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有回信》 第一章 “五个二。”她轻抬骰盅,瞧了眼桌面上的骰子,微微启口。 “开。”酒桌对面的男生跟她一样的动作,又拿起手旁的玻璃杯,满满灌了一杯啤酒,放在桌面上,推至她的手边。 男生伸手打开她的骰盅,“又输了。” “状态不好。”她随意答了句,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送你回家,别喝了。”说着,男生从对面的沙发上起身,绕到她身前,将她从沙发椅上扶起来。 她没挣扎,只是静静地烂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不去想旁的事情。被搀扶着出了酒吧,道,“你随便帮我开间房吧,我不想回家。” “迟桦!”一句清澈的男声挡住了他们的去处,随即男生才姗姗来迟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学姐……” 她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用余光瞟了眼这个浑身上下有透露着干净气息,却总看起来总有点呆若木鸡的男生。 “学姐。”男生站定,捋顺了气,又叫了一遍,“今天我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不可以。”语毕,甩开董益琳搀扶着自己的手臂,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绕过男生,委身坐进副驾驶。 听到回话,董益琳也无奈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好在今天迟桦输得惨烈,董益琳滴酒未沾,索性有个可以合法开车的人。 “明天再来。”男生嘀咕了句,准备离开。没走几步路,车窗摇下,身后响起,“明天下午一点图书馆门口见。” 听到回复时还愣了下,接着长舒了口气,自言自语,“皇天不负有心人。” 迟桦撑着脑袋,向着窗外的那一侧发呆,因着疾驶而带起的风将她散落在额头两边的刘海吹的直直立在脑袋上,从正面看,有些好笑。 董益琳关了她那侧的窗,问,“这小孩什么来头,每天都来堵你。” “学生会的学弟。” 那两撮不安分的刘海终于静下来,她将头发挽到耳后,从董益琳的方向看,是好看的侧脸,画着成熟的妆容,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加上最近有点暴饮暴食的缘故,低头的时候,还稍稍有点双下巴,便听得董益琳打趣道,“学弟怎么了,追求你吗。” “可能是迷恋我的美貌吧。” “可能是迷恋你的双下巴。” 迟桦,“……” 静默了会,她才挺起背来,打开副驾驶座的遮阳板,收起下巴,左右晃动脑袋看镜中的自己,“我真胖啦?” “对咯,也就是我不嫌弃你。” 不知是哪字哪句戳中了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盘起腿缩回座椅上,“他嫌弃。” “璟淳哥……”董益琳透着后视镜瞧了眼迟桦,才接上话,“回国了吗?” 迟桦点点头,没有情绪的波动变化。 明明是一句多问的废话,好像除去这个叫璟淳的男人再没有第二位会让她如此魂不守舍,却还是忍不住想询问一番。 在心中反复排演着要说的话,迟桦先他一步,回答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我不去见他。” 得到答复,心底某处终于灌进些许空气,得以呼吸,“放下了?” “嗯。”迟桦重重地点头。 只是一个字罢,却囊括了她所有的自尊和回忆,她打定主意要放下了。 董益琳想开口,被她打断了去,“你觉得这个小孩怎么样。”边在嘴里嘀咕着几句,边极快地滑动着“小孩”的朋友圈。 “还不错,怎么,想换换口味。” 董益琳从嘴角扯出了抹笑意,趁着红绿灯的间隙,侧过头瞧了眼低头玩手机的迟桦,伸出手挠了挠她的下巴,“其实圆滚滚的也挺可爱。” 她抬头,回敬董益琳一个鬼脸,“你觉得小孩会喜欢胖的还是瘦的。” “小孩我不知道,”交通信号灯转换间,“是你,我就都喜欢。” 听罢,迟桦朗朗笑起来,“真有眼光,怎么会有人抵挡住我的美貌呢。” 把迟桦送到离她学校最近的一家酒店,叮嘱了两声,仍旧不怎么放心地离开。 “明早有课,不要忘记了。” “记得一定要吃早饭听见没。” “要不我开间房住你隔壁吧。” …… “知道了知道了,我卸妆洗澡了,你回家吧。” 她把董益琳推搡到门外,毫不留情地关上门,“你赶快回家,阿姨身体不好,你别总气她。” 鼻尖离门还差一公分的距离就要磕上了,他踉跄地后退两步,复上前敲了敲门,“我车钥匙在西装口袋里呢!” 空气凝固了两分钟,门重新打开,迟桦将整件西装都丢了出来,身上只裹了条浴巾,抱怨了句,“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得带着。” 随即,又是“啪”一声,这回总算是应了那句“碰了一鼻子灰”。董益琳揉了揉鼻尖,嘟囔着,“姑奶奶什么时候能把谈恋爱的好脾气分一半在我身上,谢天谢地。” 第二章 还在回味美梦,被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叩醒,“谁啊。” 听到房间里的回话声,门外便停止了动作,待房门缓缓打开,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提着牛皮纸袋,“学姐,早上好。” 彼时,迟桦才猛然睁开眼睛,“怎么是你。” “是昨天和你一起的帅哥告诉我今天早上要来喊你起床,这是早餐。” 心里正暗戳戳地骂了董益琳千百遍,接过早餐,“进来随便坐。” “学姐,你第一节课是10:35的,现在已经9:55了。” 小孩想找个空地方坐,但实在是不容易,到处是迟桦乱丢的衣物。 “你叫什么。”正对着小孩的面,她脱了睡袍,他赶紧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别过头,“周左青。” “左青?好名字。”默念着他的名字,抬腿踩在他就坐的沙发一侧,委身过去,在近的只有一毫米的距离处瞧他,“左青小朋友,你耳朵红了。” 霎时,红晕从耳根子处蔓延开,一直到脖颈处,顺便还沾染了脸庞些许,周左青支支吾吾道,“你可以离我远一点。” 迟桦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吊带,本还想再耍会流氓逗逗他,却不想酒店房间的空调正对着她的后背吹,只好应下了他离远些的要求。 她啊湫一声,揉揉鼻子,披上了落在床脚的黑色短款小西装,取来椅背上的腰带,随手在腰上系了系,“你可以把脑袋转过来了。” 周左青怯怯地放下手,低头看了眼手机,汇报道,“10:12了。” “你怎么比琳琳还啰嗦。”迟桦翻出手机大小挎包里一叠折得皱巴巴的纸,塞到他手里,“把表格填了先。” 等迟桦系好鞋带的时候,周左青还在执着于表格上的奇葩选项,例如:亲娘和新娘掉水里先救谁,女朋友生气了该怎么哄…… 他正要开口,桌面上的纸被一把抽走,“别写了别写了,通过了通过了,走吧。” “学姐,你的包。” “别叫我学姐。” “好的,学姐。” 迟桦,“……” 随手打了辆酒店门口的车,“进去点。” 迟桦挤了挤身侧的小孩,“我睡会,到学校了叫我。”说罢,便倒头在周左青的左肩膀上,用细软的发丝蹭了蹭他的脖颈。 起先好像并未有什么感觉,直到迟桦的脑袋越来越偏移,最后只能展开左手臂将她揽在怀里,自己则僵硬了一路,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脖子都酸了。 迟桦没有睡着,只是阖着眼,静静听着小孩愈发猛烈的心跳声,嘴角也随着小计谋得逞而扬起几分弧度。 快到学校北门的时候,周左青晃了晃怀中的迟桦,轻声道,“学姐,学姐。” 从他怀里坐起身,挣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本就有些短的上衣因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向上抻起,露出了小腹。 周左青还来不及整理视线,她径直靠了上去,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的小绒毛,和鼻骨上的一颗痣,吹了口气,道,“你有根睫毛掉了。” 不等小孩反应,她便开了车门,“走吧,你上午有课吗。” 周左青从他那侧的车门下车,付完钱,绕过车身,小跑步着追上步频极快的迟桦,“上午没课,可以在图书馆等你。” 迟桦本就生长的一般女生高,步子迈得又快,刚来学校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独来独往的感觉。 “腿长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走路上面。”是她常说的话,与此类似的还有不超过十分钟的洗澡名言,“洗澡快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洗澡上面。” “我12点整下课,到点来接我下课,一起吃饭。” “好的,学姐。” “你叫什么来着?”已经踏进教学楼五步的距离,又折返回来问了个比较弱智的问题,好在小孩还在原地站着。 “周左青……”他张着嘴巴,还有半句没说完,被迟桦打断,“别叫我学姐!”边林乱地倒着跑在回教室的路上,边用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吼着。 “学姐,柱子!” 声音还未传播到迟桦能听到的范围,随着她的一声,“你说什么?”后脑勺便毫无防备地撞上了柱子。 迟桦吃痛的叫唤了两声,眼神凶狠地瞥了眼周左青,那小孩还嫌幸灾乐祸地不够隐晦,捂着嘴笑地猖狂,最后灰溜溜地揉着脑袋猫身潜进教室后门。 第三章 临下课之际,迟桦伸了伸懒腰,睁开朦胧的睡眼,朝窗外瞟了眼。 太阳仍旧毒辣,小孩站在课前撞过的柱子旁形成的阴影里,他穿了件白色的t恤,单肩背着自己的包,垂着脑袋玩手机。 随手划了划屏幕,大概是觉无聊,熄了屏,抬头,对上窗户里头的视线,四目相对。 小孩朝自己笑了笑,用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朝自己打招呼。 迟桦看得入了神,一恍惚,回到了自己也身穿白色校服的那段日子。 明明是高中学业最重的时候,却总爱趁着每周五早放的间隙偷溜进他大学的教学楼,站在窗户外,高举着冰激凌朝窗户里的人招手。 思绪被老李头高昂的“下课”拉回,她理了理摊在桌上只为了趴着睡更舒服的教辅资料,抱在怀里,正准备走出教室。 被老李头叫住,“小桦。” 她收回迈出去的半截步子,站定,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哎,李老师叫我什么事。” “马上就要……” “知道了知道了,期末考试嘛,早就复习到位了。” 迟桦摆了摆手,装作尽在掌握的样子,跟老李头打起了马虎眼。 “好了好了,李老师,你看我都饿成这样了,你就不要留我堂了。” 没等老李头批准,她便灰溜溜逃出了教室,“学……”,一把抓住周左青的袖子就往食堂跑。 跑出教学楼两三米的距离,她一个急刹车顿住脚步,“不跑了,累死了。” 周左青抽出她怀里挤得变形的教材,装入包里,“去食堂吃饭还是外面吃饭。” 迟桦边扇着自己的巴掌当扇子,边气喘吁吁地问他,“你怎么一点气都不喘。” “我健身,每天晚上都要跑五公里。” 迟桦,“……” 周左青瞧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伸出两只手挡在她的眉毛处,话语中透着傲娇劲,解释着,“我真的有健身。” 他的手掌给自己挡去了过度曝光,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美甲精致的手指戳了戳他白色t恤下的胸肌,“厉害。” 小孩向后退了半步,用着略显可爱的语气,“干嘛。” “现在去外面吃应该来不及了吧,食堂凑合一顿。”说着,迟桦自顾自地向食堂的反方向走着,约莫几秒钟的时间,她回头问了句,“傻愣着干嘛,不嫌热啊。” “学姐,食堂在那边。”小孩用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说着,顺便用手指了指。 迟桦,“……” “学姐,你是不是很少来学校啊。” “没听过江湖上关于我的传说吗。”迟桦反问周左青,又补了句,“我比你大很多吗,姐啊姐的叫,不老都被你叫老了。” “我觉得我比你大。” 迟桦狐疑地回头瞧了他一眼,“你几年几月。” “跟你同年同月。” “那几日。” “比你大11天。”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这很难知道吗。” 迟桦,“……” “那叫你什么。” “迟桦大美女。” 周左青,“……” 大美女转身,用手指节勾了勾周左青的下巴,道,“叫声听听。” “迟桦大美女,”她正想回哎,周左青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扳向橱窗的方向,“阿姨举着勺等你很久了。” 大美女讪讪地挠了挠头,随手戳了几个素菜,端好阿姨递来的盘子,连忙道,“阿姨辛苦了,我不是故意的哈。”接着转过身恶狠狠的瞟了他一眼,“等会收拾你。” “迟桦大美女饶命,小人错了。” 没想到小孩如此听话,本就只是洋装生气下,这会气也全消了。 端着托盘,周左青跟在迟桦身后找了个靠空调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我觉得你一直叫姐姐其实也挺好听的,你觉得呢。” 周左青,“……” 不见他回话,便自顾自说着,“嗯,那就叫姐姐吧,学姐太生分了,毕竟我们现在也不是只有校友一层身份,是吧。” 不知晓他年岁的时候还万分介意这个显老的称呼,知晓年龄了反而要占他小便宜,周左青正纠结着迟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桌对面空投来了好多肉丝,“给弟弟补身体,长高高。” “谢谢,”周左青如数收下,“姐姐。” “弟弟真乖。” 麻婆豆腐的味道不错,迟桦就着饭多吃了两口,只是把和芹菜里的肉丝一同夹在周左青的饭碗里。 饱餐一顿,饭碗里吃的精光,甚至没留一粒米,向后仰在塑料椅上,摸了摸小肚子,“食堂的饭这么好吃,是谁说的难吃。” 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小孩的碗里除了自己夹过去的肉丝,几乎没动几口,“你不饿吗?” “我吃不下。”周左青淡淡回了句,“喝不喝奶茶,我去排队。” 低头看了眼表,“现在12:45了,你确定要买奶茶?我反正不着急的。” “没事,你要喝我就去买。” “不知道这有没有杨枝甘露,有就七分甜,没有就随便来一杯奶茶,五分甜。”给周左青比了两个大拇指,又补充道,“巧克力朱古力热可可什么的不要。” “知道了。” 学校的食堂分两层,一楼是可以媲美美食节的奶茶小吃一条龙,二楼是收尽全国各地菜系的家常菜们,最主要还是以地道的淮南菜出名。 大一刚进校的时候,点过一碗坨了的面后,就再也没在学校食堂光顾过,不过迟桦自己好像把这茬忘记了。 没等五分钟,大美女还对着镜子补口红的时候,周左青已经捧着两杯奶茶出现在她跟前,余光瞄到一双熟悉的鞋子,她抬头,咂巴了下嘴把口红抿匀,“怎么这么快。” “有钱能使鬼推磨。”周左青歪了歪脑袋,把冰的杨枝甘露外裹了张纸巾,递给她。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仗着有钱就插队呢,这样是要被别的同学打的。”嘟囔着接过了那杯杨枝甘露,深深吸了口,满足道,“这家也不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学校食堂这么多好吃的。” “那每天帮你带一杯。”周左青自觉地拎起迟桦的背包,走在她前头,“姐姐记得跟好我,别走丢了。” “这你就不懂了,每天都喝是会腻的。” 第四章 大一大二两年,迟桦好像除了偶尔来学校上上课,就没再逛过校园里的其他地方,以至于从食堂走到图书馆的路上与外出旅游参观公园无二致,学校的精致也甚是不错。 “这个桥晚上来拍照的话,出片率应该会很高。” 她边用吸管搅动着所剩无几的奶茶杯,边贪婪地将越秀桥两边的景色印在脑里,一不留心,没注意脚下缺了半块的石阶,撞在周左青的背上。 得亏他眼疾手快接住迟桦重心不稳的身体,“脚疼吗,需要我背你吗。” “不用了不用了。” 迟桦连连摆了摆手,后退几步,一抬头发现不远处就是校图书馆,惊喜地指了指那边,“图书馆到了。” “我也知道到了。” 迟桦,“……” “不知道图书馆在哪还约我来图书馆。”周左青跟在佯装带路的大美女身后,吐槽了句。 大美女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导航是个好东西。” “那以后我做姐姐的导航,可以吗。”没等迟桦反应过来,周左青已经越过她径直走进图书馆的玻璃感应门,从她的角度看,刚好够看到耳朵根子红彤彤的小孩。 把奶茶杯闲置在一边,从包里掏出舞台剧的剧本,推到周左青的面前,用指节扣了扣用荧光笔划的地方,示意他看。 他是理科生,唯一的爱好却是看小说,一目十行自然是不在话下,没两分钟就看完了,一抬头,大美女正揣着手直盯着浅浅一层的奶茶发呆。 他用拳头轻轻叩了叩迟桦奶茶旁边的桌面,扬了扬眉。 迟桦心领神会,双臂搭在桌面上撑起自己的身子,微微前倾,凑到他鼻尖前,用气声说道,“嗦奶茶动静太大了,我是个有素质的人。” 听罢,他把刚摊出来不久的剧本又收拾回包里,顺手抄起奶茶杯,在微信里键入了几个字,“走呗,去能嗦的地方。” 收到消息,才像个小学生一般,兴冲冲地起身,摆放好桌椅跟在他身后走出图书馆。 “啊!我终于能呼吸了。”迟桦猛地将最后一点剩的芒果吸干净,随手丢进垃圾桶,展了展臂,“这种地方不适合我。” “是你自己把地点定在这的。” 迟桦,“……” 周左青又补刀了句,“我觉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把读剧本这种事情放在图书馆。” 小孩口没遮拦,说得迟桦无语凝噎,撇嘴道,“我喝醉了,乱说的,不行啊。” “行,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孩蹲下身帮她系起散落的鞋带,起身看了眼时间,摊了摊手,“姐姐,我两点有课。” “那晚上再说吧,今天晚上可以勉勉强强拨出时间留给弟弟,就不去喝酒了。”说着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笑了笑。 “那我去上课了,姐姐去哪。”周左青把包还给迟桦,肩一沉,包被书塞满,确是极重的。 她调整了下肩带,道,“那我还是回图书馆呆着吧,空调吹吹,手机玩玩。” “其实我去体育馆也行,看帅哥们打球,据说体育馆也有空调是真的吗。”刚转身上了图书馆的石阶,又退下两步,睁大眼睛向他投去希冀的目光。 被他扳过脑袋直直推进玻璃门,“没有空调,哪里都没有空调,只有图书馆有,好好呆着吧。” 迟桦背对着他撅嘴表示不满,也只能呆在图书馆了,谁愿意顶着大太阳背这么重的书包找体育馆。 就算是高三课业最重的时刻,她也只把动辄几斤的教辅书塞在桌肚,不带回家。 好像等事后再回味小孩为什么对学姐、姐姐诸如此类叫法朗朗上口的时候,他只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讲明白。 守着关于和她的秘密,只有自己回味,感觉也不错。 手机摆在剧本上,撑着脑袋看窗外发呆,耳朵里插着无线耳机,循环播放着一首歌: “下雨天了怎么办我好想你,不敢打给你,我找不到原因。” 立秋过后,南江的天气更显闷热,一度达到了38的高温。上一秒太阳毒辣,万里无云,下一秒老天的脸色开始变得乌青,好像雨随时能落下来。 想着不知道是不是被听的这首歌给诅咒了,但又转念一想封建迷信不可取,即使天气预报有未卜先知的功能,不过它从来不在迟桦的浏览涉猎范围。 提起笔,在剧本的页脚上,写下了他的名字,“陆璟淳”。 明明做好打算要放下的人,怎么就是印在脑袋里挥之不去,想用忙来冲淡有关他所有的行迹,又在生活的碎片里浮现他的点滴。 雨滴被风刮到玻璃窗上,她收了收思绪,将桌上的书慌乱收好,直奔下楼。 雨滴不大,但她最不喜雨,脑袋一沾雨水就会头疼。 把剧本遮住脑袋,背着包疾步在校园的主干道上,寻找学校的便民超市。 东奔西跑,几乎快把整个校园跑遍,却丝毫捕捉不到任何小卖部的身影。 雨越下越大,她干脆把剧本撤下,攥在手里,不知绕了几圈,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随意地左拐右拐,游荡在通向教学楼的羊肠小道上。 被一道清澈的男声叫住,“迟桦。” 她抬头,是周左青。她又恍惚了下,好像把他看成了另一个人。 迟桦没动,只是眼中噙满了水色,好在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没人发现。周左青举着伞跑向她,白鞋踩进泥泞的草坪里,站定,把伞移到迟桦的头上,他责问,“乱跑什么。” “下雨了,给你买伞。” 可是连伞的影子也没看到,把伞推还给他,举起湿答答的剧本扬了扬,“你撑伞,这个可以遮脑袋。” 周左青一把夺过剧本,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把伞偏向迟桦的方向。 她愣愣地被他揽着走,转头,视线定在他揽在自己肩头的手上,又回过头,侧着脑袋盯着举伞的人。 当然不是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后说了句,“谢谢。” 他喜欢下雨天,总是不爱带伞,爱吃巧克力,不注重学习也能考一个好成绩,考一所好大学,一切都是他,是他陆璟淳。 就算已经刻意地避免,但习惯这种刻在骨血里的东西,却好像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第五章 从她嘴里得不出家庭住址,只能把她带回自己租住的公寓,可可粉已经从壁柜里取出,脑中回想起她的话,又默默放了回去。 