着急吗?说得什么胡话,大姐平时就这么教你不敬主子的吗?” “奴婢也是气急了一时糊涂说话不着分寸,还请五小姐想想法子。”元冬说到这忽然拍了一下自己脑袋,“五小姐才十二岁能懂什么,还是应该去找二夫人。” “回来!” 卫瑜拉住闷头往外走的元冬,气道:“你再跑到我外祖母那儿,估计大姐那儿黄花菜都凉了。” “那可怎么办啊。”元冬跌坐在地上,又懊恼又着急,她就不应该离开小姐的。 “我应该知道在哪儿。”拉着她往外走,来了一个婢女问道,“我是穆恩侯府的五小姐,六表姐的院子在哪儿?” 小时候去过一回陶六的院子,只是时隔数十载记忆有些模糊,她需要辨认一下方向。 “啊?在,在哪儿……”那个婢女蒙了一下,指了个方向,“奴婢带表小姐去吧。” “你带她!” 把元冬推给她,卫瑜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曹伊,曹伊脚尖轻点如一只翩跹的蝴蝶飞了起来,在假山上再点便上了屋顶掠了出去。 曹伊脚程比她快。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卫瑜有些紧张。 若是事情真的那样,她是不是又要赴前世的轨迹渐行渐远? 不,她不会再做那可怜的皇后! 方才她不好奇卫珍那点事就好了,便不会让人从自己个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你不要着急,她们过去也要花时间,我尽快些便是。”同处一具身体里,两人早已心意相通,曹伊感觉到卫瑜的紧张、恼恨连忙劝解,“不过此事一出只怕陶府也会遭到连累,靖远伯这是破罐子破摔吗?” “也是,若成功了靖远伯府可不就可以通过你们卫家攀附上卫太后飞黄腾达了。” “他这是想得美!” “若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哪儿碰切哪儿!看了就挖双目!” “好,我会帮你做这些!” 曹伊心情好,终于可以出来放风了,不过她是杀手,习惯了行动不惊动人,不多时便找到了陶六居住的院子。院门紧闭,门外还有两个婆子守着,曹伊过去的时候被二人拦了下来。 “肯定在这里,进去!”卫瑜对其中一个婆子有些印象,好似是跟在靖远伯府老太太身后的,那么确定人在这里无疑了。 那位疑似靖远伯府的婆子见到卫瑜很惊讶,不过她很快掩饰掉,恭敬说,“你们是哪家的小姐?这里是府上六小姐的住处,六小姐不在还是请回吧。” “找的便是此院,让开!” 两个巴掌扇了过去,直接把二人扇了个趔趄跌倒在地,“哐当”一声,曹伊一脚将门踹开。 “你要干什么?来人啊,将她给我拦下!”那位婆子抱住曹伊的脚,经她这么一喊,四个丫鬟围了上来。 “放肆!我是穆恩侯府五小姐,我大姐是不是在里?!如若不说,下场跟她一样!”曹伊弯腰在那婆子的脖子上来了一掌,人便昏倒,眼神中带着杀气。 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丫鬟,一下子吓傻了,“噗通”跪到地上,喊“不知道”,其中一个说,“方才奴婢见六小姐确实带了一人回来,可是奴婢不知……” 她的话还没说完,里面便传出一声尖叫。 曹伊顺着声音掠了过去,一脚踹向紧闭的房门,“轰”的一声房门直接从门框上脱出倒在里面,一个高瘦的男子笔直地站在屋里,僵硬的脸上还能隐约看到笑容,惊慌地看着她。 张凯远! 在范氏屋里几个少年来给范氏拜寿的时候,往暖阁里偷偷摸摸地瞄的人便是他! “啊~走开走开,你这个登徒子!”里面传出尖叫声,还有东西砸在地上。 这声音,确定是卫莹无疑! “我……”张凯远方要说话,曹伊换了一个弧度滑了过去,一脚踹向其裤裆,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那人直接捂着下体佝偻倒在地上。 长得倒人模狗样儿,不过干这种缺德事儿。 曹伊嫌弃地拍了拍手。 “大姐,我是五妹,你在哪儿?” 这会儿卫瑜已经掌控回身体,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下手有点狠了? 此时已经不容她想那么多,在屋里寻了一番,发现有一道百花戏蝶屏风,屏风后面有人影。 她绕过去看到陶六站在床边,身体僵硬着只敢看着她,而卫莹正窝在床上用被子包裹着自己,双目涣散中带着惊恐,头上发饰凌乱。 “大姐,是我。”卫瑜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手的时候,她明显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 待双目聚焦看清卫瑜后,双手紧紧拉住卫瑜的手腕,哇的一声哭了,“五妹你们终于来了,那个人他,他偷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模样,平日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被子滑了下来露出肩膀,看来是脱衣服了。 “好了不哭了。”卫瑜把被子掖了上去,劝了好一会儿才把哭声劝下去。 卫瑜抬头瞥向陶六,冷声问道:“你说,都发生了什么!” “表妹我……是表哥……她……”陶六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指着人的手在颤抖着。 “卫,卫大小姐,在下不是有意的,在下只是来找表妹,不知,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屏风外那人不断抽着冷气断断续续说着。 “是的,我忘,忘记了今日表哥要过来……”陶六不敢看着卫瑜的眼睛。 “呜呼……五妹怎么办?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卫紫英把头埋进被子里,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张凯远动了,艰难地爬了起来,朝屏风拱手,说道:“卫大小姐放心,在下会负责的,不会让姑娘的名声受到玷污。” “负责?你要怎么负责?说,你刚都对我大姐做了什么?”卫瑜质问。 “我,我看到了……” “不要说了!”卫莹惊呼一声阻止张凯远继续说下去。 021 站高望远 “看到了什么!” 卫瑜没有理会她,起身走到张凯远面前。 张凯远想起方才那一脚,下体又隐隐发疼,不自主夹紧双腿,惊慌后退边问,“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卫瑜浅笑着说话很轻柔,抓住其手腕往下一拉,“咔嚓”一声卸掉,趁着他惊叫的时候又抓住另一只手“咔嚓”卸掉,两条手臂直直垂了下来。 陶六小跑出来,扶着屏风的花梨镶木惊恐地看着张凯远的两条手臂,闯进卫瑜的笑容时浑身颤栗,身体又瑟缩回屏风后面。 那笑容太恐怖了! 卫瑜回头一笑,“说,你都看到了什么?不说清楚今日就别出这扇门!” “二表妹,这么可耻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出来,你这样让卫大小姐如何自处?”陶六双臂颤抖,为了镇定下来她坐到床边把卫莹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卫莹。 “五妹,不要问了,不要问了……”卫莹又哭了起来。 哭,就知道哭,怪不得被人骗了都不知道,还帮别人数钱! 卫瑜折回去还未动手,陶六自己蹦了起来后退一丈远。 只给了她一个冷冽的眼神,卫瑜坐到床边轻声安慰,“大姐,你命中注定是凤体,是要封后持掌后宫母仪天下的,他靖远伯府的人明显是算计你!难道你真的甘愿放弃后位,去做那鸡头都不算的靖远伯世子夫人?” 她顿了一下又冷笑着,“不对,等世子接手家主之位的时候,什么都不是。” 见她听了进去,又将今日的种种分析给她看,直言是靖远伯府早早策划好引诱她上钩。 卫莹思索了一会儿,说,“怪不得今日张三总是缠着我,还说要把她兄长介绍……原来是早有预谋的。