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魏家逆子,开局震惊李世民》 第一章 家父魏征 贞观二年,长安。 时令初冬,刚下过一场大雪。 酒肆旁,一个面目清秀的青衣少年正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根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寥寥几笔,一个身材火辣,媚态十足的女子便跃然纸上。 在他身旁,类似的画卷已有十几张,上面的女子变换着不同姿势,耳鬓厮磨,搔首弄姿,让人眼花缭乱。 “年少不知熟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这女人啊,果然还是要丰满点才带劲啊!” 魏叔玉嘴角笑容玩味。 直到现在,他依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来到了大唐,魂穿到魏征儿子的身上。 是的,就是在魏征病重的时候,被李世民含泪赐婚公主冲喜,后来因为太子造反受到连累,结果又被取消婚约的那个倒霉蛋的身上。 提起这个前身,也是蛮可怜的。 玄武门之变时,便被送回了老家避难,直到魏征发达之后,才又接来长安。 谁料路上生了一场大病,等醒来时,却是穿越而来的自己。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安心去吧,这一世,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魏叔玉轻轻叹了口气,既像是对那少年,也像是对自己作出的承诺。 画完最后一笔,魏叔玉抬头张望,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便见一个小不点鬼鬼祟祟地跑了过来。 来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脸上还甩着两条长鼻涕,仿佛随时会掉一般。 鼻涕虫少年名叫魏书琬,乃是魏征家中幼子,排行老三。 “东西带来了吗?”魏叔玉朝少年伸了伸手。 魏书琬身子一僵,有些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印章,声音颤抖道: “兄长,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要是被阿爹知道我偷了他的印章,肯定会被打死的。” “这话说的,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魏叔玉咧嘴笑了笑,一把拿过印章,咔咔地就在纸上盖了起来。 “更何况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替爹扬名不是,到时候说不定他还要感谢你呢!” “用春宫画替阿爹扬名?” 魏书琬嘴角一抽,看向自己这位“久别重逢”的兄长,眼圈不禁红了起来。 还记得对方刚到长安那日,便说要去见识见识这边的风土人情。 结果却直奔烟柳勾栏地,听了好几天的小曲。 后来又言之凿凿地说是要向当今皇后娘娘请教学问,结果竟然想当街拦驾,要不是及时阻拦,差点就酿成大祸。 前几日,又说要去同辈的官宦子弟府上走动走动,结果刚遇到程知节将军,就抱着对方大腿,纳头便拜。 口中还嚷嚷着什么“吾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吓得程将军靴子都掉了一只,翻墙上屋,说啥也不肯下来了。 回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魏书琬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这位兄长总是喜欢做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这……这不是在坑爹吗? “我说兄长啊,阿爹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咱们大唐第一谏臣,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朝野上下,无不敬仰,就连陛下也是赞誉有加。 你此番做派是陷阿爹于不义啊!” “卧槽!赞誉有加?还无不敬仰?”魏叔玉愣了愣神。 “你该不会以为咱爹他人缘很好吧?” “啊?难道不是吗?”魏书琬一脸茫然。 “是个屁!” 魏叔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堂堂朝廷重臣,家里竟然连会客用的正堂都没有,整日只知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宅男!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在儿子被皇帝悔婚之后,那些往日受他恩惠的同僚们个个袖手旁观,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要是人缘好,怎么会在死后还要被人出卖,惹得李世民龙颜大怒,连墓碑都给被推倒了! 试问长安上下大小官员,哪个没有被老头子喷过? 这样人缘能好就出怪事了! “嘶……对哦!难怪二哥每次去外面吃酒,从不说自己是魏家公子,而是随娘亲,说是裴家子弟,如此说来,莫非是怕自报家门……被人放黑枪……”魏书琬恍然大悟道。 “唉……”魏叔玉一阵唏嘘。 说到底,自家老头子还是活得太耿直了,也太孤傲了。 这样的人,当个御史言官或许还行,可要是混官场,可就危险了。 想到前世魏家那凄凉的下场,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上的火漆已经裂开,落款依稀可见尚书右丞魏征启奏的字样。 望着这一幕,魏书琬瞳孔猛地一缩,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这……这是阿爹前两天刚派人送回来的奏折,正要上报给朝廷呢,兄长怎么能私自拆开呢!” 对于魏书琬的话,魏叔玉置若罔闻,只是将信纸取了出来,拿在手上把玩着。 没错,这封书信确实是他截留的。 上面的内容并不复杂,无非是当今陛下想纳一个郑姓女子入宫,魏征却以女子早已许人为由,对着皇帝一顿猛喷。 起初,在看到内容的那一刻,魏叔玉也是有些惊讶。 因为这封奏折,正是魏征后世鼎鼎有名的那篇文章——《谏聘郑仁基女为充华》里面讲的内容。 “……今郑氏之女,久已许人,陛下取之而无顾问,播之四海,岂为人父母之义乎……” 按照记载,太宗皇帝最后自然是采纳了魏征的劝谏,放弃了召那女子入宫的想法。 可在魏叔玉看来,这件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纳妃选人这件事情,是由长孙皇后一手操办的。 其次,房玄龄、温彦博等一众大臣全都站出来证明,那女子并没有真的许配人家。 甚至,连女子家里人都亲自出来解释,女子确实没有婚约。 也就是说,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魏征依然选择了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凭一己之力,不仅道德绑架了皇帝,而且还得罪了皇后和数位重臣,甚至连带着内涵了一把太上皇。 说你李世民要是不想落个和太上皇一样抢夺人妻的名声,就该放弃纳妃。 这奏折要是真递上去了,岂不是要把人得罪光了? 那些大人物眼下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定然会心生芥蒂。 长此以往,可就真没朋友了。 不过还好,现在还不算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 魏叔玉淡淡一笑。 下一刻,那篇流传后世的美文就在他手里成了一团废纸。 眼见魏叔玉若无其事地将那些画有美人的纸张装进之前的信封,魏书琬吓得亡魂直冒,大惊失色。 “兄长,咱爹他老人家最看重的就是这些奏折了,昨日还来信吩咐,要把这些文章抄录几份,给几个好友送去品评呢?阿爹要是知道你……” “啥?老爹不但要得罪皇帝,还要把得罪皇帝的事情,到处张扬?他脑子进水了吗?”魏叔玉神情为之一怔。 这才突然想起来,老头子好像还真有这个爱好。 历史上,正是因为魏征经常把劝谏皇帝的奏折,拿给别人看,这才引起了李世民的强烈不满,被秋后算账。 “合着忠臣的名声你来赚,得罪人的后果我来担,等你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是吧?” 魏叔玉一阵无语。 是该换个活法了。 看了眼已经懵逼的弟弟,魏叔玉语重心长道: “你呀,还是太年轻,没遭受过社会毒打,有道是身在舔中不知舔,回首已是犬中犬。” 大唐盛世,千古名君。 明明身边有这么粗的大腿不抱,偏要硬拗人设做直臣? 不累吗? “舔?兄长的意思是要做……二哥那什么舔狗吗?”魏书琬神色古怪道。 二哥魏书瑾变着法地追求房家的姑娘,大哥魏叔玉就说他是只可怜的舔狗。 还说他舔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难道大哥也要做舔狗吗? 魏叔玉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所谓,不怕舔狗心态差,就怕舔狗有文化,这舔狗与舔狗……呸……这人与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有些时候,方法比努力更重要。” “这封奏折,就当作给你上的第一课吧……” 将那封满含春色的“奏折”,塞到魏书琬手里,魏叔玉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少年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上课?这学费会不会有点太过于昂贵了?万一要是惹得龙颜大怒……” 在他旁边,魏书琬紧紧握着奏折,惊疑不定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天快要塌了一般。 “完了,完了,这下要出大事了!” 第二章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是夜,月明星稀。 烛光下,魏征伏案奋笔疾书,坚毅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 连日奔驰,他终究是在这一天赶了回来。 自从那年,将自己年仅五岁的长子送回巨鹿老家,他已经连续错过儿子十个生辰了。 这一次,可决不能再错过了。 一想起这个孩子,魏征心里便多少有的愧疚。 当初转投李世民,不得不说是一场豪赌。 福祸未知,生死未卜,他自然是要为魏家留下一支血脉。 长子嫡孙,本就承担着这份责任。 这些年,他如履薄冰,侍奉在唐王左右,终究得逢明主,得以伸展胸中抱负。 如今接回长子,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也算是天随人愿了。 这次巡视山东,魏征也是感触颇多,一口气连续写了十几封奏折,直到蜡油耗尽,这才停了下来。 “父亲,该用饭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魏书瑾,字思瑜,是魏征第二个儿子,自幼随父生长于长安,酷爱书法,尤好草隶。 盘子里的食物很简单,一碗稀粥,外加一碟醋芹。 魏征点了点头,先是喝了一小口米粥,这才用手指捏起一颗芹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魏征优哉游哉地吃着醋芹,口中吟唱着《论语》,孔子赞颜回的桥段。 望着这一幕,魏书瑾眼神一亮,朗声道: “在我看来,区区颜回又算得了什么,我观父亲,好有一比,如战国之苏秦,以舌为刃,攻伐天下,腰悬六国相印……” “过了,过了,苏季子乃千古名士,为父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魏征抚须微笑,脚尖却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 房间内,魏书瑾的声音继续响起。 “又好比,楚国之屈原,以命为剑,赤胆忠心,英灵祭江畔,投江这种事情,可是门学问,父亲您可知道窒息那感觉……” 这一次,魏征身子一僵,像是喉咙卡着什么,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闾大夫一片丹心可昭日月,是有些可惜了。” “其实要我说,和父亲最相像的,莫过于汉武之太史公了,都是以笔为刀,直言谏上,身处极刑而不改颜色,父亲,宫刑您知道吧,就是把男人的那话儿给……” 魏书瑾越说越是起劲,却没注意到魏征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你这些恭维话都是在哪学的?” 长袍下,魏征双腿紧紧夹在一起,还是觉得凉飕飕的。 好家伙,这不是投江,就是断子绝孙的。 你确定这是夸人?不是咒人? “无人教我,全是儿子有感而发,父亲可觉得受用吗?”魏书瑾一脸期待道。 “你这恭维话说得很好。” 魏征点了点头,看向儿子,淡淡道: “不过下次别说了。” “这是为何啊?” “我怕你被人家给打死……” “额……”魏书瑾一阵语塞,脸色涨红。 “好了,明日是你大哥的生辰,先将手上的事情放一放吧,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些肉食。” 魏征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肉食!” 闻言,魏书瑾脸上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 父亲素来勤俭持家,平日里,只有中秋,春节这种重大节日,家里才会有肉吃。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沾了大哥的光。 赚大发了啊! 想到马上就能改善伙食,魏书瑾立刻将之前的尴尬抛之脑后,一下子变得期待起来。 魏征眼角也带着一抹暖意。 大儿子总归刚从乡下过来,又逢生辰,就勉为其难的为他破例一次吧。 这边刚吩咐下去没多久,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家主……” 老管家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出了何事?” 魏征放下刚写好的奏折,眼见老者一副为难的模样,不由温声道: “不用太麻烦,做碗带肉的面片汤也就是了,主要图个喜庆。” “不是这个事情,面片汤咱家厨娘也是做得的……”老管家低着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 “只是……咱家没……没有肉了。” “嗯?”魏征眉头一皱。 他记得动身之前,专门吩咐下人,买了些羊肉放在家里的。 怎么会没有呢? “好好的怎么就没了,莫非是被人偷吃了?”魏书瑾疑惑道。 “这……”老管家支支吾吾地,神色复杂。 “肯定是书琬那小子,那家伙自小便是个馋嘴的,没想到连给兄长准备的肉,都给祸祸到肚子里了。” 眼看着到嘴的肉给人截胡了,魏书瑾一脸的不爽。 “不……不是三公子……哎呀……”老管家语无伦次,憋得脸色涨红。 “罢了,既然没了,钟叔再去买点便是了,回头老夫自会惩罚那小子,以儆效尤。” 魏征轻笑一声,拍了拍老者的肩膀,便回到书桌前。 因为魏叔玉的到来,魏征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就一笑置之了。 然而,等他落座之后,却发现老管家依然站在原地,神色越发为难了。 “钟叔,有啥难处你只管说出来,父亲肯定会给你做主的。”魏书瑾见状劝说道。 “唉……” 老管家长长叹了口气,内心犹如天人交战,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颤声道: “家主,二公子,咱……咱们家……钱也没有了。” “什么!” “啥?” 闻言,魏征与魏书瑾脸色齐齐一变。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到底怎么了?”魏征眉头紧蹙,沉声道。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魏征从不贪图什么荣华富贵,可该是他的,他也是锱铢必较的。 堂堂尚书右丞的家里,居然连肉都买不起了。 这要是传将出去,那可就沦为整个长安的笑柄了。 “唉……” 眼见到了这个地步,老管家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顿时老泪纵横。 “自打大公子进府的那日,便顿顿无肉不欢,之前准备的那些肉食,被他几顿就给吃光了。” “至于家里的钱财,也被大公子拿了出去,说是要做什么投资,在长安远郊买了一大片荒地,惹来不少讥笑。” “现如今,咱们家要钱没钱,要粮无粮,就连家主您这顿晚膳,都是老奴从隔壁邻居赊来的……” 老管家哭到伤心处,身体一抽一抽地说道: “就……就在刚才,大公子又说觉得屋里有些冷,便把家主您这些年积攒起来的那些宝贝奏折,全……全拿去当柴火烧了……” “家主啊,大公子他……他实在是个妖孽啊!” “什么!你说他把啥给烧了?” 闻言,魏征如遭雷击地愣在那里,面色铁青。 第三章 罄竹难书 魏征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头晕得厉害。 他平日里,对于身外之物不屑于顾,唯有两样东西,最为看重。 一是家中的藏书,所谓诗书传家,这个东西乃是世家的标配。 魏家穷是穷了点,但清贵的身份却是不差的。 另一个最喜爱的,便是他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奏折了。 古有《史记》,《淮南子》,将来他魏征何尝不能有属于自己的作品。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这么多上好的奏折,却被这小子给烧了个精光! 魏征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逆子啊!” “父亲万万不可生气,正所谓气大伤身,不可不察也!” 魏书瑾将魏征扶到座位上,才回头看向老管家,有些不解道: “钟叔,你明知道那些是我父亲最宝贵的东西,你怎么就不拦着点呢?” “唉呦,我的二公子哎,大公子的脾气你是不知道的,我一个下人,怎么敢出来阻止呢?”老管家委屈道。 “那三弟呢,就算大哥胡闹,不知轻重,难道三弟就不知道出来阻止吗?”魏书瑾疑惑道。 “小公子倒是出言阻止了一番,不过被大公子一句话,就给怼得不吱声了。” “哦?”魏书瑾一脸好奇。 “那他是怎么说的?” “大公子说……正所谓长兄如父,他说大人不在,他便是一家之主!别说是弄点钱花,就……就算是把魏家给点着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他还说……这叫做什么有钱难买爷乐意……” “嘶!” 听到这句话,魏书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兄长居然如此生猛。 仔细想来,如果换做是自己在家的话,恐怕也不会比老三强到哪里去。 “父亲,这……” 魏书瑾看向父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自李唐开国以来,便推崇以孝治天下。 父兄人伦,他身为弟弟,自是不好说兄长的不是。 “呼……” 这个时候,魏征也缓过神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 一想到那孩子,自小便送回乡下,也不曾受过名师教导,未免淘气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不管是食物也好,钱财也罢,终究是些身外之物,这些东西,就当作是这些年以来,对那孩子的补偿吧。 至于说奏折,无非重写一遍也就是了,想来也不是难事。 “罢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明日一切照旧。” 魏征摆了摆手,觉得有些疲倦了。 然而,老管家却依然没有离开。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大不了回头我去夫人那边,借点便是了。”魏征笑着安慰道。 自从将魏叔玉送回老家之后,魏征妻子裴氏便隔三差五,赌气回娘家。 裴家是河东的大姓,家族门人遍布朝野。 不过随着前宰相裴矩离世,裴家声望一下子降低了许多,不复昔日荣耀了。 “不是的,家主……” 老管家叹了口气,苦涩道: “哎,罢了,还是让他们来说吧。” 随着他拍了拍手,只见几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魏征与魏书瑾也是愣在了那里。 因为这些人正是魏家府里的车夫,护院,甚至还有厨娘。 魏书瑾擦了擦眼睛,这些人都是父亲此次离家前,父亲专门找来,留给大哥差遣的。 这会怎么全来了,还一个个苦着脸,眼泪婆娑的。 “你们这是……”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看到几人齐齐跪了下来,车夫哭道: “启禀家主,自大公子来了之后,便隔三差五地去教坊司消遣,说是要实地考察调研,还要和姑娘们交流一下技术问题。现如今,咱们家已经欠下那边三百多两银子。 教坊司那边刚才来人,说是如果咱家再不给钱,就要闹到御前了……” 车夫话音刚落,那边护院立马开口道: “家主啊,自咱家大公子到长安以来,已经拜了三位义父,六位恩师,以及十几位结义金兰,现如今,咱们家下人们都没脸出门了,说是怕被同行给笑话死。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护院说完,厨娘也“哇”地哭了起来。 “家主啊,大公子……他……他竟然要调戏奴家……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啥!你说大哥他调戏你?” 魏书瑾瞪大着眼睛,看着身材魁梧得像头熊一般的厨娘,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这位大哥的品味也太逆天了吧! 这都下得去手? “你细细说来,我大哥……是怎么调戏你的?” 魏书瑾面色古怪,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大公子……他……” 被这么多人盯着,厨娘脸色一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就是此物!” 厨娘信誓旦旦道。 “有一日,大公子打量了奴家身材许久,便将这东西塞到了奴的手里……说这是对女子的体贴之物,还说穿了这个东西,下面透气,而且还能塑形……” 随着厨娘一番比划,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精彩起来。 唯独魏征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护院突然插话道: “对了,属下想起来了,那日大公子意图拦下皇后娘娘的銮驾,好像手里拿的就是此物!大公子还嚷嚷着说要给皇后娘娘献上大宝贝呢!大公子……” “够了!” 魏征气得将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气得浑身发抖,喘着粗气。 “逆子!逆子啊!” “家门不幸,怎会出了这样不肖子孙!” 他原本想着魏叔玉顶多花点钱,大手大脚而已。 可现在看来,以上的桩桩件件,都已经涉及到品行问题了。 若是再放纵下去,恐怕迟早就要惹出滔天大祸。 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 这个时候,断不可妇人之仁。 “那个孽障现在在哪?”魏征杀气腾腾地问道。 “大公子中午回来后,便把自己锁在屋里,一直没出去了。”看着拿着木棍的魏征,老管家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好!带路!” 魏征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魏书瑾脸色一变,连忙跟上。 他知道,父亲这次,可是动了真怒了。 …… 第四章 长安小吕布 屋外,寒风飕飕。 屋内,却是烧着通红的火。 炭火上驾着一个铜锅,伴随着里面肉汤翻滚,姜片,葱段时不时翻滚着。 “下肉!下肉!” 魏叔玉招呼着,那边魏书琬便用小刀,从一块冻好的羊肉上,切下薄薄的几片,放入锅里。 只等着肉一变色,便快速捞到自己碗里,疯狂卷入嘴中。 “还是兄长机智啊,把羊肉早早地埋在雪地里,现在才有铜锅涮肉吃……”魏书琬吃得满头大汗,嘴唇油光闪闪。 说实话,对于这位兄长,他还是很喜欢的。 既有趣,又能弄来许多好吃的, 若大哥不去惹祸就好了。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要是不惹祸,哪里来的羊肉吃。 哎~真香…… 魏书琬大口朵颐,吃着吃着,却突然放下碗筷。 “父亲和二哥要是在就好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说到这里,魏书琬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明日便是兄长的生辰,你说阿爹他们会不会提前回来啊?” 魏叔玉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 他来长安的时候,魏征刚好带着魏书瑾去了山东。 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见面,也就没有那么多尴尬。 毕竟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便宜“父亲”。 眼见魏叔玉不吭声,魏书琬只以为大哥这是没人陪他庆祝生辰,心情低落,便换了个话题。 “前些日子,二哥来信,说是阿爹在那边心情不好,让我想些体己话,逗阿爹开心。他说阿爹和那六国名相苏秦一般厉害,让我也想两个人物……” 魏书琬笑了笑,不好意思说道: “我就给他想了两个,一个是屈原大夫,一个是太史公,兄长觉得我说的对吗?” 额…… 魏叔玉愣了愣神,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好家伙,魏叔玉直呼好家伙。 苏秦,挂六国相印,最后车裂而亡。 屈原,世代贵胄,最后饮恨江畔。 至于司马迁,那可是遭了大罪。 拿这三个人比作魏征,这是亲儿子吗? 难道魏家的人,都这么愣头青? 魏叔玉话锋一转,故作认真道: “你们说的这几个,都不怎么样嘛,要我看,咱爹之做派,恐怕也只有汉末吕奉先可与之匹敌了……” 魏叔玉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巴细细咀嚼。 “咦!兄长说的是那万人敌吕布?可咱爹一个文臣,咋能和他相比呢?”魏书琬一下子懵逼了。 “想想,你好好想想……”魏叔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难道兄长想说,咱爹直言上谏,视死如归的气魄,如同那吕布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一般?”魏书琬思索道。 魏叔玉摇了摇头。 “再想想。” “难道是因为咱爹与那吕温侯一般,都出身微末,却没有自暴自弃,励志向上?”魏书琬挠了挠头。 “不对,你再好好想想,胆子再放大一点。”魏叔玉循循善诱道。 魏书琬歪着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大如铜铃,震惊道: “我知道了,吕布背叛故主,三姓家奴,大哥的意思,是想说咱爹不也是……” 魏书瑾说到此处,突然反应过来,立马吓得捂住了嘴巴。 “兄长,你……你这不是坑人嘛,你……” “哇,你好勇哦,我可什么都没说……” 魏叔玉笑得前仰后合,幸灾乐祸地看着弟弟,纠正道: “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说错了,咱爹可是背叛了五任故主,算起来,可比吕布厉害多了!” 魏征刚出道的时候,跟的是武阳郡丞元宝藏,后来,又跟了瓦岗的李密,再到后来,李密也不行了,魏征便又跟了窦建德。 再后来,窦建德被灭,他又跟随了太子李建成。 后面的事情,也就简单了。 随着李建成作死,李世民登上皇位,魏征又跟了李世民。 什么千古直臣,铁骨铮铮? 合着只要我投降的快,便永远不会输? 魏叔玉低头抿了一口酒,闷不作声。 这也正是他自来到长安之后,不停折腾的原因。 魏征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懒得去猜。 但他必须为自己以及这一大家子人谋条出路。 为此,这个逆子他是做定了! 魏书琬到底是年纪小,才喝了两杯,便已醉意上头。 “哈哈,如此说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什么大唐第一谏臣,我看明明就是长安小吕布嘛!” “长安小吕布?咱爹哪里小了,你可不要乱说哦。”魏叔玉调侃道。 “这……可就要去问咱娘了。”魏书琬红着小脸,晕乎乎地说道。 “不过大哥,咱们今晚说得这些话,可千万不敢让咱爹听到,不然怕是要家法从事了。” “家法?呵,大不了去娘那边躲几天便是了,到时候,老爷子又能奈我何?”魏叔玉一脸的不在乎。 魏征惧内,乃是整个大唐公开的秘密。 有了这张底牌,还怕啥啊! “来来来,继续吃肉!” 随着一阵欢声笑语,屋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此时屋外,魏征整张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胸口不停起伏着,须发皆颤。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一会了。 原本是想破门而入的,可一想到自己与儿子十几年没有见面,就这么闯进去,会不会吓到孩子。 可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已经傻了。 三姓家奴…… 长安小吕布……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听过这些冷嘲热讽。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话竟然会从自己儿子的口中讲出。 此刻,他只觉得五内俱焚,一股悲凉之情,油然而生。 难道在孩子眼中,自己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不! 我魏征做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就算李建成再生问罪,我也敢目不斜视,直面之! 我一心只想得遇明主,一展平生所学,这又有什么错! 我……没有错! 魏征喘着粗气,整个人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 看着一旁失魂落魄的父亲,魏书瑾惊得嘴巴里仿佛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他一直以来,都是拿魏征当成榜样看待的。 可在听完屋里那些话后,他的道心也开始出现了裂痕。 父亲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爹,要不咱们进去吧,大哥他……” 看出来魏征有些不对劲,魏书瑾就打算闯进去,阻止两兄弟继续作死。 却被魏征用眼神制止了。 这时,屋里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怪不得大哥敢把爹的奏折换成了春宫图,原来早已想好了退路,有娘撑腰啊!” 听到这句话,魏征和魏书瑾全都如遭雷击得愣在了原地。 “他……他把我的奏折换成春宫图,还给陛下呈上去了?” 魏征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儿子,看到魏书瑾苦着脸,艰难地点头时,不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魏征被儿子搀扶着,捶手顿足,无语凝噎。 都说今生父子,前世冤家。 可是这份仇怨未免也太沉重了吧! 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崩塌。 眼下他是真的破防了。 魏征强忍着一口怒气,推开魏书瑾,拿起木棍,就要进去。 魏书瑾却连忙挡在了他的身前。 “当务之急,父亲应该赶快进宫,向陛下请罪才是啊!” “嘶!” 这句话,犹如一桶凉水,彻底让魏征冷静下来。 “不错,我得赶紧进宫,耽搁不得!”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身后那亮着烛光的房间,停驻许久,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望着父亲的背影,魏书瑾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篡改奏折,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大哥这下可惹出大麻烦了! 第五章 上达天听 愁云惨淡,透出几点星光。 看着身前巍峨雄壮的太极宫,魏征紧了紧衣领。 这里原本是前太子李建成的东宫所在,玄武门事变之后,当今陛下便在此处登基。 一晃眼,往事如烟,物是人非。 原本在这个时辰,外臣是不可入宫的。 但李世民给了他陈情特奏的权利,许他无论何时,都可进宫面圣。 为此,还遭到了朝野上下不少非议。 但魏征依然我行我素,置若罔闻。 在侍卫的带领下,他走到了明德殿这边。 “劳烦力士通报一下,就说魏征,有要事禀报。” 魏征朝着一个年轻内侍拱了拱手,拿出了自己的腰牌。 “你就是魏征?”年轻內侍接过腰牌,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色。 最近宫里都传遍了,说是有个愣头青魏征,常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主子生了气,遭罪的自然是他们这些奴才。 为此,陛下身边的人,早就把这个魏征给恨透了。 “真是的,也不看看时候,大半夜的折腾人,真是够够的了。”小內侍打了一个哈欠,一脸得不爽。 只见他拿着魏征的腰牌,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魏征顿时火冒三丈。 “你瞅啥瞅?有完没完?” 小內侍也是个暴脾气。 “我瞅你咋地!” “大胆刁奴!竟敢在此撒野!” 魏征一怒,手里直接朝袖口摸去,直接掏出了一片竹简和一支毛笔。 这些东西,他随身携带,为的就是随时上本参奏。 看到魏征手里的东西,年轻內侍一下子就慌了神,口中颤抖着说道: “你……你想干啥……” 魏征瞪了那人一眼,刚要落笔,可转念一想,又停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塞到了內侍手中。 “天气寒冷,权当请力士喝杯热茶了……”魏征低着头,脸色涨红。 要是以往,他自然不屑这些伎俩,可此时为了儿子,他也只能忍了。 “啊……请大人稍待,小的这就去通报。”內侍收下铜钱,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寒风中,魏征就那么待在宫殿的屋檐下,沉默不言。 黑暗中,只剩下一阵叹息。 …… 大殿内,烛火通明。 李世民跪坐于御案前,手握朱笔,批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他年纪不过三十,身上肌肉轮廓分明,周身散发着爆炸般的力量感,坐在那里,宛如一只下山猛虎,压迫感十足。 自登基以来,他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自认为还算勤勉。 可依旧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唉,何时才能让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啊……” 李世民深深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大唐的根基还不够深厚。 朝廷缺人才啊! “陛下该歇息了。” 这时,从殿外走进来一个华服男子。 来人只是穿着散官的服侍,但所过之处,宫女内侍全都低下了脑袋。 “辅机来啦,来人,上茶!” 看到男子,李世民脸上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两人早在年轻时,就关系交好。 后来李家晋阳起兵,长孙无忌便追随在李世民左右,极受信任。 更是“玄武门之变”的策划者和组织者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的亲妹妹乃是当今皇后娘娘。 两人的关系自然越发亲近。 前些日子,长孙无忌为了避嫌,特意辞去了尚书右仆射的职位,相当于辞去了相位。 李世民无奈,只好改任他为开府仪同三司。 看似是个散官闲职,实际上在李世民心中,这位大舅哥的分量却是越发重了。 “正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日理万机,也得顾得阴阳调和之道才是,我听人说,陛下已经有半个月没进后宫了吧?”长孙无忌端着茶杯,笑着说道。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八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砍的,也只有长孙无忌说出来,李世民才不会介意。 “朕倒是想偷个懒,奈何国事繁重,观音婢那边确实受朕冷落了,还劳你多去替朕圆一圆。”李世民苦笑道。 闻言,长孙无忌连忙起身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是要替舍妹索要恩宠,而是前些日子,小妹为陛下物色的那个郑氏女子,还在等陛下这边的消息,您看……” “哎……” 还没等长孙无忌把话说完,李世民就叹了口气。 那个女子,李世民是见过的,长得确实水灵,他也是心动了。 房玄龄,温彦博一众人也来劝过他,要不干脆纳入宫中得了。 可……可是魏征那个家伙,还没松口啊! 万一要是这家伙,又摆出一番大道理,据理力争的,让他下不来台,到时候得多丢脸啊! 提起魏征,李世民是离不得,又见不得。 光是这两三个月,他就在朝臣的眼皮子底下,被魏征顶撞了有十几次之多。 这个羊鼻公,脾气咋就这么犟呢! “此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李世民将茶杯放在案上,算是给这件事情定了调。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微微发涩。 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会愿意与别人分享夫君? 自己妹妹长孙皇后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觉得自己年老色衰,与其眼看着陛下被别人勾走,倒不如选一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也算是一种固宠的手段。 二来则是因为,近几年,妹妹的身体每况愈下,陛下平日里又那么忙,她也想能找个人替自己去服侍夫君,让陛下舒缓一二。 长孙无忌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从小对朝局耳濡目染的他,自然明白这种手段,自古便有,不足为奇。 可落到妹妹身上,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罢了,就再等待几日吧。 他与李世民讨论了一些政事,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中书省那边跑进来了一个小吏。 “陛下,魏右丞的奏折来了。” 闻言,长孙无忌脸色微变,又坐了下来。 魏征这个时候上奏折,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 “唉!你看,怕啥来啥!罢了,且看看这个羊鼻公,又要给朕讲些什么道理吧!” 李世民笑着摇了摇头,便让人呈上奏折。 刚一打开,就神情僵硬地愣在了那里。 一息,两息…… 大殿里四下无声,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长孙无忌终于发现了异样,不由眉头微皱。 因为他发现陛下脸色由红转紫,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接下来,只听得一声巨响,就见李世民狠狠将奏折摔在了地上,气得跳脚大骂,陇西话脱口而出。 “额贼他娘滴腿!魏征老匹夫欺人太甚!” “别以为,你一句话不说,朕就不知道你的意思,你一抬勾子,额就知道你要放啥屁了!” “啥意思?拿春宫画来讽刺朕,朕若是纳了那女子,就是无道昏君是吧?” 李世民脑袋上青筋暴起,一脚将御案踹翻了老远。 自登基之后,他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魏征老匹夫,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李世民杀气腾腾地看着四周。 大殿内,宫女內侍跪了一地,浑身颤抖。 第六章 怎会是他? 要是放在往常,李世民或许还不至于如此失态。 可魏征是谁? 说好听点,叫大唐第一谏臣。 实际上,就是大唐第一喷子。 自从将其招致麾下以来,李世民早就被喷得体无完肤,有了应激反应。 所以在看到奏折的第一眼,想到的不是奏折的内容,而是觉得魏征在以这种方式反讽自己。 “朕早就说过,山东那些世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让他别去和那些人掺和在一起,你看吧,这才去了多久,旁的是一点没学会,倒是把那些腐儒阴阳怪气的本事给学到手了。” 李世民坐在台阶上,一半是因为生气,另一半则是因为失望。 “难道在你魏征心中,朕就是那冥顽不灵的昏君?有啥话,大可以正大光明的讲出来啊,这些年,朕采纳的谏言还算少吗?” 这世上竟然没人能明白朕的志向! 寂寞啊…… 眼见皇帝发了火,大殿里人人自危,倒是长孙无忌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走上前来。 魏征这个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个羊鼻公,虽说有点愣头青,文章却向来都是极好的。 何至于惹得龙颜大怒呢? 可当长孙无忌拿起奏折扫了一眼,不由嘴角一抽。 画卷上那香艳的画面,也是冲击得他倒退了好几步。 “不会吧,玩得这么大?” 难怪陛下如此上火,魏征这不是屎壳郎出洞,找死吗? 可是很快,长孙无忌眉头就皱了起来。 “陛下,这奏折不对吧,这些画,似乎并不是出自魏右丞之手,会不会是有人假冒的?” “嗯?” 闻言,李世民面色稍缓,将目光重新投到了画上。 “魏公的技法,您是熟悉的,这完全不像啊!” 随着长孙无忌的解释,李世民这会也冷静了下来。 一边微微颔首,一边思索道: “确实不像那家伙的手笔。” 当世之书画,不管何家何派,都是以颜色丰富,五彩斑斓为第一要旨。 可眼前这幅画,却全是以黑白为主的写实画。 确实有些可疑。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春宫图下面的印章落款时,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笔法或能作假,但这印信却是做不了假的吧!” 他看向长孙无忌,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辅机,你是不知道这老匹夫的阴险啊!” 有一次,李世民刚刚得到了一只鹞鹰,非常喜欢,魏征远远瞧见了,立刻走了过来。 吓得李世民赶紧将鹞鹰藏在了袖子里。 魏征不动声色,故意拖延时间。 等到离开时,那只鹞鹰已经在李世民袖子里,被活活闷死了。 想到往日的憋屈,李世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老匹夫连只鹞鹰都不肯放过,如此厚颜无耻,画个美女图来讽刺朕,又有啥不可能?” “不过这画上的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 李世民盯着手里的画,看着看着,只觉得上面的女子活灵活现,不觉间,竟觉得小腹一阵异样。 “呼!” 李世民换了个姿势,突然跪坐在垫子上。 “陛下,您怎么了?”长孙无忌疑惑道。 李世民摆了摆手,故作沉思道: “朕……朕无事……” 李世民缓了缓神,目光突然盯在了画卷的某处。 那里留有一首用蝇头小楷写作的诗词。 在看到诗句的那一刻,李世民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击中一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目光再无之前的凌厉,反而柔和了许多。 “嗯?陛下……” 长孙无忌察觉到这边异样,不由凑过头来,顿时目光为之一凝。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空旷的宫殿里,长孙无忌的声音在回荡着。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随着最后一句念完,长孙无忌长长吸了口气,忍不住赞叹道: “此诗大赞啊!” 全诗分为三段。 第一段写佳人家庭的不幸遭遇。 第二段写的是佳人倾诉被丈夫抛弃的大不幸。 第三段则是赞美佳人虽遭不幸,尚能洁身自持的高尚情操。 环环相扣,让人顿生怜爱之心。 “陛下,没想到魏右丞于诗词一道,竟有如此造诣,这可比汉武时之《长门赋》也不遑多让啊!” 长孙无忌正准备与李世民讲出这首诗的精妙之处,却发现对方虎目含泪,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良久,只听得李世民叹息道: “辅机,纳妃之事,就此作罢吧。” “这……” 闻言,长孙无忌一下子慌了。 要知道,这件事情他谋划已久,要是就这么无疾而终,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正要开口劝说,却见李世民摆了摆手,苦笑道: “无忌啊,今日见到此诗,不由让朕想起玄武门前夜,咱们兄弟们全聚在秦王府,那时候,咱们男人在前面打仗,观音婢就带着各家女眷在府里等着消息。 一路走来,我们夫妻相互扶持,就像寻常百姓一般恩爱……可自朕登基以来,却是冷落了她不少。” “是二郎对不住观音婢啊……” “陛下国事繁忙,小妹自当替君分忧才是,您……”长孙无忌连忙起身,一脸惶恐。 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位大舅哥一眼,轻声道: “你和观音婢的心意,朕岂能不知?但我李二郎却不屑做那等薄情郎!以后莫要再拿这种事情,试探朕了。” “有朕在的一天,你长孙家的恩宠便与国同休!” 闻言,长孙无忌浑身巨震,旋即眼中露出一抹狂喜之色。 此前,之所以谋划纳妃的事情,完全是出于无奈之举。 可如果不用纳妃,便能完美解决此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自然看得出,李世民对自己妹妹的深情。 现在有了陛下亲口许诺,往后只要长孙家不故意作死,便会长盛不衰。 想不到,魏征这一封奏折居然起到了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真是令人喜出望外啊! 事情得到了解决,宫殿里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不少。 李世民喝着茶水,感叹道: “这个羊鼻公啥时候转性了?以前不都是怼人不倦吗?这回怎么如此委婉?” 闻言,长孙无忌笑了起来。 “臣听说前些日子,魏家的长子被接回了长安,骨肉团聚,性情有所改变,也是情理之中。” “呵,就是他藏在老家的那个儿子吧,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旋即话锋一转道: “罢了,看在他此番用心良苦的份上,便让那孩子门荫入学吧。” 门荫入学,算是朝廷对于有功之臣的一种奖励。 “陛下要是真想赏赐魏右丞,何不如让其子入弘文馆呢?” 长孙无忌此时也是因为奏折的事情,对魏征有了些许感激。 在京官员,门荫入学,一般都是去国子监。 弘文馆则不同。 那是只有皇族贵戚和极少的功勋子弟才能去的。 长孙无忌这么做,也算是在投桃报李。 “你去安排吧。”李世民点了点头,显然心情不错。 就在这时,一个年老的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李世民耳边一阵低语。 片刻后,李世民不禁笑骂起来。 “这个羊鼻公,还是这么急性子,罢了,辅机你去替朕传旨,就说朕准了他的奏折,就不见他了。” “天色不早了,朕也乏了……” 李世民拿着那些“奏折”,一边看着,一边嘴里念叨着: “啧啧,这推车法与坐莲法……容朕与皇后……咳咳……好好参详一番……” 看着皇帝“落荒而逃”,长孙无忌莞尔一笑。 皇帝能与妹妹恩爱如初,这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既然魏征来了,他正好可以当面道谢。 说着,便朝殿外走去。 …… 寒风中,魏征静静地等在那里,很快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待看到来人时,魏征心里不由一颤。 不是应该由内侍领着自己进宫面圣吗? 怎会是他! “难道……陛下这是连给我当面辩解的机会都不允许了吗?” 第七章 前倨后恭 长孙无忌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没走几步,就觉得肩头一沉,一件色泽光亮的狐皮大氅就披了上来。 “大人外面凉,小的给您备了披风。” 长孙无忌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年轻内侍一副讨好的嘴脸。 自去年入冬之后,陛下便让人准备了这些披风,以供大臣驱寒之用。 一般情况下,大臣们多多少少也都会打赏一点,权当茶水钱。 原本长孙无忌的手都已经伸到了怀里,可他突然看到了站在台阶下,那脸色冻得发红,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魏征。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呵呵,小的谢过大人……” 年轻内侍眼巴巴地看着长孙无忌伸到怀里的手,口水都快从嘴角流了出来。 宫里谁不知道,整个长安,唯有这位国舅爷出手最为阔绰。 往往一次的赏赐,快要抵得上大家伙一整年的俸禄了。 很快,长孙无忌的手便从怀里掏了出来。 不过,年轻内侍等来的不是赏钱,而是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 “看人下菜碟的狗东西!魏公乃是我朝廷重臣,就算是陛下也礼遇有加,岂是尔等可以怠慢的!” 年轻内侍吃痛地捂着脸,口中连连求饶。 心中却纳闷起来。 不是说上个月,这位国舅爷还被魏征参过一本吗? 怎么这会又是替魏老头说话? 然而很快他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给惊得合不拢嘴。 只见长孙无忌脱下大氅,径直走向魏征,直接披了上去。 “天气严寒,魏公当注意保暖才是啊!” “长孙大人,您……” 此时,魏征也是一脸惶恐。 不是说前来问罪吗? 怎么还如此客气? 尤其是想到之前自己还参过人家一本,魏征不由老脸一红,道: “下官谢过大人,只是不知那封奏折……”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陛下说了,魏公的心意,他已知晓,所奏之事,也无不照准。”长孙无忌笑道。 “准了?”魏征瞪大了眼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春宫图还能照准? 准的是啥? 莫不是陛下以为,要进献美人吗? 想到这里,魏征脸色一变,硬着头皮道: “陛下可能误会下官的意思了,那奏折上所说之事,其实……”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见长孙无忌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肩膀,一脸无奈的模样。 “魏公的脾气还是这么倔啊!陛下还能有啥误会,不就是纳妃的事情嘛,陛下答应你了,此事就此作罢了。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什么!陛下他真的放弃了?” 听到这句话,魏征心里不由一惊。 要知道,之前对方可是不止一次表示过对那女子的喜爱之意。 就这么简单松口了? 可是如此一来,他却更摸不着头脑了。 “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有假?” 长孙无忌看了眼魏征,突然作了一揖,吓得魏征连忙还礼。 “此次魏公良苦用心,无忌在这里先行谢过了。之前对魏公有些误解,还望魏征海涵。” “大人万万不可,折煞下官了。” “陛下还说了,让令郎去弘文馆读书,正巧犬子也在那边,都是年轻人,以后定要多走动才是。” 长孙无忌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便转身离开。 他与魏征的身份差距不小,能这么说话,已经算得上很给魏征面子了。 而魏征则是满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啥! 陛下不但停了纳妃的事情,现在还让自己家老大去门荫入学? 那可是弘文馆啊! 多少人想把自家孩子送去读书,都没有门路呢。 怎么就独独对老大开了方便之门? 一时间,魏征有了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 他恨不得冲进宫去,去看看那副春宫画到底有什么名堂! 这时,之前那个年轻内侍连滚带爬地来到魏征的身边,双手举过头顶,谄媚地将魏征拿出的那吊铜钱递了过来。 “大人,刚才是小的吃屎迷了心眼不懂事,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给您赔罪了!” 魏征淡淡地看了内侍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铜钱取回了一半,便转身离开了。 既然连长孙无忌都免不了这个规矩,他一个降臣又有什么资格搞特殊呢? 水至清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攥着手里的铜钱,看着远去的长孙无忌,魏征总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想不到一份奏折,竟然引起如此风波。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怀揣着种种疑惑,魏征走出了宫殿。 担心的祸事暂时是没有了,可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他刚走出宫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辆马车一路疾驰,在经过魏征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 “魏公,怎么是您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掀开车上的帘子,和魏征打了个招呼。 “是登善啊……”魏征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马车上的人,正是好友褚亮的儿子,褚遂良,字登善。 当初李世民受父亲李渊的委托,开设文学馆,褚亮便是赫赫有名的十八学士之一。 现如今,褚遂良子承父业,在弘文馆做事,担任校书郎一职。 两人私下以同辈相称,褚遂良酷爱书法,因此魏征便常常拿自己的奏折去向褚遂良请教。 此人算是魏征在朝廷上为数不多的朋友。 褚遂良将魏征扶上马车,兴高采烈道: “晚辈原本是想去您府上道喜的,却不承想在这里遇到了魏公。” “刚得到的消息,陛下有意让令郎入我弘文馆就学,遂良在这里先恭喜魏公了!” 褚遂良说得热热闹闹,却见魏征脸色黯然,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 “嗯?魏公这是为何啊?” “哎……” 魏征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褚遂良关切的眼神,摇头道: “实不相瞒,老夫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魏征揉了揉有些疲倦的脸庞,叹道: “登善不是外人,我便将事情经过说上一番,你正好替老夫分析分析。” 说着,魏征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同时也说了看完奏折后,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的反应。 待他讲完所有事情之后,才苦笑道: “一份春宫图,换来长孙家的青睐,以及弘文馆的名额,你说我这能高兴的起来吗?” 褚遂良点了点头,沉思片刻。 突然抚掌大笑道: “妙!妙啊!” “不愧是魏公之子,好一招化腐朽为神奇!” 听到褚遂良的话,魏征神情不由一怔。 “此话怎讲?” 褚遂良环顾四周一眼,悄声道: “刚才出宫的时候,听说陛下的龙辇往皇后那边去了,当时我还纳闷,心想说陛下有些日子没去了,为何今晚突然来了兴致?” “现在从魏公这里,又听到陛下取消了纳妃之事,再加上长孙大人的种种示好……” 褚遂良炯炯有神地看着魏征,自信满满道: “这一切都说明,令郎的这封奏折,不仅没有激怒陛下,反而唤醒了陛下对皇后娘娘怜爱之心,顺带地,还收获了长孙家的友谊,可谓一石三鸟之计啊!” “只是不知那图上画得是何等风景,想来定非俗物,要是有幸能欣赏一番,此生亦无憾了。” 原本魏征已是心乱如麻,可现在听完褚遂良讲的,却是震惊在了那里。 褚遂良家学渊源,是连当今陛下都青睐有加的俊才! 以其才能,将来很有可能便是弘文馆的下一任馆长。 这样的人说出的话,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可越是这样,他心中却越是不能平静。 这逆子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有那么一会,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喜悦。 可很快又被下人们哭诉的那些事情给淹没了下去。 大智若愚吗? 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黑夜中,马车继续前行着。 万物俱籁,只剩下滚滚的车轮声。 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中的魏征突然开口道: “登善,长安一带你比我熟,老夫想问问你,近来在郊外西南方向那边,可有什么名堂吗?” “魏公说得可是距离长安两百多里的盩厔县?”闻言,褚遂良不由一呆。 “那里正闹饥荒,地里颗粒无收,杂草丛生,近些日子,晚辈听闻有许多大户人家跑到长安这边,将土地卖给那些不知情的大冤种。” 褚遂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魏征的神色。 “魏公,您该不会买了那边的土地吧?” 第八章 七年之痒 褚遂良手指轻轻敲打着车窗,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 他早年曾在李世民麾下做过铠曹参军,对于战事推演,颇有经验。 “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只要看看这封奏折最后起到的效果,便能反推回去,大致发生了什么事情。” 褚遂良环顾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 “刚才出宫的时候,听说陛下的龙辇往皇后那边去了,当时我还纳闷,心想说陛下有些日子没去了,为何今晚突然来了兴致?” “现在从魏公这里,又听到陛下取消了纳妃之事,再加上长孙大人的种种示好……” “哼哼……” 褚遂良炯炯有神地看着魏征,自信满满道: “这一切都说明,令郎的这封奏折,不仅没有激怒陛下,反而唤醒了陛下对皇后娘娘怜爱之心……” “这……这怎么可能!”魏征闻言,一阵错愕。 褚遂良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且,若仅仅是唤起怜爱之心,那还不足以让长孙大人如此激动,恐怕令郎那奏折上面,还有别的玄机,有助于解决陛下与皇后之间的问题。 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说到这里,褚遂良脸上露出向往之色,叹道: “只是不知那图上画得是何等风景,想来定非俗物,要是有幸能欣赏一番,遂良此生亦无憾了。” 原本魏征已是心乱如麻,可现在听完褚遂良讲的,却是震惊在了那里。 褚遂良家学渊源,是连当今陛下都青睐有加的俊才! 以其才能,将来很有可能便是弘文馆的下一任馆长。 这样的人说出的话,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可越是这样,他心中却越是不能平静。 这逆子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有那么一会,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喜悦。 可很快又被下人们哭诉的那些事情给淹没了下去。 大智若愚? 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黑夜中,马车继续前行着。 万物俱籁,只剩下滚滚的车轮声。 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中的魏征突然开口道: “登善,长安一带你比我熟,老夫想问问你,近来在郊外西南方向,可有什么名堂吗?” “魏公说得可是距离长安两百多里的盩厔县?”闻言,褚遂良不由一愣。 “那里正闹饥荒,地里颗粒无收,杂草丛生,前些日子,晚辈听闻有许多大户人家跑到长安这边,将土地卖给那些不知情的大冤种。” 褚遂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魏征的神色。 “魏公,您该不会买了那边的土地吧?” 魏征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褚遂良目瞪口呆地傻在那里,神情复杂。 马车在魏府门口停了下来。 褚遂良朝魏征作揖告别,一脸同情。 “晚辈观令郎行事,不拘一格,那片土地或许真有什么特别之处,魏公也不必太难过。” 魏征点了点头,有些强颜欢笑。 回到府里,魏书瑾端着茶水,连忙迎了上来。 “爹,陛下那边怎么说?” 魏征押了一口茶水,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尽管觉得匪夷所思,但好在事情圆满解决了。 担忧了一宿,魏书瑾终于松弛了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吗?” 魏征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罢了,以前这小子住在乡下,无人教导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 既然现在回到了自己身边,以后严加管教也就是了。 何况能去弘文馆就读,终究是一件喜事。 如今已过子时,已算是第二日了。 此事,正可当作生辰贺礼。 …… 与此同时,魏书瑜房间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铜锅下的炭火也燃烧殆尽,整个房间里弥漫着酒肉香气。 此时,魏叔玉和魏书琬两兄弟喝得脸上都是一片涨红,席地而坐,说说笑笑,明显还没有尽兴。 魏书琬勾着兄长的脖子,身形摇晃道: “大哥,说真的,你就不怕陛下看了你那春宫图,龙颜大怒吗?” 魏叔玉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不以为然道: “知道啥叫七年之痒不?这男人和女人之间,主要图的就是个新鲜感,皇后为啥要替皇帝找人,不就是因为怕皇帝没有新鲜感,对她厌倦了嘛……” 魏书瑜话还没说完,魏书琬就被惊得酒醒了一半。 “我去,七年之痒?这是我能听的东西吗?” 然而,这些东西对于青春期的少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得靠了过来,故作好奇道: “那这个什么七年之痒……又和你的那些画有啥关系呢?” “关系可大着呢!”魏叔玉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 “你以为我去教坊司交流技术,是白去吗?俗话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只有搞清楚当前技术发展到哪一步了,才能量身定制,因材施教。” “学了我画上的技术,别说是七年了,就算七十年,也能夜夜作新郎,日日不重样,说不定,这会正久别胜新婚呢!” “你记住,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才是好猫。忠言,谗言,能把事办成,便是良言。”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做人呐,千万别把路走窄了!” 魏叔玉提着酒壶,喝得津津有味。 可屋外的魏征却是呆在了原地。 实在是魏叔玉说得过于匪夷所思,可这件事情仔细一琢磨吧,似乎又确实能讲得通。 难道老夫真的错怪了他? “忠言,谗言,能把事办成,便是良言?” 听听,这是纨绔子弟,能讲出来的话吗? 魏征嘴角微翘,一下子觉得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魏书瑾看向屋内,也是面露惊讶之色。 大哥说得那什么技术如此厉害,若是我能学到一招半式,在那房家小姐面前,展露一二,岂不是大事可成? 魏书瑾眼神一下子火热起来,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噢!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屋内魏书琬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咱娘总是不愿意回来,也是因为和爹有了那七年之痒吧?” 魏书琬歪着脑袋,顺着这个思路,认真思索道: “难怪咱爹总喜欢喷喷这个,骂骂那个……就像大哥你说的,一个人若是憋得太久,总得找到一个宣泄口,咱爹下面不行,所以便换到了上面?” “卧槽!” 闻言,魏叔玉直接将酒水喷了出来。 好家伙,都懂得举一反三了。 不过一个人若是长时间压抑自己,脾气确实会变得暴躁起来。 难道,这才是自己家老头子变成杠精的真正原因? 欲求不满? 屋内,两个少年又打闹了一会,随着炭火熄灭,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鼾声此起彼伏。 此时屋外,魏征脸色铁青。 “父亲,大哥他们这是喝多了,当不成真的,您千万别往心里……” 魏书琬见状,连忙安慰道。 “喝得了?我看是酒后吐真言吧!”魏征气得咬牙切齿,一脸冷笑。 亏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这逆子真的不一样了。 亏得自己还心怀愧疚,想要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原来到头来,小丑竟是自己…… 眼见魏书瑾还要劝阻,魏征大手一挥,沉声道: “不必多言!” “果然是惯子如杀子,吩咐下去,自今日起,停止这两个逆子的一切零用开销……” 魏征回头看向屋内方向,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没了家里支持,他这条路走得能有多宽!” 魏征说完,便当场拂袖而去。 魏书瑾站在原地,眼神中尽是担忧之色。 “完了,完了,大哥和三弟,这下子要倒霉了啊!” 第九章 长安的二世祖们 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魏叔玉走出房间,看着饭厅内,空空荡荡的,还以为来错了地方。 这些天在他的调教下,府里的伙食标准,已经有了显著的提高。 就算不是大鱼大肉,好歹四菜一汤还是有保证的。 “这是咋了?家里遭贼了吗?” 看着餐桌上,清汤寡水的稀粥,魏叔玉一脸茫然。 魏书琬看见魏叔玉,连忙跑了过来,小声道: “咱爹回来了。” “卧槽,老头子回来了?”魏叔玉微微一愣。 难怪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他人呢?” “咱爹当差去了,临走前让我交代你,去弘文馆入学。”魏书琬将一个包袱拿了出来,里面装着上学用的一些东西。 “弘文馆?” 闻言,魏叔玉瞪大了眼睛。 好事啊!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科举制度还处于萌芽阶段。 朝廷用人,除了依靠官员举荐外,只能靠自己开设的官学。 而毫无疑问的是,得入弘文馆,是大唐士人的无上荣耀,比国子监的地位要高得多了。 说白了,弘文馆就是干部培训基地,一般从这里毕业后,也就算端上了朝廷的铁饭碗。 “看来魏老头还挺够意思的,一回来,就给安排了这样的好事。” 魏叔玉心情一好,端起稀粥,咋吧咋吧地喝了起来。 “咱爹还交代啥了?” 魏叔玉话音刚落,就见魏书琬长长叹了口气。 “咱……咱爹还说,从今日起,停掉大哥你一切日用开销……” “这么说来,我做的那些事情,被老头子知道了?” 魏书琬点了点头。 “咱爹让你去学堂,学习圣人之道,好好反省一下。” 魏叔玉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早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就有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点事情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大哥,要不……要不你去娘那边躲几天吧,等爹消了气,你再回来。”魏书琬一脸担忧道。 魏叔玉笑着摇了摇头。 在彻底改变魏家的命运之前,这个“逆子”的名号,恐怕他还得一直戴着。 老爷子这气,怕是一时半会,消不完的。 …… 吃过午饭,简单洗漱了一番,魏叔玉便出门了。 一个多月了,他也算彻底适应了这边的生活。 从昨晚的事情来看,魏征这个爹对儿子还是不错的。 除了生活有点清苦外,家里的氛围还是好的。 眼下既然安排他来弘文馆读书,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知不觉间,魏叔玉便来到了一片建筑前。 门口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弘文馆”三个大字。 不时,有穿着儒服的读书人进进出出。 今天他过来,只是办个手续。 真正等上学,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魏叔玉正准备进门,就看到,隔壁围墙上,有两个人影正从里面朝外爬了出来。 那是两个十几岁大的少年,一个头上斜插着一朵红花,另一个则是带着一顶鲜绿色的文人冠。 两人动作熟练,一看就是个中老手。 原本两人落地之后,都打算离开了,可是在看到魏叔玉后,两人又折返了回来。 “你也是来入学的?叫什么名字啊?”头上插花的少年上下打量着魏叔玉,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你又是谁?”魏叔玉不动声色道。 听到魏叔玉的话,插花少年还没开口,旁边裹着绿头巾的少年却是一蹦两丈高。 “你连他都不知道,说出来吓死你!” 绿头巾少年挺起胸膛,宛如一只骄傲的公鸡。 “他乃是人送外号,“铁胆无敌”长孙冲,吾乃是“义薄云天”房遗爱,你连我们都不认识,你怎么在长安混的?” “长孙冲,房遗爱?” 魏叔玉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少年,怎么都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长孙冲是长孙无忌的长子,房遗爱则是尚书左仆射房玄龄的二儿子。 神他么铁胆无敌,义薄云天…… 怎么长安的这些二世祖,喜欢这个调调啊? 魏叔玉会心一笑,决定逗他们玩玩,旋即抱拳道: “原来是你们二位,久仰久仰,吾乃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枝梨花压海棠,人送外号天外飞仙魏叔玉,幸会幸会。” “嘶!天外飞仙……” 长孙冲和房遗爱面面相觑。 “这人听上去怎么比我们还牛逼啊!” 他们原本看魏叔玉一个新人,准备用名号吓唬吓唬,搞点钱花,俗称收保护费。 可眼下突然被魏叔玉的气势拿捏,一时间断了节奏。 魏叔玉看着两个少年,心里一阵暗笑。 呵呵,和小爷比装逼?不是找虐嘛! “等等,你说你是谁,魏叔玉?” 就在这时,长孙冲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今早父亲上朝前,特意嘱咐过,说是魏征家的大儿子要来弘文馆和自己一起读书,还让他好好相处。 谁能想到刚一见面,便落了下乘,这下老尴尬了。 这边长孙冲被弄得沉默了,那房遗爱听到魏叔玉的名字,却一下子激动起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死皮懒脸,要和十几位姑娘义结金兰的家伙!你究竟想干啥!” 魏叔玉脸色微微一红,故作深沉道: “哎,此事说来话长啊!” “正所谓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这人见了女人,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故此,才忍不住想与那些姑娘结为金兰。 却不成想惹来世人误解,真是冤死了。” 魏叔玉看向两个人,笑着说道: “我观两位公子,气度非凡,应该不会与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吧?” “卧槽,居然还能这样!” 魏叔玉这些话把房遗爱听得一愣一愣的。 狗日的,老子要是有这口才,那教司坊的小妞,还不得排着队自荐枕席啊! 这时,长孙冲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这么说来,若是我们两个要与你结为兄弟的话,你不会拒绝喽?” 若是能将这样厉害的人物收为小弟,不仅能找回刚才的场子,传出去,他长孙冲在长安的名气也能更上一层楼。 故此,不等魏叔玉开口,长孙冲便自顾自地说道: “若是以年龄排序,太过无趣,若是拿家中长辈官职说事,又未免说我欺负你们……不如,咱们就以家中长辈做过事情为准,最厉害者为大哥,如何?” “好好好!这个好!”房遗爱拍手鼓掌叫好。 若是论功劳,他爹房玄龄可不比长孙无忌差多少。 这个大哥,他未尝不能争取一下! 然而,他正要开口,却被长孙冲给打断了。 只见长孙冲眼睛骨碌一转,看着其他两人,深深吸了口气,旋即一字一句道: “我的姑姑……敢上皇帝!” “嘶……”听到这话,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而房遗爱则是懵逼在了那里。 “啊吧啊吧……” 第十章 身怀绝技 房遗爱有些幽怨地看了长孙冲一眼,将原本想好的一肚子话,全都憋了回去。 看到魏叔玉与房遗爱的反应,长孙冲仰天大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宛如在说,哈哈哈哈,你们谁还能有我牛逼! “既然你们心服口服,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做这个大哥吧,惭愧惭愧……” 长孙冲拱了拱手,装模作样地推辞一番。 就当他以为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看到一个拳头朝自己脸上飞了过来。 “啊!” 长孙冲一声惨叫,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叔玉。 “你……你敢打我?” 房遗爱脸色大变,指着魏叔玉,有点生气道: “有话好说嘛,你……你怎么打人啊!” 魏叔玉惊讶地看着两人,撇着嘴角道: “不会吧,不会有人玩不起吧……” “你这明明是恼羞成怒打人了,怎么就叫玩不起了!”房遗爱瞪眼道。 “不,你让他说,我们怎么就玩不起了。”长孙冲捂着熊猫眼,有点可爱。 魏叔玉点了点头,笑道: “刚才一轮下来,你觉得是你最厉害对吧?” “那是自然。”长孙冲挺起胸膛,恢复了之前的骄傲。 “你也觉得,自己比不过他对吧。”魏叔玉看向房遗爱,后者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那不就是了!” 魏叔玉耸了耸肩,看着长孙冲,一副无辜的模样。 “你是目前为止,最厉害,最牛逼的人,那我现在连你都敢打……这样一来,岂不是说……” 魏叔玉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岂不是说,我比你还要牛逼吗?” 听到魏叔玉的话,长孙冲一下子愣住了。 手指在一旁比划个不停,嘴里喃喃道: “对哦,好像是他比较厉害啊……”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呢? “不对,你这明显是狡辩嘛,我们才不会上你的当……”房遗爱一脸防备得看着魏叔玉。 “不!他说的是对的!你是不是玩不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哼!” 长孙冲狠狠瞪了房遗爱一眼,一脸鄙视。 回头看向魏叔玉,长孙冲顶着熊猫眼,仰天长叹道: “想不到我赛诸葛一世英名,竟还是棋差一招,这局算你赢了!” “啊?这样也行?” 房遗爱看着长孙冲,又看了眼魏叔玉,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 若是……若是此时我也将这什么天外飞仙魏叔玉给打了。 那岂不是说……我就可以成为那个最厉害的人? 我擦,我他娘的果然是个天才! 想到这里,房遗爱贱兮兮得笑了起来,同时在袖子里悄悄地握住了拳头。 然而,还没等他出手,便觉得脸上一疼,同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冷笑声。 “想得倒挺美,可惜晚了。” 片刻后,在弘文馆的屋檐下,三个少年齐齐坐了一排。 魏叔玉坐在中间,嘴角叼了根野草,另外两个顶着熊猫眼的少年则在一旁生着自己的闷气。 就在这时,魏叔玉突然觉得有人在戳自己。 他低头一看,就见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袱。 “既然拜了你做义兄,我们愿赌服输,这是这几天的收成,你先拿着,以后等我们赚到了再说。” 长孙冲一脸不舍地将这几天收到的保护费交了上来。 魏叔玉打开一看,里面就只有几两碎银,接下来就是一些花瓣,木棍什么的,竟然还有几个糕点。 “就这?” 魏叔玉一脸嫌弃。 原本还以为能有啥油水呢,等了半天,竟然只是些孩子过家家般的东西,不由失去了兴趣。 他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糕点,又将袋子扔了回去。 长孙冲和房遗爱顿时满心欢喜地接过袋子,一下子觉得这个大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这已经很多了好吧,你以为我们赚钱容易嘛……” 两个小家伙也各自捧着一个糕点,小心翼翼吃了起来,活像两只仓鼠。 要知道能来弘文馆上学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比较厉害的勋贵子弟。 长孙冲和房遗爱虽说也算顶级官二代了,可其他人的家世也并不比他们差多少。 能小打小闹,骗个仨瓜俩枣就不错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少年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接着一溜烟就跑远了。 临走之前,还冲着长孙冲这边咧嘴笑了笑。 “这家伙叫程处默,是程知节家的小子,平时最喜欢逃学……” 长孙冲在一旁介绍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古怪了起来。 “义兄,你为啥非要拜程将军做义父啊,是不是你爹对你不好啊……” 长孙冲一脸好奇。 “要是实在不行,你可以拜我爹为义父啊!这样咱们就能朝夕相处了!” “啊……对对对,拜我爹也可以的!”房遗爱拿着点心,激动地差点噎住了。 为啥拜程咬金,当然是程咬金乃是大唐第一大腿了呗。 魏叔玉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 不过他现在没工夫解释这个,而是看着程处默离开的方向,问道: “你们这边,平时逃学的人很多吗?” 长孙冲点了点头。 虽说弘文馆的地位很高,教的东西却极为简单。 说到底来这边上学,实际上就是镀个金而已,将来多半还是要子承父业的。 因此吹牛闲聊,才是弘文馆学生的日常功课。 遇到不想听的课,便三不五时地跑出去。 弘文馆对这些,大多时候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摆在那里,学院也不想弄得面子上太过难看。 “义兄,你问这个做啥,难道你也不喜欢学习?”长孙冲一脸狂喜。 忽然有一种臭气相投,找到知己的感觉。 房遗爱在一旁兴奋地拍着大腿,觉得长孙冲这个“也”字用的极好。 看着眼前这对卧龙凤雏,魏叔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故意装作理所当然的模样。 “学习?学个屁啊!” “不过嘛……”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 “眼下倒有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啥!” 听到这话,长孙冲与房遗爱眼神全都亮了起来。 他们两个虽说从小生活衣食无忧,但家教却是极严的。 穿衣用度都要遵守着极为严格的规矩。 换言之,他们虽然守着金山,实际上却是两个穷光蛋。 要不然,也不会干收保护费的勾当。 现如今,听到有发财的机会,怎能不激动呢! “义兄,你快说,怎么个赚钱法啊!”两人催促道。 魏叔玉笑了笑,看着身后的围墙,问道: “你们逃学要是被抓到的话,会有什么惩罚?” “这……”长孙冲条件反射般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要是倒霉被抓住的话,除了打板子,还要通知家里大人的……” 我擦! 这不就是叫家长吗! 原来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学校都一个德性啊! 似乎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房遗爱唉声叹气道。 “主要是有时候出去玩疯了,赶不上学堂点卯。” 魏叔玉点了点头。 他不由想起在后世学校里,代人答道的情景。 那时的他,光是替人答到,写作业,水论文,每个月零花钱拿到手软。 若是在这里他们几个能替人答到,岂不是赚翻了。 魏叔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两人听完以后,一下子惊呆在了那里。 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人打开了一扇窗户。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两人看着手里的糕点,一下子觉得不香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万一先生要是点名,该如何伪装呢? 魏叔玉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好办,兄长有所不知,咱先生是个老花眼,平日里只是点个名而已,大不了咱做几个假人,穿上衣服,坐在学生堆里,他应当看不出什么。”长孙冲信誓旦旦道。 “那万一要是回答问题呢?声音会不会有破绽?”魏叔玉不放心地问道。 闻言,长孙冲哈哈一笑,突然指向旁边。 “这个就更不用操心了,三弟他最会模仿别人说话,口里的活儿老好了!” 房遗爱听到表扬,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口里的活儿?” 闻言,魏叔玉差点被嘴巴里的糕点给噎死了。 “好嘛,我看出来了,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 第十一章 虎父犬子 第二日清晨。 简单吃过早饭,魏叔玉便出门了。 昨日离开之前,他和长孙冲,房遗爱两个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着今天业务开张。 嘴里哼着小曲,魏叔玉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弘文馆。 一只脚刚迈进学堂,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摆放着三十几张桌案,而在角落的几张桌案后面,全都放着花花绿绿的纸人。 那些纸人身上穿着儒生服饰,一个个打扮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 此时,天还没亮,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 在纸人周围,不少人正围着长孙冲与房遗爱,热闹地讨论着什么。 见魏叔玉来了,长孙冲和房遗爱连忙跑了过来。 “不是说好用假人吗?咋弄成纸人了?”魏叔玉头痛地捂着脑袋。 这能行吗? “原本我是想弄点假人的,可这不巧了吗!今天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有人在办丧事,我这不就顺手拿了几个过来,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长孙冲指着旁边一个画得像鬼一般的纸人,还给对方理了理衣领。 这时,房遗爱也一脸激动地凑了过来。 “大哥你说的没错,这可要比收保护费强多了,光是今天,咱们都赚了二十几两了,就按一个月上二十天算吧,那可就是近五百两银子!” 房遗爱越说越是激动,恨不得抱着这位大哥亲上一口。 “咱们这次要赚翻了!”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不少人听到消息也都围了过来,纷纷表示想要购买服务。 长孙冲一脸孤傲地端着架子,推脱说着今天的纸人就这么多。 想要体验服务的,明天要赶早才是。 颇有一种昨日你对我爱答不理,今日我要你高攀不起的做派。 房遗爱则是在一旁笑得像个傻瓜一样。 这种被人环绕包围的感觉,实在是太特么爽了! 正当两人都自我良好的时候,却各自都被魏叔玉一记爆头。 “傻啊!今天没有纸人,可以预订明天的啊!哪有做生意把钱往外推的呢!” “我去!大哥果然牛逼!” 闻言,长孙冲与房遗爱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马招呼揽客,开始收起了银子。 魏叔玉坐在最后一排,啃着糕点,看着两个少年忙前忙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想到业务进展远远超乎他的预期。 一阵忙碌之后,两个少年也来到了魏叔玉的旁边。 没过多久,弘文馆里响起了上课的钟声。 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走了进来。 这是弘文馆的教习。 老人先是在底下随便扫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便打开课本,开始上课。 今天学的是《论语》,老先生闭着眼睛,整个脑袋旋转得像个陀螺似得,读了起来。 老先生一个人读的陶醉忘情,下面的学生则是犹如脱僵的野马,嬉笑打闹,勾肩搭背。 魏叔玉甚至还看到有人竟然带了被子和枕头,在这边补起了觉。 望着眼前的一幕,魏叔玉不禁感叹。 也幸亏这老先生是个老眼昏花的,否则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老先生念了一个上午,眼看着临近放学,突然抬起头来。 “你们谁是魏叔玉啊?” 按照一般情况,老先生是极少提问的。 他虽然视力不行,可底下学生是个什么德性,他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向这些人提问,不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听说朝堂上那个鼎鼎有名的魏征的儿子入学了。 如此良机,他自然有了考校的心思。 毕竟魏征除了能言善谏外,做学问也是极好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魏家大公子学到了他爹几分本事? 听到老先生点名,魏叔玉本能地就要站起来,却被房遗爱给拦了下来。 只见他挤眉弄眼地看着魏叔玉,贱兮兮地笑道: “大哥你安坐便是,看我给你整个活!” 说着,便直接站了起来。 “先生在上,学生便是魏叔玉。” 房遗爱站起来,不卑不亢,神色淡然,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竟与魏叔玉有八九分相似。 看着房遗爱那沉浸角色的表演,就算是连见多识广的魏叔玉也不禁动容。 “我去影帝啊!”魏叔玉震惊道。 “这货要是去参加什么百变那啥秀,啥啥大模王,岂不是妥妥的冠军了。” 难怪之前长孙冲说他嘴活儿了得,今日一见,确实把他给惊艳到了。 老先生远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便开口道: “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何谓以约失之者,鲜矣……” 闻言,魏叔玉松了口气。 这句话比较简单,意思是因为约束自己而犯错误,这样的事比较少。 他看向一旁的房遗爱,却见对方脸色苍白,额头冒出了冷汗。 “何谓……以约失之者,鲜矣……” 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只看得房遗爱眼神一亮,咧嘴笑道: “这句话的意思自然是……因为约会而导致失身,这事儿听着都新鲜。” “嘶……”老先生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便是魏公的儿子吗?怎么感觉有些差劲啊……” 听说这孩子刚从乡下过来,要不问问别的? 老先生暗暗点头,决定降低一些难度。 “那何谓任重而道远呢?” 似乎因为之前的回答,有了自信。 这回房遗爱没有犹豫,直接答道: “这句话是说……人若是体重过重,走起路来会很吃力,就会觉得道路遥远漫长。” “什么!”老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身影,气得须发皆颤。 他深深吸了口气,最后仍不死心地问道: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句又作何解啊?” 听到这个,房遗爱整个人犹如打鸡血般,激动了起来。 嘿,这个我熟啊! 于是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句话意思是,知道知了的人,不如爱好知了的人,爱好知了的人,不如拿知了取乐的人……” 说着,还一脸炫耀道: “先生要是喜欢,到了夏天,学生可以逮几只赠与先生!” 房遗爱说完,还不忘回头看向魏叔玉与长孙冲,那表情仿佛是在说。 你们看我猛不猛! 魏叔玉嘴角一抽,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另一边,长孙冲则是一脸幽怨。 “不是说好的一起当纨绔吗?你怎么能偷偷用功读书呢?你要再这样出风头,我和大哥可就都要生气了!” 卧槽! 这里竟然还有高手! 魏叔玉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孙冲。 你确定这是在出风头? 不是在作死?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惊呼,却看到那老先生气得捶胸顿足。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这真得是魏公的儿子? 怎么会是虎父犬子啊! 说着,只觉得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一时间,学堂里乱作一团。 望着眼前的景象,魏叔玉一阵苦笑。 这下子自己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第十二章 你爹没了 很快,老先生便被人抬走了。 群龙无首之后,魏叔玉和长孙冲他们也趁乱逃了出来。 三个人来到一棵大树下,验收着今天的成果。 “三十两!居然已经有三十两了!”长孙冲和房遗爱红着小脸,全都是激动的神色。 虽说他们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 可这三十两银子却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辛苦赚来的,意义自当不同。 两个人先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般,拿出二十两银子朝魏叔玉递了过来。 “大哥,这主意是你出的,你理应拿大头。”长孙冲语气诚恳道。 “没错,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大哥,你就拿着吧!”房遗爱同样笑着说道。 到了这一刻,他们也算是真心服气魏叔玉的本事了。 弘文馆开了十几年了,来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何偏偏只有大哥看出了发财的门道? 这不是本事啥叫本事? 魏叔玉闻言,目光不禁透出一抹暖意。 后世尔虞我诈的事情经历多了,突然面对这样淳朴的感情,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 “行吧,平分了也就是了。要不然,这钱我可不拿。”魏叔玉给自己留了十两,剩下的又推了回去。 眼见魏叔玉如此仗义,长孙冲与房遗爱也是神情一动,感动了起来。 两个少年在一边热火朝天地打量着银子,一会亲一亲,一会又放到嘴里咬一咬。 魏叔玉则看着手中的银子发呆。 有了这笔进项,他这边生活费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 就算没有家里的支持,他依然可以活得很滋润。 只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则是之前买的那些地,啥时候可以回本。 要知道在后世,关中这边一直流传着一句话。 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火长安县。 所谓的周至便是当前的盩厔县,也正是魏叔玉买地的地方。 根据后世的记忆,那里的地下可是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尤其以铜矿居多。 要是他能开采出来,那可就真的一飞冲天了! 因此,当他听说有人在售卖那边土地时,第一时间便用魏家的全部家底买了下来。 当时他只恨魏征家底太薄,买不了多少地方。 毕竟虽说那边盛产铜矿,可一县之地何其大也。 万一他运气不好,买了一块废地,那岂不是亏死了。 而且开矿这种事情,一个人吃独食,风险极大,这也正是他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他看向一旁的两人,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要是有长孙家和房家参与进来,共担风险,那可就稳妥多了。 一个是最顶级的皇亲国戚,另一个则是大唐文官之首。 有了这两个在后面撑腰,运作起来,自然事倍功半。 不过这些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三个人分完钱以后,找了一个酒楼,好好庆祝了一番,才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家了。 这一次吃饭,两个少年再也没有以往地大吃大喝,而是简单要了几个小菜。 毕竟是自己辛苦赚得银子,都心疼得舍不得花。 魏叔玉看了眼里,莞尔一笑。 回去的路上,买了点糕点还有一只烧鸡。 他是酒足饭饱了,可家里还有一个倒霉蛋弟弟正在那边喝稀粥呢。 …… 隔日一大早,魏叔玉打完一套八段锦,便又朝着弘文馆一路小跑过来。 昨日的收成不错,今天可要再接再厉才是。 可当他迈入学堂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得座位上,除了两三个原本就勤学苦读的少年外,剩下的竟然全都摆放着纸人。 看着长孙冲与房遗爱正拿着画笔,在纸人脸上涂涂抹抹。 魏叔玉嘴角不由一抽。 我去! 敢情全搁着一头羊身上薅羊毛呢! 整出这么大的排面,万一要是露馅了,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是想钱想疯了吗?” 闻言,长孙冲小跑过来,一脸委屈道: “大哥,我也不想这么玩啊,实在是想要逃课的人太多了,你总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嘛……” “再说了,昨日三弟的手段你也是见识过了,不就是二十来个人嘛,就算来上两百个人,以三弟的本事也不在话下的!” 旁边的房遗爱一脸自信地点了点头。 哎…… 眼见两人都这么说了,魏叔玉也只好点了点头。 房遗爱的口技确实厉害,只要糊弄过去,也就不是问题了。 “大哥,麻烦你和三弟在这边照看一下,我实在是太困了,先眯一会。” 长孙冲打了个哈欠,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昨夜,他为了找到足够的纸人,暗中陪着好几户人家守灵,一直等到后半夜,才把纸人给偷了回来。 听到经过,魏叔玉也是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来人名叫崔浩坚,乃是清河崔氏的子弟。 原本是受朝廷委托,协助高士廉勘正姓氏,修订《氏族志》的。 只不过昨日听说弘文馆的一位老教习病了,便过来代班。 事实上,对于朝廷这些所谓的勋贵子弟,崔浩坚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些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罢了。 别说是他们,就是皇族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岂不闻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这不,你李家得了天下,不还是得让我们来给你捧场吗? 崔浩坚得意地捋了捋额头上的头发。 至于眼下这些小王八蛋,他可没打算惯着。 昨天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没想到这里的学生居然敢戏弄先生! 是该拿出点手段,好教尔等知道什么叫做师道威严了。 想到这里,崔浩坚摇着纸扇,闲庭信步地走进了学堂。 可他刚迈进一只脚,却直接懵逼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竟是白茫茫一片的纸人。 在纸人脸上,涂抹着红红绿绿的东西。 一个个笑得邪魅而诡异。 望着这一幕,崔浩坚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白天的,这是闹鬼了吗? 这么多纸人,这是谁爹没了? 原本长孙冲正睡得香甜,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一下子醒了过来。 “嗯?爹没了?” 长孙冲揉了揉眼睛,旋即就看到崔浩坚脸上嘲讽的表情,顿时火冒三丈高。 “狗儿的,居然敢咒老子!你爹才没了!” 很快,学堂里便响起了崔浩坚的惨叫声。 “你……你敢打我!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你爱谁谁!”长孙冲抡着王八拳,两条胳膊舞动得像风火轮一般。 “你要是有胆,可敢留下姓名!”崔浩坚捂着脑袋,咬牙切齿道。 长孙冲微微一愣,旋即坏笑道: “老狗你听好了,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处默是也!” “老夫一定要奏明圣上!哎呦,你轻点啊!” 第十三章 不教而罚谓之虐 大内,宣德殿。 李世民斜躺在案桌前,阅览着奏折。 陪在他左右的,则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李世民看了会奏折,眉毛都挤在了一起。 “哎,关中缺粮啊!” 这些日子,朝廷上吵得沸沸扬扬的。 直到现在还拿不出一个章程了。 若只是缺粮还罢了,哪想到今年不但缺粮,而且邻近还有几个县闹了灾荒。 如此一来,不但百姓们食不果腹,就连文武百官都快没办法领取俸禄了。 唐朝官员俸禄支付方式,简单粗暴,主要是用粮食来支付的。 根据官员品级的不同,来决定俸禄的多少。 眼看没有什么头绪,李世民将奏折丢到一旁,索性躺在了榻上。 “玄龄,看了这么久的奏章,也乏了吧,不如你给朕讲讲最近有什么趣事,大家也放松一下。” 闻言,中年男子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抚着胡须,从容不迫道: “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微臣倒是听说了几件有关魏右丞的事情。” 作为朝堂上的万花筒,房玄龄不但要替皇上管理各种事情,还要做皇帝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对于朝野消息,都要收集归拢,以备李世民随时问询。 “哦!魏征的事情?你快说来听听!” 原本李世民还无精打采的,可是听到了魏征的名字,一下子坐了起来。 自那日运用了那几幅春宫图上的技术之后,他与皇后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干柴烈火,熊熊燃起。 一连好几日,都没有走出后宫。 夫妻感情,如胶似漆,更胜往昔。 一想到那图纸上教导的姿势,还有几个他们还未曾尝试,便觉得小腹一热。 只等着批改完这些奏章之后,再回去温存一二了。 不得不说,魏征这羊鼻公手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看来回头得找时间,再找他讨教一些才是。 房玄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有人来报,说是魏右丞连着好几日都在廊下进餐了。” 从贞观年间开始,每次朝会结束以后,公家都会让上朝的官员们在宫殿飞檐下、廊庑上吃顿饭,这顿饭就叫“廊下食”。 餐食标准不会简陋寒碜到丢朝廷的脸面,但也别奢望山珍海味。 因此,除了级别较低的官员之外,但凡有些身份的,根本不屑于在这边用食。 听完房玄龄的话,李世民顿时一头雾水。 魏征那家伙的脾气他是知道的。 两袖清风,一身傲骨,那是绝对不愿意占朝廷半点便宜的。 怎么现在转性了? 房玄龄摇头叹气道: “还不是因为他家那个大儿子,听说刚来长安,便散尽家财在郊区,买了几块荒地。 现如今听说魏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在廊下进食,也就不难理解了。” “啥!这不是败家子嘛!” 李世民嘴角一抽。 “还不止如此呢……” 房玄龄哭笑不得道: “臣听说那孩子,还想要拜程知节为义父呢,吓得程知节躲在屋顶上不敢下来。” “竟然还有此事!” 李世民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难怪这几天消停了许多,连奏折都变少了。 想不到魏征那羊鼻公,也有今天! 哈哈,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短暂幸灾乐祸之后,李世民轻笑道: “不过好在那孩子已经被朕安排去了弘文馆,以后多加管教也就是了。” 