对着壁柜里的一整柜不同品牌的可可粉发愁,最后只得烧了壶热水。 她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头发丝上还滴着水,脸色好像已经恢复正常,接过他递来的热水,吐槽了句,“不知道泡杯姜茶之类的吗。” “独居男子的家里没有姜不是很正常吗。”他反倒是理直气壮的回怼了迟桦,接着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嗫嚅道,“你要是搬进来的话,说不定葱姜蒜都有了。” “你说什么我耳背。”迟桦抿了口白开水,兀自走进半开放式的厨房,一格一格打开壁柜,翻到装满可可粉的那格,她愣了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取出一袋打开的,把玻璃杯里水倒进水池里,剜了两勺,“这样够一杯吗。” “够。” 得到答复,又拿着杯子踱步到冰箱旁,取了盒牛奶倒在杯中,随便摇了摇杯子,杯中的液体漫过杯壁沾上她捏着杯身的拇指,换了只手拿,将拇指放在嘴里嘬了口,“嗯,还不错。” 哪算还不错,明明可可还像一坨浆糊似的粘在杯子底部,只有牛奶夹着几颗浮在奶泡里的可可粉小球。 “你怎么对我家轻车熟路的。”周左青上前把迟桦倒腾出的烂摊子收拾了一番,随后取了根铁质的吸管递给她,“淋完雨还喝冰的,你的胃大概是铁打的。” “热可可太腻了。”迟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在沙发上,边喝着可可牛奶,边调着遥控器挑选频道。 从柜子里寻了件白衬衫盖在她身上,又从浴室找来吹风机,插上插头,半跪在沙发沿边,破坏了她调整好的最佳坐姿。 小孩的前胸贴着她,开始拨弄她的头发。 噪声盖过电视的声音,听得迟桦心生烦躁,随手摸了把半干的头发,提着电线就把插头拔下。 她没注意,一转身的时候,与他的胸膛撞了个满怀。顺势向后坐在自己盘着的腿上,裹紧的浴巾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有些松动。 “头发还没干呢。”周左青俯身趴在沙发上,伸手去够松动的插头,将其插好。 一抬头的时候,视线稳稳当当落在被水滴浸湿的白色t恤上,隐隐约约透漏出小孩紧实的肌肉。 她撑起身,蹑手蹑脚爬过去,周左青刚结束手头上的事,正要回身坐起,才发觉四肢与腰围成的缝隙处赫然有只庞然小物。 浴巾又褪去几分,从周左青的角度,刚好够看到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若隐若现。身子一僵,红晕慢慢爬开,他别过头,问了句,“爬过来干嘛。” “我的手机在充电,我想玩一会。” 迟桦狡辩着,瞎扯一通是她的老本行,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反倒是撑在周左青左手臂和左胸膛环成的空隙里的手,明显感受到了小孩的若有似无的颤抖。 周左青家的沙发是l型的,长的那一横正对着电视,短的那一竖垂直于那一横摆,拖线板接在竖着外侧的那一端。 起先迟桦只是端正的坐在沙发中央,这么你一爬我一扑的,两个人缠绕到了短竖的那边。 保持了这个尴尬的姿势了有十多秒的时间,周左青又向后蠕动了几寸,缓缓坐起身,把手机递给迟桦,自己则慌乱溜下沙发。 迟桦又得逞,嘴角不自觉地牵了牵,解锁手机,点开置顶消息的小红点,对方问到:纯情小学弟攻略的怎么样了。 学弟太可爱了,我都不好意思下手。 迟桦如是回复,还附带了两个害羞的表情。 等了几秒,不见回复,迟桦熄了屏,撩起手边他的衬衫,仔细地嗅了嗅,随后又展开拍了拍褶皱,套在身上。 手机震动了下,对方发来:那大美女来对我下手吧。 用着和迟桦一样的表情包,结果便是她毫不留情地回了一个滚。 接近七点,天色还如下午一般亮堂,最后一缕橙黄色的光透过阳台和客厅的玻璃隔断照进来,她循着光束去了阳台上,一推开玻璃移门,热浪扑面袭来。 也对,她本就不是什么会看着夕阳西下景致惜春伤花的人,既然那么热,还是把门关上,呆在空调里较为稳妥。 薄纱质的窗帘下一枚粉红色的hellokitty的创口贴抓住了她的目光,好熟悉的创口贴。 是防水透明绷带的材质,就这样一只孤零零地在玻璃窗上呆着,看起来应该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了,说不上土气,也没有那么洋气,粘性弱了些,四周有卷翘起的折角,藏着灰尘。 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驱使着她把创口贴揭下来。 脑子一抽,就这么抠下来了。 转念一想,这是人家家里,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正捣鼓着,想把创口贴粘回去,他突然闪现到身后,“姐姐。” 被小孩吓的一激灵,她伸手拂了拂胸口,接着那创口贴直接覆上了手指的另一边。 于是那根手指又像着了魔一般,直直杵在空气中,创口贴将它蒙头盖了起来,中间的部分被长长的美甲戳成拱形。 迟桦,“……” 静默着和创口贴对视了几秒钟,她才支吾开口,“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也知道对不起没用,这应该买不到了吧,要不我给你画一个,真的对不起,我手贱。” 周左青,“……” 第六章 “其实……”周左青跨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取下她手指节上的创口贴,话被打断,“其实我也可以赔钱,说吧,开个价。” 其实小孩的原话是,其实我还有很多,其实这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但既然大美女发话了,“五块二,这可是限量版的呢。” 光是一天的光景,小孩就跟她学坏了。 听到回复,终于悬下心口的一块大石,“微信还是支付宝,要不我请你喝奶茶。”边走到沙发边拿手机,边吐槽着,“这邦迪这么贵,都够我打两碗米饭了,小孩家家呢要学会勤俭持家。” 迟桦一向对钱敏感,倒不至于抠门的地步,只是爱在心里念叨,各大奢侈品牌的新品们却也是她衣柜的常客。 许是因为她金牛座的属性,也或者是那段苦日子对她的影响颇深。 “我要现金,不要微信支付宝。” 正键入着红包的金额,被他的话噎住了动作,“我没有现金怎么办。” “那我也没办法了。”周左青故作为难的摆了摆手。 她思考了会,灵光乍现,“那我们去逛超市,收银员可以找零。” 是个好法子,只不过她现在的状态可谓是衣不蔽体,如何能逛超市,周左青用疑惑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番。 见她打了个响指,便朝浴室里跑,取来半湿不干的胸衣,寻了个靠近吹风机的舒服位置,就这么明晃晃地吹了起来。 开始周左青还未认清她手上之物,待走近一看,才害羞地扭过头,朝她喊了声,“拿到浴室里吹。”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迟桦丝毫没理会他的言语,对着电视里男女主角拥吻的画面傻笑不止,一时间,周左青不知晓该往哪看才好,只得一挥袖,回了书房。 小孩尴尬离开,迟桦的笑意更甚,大概将那黑色蕾丝的物什吹得暖烘烘,才去浴室将它换上。 噪音没了,他从房里怯怯向外询问了声,“姐姐,吹好了吗?” 一声不作回,他又问了遍,“姐姐?” 站起身,踱步到客厅里,却不见人影,听得身后传来一句,“左青小朋友,我在这。” 他回头时,迟桦正低着头系着胸前的扣子,还剩两颗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好看吗?” 这哪里好看了,跟刚刚衣不蔽体的模样别无二致,白色的衬衫刚好够遮住她的臀部,往下是修长白皙的双腿,往上是精致好看的锁骨和…… 迟桦自认没那么丰满,但是穿个聚拢型的内衣也是充满诱惑力的好嘛,恰好是她身上这款。 “这穿的是什么,怎么出门,一点也不好看。”说着,周左青便要冲上前把她推回浴室里,可迟桦眼里分明瞧到了他颤动两下的喉结。 就算再不想承认,确然好看极了,可这也不能穿出门啊,外面色狼那么多,周左青这么在心里盘算着,被迟桦回身推了推他的胸膛,止住了他的去路。 背靠着浴室旁的墙壁,站定,“哪里不能出门了,这样不就好了。”说着,她一把抽出小孩运动裤腰间的抽绳,系在腰间,顺便扎了个蝴蝶结,“哝,好看吧。” 这样,一件宽大的衬衫顿时变成了一条收腰款的衬衫裙,不过在直男眼中确实也不能看出什么差别来,依旧只能用衣不蔽体来形容。 与她僵持不下,只好独自一人在心头上演了部罗拉快跑,既不能强迫她换衣,也不想让她就此出门,最后得出结论是,“我自己去买菜,你在家呆着。” “好嘞。”迟桦一身应下,赤着足跑到沙发上,蜷身坐下。 周左青,“……” “我在家等你回来,快去快回哦。” 怎么好像着了她的道,明明她是那个需要还钱的人啊。 等周左青走了后,她爬到沙发的另一边,拿出包里的那份“假装情侣”表格翻看起来。 q:女朋友生气该怎么哄? a:认错买礼物抱抱她 q:如果女朋友生的气是她理亏呢? a:先自我冷静哄她事后再讲道理 q:如果女朋友不接受你的哄骗怎么办? a:真心感动上苍 q:如何处理除了女友以外的女性关系 a:带她了解我的家人朋友,和普通同学保持同学关系 q:亲娘和新娘掉进水里了先救谁 a:我不会让她们掉水里,如果掉水里的话,我也不会游泳,一起喊救命吧,有需要可以学游泳 “泳”字的捺由于早上被她将纸抽走的缘故,向上蜿蜒成歪曲的线,她笑得欢,小孩还挺有趣的。 这一番理想化的答案,一定是还没经受过恋爱的苦,现实也是真的如此,周左青不折不扣是个母胎单身汉。 说起这张集齐网络送命题的“假装情侣”表,可是迟桦呕心沥血制成,对于她这样恋爱期从不超过两个月,新鲜感流失早于情感问题来临的一号人物,是万万不懂和男朋友吵架是何种感觉的。 至于为何要制这张表格,还要源于几个月前学生会的荒唐决定,帮助单身学子脱离苦海,姻缘一线牵。 男女双方都要填一份在假装情侣的表格,以确保在往后的相处中避免因为三观不合,最终失败收场的结局。 于是在芸芸众生皆为单身汉的学生会里,这项任务落到了看起来恋爱资历广泛的迟桦身上。 表格完成了,倒是没人敢来找迟桦“试运行”。 毕竟这么多场恋爱背后的男同胞们,也是伤的不轻,“臭名昭著”的程度就和李老头枯燥无味的课一般。 有说是瞧了她一眼就被勾走魂魄的,有说是被她三言两语挑拨的心动不已的……总之传的神乎其神,与其说是恋爱大神,倒不如是千年狐妖。 这便有了小孩本着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连着一整个礼拜在酒吧门口堵迟桦的由头。 “左青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赠你美女,与你恋爱,抽你心魄。迟桦学姐这么好看,你也不吃亏的昂。” 篮球场上,现任学生会主席将篮球抛到一边,用腕巾揩掉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周左青的身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木华桦嘛?”他拿起左边的水瓶,咕咚咕咚地将本就不多的水一饮而尽。 “我们学校哪还有第二个叫迟桦的美女。” “好吧,那我只能接受你的任务。” 小孩强压下嘴角漾起的笑意,抻着脖子,将水瓶又倒了倒,直至最后一滴水珠沿着瓶壁掉落在他的下唇上。 其实表面上瞧起来半推半就的小孩,明明是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应下了这份差事。 其实和美女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美女只是会蛊惑人心了点。 “左青小朋友,往后的一个月,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哦~” 第七章 手机震动,又是琳琳公主的消息:在哪,我来接你。 彼时,门铃也响了,她边走边发了句语音:在弟弟家,来一起吃饭不。 琳琳公主:…… 琳琳公主:终究是错付了 打开门,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在跟谁讲话。” “你认识的。” “昨晚那个帅哥吗?” “嗯,怎么了,吃醋啦。” 将塑料袋放到桌上,边归置着他买的东西,边两眼放光于他买的冰可乐,是她喜欢的牌子,想自行打开,长长的美甲阻止了她的想法。 周左青从她手里拿来可乐罐,开完又递还给她,“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朋友吗。” “青梅竹马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 迟桦不以为意,咕咚咕咚,一口将可乐喝了大半,随之,打了一个饱嗝,“怎么不说话,真的吃醋啦。” “嗯,有点。”迟桦随口的一句话,哪知小孩竟认真起来。 她噗嗤笑出了声,“有什么好醋的,我刚叫他来这吃饭,他还没回我。”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震动了下,迟桦点开语音条,“我这个电灯泡酒不妨碍你们烛光晚餐了。” “哝,听到了,他不来。” 周左青“哦”了一声,转身走向厨房,左手是刚买的蔬菜,右手是剩下的一排可乐罐。 察觉他的小情绪,迟桦只能放下可乐罐,走上前,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双臂环住他的腰腹,用脑袋在他后背上蹭了蹭,“不吃醋了好不好。” 虽不明白小孩的醋意来源是什么,但这副受气包的模样倒是可爱的紧。 周左青呼吸一滞,还在洗蔬菜的手甩了甩水珠,握住她扣在小腹前的双手,“我不醋了,你洗洗手,准备吃饭。” 听罢,她又贴紧了几分,双手在小孩身前的水龙头下胡乱挥舞着,差不多冲得到处是水花了才停下,把两只手湿漉漉的手按在他腰腹处的衣摆上擦干,手心蹭一下,手背蹭一下。 迟桦得逞转身要走,周左青扣住她的双手,脑门只好在他的后背上又磕了一下,“还没洗干净,想跑到哪里去。”大手挤来些洗手液,糊在她的掌心,十指与她相扣着搓揉,一只洗完,再洗第二只。 迟桦垫着脚,将脑袋搁在他的肩窝,心底漾起的欢喜透露在脸上。直到洗了两分钟之久,她才气鼓鼓地反应过来,“洗干净了洗干净了,再洗就要褪层皮了。” 小孩的脑袋大抵是直愣愣地单纯想要帮她洗手,迟桦还短暂地以为榆木开了巧,再到抱怨的时候,已经把手洗了个干干净净。 挣脱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径直跑开,“真是不懂风情。”大声地吐槽了句,将周左青撂在身后。 作罢,他自己也不明白做错了什么,上一秒不还是她来哄自己的吗。 约莫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两盘碧绿碧绿的菜就这样做好了。 在知晓托盘里的食物为何许人也之前,从迟桦的角度看去,白色t恤盖不住他平肩,细腰在黑白条纹的围裙衬托下更甚,是标志的倒三角。 她咋吧了句,“嗯,是我的菜。” 两人席地而坐在沙发和茶几当中的缝隙里,待到周左青将盘子放到茶几上,她才看清那素的不能再素的水煮蔬菜,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大半天就只做了这个?” “我只会做这个。” 迟桦,“……” “减脂餐,不然你指望我做什么,我觉得姐姐的双下巴该减减了。” 话说的一本正经,边夹起一块西兰花,蘸了蘸酱油,也不顾迟桦的表情,继续道,“但是你不减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话音未落,便拾了个扁头吃,她眼神狠辣,却往前一步,双手环住他的腰,等他想回抱住怀中的人时,她解了围裙的结,径直起身走向厨房。 “哎?” 原来不是抱我吗? 等周左青将两盘水煮菜吃干抹净的时候,她才端着盘子姗姗来迟,“我家买的也是这个意面,你怎么都不开封啊。” “上次逛超市,我一个朋友买的。” “男的女的。” “额……女的。” 回答支支吾吾的,视线却落在她手里捧着的盘子上。明明是随手在冰箱里淘的蔬菜和意面,拌上番茄酱,看起来怎么格外的生津。 “女的啊,好看吗,有我好看吗。” 余光瞟到了他吞口水的模样,忍着不笑,大口大口嗦了嗦裹满酱汁的意面,异常满足。 “没你好看,鼻子没你挺,眼睛没你大,脸没你小,腿没你长……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关系,你要是想见,我可以陪你见她。” 听他细细罗列着自己的优点,脸上就快绷不住灿烂的笑意,直到他说道,“还有最重要的,她双下巴比你还厚。” 迟桦,“……” “姐姐,我可以吃一口嘛。” 算上高三一整年,接近结束的大一一整年,两年时间都没好好吃顿像样的热乎饭菜,今天中午迟桦帮他点的饭菜加上满杯西柚已经算是热量超标了。 肉眼可见的喉结滚动,倒不是多想吃意面,大美女的吃相和满屋肆意的茄香扰得他心中的自律荡然无存。 将意面卷成毛线团的形状,递到他嘴边,等他张嘴,又坏心眼地抽回来,“叫句好听的。” “美女姐姐。” “哎!” 终于吃到那梦寐的味道,咀嚼着,就连最后一丝酱汁都难以在牙缝中觅寻,小孩又眨巴着眼瞧她。 “锅里做了你的。”迟桦轻描淡写地一摆手,仿佛救饥寒交迫的人于水火的救世主,不再假意看电视上的肥皂剧,转头望住他的小碎步,他站在灶台前的身影,男人身型笔挺,脸上却是孩童般的笑容。 她是救世主吗,他才是。 “呆瓜,慢点吃。” “谢谢姐姐。” 在沙发上找了个贴近他的位置窝着,“你家里有姐姐吗,叫得那么顺口。” “我是独身子女”,将口腔中的尽数咽下,随后正声回着,“小时候的家里有个邻居姐姐……” 说这话时,他回身看向迟桦,沙发上的人被他嘴角的番茄酱逗笑,倾身过去,温润的唇覆上那处,感觉到溽热的舌尖在唇角的肌肤上扫过,小孩愣了神。 离开他的唇,与他分开些距离,眼神直直地勾着他的魂魄,睫毛扑朔间牵动他的心跳。 听到不合时宜的门铃声,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随后起身,绕过茶几开门。 “当当当。” 门外是西装革履商务装扮相的董益琳,他举起印着熟悉商标的牛皮纸袋,“餐后甜点。” 半跪坐在地上的周左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头号情敌已经踏入了自家门口,还善意满满地朝自己打招呼,“我可以进来吗?” 他连忙放下餐盘,用手背揩去满嘴的油,起身上前回话,“可以可以,拖鞋不用换了。” 小孩到底是小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全身警戒,一个跨步到迟桦的身边,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用另一只手拉了拉长度不过大腿一半长度的衬衫。 被他一揽,迟桦一个没站稳,身子满满当当落在他的胸膛,她抬头笑着捏了捏小孩的脸,“你干嘛”,随后走出他的怀抱,接过董益琳手里的牛皮纸袋,“要不就直接回去吧,拖鞋还麻烦。” “好啊”,面向周左青,继续道,“那不多叨扰了,下次见。” “我去拿个手机。” 在迟桦看不见的背面,两个略显幼稚的男人正静默着掐架对立着,等她回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避开她的眼神,随意摆动手臂。 她把牛皮纸袋塞到周左青手里,“今晚减肥,你帮我吃了。”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越过他向前走去。 董益琳将手臂上挂着的西装外套甩开,裹在她臀部的位置,在腰里系了个结,朝身后的男生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手里的牛皮纸袋攥得皱巴巴,等门“嘭”的一声关上,才掏出袋中袋泡芙,一口塞到嘴里,奶油四溢。 第八章 楼下,宝蓝色的车身前被一辆不知何时而来的越野车挡住了。 “嘶。”她缩了缩脖子,用手掌的温度上下摩挲搓揉着手臂。 董益琳跨前一步,用紧实的双臂揽住她细细的胳膊,“还冷吗。” 拥着她入座,才绕到车身的另一边,“深秋了,早晚温差大,出门多带件衣服。” “这不是有你吗。” 她放倒座椅,蜷起双腿,用西装外套盖住膝盖,皱了皱眉,“头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三天一小疼,五天一大疼。” “又淋雨了?”他戳了下加热座椅的按钮,扭过身取来后座的毯子,将她裹紧,“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你说,这次,我能谈多久。”她故作深沉,歪着脑袋望向驾驶座的方向。 “这才第一天呢姑奶奶,又开始想分手了。”他专注在后视镜里的乌漆麻黑,但还是分神好好回答她的问题,“这样,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你这哪算是谈恋爱,这是渣女行为。” “我发誓,这个我一定好好谈,谈他个一年半载的!” 迟桦坐起身,比划着三个手指,豪言壮语了番。董益琳腾出右手,将她轻按回靠背上,“还不如好好呆在我身边。” 空气凝固了会,正好能将全部精力放在倒车上,终于,凭借三年驾龄倒出了这个难如登天的小缝隙。 她另起了个话题,“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问你什么时候去看她。” “周五?晚上我买点菜,去陪陪她。” “好啊,周五下午的课上不上,什么上不上,我都昏了头,必须给我上。”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死了。” 董益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睡会,到了叫你。” 车子行驶到迟桦家楼下的时候,她正睡得迷糊,嘴巴微微张开呈o型,模样可爱又可笑。 没办法,董益琳不舍得叫醒她,只能将她用毛毯巾裹好,公主抱上楼。 