五妹,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她如今已经慌了神,其他人又不在,将卫瑜当做主心骨。 “放心吧,外祖母会为大姐做主的,这人明显就是登徒浪子!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祖母和大伯母?但是那只是下下之策,所以为了避免闹得更开,大姐你现在必须听我的!”卫瑜循循善诱。 “好,都听你的。”卫紫英点头。 陶六劝说道:“表妹你这样是要嚷嚷着让全府的人都听到吗?今日可是很多宾客。” 卫瑜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只一眼,陶六又惊慌后退一步。 卫瑜起身到外面,一脚将张凯远踹倒在地,一脚踏在他胸口上,自上而下问道:“说吧,都看到了什么?”大有一种不说就一脚踩下去的冲动。 吓得张凯远直哆嗦,脱口而出,“胸!我看到了卫大小姐的胸!” “你胡说!”卫莹撕心裂肺地喊一声,明明隔着屏风,他不可能看见。 “是她叫我说的!” “是,是我叫你说的。”卫瑜一副让他继续的模样,“既然你看到我表姐的胸,那你说说看我表姐是左胸有痣,还是右胸有痣?” “啊?”张凯远明显愣怔了一下。 现在的女子都这么开放了吗?竟然跟一个男子讨论是左胸有痣还是右胸有痣…… 他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啊什么啊,快说,不然我立马挖掉你双眼。哎,你还别以为我不敢。”卫瑜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很小巧,上面还镶着红色的宝石,是方才从范氏那儿得到的。 把匕首拔出来在其面前晃了晃,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当今圣上的屁股姑奶奶我都敢踹,挖你一双登徒子的眼睛有何不敢?说,左胸还是右胸?” 张凯远想挣扎出来,但被一个股大力压着胸口让他动弹不得,只得任命道:“左胸!不,右胸!” “胡说,我大姐的胸上没有痣!”卫瑜脚下又重了一分,“说,你们是不是给我大姐下套想诱骗我大姐?” “不,不是。”陶六冲了出来,这时,元冬终于到了,冲进来就问她家小姐在哪儿。 卫瑜往屏风后面努了努嘴,“先给大姐换好衣服并整理头发,我去处理一下这两个。” 说完身体又换给了曹伊掌控,提起张凯远出了门便往院子里的一株大树上窜去,直接将其卡在树梢上。陶六追了出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人影窜了下来也把她提到树梢上。 俗话说站高望远,如今站在高处屋顶的树顶可以将府中风景一览,可是谁又还有那心情去欣赏。 春风微大,树梢已经颠上扭下,吓得陶六闭起眼睛哇哇直叫。 卫瑜一巴掌扇过去,“闭嘴!再叫直接扔下去!” 蠢货,不知道这样会馅陶府不仁不义吗? “嘤嘤嘤……”陶六呜咽咽哭着不敢太大声,也不敢开睁开眼睛往下看,更不敢用手捂脸,因为太高必须抱着树枝,感觉不抱就要掉下去。 “呵,没想到卫五小姐竟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张凯远被卸了两条手臂,又是在树上更是只能任人摆布,但他不甘心,只能刷嘴皮子。 “我心狠?若不是你们靖远伯府妄想登天我犯得着吗?我还嫌我自己个儿手疼!”卫瑜嗤笑一声,揉了揉手,问陶六,“六表姐,靖远伯府是不是逼你把卫莹引诱过来?他们想要通过与穆恩侯府联姻巩固靖远伯府的爵位,是不是?” 陶六诧异看着她,张了张嘴,张凯远喊道:“不是,是我不小心看到的!” 见到张凯远的阴翳的目光,陶六又低下头不语。 “是吗?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便是张世子你喜欢六表姐,偷偷潜入六表姐院子里想要做什么!”卫瑜把视线从张凯远身上转移到陶六身上,直勾勾看着她眼睛,嘴角上扬,“不然就是你两二人有奸情,六表姐你偷偷把表哥唤入院子内欲做什么苟且之事!” 陶六突然睁开双眸,惊恐地看着她,喊道:“没有,我没有!” “既然表姐说没有,那便是前者。”卫瑜伸出手抚摸着陶六的脸,轻轻吹一口气,手掌顺而往下,到其下巴时卡住其下巴抬起来,让其直视着自己,“六表姐最好想清楚了,你是陶府的女儿并非靖远伯府的。” 022 一不小心显露实力 “卫五你别逼我表妹了,明明是我看到了卫大小姐的身体,以后我出去也会这么说的!” 张凯喝住卫瑜,眼神可怖,又吓唬陶六,“表妹你要想清楚了再说!” 这是在她面前威胁她的人? “闭嘴!”卫瑜一脚将其踹晕! 再看看陶六,显然比方才还要害怕。 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张凯远他们身上? 她思量了一下,眉头展开,缓声劝道:“表姐放心,若是表姐按我说的去做,我会劝说外祖母把你接到她那里去住。不管如何,日后陶府都是你强大的后方,靖远伯府只剩这一世了靠不了多少。” 或许这句话戳中了陶六的内心,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祖母真的会吗?” “放心吧,你好歹也是陶家子孙,外祖母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果然是四舅娘伙同娘家坑害自己女儿,也是个可怜之人,卫瑜将她放了下来。 卫莹也换好衣服重新补了妆,看到陶六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掐死,好在元冬把她拉住了。 “好了大姐,六表姐已经答应帮我们作证,一会儿你只要负责委屈就好。还有六表姐,你也要自己想好怎么跟外祖母说。” 吩咐完二人,卫瑜便让人去前院找来陶明旭把张凯远领走。 在等待的过程中谁也没说话,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侯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而那两个婆子口中塞了破布被五花大绑起来。 只半柱香不到人便回来了,只是来的并不是大表哥陶明旭,而是陶明松与陶明泽。 “三表哥四表哥怎么是你们?大表哥呢?”卫瑜看向去传话之人。 “大哥吃醉酒了,正谁着呢。”二人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也是吃惊肉跳,特别是陶六此时的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即便用帕巾遮也遮不住上面的指印。 还有一个两个眼睛哭红像兔子似的,二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卫瑜把下人都遣了下去,才把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只说是张凯远倾慕表妹偷偷潜入院内发生了误会。 事关女子清誉两人也不多问,只问人在哪儿。 卫瑜指了指树上。 众人抬头望去,看到一个人挂在树上,好似一动不动。 陶明松二人对视一眼,又一同看向卫瑜,陶明泽挤了挤眉,问道:“你打的?” 卫瑜眨了眨眼,想否认可好多人都看到她提溜着人上树,瞒也瞒不住,只能沉默。 陶明泽暗暗伸出大拇指,一脸佩服的表情,随后又笑道:“瑜表妹别开玩笑了,你也知道我们读书人。”他指了指自己又指树上表示上不去。 卫瑜无奈,一不小心显露了实力啊。 把身体交给曹伊,曹伊纵身跃入树上如同一头大鹏鸟一般,将人提了下来扔在地上,用卫瑜的口吻道,“堂堂男儿郎竟然连武功都不会,日后出门怎么防身?” 眼神冰冷,再一眨眼又变得湛蓝无暇。 感受到一个年纪比他们还小的女子的鄙夷后,陶明泽仿佛受了万箭伤害,捂着胸口同陶明松说道:“回头也让父亲请一个武师,不能被这丫头看轻了去。” “好了,正事要紧。”陶明松一拳锤在其胸口,对卫瑜说道,“这院子的事情你别管了我会让人来处理,你也早些带着她们去找祖母吧。” 