然而,他却看到房玄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难道说,那孩子在弘文馆也不得安生?” 闻言,房玄龄长叹口气。 “臣听说那孩子入学的第一天,便把钱夫子给气昏了过去,到现在还卧床养病呢。” 接下来,房玄龄便把学堂里发生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 尤其是老夫子那三问三答。 闻言之后,李世民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败点家,乱花点钱,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弘文馆自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替朝廷选拔人才。 可以说他花了许多心血,甚至是寄予厚望的。 现在听说有人居然在弘文馆里胡闹,自然火冒三丈。 “要不,让那孩子去国子监?” 李世民犹豫地看着房玄龄,一时间,竟然有了要把这个害群之马,挑出去的冲动。 房玄龄苦笑一声,并没有开口。 断人前程,犹如谋财害命。 这时候,他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下面内侍走了进来,说是弘文馆崔浩坚求见。 闻言,李世民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对于山东大族,他向来是打心眼里不喜欢的。 他总觉得和那些人打交道,瘆得慌,一个个都是阴阳大师,动不动就卖弄学问,讽刺他这个泥腿子皇帝。 不过在魏征以及房玄龄等一众大臣的极力劝说下,他才同意以修《氏族志》的方式,缓和两边的关系。 不是让他好好修书吗,跑到这里做什么? 李世民使了个眼色,内侍心领神会地跑了下去。 没过多久,就见到崔浩坚走了进来。 刚一进殿,崔浩坚整个人就趴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 “陛下,你可要给微臣做主啊!” “做主?” 李世民微微一愣,可当看到崔浩坚那鼻青脸肿的模样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 什么仇,什么怨啊,居然打得这么狠!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李世民脸色一正,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崔浩坚一脸委屈,哭诉道: “陛下让微臣在弘文馆修书,可有人却不尊师道,污言秽语辱骂微臣,还当众殴打师长,气焰极其嚣张! 陛下,受此大辱……微臣……微臣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微臣不活了!” 崔浩坚拿着一个绣花手绢,伤心得哭了起来。 “你说的是谁?” 听到这话,李世民整张脸都黑了起来。 原本山东那些士族,就有些瞧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 现在弘文馆闹出此等丑事,岂不是让那些人看笑话吗! 前脚气病了老夫子,这后脚又拳打清河崔氏。 长此以往,这弘文馆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崔浩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辈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屈辱。 “臣初来乍到,还识不得人,只知道动手打人的孽障叫做……程处默!” “什么!” 闻言,李世民和房玄龄大吃一惊。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打人的竟然会是程咬金的儿子! “陛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房玄龄出声道。 毕竟他们和程咬金风雨同舟十几年,早已是过命的交情。 对待程处默,也是当作子侄看的。 自然不太愿意相信,这孩子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李世民阴沉着脸,明显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适才魏叔玉的事情,已经让他有点恼火,现如今又出了程处默的事情。 难道说,朕一心建立的弘文馆,竟然连一个成才的都没有吗? 他先是安抚了崔浩坚几句,说自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便打发对方离开了。 而后,又看向房玄龄,沉声道: “有道是不教而罚谓之虐,玄龄,你代朕且去考校他们一番,就以关中缺粮为题,若是他们答上来了,便还罢了,若是答不上来……哼哼……便让各自老子领回去,吃钢鞭吧!” 说到最后,李世民一脸冷笑。 “臣遵旨!” 房玄龄躬身作揖,便转身离开。 心里不禁感慨道: “如此一来,那些二世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第十四章 三爹教子 清晨,弘文馆。 这边刚开门没多久,远处便走来了两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提溜着一个少年,一路走来,嘴上一直骂骂咧咧的。 在男人腰间,别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 来到弘文馆门前,络腮胡男人往前一扔,便将少年像个球一般丢了出去。 然而,少年却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摔倒在地上,而是用手掌撑地,一个燕子翻身,直接立了起来。 这一下,引得周围学子纷纷侧目,鼓掌叫好。 少年一脸得意,可很快变成了苦瓜脸,因为他看到自己父亲已经将棒槌握在了手里。 “爹,我真的没有打先生!你咋就不相信我呢!”程处默欲哭无泪。 不就是昨日逃了个学嘛,为啥到处都说他殴打了弘文馆的先生。 惹得他老子一大早,就提着棒槌追着他打了五条街。 “放你娘的屁!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冤枉你了,其他人也冤枉你了?” 程咬金追着儿子就是一顿暴揍。 毕竟不是趁手的兵器啊,用着就是不爽。 要是把家里那两把斧头带着就好了。 “知节手下留情啊,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手这么重啊!” 房玄龄看到这边情况,赶紧过来,将程咬金拦了下来。 这爹当的,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孩子的。 “就是嘛,好好的一个孩子,你看你打成什么样了,处默过来,让叔瞧瞧你伤着没有?” 长孙无忌将程处默拉到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程咬金看着一旁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事实上,他生气的并非是儿子打了先生。 在他心中,几个读书人算啥,打了也就打了。 当年那个汉高祖刘邦,还敢往儒生帽子里尿尿呢。 真正让他生气的是,昨日下朝回家,竟然发现家里全是纸人。 咋了,这是盼着老子早点死翘翘吗! “你当真不说?”程咬金死死瞪着儿子。 程处默倔强地把头转到一边。 魏叔玉那些家伙能靠扎纸人赚得盆满钵满,为啥家乡就不能? 同龄人之间,最怕比较。 尤其是他们这个容易热血上头的年纪。 不过,虽然有些不服气,但程处默还是讲义气的。 并不打算把魏叔玉他们的事情抖搂出来。 “你……你……” 程咬金看着儿子的倔劲,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进去吧,以后少给老子惹点祸!真是造孽啊!” 说罢,便打算离开。 “知节,要不咱们一起进去吧,难得咱老哥几个聚在一起,一会忙完了,喝酒去呗!” 长孙无忌想要把程咬金拦了下来,却见对方神色慌乱道: “改日再聚,改日再聚,我怕见了那个不要脸的头疼……”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顿时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便不再挽留。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义父留步啊!” 听着这个声音,程咬金身形一晃,转身就跑,以至于太过着急差点闪了腰。 “义父等等我!义父……”。 眼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急促,程咬金心无奈停了下来。 他转过来头,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道: “原来是贤侄啊……” 程咬金上前一步,悄声道: “咱们打个商量,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义父啊?” 魏叔玉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 “好的,义父。” “义父,你……吃了吗?” 魏叔玉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鸡腿,递了过去。 吓得程咬金,落荒而逃。 妈的,这世上咋还有比我老程还不要脸的家伙呢! 这真的是那个羊鼻公的儿子吗? 眼见程咬金被一个孩子吓跑,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在一旁捂嘴偷笑。 这时,魏叔玉也看到了他们。 “两位叔父,你们吃了吗?”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笑容顿时一僵。 “咳咳,贤侄……代老夫向你父亲问好。” 说着,也一溜烟跑进了弘文馆。 直到确定魏叔玉没有追上来,两人这才缓了口气。 他们今天过来,看到程咬金在门口教育儿子,还是开心的。 这世上,又有谁不喜欢八卦呢? 看着别人家的儿子被打,真是爽啊!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联袂来到学堂这边,刚走进来,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咋样,你考虑好了没有,放心吧,别说是你了,就算是要用我爹的声音学狗叫,我也是手拿把掐的。” 房遗爱在一个小男孩面前,说得滔滔不绝。 然而,小男孩却歪着脑袋狐疑道: “真的嘛?我不信……” 闻言,房遗爱一副你这么说,就是瞧不起我的模样,甩开膀子,就要开始表演。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连忙出声提醒。 “咳咳……” “大哥,你等会,我这正展示业务技能呢。” 无视魏叔玉的暗示,房遗爱抬头看向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老夫房玄龄,今日就让尔等听听,啥叫做犬吠……” 说着,便“汪”了起来。 然而还没有汪几声,就感到头上一阵剧痛。 “哪个敢打老子!” 房遗爱暴跳如雷。 一回头,却看到了一张阴沉的面孔,瞬间吓得亡魂直冒。 “啊……爹……您咋来了,那个……” 说着,眼珠咕噜一转,就要往外跑。 房玄龄拿起案桌上的戒尺,追着便打了起来。 “老夫打死你这个逆子!” 长孙无忌坐在一旁,吃着瓜子,简直笑嘻了。 谁能想到,堂堂宰相房玄龄也有今天。 看着房玄龄追着房遗爱满屋子的跑,长孙无忌不时还好言“劝解”几句。 “哎呀,玄龄啊,孩子太小,你这又是何苦呢!” 看着房遗爱鬼哭狼嚎的模样,长孙冲一脸忐忑的来到了长孙无忌身边。 “爹,我想和您说个事儿。” “说吧,我的好大儿!” 长孙无忌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露出极为和蔼的笑容。 这人啊,最怕比较。 原本他还不觉得自己儿子有啥厉害的,可和前面两个一比,我去,他这儿子简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天才了! “如果我做错了事情,您会不会怪我。”长孙冲小心翼翼地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爹当然不会怪你的,有啥话就说吧。”长孙无忌乐呵呵地说道。 闻言,长孙冲不禁松了口气,便准备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崔浩坚从外面走了进来。 原本,朝廷是让他在家养伤的,可他越想越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打算过来看看。 刚一进门,他就看到一脸懵逼的长孙冲,顿时火冒三丈。 “长孙大人来得正好,就是这小子打的老夫,您可要替下官做主啊!” “啥!你再说一遍,是谁?” 闻言,长孙无忌面色一僵。 不会弄错了吧? 怎么可能会是冲儿? 不是说程处默吗? 崔浩坚一把拽住长孙冲的胳膊,恨声道: “绝不会错,这小子化成灰我都认识!就是他打得我!” “爹,您听我解释,您……” 看着长孙冲惶恐的神情,长孙无忌沉默了片刻,便从房玄龄手中夺过戒尺,朝着儿子身上打了过来。 谁能想到,吃瓜最后竟然吃到自己身上。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啊! 这个逆子,作死啊! 长孙无忌拿着戒尺,在屋子里追了起来。 周围不时响起长孙冲的惨叫声。 “爹,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好大儿吗,干嘛打我啊!”长孙冲一边跑,一边叫。 长孙无忌面色铁青,气得直接飙出了家乡洛阳话。 “好大儿?俺……俺打死你这个龟孙儿!” 望着学堂里,鸡飞狗跳的一幕,魏叔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好一个三爹教子啊! 第十五章 石破天惊 长孙无忌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房玄龄将试题交给弘文馆这边后,也黯然离场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两个自然觉得颜面无光。 随着两位大人物离场,学堂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看着教习手里的考题,这些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学生,终于有了一丝惶恐。 考试的时间,总是令人感到煎熬的。 一炷香后,随着钟声响起,教习将众人的试卷收了上去。 考试结束后,魏叔玉几人又聚在了一起。 “大哥,咱们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长孙冲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 之前,长孙无忌已经将事情原委搞了个一清二楚。 还放出话来,说是以后若再有此事,便将这些人,交给陛下发落。 如此一来,他们这哥几个,也只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要不然,咱们还是收保护费吧,这个虽然赚的少,但好歹安稳不是吗?”房遗爱在一旁建议道。 魏书生摇了摇头。 “哎,只是可惜了,我这边倒是有个好买卖,只是眼下还缺点银子。” “此事要是能成的话,想必两位叔父,也会对你们刮目相看,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了。” “这……” 听到魏叔玉的话,两人都犹豫了起来。 毕竟刚刚被父亲的铁拳教育过,两人还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一旁的程处默突然开口道: “不管你做啥事情,算我一个,这钱我出了!” “啥!程处默,你不会疯了吧,只是弄个纸人,你就差点被你爹打死,要是知道你动了银两,岂不是连命都没有了。”长孙冲一脸不敢置信。 “你懂什么!反正我已经让我爹失望至极了,还不如赌一把,万一要是真赚到钱了,岂不可以彻底翻身?” 程处默揉了揉脑袋上的大包,一脸得不在乎。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 眼见程处默都答应了,长孙冲和房遗爱自然不再多想,当场允诺了此事。 几人约定好,过几天便把银子聚在一起,交给魏叔玉。 考核结束后,几个人便匆匆分开,想办法筹措银子去了。 …… 大内,太极宫。 今日下朝之后,李世民便在这边静候着弘文馆的试卷。 昨天的事情,对他来说触动很大。 隋朝之所以丢掉江山,说白了,就是从吏治昏暗开始的。 而吏治又以官学为基础,若是从源头上便出了问题,又如何能指望这些人去治理一方? 尤其是眼下不光是李世民自己,还有那些与他一起同生共死的秦王府旧臣,都很年轻。 眼看着由他们一起铸造的盛世之景,指日可待。 这个时候,要是下一代出了问题,那可就埋下祸根了。 毕竟,前朝杨家,也不过才存活了三十八年而已。 前车之鉴啊! 很快,房玄龄带着试卷赶了回来。 “怎么样,弘文馆那边真如崔浩坚说的那般不堪?”李世民紧张道。 房玄龄叹了口气。 将今天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李世民听完也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连代人答道这种荒唐至极的事情都发生了。 可见这弘文馆多半是废了啊! “罢了,玄龄,你便与朕一起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有多少本事吧。” 怀着复杂的心情,李世民打开了一张试卷。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篆字小楷。 李世民眼神一亮,顿时心情大好,没想到这弘文馆里也不尽是庸碌无为之辈嘛! 你看这孩子,写的多认真,多详尽。 真是腹有丘壑啊! 李世民抚须一笑,似乎恢复了一些信心。 然而,等他仔细看上一眼的时候,却脸色一僵,旋即破口大骂道: “岂有此理!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听到这边动静,房玄龄连忙伸过头来,当看到试卷后,整个人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试卷上,虽说是密密麻麻没错,却诡异地写着同一句话。 “关中缺粮,你说咋办?” 好嘛,这感情是不愿意交白卷,就抄写题目以求蒙混过关? “这卷子是谁的?”李世民黑着脸问道。 房玄龄翻过试卷,脸色复杂道: “是程知节之子,程处默的。”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又拿起一张试卷,看了下去。 这一次,李世民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便将试卷递给了房玄龄。 下一刻,便见房玄龄脸色憋得涨红。 只见试卷上,极为懒散地写着一行字。 “关中缺粮,何不食肉?” 在试卷的最下方,写着房遗爱三个字。 此时,房玄龄脸色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陛下恕罪,臣教子无方,臣……”房玄龄连连告罪。 李世民摆了摆手,又拿起了一份试卷。 当看到试卷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房玄龄余光瞥去,只见试卷上极为嚣张地写着一行字。 “关中缺粮,我家有粮,就问你气不气?” 落款的名字,赫然就是长孙冲。 “想那无忌英明一世,怎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李世民头上青筋暴起,紧握双拳,最后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在接连受到一连串打击后,李世民眼睛已经红了起来。 难道说,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吗? 偌大的弘文馆,竟没有一个可用之材? 不过是篇策论罢了,京城如此多的青年才俊,竟愣是没有一个做得出来? 那这大唐盛世,还有什么意义! 百年之后,岂不是全要毁在这群小王八蛋的手里! 房玄龄一脸担忧地看着李世民,欲言又止。 往日里,他自有无数种办法开解对方。 可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显得苍白无力。 谁让自己儿子不争气呢! “罢了,玄龄,你把这些试卷拿去烧了吧,不看了,朕不想看了伤心……朕……” 李世民越想越气,可旋即目光落在了手上的试卷上,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只见试卷上,极为飘逸地写着几个大字。 “关中无粮,可去洛阳……” “嘶!” 看着手里的试卷,李世民心中大震,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试卷上的话,正合他的心意。 关中虽然缺粮,但洛阳却是风调雨顺,满仓满谷啊! 若是能移都就食,岂不是就可以完美解决眼下的困境。 只是这件事尚属保密阶段,他与长孙无忌私下讨论过几次,还没有正式提出来。 却不想有人竟也能想到这一点。 足可见,此人真是不简单啊! 李世民连忙翻着试卷,寻找着答题者的名字。 很快便表情精彩得傻在了那里。 只见试卷结尾处,极为飘逸地留着一个名字。 魏叔玉…… 看着这个名字,李世民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十六章 大闹教坊司 李世民对试卷看了良久,最后忍不住回头看向房玄龄,一脸牙疼道: “不是说这小子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吗?怎会有如此见识?” 此时,房玄龄也是一头雾水。 虽说弘文馆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暴揍崔浩坚的是长孙家的小子。 气昏老夫子的,是自己家的那个逆子。 可之前,魏征那边的事情,却是做不了假的。 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却答上来了连满朝文武都头疼的难题。 怎么看都有些匪夷所思。 “难道说此子一直韬光养晦,蛰伏多年,今日终于一飞冲天?” 房玄龄心中升起这个念头,可是很快就一笑置之了。 一个孩子,哪里会有如此多的心眼。 况且听说那小子自幼长于乡下,若是在无人栽培教导的情况下,就能看清楚这些事情。 那他们这些朝廷重臣,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莫非是魏公?” 想来想去,房玄龄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这孩子怕是多半从自己父亲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正好撞上了今日的考题。 如此看来,这移都就食一事,魏征也早已有所考虑。 李世民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朕以为那羊鼻公只以谏言为长,却不想其于治国一道,亦有见地,此乃朕之疏漏啊!” 原本这场考校,只是为了敲打一些,弘文馆里面那些不安分的学子。 却没有想到,竟替大唐挖出了一位治世能臣。 如此厉害的贤才,放在尚书右丞这个位子上,实在是有些埋没了。 尚书右丞,正四品,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 说白了,相当于后世纪委的角色。 “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想要魏公入阁?” 多年的默契,房玄龄一下子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想法。 眼下朝堂上,不缺做事的人,缺的是有大局观,可提纲挈领的能臣。 若是魏征能够进入内阁,参与政事的话,那不管是对陛下,还是对房玄龄,都能减轻许多压力。 李世民点了点头,折腾了一下午,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听说那羊鼻公最近过得有些凄惨啊,那朕便送他点温暖。” “拟旨,魏征公忠体国,教子有方,着魏征以尚书右丞守秘书监,参与朝政,并赏绢四百匹、钱四百缗……” 说着,话锋一转。 “至于那几个小王八蛋,就让他们爹领回去,‘教育’之后,再去盩厔耕作半月。 眼下春耕在即,就让他们去体验体验民间疾苦吧!” 闻言,房玄龄一阵苦笑。 所谓“教育”,怕不是要家法从事了。 不过如此也好,那几个小子最近无法无天,是得好好管管了。 倒是没想到,魏征却因为儿子的缘故,得以升官。 同样是做父亲的,自己咋就没有这个好命呢? 房玄龄摇了摇头,领旨离开了。 在他走后没多久,李世民又将其他试卷扫了一眼,便毫无兴致地扔到了一边。 他敲了敲桌案,便立即有人过来。 “最近宫中可有什么趣事?”李世民闭着眼睛,享受着体贴的按摩。 “前几日太常寺那边来报,说是教坊司排练了新的歌舞,陛下若是想换换脑子,不如去瞧瞧?” “哦?” 闻言,李世民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那奴才这就去让那边准备!” 内侍刚准备离开,便被李世民拦了下来。 “你个瓜怂,这种事情提前准备,还有啥意思!” 李世民站起来,整了整衣领道: “一会你和朕都换上便装!还有,此事莫要让皇后知晓,否则……” “奴才明白!” …… 长安,教坊司。 魏叔玉来到了教坊司的门口。 刚到大唐的那几天,他在这边差点闹了笑话。 他以为教坊司就是后世影视剧里面描绘的类似于怡红院一般的地方。 后来才知道,错得离谱。 此时的教坊司还属于礼部太常寺麾下,是管理宫廷音乐的机构。 直到宋明清时期,才沦为官家的妓院。 换言之,这里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在朝廷没事的时候,也对外开放,招待一些达官贵人。 他轻车熟路地进门之后,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手里则是提着一个包袱。 此时,舞台上已经开始了表演。 七八个妙龄女子,戴着面纱,抚动琴弦,吟唱着曲子。 这里表演,规矩极大。 首先,选唱的曲子,必须是教坊里记载在册的词牌。 不能乱唱,更不能随心改编淫词艳曲。 否则,便会被官府请去喝茶。 看着舞台上的表演,魏叔玉神情微动。 他今天过来,自然是打算推销自己的内衣产品。 按照他的理解,这种东西,必定是要从上流社会开始推广。 由此才能上行下效,形成风气。 所以,他才直接找上皇后,想试一试。 可在失利之后,他便换了个思路。 假如能在教司坊这边推广开,那么自然就会在这些过来消费的达官贵人中产生影响。 如此一来,同样可以达到广而告之的效果。 魏叔玉坐在一边,安静的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力求,一击必中! 与此同时,在他不远处的一个包厢里。 李世民穿着一身华服,正欣赏着台上的表演。 在他身边,内侍也贴上胡须,化身为一个管家的模样。 李世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显得心情不错。 与宫廷里的歌舞相比,这里的表演就显得自然了许多。 身为一个上位者,他的确喜欢征服的感觉,却也讨厌刻意讨好献媚。 舞台上的歌声,婉约动听,余音绕梁。 李世民闭上眼睛,正准备好好享受。 就在这时,只听到有人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道: “你们这不行啊!怎么整天唱得都是些陈词滥调,平日里,你们就是这样敷衍陛下的吗?” 闻言,李世民神色微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貌俊朗的公子哥立于台下,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嗯?难道此人认出朕来了?”李世民有些纳闷。 他今晚出宫的事情,并无人知晓,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泄露消息啊。 可是很快,他便打消了疑虑。 因为他看到那公子哥,先是朝着皇宫方向,行了一礼,才继续呵斥道: “你们日复一日唱着同样的歌词,改过了吗?换汤不换药啊!你们教坊司现在什么水平?就这么几个人,连花魁都在混日子…… 再这么下去,要输给城北的秀春院了,秀春院输完,输烟雨坊,再接着输翠微阁,接下来,怕是连宫廷内侍们,都能赢你们了! 你说陛下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着你们,有啥用!” 魏叔玉一番话说下去,在短暂的安静之后,顿时炸开了锅。 秀春院,烟雨坊,翠微阁都是城北有名的勾栏之地。 主打一个,卖艺也卖身。 据说每日花活儿不断,极具职业素养。 现如今,他拿教坊司与这三者相比,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现场一片混乱,起哄的,谩骂的,叫嚷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世民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目瞪口呆。 长安城啥时候出了这么一个猛人? 第十七章 仙品诗词 “陛下,要不让长安令过来吧,这里太乱了,奴才担心……” 内侍有些紧张地看向四周,他实在想不到,这年头居然有人敢在教坊司找事。 这是活腻歪了吗? “慌什么,坐下看戏便是了!” 李世民没好气地瞥了内侍一眼,淡定地吃着瓜子。 想当年,他带着那些兄弟,可是从刀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 凭着扎扎实实的战功,被太上皇钦封为天策上将。 眼前这点动静在他心中,完全不够瞧的。 倒是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凭着李世民多年闯荡的经验,眼前此人故意把动静闹得这么大,定然还有后手。 教坊司中,原本就有些熟客,也可以理解为某个清倌人的粉丝。 这时看到魏叔玉攻击他们的偶像,立马一个个跳了出来。 “你……你知道柔儿妹妹有多努力吗!你知道她为了唱好这首歌,付出了多少汗水吗!你凭什么侮辱人!” “你要是嫌词不好,有本事自己写啊!只怕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除了会在这里嘴巴喷粪,估计连啥叫词牌都不懂吧!” “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给我滚啊!混蛋!” 那些人群情激愤,一个个像吃人一般的目光,瞪着魏叔玉,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把他撕碎。 这个时候,教坊司的负责人陈都知也走了过来。 他先是打量了一些魏叔玉,然后皱着眉头说道: “这位公子,教坊司乃朝廷所属,是以礼乐之声,教化万民的场所。要是公子继续无理取闹的话,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有道是新朝新气象,你教坊司常年演出旧词故曲,莫非是在怀念谁吗?” 魏叔玉一顶大帽子扣过来,那陈都知立刻被吓得面无血色,惶恐道: “自然……自然不是!当今天子乃百年,不,千年一遇的明主,我教坊司岂会怀念什么旧人,公子莫要说笑……” 魏叔玉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快要笑死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还没怎么用力,鱼儿就上钩了。 玄武门之变,让故太子李建成,成为长安城所有人的禁忌。 没有人敢在这种事情上,有半点含糊。 接下来,只见他极为装逼地拿出笔墨,“刷刷”地写了出来。 待写好之后,看也不看地丢了过去,淡然道: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我这个词去唱。” “公子,这……” 陈都知看着对方手里的纸张,神色有些古怪。 事实上,每日几乎都有人将自己的词作拿过来,想让教坊司演唱。 只可惜,一般来的人,都是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可怜虫。 写了一堆狗屁不通的东西,就想以此扬名,甚至上达天听。 “怎么?不敢?” 面对着魏叔玉极为强势的气场,陈都知只好勉为其难地将诗词接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地愣在了那里。 片刻之后,在陈都知极为复杂的表情中,将东西递给了台上的姑娘们。 词牌名是现成的。 女孩们需要做的只是将歌词,按照音律唱出来便是了。 随着舞台上音乐响起,原本吵杂的场地,一下子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人们一脸好奇地看着舞台,都想知道这少年卖的是什么名堂。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随着妙龄女子的吟唱,教坊司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待到吟唱完整首诗词时,之前那些脸上带着嘲讽表情的人们,此时已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再次看向魏叔玉的目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唐朝可是一个诗的国度。 人人爱诗,人人皆可作诗。 更何况,能来这里听曲的,多少都是有些文化底蕴的。 根本不需要外人讲解,已然可以分辨出这首诗的好坏。 难怪这年轻人如此倨傲嚣张,人家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光是凭着这前四句,此诗已为仙品了! 舞台上的女子又将这首《清平乐》演唱了几遍,此时的她们看着魏叔玉,一个个眼神炙热,都快拉出丝来了。 在又表演完一遍之后,现场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声。 “先前是在下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不知公子此次来教坊司,所为何事?” 