叩响迟家的房门,开门的是迟桦的后爸,身着薄薄的开衫外套,招呼着董益琳进家门,“小董来啦”,看到他怀中的人后,又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放缓了脚步声,抻着脖子看了眼睡相惨不忍睹的女儿。 帮她脱了鞋,放平在床上安置好,盖好被子,才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后爸姓金,迟桦一般叫他金叔,帅老头儿。 金叔是南大的教授,和老李头是好多年的同事,这才换来了对迟桦的特殊照顾。 帅老头气质成熟稳重,平日却总爱仿效年轻人的穿着,精神头不服老,和迟桦打成一片,除去那声称呼,完全就是亲父女的关系。 俞妹更是不用说,完全没有当母亲的样子,事事还要跟迟桦争个美丑高下,帅老头就成了母女战场的调停剂。 确然,被宠着的女人最是有恃无恐。 董益琳这个女婿是两口唯一持相同意见的事儿,“坐会嘛,叔给你倒杯热茶。” “小董来啦。”歇在榻榻米上追剧的俞妹闻声而来,“饿不饿,要不要吃泡面。” “阿姐,我这健身呢,大晚上不能吃夜宵的。”他边说,边揉了揉肚子,顺便把手腕上窜着的礼品袋放到茶几上,“中秋节的时候公司有事儿,今天把月饼补上,小桦说阿姐喜欢吃这家的月饼,我就买了点。” 帅老头故作生气的模样,环着手臂,斜着眼看迫不及待去拆袋子的俞妹,“哎哟,有人有月饼吃,我都没的吃喔。” “你这人怎么追着人要礼物的,哝,看看,小董给你买的茶叶哝。” 俞妹掏出礼品袋里包装朴素的盒子,攥在手里扬了扬。一听到茶叶,帅老头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还是我们小董好。” “喔哟哟,信阳毛尖。”帅老头如获珍宝,将那包装盒放在手心仔细摩挲。 俞妹在一旁吐槽了句,“瞧你那出息,就点茶叶呀哇,我这个月饼光有钱还买不到的喔,要排队预定的,对哇小董,辛苦我们小董了。” “哎你晓得这么一点点茶叶要多少钱哇啦,不懂就不要乱发表评论了,丢人。” “哎你……” “好啦好啦,叔叔,阿姐,我回去了,小桦今天头疼,你们也快睡觉咯。” “小董再见喔~照顾好你妈妈的身体喔~” “叔叔再见,阿姐再见。” 辈分在俞妹强烈要求不能叫阿姨的情况下乱成一锅粥,迟桦叫俞妹,董益琳叫阿姐,迟桦叫帅老头,董益琳叫叔叔。 要是真成了一家人,该叫什么呢。 床上的人呜咽一声,咋吧下嘴,翻了个身,将枕头压在身下,骑着被子睡。 第九章 睡眠质量不太好,最近老是梦到不想梦到的人,只有每次喝得烂醉才好一夜安睡到天亮。 半夜两点半,突然惊醒,她弹了个微信通话给董益琳,听筒这边传来那头断断续续的哭啼声。 男人捏了捏鼻梁,睁开模糊的睡眼,眉头紧皱,确认是她打来的,才换上略显疲惫的笑,呼吸声传去,“做噩梦了?” “小拾。”她唤了声。 “不哭,我听着呢。” “我梦到以前,我们三个一起在教室的最后排吃泡面,他说他饿,我就把我的那一小份也给他吃,然后他吃完就告老师了,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傻不傻,梦里又不是真的,璟淳哥什么时候吃过你的泡面,给我们吃还来不及呢。”听筒这头的人,闭着眼睛说话,气息越来越弱。 “那也是有毛病,自己都饿成球了,也不吃我泡的泡面,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不仅这样,我还梦到他在春游的时候,把我推下山,然后我就吓醒了。” “傻子。” “我好想回到初中啊,就算日子难熬,有你,有他,他还在学校里,哪也不去。” “跳级和出国是璟淳哥的选择,职校是我的选择,重点中学是你的选择,我们都要尊重他的选择,对不对。” 只是我从来都不是他的选择罢了。 哭势愈凶,她将这句话摒在心里,胡乱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他说过会等我考上南大的……” “我不是也说过要考去警校。” 被董益琳的话逗笑,啜泣着娇嗔了声,“那怎么能一样。” 哭着笑着,呼吸声重了。 被两个啰嗦鬼轮流看守着连轴转了五天,终于算暂时适应下正常人的作息时间。 恋爱照常谈着,小孩还是那个钢铁直孩,不懂情趣,不懂变通。 北门口向来没什么人流量,路面既不平整,也无小摊贩驻售,不过离迟桦的教学楼是近了些,平时不论打车还是董益琳接送,都在北门。 这周五也一样,车停在绿化带一旁的树荫下,他手肘撑着车窗,闭目养神,因着这几天公司繁杂的事务,好几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咚咚咚”窗户被叩响,他醒了醒神,往外看,是那张圆鼓鼓的笑脸。 他拉下车窗,“车门没锁,自己上来。” “你开下后备箱,我要放菜。”说着,她拎起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样式,在车窗前展示了下。 无奈,他只能下车,接过迟桦手里的袋子,“你上车,我来放。” “好嘞哥。” 打开后备箱,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你穿上它。” 将这盒子往里塞了些,腾出地方放七七八八的蔬菜,合上后备箱,才来到驾驶座。 翻来覆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随后一动不动地摊着,瞧着驾驶座的方向,道,“今天跟弟弟吵架了。” “怎么还吵架了,惹我们姑奶奶不高兴就分手呗。” “不可以分手,怎么可以分手,我怎么能让弟弟伤心呢,我还立过flag的呢!” 董益琳说着,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你可得了吧,那以前那些哥们不伤心吗,再过两礼拜就是弟弟再见了。” “哎呀你不要咒我分手,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样会单身一辈子的!!” 他愣神,单身一辈子吗,那她的心意呢。 收起思绪,问道,“你还没说为什么吵架呢。” “其实我也没搞明白他为什么生气,我就说了今晚要去你家做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撑起身,一本正经皱了皱眉头,继续道,“你说我这那么多恋爱谈的怎么就不给我长点脑子呢,我这也没哄男朋友的经验啊。” 眼神还斜视着挡风玻璃外的精致发呆,脑门就被弹了下,她吃痛叫了声,“你干嘛。” 红灯的间隙,他一手撑着中间扶手,转过头好好数落着迟桦,“换我我也生气,我还想打你,自己女朋友去别的男人家吃饭,还是做饭,谁不会多想。” “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别人,我觉得他是不是心灵太脆弱敏感了,小朋友就是小朋友。”迟桦理直气壮的反驳了下,这么一听仿佛错不在她。 “也对,他这是把我当假想敌了。” 交通信号灯转换间,董益琳垂头含笑,缓缓踩下油门的时候,已经换上宠辱不惊的表情目视前方。 “小渣女,我觉得要不你还是分手吧,别再玩弄人家小孩的感情了。” “要不,我再玩两个礼拜?现在还没腻呢。” “哎哟哎哟,又有个小男孩要受伤咯。” “开你的车!” “遵命,姑奶奶。” 第十章 “干妈!” 门在被打开的一瞬,迟桦抢过董益琳手里的袋子,笑容甜甜地冲面容憔悴的女人笑。 “哎,小桦来啦。”傅霞伸手扶住马上就要从肩膀上滑落的披肩,还要腾出一只手去拎迟桦手里的袋子。 “你去沙发上坐好就行,我来我来。” 迟桦把袋子顺手丢给身后的董益琳,帮傅霞披好厚针织披肩,整整衣领,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沙发上。 傅霞伸出右手搭在左肩上,拍了拍迟桦的手背,“益琳啊,你看你又把这些让小桦提。” 董益琳在身后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用膝盖顶了下迟桦的屁股表示不满,迟桦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知道了知道了。” 扶着傅霞坐下,迟桦从墙上取来围裙穿上,“过来帮我系带子。” “自己系。”董益琳忙着将袋子中的水果放入冰箱,无瑕理会她,只用一个背影回应迟桦。 “干妈,你看他。” 傅霞是迟桦的王牌,从小便如此。 “益琳,你看你,妈刚跟你说的你又忘了。” 迟桦用胜利者的姿态朝他扭了扭屁股,瞧他气鼓鼓地走来又气鼓鼓地走去,抬腿也踢了下他的屁股。 “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幼稚。” “听到没,说你呢,幼稚死了。”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玻璃门外形单影只的女人远远瞧着玻璃门里的一双男女,打打闹闹,默契无间。 “赶快洗,我一个菜都要做好了,墨迹死了你。” “我的姑奶奶别催了,你这不是还没做好吗。” 忙活了半小时,两个小菜完成,汤还在瓦罐里煨着。 迟桦闲下来,正要掀开瓦罐尝尝味道,一个没注意,手指被烫到了,“嘶。” 她将无名指含在嘴里嘬了一会,抬眸对上半米处的董益琳,“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董益琳从她嘴里生生抢来被烫伤的无名指,轻轻吹了吹,“看过看过,还看过傻兮兮的美女。” “呸。”说着,迟桦抽回手指,拿了块抹布盖在瓦盖上,用汤勺搅了搅,“过来,尝尝味道。” 接收指令,董益琳凑过脑袋,抿了口白色的汤汁,“怎么样,味道应该还可以吧。” “怎么想起来做鱼汤了。”将汤勺中的鱼汤尽数喝完,继续道,“稍微有点淡,要不加点盐?” “加什么盐,你怎么做的儿子,阿姨这个情况只能喝低盐的,你的那碗我另外加盐炖会。”边说着边将豆腐倒在手里用刀划开,缓缓放入瓦罐里,“把葱拿来。” “你说要不要加点冬瓜进去,但是鲫鱼豆腐汤加冬瓜会不会很奇怪,但是医生说要多吃冬瓜。” “你难道买冬瓜了吗。” 迟桦,“……” “我不是忘记买了,我是想买然后忘记了,因为那菜市场找不到冬瓜,我本来想去超市买的。” 董益琳不去管小心碎碎念的迟桦,转身将两盘蔬菜端到饭桌上,接着打开电饭煲盛饭,等迟桦再回过头的时候,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不理我,多加点盐齁死你。”说着,一抖手,将一匙白色粉末全全洒进小锅中。 摆好防热垫,董益琳用抹布裹着瓦罐,小心翼翼捧到桌上,再等回身去捧小锅鱼汤的时候,第三个菜收汁做好了。 三菜一汤,三个人吃,绰绰有余。 薄盐鱼汤是专门炖给傅霞的,红烧肉和小份的鱼汤是给董益琳的,自己则白米饭就菜,吃了两大碗。 用迟桦自己的话说,外面的火锅烧烤再好,还是想念家里的这口青菜白米饭。 “干妈,先盛碗汤喝,我剔掉骨头再给你吃鱼肉。” 她用手肘顶了顶一旁的董益琳,示意他舀汤,随后夹了筷鱼肉到自己饭碗里,剔去鱼皮和细小的骨头,才将鱼肉送至傅霞的小碗里。 “够啦够啦,我都喝两碗汤了。” 听罢,她放下手中的汤勺,“那我扶你去沙发上歇着。” 等迟桦再回饭桌上,自己的位置上换了新的碗筷,她坐下,将剩下的菜叶子清扫干净,打了个饱嗝,“你洗碗我擦桌还是你洗碗你擦桌。” 她不喜吃鱼,一点鱼的味道都沾不得。 “这样吧,为了奖励你,你洗碗你擦桌,我帮你按按肩。” 没等董益琳答应,她便起身走向客厅,靠在傅霞旁边,帮她捏捏手臂,锤锤肩。 哪用得着他回话,洗碗不就是他的专属任务吗。 每半个月,迟桦大多都会买好菜和水果,来董益琳给傅霞买的养老公寓,做饭吃饭。明明相隔的时间并不多,却好像每次来都能肉眼可见地瞧出她又苍老了几分。 傅霞的肝硬化是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陪着董益琳的父亲到处喝酒应酬,作息不规律,空腹饮酒,白酒,烈酒,这便落下了病根。 上天不公,这病落在女人身上,却只是给那负心薄幸的男人一个大肚子。 自打赢了离婚官司后,病情一直稳定,不过近些年憔悴的愈快,四五十岁的女人,看起来与六十好几所差无多,医生说平时注意饮食,积极治疗,应当并无大碍。 傅霞不常和董益琳汇报病情,也不情愿去医院复查,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搪塞过去,没办法,恶人由迟桦来做,就算是抗也要把傅霞抗去复查。 “干妈,上次给你请的阿姨呢,她怎么没在。” “我给辞了,你看我能跑能跳的,哪需要阿姨照顾,干妈都一把年纪了不想麻烦人。” 迟桦调低了电视机的音量,正声,“说的什么话,平时也没个人陪你,出了什么意外还有个照应,我再把她请回来。” “小桦。”傅霞止住迟桦要拿手机的动作,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干妈只想好好一个人好好走完剩下的路,好不好。” “干妈——” “你看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自己会做饭,会散步,我也听你的话去做复查。” 迟桦愣了会,眼中倒映出她深陷的眼窝和额前的碎发,握住她瘦瘪的手,才道,“都依你,不请就不请了,我以后跟小拾多来看你。” 傅霞点头,像孩童般枕在迟桦的怀里,用脑袋蹭蹭她的脖颈,就如她小时候一样,粘着她的漂亮阿姨。 迟桦揉了揉傅霞的肩,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抱怨了声,“你们娘俩一个样,自己都顾不周,还要硬撑。” 确然一个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脾气。 “陪干妈打牌吧,好久没打牌了。”傅霞坐起身,掏出茶几下的扑克牌,略显模糊的瞳仁闪着光。 “好”,迟桦一口应下,又提高了嗓子,朝玻璃门处喊了句,“好了没墨迹鬼,快来打牌。” 第十一章 熟睡着,听到了小孩的声音,细嗅一口,是小孩身上的味道,迷迷糊糊挣开眼,“你怎么来了。”呓语着,双臂勾住他的脖颈,方便他抱起自己。 “等你回家。”将迟桦在怀里颠了颠,用身体一侧去关车门,随即抬头对董益琳道谢,一字一句的,“谢谢你送我女朋友回家。” “小拾再见!”车门关上,怀里的人朝车窗里大喊了句。 本是困意撩人,被晚凉风一吹,竟清醒了不少,“去不去喝酒?”迟桦拍了拍周左青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不去。” “去嘛去嘛,今天礼拜五,现在才八点。” 他仍是本着一张黑脸,迟桦故意说了句,“那你不去,我找小拾去。” “哎!”周左青拉住一站稳就要往前跑的迟桦,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脖颈,“以后去酒吧都带我,好不好。” 没办法,她对小孩的撒娇没有抵抗力,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 迟桦是土生土长的南江人,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现在的南大,免去了勾心斗角的宿舍生活,天天放学回家享受大床的怀抱。 自己家的住址离学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倒是将时间浪费在路上了。不过大学两年,睡醒去上课的觉悟也不高,实际也没浪费多少时间,严格说是全部浪费了。 这两个月又生出了在学校旁租房住的想法,自己挑房麻烦,重担落在了董益琳的身上。 于是在她的公寓地址还未敲定之前行踪不定,猪窝遍地,一会儿回家,一会儿住酒店,一会儿去小拾家呆着。 把车钥匙丢给周左青,“你开吧,我懒。” “我还没考驾照。” 迟桦,“……” “真的。” “那你暑假里在干嘛,谈恋爱嘛?” “我在……” “迟桦!” 一阵敞亮豪迈的女声划破黑夜的宁静,从头顶震慑而来,周左青仰头看了好久,才定神在三楼阳台上黑黢黢的身影上。 “我十二点前肯定回家!”迟桦低压着脑袋,赶忙委身将自己塞进驾驶座,“看什么看,赶紧上车。” “老金,老金!快过来!”俞若眉咋咋唬唬招来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金逸书,“你看看那小男孩是不是小董!” 金逸书比划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抻着脖子看了好一会,直到车灯亮着驶出了停车位,“我看不是,小董还要高些。” 俞若眉使劲拍打着金逸书的肩膀,“那你还悠悠哉哉看什么呢看,下去抓人去,这死小孩大半夜的干什么去。” “这黑漆马虎的我也看不准,你先不要急好哇啦,我打个电话给小董问问不就知道了。” “哦对对,你快打你快打。” 从通讯录里找出备注准女婿的号码,拨通,刚要开口,被俞若眉一把抢走手机,慌慌张张地说着,“小董啊,你在哪里啊,小桦在不在你身边啊。” 被这通电话打的莫名其妙,下一秒,后车的远光灯没素质地对着自己的车打,从后视镜里瞧了瞧,才明白电话打来意,他连忙回着,“在呢,她心情不好,我陪她去散散心。” “这样啊,那早去早回哈。” “哎知道了阿姨,阿姨晚安。” 俞若眉狐疑着挂了电话,还是有些不确信,“不对劲,和小董出去,她这个懒鬼从来不开车的,不对劲不对劲。” “哎哟你这个人疑神疑鬼的,手机还给我。” “哎你这个人怎么不担心女儿的,这大半夜的她要上哪散心去。” “小桦二十岁又不是两岁,现在是八点半又不是十二点半,别想了别想了,哝哝哝广告结束了第二集开始了。” 金逸书抢回被俞若眉紧攥的手机切回新闻的界面,气鼓鼓踱步到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指了指电视机。 “电视要紧电视要紧。” 这么边说着,边关起了阳台上的隔断窗,窝回沙发上看剧。 金逸书,“……” “拿我手机给小拾发个谢谢大帅哥。” 好久没开车,确实有些手生,刚驶离小区的时候,就熄了火。 明明驾龄就那么两年不到,两年里实际上车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那么短短两三个月,还偏偏爱给自己找罪受,买手动档的跑车。 “不准笑。” 她下了命令,笑声却在命令之前传遍整个车厢,她转头凛了周左青一眼,随后重新启动了下,车子便飞一般冲了出去。 强烈的推背感迫使周左青双手紧抓着安全带,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生怕这个马路杀手分神,葬送了两人年轻的宝贵生命。 红绿灯的间隙,她撤了车顶,“不去酒吧了,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反射在脸上的红光切换成绿光,车子缓缓启动,又在几秒钟之间提速向前。 迟桦没扎头发,发丝在疾风的作用下,拍打在迟桦的脸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等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周左青捧腹了一路。 车子停在郊区的一整条废弃厂房的边上,“我去买酒,你坐这等着别乱跑。” 沿着停车的路左拐再向前走几步,是一条蜿蜒的小路,小路的尽头不远,挂着一块用红色油漆的手写牌匾,“小卖部”。 那是迟桦小时候的天堂,大中午,日头挂在天上,毒辣毒辣,撑着一把小花伞,蹦蹦跳跳哼着歌,拨开软玻璃做成的门帘,甜甜地冲里屋的人喊,“江爷爷~” “小江铃”,迟桦摸了把坐在电视机柜体还很厚前的小胖墩一把,“你妈妈呢?” “妈妈在里面做夜宵给我吃。”那个叫江铃的男孩把手里刚拆开的棒棒糖递给迟桦,“小桦姐姐吃!” “那你喂姐姐好不好。” 说着,迟桦止住了再往里的脚步,退回来,半蹲在江铃坐的小马扎前,张着嘴,并一同“啊”了声。 小胖墩调皮,放糖的手又抽回来,憨憨地笑着,迟桦佯装皱了眉,直接凑上脑袋含住他手里的棒棒糖,“真不乖,惩罚你亲姐姐一口。” 这哪是惩罚,胖手搭住迟桦的脖子上,咂巴着嘴,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口水印。 “这样才乖。”迟桦也回亲了下小胖墩,起身去搬货架最底层的啤酒,迎面对上刚做好夜宵的女人,“江姨。” 不难从迟桦口中的称呼里窥得他们的关系,小店是江爷爷和她女儿经营的,迟桦小时候,江姨不过也是个二十好几的大姑娘。 十几年过去,老一辈走了,迎来小一辈。 “小桦来啦,要不要吃点炒面。”江姨递着一个碗边有小缺口的瓷碗到迟桦的面前,迟桦连连拒绝,扬起下巴示意她看嘴里含着的棒棒糖。 “给小孩儿吃,长身体,我减肥呢。” 又寒暄了两句,迟桦从口袋里摸了张崭新的一百扣在收银桌上,搬起那箱灰尘仆仆的纯生啤酒,“江姨江姨,不用找了,算我存在这的钱,下次再来搬一箱。” 临走前,她驻足在小卖部的门口,“帮姐姐在口袋里塞两包辣条两包薯片。” 第十二章 气喘呼呼地搬着箱子跑回停车的地方,呼喊着,“过来过来,我搬不动了。” 周左青闻声下车,“怎么买这么大一箱。” “喝呗,我可是南大酒神,你今天有福气可以与我共饮。” 迟桦费力撕下箱子上的纸板,丢在车旁的石阶上,“坐吧。”然后拍了拍手掌上的灰,抹在裤子上,径直坐了上去。 周左青还愣在原地,她已经撕开了辣条的包装纸,大快朵颐起来,“愣着干嘛,坐啊。”说着,便把另一包辣条丢给周左青。 诚然学校里鲜少出没的高冷美女是个精分少女,如此接地气的一面倒是周左青没想到的。 莫说周左青没想到,连迟桦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地方。 思忖间,她已经将一包辣条吃干抹净了,此刻正两眼放光的盯着他手里刚撕开一半的包装袋。 瞧出她所想,周左青竟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辣条直接往嘴里倒,小人得意地坏笑。 这罢,只能舔舔手指回味了。 趁他吃辣条之际,手忙脚乱拆开薯片的包装吃起来,见他吃完,停住了嚼碎下一片薯片的动作,只是含在嘴里,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他正要张嘴时,她才一仰头,将整块薯片嚼碎咽下。 “幼稚。” 