说完二人驾着不省人事的张凯远往外去,卫瑜指了几个下人驾住那两个婆子,带着其他人往范氏那边走。 出了门看到陶明松他们还在,旁的还有两个生人,卫瑜认出二人均是去给范氏祝寿过的少年之一,其中一个是沈熤。 看其模样,与表哥们的关系挺好。 他此时正给张凯远接回手臂,瞥见她们便转头望过来。 另一个少年穿着朴素的直裰,应该是寒门士子…… “是他!”卫瑜柳眉微微上扬。 寒门士子姜宝志一举考中探花郎轰动了当时的京城,虽然其中有很大原因是皇帝想要提拔自己的人,后来姜宝志娶了刑部苏尚书家的女儿,可谓顺风顺水,没多少年便被提拔为翰林院掌院。 内阁大学士哪个不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当今首相韦阁老当年也是翰林院掌院。 不过,皇帝千算万算没算到姜宝志竟然是成王的人,用心提拔十数载最终给他人做了嫁衣,可笑啊。 卫瑜几人远远朝他们行了福礼便离开。 “竟有这等事?”范氏皱眉看着她们,原本是和府高兴之事,没想被一粒老鼠屎给搅和了。 陶大夫人啐一口,不耻道:“怪不得那老太太今日这么高兴,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靖远伯府真堕落了。”往日遇着都不削于与她们说话的。 “娘,这事该如何办?”陶氏此时正搂着卫莹心疼着,毫无头绪。 范氏脸上的兴趣已缺了大半,对陶大夫人道:“去请靖远伯府老太太过来。”又吩咐陶氏说,“你带着孩子们进暖阁吧,好好安慰莹姐儿。” 这可是未来皇后,若是在他们府上出了这种事,陶府可真真是毁掉了,好在瑜姐儿聪颖,没让歹人得手啊。 范氏目光严肃。 陶氏应了一声,与卫瑜扶着卫莹进了暖阁。 此时的陶氏面色很不好。 她很害怕,毕竟人是她带着出来的,若是真发生什么不测,只怕大嫂会要了她的命,好在瑜儿去得及时。 陶氏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女儿,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卫瑜顺势靠在她肩上,握着她的手让她不必担忧。 外面起了很大的争持,起初靖远伯府老太太还振振有词,随着那两位老婆子出现以及范氏扬言要请来张凯远,靖远伯府老太太气势便一弱再弱,最终被范氏说得哑口无言愤愤离去。 不一会儿范氏在陶大夫人的搀扶下进了暖阁,拉下身份同卫莹道了歉,并保证不会有任何玷污她清誉的话语传出去。 最后朝卫瑜招了招手,卫瑜走过去,她便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到院子里坐下欣慰道:“还好有你及时赶到,不然陶府牵涉其中也不知会有何祸事临头,你比你娘机灵多了。” “瑜儿长大了自是要保护娘亲保护家人。”卫瑜抿唇而笑,倒了一杯茶端给范氏。 祖孙两喝了一会儿茶,卫莹便闹着要回去,众人只得辞了陶府早早回府。 这件事自是瞒不住老太太和方氏,卫瑜还没来得及换衣便被叫去了松泰院,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卫珍之事。 “瑜姐儿,这件事大伯母本该谢你才是,可是你又如何知道那靖远伯府的人欲构陷下套你大姐?还让你这么及时赶到?” 方氏疑惑地看着卫瑜。 023 想与某个人私定终身 //**又忘记更新了,半夜爬起来更新 “大嫂这是什么意思?”陶氏听着这句话是真不高兴了,“合着我女儿救了人还要受到质疑?那可能是我的教育有问题。” 她拉着卫瑜给老太太跪下,苦着脸道,“母亲,我这就带瑜儿回去好好教育,下次莫再多管闲事。” “弟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不得不让人起疑。”方氏拦下陶氏,言语虽有歉意,但眼神咄咄逼人丝毫不见歉意,好似不给她解释便不放人离去。 陶氏把卫瑜挡在身后,只冷着脸瞧她。 卫瑜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安心些。 随之仰头说,“祖母,我并非无的放矢。在外祖母家里偶听闻靖远伯府早已败得只剩下个空架子,近期那侯府老夫人也是频频出入个宴会,想要找个关系翻身。” 她说到这儿老太太听了进去特意顿了一下,老太太挥手让了她起身。 卫瑜扶着陶氏起来,才继续说,“起初我也以为张三只是想要巴结大姐好通过咱们卫家连上太后,只是后来我那些表哥们领着外男进来给外祖母拜寿的时候,张三竟然指着她大哥说要介绍给大姐。” “哼!”卫瑜故作冷哼一声,拉着方氏的衣角说,“祖母,大伯母,虽然如今太后她老人家还未下懿旨,但府中谁不知大姐便是未来的凤后?我不信外边没风气。” 她特地把最后一个字拉长,见方氏得意的笑容,话锋一转,“可到底太后没点头,外边的人多少有点想法,若是靖远伯府便是那既有想法又贪心想要攀附我们云家的呢?” 见方氏愤怒得想要撕人地模样,卫瑜再添把火道:“况且大姐还是个闺中女子,与府中的兄弟尚且七岁不同桌,见了外男都要避讳的,若是被张三带得误入歧途损了声誉……” “她敢!”方氏怒拍桌子,随即又觉得说这句话有些自欺欺人。 人家不仅敢了,还差些得手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干这些事,简直无法无天了,这事儿她忍不了,不让他们长点教训以为他们卫家是好欺负。 方氏此时胸中长了一团火,她瞥头看着卫瑜,问道:“那你为何跟丢了人?”言语还是像审犯人一般。 “还不是路上遇见只夜猫一时起了好奇心。”卫瑜自知有错般声音如蚊蝇,“大伯母,我还小,定力不足。”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好奇心差点就害……” “好了,什么都没发生已经很万幸了。”老太太打断方氏,“明日我跟太后说一声,让她整治一下靖远伯。这个靖远伯是觉得伯爵做得够到头了。” “我们可以帮助娘娘。”方氏眉毛一挑,打定主意明日就让人去搜集靖远伯的罪证,好让言官弹劾,最好能流放远远的。 卫瑜抬头听着两人说的,心中思绪一转,说:“大伯母,若我没记错,大姐今年有十五了吧,宫中若是再不来旨意只怕外头会有别的心思。” 她有必要提醒她们一下,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早些把卫莹的皇后位置确定下来,这是她想要的,也是现阶段方氏与老太太想要。 “瑜儿!” 陶氏猛的拉了一下卫瑜,严厉教训,“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吗?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你这张脸还要不要?” 这是卫瑜见她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凶这么严格。 她也知道在这里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但很有必要说出来,若是自己的差名声能让上门者望而却步,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不过,她不能拂了母亲的面子。 卫瑜立刻低下头,嘴里小声咕哝着,“女儿说的没错呀,女儿也是为了大姐着想。” “你还说!” 抓着卫瑜手腕的手用力捏着,让卫瑜闭嘴。 卫瑜低着头不语了。 “母亲,瑜儿还小。”陶氏把卫瑜楼在怀中,用恳求的眼神道,“媳妇还是先带她回去吧。” 老太太看着她几息,点点头。 她们大人聊的东西,确实不适合卫瑜听,“今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陶氏点头,带着卫瑜离开了柏松院。 两人前脚才踏出院子,方氏便道:“母亲,媳妇同意瑜姐儿说的,应该早些让娘娘开金口把莹儿的事定下,迟则生变!” 