这时,陈都知脸上也是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眼看着皇后娘娘的寿诞在即,作为贺寿表演的重要一环,教坊司只觉得压力山大。 毕竟想要推陈出新,实在是太难了。 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眼下若是有此人的帮助,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要再能创作出几首同样级别的诗词,那这次寿宴上,他们教坊司绝对能拔得头筹,成为全场焦点。 那时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这时候,他也看出来,这年轻人来这里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尽可能满足。 “都知好眼力,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魏叔玉笑着说道。 陈都知点了点头。 “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便带着魏叔玉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 魏叔玉将包袱里的东西递了过去,随后在陈都知耳边一阵低语。 后者在错愕片刻后,又仔细将包袱里的东西看了又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公子开口了,在下定然会尽力去试一试,可若是不成功,还望公子明白。” “这是自然!不管成不成功,咱们之间约定不变。” 魏叔玉笑着点了点头。 内衣再好,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是一件新鲜事物,想要人们完全接受,需要一个过程。 不过他对这件事情,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大唐风气,本就以豪放著称,尤其是大唐女子,那穿着可要比后世影视剧里面那些宫女,还要大胆奔放。 而这内衣,在魏叔玉的特殊设计下,天生得就会放大她们的优势。 定然会得到这些女子的青睐。 而他所需要付出的,也仅仅是做出几首好诗罢了。 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 眼看着与陈都知敲定了内衣的事情,魏叔玉伸了个懒腰,终于松了口气。 正当他准备找个地方,好好欣赏教坊司的表演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竟然敢拉着教坊司做生意!你就不怕被人知晓,向陛下告发吗!” 魏叔玉转过头来,就看到一个身材矫健的中年人正站在一旁打量着自己。 而在中年人身边,一个管家似的仆人一脸戒备。 第十八章 老秦? 原本李世民来教坊司是想换个心情的。 可在看到先前的一幕后,不由又想起了弘文馆的那些小王八蛋。 顿时一阵火大。 如今这长安城的纨绔子弟竟然如此多了吗? 无忌家的,玄龄家的,就连魏征家里的那魏叔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日遇到这不知是谁家的小子,定要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李世民狠狠瞪着眼前的少年,可很快便“咦”了一声。 以他以往的经验,别说是一会,就算是被他看上一眼,其他人都瞬间秒跪了。 可眼前这小子,却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一点点怯懦。 “你不怕我?”李世民惊讶道。 “我为啥要怕你?” 魏叔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小爷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是陛下来了,我也没啥好怕的。” “你……你大胆!你竟然敢在陛……” 眼见魏叔玉说话没大没小,一旁的内侍忍不住了。 然而,他刚准备呵斥,却被李世民用眼神阻止了下来。 “我去!这咋还是个娘娘腔!” 魏叔玉神色古怪地看着李世民,摇了摇头。 “大叔,你这玩得挺花啊……这样的也下得去嘴?” “咳咳……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世民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狠狠瞪了旁边的内侍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多嘴。 后者脸上露出一副幽怨的神情。 仿佛在说,陛下,奴才有那么差吗? “你休要插科打诨,有本事说说,凭什么不怕陛下追究?”李世民一脸好奇。 眼见不是来找事的,魏叔玉心中也放松了几分。 他笑了笑,一脸玩味道: “你难道没听说过,法无禁止即可为吗?不信你去翻翻《唐律》,看看我违反哪条规定了?” “法无禁止即可为?”李世民先是有些讶然,而后咀嚼着这句话,点了点头。 “不错,你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旋即话锋一转。 “适才听你那诗,明显也是个读过书的,可你为何要厮混于此,难道就没想过为国效力吗?” 李世民神情带着审视的意味。 不得不说,刚才那首诗,连他都觉得精彩绝伦。 可越是如此,便越是觉得这少年是在暴殄天物。 有如此才能,却不思进取,实在该揍! “你懂什么,纸上得来终觉浅,方知此事要躬行,整天光知道读书,岂不是要读傻了吗? 呵,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魏叔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见有人居然敢顶撞自己,李世民气极反笑道: “好,既然你有如此自信,不如让我考考你?你要是回答上来,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可你要是答错了,哼哼,那咱们就把巡城御史找来……” 李世民似笑非笑道: “我相信,他那边抓人的理由总会多一些……” “你个老六!” 魏叔玉神色一僵,有些愤怒,不过很快冷静了下来。 看着对方穿着打扮,多半是官场的人,若是给惹急了,没准还真把事情闹大了。 “行吧,你问吧。” 眼见事已至此,魏叔玉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算你小子识相!”李世民轻笑一声。 “眼下关中缺粮,不如就以此为题,如何?” “关中缺粮?” 听到这句话,魏叔玉顿时狐疑起来。 他前脚刚在学校回答了这个问题,怎么这会又被人问起。 他暗暗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嘀咕道: “莫非这是宫里的人?” 所以他回答问题时,不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解决关中缺粮的问题,不难,大不了去洛阳取食便是了。” “嘶……” 闻言,李世民心中不由一惊。 原本,他对这少年并不抱有期待。 提出这个问题,也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好去安分读书。 可不曾想到,这少年竟然一语中的,直接答了上来。 难道此子真有些过人之处? 然而,还没等李世民来得及反应,就见魏叔玉继续说道: “其实吧,去洛阳那边取食,也并非长久之计,若是真想彻底根治,就应该广开漕运才是。” 当时在弘文馆的时候,魏叔玉并没有多想。 这会儿回想起来,历史上,关中缺粮的问题好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唐玄宗时期,才得到彻底的解决。 当时有人,提出了可以分段水陆短途运输粮食的思路。 具体做法是,把江淮一带的粮食先运到河阴仓,再转至含嘉仓,最后经太原仓运往长安。 后来,在此基础上,又有了进一步的改进。 那时,光是一年通过水路运输到长安的粮食,就有二百五十万石。 自此之后,再无移都就食的尴尬景象了。 魏叔玉侃侃而谈,根据后世的记忆,将整个建造过程说了出来。 一时间,李世民彻底震惊了。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世民心中狂喜,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此时,他恨不得立马回宫,去验查此事。 若这方案真的可行,那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啊! 谁能想到,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难题,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李世民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看着眼前的少年,一下子顺眼了起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如何知晓这些的?” 在他看来,这少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背后定然有高人教导。 眼下,正是大唐求贤若渴的时候,若是能将少年背后之人招入朝中,为国效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顷刻间,李世民有了惜才之心。 “你管我是谁家的,问题已经给你答上来了,拜拜了,您呐……” 魏叔玉懒得管对方的心思,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开溜。 “慢着!” 眼见对方要走,李世民一下子着急起来。 他思前想后,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魏叔玉手中的包袱上,一咬牙,沉声道: “你要是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帮你将这东西卖到宫里去,如何?” “宫里?” 这下子,轮到魏叔玉吓一跳了。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大叔居然如此厉害,连宫里都有门路。 这么想来,那之前知道考题似乎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大叔,你贵姓啊,你在宫里做啥的啊?”魏叔玉试探着问道。 “该不会是给陛下看大门的吧?” 试想整个后宫,除了皇帝与那些年幼的皇子外,也就只有看守宫门的,还能保留男人最后的尊严了。 “你……” 闻言李世民脸色一红,心里快要气炸了。 活到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委屈过。 他在心里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朕是为了求才!不丢人! 周文王为了求到姜太公,苦追八百多里,才换来大周八百年的基业。 刘玄德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亮,有了三分天下的底气。 我李世民为得贤才,当个守门的又算得了什么! 在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后,李世民心里一横,道: “没错,我姓秦,家中排名老二,大家都叫我秦二郎。” “哦,原来是老秦啊!” 到了这个时候,魏叔玉彻底放松了下来,就那么大剌剌地勾着李世民的肩膀,笑道: “老秦,不是我看不起人,只是你一个看大门的,凭啥就有把握替我带货呢? 我听说陛下那人抠得很,那些宫女下人,没几个钱的。” “贼他娘滴腿,哪个瓜皮说朕抠的?” 李世民心里恨得牙痒痒,但表面上还得装的满不在乎道: “这不是还有何力士嘛,他可是宫里的红人,连皇后娘娘都常夸奖他呢。” “原来这个娘娘腔,这么有用啊!” 魏叔玉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拱了拱手,道了句“失敬失敬”。 就看到对方瞧着兰花指,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魏叔玉暗暗点头。 若是有这老太监在其中穿针引线,这内衣的门路确实有机会打开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魏叔玉还是选择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既然你老秦都开口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些东西吧,都是跟我师父学的。” “果然如此!” 听到这句话,李世民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孩子身后还真有高人。 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将那个高人给找出来。 “不知令师的名讳是?”李世民一脸期待道。 魏叔玉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故作正经道: “家师嘛……他叫陈近南。” “陈近南?”李世民皱着眉头,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 陈家那几个有些才能的,他都知道啊! 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不会吧,老秦,你竟然不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魏叔玉一脸“惊讶”得李世民,笑道: “正所谓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你真没听说过?” 闻言,李世民瞪大了眼睛,怅然若失地愣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 “陈近南……” 第十九章 魏征人傻了 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头绪,李世民决定还是等回宫之后,再去好好调查一二。 看着眼前的少年,李世民眼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我欺。 谁能想到,自己差点就因为一丝疏忽,失去了一个贤才呢? “你叫啥名字啊?看你蛮伶俐的,来,给你点好东西。” 李世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取了一块东西,然后把袋子朝着魏叔玉丢了过去。 魏叔玉疑惑地打开袋子,只觉得一阵腥臭气息迎面扑来,差点给熏吐了。 “咋样,这可是鹿肉,没吃过吧?赶紧尝尝……” 李世民一脸得意,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东西,每天不吃上几块,浑身都不舒坦。 “不怎么样!” 魏叔玉屏住呼吸,快速将袋子口扎紧,一脸嫌弃地扔了回去。 “至于我的名字嘛,我叫魏……”魏叔玉强忍着反胃的感觉,话到嘴边,忽然心中一动,道: “没错,我的名字叫韦小宝。” 一个“魏”字,变成“韦”字,就是这么灵性! 反正已经编出来一个陈近南做师父了,也不差一个韦小宝的徒弟。 “呐,你还是尝尝我这个吧,还以为你给皇帝看大门,能有啥油水呢,没想到皇帝就给你吃这啊,看来皇帝果然抠门啊……” 魏叔玉也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递了过去,眼神里满是同情。 这是他在家里炒的一些豆子,平日里在学堂和长孙冲他们当作零食来的。 “皇帝抠门……咳咳……”闻言,李世民憋得脸色涨红。 好! 老子倒要看看你拿出的是啥宝贝! 李世民接过袋子,倒了出来,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居然是豆子……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怜人啊! 这年头,只有穷苦百姓才拿豆子当主食。 “我说韦……韦小宝,你这东西也不怎么样嘛,不过就是些破豆子罢了……”李世民一脸不服气。 “哼!你懂什么!这世上只有废物的厨师,没有废物的食材,就拿你这鹿肉来说,一样的东西,到了蠢材手里,便只能做成一坨大便,同样的,就算是一坨大便,放在天才手里,也会让你吃得心甘情愿。” 李世民原本吃着手里的鹿肉,可是听完这些话之后,立马觉得自己好像在吃屎一般,瞬间没了胃口。 “老秦,别怪我这人说话直,正所谓话糙理不糙,你尝尝我的豆子就知道了。” 见魏叔玉一脸自信,李世民拿起豆子就准备尝一尝。 这时,何力士拦了下来,满脸惊惧。 “狗东西,这孩子还能害我不成!” 李世民瞪了老太监一眼,抓起一把豆子,放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咦!” 李世民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只觉得从未吃过这样的美味。 真香! 如果说之前的鹿肉是极品的话,那么此时的炒豆子则是仙品。 可是很快,他便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豆子的味道…… 他取出一颗豆子,用舌头舔了舔,又用手捏了捏豆子的表面,一脸震惊道: “你这豆子是用盐炒的?” 魏叔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不废话嘛! 不用盐炒,难道用屎炒? 在得到答案后,李世民恨不得用鞋底子好好抽一下这家伙的脑袋。 败家子! 真正的败家子啊! 要知道,这个时候,人们的调味品极为缺乏。 即便如同那鹿肉一般,烹饪的佐料,也不过是加了些醋布罢了。 所谓醋布,一般把布条由醋煮好,有时也会加入盐进行腌制。 等到吃饭的时候,再扔进锅里,和食物一起煮,那味道别提有多酸爽了。 而真正的盐,差不得和金子一样贵重。 即便是大户人家,顶多也是用这一点点细盐,沾着柳树枝刷牙漱口罢了。 现在居然有人为了炒几颗破豆子,用掉如此多的精盐。 这不是造孽吗! “不就是精盐嘛,你想吃的话,我下次给你带点就是了。” 魏叔玉一副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前几天闲来无事,试着制作了一些。 方法并不复杂,只需要用木炭去除杂质,提纯就可以了。 在他看来,这玩意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只可惜朝廷对盐铁这类战略物资管控极严。 少批量做点,自娱自乐还可以,再多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就吹吧!你要是会制盐,老子……老子就……” 李世民一脸不信。 “我要是真把盐造出来,你就倒立吃……” 魏叔玉刚准备要说那个字,却被李世民一蹬,顿时气势上弱了几分。 “算了,打赌而已,信不信由你。” “好!堵就堵!你要是真制出来,老子就倒立吃屎!” 李世民大手一挥,将魏叔玉脚下的包袱拿了起来。 “你这东西,我先带回宫去试试,若是能成,便叫人来寻你。” 魏叔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心里只剩下“卧槽”两个字。 这个秦二郎脾气好大啊! 一言不合,就要吃屎…… 这样的脾气看守宫门,迟早可是要惹出祸事的。 得让他泄泄火才行。 想到这里,魏叔玉朝着远处大喊道: “喂,老秦,吃了那么多豆子,回去记得多喝点凉水……” 只见李世民远远地招了招手,没有回头。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乖乖等信儿吧……” …… 从教坊司出来之后,魏叔玉在街上溜达了好一会,才回到了家里。 刚一进门,就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大哥,你回来了,咱爹在书房正等着你呢。” 魏书琬拉着魏叔玉的胳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出啥事了?” 魏叔玉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自己最近挺乖的啊,也没惹出啥事。 老头子这是唱得哪一出? 就在准备进门的时候,魏叔玉一把拽着魏书琬的胳膊,苦笑道: “三弟,你还是陪我一起去吧!要是爹动手的时候,你还能帮我劝劝。” 两个人刚进房间,就看到魏征正襟危坐于书案后,在写着东西。 “回来了?” 魏征没有抬头。 魏叔玉点了点头。 “爹,你找我啥事啊?” “学堂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虽说气晕老夫子的事情不怪你,但毕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看啊,这弘文馆你以后还是别去了。” “啥?”魏叔玉一脸错愕。 “爹!这不行啊!大哥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个机会,咋能说放弃就放弃呢?”魏书琬急切道。 “哎……” 魏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儿啊,爹不愿你荣华富贵,但求你一生平平安安的,懂吗?你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这弘文馆咱还是算了吧……” 魏征是个闷葫芦,这些心里话,他不忍心告诉魏叔玉,怕伤了这孩子的心。 听说长孙家,房家,还有程知节家都对自家孩子,用了家法。 那些名门望族的孩子,都答不出来陛下的问题。 指望这家伙能行吗? 他下不去这手,也丢不起这人。 与其早晚闯出大祸,还不如主动提出来。 魏征写着奏折,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写的最艰难的一个奏折了。 可是魏叔玉却一脸无语的表情。 不是,大哥,你在搞笑吗? 你倒是说句话啊! 到底出啥事了! 很快,魏征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眼睛微红,似有泪水。 然而,就在这时。 只见一个小内侍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 刚一见面,小内侍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 “恭喜魏大人!贺喜魏大人啊!” 接下来,在魏征一脸懵逼的神情中,小内侍公鸭嗓的声音响起来。 “敕封:魏征公忠体国,教子有方,着魏征以尚书右丞守秘书监,参与朝政,并赏绢四百匹、钱四百缗……” “啥!陛下要升老夫的官,还夸老夫教子有方?” 一时间,魏征如遭雷击地傻在原地。 难道说,皇帝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拿这刺激老夫呢? 不过也不可能啊,这封官可是实打实的啊! 一时间,魏征心乱如麻。 魏叔玉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爹,这学咱还退不退啊?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魏征身形一晃,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十章 父子局 魏征一晚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索性直接起床,来到了褚遂良这边。 “魏公,您这是……” 大半夜的,褚遂良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看着魏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 “登善啊……老夫……老夫心里不踏实啊!” 魏征长长叹了口气,将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不挺好的嘛,秘书监,再往上一步,可就真正地进入朝廷中枢了,这是喜事啊!”褚遂良一脸疑惑。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因为升官烦恼呢? 魏公,咱不带这么刺激人的噢! “好个啥啊!”魏征欲哭无泪。 “老夫到现在都不清楚,怎么就教子有方了?我那儿子,你是知道的,上一次因为篡改奏折的事情,已经教老夫一头雾水,现如今,又不知惹出了怎样的祸事来。” 魏征看着褚遂良,苦笑道: “登善,你在弘文馆任职,可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魏征憋了一晚上,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原来如此!” 褚遂良点了点头,顿时笑了起来。 “这事儿好办! 当日考校的试卷,弘文馆这边是有抄录副本的,就在我府里,准备封存,魏公稍待,咱们一看便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魏征连连点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见得褚遂良拿着一堆试卷走了过来。 几经翻找,终于找到了魏叔玉的那张。 当看到试卷上的字迹时,魏征不由眼前一亮。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儿子的笔迹。 他与褚遂良都是当世的书法名家,自然有着极高的审美水准。 让魏征惊喜的是,儿子的书法,居然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无论是字架结构,运笔劲道都别具一格。 非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字迹太过清秀,与大唐浑厚奔放的主流风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事实上,这就要怪魏叔玉用瘦金体装逼装习惯了。 要知道,在后世,瘦金体可是装逼泡妞的最强利器,当时为了把妹,魏叔玉可是下了苦功夫的。 “魏公,令郎这手字颇有一番风味啊!” 看到魏叔玉的字,褚遂良也是眼前一亮。 “哼……也就马马虎虎吧。” 魏征压抑着心中的欢喜,脸上还端着架子。 褚遂良深知魏征的脾气,也不点破。 很快,两人将注意力放在了试卷内容上。 当看到“关中缺粮,可去洛阳”这几个字时,两个人都直接愣在了那里。 难道说,只要去了洛阳,便可解长安之围? 他们两人并非腐儒,对朝廷事务本就知之甚深。 自然明白这八个字背后的含义。 只是之前没有做过如此大胆的假设。 现如今,只要稍加提示,思路便瞬间清晰起来。 片刻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震惊之色。 这个办法,竟然真的可行! 这样一来,当他们再看向试卷上那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时,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魏公,不是我不信您,您当真不是来炫耀儿子的吗?平日里,您当真没有给令郎提点过?” 到了这个时候,褚遂良看向魏征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先是来炫耀升官。 然后又来炫耀儿子。 敢情杀人还要诛心是吧! 魏征则是一脸尴尬。 要真是自己提醒的,也就不会大半夜的睡不着,跑到这里来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那个逆子,居然真得答对了陛下的难题。 眼见魏征不似作伪,褚遂良沉吟片刻,试探道: “冒昧问一句,在魏公心中,是否太过看轻令郎了?” “看轻?有吗?” 魏征喃喃自语。 试问,当你风尘仆仆地刚回到家,本想着是久别重逢,父慈子孝的场景。 可实际上却是家丁随从,口诛笔伐,活脱脱一个败家子时,会作何感想? 想着那孩子长于乡下,一切或许情有可原,却被告知,自己的奏折被换成了春宫图,又是啥心情? 随着回忆,往日里那些不好的情绪,顿时在魏征心中翻涌上来。 这时,却听到褚遂良笑了起来。 “可是在晚辈看来,事情或许有另一个角度。” “难道魏公没有发现,自从令郎来到长安之后,您的人缘似乎好了许多,现如今,就连仕途都通达了,不是吗?” “这……” 闻言,魏征一下子愣住了。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他性子本就不注重这些外在的东西,也就没有格外留意。 可眼下回想起来,似乎正如褚遂良说的那样,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记得春宫图事件发生之后,陛下对待他的态度就变得暧昧起来。 以前即便陛下胸怀四海,胸襟开阔,可也有被自己喷破防,急眼的时候。 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咋喷,陛下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仿佛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说句逆天的话,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就连他喷起人来也变得不那么过瘾了。 这就好像你在家中苦练了好几个月,想了一万句怼人的言词,可当你开喷的时候,对方只轻描淡写地来上一句“啊!对对对!” 你的心态就彻底崩了! 还有那些文武大臣们,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变得诡异起来。 长孙无忌,房玄龄,有事没事,总过来和自己拉上几句家常。 每当这个时候,哪怕出于礼节,魏征也得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 如此一来,一会咋还好意思开口喷人。 现如今,陛下又莫名其妙地提拔自己入秘书监。 一番看下来,好像确实是那个小子来了之后,自己周遭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小子有意为之?”魏征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 褚遂良笑道: “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子如此,旁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魏公可莫要伤了那孩子的心啊……” 闻言,魏征神色缓和了几分。 毕竟做父母的,又有哪个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赞自家孩子呢? 似乎想到了什么,魏征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登善觉得,白猫黑猫能抓老鼠便是好猫,这句话如何?” 褚遂良微微一愣,道: “倒是有些话糙理不糙的意思,不过若是走向极端的话,莫不是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哈哈,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 魏征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抚须大笑了起来。 “登善此言,甚得我心!” 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老夫就不信了,难道靠阿谀奉承,一味媚上,就能治理国家,造福百姓吗!” 似乎想通了心事,魏征一下子变得意气风发,一扫颓势。 “若那逆子真能做到,那老夫就脱去衣物,在长安狂奔一周!” “长安小吕布……哼!老夫哪里小了!” 望着眼前近似癫狂的魏征,一旁的褚遂良连连咋舌。 他算是看清楚了,魏家这爷俩这下彻底杠上了。 在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怕是没办法好好沟通了。 唉,这又是何必呢…… 第二十一章 投奔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眼见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魏征又和褚遂良聊了聊朝堂上的事情。 在魏征看来,以褚遂良的才能,窝在弘文馆教书,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他打算找机会,向陛下举荐一番。 褚遂良自然是连连称谢。 两人本就志趣相投,不知不觉便聊了一夜。 直到天色即白,魏征才意兴阑珊地回到了家里。 不管怎么说,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一夜未眠,到了这时,肚子也有些饿了,便让厨娘弄了碗稀粥,又切了一小碟醋芹。 魏征一个人在餐桌前,细嚼慢咽,没过多久,就看到魏书瑾和魏书琬两兄弟哈欠连天地走了出来。 “爹……” 两个人恭敬地朝魏征行了一礼,这才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开始吃起了早饭。 魏征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却飘向二人身后。 “爹,您不用看了,大哥一大早就出门了。”魏书琬看出了魏征的心思,直接说了出来。 “咳咳……” 魏征干咳一声。 “谁说我在等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给家里惹祸,你们两个可千万不要学那个逆子,明白吗!” “噢……” 两个人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住嘀咕起来。 大哥也没啥不好啊! 刚来的时候,就进入了弘文馆,成为了家里人的骄傲。 这一次,又被陛下夸奖,还赏赐了金银和布匹。 他们两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羡慕极了。 两兄弟实在搞不明白,爹为啥对大哥的偏见这么深啊! 难道是因为大哥太出风头,所以惹得父亲……嫉妒了? 哎,大哥好可怜啊! 两个少年喝着稀粥,越来越觉得寡淡了。 还是大哥带回来的鸡腿好吃,还有糕点…… 那滋味,简直一个字,绝!