把小零食全部消灭,用了横竖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摸摸肚子,“好饿,早知道就多拿点了。” 翻翻口袋,摸到了一根球状物,拿出来一看,是江铃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棒棒糖,欣喜不已,拆着包装纸,自言自语着,“姐姐爱死你了。” 周左青搭话,“我也爱你。” 迟桦,“……” 嘴里含着棒棒糖,左边的腮帮子鼓鼓,她向后躺,手掌撑在水泥地上,歪着头瞧小孩,“想不想吃。” 周左青点头。 “那你凑过来点。” 迟桦和周左青当中隔着啤酒箱,他把箱子往后挪了挪,移动着坐垫直板向迟桦靠近。 还在低头调整直板的位置,一抬头,嘴唇被封上。 仅是三秒,他的瞳孔陡然增大,直到迟桦与他的嘴唇分离些距离,他才眨巴了下双眼,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甜不甜。” 他点头。 “还想不想吃。” 他仍是点头。 距离好近,近得他分明能感受到迟桦说话间的呼吸,耳朵不争气地又染上了一丝红晕,接着是脸,脖子。 她伸手点了下小孩的下巴,眼神却定定地瞧着他,眼睑颤动间,扫过他的整个心房,“想吃我还是糖。” “我……你……糖……都……” 小孩变得磕巴起来,迟桦很满意,凑上去,封住了他支支吾吾的嘴。 迟桦引着他的手扶在自己的腰间,双唇一翕一合,搅动着这个纯情男孩的最后一丝理智。 她的感情廉价,只是例行做着无关痛痒之事,倒不是以此为荣,不过是破镜难重圆,心死如灰飞,何不做个情场浪子,享受彼时的喜乐。 吮吸了下他的下嘴唇,随后戛然而止,“喝酒。” 提起酒瓶,在石阶上磕开瓶盖,小麦色的液体伴着泡沫漫过她的手指,把酒瓶递给周左青后,也给自己开了瓶。 “你猜猜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左青摇了摇头,抿了一口酒,心觉味涩难咽,但还是强迫自己喝了一大口。 “这里是我家以前的厂房,从这里第一幢数起到你能看见的最后一幢,都是我家的,怎么样厉害吧。” 芸香路28号,曾经也是何等的气派。 周左青只是静静的听她讲,“厉害。” 她的视线在破旧路灯下笼罩的废墟里,依稀能瞧出眼眶中星星点点的水色。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她,整个瞳仁里都是她。 声音有些梗咽,仰头狠狠灌了口酒,“我从会走路了就开始在这混了,厂里工人的女儿儿子都以我马首是瞻,我还剪白纸给他们发工资。” 边用手臂揩去眼泪,边说,“我小时候可威风了,辣条十包十包的买,请他们喝ad钙,你喝过吧。” 他笑着点头,“喝过。” “我可是迟老师的孙女,整个镇上谁见了我爷爷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迟老师。” 她失言了,对一个只会在她生命中存在一个月的人,忙又自己咽了口酒,“我屁话真多。” 不过谁又能知后来一个月复一个月的羁绊,就像她偏偏要撩拨他,偏偏又要带他来这,说一堆无关他人紧要却是自己心底最深回忆的话。 要提手揩掉眼泪,动作被止住,温热的手掌扶去迟桦脸上的泪痕,“你呢,你小时候在干嘛。” “我啊,我不是南江人,小时候在这住过一阵,初中的时候就搬回老家了,高中为了落户口,又来了南江。” “这样不是一直要跟朋友分开,你看我和小拾,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学校里。” 周左青伸手拧了下迟桦脸上的肉,阴阳怪气地说着,“真是好羡慕你们喔。” 吸了吸鼻子,刚才的哭意一扫而光,脸上是憨憨的笑,“羡慕也没用。” “所以我上学的时候就像个自闭儿童,也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更不要说谈恋爱了。” 迟桦装傻充愣着,向右倒在周左青的怀里,故作疑云,“那你现在呢。” “现在啊,说来好笑,跟那个比我小十一天的美女谈恋爱,现在成了我姐姐。”将她搂紧,继续一本正经道,“我可以亲你一下嘛。” 从他怀中坐起身,迟桦板起脸,“不可以。” “为什么,那你为什么亲我?” 看着把这话当真的小孩,可爱极了,摒不住眼角的笑意,“那你跟我不一样,我是耍流氓的。” 耍流氓,说得理直气壮。 “那我也要耍流氓。” 话语间,大掌抬起,扣住迟桦的后脖颈,扳向自己,对着那柔软的嘴唇,吻下去。 学着她吻自己的样子,开合着唇瓣,随后又心满意足地放开,道,“真甜。” “接吻可不是这样的。” 语毕,她仰头将酒瓶里的最后一口往嘴里灌着,含住,再去吻他的唇, 传言不假,她最是会蛊惑人心,几张创口贴就能哄的一个小男孩惦念至今,身着素的不能再素的校服站在司令台上念主持稿的样子能刻在他的脑中好多年,一句“左青小朋友”足够将他的心海翻搅得久久不息。 从很小的时候是,高中的时候是,现如今更甚。 “呆瓜,怎么什么都要教你。” 不知道什么章 没想到吧没等来更新等来了唠嗑略略略 卑微盘子给大家跪下了,评论吧评论吧,咱评论两句可以嘛,我当是哪个好心的粉丝给我来了一条评论一看是广告(-?_-?) 宝贝萌,爱我就评论下好吗,也不求推荐票了,不爱我就当我没说 ̄へ ̄再见 比如你们可以骂骂迟桦小渣女,也可以评论下选小周当男主还是小董当男主,我自己其实还没想好到底谁是男主角,故事线是慢慢走的随缘随缘,所以咱可以评论一下吗。我跪下了。。。 或者等我发个红包整个推荐票红包怎么样,您们看成不成,不行了我要睡觉去了好困。下午两点见。 第十三章 和那个少年相遇是在初二,感情懵懂的年纪,他是从别地学校转来的学生,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陆璟淳,可以叫我小陆。”落落大方,没有扭捏之姿,光是几个字就吸引住了神游在九霄云外的迟桦。 大夏天的下午第二节课,她照例趴在桌上补眠,有句话说的好,“这一天里面总要有节课休养生息的,谁的精力是白给的。” 有句话是她的话。 是节有幸没被数学占课的心理课,董益琳用手肘戳了戳睡得死死的迟桦,“班主任来了,起床了起床了。” 没控制好音量,周遭两排的学生都听到了他的话,索性心理老师正在调试突然卡机的电脑,没有注意。 意识恍地从睡梦中抽回,她左右甩了甩脑袋,一个不稳,直接向右倒在了董益琳的左肩上。 他耸肩撑起迟桦的脑袋,又用双手扶住,“姑奶奶,醒醒。” 班主任引荐着新同学,没功夫搭理旁的事情,例如动静很大的迟桦。 醒了会神,她终于可以单独用脖子支撑起脑袋的重量,但还是有些乏力,便用手掌拖着下巴,整个人病怏怏地驮在课桌上,半睁着眼皮目迎转校生的到来。 长得不错,但不是喜欢的类型,她如是认为着。 做完自我介绍了,班主任让他自己选个后排的空位子。 废话不多,名字挺好听的,眼皮好像先替她的心提起了兴趣,逐渐睁大,直到那道双眼皮褶子显现。 陆璟淳提着包和一个篮球,越过冠誉班花的那排,径直走来,落座在迟桦和董益琳身后的位置。 相隔不足半米的过道上,他们打了个眼神照面,陆璟淳微微含笑,应该是在说同学你好。 却被她会错了意,后来才想起他好像对谁都是这样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脸上挂着淡笑,从不大声在教室里喧哗,脾气好的出奇,成绩也好的出奇,在每晚都留校打篮球的基础上。 初中的风云,谁又能说得清,就像迟桦到高中毕业都没有明白董益琳的心意。 再往后的小半节课,她无心睡眠,只是侧仰着头,看窗户里一道铁质的护栏上反光着后座的脸,虽是有些扭曲,也招架不住他本来的盛世美颜。 电脑调试好了,幻灯片放到青春期男女交往的那页,全班又闹哄起来,这让本就压不住学生的柔弱心理老师犯了难,还好下课铃及时响起,她拔下载有幻灯片的u盘,撂下一句“下课”,就疾步跑开。 省去了繁复的流程,“同学们下课”“起立!”“老师再见” 看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么想着,下节是两节连上的数学,她得赶紧抓住课间仅有的补眠时间。 刚做出趴下的姿势,后背突然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同学”,她起身向后转去,“你好”。 陆璟淳的礼貌让迟桦不得不放弃消极应对,好吧,她承认,完全没有睡意。 “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课表吗,誊抄一份,再还给你。” 他彬彬有礼,家教很好,观察入微,甚至瞥过一眼就能从她虚掩的笔袋里看到课表的小折角。 所以后来他帮她冲泡的红糖水,整理的复习资料,时常备在口袋里的零食,皮圈等等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平常到她有一种错觉。 陆璟淳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好。”不过并没有从笔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课程表,而是从书包里的文件夹拿了张新的,彩色印刷的,“不用还给我,你自己留着吧。” “谢谢。” 他并不客气,也对,一张课表有什么好客气的。 刚打完水匆匆跑来的董益琳把水杯丢给迟桦,随后双膝跪在椅子上,面向陆璟淳,双手抓着椅子靠背,“你好,我叫董益琳,她是迟桦,迟到的迟,桦树的桦。” “增加的益,很女的琳。”迟桦接过水瓶,补充了句。 董益琳白了她一眼,继续自我介绍,“可以叫我小拾。” “小拾?” “是因为益琳是十吗?” 他来了兴致,把课程表夹在了笔袋的网格里后,起身从书包里翻出两颗榴莲糖丢给前桌。 “太聪明了吧你,从来没有人这么快想明白过。” 董益琳一副憨憨的模样,迟桦恨不得不认识他,拆了糖就往嘴里丢,“口味挺重。” 陆璟淳道,“你不也是。” 第十四章 昏昏欲睡的并班课结束,五点四十分,坐硬板凳坐的整根脊柱都像被人踹了几脚一样,迟桦狰狞地伸了个懒腰。 “一会去吃小馄饨吧。”董益琳提议。 陆璟淳,“我没问题。” 迟桦,“你请客我也没问题。” “走走走,我请客我请客。” 董益琳背过迟桦轻如鸿毛的包挂在胸前,将自己的包背在身后,一手挂在她的肩头,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 男生的关系好像就是这样好的莫名其妙,刚认识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上手上脚,勾肩搭背起来。 四中老校区坐落在一个扭扭曲曲的弄堂里,第一次见到这么犄角旮旯里的学校,迟桦着实将它从里到外嫌弃了个遍。 奈何俞若眉一口咬定四中的老师比一二三中管的更严,作业更多,适合迟桦这样的半吊子,就早早地将房子买在了四中的周边地区。 沿着弄堂往前走,就是绿色牌匾的千里香小馄饨。 吃遍整个南江的小馄饨,都没有校门口的这碗香;谈过单手数不过来的恋爱,也没人能摆脱他的影子。 “老板,来三碗大碗的小馄饨,一碗多放葱和蛋皮,一碗不要葱和蛋皮。”从筷笼里抽了三把筷子,贱兮兮地拨弄着塑料外衣,才想起来桌对面还坐了个人,“把你给忘了,你呢,加葱和蛋皮吗。” “加,多加。”陆璟淳抽出他手中的筷子,轻轻在他脑袋上敲了下。 “那老板,两碗多放葱和蛋皮。” “哎小陆,你生日几月几的,我01年十月二十一号的。” “我01年九月21号的。” “你怎么比我还大,我以为我是班上最大的了,失敬失敬,看来得叫璟淳哥。” “迟桦呢,她几年几月。” “迟桦啊迟桦她。”董益琳用手肘顶了下专注手机的迟桦,“问你呢,几年几月的。” “你不知道啊,还要问我。” “知道知道,零二零四二二,这不是人家问你呢吗。” 初中时期的董益琳确实话多了点,倒也不奇怪,青春期男孩子总是要爱动爱讲废话的。 这样,便和迟桦形成了两极的反差,往后再细细想来,初中可能是迟桦话最少的时候,董益琳话最多的时候了。 迟桦的手机是白色的苹果6,在当时手机都被收的只剩小破备用机的学生眼里,算是个顶配的物件了。 页面打开在微信,聊天对象是俞若眉。 这边说: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带。 那边说:我减肥,不吃了。 这边说:我帮你带份小馄饨吧。 那边没有回应。 董益琳凑过去看了眼,又扬起手,高喊了声,“老板,再来一份小馄饨加葱不加蛋皮打包,要大碗的,过会下锅。”确保埋头在煮馄饨的老板能听见。 “谢谢。”迟桦的声音很低,够他听见。 “跟我说什么谢。” 吃完小馄饨,董益琳吩咐老板下锅打包带走的那份小馄饨,叫上陆璟淳一起去隔壁买奶茶。 奶茶挂在自行车把手上,两个书包挂在身上,手里端着有些烫手的馄饨,“璟淳哥,你家在哪里啊。” “百乐居新苑那边,你顺路吗。” “太巧了吧,我家在也那里,你一期还是二期啊。” “二期,马路对面的小别墅。” “我也在二期小别墅,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你。” “我平时……” 说话间,董益琳又情到浓时,激动地晃悠手里的馄饨盒,迟桦将双手推行的自行车稳住方向,腾出一只手在他腰间拧了把。 “我平时不常出门,也不常住那边。” “姑奶奶我错了。”董益琳连忙求饶,又向左边躲了躲。又被她一把抓回来,“有车。” 陆璟淳靠里走了些,示意迟桦也向里,她又扯着董益琳的袖子,一起向里靠了些。 “璟淳哥,我先送她回家再回家,你要一起吗?” 空气凝固了会,过完红绿灯,董益琳率先开口打破这片死寂。 “好啊。”陆璟淳爽快应下。 于是,每天放学,三人便约定俗成的并排走在一起,一男一女一男,从小弄堂绕出去,绕到城西,再回城东。 光是董益琳和陆璟淳的脸,就足够无数的小学妹驻足观赏,加之令人眩晕的阳光打在少年的身上,便能让人产生恋爱的错觉。 如是站着,自成一道风景线。 初中时期的迟桦还不甚讲究外表,也没有经济能力讲究,上学的日常就是黑色的粗框眼镜加介于空气刘海和齐刘海之间的刘海。 脸本身就小,这么一遮挡,就挡去了大半张脸。 眼镜框下是高挺的鼻梁,和不因久带眼睛而产生倦意的双眸,睫毛卷翘,嘴上鲜少有笑。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迟桦家楼下,将陆璟淳晾在楼下,“璟淳哥,我上去送个馄饨,很快的。” 乘着电梯上到八楼,他叩响门铃,甜甜地叫了声,“阿姨!” 把书包还给迟桦,把馄饨和奶茶交到俞若眉的手里,匆匆要离开,“这是不加蛋皮的小馄饨,然后半糖的杨枝甘露,我先走了,再见!” “不进来坐会?”俞若眉接过吃的,正准备招呼他,人一溜烟儿的就跑开了,“我有朋友在下面等着,阿姨再见!” “这孩子,永远风风火火的。” 第十五章 东窗事发之前,迟桦从来没想过没钱是一种什么滋味。全职太太沦落到四处找工作碰壁,吃喝要一省再省,就连开空调的电费都要精确到几点的电费便宜。 这样就够了吗,这样还不够,还要想办法凑出巨额赌债。 迟国正,一个正气的再不能正气的名字,沾上了赌毒,接着就是无休止的输钱,输钱,输钱。 她只记得那个晚上睡得很熟,是俞若眉抱着她一起睡的,听到奶奶进房间的声音。 “对不起小眉对不起,我给你跪下了,是我没教好儿子。” 俞若眉哭得很隐晦,只是不住地说,“妈,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那个晚上,迟国正被抓走了。 五年级是个怎么样的年纪,已经被迟桦选择性淡忘了。董益琳记得,记得那个话多到恨不得一句拆成四句讲的女孩抱着他哭了好久,然后就再不怎么讲话了。 不管奶奶怎么请求,俞若眉都不肯留下来,办完离婚手续,就带着迟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爷爷是个讲道理的人,他支持俞若眉的离开,好在那套学区房本就是买给迟桦的,房产证上只有俞若眉一个人的名字,没了夫妻关系的保障,让母女两终于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 “我亲眼看着那个女人在我的床上躺着,这个家我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迟桦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离婚当天,俞若眉对奶奶讲的话,婚姻是不是都是这样,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 她问过董益琳这个问题,他拍着胸脯说,就算全天下的男人这样,他也不会这样。 “从今以后,我只有你和我妈了。” “那就由我保护你和阿姨。” “以后我去做警察,抓光那些毒贩,好不好。” …… 夕阳将两个小矮人的身影拖的老长,走着走着,就从不用买票,走到了身材高挑。 迟国正打了好几次厂房的主意,没得手,只是爷爷勉强撑着厂子,做了几年不景气的生意还债。 挺过那两三年最难熬的日子,还清了赌债,爷爷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无心经营,干脆将厂房全都变卖折现,和奶奶买了套带院子的小别墅,安度晚年。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也果真如此,剩下的小几千万,都是爷爷留给迟桦的嫁妆钱,直到二老辞世前,迟桦甚至不知道还有笔巨额遗产在等自己。 体育课,迟桦对体育向来提不起兴趣,在老师拍掌宣布解散之后,随便找了个操场的角落上玩树叶。 “傻愣着干嘛,来打羽毛球。”董益琳隔着老远就把羽毛球拍丢给迟桦,她接住了,又丢回去,“好热,我不想动。” “怎么就不想动了,今天礼拜三,说好要陪我打球的。” “哎呀姑奶奶,我都把他们鸽了,不打篮球了,你怎么着都要陪我。” 央求不成,改为撒娇,将球拍甩在一边,双手就缠上她的胳膊摇晃起来。没办法,只能扭捏起身,“打打打。” 委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迎面走来怀里卡着球的陆璟淳,“那里有个空的篮球框,去不去。” 他向一个刚拒绝篮球邀约的男生和一个懒惰惧热的女生发起了邀请,抬眼瞄了瞄那处,顺便补充道,“就是没有树荫遮着,有点热。” “我要陪她打羽毛球。”董益琳略作无奈的耸了耸肩。 陆璟淳将询问的视线抛向迟桦,她点了点头,“走。” “什么人啊,见色忘义,喂,走慢点,我要先去还拍子。” 顶着热辣的阳光,三个人组成了与众不同的篮球小分队。迟桦对运动从来没什么天分,陆璟淳只好担起了“教练”的责任,随意教她些除去体育课上学的定点投篮,三步上篮之类的东西。 “看好了球,用手腕的力量去带它,然后它就过了,很简单的,你试试。” 篮球好像是大部分男生无师自通的东西,再加上放学后的几场野球赛,随随便便就铸就了一个校园“篮球神话”,要是他长得高些,脸好看些,更是无数女生为之疯狂的对象。 事实也是,他们一个当了篮球校队队长,一个成了校队主力先锋。 迟桦学着陆璟淳的样子,猫下身,将篮球拍下,从胯下运球,一不留心,球弹到了鞋子上,随后又咕噜噜地滚走老远。 董益琳抱着球跑回来,“他教的不行,我来,看好了。” “这样,这样,再这样。” 三两个轻而易举的这样中,他又行云流水地做好了一套运球上篮的动作。 确实好像他讲解的比陆璟淳更方便点,一下成功,不过球没进篮筐。 三两个轮回下来,迟桦热得满身是汗,她拎着粘在胸前的衣服,上下扯了扯,四下无风,咽了口口水,“好热。” 一闭眼,一抬头,左边被直直晒着的脸俘获一丝阴凉,她仰头瞧了眼,是挡在太阳前的陆璟淳。 “这样好点吗?”他问。 迟桦点了点头,“不去和他一起打吗。”说着,将视线瞟到一个人独身在篮球架下练习三分远投的董益琳,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整个人好像迷漫着一层光晕。 “我累了。” 恍惚了下,迟桦以为他在向自己撒娇,“要不要帮你按按,我手法很好,董益琳打完球都是我按的。” “好啊。” 找了个树荫底下坐着,迟桦半跪在陆璟淳的身后,双手轻柔地捏着他的肩颈,“力道还可以吗?” “嗯,从哪学的。” “美容院里,干洗的时候会有按摩。” 迟桦还没意识到自己手酸,陆璟淳拍了拍肩上她的手背,“好了,要不要也帮你捏捏。” “记得捏重点,我吃力。” 陆璟淳以为她开玩笑,没舍得下力,“还可以吗?” 迟桦点了点头,她没说的是这点力气和挠痒痒无异。 “下次师傅可以手把手教我,徒弟很好学的。” 边说着他笑得很灿烂,她也笑了,又重重的点了下头。 笑起来真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汗实在是止不住地沁出来,她只能摘下眼镜,用校服卷起一个叫擦干被汗水浸湿的鼻托。 这是两个月来陆璟淳第一次看到迟桦不带眼镜的样子,清清秀秀,脸只有巴掌大小,骨骼分明又有点婴儿肥的圆润。皮肤白净,却因为大量运动之后有些健康的红润。 她拨弄着因为汗渍粘连在一起的刘海,却怎么也拨弄不出一个好看的形状,干脆用手掌将所有冗在额前的刘海一把抄起,向后肤在脑袋上,迎面吹来一阵弄堂风,将她细密的汗珠吹走干净。 把刘海撩起来的小迟好像,更好看了,他如是想。 第十六章 回忆那么美好,那些不称心的言语本不应该存在。 “你知道隔壁班那个叫迟桦的嘛?” “知道知道,就是那个被小董队长和新来的很帅的转校生围着转的那个女生吧。” “那是他们围着她转,明明是她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烦。” “不会吧,我看他们三个关系很好啊,而且她也长得挺好看的,我要是长成她这样……” “哪里好看了她,你眼光不行吧。” 絮絮叨叨,八卦属性,是女生a女生b的特质,不过也是,她们才不是故事里的女主角,随便发表些不相干的言论,也只是满足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发泄欲罢。 一转头,是故事里的男主角站在身后,他没有像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样让她们滚,也没有像言情小说的男主角一样说一堆维护女主角的话,只是缓缓道了句,“是我围着她转。” “璟淳哥!” 从身后一蹦一跳的跑来有些傻气的董益琳,重重的手臂啪一下搭在陆璟淳的肩上,女生ab落荒而逃,“她们谁啊,你朋友嘛?” “不认识。”