她又想到了卫莹说过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害怕,十几年的苦心经营眼看着只差一步之遥,莫要一时放松而让他人钻了空子,到时拍断大腿也无处哀嚎去。 这件事也就只有老太太开口了,太后拒绝不了。 卫瑜这小妮子…… 方氏对于这段时间卫瑜的做法很满意,回头给些奖励,日后再给她寻个好夫婿有用的夫婿,让她当莹儿的好帮手。 这才是好姐妹。 方氏对卫瑜这个侄女很满意。 老太太沉思了一番,沉重道:“明日我便递牌子进宫。”忽而本就有褶皱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听莹儿描述,瑜儿似是会武?” 也没听闻她请过武师。 方氏仔细回忆,也想起来了,“许是前月她禁足之时学的,让人搬了不少刀剑回院子日日练箭学了些猫脚功夫吧。”她叹息一声,“好在瑜姐儿会些武,不然只怕制服不了姓张的。” “可有请武师?” 方氏摇头。 “既然她喜欢,给她请位女武师吧,刀剑不长眼别自弄自娱伤了自己。”老太太说,“女子会些防身也挺好。” 卫瑜被陶氏拉到端景院关着门训斥了许久直至天黑外头传了几次晚膳才作罢,一家四口吃了晚膳才回了院子。 漆黑的屋子内,卫瑜躺在床上咧着嘴笑。 “瞧把你高兴的。”曹伊冒了出来,“卫莹这档口该稳住了吧,这下你也无后顾之忧了。” “这样还不行。”卫瑜伸平双手摆成大字型,“卫莹这边是搞定了,可圣旨一日没下便不能放松。” 太后不中意卫莹,沈景栾似也不喜欢卫莹,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也该着手去办其他相关之事了。” 卫瑜想起了在外祖母家见到姜宝志,虽只是个寒门士子,可他有奇遇又站成王一脉,日后不仅平步青云还能在战乱中存留下来。 “我忽然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她突然说道。 “嗯?” “我想与某个人私定终身!” 024 千层奶果 “啥玩意?”曹伊以为自己听懵了,反复问了两次确定自己没听错,道,“你不是很讨厌男子的吗?怎么突然就有要定亲的人了?你是不是背着我与谁偷偷私会了?” 不可能啊。 她几乎与卫瑜同时醒来,这段时间又与其共用一体,她也没出现昏迷的状况,不可能有背着她的时候。 难道是他? 曹伊想到了那个透着狡诈妖异的人。 “是那个玉佩的主人?” “想什么呢!”卫瑜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中,“是一个寒门士子,今日你也见过。” 卫瑜与她讲了姜宝志的身世,说:“前些年是会苦一些,但若能保命,保全家的命苦也算值了,你觉得呢?” “苦倒也不算苦,就是比现在绫罗绸缎的生活差一些,只是……”曹伊顿了一下,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可是要陪上你的一生,你并不喜欢他吧?” “不喜欢。” 他一个有志气的士子也不会喜欢她这么一个上赶着贴的人,不过他们可以合作,她可以提供钱财,他只需负责做官就行,他们之间不必有夫妻之实。 “只要我也定了亲,宫里不管如何有想法也轮不到我了吧。”卫瑜叹口气,“这也是下下之策。”只要能报名,损伤点名誉又如何呢? “可是你也不必非他不可。” 卫瑜摇摇头,“目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只是,现在她有什么想法都无用,因为太难出去了。 第二日,卫老太太给宫里递了玉牌,又过了一日独自进宫,附中人各自待在自己院子里等待老太太的回来,府中莫名的安静。 晚间老太太回来了,说是得到了太后的点头,懿旨在卫鹏大婚过后就能赐下来,可把大房给高兴坏了。 “这下你也该松口气了吧。”曹伊笑道。 “难说啊。” 卫瑜将弓拉满成圆月状,目光凝视着五十步外的靶心上,松开手指,箭“咻”的一声离弦而去正中靶心。 “在大哥大婚前下了圣旨,双喜临门不好吗?”两支箭搭在了弓上,卫瑜运气将弓拉满,“她不过是搪塞着老太太与方氏罢了。” 咻咻。 两支箭正中靶心。 “你的箭技进步很大。” “那还不是有你教得好。” 卫瑜笑了笑,又搭上两支箭拉弓对准靶心,忽然听到身后有微弱的声音,往旁边撤退一步同时转身箭尖指了向来者。 念梅吓了一跳蹬蹬往后退了两步,道:“小小姐,大小姐来了。” 卫瑜卸了力,笑道:“没吓着你吧。” “没没有,我到不怕小姐射我,只怕小姐手抖。”念梅吐了吐舌头。 卫瑜把箭递给她,往屋子里走去,卫莹已经坐在了凉垫上,通过拱窗看着外面盛开的莲花旁嬉戏的蜻蜓。 “大姐今日可有好一些?”卫瑜坐到对面,从碧玉手上拿过手帕巾擦拭着额上汗珠。 她今日穿着一身简洁短打男装,束着腰显得更加玲珑娇小。 “好了。”卫莹露出笑容,指着卫瑜的一身衣裳,问道,“又去练箭了?” “嗯。”卫瑜洗了手端了茶饮了一大杯才舒了口气,问她,“大姐今日来做什么?” 卫莹这才想起来,招手让夏之把一个精致的雕花花梨木盒子放到桌子上,她笑着打开小声道:“谢谢五妹妹那日的救命之恩,这只是薄礼,日后大姐当上了皇后必定不会忘了妹妹。” “不用谢。”卫瑜也小声回她,伸手把盒子拉到身前,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点翠首饰,卫瑜大约记得这是几年前方氏娘家大嫂送的,卫莹一直没戴过。 点翠首饰并不算奇珍物件,但做工如此精致到也不算差,只是卫莹嫌弃价廉直接压了箱底。 怪不得这么大方地送了她,不过好歹也是百来银两。 “真好看,谢谢大姐。”卫瑜甜甜笑着,让碧玉拿进屋放好,顺便让她去问一下点心做好没有,“大姐来得巧,今日郝妈妈做了新点心,大姐一会儿帮忙尝试一下。” “是吗,听说最近你这里的点心花样层出不穷,我早觊觎已久呢。”卫莹青葱般的手指轻握着绢扇扇风。 这是暗指卫瑜没有请她。 “大姐有祖母赏的点心,相比是看不上我这粗坯的吃食。”卫瑜笑了笑,又抿了一杯茶水。 念梅带着人把数碟点心一一摆到矮桌上,有红豆糯米糍、杏仁酥、千层果奶、花团子,花红柳绿的看着很有食欲。 这是新制出来的点心,几乎都是卫瑜提出制作的食材,剩下的是郝妈妈带着丫头们一遍遍弄出来的。 “大姐请吧。” 千层奶果有两碟,卫瑜自己端了一碟千层奶果到跟前,外表奶白色撒着干果粉的千层奶果用银勺子切一块下去,红橙绿三种果酱瞬间流了下来啊,放入口中果酱的味道与羊奶的味道瞬间融化入喉,美味极了。 “这个好吃,这个是你这些点心中最好吃的了。”曹伊与卫瑜同用一体,也能感受到那些美味,叹道,“好像自己拥有一个身体啊,这样就可以放肆的吃了。” 她以前很少能吃到这些甜食,这般无忧无虑地吃是以前都不敢想象的。 “会的。”卫瑜又吃一口,“我先为你备更多好吃,到那时你每日换这来,一个月都不带重复。” “嗯嗯,快吃快吃。” “好漂亮。” 卫莹没见过这样的点心,让夏之端一碟千层奶果到自己面前,用银勺子舀了一块入口,又舀第二块,直到吃了一半才缓过劲来。 “太好吃了,这个怎么做的,回头我也做一些给祖母和母亲送去。”卫莹用筷子夹了一块红豆糯米糍吃,又赞叹不已。 卫瑜的手顿了一下,笑眯眯道:“除了这个千层奶果其他的都可以。”这可以她点心店的招牌点心。 “好吧。”卫莹兴致缺失,感觉吃进嘴的点心也不甜了。 “大姐别不开心呀,这花团子可以做很多花样的,比如今日这个用的是荷花,明日可以用其他花,也可以用草药,祖母应该会很喜欢。” 听到祖母会喜欢,卫莹又来了兴致。 卫瑜补充道:“只是,我明儿想出去逛街。” 025 开张大吉 翌日,吃了早膳元冬过来让卫瑜前往垂花门等候,卫瑜带着念雪到垂花门候了小片刻卫莹才姗姗而来。 “五妹久等了吧。” 卫莹穿着盘金彩绣浣花锦衫从沾油车上下来。 “大姐你终于来啦,等得我的脚都麻了。”卫瑜跺了跺脚,念雪低头抿唇笑着。 还好小姐知道大小姐的脾性,在院子里多练了半个时辰的箭才出门,不然可真有她们等的了。 卫莹满意地笑着,“上车吧。” 她换了一辆扁小一些的马车,卫瑜也跟着上去,丫鬟们跟在后面。到了前门又换大一些的马车,念雪与夏之也跟上了马车。 卫莹从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问道:“五妹要买什么?” 