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在快要结束的时候,魏征放下了碗筷。 似乎是觉得平日对待儿子确实有些严苛了,魏征脸色难得柔和了起来。 “你们平日里不是总嚷嚷着要去吃肉嘛,既然有了陛下赏赐,你们两人各拿去二两银子,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魏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抚摸着自己的胡须,静待着儿子的欢呼声。 一秒,两秒……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魏书瑾与魏书琬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是嫌少吗?那便一人五两银子吧,你们省着点花。” 魏征一咬牙,既然想让孩子开心,那便尽兴就是了。 五两银子,也不算是个小数了。 然而,依旧是一片沉默。 “那个……爹……有个事,忘记和您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书瑾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大哥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把陛下赏下来的那四百两银子,拿走了,说是去扩大投资了。” “啥!” 闻言,魏征微微一愣,旋即一抹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冲脑门。 整个人肉眼可见得红温了。 “这小子,这是要反了天吗!如此胆大妄为,你们怎么都不拦着点!”魏征气得七窍生烟,看着魏书瑾和魏书琬,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我们拦了啊!可是大哥说这是陛下赏赐给他的奖励,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过分吧?” 魏书琬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 魏征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之前,他或许还会以为赏赐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可是在和褚遂良聊过之后,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银子还真是陛下赏赐给那小子的。 要拿去用,还真没啥好说的。 不过越是这样,魏征心里就觉得烦躁。 终究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只得“哼”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 “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魏征离开之后,魏书瑾与魏书琬这才抬起头来。 眼神中都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看吧,还是大哥出手大方啊,一次就给我二十两零花钱,咱爹这也太小气了。”魏书琬一脸得意。 “咦!不对啊!你为啥是二十两啊,大哥不是说每人十两吗!” 魏书瑾一脸急切道。 “二哥,你这还不明白?我可是大哥的嫡系,他能不多给点吗?你整日跟在父亲后面,大哥又怎么放心把千斤重任交付于你啊!” 魏书琬拿着银子,越看越觉得喜欢。 “知道爹的印章是谁偷的吗?知道是谁陪着大哥去勾栏实地考察吗?知道是谁抱住程知节的大腿,好叫大哥拜义父吗?” “我为兄长做了那么多事,兄长自然对我不薄,二哥,你呢?你又为了大哥做了啥事?” “这……” 听到这话,魏书瑾整个人不禁呆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的三弟,居然已经成为了大哥的人。 是啊,回想起来,大哥来长安这么久了,自己竟然还没有好好和大哥聊聊天。 确实有些不应该啊。 这时,魏书瑾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吓了一跳。 敢情自己的三弟,已经跟着大哥准备造爹的反了吗? 这……父子人伦都不要了? 这……这怎么行啊! “二哥,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家,没有大哥,不行啊!” 魏书琬扬了扬眉毛。 “你想,好好想,最近你出去的时候,有啥变化吗?” “嘶!” 闻言,魏书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大哥来长安没多久后,房家那位姑娘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不一样了。 往日里,不管他如何死缠烂打,对方对他可都是不理不睬的。 现如今,两人虽说没有啥实质性进展,可闲来无事,约约饭,聊聊天倒还是可以的。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大哥的原因。 “不然呢,你以为凭着你那三板斧,能拿下房家的小姐? 你知不知道,那位小姐的二哥,可是咱们大哥的义弟,那对大哥的态度,可要比你这个亲弟弟,亲近多了,就连长孙家的大公子,在大哥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魏书琬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说的可是房遗爱?” 魏书瑾一脸惊讶。 要知道,房遗爱,长孙冲这些人可是长安城顶流的二世祖了。 一个个凶名在外,往日里,他们这些人根本和人家搭不上话的。 现如今,这两人竟然都拜服在大哥脚下! 一想到大哥为自己做的事情,魏书瑾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你说吧,大哥还需要我做啥,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我都干了!” 闻言,魏书琬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着二哥,仿佛看到了往日的自己。 “这才对嘛!以后呢,你就负责盯着咱爹,要是有啥奏折啥的,你都给大哥偷回来。” “咱爹这人你也知道,性子太直,太容易得罪人了,大哥说了,咱们这么做,是在帮爹,明白吗?” 魏书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果然是投奔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打不过,就加入嘛! 再说,投奔自己的大哥,也总比父亲投奔五任家主好吧! 这么一想,魏书瑾脸上的笑容更越发浓郁了。 只是一想到以后家里的处境,不禁唏嘘起来。 谁能想到,堂堂魏家,除了家主,全是卧底…… 往后这日子,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第二十二章 逼宫 大内,后宫。 殿外的天色刚蒙蒙亮,宫人侍女们端着铜盆,热水从殿外鱼贯而入。 李世民从床上醒来,看着身后长孙皇后诱人的曲线,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自从那羊鼻公进献春宫图以来,他与观音婢两人的情感与日俱增,床笫之事也有了许多乐事。 前日,那韦小宝送来的东西,起初他还没放在心上。 哪想皇后无意间看到了,当夜便试穿起来。 当晚李世民便被轻松拿捏了。 没想到这称之为“内衣”的东西居然真如那小子说得那般神奇。 “陛下,该上朝了。”长孙皇后从背后搂住李世民,有些不舍道。 “昨夜辛苦你了,朕看你就别起来了。等下了早朝,我们再回味回味……” 李世民话音刚落,羞得长孙皇后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陛下,大白天的,你……你怎么说这些啊!”长孙皇后小脸微红。 虽说她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实际上却是二十几岁的年龄,正是风华绝代的时候。 想到近日以来,夫君表现出来的狂野,长孙皇后只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试问,天底下哪个女人不喜欢集丈夫万千宠爱于自己一身呢? 看着满脸羞色的皇后,李世民宠溺地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这才龙行虎步,仰天大笑而去。 “这个叫“韦小宝”的,还真有些本事呢,回头得让人赏他点什么才是……” 长孙皇后口中喃喃自语,很快便困意袭来。 昨晚两人腻歪到了深夜,是该好好歇歇了。 …… 李世民来到太极殿的时候,大臣们都已经到了。 眼看人都齐了,李世民点了点头,长孙无忌心领神会地站了出来。 “眼下关中缺粮在即,数十万百姓嗷嗷待哺,大家就先就此事议一议吧!” 对于关中缺粮的事情,实际上,大臣们也都是有所耳闻。 毕竟前几日,陛下在弘文馆考校的事情,弄出了不小的风波。 对于洛阳移都就食的方案,群臣心里大多都是有数的。 都知道,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故此今日朝堂议事,不过是走一个过场。 在场之中,众人眼神不由都朝着魏征看了过去。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羊鼻公的儿子竟然会在考校中拔得头筹。 后宫之中,多的是母凭子贵,这羊鼻公却是父凭子贵,来到了朝堂中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将周围各色目光尽收眼底,魏征眼睑下垂,干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方面,他确实心底为儿子的表现有着某种来自于父亲的骄傲。 另一方面,对于儿子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他也有些无法理解。 此时此地,站在这里,用一句话形容,那便是痛并快乐着。 那边长孙无忌话音一落,便有人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关中缺粮并非什么新鲜事,早在前朝时,就时有发生,既然前人已有解决之道,我们何不效仿呢?” 这人言语中的意思是,发生关中缺粮的事情与陛下无关,是前朝就有的毛病。 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用来安抚人心的。 “哦?王大人此言,倒是有趣,只是不知计将安出啊?”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打起了配合。 那人闻言,精神一振,环顾四周,然后朗声道: “自然是效仿前朝,移都就食于洛阳!” “嚯!” 此言一出,现场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惊讶之声。 各位重臣都是老戏骨,这个时候自然知道怎么表现。 眼瞅着事情按照设计好的流程进行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相互看了一眼,暗暗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一策,可解此难!”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是崔浩坚一脸得意地站了出来,像只骄傲的老公鸡。 自那日在弘文馆挨揍之后,出于安抚的心思,李世民便让其从书院进入了朝堂。 今日本是他第一次来朝会。 “咳咳……” 长孙无忌明显没料到还有这一出,被噎了个半死。 “不知崔大人,有何高见呢?” 崔浩坚看都不看长孙无忌一眼,而是继续看向李世民,直接把长孙无忌晾在了那里。 毕竟他还记得是长孙冲冒犯的自己,听说后面,长孙无忌也不过是打了儿子几下板子而已。 难道说,我崔浩坚的脸面,还不如你儿子的屁股吗? 眼看气氛有些闹僵了,房玄龄连忙出来打圆场。 “大家同殿为臣,不妨心胸都放开点嘛,崔大人,你既然有办法,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也长长见识。” “房相有心了……” 崔浩坚朝房玄龄拱了拱手,又瞪了长孙无忌一眼,这才说道: “新朝初立,移都就食,实在有失体面。下官与山东各大家主聊过此事,大家伙合计一番之后,愿意捐出粟米八十万石,以解朝堂燃眉之急!” “什么!八十万石!” 听到这话,大殿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不止如此,各大家主还说了,不只是今年,以后每年都会以此作为常例。” 不等众人来得及反应,崔浩坚又放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每年八十万石…… 这下子,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世民的脸上,也不禁有些动容。 这便是山东世家的底蕴吗? 轻轻松松,便可以拿出如此之多的粮食。 他看向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有些凝重。 “山东士族如此慷慨,想来必有所求吧?”长孙无忌语气玩味道。 “长孙大人果然是聪明人,其实山东各大家族所要的东西并不太多,不过是在科举时,多要几个名额罢了。” 崔浩坚嘿嘿一笑,看向长孙无忌的眼神带着一抹挑衅。 见状,长孙无忌脸上升起了一抹愠怒。 要知道,自朝廷科举以来,每年录取的士子都是有定数的。 这里面牵扯着方方面面的利益,维系着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 可现在,这崔浩坚却要给山东士族留下更多的名额。 这样一来,以后朝堂上,山东士族一派的势力岂不是变得越发强大。 怕是用不了多久,陛下说话都不管用了吧。 长孙无忌看着崔浩坚,眼中快要冒出火来。 这该死的崔浩坚拿着朝廷有失体面的借口,一下子就拿住了陛下的七寸。 如果陛下执意要去洛阳,反倒是好像在和山东士族赌气,显得小肚鸡肠。 这个崔浩坚,好厉害的手段啊! “陛下,我辈读书人,不饮盗泉之水,不食嗟来之食,面子是小,国体是大,还请陛下三思啊!” “咕咚”一声。 崔浩坚一下子跪倒在地,重重地磕起头来。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在向李世民逼宫了。 “大胆!” “放肆!” 这边崔浩坚话音刚落,那边程咬金,尉迟恭等一众武将全都站了出来。 他们这帮人全是跟着李世民从血海里杀出来的。 才不管什么狗屁的道德文章。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谁敢对陛下不敬,那就教你重新做人! 纯物理的那种…… 见状,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是一脸担忧。 这崔浩坚今天摆明了就是要把事情搞大,若程咬金他们真动了手,怕是正中了人家的下怀。 到时,山东士族在后面再推波助澜,陛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圣德,怕是要功亏一篑。 眼看着事情紧张到一处即发的地步,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李世民突然开口道: “你认不认识陈近南?” “谁?” 崔浩坚闻言,不由一愣。 其他大臣们,也是一头雾水。 “陈近南?没听说过有这人啊!陛下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陛下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为今之计,只有山东各族……” 崔浩坚以为李世民想要借此转开话题,继续火力全开。 却看到李世民突然笑了起来。 “好!不认识就好啊!”李世民自顾自得笑着。 他之前一直担心这陈近南是山东士族那边放出来的诱饵。 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遇到什么高人。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精心安排下的不期而遇罢了。 可在看到崔浩坚的反应之后,他便彻底放心了。 既然不是山东士族的人,那以后便可以放心用了。 李世民长长舒了口气,站了起来,看向众臣,轻笑道: “对于关中缺粮之事,朕这边也有一个想法,供众卿参详。”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个条陈,让内侍传了下去。 片刻之后,现场一片哗然。 只见条陈上,提纲挈领就是八个字。 “广开漕运,自给自足……” 第二十三章 利国利民 大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火烛滋滋的爆裂声。 那一封条陈,在大臣们手里来回流转着,人们三五成群的私下交谈,频频点头。 自从那日听完魏叔玉关于漕运调粮的想法,李世民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整个计划完完整整写了下来。 毕竟,魏叔玉只是提供了一个框架与方向,具体细节方面的事情,自然是不如李世民这个当家人的。 原本李世民是想一上来就拿出来,和大臣们讨论。 不承想,还没等他出手,崔浩坚便跳了出来。 李世民慵懒地靠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群臣争论不休的模样,一脸惬意。 他就喜欢看到大臣们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崔大人,不知陛下这漕运之法,可有违圣人之道?可入得了你山东士族的法眼?” 长孙无忌高兴得咧嘴笑着,嘴巴快咧到耳根了。 真特么扬眉吐气啊! 爽! 同时,他又一脸幽怨地看了一眼端坐龙椅的妹夫。 敢情有此等妙计,你倒是早说啊! 也不用受这龟孙鸟气了! “这……我……” 崔浩坚急得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得讲不出话来。 今天的事情,他可是做足了准备。 眼看着就能以缺粮的事情向朝廷施压,给山东士族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却不想被李世民突如其来的这一手,彻底打乱了节奏。 面对着长孙无忌的质问,崔浩坚大脑飞快运转着。 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拿圣人之法,国体荣辱说事情已经是不可能了。 忽然,崔浩坚眼神一亮,激动道: “陛下这办法或许可行,可是开通漕运,劳民伤财,难道为了朝堂衮衮诸公的温饱,便要置百姓死活于不顾吗? 前朝隋炀帝开通运河,也可谓是轰动一时,可结果如何,天下人可都瞧见了。 陛下,当慎之又慎啊!” 卧槽! 听到崔浩坚的话,长孙无忌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他见过无耻的,却从没见过如此无耻的。 合着全天下,只要你山东士族做事,便符合圣人之道,别人做啥都是劳民伤财是吧? 这特么不是双标是什么! 还有,隋炀帝是谁?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暴君啊! 你拿他比作陛下,这激将法也太拙劣了吧! 长孙无忌连忙看向李世民,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冲动的事来。 却见后者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凛。 陛下如此淡定,莫非还有后手? 经过之前的事情,长孙无忌对自己这位妹夫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敢再擅自做主了。 果然,崔浩坚话音刚落,那边李世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崔爱卿所言甚是,朕再不三思,岂不是都快要步我那表叔后尘了……” 李世民的祖母与隋炀帝杨广的母亲是同胞姐妹,论起辈分,还真是叔侄。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此时,崔浩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失言了,想要往回找补。 却见李世民摆了摆手,制止道: “此事是否可行,咱们说了都不算,玄胤,你担任民部尚书,就由你说说吧。” 说着,便将目光落在一个眼神坚毅的男人身上。 此人名叫戴胄,字玄胤,眼下正任民部尚书,主管钱财民生。 这民部尚书正是后世户部尚书的前身,直到唐高宗时期,为了避讳李世民的名字,才把民部尚书正式更名。 戴胄拿过条陈,只看了一眼,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算盘,快速验算起来。 片刻之后,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戴胄语气沉稳地说道: “臣已经验算过了,陛下此法,不但可以保证长安每年不少于三百万石粮食,还可以以工代赈,养活航道沿岸,数以万计的百姓,此法实乃利国利民之策!” 此言一出,包括房玄龄,长孙无忌一众人脸上,全都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 等等! 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惊疑不定地看向李世民。 想起对方先前提到的那个名字,难道说此事竟然与那个所谓的什么陈近南有关? 他们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崔浩坚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冒着激怒李世民的风险,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 却没想功败垂成。 李世民什么惩罚都没有,只是一句“崔先生修完《氏族志》便可回去含饴弄孙了。”,便彻底终结了他的仕途。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陈近南!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陈近南! 崔浩坚眼睛瞬间红了起来,眼角带着一抹浓浓的恨意。 回头一定要好好查查,看看这陈近南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坏老夫的好事! 崔浩坚离开之后,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房玄龄,戴胄等人,就开通漕运的细节之处,又详细地商议了一番。 此举,可以说是彻底解决了长安缺粮的问题。 完全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一行人聊了很久,直到快到晌午,才告一段落。 李世民目送那些人离开,只将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留了下来,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郁。 房玄龄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 按理说解决了如此麻烦,陛下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试探道: “陛下如此忧心,莫不是因为那山东士族……” “唉……” 李世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要不是因为缺粮的事情,他还真不知道,山东那些大家族的实力居然如此恐怖! 掌握着天下文坛的影响力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粮食也能插手了? 粮食的背后,代表着的便是土地。 这才是他最担忧的。 “陛下,臣听说,民间有人在大肆私藏铜器,已经有些州县,闹出了钱荒……听说这背后,也有山东士族的影子……”长孙无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辅机的意思,朕自然明白,只是眼下诸事未稳,那些人还动不得,且让他们再猖狂几日吧。” 李世民苦笑着摇了摇头。 旁人以为,皇帝便可以为所欲为,殊不知,皇帝不过是一个裱糊匠而已。 能把百姓照顾好,没有内忧外患,就已经很难得了。 好在他还年轻,有足够的耐心和那些人斗下去。 想到这里,李世民抖擞精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斗志。 没过多久,便有内侍端来了几人的午膳。 看着餐盘里的食物,李世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轻笑了起来。 那小家伙该不会真能造得出盐吧? 万一要真弄出来了,那朕岂不是要倒立吃…… 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仔细想来,那小子大概是在吹牛罢了,要真有那样的技术,早就发财了,怎么还会去教司坊那地方,卖什么内衣呢? 自己也真是可笑,居然与这家伙还打起赌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回也多亏韦小宝这小子。 要不然,还真要被山东那些家伙给拿捏了。 还有他那个师父! “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居然连山东士族都不知晓此人的来历,莫非还真是不出世的大才?” 李世民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时,一旁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却是心头一震。 刚出来了一个陈近南,现在又来了一个韦小宝! 此人又是何方神圣啊…… 第二十四章 都是豆子惹的祸 用完午膳,李世民带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坐在御花园里,晒着太阳。 左右闲来无事,李世民忽然招了招手,就有一个内侍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小袋子。 “辅机,玄龄,来尝尝这个好东西!”李世民一脸热情地推荐着。 自那日与魏叔玉在教坊司偶遇之后,李世民便将这袋炒豆子带了回来,只是一直政务繁忙,还没顾得上品尝。 眼下缺粮的事情,告一段落,又是刚用过午饭,正合适拿这些炒豆子,当作零嘴。 “多谢陛下!” 长孙无忌拿出几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顿时眼神一亮。 咦,好香啊! “陛下哪里来的方子,回头给臣也抄录一份吧,这东西看似不起眼,味道却是回味无穷,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长孙无忌一个接一个地吃着,看得房玄龄直咽口水。 要知道,长孙无忌在饮食方面极为讲究,长安城大大小小好吃的馆子,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能让这个老饕都赞不绝口的东西,肯定非同寻常。 果然,房玄龄吃下几颗之后,又喝了口酒,才发出一阵满足的笑声。 “陛下,此物用来下酒简直天作之合,只是不知炒制起来,麻不麻烦,若是不麻烦的话,臣也想抄录一份食谱呢。”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是用精盐炒制一番而已……” 说着,话锋一转道: “你们觉得,若是有个人,自称能炼制精盐,可信否?” “嗯?” 闻言,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脸上都是一副疑惑的模样。 怎么陛下好好的,突然扯到制盐的事情呢? “回禀陛下,制盐之事,自古有之,无非是海盐,井盐几种,说白了,就是靠天吃饭,哪有什么能够精制的办法,此人多半是个招摇撞骗之辈吧!” 长孙无忌思考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数百年来,无数前人的智慧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怎么可能嘴皮子一碰,就解决了。 这不是说笑嘛! 房玄龄想了想,开口道: “陛下,造盐之术,流传已久,或许真有能人巧匠,提升些许工艺,不过这样一来,所需耗费的,必然不菲,无异于缘木求鱼。” 房玄龄的意思很简单,就算真有某种方法可以制出盐来,那所消耗的成本肯定很高。 小批量玩玩可以,要是大面积推广,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世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内心中的想法,与这二人都差不多。 既然连博学多识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都这么说了,那看来自己的那场打赌,是胜局已定了。 “倒立吃屎……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几个人觥筹交错,很快便把一袋子炒豆子,当作下酒菜吃得精光。 不一会,就觉得异常口渴。 “来人,快去取凉水来!” 李世民看着两人,轻笑道: “两位爱卿,有所不知,炒制此物那人说了,凉水与这炒豆子一起服下,口感绝佳,咱们不妨一试!” 闻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眉头微皱,有些疑惑地看了李世民一眼。 民间谁不知道,吃了豆子加凉水,保你蹿稀找不到北! 可是迎着李世民那一脸期待的眼神,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倒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来来来,今日你我君臣一起,饮胜!” 李世民大喊一声,然后端起水壶,“吨吨吨”地大口畅饮下去。 见状,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嘴角一抽,互相对视一眼,便同为悲壮地拿起水壶往嘴里猛灌。 喝完之后,两人不等李世民说什么,便齐齐告退。 接着便夹紧双腿,极为狼狈地朝远处跑去。 望着这一幕,李世民一脸懵逼。 这两人搞什么嘛! 不就是多喝了点凉水嘛,至于这么娇贵嘛! 就在这时,李世民突然觉得肚子传来一阵刺痛,很快便如闷雷般,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李世民脸色剧变,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桌上的水壶还有那袋豆子上面,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很快,李世民便学着先前两位大臣的模样,落荒而逃,直奔御花园深处而去。 一边跑着,一边咬牙切齿道: “额贼他娘滴腿!韦小宝,你小子坑人啊!真特么太缺德了!哎呀……” 一时间,御花园里宫女太监乱作一团,人马仰翻。 …… 与此同时,魏府。 “啊欠!” 魏叔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自从那日将皇帝赏赐的三百两拿走之后,他便买来一大堆实验需要的东西,然后把自己关在了屋内。 制盐这种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本质上,就是将粗盐中的杂质分离出来,然后将盐水烧干,生成结晶。 魏叔玉拿着一根铁棍,在锅里搅拌着。 随着石锅里的液体烧干,一层纯洁如雪的白色颗粒物,便凝结在了那里。 “呼!终于成了!” 魏叔玉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层精盐,刮进了袋子里。 如此反复几十次,已经装满了足足一小袋子。 魏叔玉抖了抖袋子,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老秦啊,老秦,你说你好好的,何苦要和我打赌呢……” 他脸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接着一蹦一跳地从房间走了出去。 仔细算来,今天也该去教坊司问问内衣的销路情况了。 不过在去教坊司之前,魏叔玉还是打算先去一趟弘文馆。 毕竟自他“闭关”以来,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过那几个难兄难弟了。 没过多久,魏叔玉便来到了弘文馆这边。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凑了过来。 “义兄!” “大哥!” 长孙冲和房遗爱联袂而至。 “咦!遗爱啊,你这眼睛是咋回事?” 看着房遗爱顶着一双熊猫眼,魏叔玉不由好奇起来。 “没……没啥,出门没小心,撞墙上了。”房遗爱支支吾吾地,神色有些尴尬。 长孙冲一脸好笑地站了出来。 “还能有啥,不就是拉着程处默拜把子,然后技不如人,被人家给揍了吗……” 魏叔玉微微一愣,不敢置信道: “你们该不会还在玩那个谁最勇敢的游戏吧?” “啊……”房遗爱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这次我肯定能一雪前耻,至少捞个三哥当当,谁料想程处默他不讲武德,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拳打了过来。” 房遗爱欲哭无泪。 “这下子,我只能做四弟了……” 魏叔玉闻言,心里不由一乐。 你说你房遗爱比啥不好,非要和人家比武技。 人家程处默正儿八经的将门虎子,每日更是在程咬金的铁拳下,千锤百炼。 你拿啥和人家刚? 就在这时,一道冷笑声响了起来。 “哭啥哭,菜有多练!你要是不服气,咱们找个地方,一对一单挑,大不了我让你一个胳膊,再加上一条腿!” 说话间,就见程处默背着一个大包袱从远处走了过来。 看得出来,包袱很重,累的他满头大汗,哼哧哼哧的。 见到程处默,房遗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你打起架了,跟疯子一样,傻子才和你比高低呢! 