顺手将自己灌好的水杯放在铁质的热水饮用台上,再接过董益琳手里的另一只,“我来灌吧。” “谢谢璟淳哥。” 尚好,故事里的女主角有她的男主角保护,流言蜚语不至于传到她的耳朵里。 回到教室,她仍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一条手臂压在额头下面,一条手臂紧紧抵着小腹。 迟桦的杯子是保温杯,董益琳和陆璟淳的杯子都是玻璃杯,这样的结果就造成了同时伸来了两个裹着校服外套的暖宫器。 她一时间愣了,手悬在半空,不知道接哪个好。 不等几秒,陆璟淳的手缩了回去,将杯子放回桌上,校服盖在迟桦的身上,“我的水很烫,给你灌了温水,要是觉得冷了再加点热水。”随后转身,双臂在后排柜子上一撑,整个人跃到柜子上方,将空调的扇页往上拨了拨。 用热水捂着肚子睡完一整个早自习,好像痛经也好些了。 “有些同学睡了一个早自习,终于舍得醒了,我还以为她要一直睡到放学回家。” 她没管英语老师的说辞,接过董益琳的笔记就开始誊抄起来,讲台上的人继续道,“马上期中考试,我看看这个睡神到要考个几分。” 语毕,用教材狠狠一拍讲台,从前门走了。 初中英语,本就是随便背背单词,记记语法,就能考好的科目,既她的英语老师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她,那何必用热脸贴老师的冷屁股呢。 誊抄完笔记花了五分钟,课间还有五分钟,倒头继续睡,“红姐来了叫我。” 红姐是她喜欢的语文老师,因为她专业素养过硬,待人接物友好,上课幽默风趣,一碗水端平。 熬过第一次来生理期的这天,往后的每月,都按时腹疼,自己倒是痛过算过,两位护花使者愣是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 除去上手帮她揉肚子那层大限,能做的都做的干净利落。 “我想吃冷饮。”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一手扶着车椅,一手捂着肚子。 “不行。”他们异口同声。 “可是……” “没有可是。” “一口行吗?” 迟桦怯生生地问,连着下了好几日的暴雨,此刻正是雨后初晴,没有清爽的空气,倒是闷热异常,看来晚上还有一场倾盆大雨要下。 她将双脚蜷起,不想沾染半分的水渍,可自行车后座没有脚踏,保持一个这样的姿势一分钟,双腿已是酸痛不已。 “要不给她买一根吧,剩下的我吃。” 终是不忍她这般如此,董益琳松了口,停下推行自行车的脚步,正巧,所停之处,正是一家小卖部。 罢了罢了,吃一小口应该也没事,如是想着,陆璟淳发了话,“我去买。” 瞧着他的背影,迟桦费尽全身上下的力气,“我要盐水棒冰!” 背对着他们,左手穿过胸前,在右肩膀上比了个ok。 拿着冷饮出来的时候,他被推移门的门轨拌了一跤,看好戏的两人笑的捧腹,本就腹痛的那位捂着肚子更疼了些。 把冷饮递给她,董益琳叮嘱了句,“在嘴巴里含一会,含到暖和点再咽下去。” “嗯。”迟桦点头。 干旱的嘴唇与那冰透冰透的冷饮接壤时,她的全身上下随之一栗,不急着咬下那口,而是对准软化最充分的那一块,吮吸了下,这样,甜甜咸咸的盐水统统流进了她的口腔里。 本想尽数咽下,被董益琳凛了眼,便只好将盐水含在嘴里,保温。 最后,再咬上一口冰,仿似能体会到皇帝吃冰的快乐。 只有一口,只能一口,剩下的全部教给了早就对这根棒冰虎视眈眈的董益琳。接过融化了些许的棒冰,他也不客气,张口就吃,嘴里的冰还没化,将棒冰杆子递到陆璟淳嘴前,结束了最后一块。 “等你好了再请你吃,吃它个过瘾。” “我觉得也不能多吃,女生不能多吃寒凉的东西。” “有道理,那你以后都不要吃了。” 迟桦,“……” “如果实在想吃的话,一口就行,剩下的由我代劳。” 迟桦,“……” 含在嘴里保温的法子奏效,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寒气没有往下传播,吃完冰棍也不甚疼痛,大概是她把吃完冰棍后灌热水的苦难场面忘记了。 “看着你喝,这一壶都要喝完,没商量。” “我饱了,我真的喝饱了,放过我吧,我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 不管多喝热水是在女生看来多没诚意的关心,但确然奏效。无心插柳柳成荫,白开水成了迟桦最爱喝的饮料,冷饮成了她最闻风丧胆的东西。 第十七章 初二匆匆过,期末考试里,一个年排第一,一个第十五,一个第四十九,迟桦永远是三个人里垫底的那个人。 暑假很热,每个暑假都很热,南江的暑假尤其热。 在四中的最后一个暑假,他们打算任性一把,不做暑假作业。找了个下午,讨论起了选高中的话题。 “泾蔚中学你们觉得怎么样,我做过功课,他们学校还有正装。” “仁育也有正装,饭菜还好吃。” “饭菜那肯定是南大附中最好吃。” “那就南大附中了,我记得他们还有迎新晚会什么什么的好多活动呢。” “你们两个没问题,我就有点问题了。” 陆璟淳和董益琳一拍即合,选中了南大附中,纸上谈兵肯定不行,任是四中这么好的初中,也只有年纪前八名能考进去。 那可是几乎与清北齐名的高校附中,考进附中,就等于半只脚跨进了南大的校门口。 “你慌什么,不是还有我们呢。” “那拜托你们割半个脑子给我吧。” “刀给你,你自己来。”说着,就将手里的水果刀递给了迟桦。 迟桦,“……” 陆璟淳独居,饮食起居有保姆照料,董益琳问过他的父母,他当时只说他们去国外了,迟桦没放心上,也是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去国外了。 将保姆支开,换来了一个在他家的美好下午,三个人窝在沙发上煲剧。 关系很奇妙,女生暗恋着她以为不喜欢自己的男生,男生暗恋着他以为不喜欢自己的女生,而另一个男生喜欢了那个女生好多年。 简而言之,就是情窦初开的狗血三角恋。 早恋一词的恶意太大,不可以用来形容着年少时美好的悸动,却也一时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为好。 茶几玻璃上的手机震动不已,董益琳起身,“你们看,我接个电话。” “去吧去吧。” “喂妈,什么事啊。” 董益琳走到客厅前方与餐厅接壤的地界,漫不经心地问,眼神还时不时地瞟电视机上正播出的搞笑综艺。 听筒里的话讲完,手机也从他的手里啪嗒滑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木讷地蹲下身,捡起手机,对那头说,“知道了小悠姐,我现在过来。” 语毕,他慌乱地去换鞋,拿上背包,就夺门而出。 没等沙发上的两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了两秒,接着也换好鞋子追着他的背影。 小区门口,他发了疯似得挥手,恨不得能冲到马路中央,把车拦下来。上帝也好像同他开玩笑一般,度秒如年的五分钟里,竟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 脑中反复重复那句,“傅总刚刚开会的时候晕倒了,送医院之后查出来是肝硬化中期。” 肝硬化中期,像一道鞭子一般抽打在董益琳的身上,一遍,一遍。 终于,用以身挡车的方式,拦下一辆已经载客的出租车,把车上的客人赶下车,对司机吼了两声,“第六市人民医院,给你两百。” 被赶下车的人骂骂咧咧,“什么人啊,有钱了不起啊。” 司机也蒙了好一会,直到他又吼了声,“开车!” 陆璟淳和迟桦刚跑到小区门口,就目送着董益琳所在的出租车起步,紧接着转弯路口来了辆待载的出租车,被赶下车的人正要去拉车门。 被迟桦用手臂挡开,“抱歉,我们有急事。” 两人上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关上车门,彻底将那人阻在门外,听得他气急败坏地跺脚,“我靠,今天都遇到的什么人啊,出门没看黄历。” 出租车停在第六人民医院门口的对面路口,陆璟淳按照计价表付了36元,迟桦疯了似得冲下车,没顾上来往的车辆,险些被撞上,幸得被陆璟淳及时拉了回来。 “疯了吗,再着急不会过马路了吗。” 这好像是印象里陆璟淳第一次大声讲话,她有片刻的恍惚,让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在担心她,可那只是片刻,此时更重要的人是董益琳。 迟桦的眼神闪躲,嘴唇微张,又闭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又胡乱地说了些话,“阿姨肝不好,小拾妈妈的肝不好,他现在肯定比我还着急。” 她甩开陆璟淳的束缚,转身就要往前冲,面前又驶来一辆车,她心惊地往后躲了下,抬头,追着马上要消失在林立的住院部大楼的董益琳背影。 陆璟淳在原地愣了下,“他现在肯定比我还着急”。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样子也让我很着急。 终于,拿出体育中考都不曾发挥出的短跑实力,迟桦在电梯门合上前追上了董益琳。 见到她的那一刹,男孩牵了牵嘴角,露出尽量不太难看的笑容,“你怎么追上来了。” 她一步一顿地跨进电梯,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柔声询问,“是阿姨的病吗?” 他点了点头。 听到答案,她一用力,将那几乎是摇摇欲坠的大男孩的身子往怀里带,张开双臂,把他圈在怀里,用手轻拍了拍后背,“没事的没事的,肯定是工作太累了,我们去陪陪她,阿姨就会好起来了。” 脑袋埋进她的肩窝,闭起眼睛,不住地点头。 病床上,单薄的女人插着呼吸管,尽管隔着一米远,董益琳还是能感受到母亲孱弱的气息。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还在审阅文件的助手许悠。 “小悠姐。” 伴着一阵敲门声,董益琳朝专注电脑的许悠叫唤了声,随后和迟桦一起踱步进病房。 “上次手术完不是说情况良好吗,医生不是说好好休息就没有大碍吗。”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责问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来关心他的女强人母亲,一个嘴硬心软的可怜女人。 “傅总她……” “益琳。”傅霞醒了,或许不是被吵醒的,是她本就不敢睡的深,她缓缓地抬起手,想要招呼董益琳过去,“小桦,也来啦。” 董益琳走上前,半跪在地上,双手握住傅霞的手,“妈。” 迟桦站在他的身侧,“干妈。” 第十八章 “妈没事,别哭。” 傅霞挣开董益琳握住自己的手,艰难地抬起更高些的高度,想要去抚他的脸庞。 董益琳凑过去些,带着她的手抚在脸颊旁,拇指轻擦去他眼下的泪滴,“妈,我不哭,你赶快好起来。” 傅霞抬起另一只被夹子夹住的手,朝迟桦招了招,“小桦,你过来。” 许悠识趣让开病床左侧的空隙,迟桦听话地绕过床尾,来到傅霞左边,委身蹲下,握住她的手,“干妈,小桦在这。” “阿姨知道你们还小,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说着,将两个小辈的手在她胸前叠起来,手掌在上面拍了拍。 “干妈。”她唤了声,泪滴和声音齐齐落下。 一切好像还在昨天,董益琳告诉她明天的行程是去陆璟淳家玩,让她放心,吃晚饭前就会回家。 那句话真的说的很对,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说得更准确点,是母亲为你铺好的明天,母亲因你承载的意外。 傅霞不是不知道他的男人,从董益琳小学就在外养了别的女人,她不说,只是为了扫平董益琳以后接手公司的障碍,一心扑在工作上。 真是应了“男人有钱就会变坏”的预言,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上下齐心的模范夫妻,白手起家,成立了这间公司。 傅霞睡着了,迟桦陪董益琳在病房外的一排铁质椅上坐着。 迟桦把房间号告诉了陆璟淳,他在医院的超市里买了点水果才乘着电梯上来,在长廊上左右观望着9011在哪边,一抬头,十几米远处,他瞧见了他们相拥而坐。 陆璟淳发消息告诉迟桦自己还有事,果篮让护士带过来后就离开了。 其实有的时候,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从一开始,他就没赢的机会。而她当局者迷,从没认清过自己的感情。 男孩在她的怀里无助地哭,眼泪浸湿了她肩膀上的衣服。 肝硬化中期,幸运点还有十年可活,不幸运,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这是主治医师的原话。 哭停了,他收了收眼泪,“你先回去吧,我和小悠姐会照顾好的。” 迟桦用手擦去董益琳的泪痕,像个大姐姐一般,“你好好的,不准哭了,我明天再来看阿姨。” “嗯。” 上天眷顾傅霞,有个这么好的儿子,病情也没再恶化,就这样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病情稳定下来了,她想,她就是那个还有十年可以活的人。 九月一号,初三如约而至,班里的气压很低,教室最后排围成的铁三角是游离在低气压之外的桃源。 晚课吃泡面,放学打篮球,上课睡会觉是常态。 “周末去干嘛。” “我想去看电影,蜘蛛侠上映了,去不去。” “走着,我先买票,红姐回来扯我一下。” 教室里书声琅琅,是每节语文课前的必经程序——读书。董益琳玩手机和普通人不同,他直接将手机摆在桌上,掩在书本下面,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歪理邪说自居。 “咳咳。” 高跟鞋按时在读书五分钟之后响起,后座的陆璟淳以假装咳嗽提醒董益琳,谁知他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没法,迟桦赶紧用手肘顶了顶他,他才全身抽搐一下的反应过来。 一抬头,红姐就站在这排过道上,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不过董益琳的语文成绩向来在120分以上,横竖都不过是说教两句。 红姐凛了这个角落一眼,看来是将董益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了,“抽个同学背岳阳楼记。” “董益琳,你第一个,我等会随便叫停,抽第二个同学。” 他长长舒了口气,好在只是抽背书,站起身,就开始背诵起来,“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 正忘情地背着,讲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董益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迟桦扯了下他的衣角,小声提醒,“呆瓜,你背的是醉翁亭记。”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瞟了眼讲台上专注批默写的红姐,好像红姐自己都没发现他背错了,停顿了好久,她抬头,正声,“背啊,怎么不背了。” “噢噢我想想”,将错就错,董益琳接了岳阳楼记的第二段继续背,“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好停。” 背完书他悻悻坐下,瞧了眼紧急默背的迟桦,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迟桦抬手将他的脸狠狠推开,嘴里继续咕叨咕叨地念着岳阳楼记最后几段的内容,顺便在心里祈祷,“不要抽我不要抽我不要抽我。” “迟桦,接着背。” 迟桦,“……”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又疯狂地念着好几遍,红姐发话,“背啊,愣着干嘛,不背全文抄五遍。” “至若,至若,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迟桦的声音颤颤巍巍,这是她在心里默念了这么久,唯一能连贯背出来的话,收声,班级里死一样的寂静,最后还是换来了红姐的一句,“五遍,放学前交给我,晚课上完背给我听。” 迟桦,“……” “坐下吧,好好听课。” 迟桦僵硬地坐下,旁边的幼稚男生嘲笑她起来,当然,最后还是逃不过帮她一起罚抄的宿命。 严格来说,这不是罚抄,这是没完成背诵作业的奖励。 “不用太感谢我,我知道我模仿的很像。” “不要脸。” “我明明是以德报怨,你全文理解下意思就大概能背出来了,四字整句就靠想象一下,一副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的画面,你懂我意思吧,得靠想象。” 董益琳语文好,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本语文书丢过去,他向右躲开,书被灌好水路过董益琳身边的陆璟淳接住,用手抚平封面,再递还给她,“我帮你全文讲解一遍再背吧。” 互帮互助也不错,语文天才帮英语天才,英语天才帮语文天才,剩下一个全才两边教。 第十九章 “快点快点,极速光轮!” 迟桦攥着周左青的手腕,一路狂奔,从这个项目到另个项目。 “慢点慢点,我真的玩不动了,饶了我吧美女姐姐。” 把百米飞驰的迟桦硬生生拖到刹车,双手扶在膝盖上喘气,他本就对这些刺激的项目不感冒,要是没有迟桦,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踏足游乐园半步。 游乐园,那是小时候的周左青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代表着友情,亲情,快乐,可这些,他都不曾拥有。 “那怎么办,我一个人去玩?要不你在这坐着休息会等我。” “陪你去陪你去,你个路痴等会又跑没了。” 捋顺气,到底是不放心连自己学校都逛不明白的迟桦自己瞎跑,直起身来,装作还可以继续的样子拉起她的手,走在她的身前。 大早上六点到门口排队,一直到下午三点,换作任何一个成年人的体力也该透支了,迟桦的玩心再重,也不忍小孩强撑着,况且,她分明从他的手掌心感受到了频率极快的心跳。 走在周左青的身后,抬头瞧了眼他的后脑勺,故意一步一停的踢起地上的碎石子,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往这走”,调转了去极速光轮的方向,牵着手沿小径上漫步了会。 “往这走吗,我记得路标牌上写的往那走。” 小孩发出质疑,四处观察着,还着急拿出地图来比对现在所处的位置。 “听你的听我的,我都来这几百次了难道会走错吗。”心事被小孩说中,她只能暂且用耍无赖这招消除小孩的怀疑,接着将他推到长凳上坐下,“在这乖乖等我,我去上个厕所,然后出发极速光轮!” “好。”他点头应下,腰杆挺直地杵着,又警觉地目送迟桦远行,直到看不着她的人影,才全身松软下来,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按摩起酸胀的大腿,默默吐槽了句,“这玩怎么比健身还累。” 一脱离周左青的视线,迟桦赶忙灰溜溜撺掇进人群,一直窜到人流的最前面,径直冲上去拉住公主扮相的外国工作人员,附在她的耳朵旁低语了几句,用手指戳了戳周左青的方向,见那公主笑着回应迟桦,边点头边招呼着身旁的公主们一起。 好在高中英语没有全部还给老师,索性能说出一段流利的口语应付。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不到的样子,周左青拿出手机给迟桦发了句微信:是不是掉在厕所里了,顺便加上了三个感叹号以表示失态的严重性。 手机提示音在他身边响起,才发现这个小迷糊连手机都没有带上。 长凳的右边,以唐老鸭为首的公主队列浩浩荡荡地向周左青这边走来,还蹦蹦跳跳地朝他打着招呼,他也礼貌性地朝他们打招呼。 等这些人物在他面前狭长的过道上停下,将他围成一个圈,周左青才意识到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没有音乐伴奏,其中那个和迟桦交谈的公主便清唱哼起了beautyandthebeast,接着,大家开始随着音乐舞了起来。 他缓慢的从长凳上蠕动着起身,跟着公主嘴里哼的旋律,跟着大家摇摆的韵律一起,跳起了不算好看的舞。 一舞结束,迟桦头上戴着明黄色米奇耳朵的头箍,嘴里叼着一朵永生玫瑰花,从唐老鸭和跳跳虎的中间走向周左青,把手里的灰棕色绒毛头箍戴在他的脑袋上。 双手得了空,拿起那束玫瑰,在周左青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下,踮起脚,凑到与他的鼻尖相差一厘米不到的距离,道,“小野兽,现在可以亲吻你的公主了。” 他蒙了,只知道一动不动的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视线挪开点,数起了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周围的公主柔声起了哄,“kissyourprincess” 迟桦才不是个耐心的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的脑袋扣向自己,吻住,浅尝辄止。 结束了这一吻,公主递上两根雪糕,便领着众人离开了这个小两口的约会之地。 迟桦用自己手里的香草雪糕碰了下他的巧克力,像喝酒时碰酒瓶子一样,白色沾染了黑色,黑色带了点些许的白。 “这样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说起情话来,迟桦总是游刃有余。 公主们走后的许久,周左青都没从那阵又害羞又惊喜的劲里缓过来,傻愣愣地舔着雪糕失神,直到耳边吹来一阵寒凉的小风,是迟桦含着雪糕吹的,“热吗,怎么脸这么红。” 明明应该是男生对小姑娘的把戏,用在周左青的身上,好像效果也差不多,毕竟都是小朋友,迟桦如是想着。 “不,不热。”他一紧张就变得口吃起来。 “那为什么要脸红。”她乘胜追击。 “我,我开心。” “哦~开心啊,有多开心。” “有,有,有很多开心。”