马车咕噜噜进入闹街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传进马车中,卫瑜道:“大姐是要去宝金斋与禄丝阁买大哥大婚所用物件吧,正好路过花西巷到时放我下来就行,我这个人太俗就不跟着大姐去给大姐丢人了。” “那可不行,我是答应带你出来但也要把你完好带回去,不然不好跟二婶交代。”卫莹想都没想便拒绝。 念雪转过身来轻轻扯了卫瑜的衣角,眼睛往外瞟了瞟。 卫瑜掀起车帘,指着门外一家门口围满人的店铺,“我就在这家点心店里吃些点心,绝不会乱走,大姐回来的时候到这儿接我就可。” 那是一家新开的点心店铺,有二层楼,此时门口的牌匾上遮着红布两旁挂着两串鞭炮,此时门口未满了看人脑的人。 卫莹有些不耐烦,便马车停下,嘱咐卫瑜莫要随意乱走,回来接不到她们可不管她的事儿。 卫瑜连连点头,带着帷帽下了马车还与卫莹招手辞别。 “小姐,我们走。” 念雪拉着卫瑜穿过人群往那个店铺走去,门口站着一个青壮男子,看到她们便笑着迎了过来,行礼道:“大南见过五小姐。” 这人便是念雪的哥哥邓大南,这间店铺正是卫瑜出钱开的点心店铺,卫瑜亲自取名福祥来点,今日开张大吉。 “以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啦,邓大哥不必拘礼。”卫瑜将他扶起,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邓大南。 一声“大哥”叫得邓大南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使不得。”邓大南避过了卫瑜的双手后退小半步。 邓大南是一个壮硕的男子,即便做了掌柜身上的衣裳也没有太过奢华,只是普通棉料但很干净使得整个人很清爽,面容阳光沉稳。 卫瑜已答应他们,十年后便让他们脱离奴籍,让他们也能安心卖力些。 “大哥。”念雪甜甜叫了一声“嫂子可在?” “在里面忙着呢,带小姐进去吧。”邓大南还要忙开张之事,让念雪带着卫瑜进了后院。 此处店铺带着院子,一进去便问道香甜清新味道,此时邓大南的妻子牛小惠指挥着两个年轻妇人往堂前搬点心。 “嫂子。”念雪喊一声,牛小惠看了过来,笑着走过来,“这便是五小姐吧,娘子见过五小姐。”福身行礼落落大方。 “念雪每月回来看望我们一次都要念叨好几次五小姐,今日终于见着本尊真面目了,小姐长得真好看比那明珠都耀眼。”牛小惠夸了卫瑜一番,请她到梧桐树下的桌椅坐下。 牛小惠长得有些圆润,是有福面向,眼睛很有神。 拿出一套新的茶具切了一壶新茶,“原本我们只是普通的家仆,承蒙小姐看中委以重任,我们定会做好。”并端来几碟点心,“这是我们福祥来点的点心,小姐试试看味道对不对。” 其实之前已让念雪念梅来试过了,她试不试也是一样,但卫瑜还是沾了一块送入口中,味道差不多,点点头。 “小姐您先坐一会儿,念雪陪小姐说说话。” 她行了个礼,进了里屋。 “小姐,我这个嫂子怎么样?”念雪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你哥哥有福气,娶了一个能干的娘子。”卫瑜也端了茶杯小抿一口。 牛小惠把后院打理得很好,做事也干净利落,待人处事比邓大南要强许多,是个好贤内助。 “我也觉得我嫂嫂特别好,对我这个妹子也好,要不是她,哥哥还没那个魄力接下小姐的这个生意呢。” “看来你们姑嫂二人相处得挺不错呀。” “那是。” 没多久牛小惠便捧着一本账本出来递到卫瑜面前,“这是账簿。” 卫瑜打开看,详细记录了每一笔,卫瑜粗算了一下用料加上店铺承租总共花了一千多两,她那些东西只当了大约两千两,看着捉襟见肘。 “很详细,邓大嫂嫂做得很好。”卫瑜把账簿合上,笑道,“今日我也带了礼物。” 念雪拿出一个普通盒子打开,里面冒出一沓银票,银票的墨味扑鼻而来,牛小惠两眼放光。 “这是三千两,我们福祥来点的点心必须要用心,所谓用心不仅独家拥有,还要做到用料要足,这样才能更吸引客户,同时也要注意清洁。” 卫瑜嘱咐着注意事项,问道:“可还有不清楚与难处?” “都铭记着呢,就是有一难处,那个牛奶太贵了。”牛小惠过惯了苦日子,手中攥着那么多银钱,但每次采购牛奶的时候仍是肉痛得紧。 但她也知道,千层奶果是用来吸引权贵豪族必不可少的。 “小姐,我们能不能自己养几头奶牛自己产奶?”她问道。 卫瑜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她,只道:“这个我回去想想。” “好的。”牛小惠脸上露出了笑容,今日开张事情多,她与卫瑜二人聊了今日售卖的点心,以及开张前三日半价出售等事,便忙去了。 半个时辰后前店传来了鞭炮的声音,福祥来点点心铺子开张了! 邓大牛与牛小惠一直忙忙碌碌,连午饭都是分开来吃,直到午后才好些,生意还算可以。 卫瑜辞了二人,与念雪出去小逛了一会儿,念雪看到卖糖葫芦的便用一双大眼睛望着卫瑜。 “去吧,多买几串给念梅她们。” “好咧。” 念雪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过去了,卫瑜继续看着旁边摊子上的扇子。 “这扇子真绣得真好看,呈郎,我们买一把吧。”旁边传来了甜美酥声。 “买。”二十个铜板扔了过去。 女子欢笑着挑挑选选,卫瑜转头看去,不禁皱眉。 026 师妹,是你吗? 沈呈,蘅桓公次子,是卫霞的未婚夫婿。 前世,卫霞嫁过去过得并不幸福,后得知沈呈养外室,身体本就不好没过几年就病没了。 对于姐姐的死因她一直有怀疑,可那是她自身难保也没办法为姐姐调查报仇,重活时她便发誓要为姐姐搅黄了这桩婚事,即便姐姐日后嫁不出去她便养着她,两个人一起扶持终老。 总比被那些臭男人欺负新遭罪要强。 没想到今日养她给遇上了,其身边的女子叫得那样亲热,便是那外室了吧。 原来不是婚后才养的外室,而是婚前! 恐怕这女子来历并不好,所以才没敢接近府中吧。 卫瑜心生一计,从摊子上拿起一把扇子左看看右看看,那女子挑了又挑终于挑中了趁手的扇子,与沈呈离开,卫瑜跟了过去。 跟了表片刻,两人拐进一处胡同中,七拐八拐之后进入一座小院子里。 卫瑜在角落里偷瞧了一盏茶功夫,门开了只沈呈一人出来还往外面瞧了又瞧眼神偷偷摸摸的,那女子并没有相送。 这时周围空落落并无一人,卫瑜趁其关门之时,持着一木棒上去便从其后敲下去。 这木棒是她方才从一个在门口浣衣的大娘手上买来的,常年浸水可沉了,上面还滴着水,一棍下去将其打了一个趔趄。 况且她还带着幕篱,也不怕被人看出来,双手持棍使劲打,沈呈竟毫无还手之力。 “救,救命啊!” 被打了五六棍之后沈呈才反映过来大声呼喊,踉踉跄跄往院门扑去。 沈呈的中气十足,叫喊声很大,卫瑜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算第二次吧,还是很紧张,问曹伊道:“怎么办?” “朝他后脖颈打!” 卫瑜也不太清楚后脖颈是哪里,大约是后脖子那里吧,便猛敲树下,哐当一声,沈呈倒下的同时把门撞开了,惊动了里面的人。 “呈郎,是你吗?” 院内传来了女子的叫唤声,卫瑜瞥了一眼被打昏过去的沈呈,拔腿就跑。 那女子出来一看,果然是才刚从她那里离去的呈郎,这才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她颤抖着抱住他呼喊救命。 三个穿深色棉布衣服男子出现在二人面前,最前面的男子长得高大健硕,棱角分明的脸让其看起来有些许英武,眼神锐利。 那男子瞥了一眼沈呈,又看向女子,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家郎君被人打了,求公子救救他。”女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家郎君是蘅桓公次子,若是公子相救,蘅桓公必有重谢。” 男子皱了皱眉,粗略检查了一下沈呈,道:“无伤性命,娘子放心。”让身后一人去请大夫,又问女子,“打人的人哪儿去了?” “那边。” 