房遗爱显然是被程处默揍出了心理阴影。 他看着程处默,又看了魏叔玉这边一眼,忽然脑袋一歪,笑道: “程处默,你这么厉害,咋不敢和大哥干一架呢?” “我去!” 魏叔玉猝不及防地看着房遗爱,一脸蛋疼的表情。 这家伙真是个一肚子坏水。 “俺不和他打,俺还指望着大哥,带俺翻盘呢!” 程处默一脸认真地说着,然后把身后的包袱取了下来。 就看到里面各种金银细软,还有许多地契。 “卧槽!程处默,不是吧,你来真的啊!你这是拿了家里多少钱啊!” “也没啥,不过就是我家里的一半家产罢了。” 程处默看着魏叔玉,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大哥,这点钱,够不?不够的话,俺再去弄!” 看到程处默拿出的东西,包括魏叔玉在内的一众人,全都惊呆住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 就在离这几个少年不远处的假山后,正在出恭小便的褚遂良恰好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自那日崔浩坚被陛下“委以重任”后,作为弘文馆的教习,他过来原本是接替崔浩坚的位置,给这些少年上课的。 此刻,他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以至于鞋子被浸湿了,都毫无察觉。 待到那几个少年远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 半柱香之后。 看着远处刚刚下值的魏征,躲在街角处的褚遂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临到对方身边时,还在袍子上擦了擦手。 “魏公!出大事了啊!” 第二十五章 表哥? 街角边。 魏征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和褚遂良坐了下来。 “登善啊,有啥话你慢慢说,看把你着急的,汗水都流到袍子上了……” 魏征瞥了眼褚遂良长袍的下摆处,那里有一团显眼的水渍。 褚遂良脸色一僵,这才意识到刚才在假山后偷窥得过于忘情,以至于衣服都弄脏了。 只是眼下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于是,褚遂良忙将之前在弘文馆门口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直接就把魏征给干沉默了。 这几日,他走马上任秘书监,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人逢喜事精神爽总是有的。 可听到自己儿子作死又作出新高度后,喜事没了,爽也没了,怕是只剩下快要精神病了。 “魏公,原本晚辈是不想多事的,可那程知节是啥脾气,您是知道的,要是知道大公子怂恿自家儿子偷银子出来,怕是极难善了啊 !更何况,长孙家与房家的两位公子好像也打算凑这个热闹,如此一来,万一要是闯出祸事……” 后面的话,褚遂良没说,但魏征心里已经清楚。 这三家都是顶级勋贵,出了名的,帮亲不帮理的存在。 到时要是闹将起来,区区一个魏家,怕是抵挡不住啊! 魏征深吸口气,强行压下烦闷的心情,看向褚遂良。 “登善啊,老夫现在心乱如麻,你可有何良策啊?” “为今之计,当尽早找到程知节,告知此事,或可还来得及挽回。” 在来的路上,褚遂良已经有了主意。 只要这件事情从源头上杜绝了,也就没有啥后患了。 闻言,却见魏征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啊……今日早些时候,陛下派程知节出去巡营了,没个三五日,怕是不会回来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褚遂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魏公,可知道最近大公子可有什么打算,或者说用钱的地方?” “打算?” 魏征微微一愣。 最近这小子只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叮叮当当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至于说用钱的地方…… 忽然,魏征眼神猛地一亮,惊呼道: “老夫想起来了,听家中小儿说,这逆子好像要什么扩大投资……” 为此,还拿走他四百两银子呢。 “扩大投资……” 听到这个消息,褚遂良也是一惊。 没想到这位魏家大公子,年纪轻轻的,居然已是有产有业的人。 可在看到魏征一脸苦涩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大公子的投资,该不会就是上次魏公提起的买地之事吧?这……” 在看到魏征点头之后。 褚遂良惊得连连后退,嘴里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那可全是荒地啊! 这人不但自己败家,现在还要拉着程咬金,长孙无忌,房玄龄的儿子,一起作死! 褚遂良愣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在长安这么久了,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此等纨绔子弟。 一下子给他整不会了。 却见魏征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双眼通红。 “登善,你……你有钱吗?” 魏征直勾勾地看着褚遂良,仿佛一只随时会暴走的野兽。 “魏公你这是要……” 看到魏征这副模样,褚遂良也是吓了一跳。 “既然那逆子是要买地,那咱们就抢先一步全买下来,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就不能再祸祸别人了!” “等会老夫立个字据,就算借你的!” “嘶!” 褚遂良嘴角一抽,看向魏征,心中不由升起了一抹敬佩。 有道是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没想到魏公嘴上虽然一口一个逆子,可实际上却是操碎了心。 “魏公说借可就太见外了,既然说是投资,不如就算晚辈一份,入股如何!” 褚遂良爽利地笑了笑。 “不但是晚辈,就连同咱们几个相熟的朋友,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是投资的股东! 魏公救子心切,我们这些好友,岂能袖手旁观!” “如此,便有劳登善居中联络了!” 魏征不是一个矫情的人,眼下确实是需要钱的时候。 至于说欠下来的钱,慢慢还便是了。 实在不行,就去裴家求援。 无非被那边说几句风凉话,又不会掉几块肉。 “事不宜迟,晚辈现在就去筹钱,烦请魏公稍待……” “有劳了!” 既然有了章程,魏征便坐在角落里等待着。 半盏茶之后,便见得褚遂良捧着一堆地契,风尘仆皮地跑了过来。 看着手上的地契,魏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这些荒地烂在自己手里,总比被那逆子拿出去害人强。 “唉……老夫真是后悔把这货给接来长安,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事!”魏征一跺脚,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望着魏征的背影,褚遂良轻笑道: “魏公真舍得吗?” “咋舍不得,有了这祸害,老夫得少活十年!” …… 长安城,酒馆里,人来人往。 魏书瑜几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弘文馆那边毕竟人多眼杂,这边倒是清净许多。 在看到程处默拿出家底之后,长孙冲与房遗爱也不甘人后,纷纷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 “你们真的想好了,真要跟我一起投资?” “要不你们还是把钱拿回去吧。” 魏叔玉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虽说盩厔那边矿产极多,可凡事就怕个万一。 这几个家伙都是背着家里人拿钱出来的,万一要是出了差错,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大哥,你瞧不起谁呢,一口唾沫一颗钉,咱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房遗爱一脸傲娇。 “再说了,实在不行,我就推到我家大哥身上,反正他也不会揭穿我!” “兄长,你就别担心了,反正我们几个马上就要去盩厔那边服苦役了,到时家里就是想找我们的事情也来不及了!”长孙冲说道。 “是啊,你就放心吧,大丈夫行事,本当如此!就算这件事情最后给炸了,我也夸他炸的响!想想就刺激啊!” 程处默一脸兴奋地搓着小手。 眼见如此,魏叔玉只得点了点头。 几人在酒馆坐了一会,只等着中人过来,签字画押,就能把那边剩下的土地给拿下了。 就在等人的工夫,长孙冲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开口道: “不过说起来,为啥咱们几个都被陛下罚去服役,唯独大哥你不但没有处罚,反倒还受到了嘉奖。” 长孙冲话音刚落,其他两人的目光便直勾勾地盯在魏叔玉的身上。 “莫非大哥,你真的答上来了陛下的题目?” “不会吧,难道大哥你背着兄弟们,偷偷下功夫了?” “不是说好一起当纨绔的啊!大哥,你怎么能就这么弃我们而去,撒手人寰了啊!”房遗爱眼睛一红,委屈极了。 唯独程处默一脸冷静地看着魏叔玉,但显然脸色也不好看。 不怕兄弟过得苦,只怕兄弟开路虎。 一起当扑街没关系。 可有人偷偷用功努力,这可忍不了啊! …… 卧槽! 撒手人寰! 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啊! 撒手人寰,是这么用的嘛! 魏书瑜一阵无语。 遇到这几个奇葩兄弟,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倒霉。 眼看着这几个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魏叔玉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嗯?” 其他三人抬起头来,就见魏书瑜抬头四十五度望天。 “陛下不处罚我,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魏叔玉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观察着几个人的反应。 这年头,队伍不好带啊! 这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了。 “噢……” 闻言,长孙冲与房遗爱两人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大哥这番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长孙冲说道。 “吓死我了,差点逼我和大哥翻脸,大哥你注意一下,以后别这样了,容易让兄弟们误会。”房遗爱气鼓鼓地说道。 望着眼前的一幕,程处默一脸震惊得愣在了那里。 这都行? 你的理由可以再无耻一点吗! 还有你们两个,这就相信了? 忽然间,他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要不,这投资的事情,咱们还是再从长计议一下?” 程处默话音刚落,这边卧龙凤雏两兄弟马上就炸开了锅。 “我去,不是吧,程处默,你的胆子就这么小啊!” “程处默,你还是不是男人!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还带反悔的啊!” 长孙冲和房遗爱一脸的不屑,羞得程处默脸色涨红。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 “大事?你们要做什么大事?” 随着这道声音,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从门口走了进来。 望着来人,房遗爱与程处默脸色微变,长孙冲的神色刚是慌乱了起来。 “表……表哥,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魏叔玉嘴角猛地一抽。 “表哥?卧槽!难道这家伙是当今的太子……李承乾!” 第二十六章 殿下的腿断了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房遗爱和程处默率先反应过来,就要给李承乾见礼,却被对方用眼神制止了。 “在这里,咱们只叙家常,不必拘礼。” 李承乾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优雅的气质,一副贵公子的做派。 眼见他这么说了,其他几人也就纷纷点头,继续坐了下来。 几个少年,围着桌子坐在一起。 只不过到底是君臣有别,一时间,场面显得有些急促。 就在这时,一道亲热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是师兄,不知师兄今日过来,有何公干啊,师父他老人家好着没?” “师……师兄?” 李承乾面色一僵,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头雾水。 此人自己并不识得,怎么一上来,就胡乱攀关系呢? “师兄不要误会,我魏叔玉可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实在是陛下学究天人,受世人敬仰,实乃是我辈之楷模,当为万世师表!” 魏叔玉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李承乾。 把这位太子的经历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历史上,李承乾的遭遇大致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的他,仍是深受太宗皇帝喜爱的嫡子,不但带在身边亲自调教,还给他派了最好的老师,那是真心想把李承乾往继承人方向培养的。 那时的李承乾,正如历史上的记载一般,风姿绰约,仁孝纯深。 第二个阶段,则是在他摔断腿之后,因为自卑的原因性情大变,进而惹得父皇不喜,一下子变得暴虐无常起来。 再加上长孙皇后的病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乎,李承乾彻底摆烂了,不但荒废了学业,最后还居然玩起了男宠。 后来,又在和弟弟李泰的较量中,输得一败涂地,最终走上了谋逆的不归路。 魏叔玉偷偷看了一眼,见李承乾刚才进来的时候,龙行虎步,不像受伤的样子,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听得李承乾也是微微点头。 他自小在李世民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下,自然将父亲当为唯一的偶像。 “魏……魏师弟能有这份心思,实在难得。” 旋即,李承乾看向众人,道: “方才听你们说是要做大事,不知是何事?” “这……” 长孙冲不由一阵语塞。 他这个表兄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太过一本正经,不懂变通。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哥几个投资的事情,一定会告诉姑姑,那个时候,等待自己的可就不是家法伺候了。 他这位姑姑对待起自家子侄,那手段可比长孙无忌还狠! 被爹打了,顶多在床上躺几天,可要是被姑姑抓住了,那可是送掉小半条命的。 这边长孙冲支支吾吾,那边房遗爱却早已按捺不住,脱口而出道: “我们说的大事,当然是发财喽!” “哎呀!”长孙冲心叫一声不好。 果然,就看到李承乾脸上的笑容已经冷了下来。 “发财?发什么财?都说无奸不商,你们该不会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李承乾目光快速在几人脸上扫过,追问道: “还有,你们几个哪里来的做生意的本钱,该不会是瞒着几位叔父吧?” “啊……” 随着李承乾连珠炮似的发问,房遗爱嘴巴张开,大得像个蛤蟆一样,傻在了那里。 程处默脑门上冷汗直流,不由看向了魏叔玉这边,发出求救的信号。 魏叔玉一看眼下这形势,自知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顿时干咳一声道: “发财?谁说我们要发财了!” 说着,他指着李承乾的腿,义正词严道: “我等不过是看殿下的腿断了,想办法给殿下接腿而已!” “啊?你……你说啥?” 闻言,李承乾一脸懵逼,他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看着魏叔玉那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一下子愣住了。 这时,房遗爱和程处默反应过来,连连应声道: “啊对对对,殿下腿断了!我们在帮殿下接腿而已!” “孤的腿没断啊……”李承乾越发疑惑了。 “明明就是断了!我大哥的话,还会有错?”房遗爱信誓旦旦道。 “没断啊,不信你们看,孤还能蹦起来呢!” 李承乾站起身来,两脚向前蹦了出去,像只小白兔一样。 “就是断了!”程处默在一边帮腔道。 看着几人一副着了魔的样子,李承乾甚至产生了一丝幻觉。 难道说自己的腿真的断了? 可这腿明明好着呢啊! 他看向始作俑者,有些生气地说道: “师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看话题完全被带到了另一个方向,魏叔玉心中一阵暗笑,脸上却是义正词严道: “我说的腿,并非此腿,而是殿下侠骨柔肠之大腿!” “现如今,盩厔县上万百姓嗷嗷待哺,全都等着殿下振臂高呼,救灾民于水火呢,莫非殿下打算无动于衷?” “哦?原来如此!” 李承乾闻言,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长安周围几个县遭灾的消息,他也略有耳闻。 “那这和孤的腿……又有什么关系呢?”李承乾疑惑道。 “当然有关系了。” 魏叔玉笑道: “你是这天下的储君,这百姓自然便是你的子民,这为人父母的,岂可眼睁睁看着子女受苦受累,而袖手旁观? 如若放之任之,到时候可不就只是断腿那么简单了……” 看着李承乾那懵懂的神情,魏叔玉心中一动,开口道: “须知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载之覆之,慎之又慎啊!” “嘶!” 听到这句话,李承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直接被镇住了。 下一刻,就见李承乾离开座位,恭恭敬敬地朝魏叔玉行了一礼。 “师弟今日之言,承乾谨受教!” 望着眼前的一幕,长孙冲与房遗爱,程处默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啥叫口若悬河,啥叫嘴炮无敌! 不愧是长安第一喷子,魏征之子啊! 居然三言两语,就把太子给忽悠住了! 还侠骨柔情之大腿…… 上一次去教坊司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自己来这边,只是为了欣赏人家姑娘侠骨柔肠之玉腿。 还绝无亵渎之意。 这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啊! 李承乾行完一礼,又回到了座位上。 此时,看向其他几个少年,脸上不禁露出钦佩的笑容。 “承乾久处深宫,反倒不如几位世兄弟了,如此义举,不知孤能做些什么呢?”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魏叔玉简直要笑嘻了。 他铺垫了这么久,就等着这句话呢。 开矿的事情,风险极大,而且又极为敏感。 可要是能把太子拉进来,那就相当于有了皇家背书。 如此一来,也就稳妥了。 想到这里,魏叔玉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道: “臣想问殿下,借一样东西……” 第二十七章 十八辈祖宗 “借孤一样东西?” 闻言,李承乾一下子变得谨慎起来。 身为储君,宫里的师傅几乎每日耳提面命,让他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行。 尤其不能轻易表态。 长孙冲他们见状,一个个也是好奇起来。 然后,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魏叔玉并没有讲下去,而是突然喟然长叹,捶足顿胸道: “罢了,罢了,殿下乃是做大事的人,为了些许百姓,赌上一世英名,不值当的。这些事情,还是让我等来做吧,反正我们几个在长安的名声也不怎么好,习惯了。” 魏叔玉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落寞,一副将荣辱置之度外的模样。 看得房遗爱与程处默连连点头。 “没错,殿下,你就好好做你的太子,这些脏活累活,就让我们这些没脸没皮的人来做吧。” 两人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尴尬,反而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仿佛得到了表扬一样。 “你们……你们……” 李承乾平日养尊处优,即便是太子,但到底是少年心性,哪里受得了这等激将,顿时怒气攻心道: “你们当孤是什么人,岂是那等做事惜身的伪诈之徒!” 李承乾气呼呼地瞪着魏叔玉,闷声道: “有啥章程,你说出来,孤要是皱一下眉头,就……就倒立吃屎!” “卧槽!”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其他几人全都惊在了那里。 他们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堂堂太子,逼急了,居然堵得这么大! 唯独魏叔玉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 他记得当时和老秦打赌,赌得就是这个,现在李承乾也是这样。 难道说这年头皇宫里的大人物们,流行这个调调? 一言不合,就倒立吃屎? 那得要建多大一个茅厕啊! 眼见李承乾已经上钩,魏叔玉顿时变得正经起来。 “实不相瞒,我们打算买下那些遭灾的荒地,这样一来,将来不管做点啥事情,都能给百姓一条活路,让他们有口饭吃。” 那里的土地再种庄稼,显然不会再有什么收益。 于是魏叔玉便打算将那些灾民召集起来,等到开矿的时候,就可以雇佣为工人,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工钱。 如此一来,百姓温饱得到了解决,招工的事情也有了着落。 一举两得的事情。 李承乾点了点头,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 “想不到尔等竟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实在难得。” “哪里,哪里,要论悲天悯人,陛下远超尧舜,殿下更胜禹汤,宛如活佛再世,道祖临凡,我等凡夫俗子,犹如荧火,岂可敢与日月争光,我等仅代表受灾百姓,感恩殿下十八辈祖宗……” 魏叔玉不要钱似的恭维话,听得李承乾一愣一愣的。 话倒是好话,可是为啥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他看向一旁的三人,却见几人都已经掏出纸笔,奋笔疾书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李承乾一脸疑惑。 “大哥说得太好了,我们要记录下来,以后可能会用到的。” “……” 李承乾嘴角一抽,看向魏叔玉,问道: “适才记得魏师弟说要借孤一样东西,不知那是什么?” 闻言,魏叔玉眼神一亮,露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臣想借殿下一样信物,珠宝首饰,金银项链啥的,都可以……” “最好是能证明殿下身份的东西,好教灾民们知晓您的恩典嘛……” 毕竟空口无凭的,万一将来要是太子不认账,那可就麻烦了。 有了这信物,自然就不同了。 “这……”李承乾脸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虽然身为太子,可李世民对他的管教极为严格,吃穿用度,都被管得死死的。 在这一点上,还不如那些分封出去的藩王。 而且,长孙皇后生性简约,最不喜欢浪费,因此他们几个子女身上极少穿金戴银,以免惹母亲生气。 “不会吧,殿下这是舍不得嘛……”魏叔玉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李承乾脸色涨红,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 毕竟身为储君,说自己没钱,谁信啊! 他有些求助的看向自己的表弟,长孙冲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将魏叔玉拉到一边。 “大哥,其实表兄他没啥钱的,姑父管得可严了,平常根本不让他乱花钱的,上一次就因为想买匹心爱的马匹,就被狠狠责备了呢……” 闻言,魏叔玉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可惜了啊…… 没想到堂堂太子,居然过得如此可怜。 忽然他目光落在李承乾的腰间,紧接着,就见他一把推开长孙冲,“恨铁不成钢”道: “责备……什么责备……” “你……你怎么能这样,殿下能已经如此支持我们了,你咋还能要他玉佩呢!” “啊!” 长孙冲一下子懵逼了。 “我没说啊……” 长孙冲看着周围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上蹿下跳。 房遗爱,程处默都是惊得张开嘴巴。 两人显然还是低估了自己大哥的下线。 明明自己都够无耻了,这大哥怎么比他们还无耻! 到底啥时候才能超过大哥啊! 唉,好气! 长孙冲一副快哭的模样。 “我明明没有说啊……你们有谁听见……” “啥,玉佩还不够,你还要宝剑……” 魏叔玉倒退几步,一脸“震惊”的看着长孙冲,叹气道: “过分了啊!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殿下,你千万不要听他的,玉佩和宝剑多贵重啊……用来救那些百姓,太不值得了……你……” 魏叔玉连连摆手,一副“我全都是为你着想的样子”。 而李承乾却早已将腰间的玉佩和宝剑拿了下来。 望着这一幕,长孙冲整个人都惊呆了。 “表哥,这可是陛下册立你为太子时,赐给你的玉佩和宝剑啊,你就这么送出去了?” “魏师弟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要能救得了百姓,区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李承乾爽快得将东西递了过来,回头看了长孙冲一眼,有点不高兴道: “表弟无需多言,你要是再阻拦孤,那兄弟就没得做了!” “……”长孙冲不想说话了,觉得心好累。 “我果然没看走眼,殿下果然深明大义!那我就先替灾民谢谢殿下了!” 魏叔玉连忙接过东西,一脸佩服的表情。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就劳烦魏师弟了。”李承乾开口道。 “殿下放心吧!” 魏叔玉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有了太子这两样东西,盩厔那边的土地,才真正和皇家绑定在了一起。 他也终于可以展开手脚了。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李承乾又在这边寒暄了一会,便回宫了。 过了一会,商行的中人才姗姗来迟。 “来来来!快点把地契拿出来!”魏叔玉一脸豪气地嚷嚷起来。 有了程处默几人的加入,他已经有信心拿下盩厔那边全部的荒地。 有钱的感觉真特么爽啊! 然而,却见中人一脸为难地笑了笑,然后拿出了一些纸张。 “咦?怎么就剩这么点了?其他地契呢,你该不会藏起来了吧?” 魏叔玉皱起眉头,眼前的地契至少比他预期的少了一半。 “小人不敢隐瞒公子,早些时候,有人出了大价钱,把许多地方都买走了。” “啥!” 魏叔玉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哪个老六,专门在和我作对啊! 看着剩下的那些地契,魏叔玉不由一阵憋闷。 平生第一次,有一种有钱,花不出去的感觉。 “公子,那这些地契,你还要吗?”中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当然要!” 魏叔玉一把夺了过来。 蚊子腿小也是肉呢,况且他早已将最有可能出矿的地方买了下来。 这些说白了,不过是添头而已。 解决了土地的事情,魏叔玉和几人又坐了一会。 一想到马上要去盩厔那边服役受苦,长孙冲,房遗爱以及程处默脸色全都垮了下来。 直到魏叔玉答应过几天去看他们。 几个少年这才又欢天喜地地闹了起来。 …… 从酒馆出来,天色尚早,魏叔玉便朝教司坊赶了过来。 这会还不到演出的时候,他便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谁知刚一落座,便觉得肩膀一沉,一道中气十足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你小子,怎么才来啊!” 魏叔玉回过头来,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二郎…… 第二十八章 针锋相对 “老秦!” 看到李世民,魏叔玉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他刚才在教司坊后台那边已经逛过一圈,目前来看,内衣的影响力正在渐渐扩大。 不少准备登台的女子,手上都拿着一些常见的款式。 那个陈都知见了魏叔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各种千恩万谢,说是姑娘们自从穿了内衣之后,生意火爆了不少,还说想好好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怎么样,内衣拿回去,效果如何?” 提到这个,李世民嘿嘿一笑,直接比了个拇指。 自从得知皇后那边有了这东西之后,后宫其他妃子们也纷纷找上李世民,讨要了起来。 到了最后,自然是让他大饱眼福,叹为观止。 只想着韦小宝这小子,居然能捣鼓出来这东西,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效果贼好,后宫的娘娘们都很喜欢呢!”李世民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那是自然,不是我吹,我要是皇帝,高低都得让全后宫的女子人手一套,不为别的,光是看着就养眼啊!” 听到魏叔玉的话,李世民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个提议不错啊! 到时候,也给太上皇那边整上一批。 缓和缓和关系,想来是极不错的。 然而,他很快便听到魏叔玉叹气道: “只可惜啊,咱们这位陛下实在是太抠了,这种美事,想想就好了,让他花钱,怕是比登天都难!” 别的不说,就说把太子李承乾逼成啥样了。 要不是之前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堂堂一国储君啊,居然浑身穷得响叮当,就快当裤衩了。 闻言,原本还美滋滋的李世民不由嘴角一抽。 “你小子慎言!陛下才不抠呢好吧,道听途说的东西,可不敢胡说啊!” “你懂啥,我这是在夸陛下他老人家,勤劳节俭,实乃明君典范呢……老秦,亏你还是体制内的人,连好坏话都听不出来吗?” 魏叔玉一脸嫌弃得看着眼前的秦二郎,反问道: “我不说陛下抠,难道要说他骄奢淫逸不成?” “你……” 李世民死死盯着魏叔玉看了半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反正陛下不是那等吝啬之人!你记住了!” “行吧,就算你说得对!可以了吧!”魏叔玉耸了耸肩。 “什么叫算我说得对!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陛下……陛下他……唉,你以后便会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似乎不愿意对这个问题纠结,李世民眉头一挑,戏谑道: “上次你不是说能造盐吗?那造出来了吗?” 上一次,他大意了,没有准备,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在经过顶级顾问团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的双重认证之后,此时的他已是意气风发。 “我记得好像某些人说过,造不出来,可是要倒立吃屎的!” 李世民脸上带着挑衅,心里却想着点到为止,给这臭小子一个教训便是了。 “哈哈……” 闻言,魏叔玉仰天大笑起来。 今天他之所以过来,一半自然是为了内衣的事情。 另外一半,便是为了这次打赌。 这老秦人啥都好,就是太傲气了。 这样的性子,看守皇城可不好。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有的时候,低低头,没啥不好的。 不是有句话说的话,每一次蹲下,都是为了蹦得更高嘛…… 所以,一会只要给老秦一点教训就好,他也不想把事情场面弄得太难堪。 于是乎,迎着李世民的目光,魏叔玉直接把准备好的一个袋子,拿了出来。 “哼!不就是造盐嘛,这有何难!” “卧槽!你真做出来了!” 望着袋子里的东西,李世民一下子傻眼了。 他拿出几颗,放在嘴巴里轻轻尝了一口,整个人身子顿时一僵。 吓得一旁的老太监面如死灰,还以为自己的陛下出了什么好歹。 李世民一把推开围上来的何力士,口中喃喃自语道: “居然真的是盐! 而且还没有任何杂味!” “小子,你到底怎么弄的啊!” 李世民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事情背后代表的意义。 要知道,在长安,主要的盐矿全都在世家大族的手里,就连皇宫里吃盐,有的时候也要看世家大族的脸色。 更别说连年边患,那些异族劫掠最多的就是内境的盐巴和铁器。 要是能把这项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世家大族以及边患都可以轻松平定矣! “这……呵呵……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可是要倒立吃屎的哦……” 魏叔玉没有答话,而是盯着李世民看了起来,直接把后者弄了个大红脸。 回旋镖来得太快! 