被迟桦的视线烤的脸炙热万分,干脆转过脑袋,干干脆脆的说,“谢谢姐姐,我真的很开心。” “开心就好,也算对得起我那句绞尽脑汁的英语了。” “啊,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吃你的雪糕,咦,都化了,好恶心,离我远一点,纸呢纸呢,擦啊……” 第二十章 周左青是宛宁人,祖上三代都是地地道道的宛宁人。 宛宁和南江接壤,不同于南江的快节奏生活,国际化都市,宛宁倒是在经济发达的基础上将生活慢了下来,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迟桦就常说,老了要去宛宁市里买套院子养老,闹中取静,没事打打牌,种种花,吃自己种的菜,搭棚子不算违章建筑的话,还可以造个鸡窝。 不过还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从宛宁迁来南江,到底算不得一线城市,南江仍旧是大多都市人的梦寐之处,周左青的父母也算得其中一二。 说来也巧,初到南江,只能租的起南江郊区镇上的小洋房,成了迟桦的邻居。 这些堪比市区独栋小别墅的洋房,大多都是在郊区设厂做生意的老板们自己雇人盖的房子,样式各异,还连带十几亩地。迟家是当时那一片房子造得最气派,最新式的地主家。 迟家隔壁的小洋房,就是周左青家租住的地方,只有一间,带独立卫浴,在二楼,算是和房东同住。 更巧的是,周左青的父母在迟家的厂里工作,周左青就是迟桦口中那个归她管的小弟,她就是混迹芸香路28号一条街的孩子王。 由于手下要管的小弟太多了,当时的周左青五六岁,没吃上多营养均衡的饭菜,喝上多好品质的牛奶,长的矮,黑黢黢,没能在迟桦脑容量局促的记忆里留下一笔。 但不能说完全没有印象,被周左青一提,她大概通通都能记起来,“原来那个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很喜欢打架,还总是打输,划破皮了过来找我包扎,牙齿缺掉半颗,脸上脏兮兮的小野兽就是你啊。” “……”,周左青,“你的形容词未免太过多样了,还没有一句是夸我的。” “有夸的有夸的,虽然眼睛很小,鼻子也不算很挺,还没我挺,但是嘴唇特别性感,让人看了特别想亲一口,那个脸啊肉嘟嘟的,全身上下只有脸上都是肉。” 周左青,“……” 季节总是灵活地晚于节气好久之后才来,那天晚上的风很清澈,吹多了稍微有点凉,赶走了冗长夏日的最后一丝热意。交杯换盏中,秋意浓了,他的爱意也愈浓,不过他们没有拿杯盏,有的只是墨绿色的啤酒瓶,但是无伤大雅。 迟桦没醉,却失言了,将心底的话袒露给周左青,作为交换,周左青也倾吐了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 “你是变态呢还是恋物癖呢,为什么要收集我的创口贴,你不会从那么大点就暗恋我吧小屁孩。” “哦哦哦我现在明白了,我说你怎么姐姐叫的那么溜呢,原来是从小叫到大的,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事情,你接着说。” “上天可能眷顾我,我借读在跟你同一所高中,你成了我的学姐,我又得叫你学姐。” “等等,你也在平川中学?”迟桦一脸不可置信,紧皱眉头,努力搜索着脑海里关于周左青的内容,“你等等,让我捋一下。” “哎哟别捋了,我说给你听。”周左青抓住迟桦扣在太阳穴上的双手,握在手心里,继续道,“没错,我就是那个唯一参加手工社的娘炮,那个站在司令台下面,班级队伍最前面,很矮很瘦弱一直盯着你看的体育委员,那个没什么事就往高三跑来倒水喝的无聊人。” 迟桦,“……” “我是魅力太大了???让你这么挂念???”听完周左青的一席话,迟桦的眉头拧的更深了,脸上一副苦涩的表情,“说真的,你那个时候真的好丑啊,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整容了?打美白针了?” 脑袋上一痛,周左青轻敲了下口没遮拦的迟桦,“我这是为爱蜕变好吧,高中的时候家里做上生意了条件好了,我就天天喝牛奶,跑步,健身,好好读书,怎么着也要考进来南大找你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南大。”又吃一记揍,迟桦缩起脖子揉了揉脑袋,“谋杀亲夫啊你。” “脑子里装的什么,学校红榜上不是标着吗,优秀毕业生,2020级高三五班迟桦,南江大学。” “看来我还是太优秀了,被一只小野兽惦记了那么多年。” 话音伴着迟桦的手一起落到周左青的鼻尖上,她轻轻用手捏了捏,复用唇亲了亲,“这个嘴唇还是非常性感。” 小孩不甘于蜻蜓点水的亲吻,乘胜追击,覆上迟桦的嘴唇,再离开时,他呢喃了句,“那这样算下来,我们也是青梅竹马。” “这哪算什么青梅竹马,我都不记得你,我跟小拾那是……。” “迟——桦——” 迟桦的名字从周左青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几乎是从咬紧的齿缝中溢出来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迟桦连忙伸手抚住他的脸庞,凑上去,在他的左右两边的脸上啄了一口,“错了,亲亲,不生气哈。” “算你识相。” 周左青的童年不算一帆风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个自闭儿罢了,没有固定的同学,固定的朋友,甚至连家人的陪伴都不甚温暖,只是机械化的“钱给你了”“饭在锅里”“好好上学”。 迟桦不是太阳,却成了照亮他的光,循着这道光一直追,竟也追上了这颗发光体。 像一个恒久的星星,替他包扎,请他喝饮料,吃辣条,成为他的榜样,成为他的日思夜想,成为他的指路明灯,照亮他,温暖他。 小恩小惠里,俘获一颗死心塌地。 “小野兽,发什么呆呢。”迟桦朝盯着自己愣神的周左青挥了挥手,左右晃动脑袋在他的眸中看自己变形放大的脸。 一把揪住她不安分的手,他道,“姐姐,你终于是我的了。” 第二十一章 迟桦将包丢到后座,本想去调加热座椅,刚坐下一分钟,热意透过卫衣传来,省去了几分钟的时间,“谢谢这位好心肠的帅哥。” “你的焦糖玛奇朵。”把纸杯递到迟桦手里,缓缓发动车。 没等入嘴,她就提出了抗议,“我要冰的,你怎么给我热的。” “自己算算今天几号了。” “十一号,好像是快来了吼。” 迟桦讪讪地笑,抿了口,砸吧砸吧嘴,“我想吃泡芙了。” “那现在过去?” “但我不想去。” “那先回公寓,再叫个外卖?” “上次外卖送来的都好丑,奶油都溢出来了。” 董益琳,“……” 迟桦侧过脑袋,靠在玻璃窗上,眨巴着眼瞧他,接受到指令,他说,“那先送你回家,我再去买。” “接翎子!哦对了,我还想吃烧烤喝啤酒!” 董益琳,“……” 从国庆放完到光棍节,不多不少,正好一月足的时间,回程路上闲聊着,扯到了周左青的话题。 “我觉得弟弟还是挺好玩的,要不就接着谈,反正这不是才谈了一个月吗!” 礼拜四,是小孩课排的最满的时候。回到公寓,她拉窗帘,拉影幕,熄灯,投电影,遗世独立,静静等待专属外卖的到来。 嘴里嚼着薯片给董益琳去了条语音,“你怎么那么慢啊,我要饿死……” 说曹操曹操就到,接着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就将手指划到取消发送的那边,“哎,来啦!” 打开门,本想迎接泡芙和烧烤啤酒的,没想到递到眼前的却是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们,“我的烤串呢。” 董益琳伸手摸了把迟桦的额头,“只有泡芙,歇着去。” “哎我的烤串呢!”不死心,赤脚迈着小碎步跟在董益琳的身后,“不行,一下站起来头好晕。”眼前一黑,天昏地暗,往厨房的瓷砖墙上撞。 “咚”的一声闷响回荡在半开放式的厨房里,把塑料袋子放在操作台板上,一把扛起摇摇欲坠的迟桦,“现在是十一月份,不是八月份。”将她放在沙发上,“我去放点热水给你泡个脚。” 潇洒地向后倒在靠枕上,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昏沉,“谢谢大帅哥。” 木桶里是放了姜片的热水,水的深度刚好没过小腿肚,迟桦从小体寒,一到这种季节交替的时节,脚就时常冰着,到了冬天更甚,泡脚桶常备,放点热水,享受生活。 董益琳给她找了条毯子盖在膝盖上,将木桶小心翼翼搬来,置于她靠着最舒服的位置。 从迟桦的角度看过去,往日那个在员工面前高冷如斯的小董总裁,现在正将衬衫袖子撩到臂弯的位置,半跪着,倾身将她的脚一只一只放入木桶。 不过在她的面前,董益琳从来没有高冷威严一说。 “你先泡会,我去煮点粥。”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厨房走,身后咋呼的响起一句,“记得洗手喔大帅哥!” “反正都是你吃的。” “不要嘛大帅哥,洗个手手啦~” 迟桦用着让人一听就汗毛竖立的语气跟董益琳说话,没办法,他只能,“知道了姑奶奶你别讲话了,睡会。” “好勒哥~” 说完,她自己也打了个寒颤,将整个人缩进毯子里,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睡梦里,她好像在一片黑幕中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她想伸手去够,身影却一蹿而过。巨大的黑幕被刺眼的白光撕扯开,白光退散,她孤身一人被众人围起来,抵不过她们的谩骂,她跌坐在地上,捂住脑袋,将身体缩起来。 她们嘴里在说,“这么能换男朋友,一定很好睡吧。” “你看那浪荡的眼睛,不知道是要勾引谁呢。” “哦哟哟,好楚楚可怜哦。” “绿茶婊,到处勾引男人。” “你们不知道吧,她从初中开始就是这副骚样了。” …… 好奇怪,她只是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了四五个能对上眼的罢了。 污言秽语侵蚀着她的大脑,她被迫从梦里醒过来。一睁眼,是梦里的那个身影,他正在帮自己擦脚,抽噎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抬头,她哭了。 董益琳用手抚去迟桦脸上星星点点的泪痕,柔声道,“怎么哭了,又做噩梦了?” 她放下手里紧攥的小毯子,张开手臂就环住他的脖颈,搂的很紧很紧。董益琳愣了两秒,随后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哭了。” 反应过来,迟桦猛得一下推开董益琳,自己用手背揩去泪水,“没事,你公司还有事就回去吧。” 迟桦原本以为自己能对这些话语抛诸脑后,结果却在每个睡梦里被反复侵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言不虚。任她如何装作无所谓的表象,那些话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日子久了,刺随着血液的流向,行走在她的全身上下,所过之处,都疼痛难堪。 “我男神有女朋友了。” “你男神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哪个男神。” “就我立志要追的那个。” “噢噢噢,那个周周,周什么来着。” “周左青。” “哎对对周左青。” “谁啊,是哪个绝世美女能配的上你男神。”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大二的骚狐狸吗。” “大二的我认识的不多。” “迟桦啊,你认识的,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你姐妹男朋友追求她吗。” “她啊,我想起来了,男朋友换的比我衣服过季还勤,人长的挺好看的。” “你们说什么呢,那么起劲。” …… 又是女生abc,不过这次没有那个故事里的男主角抵挡这些恶俗难听的悄悄话,她切切实实地听了去。 “我把后面的会都推掉了,陪你。”董益琳起身,从厨房端来刚煮好的粥,放在茶几上,用汤勺舀出一碗,递给迟桦,“喂你还是自己喝。”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她接过小碗,张嘴就抿了一大口,被烫的不轻,刚收干净的眼泪又从眼角溢了出来。 董益琳伸手去抓那碗粥,“那么大的人,喝粥都不会吗。”被她死死握着,滚烫的粥溅落到他虎口处的皮肤上,她才放开手,喃喃了句,“对不起。” 迟桦垂下脑袋,接着,泪珠啪嗒啪啪落下,紧锁眉头,又重复了遍,“对不起。”仰起头,想将泪水全部憋回去,双手拉过毛毯盖过脑袋,重复着,“对不起。” “迟桦。”董益琳正了声,将小碗放回茶几上,用纸巾擦去那一小滩粥,皮肤留下淡淡的红痕,不去管它,他扯下毯子,“什么事,说。” 发丝凌乱的美人靠在沙发上,双腿蜷起,全身戒备,用毯子将自己裹得严实,双眸里噙着水色,视线飘忽在盛粥的那口陶瓷锅上。 “我……”她抬手揩去眼泪,“我是不是很恶心,很差劲。”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哭势愈凶,迟桦攥紧了双拳使劲的锤自己的双腿,“我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我没想那么多……” “迟桦!迟桦!”董益琳抓住她在空中胡乱挥舞的双手,“你听我说。” 仅有三两句,董益琳心领神会她的意思,因为她的故事里,不仅有一位男主角,或者说,除去陆璟淳,男主角另有其人。 “我们都是成年人,你没有错,你不恶心。喜欢就谈,不喜欢就分,这没有错。可是你对待感情的态度太过草率,明白吗。但那不是你的错,没有人告诉你该如何谈一段恋爱,如何爱一个人,错不在你,冷静下来好吗。” “冷静下来好吗。”董益琳凑上前,将她护在怀里,如同安抚一个孩提般轻柔,“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吗,不管是对待感情,还是对待自己。” 怀里的人冷静下来,他按住她的肩膀,推至与自己分开写距离,“谈恋爱不是一件小事,是大事,要认真对待,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他人的替身,认真对待那一位,认真对待自己,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我们会时不时地遇到新人,或许和他的接触让你感到很放松很快乐,可是那都不是爱,不是喜欢,那只是一种新鲜感。” “从现在以后,都要对自己的感情负责,好吗。” 迟桦似懂非懂,懂了他的字面意思,却没懂他的言下之意。迟桦重重点头,吸着鼻子,将委屈的眼泪摒回去。 思忖间,董益琳的脑袋凑过来,缓缓地,一直到鼻尖与她相距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董益琳想赌一把,赌她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赌她会放下过去的所有,接受自己。 意料之中的,迟桦一把推开了他,支支吾吾,倾身向茶几的方向,“我……我喝粥。” 说不失望是假的,也罢,已经等了那么些年,再等等,也没有关系,只是,他真的好失望。 “喝完粥就裹紧被子睡觉,药在电视机下面中间的柜子里,水壶里有热水,泡芙在冰箱里,要吃先放温,热水袋快充好了,在你脚跟旁边,我有事先走了。” 双节番外 写在前面!可能会有剧透嘿嘿嘿!谨慎观看!!记得投推荐票点收藏哦!!!嘿嘿嘿 1 一个人坐在摇椅上发呆,迟桦紧了紧盖在膝盖上的毛毯,瞧了眼落地窗外的月亮,好圆。 百无聊赖,她只能刷起了某音,上面说21世纪,中秋和国庆同一天的情况,只有四次,一次是2001年,2020年,再是2031年和2077年。 一个礼拜前,董益琳去了宛宁谈分店的事情,今早打完视屏通话,还说,可能要再过个三五天才回南江。 那明天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大包小包,去拜访两方的长辈了。 23:43,还差小一刻钟就是国庆了,一到十二点,外面就会齐刷刷放起为祖国庆生的礼花。从迟桦坐的这个位置往外瞧,刚好是个绝佳的观景台。 从市区搬回来之后,生活随性了不少。她本想购置一批礼花在这个时机放,但民宿关门歇业,整个家里上下冷冷清清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看看邻居们放的就也不错。 楼下,窸窸窣窣响起一阵搬东西的声音,她站起身,躲在窗帘后边,探出个脑袋往窗外看,一队不知哪来的人马在搬动着一个个方方正正,形状各不相同的箱子。 她掏出手机,给董益琳去了条消息:家里好像进贼了,怎么办。 他没回迟桦的消息,当然,他现在没时间腾出一只手回消息。 想他可能是忙累睡着了,迟桦抄起床边的吸尘器,蹑手蹑脚地准备下楼智斗小偷。 埋头走到楼梯口,撞上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胸膛。 长柄形的吸尘器哐堂一声掉在地上,滚落楼梯之下,与此同时,响起一声接一声更响亮的声音。 迟桦站在三楼的楼梯口,朝楼梯一侧打通四楼的玻璃墙往外看,是漫天的礼花。 就距离来算,好像不是邻居家的。 比她低一级的楼梯上,男人将她横抱起,一步一级,走上四楼阳台的观景台上,边走还用上轻捏了下她的屁股,“傻子,真的进贼了你还一个人去抓贼啊。”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 他凑过去,吻上那瓣日思夜想的唇,双臂圈在她的腰间,越收越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吻到动情时,他不舍离开,复小啄了一下,鼻尖与她分开些距离,轻声道,“回来娶你。” 说着,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黑红色的丝绒盒,单手用力,将盒子打开,眼神望住她,缓缓委身,单膝跪地。 “迟桦,嫁给我。” 他身后,银白色的光束齐放,在天空中先后汇成两排文字。这大概算是心有灵犀,前一会,还考虑着要和他一起过完21世纪剩下的所有国庆中秋,下一会,他戴着钻戒向自己求婚。 眼眶里晶莹闪烁,她抬手挡了挡,呜咽着道,“干嘛今天求婚,我妆都没画,头也没洗。”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嘴上嗔怪着董益琳,将左手伸去,接受他准备良久的指环。 2 好事不成三,早上去民政局白跑了一趟,下午去超市逛了圈,带着水果月饼去看望了两家长辈。 上次来的时候,金裕还不能开口叫妈妈,今天已经能认出姐姐和哥哥了。 “小金鱼小金鱼,看看,这是谁。”迟桦单手拖着金裕,另一只手用小奶嘴逗他。 金裕的眼睛又圆又大,和俞若眉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神飘向董益琳的方向,伸着小舌头,喃喃道,“哥哥!”边说,还边往外冒着口水泡。 “以后不叫哥哥了哦,要叫姐夫,知道吗,姐夫,小金鱼,呼呼呼。” 迟桦用手指刮了记金裕的鼻子,半扬着下巴,听得小奶音舌头捋不直地在叫唤,“姐夫!” “想不想要。” 耳朵根传来一阵磁性的声音,细腰被他一揽,连带着金裕倒在董益琳的怀里,“要……要什么……这是在……”妈家里,剩下三个字未说出口,被他打断道,“宝宝咯,那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也对,不然还要不了宝宝。” “你!”迟桦将脑袋埋得死死的,却被他用手指勾起下巴,覆上那唇,用手掌遮住怀里的小人儿的眼睛。 3 黄昏的时候,驱车去了墓地,撤掉些烂掉的花卉蔬果,摆上新鲜的,对那灰白人像说,“妈,我们要结婚了。” 盼了迟桦的那句妈很久,如今听到,竟是不在人世了。董益琳勾着迟桦的肩膀而立,背对着咸蛋黄色的夕阳。 “妈,我终于要迎娶她了。” “妈,我终于要嫁给他了。” 4 “礼拜天是周六周日周末的五岁生日,左青和念念让我们早点过去。” 沙发的角落里,迟桦抱着抱枕,吃着薯片看电视,随口一问。 “嗯。” 董益琳没理她,在电脑上翻看着新店装修的样子。 迟桦放大了音量,把薯片包装揉起来,丢在一边,“喂,我说周六周日周末已经五岁了。” “我听到了,五岁,那不能玩芭比娃娃了,你想想选什么礼物。” 嘭一声,迟桦合起比自己更重要些的笔记本,从沙发的这一端,蠕动到另一端,跨坐在董益琳的身上,双手捧住他的脸,“五岁了五岁了五岁了!” 他的唇角牵起一抹笑,侧过脑袋去亲迟桦的手掌心。 “糟老头子,再不生我就是高龄产妇了。” 语毕,她温软的双唇落到董益琳的右脸和左脸上,亲完,她又与他分开些距离,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谁知,他双手托起迟桦的臀,一颠,怀里的人只能将双腿缠到董益琳的腰上,手臂紧紧勾住他的脖颈。 撂下一句,“老太婆,哦不对,老婆,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5 我们没能在01年相遇,却在20年错过,那今年,77年,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在一起。 记,2031.10.01中秋国庆。 祝阖家团圆,国泰民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二十二章 “其实你有没有发现,我只是你学生时代一个得不到的帅哥。” 车停在汇隆的地库里,两个人去江边散步,江风很凉,没什么好逛的,却不知道要去做点什么事。 既没必要像东道主一样邀请他观赏南江的景点,也没有更亲密的关系,散步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发现你怎么比我还不要脸,我当初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迟桦扑在栏杆上,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重量,双腿翘在半空中,头发被平川江风吹起。 “自恋我承认,有一点你错了,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他顿了顿,伸手将迟桦的发丝挽到耳后,“之前我们去医院的那次,我就知道,你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小拾。” 骄傲的少年褪去了稚气,脸上挂着沉稳和淡淡的憔悴。 被戳中了心事,她僵硬地放下腿,站在石阶上,上下扫视了圈江面,转过脑袋,看了眼他的侧脸,“何以见得。” “一个男人的直觉。”脸上带着欠揍的表情,话未说完,他的肩膀被迟桦重重拍了下,“错了错了,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 “如果穿越回过去,在我和小拾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迟桦没有犹豫的回道,“他。” “好扎心,你看看,一点犹豫时间都没有。” “那这不能代表我不喜欢你啊,这只能说明他更重要一点。” 陆璟淳,“……” “你这是什么歪七扭八的逻辑,他重要,所以喜欢我,脑子呢?” 迟桦,“……” “你看,你很帅对吧,你自己也知道你很帅,我们又朝夕相处,我还很希望每天上学和你见面,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你要出国,我很难过,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你不招呼就走,我就很生气。”“让我来帮你分析一下,你和小拾在我之前好几年就认识了对吧,你们朝夕相处,彼此为伴。时间把有些心动归于平淡,所以你把我当成了那份迟来的心动。这样说你应该能理解吧,猪脑子。” “这三两句话就把我追着你跑的高中三年概括了?” “那不然呢,我出国你难过,他出国你不也会难过吗,有句话说的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在身边的从来不珍惜。” “肯定不会啊,他出国我也出国。” 陆璟淳,“……” 他接着说,“在你毫不犹豫就打出没有的时候,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关于我的位置了,连执念都没有。” “你监视我啊,我都没发出来你怎么知道。” “哟,你我还不了解。” 夜幕将整个南江都笼在黑色里,市中心的霓虹灯点亮了半边夜空,他们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夜色那么美,去找喜欢的人吧。” 陆璟淳从局外人的角度,充当着董益琳和迟桦之间的情感大师,恍惚间,他好像真的只是他们双方的好朋友罢。 迟桦缄默许久,喜欢的人吗?她好像都没好好想过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 陆璟淳?周左青?很显然都不是,陆璟淳的那个问题问倒她了。 董益琳只是重要的朋友吗,还是因为听到了他说不会考虑和身边人在一起的那句话,才用对陆璟淳来掩盖、逃避自己心里的失落,久而久之,自己竟也习惯了追着陆璟淳跑的感觉。 好荒唐,她明明…… 整理好思绪,她给许悠去了个电话,“许悠姐,小拾在干嘛啊,在公司吗?” “哎,小迟,我帮你看一眼。”电话那头,许悠放下手头上的事,查看了眼董益琳的日程表,继而回复道,“现在应该是一个和陈氏老总女儿的饭局。” “饭局?” “是呀,董事长有意撮合他们俩,年纪差不多,郎才女貌的,你觉得呢小迟。” “我觉得好个屁,饭局在哪。” 嘟嘟嘟……一阵忙音后,迟桦整个身体弹了起来,“我先走了,你自己逛会吧。” 跑开两米远,身后传来,“东西还在我车上呢,不用我送你吗,这里单行道很难打车的。” 她顿住脚步,尴尬地挠了挠头,最后还是点头。 那个四下无风的夜里,那个满身傲气的少年跑到她家楼下,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他想说,他争取到了延迟出国的时间,他在前途和你中选择了后者,他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一起出国吗,如果不可以的话,可以等他回来吗。 八楼阳台的灯亮着,从楼下往上看,仍旧能看得很清晰,清晰地照出他和她的人影,清晰地听到他和她的嬉闹声。 陆璟淳止步在楼下,咽回一路上演练好的所有话,和他们道别,随后消失在夜色里。 副驾驶座上,迟桦在对着镜子抹口红,补妆,刷睫毛,将小包里装的化妆品全部用上一遍,随后转向副驾驶,“怎么样,好看吗,能不能艳压群芳。” 正好是红灯,车身缓缓停下,够他仔细地瞧瞧她,最后一遍仔细地瞧瞧她,“好看。” 当然好看,红色的交通信号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有种若隐若现的明艳美,和从前那种不施粉黛的美不同。 美的张扬,美的有攻击性。 一改从前厚刘海的发型,露出好看的额头,碎发散在鬓角处,将脸型修饰的刚好。 手机铃声响起,她低头看了眼,随即按了挂断键,打开微信发了句,“分手吧。” “不接电话吗?” “没事,不用接,你觉得口红要不要再红一点,要不你找个能停车的地方,我去后备箱里拿我刚刚买的那支。” “我觉得这样刚刚好。” “那……也行,要不我叠涂一下吧。” 她还在专注镜子中的妆面,车已经到了,迟桦拎着大包小包下车,对车上的人大声喊了句“拜拜,下次约”,车上的人欣然点头,说,“好,一定。” 这里不好停车,他却盯着迟桦的背影入了迷,时间陷进了他发呆的三分钟里,他望着迟桦奔向董益琳,十五岁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也没能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十八岁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以后也是。 后面的鸣笛将他从游离的思绪中扯回来,他自言自语了句,“小迟同学,再见。” “陆璟淳,这道题怎么做啊……” “陆璟淳,小拾叫你周六去打球。” “陆璟淳,我肚子疼,帮我体育课请个假。” “陆璟淳……” “陆队……” “陆大律师……” 或许,将这份感情埋在心里,做他们的朋友,只做他们的朋友,会好的多。 第二十三章 临到进门前,迟桦又对着门框里的金属条左右照了照,砸吧下嘴巴,以确保妆容的完好程度。 服务生迎上来,“欢迎光临,请问小姐有预定吗?” 越过那个服务生,她吃力地抬起被购物袋硌出几道红痕的胳膊,“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我找人。” 左右晃荡了会,目光锁定在靠窗位置的一男一女身上,她疾步走过去,看清了相对而坐的沙发上的两人,直接提起两条手臂上的购物袋,砸在桌上,隔开两人的眼神交汇,趾高气扬地开始道, “你好,是陈意女士吧,我是他的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开始的那种,关于他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不用怕生,我很好相处的,想知道点什么,我都跟你说,他比较害羞,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聊天。” 迟桦故意将陌生人三个字讲地很重,意味不言而喻。 将一整段话不带停顿地说完,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瞥见董益琳手边的果汁,拿起来就一饮而尽,喝完不忘拿着杯子朝陈意的方向摇了摇。 面对迟桦幼稚的示威,陈意只是面带微笑,歪头笑了笑,抻着脖子,越过遮挡物,对对面的董益琳说道,“果不其然,她真的很可爱呢,那我们下次聊。” 语毕,她提起自己手边的果汁跟迟桦碰了下杯,抿下一口,“迟桦小姐吧,幸会,那今天就不打扰二位了。” 董益琳也礼貌地朝陈意笑了笑,“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开车了。”陈意优雅起身,高跟鞋目测有十公分高,虽然迟桦本身个子高架不住人家的物理增高,她站起身的时候,比迟桦高去小半个头,气势逼人。 董益琳道,“再见。” “再见。” 他一晃脑袋,迟桦就上前用身体遮住他的视线,“董益琳。” 他不理会,径直起身,跟上陈意的脚步,并帮她推开玻璃门,剩迟桦一个摇摇晃晃的拎起一堆购物袋,再摇摇晃晃地用身体撞开玻璃门,跟上他们的步伐。 董益琳和陈意分开后,去了地库,身后的人开始连珠炮似的自言自语。 “董益琳,你给我站住!” “我想明白了,我喜欢的不是陆璟淳,周左青一点也不好玩。我喜欢的是小拾,是你董益琳,从幼儿园里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觉得你长得好好看,我喜欢你董益琳,你听见没有——” 他走在前面,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 “我就是笨,笨死了,连自己喜欢谁都搞不清楚,我还多愁善感,我还自我感动,我还乱谈恋爱,其实我就是个屁。” “不对,是你的问题,我亲耳听到你当年和小胖墩说,身边没有你喜欢的女孩子,不会和身边的女孩子谈恋爱。我就想,你不喜欢我,可是这么多年了,我明明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你是喜欢我的。”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反正,从明天开始我洗心革面做人,我只喜欢你一个,我认真对待感情,不把恋爱当作游戏,哦不,从现在开始。” “董益琳——董益琳——我喜欢你——” 他不应,她只好一直喊,没注意脚下的路,被地锁绊了一脚,重重摔在地上,还好有购物袋铺在前面,不至于膝盖擦破皮。 “啊——”的一声,她停止了废话一堆的表白,只是轻轻地嘟囔了句,“喜欢一个人好麻烦,还不理我,我不想喜欢你了。” 不巧,被他听了去。 他跑回来,单膝跪在迟桦的身旁,紧锁眉头,抬起她的脚揉揉,“摔哪了,痛不痛。” 她也不应,双臂将购物袋甩到一边,腾出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紧紧地,不让他再有离开的机会。 董益琳抬手便将她紧紧箍在怀中,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脖颈,鼻息间充斥着她的发香。 “我好痛,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呜呜……”边说,边哭地很凶,用小拳头锤着他的后背,“烦死了你,跑那么快也不等我,腿长了不起啊,我不要喜欢你了。” “再说一遍。” 他将迟桦放开,眼神凌厉,将哭得梨花带雨的迟桦又吓得不轻,这样的眼神,是她从没在董益琳身上见过的,她嚎起来,“我说,我,我……” 嘴唇被猝不及防地封上,瞳孔霎时增大,扑朔着睫毛,忘了如何接吻,只是愣愣地被他吻着,待他离开的时候,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以后不准说诸如此类不喜欢我的话,听见没。”他用鼻尖去蹭迟桦的鼻子,嘴唇,一下一下地亲吻她的脸颊,上唇,下唇。 迟桦愣愣地点头,他一口轻咬住她的下嘴唇,细细品尝,四瓣唇反复交合,吸吮。他将舌头伸过去,与她缠绕,席卷她的口腔,蜻蜓点水地用舌尖试探她的秘境,直至确保,这里只有属于他的味道。 这个吻,他等了太多年。 吻得忘情时,他腾出双手将地上的购物袋圈到胳膊上,又将手臂从她的背后和膝下穿过,一把抱起。 不舍分开,将她放到副驾驶座上,“调一下靠背,这样坐着舒服吗?” 迟桦点头,手臂还勾在他的脖子里,使得董益琳弯腰曲背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久。她如获珍宝般,捧着他的脑袋左亲一口,右亲一口。 “乖,先回家。” 随即扣住她的后脑勺又深吻了会,才放开,绕过车身来到驾驶座。 “手给我。”董益琳发动车子,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伸向迟桦,捕捉到她的温热,紧紧握住,抬起手臂,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迟桦将脑袋靠在玻璃窗上,侧过身子看董益琳,呆呆地,一动不动。 他的侧颜,他刚毅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下颌,他的西装革履。 关于他的所有,百看不厌。 这一刻,迟桦确信,董益琳是她喜欢了十年的人,不是新鲜感,不是依赖,是真真切切的喜欢,独他一份的喜欢,不可替代的喜欢。 不是早熟,绝非早恋,是从懵懂时期对一个男孩的怦然心动,被时光抹平后,回过头来,还是只对他有的心动。 第二十四章 “今天我见过陆璟淳了。”说完,车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她继续道,“你不要不开心,我们今天只是闲聊了几句,然后讲了些以前的事。” “他……”迟桦还想说些什么,董益琳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道,“没事,我很开心,你会告诉我,这表示你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不是吗。” “对,我,但是……” “不着急,慢慢说。” “他看起来有点憔悴,可能在国外过的不是很好,出国前还得了抑郁症。”迟桦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只是将想讲的话胡乱地拼凑起来,没有语序。 “我觉得我真的很傻,明明你就在身边,我明明能感受到你,明明……但我就是……” “现在也不晚,傻瓜,你知道的,我会一直等你。” 她眼角含泪,倾身过去,在他的脸颊处小啄一口,又将身子缩回来,阖起眼帘,有颗晶莹的东西顺着睫毛淌下。 一路上,她睡的很安稳,停车的间隙,董益琳抬手帮她抹去泪痕。 董益琳拿来后座的风衣外套,披在迟桦的身上,拢拢她的衣领,“醒了?我抱你上去还是自己上去。” “你不陪我吗?” 她有些温凉的指尖去触碰董益琳的大掌,他躲开了,双手扶在方向盘上,“等会公司有会。” 这算是失而复得才有的患得患失吗,五天未见,她总感觉眼前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与自己多了几分疏离,就算他们刚刚才那样忘情的拥吻。 “喔,那我自己上去。” “早点睡,明早接你去上课。” 车里的男人捏了捏鼻梁,看着她走进单元楼里,才放心离开。 推开玻璃门,走了两步,一抬头,电梯口旁的楼道里坐着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叫住她,“姐姐。”声音里泛着鼻音,像是刚刚哭过。 声音很轻,连声控灯都未曾亮起。 “左青?你怎么在这。” 迟桦用脚跺了下地,声控灯亮起,她分明看到了眼眶红润的小孩,发型很糟糕。 “我可以知道分手的原因吗?”大男孩在哀求。 她静默良久,灯熄了,这样,他才敢大着大胆子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 “在一起前,你就知道,那不过是学生会搞出来的幌子罢了。” 迟桦将双手塞进卫衣的口袋里,垂下脑袋,对于周左青,她很抱歉,但仅止于新鲜感和抱歉。 周左青起身,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慢慢地逼近迟桦,将她逼进电梯和墙壁的角落里,“所以只有一个月吗,你从一开始就把我们的关系定死在一个月吗?” 迟桦低头不做声,他就将脑袋凑过去,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她躲开了。 “我以为,我会是例外。” 周左青自嘲地笑了笑,还是保持这这个距离,“你看,你以前也是这么亲我的,现在连敷衍也不愿了吗。” 迟桦记得周左青的味道,和董益琳烟酒混杂的迷人气息不同,那样干净,不沾染一丝烟火气,可她今天从他的气息中闻到了格格不入的酒精味,很浓。 “左青……”她还想说些什么,被周左青打断,“一点点,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避开周左青的问题,她胡乱地回答,“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好学上进,你考进了南大,将来就会有一份好工作,我不一样,你过完了午安,我的早安甚至还没开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迟桦,回答我。”小孩有些不耐烦,将和她相隔的距离逼得更近,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仍是沉默。 “都是假的吗?那你对我的那些都算什么?好玩?” 这些话卡在她的心口,挣扎两番,她还是选择说出口,“我不喜欢开车,不喜欢坐地铁,不喜欢心智不成熟的男孩子,不喜欢哄人,不喜欢足球,不喜欢看足球赛,不喜欢喝同一种口味的奶茶,你明白吗……” 没将我不喜欢你五个字清楚明白的说出来,用了这些琐碎的文字代替,却是比那五个字还要伤人诛心,否定了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所以,你还是喜欢他,对吗?” “所以,你从不吃醋,就算我有关系亲密的女性朋友,你也毫不在意,你也从来不让我主动亲你,从来不会为了我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和那个名义上的青梅竹马好朋友保持距离,对吗?这些全都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吗?” 就算心里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他还是想不死心的问一问,哪怕她犹豫过,也至少证明,她的心里有一寸自己的位置。 不过结果仍旧是她肯定的,“对。” “好。”周左青的声音颤抖,推开半步还给迟桦足够的空间呼吸,又迈步向迟桦旁边的走廊,背影与她相隔一米时,他说,“这一个月里,我很开心,谢谢你。”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一句毫无用处的废话,他朝身侧的墙壁重重砸了一拳,指节和墙面碰撞发出了闷死响,迟桦下意识地将整个身子缩了缩。 应该流血了吧,不过再也不会有人送他可爱的创口贴,替他包扎,称呼他小朋友了吧。 太阳也好,总会有夜幕降临的时刻,星星也罢,十二个小时过后白天如约而至,她不再照亮他,而是成为了另一颗星星的轨道。 第二十五章 下午的课程总是困意扰人,若非有节体育课吊着,迟桦就想去医务室呆着耗时间,讲来讲去这些卷子,背来背去这些题目。 好不容易耗来了放学,又被要求加了节数学晚课,放学时间一拖再拖。六点半,同年级的一整排班级都熄灯关门了,独留八班的那间教室灯火通明。 “今天我妈来接,你们回去吧。”迟桦买了三份手抓饼,分给董益琳和陆璟淳,“好久没吃了,好馋。” 三个人踱步到巷子口和马路接壤的地方,“那我再陪你会,这最近好像有新疆人持刀砍人的事情。” 董益琳故弄玄虚地表情,一手拆开手抓饼的包装袋大口吃起来,一手配合着疾驶而过的车灯做鬼脸。 迟桦重重拧了把董益琳的手臂,“神经病。” 陆璟淳补充了句,“隔壁的小学好像有个小学生被砍死了。” 两个男生相视一笑,默契地点了点头。 迟桦,“……” “小心。”陆璟淳跨步上前,将迟桦护在怀里,用背迎接车辆行驶溅起的水渍。 现在是三月份,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冬季校服,水从衣服外往里渗,倒是渗不到皮肤上,风从后面吹,切切实实打了个寒颤。 怀里的迟桦向董益琳的站位退了一步,愣愣抬头,“谢谢。” 昏黄的路光下,男孩背光而立,她能看见陆璟淳回应自己的笑容,像是在说,没事。 董益琳正埋头于手里的手抓饼中撕扯出的一块里脊肉,一抬头,指着远处亮大灯的车子说,“姑奶奶,还傻站着干嘛呢,车都来了。” “就你废话多。” 陆璟淳才放开抓住她肩膀的手,“快上车吧,这里风大。” “那明天见。” “明天见个锤明天见,明天礼拜六。” “傻狗,明天清明节调休。” 董益琳,“……” “明天上学??”董益琳还在纠结上课的问题,陆璟淳漫不经心的回答,“对啊,上周一的课”,眼神却一直落在迟桦的背影上,直至她快速消失在夜幕里。 目的地不是家,而是一家装修豪华的正式饭店,迟桦不喜欢这样的饭店,总感觉太过死板,迂腐,像极了酒宴流水席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和金逸书见面,半张脸缩在厚围巾里,剩下半张脸被刘海和黑框眼镜遮住,蓝光镜片下的那双眸子清澈而有神,她不见生,很有礼貌地跟在俞若眉后面叫了句,“金叔叔好。” 金逸书待她也很亲和,询问她想吃的菜,想喝的饮料,“来,小桦,吃牛肉,我听若眉说你喜欢吃牛肉。” “嗯,谢谢,我自己可以夹。” 她到底还是对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有些防备,不过这种骨子透出来的儒雅很快就打消了她的疑虑。 他和迟国正不同,他会帮着俞若眉一起做家务,会关心迟桦的课业,会花心思将生活设置仪式感…… 他不沾赌毒酒烟。 再往后的时间,他们相处的很融洽,金叔成了她唯一可以和俞妹抗衡的力量。 原来,家庭和睦美满是这样的光景。 这一边,迟桦的家庭多了一名新成员,那一边,董家闹的不可开交。 “如果这个女人不出这个家门,那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 客厅里闹的一片狼籍,和满地零碎的玻璃渣不同,一个穿着年轻优雅的女人,蜷着腿盘坐在沙发一隅,云淡风轻地抿着茶。 “益琳,你先坐下来,好好说话。”董大伟招呼保姆来清扫被打碎的玻璃杯,伸手去抓情绪激动的董益琳。 “我妈在公司没日没夜的开会,解决你这个破公司的金融危机,你在这里搞女人。” “董益琳,怎么对你老子说话的。” “你配吗。” 女人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看这场家庭大战,不屑于扮演慈爱后母的形象,几秒后,一声清亮的巴掌声响彻于整个水晶灯吊顶的大厅里。 男人在原地愣神,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看了眼夺目而出的背影。 春末的雨没有下尽兴,在董益琳跑出家门一公里的地方,熙熙攘攘又下了起来。奇怪,总会有一场大雨陪伴每个离家的孩子。 吃完饭,金逸书开车送母女俩回家。 “这雨下的,人心情都不好了。” 俞若眉对着雨景发愁,金逸书将身上的大衣褪下,披在她身上,拢了拢,“我去取车,你们在这等我。” “好,小心点,路滑。” 金逸书离开之后,俞若眉跟迟桦闲扯了两句,无非是对他的看法,迟桦只是点点头,说,“挺好的,你喜欢就行了。” “结婚跟恋爱不一样,不是只有喜欢就够的,我是说,你觉得他适合做你的爸爸吗?” 俞若眉替迟桦拨正刘海,将围巾系的跟紧些。 “现在还不好下结论,当然,他对我不错,对你更好。”迟桦用眼神示意了下他帮俞若眉披上的外套,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有。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你也要找个对你好的。”俞若眉的话语间透着点俏皮,她们之间相处向来如姐妹同样,此刻更是像交流经验的谈心时间,“最好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 诚然,一场好的婚姻,缺一不可。 “承你吉言,我尽量给自己找个好老公,给你找个好女婿。” “若眉,小桦!上车!”母女谈话间,金逸书将车开至饭店门口的泊车处,摇下车窗,招呼了声。 顶着密集的雨珠上车,扑腾掉点身上的雨水,还没听完几首歌的时间,就到家了。 俞若眉没有邀请金逸书上楼,反而果断地用,“谢谢,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阻断了接下来可以发展的时间。 35岁,尚是干柴烈火的年纪。 前车灯照射的范围里站着一个黑影,风雨朝他身上吹打,形单影只。 迟桦先下车,看清了那个黑影,朝俞若眉道,“妈,你先上去。”随后小步跑上前,用两只手掌挡在他的额头前,用着近乎嘶吼的声音,“董益琳,你神经病啊。” 他张开手臂,环住矮他一头的迟桦,“小花,我没有家了。”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叫自己了,没有家了,是什么意思。 “傻瓜,你还有我啊,我们先避避雨好不好。” 被他压的有些喘不过气,她吃力地用手撑起他的身体,随后用指腹抹开他眼下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痕。 第二十六章 他不愿上楼,迟桦只能脱掉围巾,围在他的脑袋上,好挡掉些没有温度的雨水。 傅霞为工作奔波,嫌少顾及他,董大伟流连温柔乡,甚至为女人对儿子大打出手。 他羡慕,他羡慕迟桦和俞若眉,所以他不愿上楼。 可迟桦体寒,淋了约莫十分钟左右的雨,董益琳大致胡乱地倾吐完离家的原因,双手触碰到她冰冷的手,瞥了眼她浸在雨里的鞋,他道,“我可以在你家睡一晚吗。” 明知道她不会拒绝的,可那语气听起来绕是让人心疼。 “你先上去,我去帮你买一次性内裤。” 董益琳,“……” 前一秒伤感的情绪被打破,他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不用了……” 已经送他进了单元门,他又小碎步跟出来,“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也不知道我尺码。” 迟桦,“……” 看他能像没事人一样开玩笑,迟桦心下松了口气,“那你什么尺码。” “我大的很。” 迟桦,“……” 某些待确认的事,迟桦也在某几年后好好地领教了一番。 不过,他只是不想让他的小花担心而已,“你在这呆着,别淋雨了,我跑过去,很快的。” 按下迟桦的肩膀,让她坐在电梯旁的台阶上,自己则裹上了她的围巾,很快地推开门,飞奔进雨帘里。 酒红色的羊绒格子,裹在脑袋上,和小红帽有一丝神似。将脖子缩进去,吸嗅一口,有她的发香。 这算是心动伊始吗。 从便利店回来的时候,迟桦脑袋靠在墙上睡过去了,半张着嘴,十几年如一日的睡相,可爱又好笑。 董益琳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迟桦失去重心便要向身后的台阶倒,他抬手护住她的脑袋,往回一带,她整个人只好摔入他的怀里。 好香,她的头发,和他的衣服。 “买……买到了吗。”迟桦支支吾吾地开口。 她能感受到颅顶上方的下巴点了点,“那,我们上去吧。” 毛茸茸湿漉漉的脑袋也点了点头,董益琳慢迟桦一步起身,她一抬头的时候,正好重重磕在他的下巴上,“嘶。” 倒吸一口凉气,好疼。 一手揉迟桦的脑袋,一手捏自己的下巴,顺便跺了下脚,唤醒微弱的声控灯,找到电梯的所在位置,“痛吗还。” 不管是他的拥抱,抚摸,甚至揉个脑袋,今晚都不甚一样,抑不住胸腔里狂跳的小鹿,她道,“痛死了,你眼睛被自己吃了?” “对不起。”董益琳的手附和他沾染鼻音的声线落到迟桦的后脑勺上,很轻柔地按按,电梯到了,霎时刺眼的灯光照的她下意识扭头。 他顺着迟桦扭头的方向,将她的脑袋轻轻转过来,叩到自己的胸膛上,拉下围巾盖住她的脑袋,“这样还刺眼吗。”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 “姑奶奶,到了。” 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一直到走出电梯,“我先洗澡还是你先洗,你先洗吧。”边开门,边从玄关处挑了双看起来最大的拖鞋递给董益琳,“把湿衣服拖在桶里,我帮你拿衣服。” “谁的衣服?” “你璟淳哥的。” “你家怎么会有他的衣服。” 上一秒和颜悦色的脸上突然有一丝不满,嗓音都提高了两分,耐不住喉咙有点沙哑,说完连咳两声。 “新年礼物,本来是要送给他的。” “那我的呢,我没礼物吗,你不送给我吗?” 迟桦翻出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董益琳,“就是因为不知道送你什么,所以也不送给他了,就一直在我家放到现在。” 陆璟淳和董益琳身型相似,身高也差不多,刚好一件卫衣,总算是有东西蔽体了。 听完她的回答,算满意地点头,“就这一件啊,那我下面穿什么,光屁股吗?” “哝。”说着,迟桦将一条军绿色的网纱裙丢给他,“这个。” 董益琳,“……” “很好看啊,卫衣配纱裙,还是oversize。” 董益琳,“……” “那不然你想穿什么,我的裤子你又穿不下。” “明天去买呗,明天礼拜六。” “明天上课,大哥。” 董益琳,“……” 周旋了很久,一直到十二点半,才开始考虑睡觉的问题。 “我跟我妈睡,你睡我的床。” “打雷怎么办。” “凉拌。” “你陪我一起睡吧,反正又不是没睡过。” 董益琳扼住她抱着枕头就跑到手腕,上半身是卫衣,下半身是那条半透视的薄纱裙,斜倚在床板上,俨然像是个小媳妇。 “上次几岁,这次几岁。” 他故作思考状,“上次五岁,这次么……” “哎哎,别走。”陆璟淳扑腾过去,面着床,双手拉住她的腿,“打雷呢,我怕哎。” “那你说怎么办。” 无奈,董益琳生平最怕打雷,今晚总是要商量个对策出来。 “你陪我睡。” “你做梦。” 僵持不下,董益琳卷起铺在被子上的毛毯,夹带了个枕头,就要下床,迟桦问,“你干嘛去。” “我睡那,你睡床,有你陪着我就行。” 董益琳用手指了指迟桦卧室靠墙摆的小沙发,很自觉的整理完沙发上的杂衣服,就躺好,盖好毯子准备入睡。 “那我空调打高点,你盖盖好,别着凉。” 迟桦同意了这个方案,钻上床,将自己盖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熄了灯,睁着眼睛看了天花板好久,才开口道,“实在扛不住了还有我,难受就哭出来。” 和父母感情浅是真,对他们的敬仰和依赖也是真。 至少,傅霞和董大伟也曾是一对白手起家的模范夫妻。至少,在他面前,他们相敬如宾,夫妻齐心。 隔了很久,他才回,“好。” 又隔了很久,迟桦在睡着的边缘,他轻轻地开口问,“你会一直陪我吗。”床上那头,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嗯。” 他侧过身,撑着脑袋往那处瞧,“谢谢你,小花。”语毕,喉咙有一阵压抑不住的悸动,他只能拉过毛毯,用手掌按住自己的嘴,尽量让咳嗽声不会影响到她。 “小花,你陪我去上个厕所好不好呀!” 他声音稚嫩,短粗的手指在胸前绕啊绕,脸上憋着一股尿意,一会抓抓脑袋,一会抓抓大腿根部。 “你傻不傻,我是女生,你是男生,不能一起进厕所的。” 迟桦拉过被角,照住脑袋,隔绝董益琳长达五分钟的碎碎念。 “外面在打雷,我不敢一个人去,求求你了,你站在门外陪我也行。” 被他吵嚷的有些厌烦,一下子撂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回过脑袋,半睁开眼睛瞪他,“走啊,坐着干嘛。” 一门之隔,迟桦背对着董益琳,叉腰打哈气,听见里面没动静了,抬腿便要回房,拖鞋与瓷砖地板拍打的声音惊动了卫生间里的胆小鬼,他连忙拎裤子洗手出门,“等等我。” 湿答答的双手往屁股上的睡衣上一揩,半干地就要上前勾住迟桦的胳膊,“不要走不要走。” 一上床,沾了枕头三秒,迟桦又进入了梦乡,剩下胆小鬼抱着迟桦施舍给他的一条手臂,惶惶入睡,睡眠很浅,还说着梦话,“小花,小花,小花要一直陪着小拾,小拾会一直保护小花。”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发烧这位不速之客还是如约而至,迟桦只能一个人去上学,俞若眉留在家里照顾他。 算他有口福,能吃到野生米其林新东方杂交大厨的手艺。 热度不高,一天乖乖喝药睡觉,饮食清淡,到迟桦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怎么烧了。 “作业我给你带来了。” “我不做。” “也行,反正你做不做都一样。”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上学了。” “你有病吧。”迟桦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态度不是很好,眉头紧皱,从书包里拿出今天要做的东西,抬手摸了摸就近坐在小沙发上的董益琳的额头,放缓语气,“脑子烧坏了?” “干嘛,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今天吃枪药了?” 见迟桦情绪不对,他也乖乖收起今天深思熟虑一整天的荒唐决定,拿起桌上那本蓝色的考卷,随手挑了只笔,写起卷子来。 “还不是那个老女人,呵,说我不适合读书,我看她不适合教书,布置的作业像弱智一样,班级的成绩搞不上来,就爱拿我们这些自学成才的学生开刀,无语,我在这个班是碍着她什么事了。” 饶有兴致的看着迟桦连珠炮似得骂人,“来来来,喝口水。”想想,这好像是初中这几年迟桦连起来说过最多的话。 一口气将被子里剩余的水喝完,才问,“你喝过的杯子?” “什么我喝过的杯子,你嫌弃我?又不是第一次喝。” 将卷子随手一丢在床上,发起小脾气来,迟桦只能言辞尴尬僵硬地解释道,“那,那没有的事,我就是想你发烧了会不会传染给我。” “有道理,那你吐出来吧。” 迟桦,“……” 从昨晚到现在,明明什么也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迟桦脑子放空,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还是…… “明天放假,我带你去玩一圈吧。” 另起了个话题,她开始伏案写作业,第一道数学压轴题就难倒她了,用笔杆撑在下巴上,定睛看了好久。 董益琳起身,绕到迟桦身后,猫腰凑近看那道题,“连接这两个点试试。” 被压在身下的人一愣,微微侧过脑袋看他,他的侧脸真好看。 “发什么呆,看题。” 董益琳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瓜,手臂穿过她脖子旁的间隙来到试卷上比划。 嗯,题讲的很好,但听不进去,声音好听,人也好看。 “姑奶奶早点睡。” 七七八八做完作业,时间敲过十点半,董益琳收拾了下小沙发上他的杂乱衣服,将作业本揣在怀里,批上外套就要走。 迟桦叫住他,“你去哪。” “回家啊,难不出一直睡在你房间里?” 语气有点带着勾引的意味,迟桦愣了下,支支吾吾起来,“那,那也不行,你先等会。”转身去衣柜里翻出一根全黑色的针织厚围巾,埋头走过去,踮起脚围在他脖子上,“哝,这是本来想送给你的,我跟我外婆学了好久呢,织的眼睛要瞎掉了。” 字里行间透漏着嫌弃,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帮他翻好衣领,带好围巾,“回去就先美美的睡一觉,身体要养好,我一直在。” 她仍是埋着头,这两天又唠叨了起来,就像小时候叮嘱他中饭要吃饱的时候一样。 董益琳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随后张开双臂将她环住,“会的。” 气氛又变得有点奇怪,怎么搞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可迟桦的右眼皮还是跳的厉害。 把他送到楼下,董益琳紧了紧脖子上的东西,被她发现,于是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了句,“这漏风兮兮的东西能顶用吗,你看这针眼一个大一个小。” 迟桦用膝盖重重顶了下董益琳的屁股,“傻狗,走吧你。”说着,将他推出单元门外,毫不留情地将缓震门用力拉上。 “哎你!” “这织的不好还不让人说了,不过么香香的,我还挺喜欢的哈。” 隔着单元门,董益琳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她的背影没有听见一个字。 放一天也是放,睡得饱饱,大概中午十一点的样子,迟桦朦朦胧睁开睡眼,收拾了下自己,就出门布置今天的“约会”场地了。 忙乎了大半天,休息下来,给董益琳发了条语音,“咳咳,本小姐今天为你精心布置了好玩的东西,速来咱的秘密基地哦!” 老地方是平川幼儿园的老校区,自从新校区造好了之后,巨华路这边的校区就空置了,但明明这边的游乐设施更丰富,倒是成了迟桦和董益琳没事就来瞎转转的好地方。 她在艺术长廊上贴了他们的照片,粘了气球,悬挂了蜿蜒的装饰灯,在地上放了路标,风铃花藤缠绕的亭子下摆了他喜欢吃的便当。 如此一番精心准备,就待这场惊喜的主人莅临了。 趴在石桌上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微信没有回复,电话也没有打来。 “我会一直等你来的。” 她缓缓键入了这几个字,犹豫要不要点发送的时候,手指先于脑子一步落下。 算是兴师动众的一顿饭,迟桦知道,他从来都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报喜不报忧,就算是装作一副哭过之后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她也知道,明明就是个连打雷都怕的小孩子罢。 又等了约莫十来分钟,他来了,循着迟桦预设好的轨迹。 迟桦换上许久未见的笑容,一扫等了他一个下午的疲惫,小步跑上前,“你终于来啦,我本来准备的晚饭,现在都够吃夜宵了,你吃饭了吗,是不是没看消息呀。” 第二十八章 真的太久没有听她那么讲话了,董益琳错愕了几秒,才开口,“迟桦。” “我把这些丢掉,今天晚了,吃关东煮吧要不。你看到我贴在墙上的照片了吗,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长的秀秀气气,特别受老师喜欢。”她没理,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迟桦。”董益琳又叫唤了她一声,重重抓住她拿着冷掉的便当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手腕。 终于,她在他身边停下,“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他立刻放开,接过迟桦手里的盒子,“凉了也可以吃。”说着,他轻牵着迟桦的手腕,走到亭子里坐下,折开连在一起的竹筷,就准备拆开那份便当。 迟桦打掉他手中的筷子,“你昨天刚发烧。” 筷子落到地上的灰泥里,不能用了,他的视线落在那筷子上,“没事,我的胃抗造。” 迟桦合上眼帘,又睁开,长舒了口气,才将音量调高,“董益琳,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摆这幅样子给谁看。” 刚刚她就发现了,董益琳的手温烫的骇人,脸上红扑扑的,嘴唇却没什么血色。 他没有回,用指腹按了按太阳穴。迟桦放缓了语气,握住他的手,道,“小拾,小拾,董益琳你看着我,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可以陪着你的,像你陪着我一样。” 言辞激动,左眼角随着她脸庞倾斜的角度淌下了一颗泪,董益琳挣脱她的手,去抚她的脸,摇着头,道,“这不一样的。” “一样的,怎么会不一样,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我也经历过,是你陪我熬过那段日子的,现在换我陪你,好不好。” “迟桦,迟桦你听我说,我不需要你浪费这些无谓的时间在我身上,我也不需要你刻意伪装你的心情来迁就我。你懂吗,就像我知道你明明对这些回忆也好,照片也罢的毫不在意,却要努力地拼凑出来给我看。” 如董益琳所说,迟桦不屑用回忆杀来感动自己,感动别人,她信奉的是将这个人记在心里,就好。 他的话将两个人的距离隔开老远,迟桦不想这样,这不是她的本意,“所以在你眼里,我花心思想让你开心起来,暂时忘掉那些的东西就叫做曲意逢迎吗?” 董益琳站起身,拉住转身欲走的迟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迟桦。” 迟桦怎么会不理解董益琳的意思,胆小鬼怕她走,又怕她和自己一道,“小拾,那些是大人的错,不是我们的错。我爸那副德行,你爸也是,我妈也已经有了金叔叔,干妈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你。” 她考虑得一向比董益琳更多些,许是因为提早承受了某些东西,也亦或是因为他们两个人,不能一起沉沦。 “我知道你爸的事情的时候,我还在庆幸我生在这样一个幸福美满家庭,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站在你身边,跟你说,别哭,一切有我。但是现在,我爸找小三,小三端坐在我家客厅,我妈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我的生活现在一片狼籍,我没有家,我连一个落脚之处的都没有。我不想你牵扯进来,我不想你刚恢复的生活又被我搅的一团糟。”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撬开了胆小鬼的心门,也撬开了他的嘴。 “傻不傻,我们两个里,总要有一个人,领着另一个人坚定地走下去,你倒了我不能倒。” 迟桦那句话的后半句没有讲完,俞若眉有了金逸书,傅霞会因为病痛离开,相依为命的只有他们俩。 找不到比相依为命更好的词语,除了他们俩,没有人能明白这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就像周左青说的,她不肯也不会为了名义上的男朋友放弃名义上的青梅竹马。 “现在跟我去医院挂水,不想上学就不去了,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迟桦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董益琳,此刻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老校区要荒废了,本该是灯红酒绿的时间段,打不到一辆车。 伸手用手背蹭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再坚持一小会,我们往前走到巨江路就应该能打到车了。” 位置确实偏僻,连网约车也不肯来。 董益琳使坏朝他身上压,装作腿都站不稳的样子,接着扭扭捏捏道,“坚持不住了怎么办,我要死了,死了我就看不到你嫁人了。” “说什么屁话,省省力气走路吧。” 迟桦迟疑了几秒,嫁人,要嫁给谁呢,结婚真的是个好的选择吗。切切实实的婚姻失败案例两则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说不清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也搞不明爱情最后的归宿应该是什么。 早呢,现在才不过15而已,有什么好想这些的。 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中考虑着被董益琳突然提起的这个话题,有时候考虑太多了也不好,间接造成了以后的佳偶晚成。 上了出租车,他怏怏倚在迟桦的肩膀上,闭目养神,“迟桦,我不想你嫁给别人。” “神经病,嫁谁都不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