女子指向卫瑜逃跑方向,男子给身后另一个男子留下,便使了轻功窜上房顶追去。 卫瑜提着裙子跑了数丈才想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随手扔进路边草丛,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着幕篱快速跑。 这段时间练基础初显成效,没有以前那么弱柳扶风,跑起来也得劲许多,只是身上的衣裳太累赘。 “早知就不穿这套衣裳出门了。” 卫瑜喘着气道,忽觉眼前天空一暗,一个修长高大的男子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卫瑜差点撞到其胸口上,好在刹住了下盘。 宋昊城! 西北将军宋昊城,赫赫威名,若她没记错,今年应该只有十八岁,不仅长得威武英气又年轻封将,关键还尚未娶妻定亲,是多少史家豪族争抢对象。 她对宋昊城的印象也不深,大约只见了几面,因对沈熤有疑惑,她也不敢想象最终的祸乱中宋昊城是处于何队。 他,是来追她的? “你是何人,为何拦了本姑娘去处?”卫瑜压着嗓子问道。 宋昊城站在巷子中间,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着卫瑜,问道:“方才伤人者可是你?” “你说什么我不懂,快让开,好狗不挡道!” 卫瑜绕过他要冲过去,被一只大手按了回来,气得卫瑜胡乱拍那只大手。 “小姐还是随我回去吧。”宋昊城抓住卫瑜的手腕。 他长得很高大,抓着卫瑜的手腕的时候如同拎着一只小鸡。 “曹伊!曹伊!” 卫瑜呼喊了好几声,才听见曹伊道:“这个人……算了!” 下一刻,原本身体软乎乎的卫瑜忽然绷紧,被抓住的那一只手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朝宋昊城的手腕刺去,没刺中,手腕一动便挣脱开来。 曹伊并不恋战,转身便跑,只是才跑两步身后便传来凌厉掌风,她脚步一顿身体以诡异弧度多开绕道其身后,匕首朝其脖子抹去,招招致命,几乎都被其轻易躲开。 “该死的!” 曹伊咒骂一声。 虽然练基础有一月余,但卫瑜身体的素质还是不够,力量太小,曹伊使用起来空有招数没有力量,遇到久战沙场的宋昊城竟发挥不出来。 不过,想要留住一个杀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曹伊虚晃一招趁其后退之时迅速收势往另外一条巷子窜去,只是没走几步前面又出现一人,不容她多想,快速后移转身匕首朝其身上致命处刺去,依旧被对方挡住。 杀手不宜久战。 “只能这样了。”曹伊嘀咕了一句,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匕首,招式变换成使双剑的招式。 “你是?” 看到这招式,宋昊城动作一顿,再反映过来时手臂上已中了一刀,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兴奋,一双眼眸紧紧盯着曹伊,想要看清幕篱后的脸庞。 “将军!” 宋昊城的下属见状,持着一柄刀朝曹伊砍去,招式大开大合颇有将相之气,两把匕首抵在刀面发出叮叮当当声响。 “别伤到她!”在一旁的宋昊城喊道。 曹伊皱眉。 忽然,半袋面粉洒下将此处巷道笼罩住白茫茫一片,她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了,方要攻击来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跟我走!” 曹伊挣扎了一下,便随其消失在面粉雾中。 “将军,要追吗?”宋昊城下属问。 宋昊城摇摇头,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巷道喃喃道:“曹家剑,师妹是你吗?” 027 不要你负责 “哎呀!” 沈熤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再回头时看到她已摔倒在地,幕篱也从其头上摔了出来,露出那张精致的小脸,只是此时的她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有些沾了些泥土,甚是狼狈。 他抬头扫一眼四周,已到湖边没人追来,不仅咧嘴一笑。 “呸。”卫瑜吐出一口泥土,气道,“笑什么,还不快拉我起来!” 沈熤伸手过去,卫瑜要扶上的时候又把手缩回来,让她扑了个空。 “方才见你独身力战西北杀将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会儿成了软脚虾了?”沈熤拍了拍手,“先是脚踢皇上屁股,现今又刺杀西北将军,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卫瑜冷哼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谁刺杀他了,明明是他先动手的,我不过是自保。” 她一直都是自保! 方才被沈熤拉到安全处后曹伊将身体还给了她,她一时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奔跑才摔了一跤。 “哦?” 沈熤上下打量着她,一脸不相信。 “不相信算了,不过今日还是要感谢你。”卫瑜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此人奸诈得很,别算计他不成反被吃掉。 她想要站起来,结果脚腕处传来剧痛尖叫一声又摔了下去。 “又怎么了?”沈熤站在那儿自上而下睥睨问道。 “脚疼。”卫瑜一手握住自己脚腕,仰着头嘟着嘴可怜兮兮着,眼眶微红。 沈熤叹息一口气,将她抱到一株柳树下的大石头上,当手指探到她的脉搏的时候楞了一下。 脉力中等只比普通闺门强一些,不像是会武功脉搏如鼓那般强劲有力。 而且,他观她也不像是受了重挫气息弱。 “喂,你不会是要趁着我受伤了想要轻薄我吧?”卫瑜嫌弃般的甩开他的手。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沈熤倒退一步,嘴角上演戏谑道,“卫五小姐该不会是想要我负责吧?” 这是调戏她? 当她以为是没见过世面的深宅小姐吗? “你不要我负责就好。”卫瑜把脸撇过一边去。 这句话把沈熤给逗笑了,看着她倔强地噘着嘴,哂笑一声,蹲了过去拿起她的脚放到自己膝盖上,吓得卫瑜又尖叫了起来,“你要做什么?你走开走开!” “别动!” 两个字,沈熤按住了乱踢的脚,声音微冷,“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就给我安静些。” 卫瑜不在乱动,也不在说话,一双杏眼紧盯着他。 曹伊也在安慰道:“放心,他不像坏人,你只怕是崴到脚了让他看一看也无妨。”顿了一下又道,“我……有些事要想想……” 说完就真的没音了,卫瑜呼喊几次也得不到回应。 太不靠谱了吧,每次到危险时刻都抛弃她,自己一个人躲起来。 此时也不容不得卫瑜去想那么多,沈熤已经把她的鞋袜脱了下来,查看了一下脚并无外伤,而后一手握住她的脚一手握住她的脚腕,提醒道:“我检查一下你的脚,忍着点。” 卫瑜点头。 随着他轻微地扭动,一阵刺疼从脚腕传来,卫瑜咬住下嘴唇眉头紧皱,一双手紧紧抓着大石头。 “还好只是扭到了。” 沈熤又帮她穿回鞋袜,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递给她,“这是金疮药,回去敷几日就好了。” 卫瑜没有犹豫地从他手上接过玉瓶,方要站起来又被按了回去。 “你这样走到天黑也回不到穆恩侯府,还是我背你吧。” 沈熤轻皱着眉头瞅着她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方灰色汗巾,似是知道卫瑜的秉性,一双修长的手箍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汗巾擦拭她额上汗珠与脸上泥土,“你这样出去别人还不得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呀,对,这样才好看。” 看着一张干净的小脸沈熤满意的点头,收了汗巾拍了拍手转身蹲到卫瑜面前,道:“上来吧。” 卫瑜犹豫了一下,望着人烟甚少的四周,乖乖爬到其背上。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卫瑜思绪沉沉,沈熤的步伐倒是轻快不少。 福祥来点店铺后院中,念雪急得团团转。她买了糖葫芦回来便发现小姐不见了,找了半刻钟依然无果后只能回来求助邓大南。 此时店铺内只留了牛小惠与一位妇人,其他人都出去寻人了。 看到邓大南进门便小跑迎上去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邓大南摇摇头。 念雪有些失望,转身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糖葫芦,自责道:“都怪我没跟着小姐,非要吃这什么糖葫芦,要是小姐真出什么意外,我可怎么向二太太交代啊。” 大小姐已到门外小片刻了,再不出去只怕又要生气了,若是让她知道小姐失踪了更不得了。 怎么办。 念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念雪。” 忽然墙角传来熟悉的声音,念雪转头望去看到院子里多出了一个身材修长笑得和沐春风的美少年,他正背着一个少女,这少女不正是小姐吗? “小姐!”看到卫瑜归来,念雪想都没想便飞奔了过去,绕过沈熤抓住卫瑜的手,眼泪哗啦啦下落,“小姐你到哪儿去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卫瑜安慰她,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沈熤背上赶忙让他把自己放下。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伤到哪儿了?”念雪见卫瑜单腿站立站不稳赶忙扶住她到椅子上坐下。 “不小心扭伤了脚。”卫瑜轻轻拍了她的手,同沈熤道,“今日还要谢谢世子。” 正在看着四周的沈熤转过头来点点头,“举手之劳。既然五小姐已送到,在下便告辞了。”他瞥了一眼邓大南,施展轻功跃到房顶消失。 这时,紧绷着身体的邓大南才松懈下来,院子里无声无息多出一个陌生人,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念雪要查看卫瑜的脚,还要叫大夫,被卫瑜制止住了,“莫要惊动了他人,回去再看。大姐可回来了?” “回了有小片刻了,我跟她说小姐暂时不方便,不过估计要让人来催了。”念雪蹲在卫瑜面前宠溺地看着她。 “那我们走吧。” 卫瑜与邓大南辞别,在念雪的搀扶下一蹦一跳出去了,恰巧卫莹正伸出头来,看到她没好气道:“磨磨蹭蹭的怎那么久?”她瞥了一眼卫瑜的脚,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怕大姐等急了不小心扭了一下,不碍事。” “快上来吧。” 这时,街道上骚动起来,几匹高头大马从人群中缓缓走过,马背上是鲜活的少年郎,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白衣俊朗不凡气质高雅的少年郎。 028 谈心 不用询问,道旁的人早已将这群人的身份道出来。 时下春闱在即,各地考生聚集洛城待考,这一群人便是从江南的青年才俊,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周家公子,白玉脸庞,桃花眼,顾盼皆是风流。 “也是白衣……” 卫瑜呢喃着,一个两个都穿着白衣,这“白衣”在她心里已成了显摆、弄的代词了。 这下那只大公鸡地位不保了吧。 若是这个周公子再考中进士,那可这是才貌双绝。 角落里,沈熤双臂抱胸倚在墙上,看着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的卫瑜,再看看马上的公子,咬着牙道:“看得那么入迷,有本世子好看吗?” “没有。”他身后忽然间多出一个人,恭维道,“爷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貌比潘安文武双全那柔弱书生差远了。”一口气说完不带停顿。 “滚。”沈熤冷哼一声。 “哎。”身后的人一晃便消失。 沈熤又看了看,忽想什么猛拍了一下自己大腿,道,“我的玉!”再看着卫瑜,只得不甘消失在小巷子里。 这群人在万人的注视下从容从街道上走过,卫瑜拍了拍还陷在其中的念雪,念雪反映过来笑着擦着嘴角的口水去拍醒夏之,两人扶着卫瑜上了马车。 马车里念雪与夏之嘀嘀咕咕着,在卫莹一道咳嗽声中恰然而止。 “嘀咕什么呢?” “我们在说方才那周公子呢,长得真好看,比骁国公那位世子要好看多了。”夏之诚实回答,也没避讳。 卫瑜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你腿都成这样了还笑?”卫莹莫名看着卫瑜。 卫瑜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夏之说得没错。”说完靠着车壁上闭上眼眸歇息。 回到府中念雪让人请来了府中大夫,为卫瑜敷了药还包扎成一个大鸡块状。 送走了大夫,陶氏留下来照顾卫瑜,“你说你出去怎么也不跟娘说一声。” “这不是怕娘亲不答应嘛。”卫瑜嘟嘴撒娇。 “早知如此,我断不会答应。”陶氏念叨了起来,“入春以来你才出过两次门,不是受伤就是得罪帝后,你就不能长点心?” 陶氏手指轻轻戳着卫瑜脑袋。 以前她是担心这个女儿在家胡搅蛮缠惹是生非,好了,她如今在家倒是很乖,可以出门就惹事,还是那种可以掉脑袋的。 原以为长大了就能安心些,长大也有长大的忧愁。 郝妈妈“呀”的一声,道:“五小姐莫不是走夜路冲撞了哪路神仙吧?就那大理寺侍郎的女儿,小时候也是很乖巧后来莫名变得凶狠不认人,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后来坊间婆子看了说是走夜路冲撞大仙了。” “后来呢?”陶氏惊了一下,这种事她也没少听过。 “那婆子在侍郎家的院子里又烧又拜,过了没多久侍郎的女儿便好了。” “可是真?”陶氏听得很认真。 “真的。”郝妈妈看着陶氏的情绪,说,“府中刘婆子对这种事也知晓一二,要不奴去找她来给小姐看一下?” “那可不行。” 卫瑜阻止她,“刘婆子可是大伯母那边的人,若是东烧西烧东拜西拜,惹出个好歹来,大伯母可是要怪我们唆使她房里的人,搞不好以为是我们在诅咒她。”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真编排你大伯母?”陶氏轻轻嗔了她一眼,让她谨言慎行。 不过想想也觉得卫瑜说的话在理,大房一直盯着他们二房,恨不得能抓个把柄,可不能用他们的人。 见母亲纠结,卫瑜怪罪郝妈妈道:“都怪你,好端端说这事做甚,要是我娘亲愁出个好歹如何是好。” 郝妈妈也是个玲珑人,听出了卫瑜话中之意,忙轻打了自己两巴掌,“怪我这嘴巴,太太别听去,当我是胡说。” 只是她越是这样说,陶氏的眉头皱得越深。 卫瑜握着她的手,有些心疼,忽得一计,笑道:“瞧把母亲给愁的,那寺里的菩萨不比那也路子更灵验?” “小姐这个法子好。” “月中大伯母不是要去寺里上香为大哥祈愿吗?恰好可以一起去呢。”卫瑜欢呼雀跃,陶氏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你这小妮子,又想出去玩了吧。” “女儿才没有。”卫瑜笑着扑到了陶氏的怀里撒娇。 久违的没好感觉啊。 双手抱住陶氏的腰,“有娘亲真好。” “傻孩子。”陶氏也抱住她。 “一定要守护好她们。”这时,曹伊突然说话了。 陶氏虽不是她的母亲,但她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怀抱,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有种让人想要守护的冲动。 “你醒了?” “嗯,某些事想通了,对不起。不过我也知道沈熤不会对你不利,所以……” “你没事就行啦。”卫瑜反过来安慰她。 “那个……” “什么?” “我会与你守护好她们,不然就枉费了这个机会!” “嗯。” 在两人,不,两个灵魂享受着母亲怀抱的温暖时,陶氏把郝妈妈遣了出去,把卫瑜拉起来,问道:“出去看你的店铺了?” 卫瑜楞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娘都知道啦?” “没娘的首肯,路先生的指教,你以为你能那么快把店铺开起来?”陶氏温暖的手指触碰卫瑜的脸,擦拭她眼角的泪水,“以后有什么事要跟娘说。” “娘都能答应吗?” 望着女儿期盼渴望的眼神,陶氏想起这些年对卫瑜的忽视,将她拥入怀中,“都答应。” “娘真好。”卫瑜的脸再陶氏怀中蹭了蹭,“以后福祥来点店铺还请路先生多照看。” 路先生是陶老太太娘家姚氏请来的,路家是经商世家,后因某些原因家道中落投奔了姚氏,陶老太太知晓小女儿单纯便跟姚氏要了路先生来帮小女儿打理。 “娘。” “嗯?” “我和姐姐都长大了,娘就放宽心一些,不要再为我们担忧着担忧那儿,娘就少一些忧愁。我们都爱娘,父亲也很爱娘。”卫瑜说得很认真,“若娘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找姨母说说话,发泄出去就好了。” 家里那两个姨娘她都会摆平了,只要你开开心心就好。 029 喂姐姐定心丸 夕阳西下,金色余晖给整个院子渡上金色。 卫瑜喜欢坐在廊下看各种季节各种时候不同的景色,如果能看看外面的山水就更好了。 “该有消息了吧。”曹伊知道她受伤了还待在廊下,肯定是在等消息。 “差不多了吧。”卫瑜伸手遮住刺眼的夕阳,这件事落下了她的心里也能少受一些。 “你那么确定他们会报官?” “因为他们就是官。” 卫瑜躺回躺椅上,蹭了蹭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这样轻松的生活也挺好的。 “小姐小姐。” 一个九岁左右的小丫头从外面奔跑了回来,嘴里着,“不好了不好了!”南橘很激动,这是小姐第一次派她出去做事情,可高兴坏了。 念梅一把将她拉住并一手按住她的嘴巴,呵责道:“嚷嚷什么?想让别人都知道是吗?规矩呢?” “哦。” 听到“规矩”二字,南橘瞬间闭嘴低头认错。 “好了,说事情,打听到了什么?” 早在南橘进院子那一刻,卫瑜便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南橘方要说,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低声道:“未来姑爷出事了。” 现下府中定亲的小姐只有卫霞,这未来姑爷说的便是卫霞的未婚夫蘅桓公次子沈呈。 “未来姑爷出事了你兴奋个什么劲了。” “念梅姐姐别叨扰。”南橘呛了念梅一声,又同卫瑜道,“未来姑爷在外头养了外室,不知被谁给打了,还报了官。” “什么?三小姐明年就要与沈公子成亲,他这时候怎么敢在外头养外室,他这是把我们三小姐当做了什么?”念梅道,“这也该是丑闻了吧,他们怎么还敢报官?” 这一报官,外头岂不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念梅看向卫瑜。 “听说未来姑爷被打的时候,一个大将军刚好路过,顺便报了官。”南橘懵懵的,对于念梅所说的她听不明白。 “这个大将军是个好人啊。” 卫瑜喃喃道,把“大将军”三字说得很重。 “他怎么能是个好人呢?”南橘不解,挠了挠头,“方才念梅姐姐也说了是丑闻,不应该怪那个大将军吗?” “不传出去我们怎么知道我这位未来姐夫是个这么不地道的人渣!” 卫瑜起身,匆匆往雪荷苑去。 消息是她派南橘去前院打听的,估摸着此时父亲正在与伯父他们商议,应该还未传到后院。 她到雪荷苑的时候,看到卫容正在与卫霞刺绣,进去拿起一块已经绣好的绢纱手帕,笑道:“绣的蝴蝶好好看,是四姐姐绣的吧。” “谁绣的你都能猜得出来?”卫霞打趣。 “那是,四姐姐的绣工是我们几个姐妹中绣得最好的,当然能一眼看出,三姐姐的绣工只比我好一丢丢。”卫瑜用手指比了比,同卫容道,“这个绢纱可否送我?” “五妹妹喜欢就拿去吧。” “这丫头越来越喜欢顺东西了。”卫霞放下手中的绣品,揉了揉眼睛。 “谁叫她嘴巴越来越甜,就那个夸人的劲儿,把我那屋子里的绣品送她都愿意。”卫容掩唇轻笑。 “四姐姐说笑了,日头西下了,四姐姐也该回去用晚膳了吧。”卫瑜说得很委婉。 卫容听出卫瑜话中之意,点点头,“姨娘也该着急,三姐五妹,改日我们再一起做女红。”起身与两位姐妹行礼,把绣品都带了回去。 卫霞身体本就羸弱,绣了一下午的女红肩膀难受得很暖,让芷香来揉捏,卫瑜不想她人叨扰她们二人谈话,笑道:“我对穴道有些了解,还是我来给姐姐捏捏吧。” 捏肩捏脚的手法曹伊都会,她完全可以现学现做。 卫霞看了看她那只裹得跟大鸡腿似的脚,知她有话要同自己说,便让人挪了高一些的椅子放在自己身后。 卫瑜笑着坐了过去,挥手让人都出去了,然后按照曹伊的指导一个穴道一个穴道给卫霞揉捏,她一动手,卫霞僵硬的身子便放松了下来。 “姐姐,我这手法如何。” “尚可,挺舒服,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郝妈妈给我捏的时候学的。”卫瑜笑嘻嘻着。 “说吧,找我何事?” “妹妹找姐姐能有什么事?” “你没事能把人都遣了出去。”卫霞嗔道。 “姐姐真聪明。”卫瑜想着说辞,认真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姐姐对未来姐夫有什么期盼吗?” 卫霞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问她这种问题,略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回到,便反问道:“怎么了?近日长辈是不是开始给你议亲了?” “没有。”卫瑜立刻否认,“下个月大哥要成亲了,明年姐姐也要嫁人了,大哥肯定偷偷看过未来大嫂好几回,而姐姐自回到府中甚少出门,对于那沈公子见都没见过,我只是好奇。” 卫霞叹了一口气,不再让卫瑜继续给自己揉捏,把她拉倒自己面前坐下,修长无肉的手指揉捏着卫瑜的手指,“能有什么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这是对免运妥协,丝毫抗争的斗志都没有。 这可不是好消息。 卫瑜不死心,用另一个方法问道:“那姐姐心中所想的姐夫应该是什么样子?比如英明神武?少年俊才?” “不需要他是个英明神武的人但希望是个上进的良人。” “如果沈公子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般呢?”卫瑜歪着头问。 卫霞眼中的色彩逐渐失去暗淡下来,“我是个病痨。”常年的病身也让她很不自信。 “姐姐。”卫瑜拥抱住她,安慰道,“躯体只不过是臭皮囊,灵魂才是最珍贵的。姐姐虽在庄子里养了四年,但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必城里那些世家名媛差,若是未来姐夫敢嫌弃,我们就不嫁了!” 卫霞噗嗤一笑,“女子怎么可以不嫁呢?”言语中透着无奈。 女子不嫁,外面的人还不知怎么看待这个人,疯言疯语都有吧。 可卫瑜不赞同她,“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若是找不到心仪的良人就不嫁了,免得给人招烦。若是哥哥弟弟不养,我便自己赚钱养出去单过,赚足够多的钱也不怕没人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