谁能想到,让无数人头痛的难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这小子解决了。 眼看李世民当场石化坐蜡,魏叔玉咧着嘴巴,挤眉弄眼道: “不会吧,不会有人打算耍赖吧……” “你大胆!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简直放肆!” 就在这时,何力士像个老母鸡般,忽然跳出来将李世民护在了身后。 “好家伙,这么维护你,我说老秦,你该不会和这公公对食吧,白天管前门,晚上管后门,你好福气啊!” 所谓对食,就是皇宫内宫女太监为了聊以慰藉,抱团取暖的意思。 宫女之间,还有一个更有画面感的名字,叫做磨镜。 “额贼他娘滴腿!你才和他对食呢!” 李世民被气得胡子都炸飞了,但可惜理亏在前,他又不好发作。 眼看着魏叔玉冷嘲热讽,李世民目光瞥向案桌的果盘,忽然眼前一亮。 接下来,就见他单手撑桌,一下子倒立起来,另一只手却是抓起了一颗火晶柿子,直接咬了一口。 汁水四溅,甜在嘴里,美在心里。 李世民吃完之后,一个翻身,又落了回来,脸上露出一副“看我机智不机智的表情”,看得魏叔玉目瞪口呆。 “合着倒立吃屎,变成了倒立吃柿,是吧?” 这要是在后世,谐音梗可是会被扣钱的! 看着魏叔玉吃瘪的模样,李世民得意地笑了起来。 “咋了,你就说我吃的是不是“shi”吧!” “老秦,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行吧,算我看错了人!” 原本也是找个乐子,眼见没有啥事了,魏叔玉就准备撤了。 却见李世民那边突然丢过来一个东西,不由接了下来。 那是一枚浑身温润透着水光的玉佩。 “别说我不照顾你生意,这是后宫的娘娘赏给你的。” 之前长孙皇后便要好好赏赐一番这个进献内衣之人,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后来又听说这个唤作“韦小宝”的少年,竟然帮忙解决了朝廷缺粮的事情。 于是乎,便将这个玉佩赐了下来。 这玉佩只有少数得其青睐的子侄才有。 言下之意,这是把魏叔玉当作子侄来看了。 “老秦,你说你这人,来就来嘛,还带着东西,太客气了。” 刚才还气呼呼的魏叔玉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 “想不到你居然还和后宫娘娘搭上关系,是我人眼看狗低了……” 说着,还拉着李世民的脖子,悄声问道: “这玩意值老钱了吧,能卖个什么价啊?” 李世民嘴角一抽,拼命压抑着揍人的冲动。 “这东西你要是敢卖了,信不信我就让你体验一下真正的倒立吃屎?” “哎呀呀,你看你这人,气性怎么这么大,我就和你开个玩笑嘛,这么不经逗啊,咋了,上次让你泻火,还没泻够啊……” 魏叔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了,立马勾起李世民一些不好的回忆。 直接抄起一条凳子,作势欲打。 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见到这个小子,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让他屡屡破防。 “唉……” 李世民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了下来。 这小子胡闹归胡闹,本事还是有的。 真要是打坏了,他还有点舍不得呢。 “喂,臭小子,说真的,你这制盐的配方,能不能卖我啊,到时候我找机会交给陛下,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还封给你一个大官做做呢……” 李世民目光灼灼地看着魏叔玉,一脸期待。 “配方?啥配方啊?这都是我无意中捣鼓出来的,纯属运气好罢了……” 魏叔玉故意装起傻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这里面牵扯的利益极大,弄出来吹吹牛还行,可一旦将这东西献上去,谁知道会惹出了什么乱子。 “你小子,就装糊涂吧!” 眼见魏叔玉不肯透露,李世民眼中反倒露出了一抹欣赏的神色。 由此可见,这小子并不是仗着有几分本事,就不知轻重的那种人。 看着一旁魏叔玉,李世民突然悠悠地说道: “小家伙,你家里应该有人在朝里做官吧?你是世家子吧?” 他在说话的同时,死死盯着魏叔玉的表情,却见后者表情波澜不惊,同样意味深长道: “老秦,说实话,我看你咋一点也不像给皇宫看门的呢?” 第二十九章 礼物加倍 一时间,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在魏叔玉看来,眼前这老秦怕不只是看守宫门而已,极有可能是皇帝的近侍。 否则那何力士,干嘛总是一副讨好的模样。 他才不相信一个守宫门的大头兵,会有那等谈吐和见识。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魏叔玉也不想当场点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即逝,短暂的沉默后,同时又笑了起来。 “好好好,你小子,我不打探你,你也少来打探我。”李世民笑道。 “如此便好!”魏叔玉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教坊司里的音乐响了起来,两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知道这是每日的表演要开始了。 不得不说,内衣的效果十分显著。 舞台上的姑娘们一个个打扮的水灵而诱人,看得李世民眼睛也是一直。 给后宫用的,和教坊司的风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用魏叔玉的话说,后宫里面还是以神秘,高贵为主,而教坊司这边,则是主打一个火辣性感。 于是乎,姑娘们刚一露面,便引起现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很快,舞台上姑娘们的表演开始了,演奏的曲目,正是上一次,魏叔玉写的那首《清平调》。 听到这个,李世民一下子来了兴趣。 “小子,你这诗写的确实不错,是和你师父学的吧?” 眼见打探不出魏叔玉的来路,李世民便又换了目标。 “你和你师父是怎么认识的啊,他人现居何处啊?” 看着李世民火急火燎的模样,魏叔玉心中不由一笑,故作为难道: “唉,你这又何必苦苦相逼呢,你真想知道?” “当然!”李世民眼神热切地点了点头。 “也罢,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好了,只说一次哦……” “我师父乃是世外隐士,居住的地方,唤作灵台方寸山,山上又有一洞,名叫斜月三星洞,那里有弱水三千,羽毛落水即沉,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去的,你就死了心吧……”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李世民神色一僵。 好奇怪的名字…… 大唐境内,真有这等地方吗? 为何从未听过? 不过他还是默默记了下来。 他不认识,不代表这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他们也不认识。 只要能知晓这位世外高人的住处,哪怕三顾茅庐呢,也要把这人请出山。 想到这里,李世民不禁心情舒畅起来。 觉得这一次真是不虚此行。 不仅制盐的事情有了着落,还打探到了陈近南的消息。 正当他想着如何将那制盐之法弄到手的时候,舞台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吵杂的声音。 李世民循声望去,很快目光就变得冰冷起来,脸上甚至多了一抹寒意。 只见三四个异族打扮的人,满身酒气地围在舞台下面,对着上面的姑娘出言调戏,各种污言秽语。 “我去,这些人也太无耻了!真当我大唐无人吗!”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来这里这么久了,他早就把自己当作了大唐的一份子,看到有人欺负自己同胞,当然看不下去。 “这些是突厥人。” 就在这时,李世民冷冰冰地说道。 “突厥人,你怎么知道?”魏叔玉一脸疑惑。 “因为我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牛粪味。” 李世民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回头看向魏叔玉,语气缓和了几分。 “前几日,突厥派出使团来长安,商议边境贸易的事情,我在路边见过其中几个人。” 魏叔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着那边的闹得越来越凶,魏叔玉有些忍不住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突厥人真是该死!老秦,你就看得下去咱家自己人,受这等恶气?” 闻言,李世民颇为意外地看了魏叔玉一眼。 这小子,不愧是我大唐男儿,真他娘的有血性啊! 可是很快,他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相信我,我比你还想当场宰了他们,只可惜,现在还不是和突厥撕破脸的时候……” 眼下朝廷的军队,正在夏州与梁师都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决不可再把突厥的祸事卷进来。 一想到梁师都久攻不下,眼看着粮草消耗越来越多,李世民的心情便沉重起来。 想要和突厥正面硬刚,至少也得是解决完梁师都之后的事情了。 “梁师都?” 闻言,魏叔玉微微一愣。 “不是被自己弟弟出卖,然后死了吗?怎么,还没打赢?”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李世民面色大变。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魏叔玉,沉声道: “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这难道也是你师父说的?” 李世民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希冀的神色。 他原本也不想相信这世间真有什么,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等荒唐事情。 那不过是故事画本用来糊弄世人取乐罢了。 可这一刻,他却希望这是真的! 只因为这一场仗,打得太久,太煎熬了。 面对着李世民炙热的眼神,魏叔玉暗骂一声自己“嘴贱”。 看吧,惹出来乱子了吧。 先人一步,是天才。 先人两步,那可就是引得人神共愤的存在了。 魏叔玉看了李世民一眼,故作“得意”地说道: “自然是我想的呗,梁师都是什么货色,也敢挑衅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只等我大唐天兵一到,还不灰飞烟灭……哈哈哈哈……” 见魏叔玉这么说,李世民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失落。 很快便释然地笑了起来。 也是了,要那什么陈近南真的预知千里之外的事情,那可真是神仙中人了。 至于眼前这臭小子,少年人,总想着力挽狂澜,出头当英雄,他还是能理解的。 “小子,你的想法不错,只可惜打仗非同儿戏,不是靠一厢情愿,就能打赢的。”李世民以长辈的口吻教训道。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魏叔玉嬉皮笑脸道。 闻言李世民瞬间破功,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教司坊这边也早已报了官,没过多久就看到巡逻的士兵把那几个突厥使团的人,架了出去。 闹了这么一出,李世民自然没了再观看的兴致,便匆匆回宫了。 出了教坊司的门,何力士询问道: “陛下,要不要安排人调查一下……” 言下之意,是要调查一下,魏叔玉的身份。 “没卵子的狗东西,只会和娃娃耍心眼子,有本事咋不去战场当碟子呢?我们爷俩的事情,你少管!” 说着,便骑马扬长而去。 何力士满脸羞红,眼见李世民越走越远,不由加紧双腿追了上去,心中苦笑道: “陛下,您等等老奴啊……” …… 到了傍晚时分,魏叔玉回到了家里。 刚一进门,就发现家里冷冷清清的,魏书琬坐在大堂,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这是咋了?”魏叔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爹今日回家之后,不知怎么的,简单收拾好了行李,便到公衙去住了,还说……还说什么眼不见,心不烦……”魏书琬一脸担忧的说道。 “你们也真是的,父亲气性这么大,你们也不劝劝……父亲不懂事,你们怎么也不懂事啊!” 魏叔玉一脸不在乎,叫人弄了点稀粥,喝得美滋滋的。 今日下来,赚了两笔生意。 已经很爽了。 现在只等着那边的矿山运作起来,那就彻底发财了。 这时,只见魏书瑾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左顾右盼,一副做贼的模样。 “二弟,你这是……” 魏叔玉一头雾水,却见魏书瑾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堆奏折,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大哥,这是父亲近几日收到的奏折,我给你都搞出来了!” “卧槽!” 望着这一幕,魏叔玉直接跳了起来,目光直接落在了魏书琬的身上,抬手就是一个暴栗。 “我叫你去通知二弟搞些情报,不是让他把奏折都偷过来啊!你疯了吗!” 魏书琬吃痛地捂着脑袋,嘟嘴道: “反正也差不多,父亲看了奏折,不顺心的,直接就会丢到一边,根本不会送到陛下手里。二哥这不也是为父亲着想嘛……” 秘书监的工作,其实更像是垃圾分类。 把重要的奏折,筛选出来,送给皇帝。 至于那些日常的,由他们自己作出判断即可。 听到这话,魏叔玉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接着,便拿起奏折翻看了起来。 这里的奏折,真的和魏书琬说的一样,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然而很快,一封奏折引起了魏叔玉的关注。 这是一封关于长孙皇后寿宴,各地进献礼物的奏折。 眼看着,如此丰厚的名单,就这么被魏征丢进垃圾堆里。 魏叔玉就觉得有些可惜。 要知道,宴会那天,可是要宴请许多诸国使团的。 这个时候,不做面子工程,啥时候做? 更何况,买够采办这种事情,都是皇帝掏钱。 这个时候,不让陛下出出血,那多不合适啊! 哼!谁让你这么抠! 想都没想,魏叔玉立刻将奏折批了个“准”字,又在旁边写了句礼物加倍。 看到这一幕,魏家两兄弟不由瞪大了双眼。 大哥,这下玩得太大了吧! 第三十章 一锅端 夜晚。 太极殿里,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李世民坐在桌案后面,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神色阴郁。 “长安令那边怎么说?” 李世民话音刚落,何力士便从外面小跑进来,头上还带着细汗。 “回禀陛下,长安令将那几个突厥人拿住后,训斥一番,然后……然后便放他们走了。” 何力士观察着李世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哼!没出息的东西!” 李世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他知道此事干系甚大,长安令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心里就是觉得不爽。 目光扫到案桌上,前几日弘文馆那几张字迹潦草的试卷,李世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底,还是我大唐根基太薄! 要是有卫青,霍去病那等将帅,别说一个小小的突厥,就是扫平漠北,也不是不可能。 “那几个小崽子,去服役了吗?”李世民语气有些烦躁。 “嗯?陛下说的是……”何力士微微一愣。 “哼!不就是长孙家,房家,程家,还有……还有那什么叫魏叔玉的,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群败家玩意儿!” 何力士这才明白皇帝说的是谁,连忙回话道: “陛下惩罚的只有长孙冲,房遗爱,程处默,并没有魏叔玉啊,听说这两天正收拾行囊,择日就出发呢。” “择日个屁!拖什么拖!你现在就派人压着那几个祸害去盩厔!还有那个魏叔玉,最好别落在朕手里,否则,哼哼……” “奴才遵旨!”何力士脸色微变,就要动身。 李世民大口灌着凉茶,仍是觉得心火难消。 “等下,你去给朕准备点炒黄豆,再准备一大桶凉水……” “啊?”何力士惊得合不拢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要知道,上一次御花园事件已经成为了宫里忌讳,但凡有敢谈论者,直接杖五十,赶出宫去。 现在陛下竟然又要……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让你准备就准备,墨迹什么!还不快去!” 李世民没好气地瞪了何力士一眼,后者这才如梦如醒,连跑带爬地去传旨了。 没过多久,炒豆子和凉水便被人端了上来。 李世民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彷如老友重逢般,将几颗豆子扔进嘴里,又喝了几大口凉水。 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不禁感慨道: “韦小子这泻火的法子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废裤子。” 李世民一边吃着炒豆子,一边喝着凉水。 想到大唐那些纨绔子弟,不由想到了自家的孩子,于是朝外面喊道: “来人,去把太子和青雀给朕叫来。” 青雀是李泰的小名,是李世民第四个儿子,与李承乾为一母同胞的兄弟。 刚被李世民封为越王,并受封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 没过多久,就看到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李承乾极为恭敬地朝李世民行了跪拜之礼,叫了声“父皇”,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 李泰却是一下子跑到李世民身边,挽起对方的胳膊,撒娇道: “父皇,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狩猎吗?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你小子,就知道胡闹,还不滚下去,站好!” 李世民故作不悦,眼神中却是暗含笑意。 没有办法,他对这个小儿子确实很喜欢。 而反观对礼数周全的太子,则显得有些疏远。 当着两人的面,李世民将白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隐瞒了和魏叔玉见面的事情,只说了突厥如何目中无人,飞扬跋扈。 “如果是你们在场,会怎么做?”李世民看向两个儿子,言语中有了考校的意思。 “儿臣以为,眼下外患未定,实在不宜与之起冲突,况且连年苦战,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朝廷应广修仁德,恩泽四海,则四夷自会心悦诚服……”李承乾想了想,躬声答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李承乾话音刚落,李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大哥也太畏首畏尾了,不就是几个突厥狗嘛,当年父皇领兵,连败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那是何等威风! 要是我在现场,定斩了这几个人的狗头,并派人送到使团里去,好教他们知晓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李泰一番话说得煞有其事,稍显稚嫩的声音,逗得李世民抚须大笑起来。 “哈哈!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和朕一样有气魄!” 说着,李世民又瞥了边上的李承乾一眼,淡淡道: “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青雀,常言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如此妇人之仁,叫朕如何放心把江山交付于你!” 听到这话,李泰眼珠咕噜噜转着,心中偷笑。 李承乾则一脸惶恐地低头认错。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越是如此,李世民越是觉得生气。 想自己英勇无双,怎么生得太子如此唯唯诺诺。 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这个小儿子性情,更像自己。 “父皇,既然觉得我答得好,总得奖励我些什么才好吧?”李泰小眼睛笑成了月牙状,一副期待的模样。 “你这小子,朕都把你的封地,长到十六个了,你还要什么?”李世民没好气地说道。 李泰故意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承乾,忽然笑道: “儿臣还没想好,等想到了再说吧……” “行,只要不过分,朕一概照准。” “儿臣,谢父皇隆恩!” 闻言,李泰心里一阵狂喜,连忙叩谢起来。 闻言,李承乾脸色微变,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好了,你们也有日子没见母后了,去看看她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李承乾和李泰连忙行了一礼,然后告退。 走的时候,一个欢声笑语,一个却是满怀心事。 两人离开之后,大殿里又安静了下来。 忽然,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精芒,悠悠道: “你说他们两个哪个像朕多一些?” 空荡的大殿里,无人回答。 片刻之后,只传来一声叹息。 …… 与此同时,潼关外。 几匹骏马飞驰而至,在驿站稍作歇息后,信使们又翻身上马,朝着下一个目标疾驰而去。 在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个竹筒。 竹筒上面贴着三根羽毛。 “边关急报,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信使每过一处,便扯着嗓子大喊一通。 所到之处,人人退避,莫敢阻拦。 等到他们过去之后,才又响起一阵议论之声,旋即声音越来越大,竟成了欢呼之势。 不久后,在地百姓,守军,纷纷奔走相告。 “夏州大捷!梁师都授首了!” 马蹄声,连绵不绝,越跑越远,却离长安城,越来越近了。 …… 一连几日,李世民都躲在后宫这边,散心解闷。 连续几日的狂欢,让李世民的身心都舒缓了不少。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寝宫。 李世民从床上坐起,长孙皇后在一旁细心地为其整理着衣服。 “观音婢,眼看着就要到你生辰了,你有何要求,尽管说出来,朕无不照准!” “陛下知我的性子,臣妾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着天下太平,百姓过上安稳日子,陛下和几个孩子,身体健康,便知足了。”长孙皇后柔声道。 “这算是什么愿望,你呀,小傻瓜……”李世民宠溺地抱着皇后,脸上满是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小内侍却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程知节程大人求见!” “嗯?” 听到这个,李世民与长孙皇后都是微微一愣。 不是让老程去巡营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非军中出了什么大事? 一想到这里,李世民不敢耽搁,赶紧朝太极殿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程咬金已经早早恭候在了那里。 见了李世民,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陛下一定要为俺做主啊!” 这下子,李世民更懵逼了。 要知道,在大唐境内,这混世魔王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还能有啥事,把这个猛人逼成这样。 “爱卿快快请起,有啥事,尽管说来,朕自会为尔等主持公道!” 闻言,程咬金才一脸委屈地站了出来,颤声道: “陛下,没了,俺家的银子全没了,这叫俺以后还怎么活啊!” 闻言,李世民脸色微变,一脚便踹在程咬金屁股上。 “额贼你娘滴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恶心谁呢!” 被李世民一顿臭骂,程咬金赧然一笑,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都是长孙大人和房相的主意,说是哭得惨一点,陛下才好给俺们出头。” “给你们出头?”李世民微微一愣。 “那他们怎么不来?” “他们……他们说自己要脸……不好意思来找陛下……” 程咬金憨憨一笑,可是一想起自己的银子,表情又垮了下来。 “俺家痴儿受魏叔玉那臭小子蛊惑,偷走了臣大半家业,陛下你可一定要给俺做主啊!要不然,俺今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哦,对了,长孙大人和房相家里的损失也不比臣少,昨晚他们在臣家里哭了一宿,这会还没缓过来呢……” “谁?魏叔玉?” 闻言,李世民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你们仨竟然被这小子给一锅端了啊……” 第三十一章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看着程咬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世民眉头皱了起来。 “堂堂朝廷重臣,被个娃娃给戏耍了,居然还有脸哭!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唉?” 程咬金神情为之一滞,脑袋马上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陛下,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别人儿子俺不知道,俺家处墨可是纯良之辈,从来都没有啥坏心眼子,这就是单纯被人骗了啊!” “骗?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他咋不敢来骗朕的儿子呢!还不是因为那几个货,臭味相投,没一个好东西!” 李世民这几天修身养性,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这会又腾地一下,冒了起来。 “哎,还是韦小宝那小子看着顺眼啊,为人乖巧,又有本事,还知道献上来泻火的方子……这才是人臣本分啊!” “陛下说的都对,俺知错了!”程咬金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说道。 李世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那魏叔玉如此顽劣,确实也该管管了,你给点教训便是,切不可伤人……” 闻言,程咬金一脸喜色地抬起头来,他一大早过来哭坟,其实就是为了这句话。 “多谢陛下隆恩,臣是知道分寸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向左右问道: “那魏叔玉如今人在何处?” 很快,便有人跑来回话。 “回禀陛下,城门那边说,昨日一大早,魏叔玉便骑驴出城,朝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李世民有些疑惑。 程咬金却是立马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 “陛下,那小子必是去周至,与那几个兔崽子会合了!” “这几个败家玩意儿啊!” …… 离开皇城。 程咬金带着一标人马,从长安疾驰而去,走了半晌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周至地界。 这时,先前派出的斥候已经跑了回来。 “咋样,酒席准备好了没?几个菜,几个汤啊?” 程咬金嘴里叼着一根野草,靠在一截土墩上,大咧咧地说道。 “额……这……”斥候神色窘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咋了,你没告诉那臭小子,俺来了,还不摆好赔罪宴,滚出来接俺?” 斥候面露难色,看了程咬金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公子说……说他正忙着干大事呢,让您别来添乱,哪凉快,哪待着去……” “啥!” 闻言,程咬金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得将野草吐在地上。 “他娘的,没大没小,还反了他了!” “魏家那小子在不在那边?”程咬金问道。 “都在呢,不只是魏家公子,长孙家的公子和房家二公子也都在呢。”斥候回答道。 “好!” 程咬金露出一抹冷笑。 “原本还想给你们这群兔崽子,留点面子,既然你们要作死,那可就别怪俺老程不讲情面了。” 说着,他翻身上马,作了一个分兵合围的手势。 “留下些人马,将这里围起来,到时候跑了人,我拿你试问! 剩下的,跟俺去抓人!” 程咬金一马当先,后面跟着五六骑人马,飞奔而去。 就在快要到村口的时候,远远就瞧着几个人影,朝这边拼命地挥手,还在嚷嚷着什么。 “他们在喊啥?”程咬金横刀立马,皱起眉头。 随从竖起耳朵听了一下,面色古怪道: “好像是说让您赶紧下马,趴在地上,别动……” “岂有此理!他们把俺老程当啥人了!这不是叫俺缴械投降吗!” “这几个小贼,欺人太甚!” 程咬金气得暴跳如雷,大手一挥,直接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升起一团巨大的烟雾,紧接着,整个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 在巨大的冲击力中,程咬金连人带马都摔了下去。 一时间,身后的随从们,也是人仰马翻倒了下去,一个个摔得皮青脸肿。 ……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爆炸声终于停了下来,大地也恢复了平静。 浓雾中,走出了几道身影。 “啊呸!程处默,你这火药也太不靠谱了吧!误差足足差了十几米,老子差点交代在这里了!” 魏叔玉嘴巴里吐着土渣渣,浑身上下灰头土脸的,像是打洞的土拔鼠。 “能用就不错了,俺好不容易才从俺爹库房偷出来的,你就说响没响吧!”程处默被浓烟熏成了一个大花脸,脸上仍是一副得意的神情。 长孙冲和房遗爱则是被吓得,双腿发软,被人架着跟在了后面。 他们刚到村口,就有人汇报了这边的事情,不禁一个个脸色大变。 “卧槽!快去看看,出大事了!” 几个人拿来工具,很快就把程咬金从土堆里,扒拉出来。 看着这个胡子烧焦的黑脸大汉,众人一脸懵逼。 “这货是谁啊!咋就不听人劝呢,说了让趴着不动,就是不听,真是活该!” 程处默看着来人,没好气地说道。 “咳咳……” 程咬金吐出一口沙土,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了起来。 “俺是你爹!” “你是俺爹?俺还是你祖宗呢!”程处默一脸冷笑。 “你个狗东西,信不信老子削你啊!” 程咬金拿出自己贴身宝刀,直接扔在了程处默的脚下。 “啊……爹,真的是你啊!俺不是让你别过来吗!净耽误事儿不是!”程处默颇为嫌弃地说道。 看到程咬金的模样,魏叔玉不敢置信道: “真的是义父啊……您怎么来了?” “义父个屁!你……你还俺银子!要是还了,俺叫你义父!俺……呜呜呜……” 想到一路奔波劳累,没吃没喝,刚到这里,就被炸得人仰马翻,程咬金委屈得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可是银子已经用来买地了啊……”魏叔玉开口道。 “买地?买哪里的地?” 听到这个,程咬金脸色缓和了几分。 这年头,长安城的地皮还是值些钱的。 若只是买地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全当是置办家产了。 这时,程处默兴冲冲地说道: “就是这里的啊,爹,你看看,儿子有眼光吧?” “啥!这里的?” 闻言,程咬金如遭雷击般傻在了原地。 谁不知道,这边全都是没人要的荒地。 买这里的地,和烧钱没啥区别了! 程咬金眼眶发红,将宝剑插在地上,做起了相扑式。 “俺不活了,俺和你们拼了!俺的银子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爆发出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就有人跑了过来。 “诸位公子,挖到了,咱们挖到矿了!” “什么!” 听到这个,魏叔玉丢下众人,撒腿便跑。 很快,其他人也追了上去。 “程将军,咱们发财了!发财了啊!” 魏叔玉一脸激动地从矿坑捡起一块矿石递到了程咬金的手里。 程咬金目瞪口呆得看着手里的矿石,愣了好久,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脚踹便踹在了程处默的屁股上。 “你没看俺贤侄嘴唇都干了吗,还不去弄点水来,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算了,你这狗东西俺是指望不上了,老子自己来……” 说着,只见程咬金卷起衣袖,极为亲热地给魏叔玉擦起脸来。 “贤侄,不,叔玉啊,你是说这片铜矿,都是咱们的吗?” 魏叔玉摇了摇头。 “那至少有一半是咱们的吧……”程咬金脸色微微一僵。 “要不,程大人再猜猜?”魏叔玉道。 “不会吧,那就眼前这一个?”程咬金有些可惜道。 就当魏叔玉还打算开玩笑的时候,一旁的程处默却是忍不住了。 “爹,不只这边,大半个周至县的矿产,都是咱们的了!” “啥!” 听到这话,程咬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掰开手指,不停地估算着这片铜矿的产量,口中念念有词,仿佛魔怔了一般。 一炷香后,程咬金看向魏叔玉,眼神炙热,弄得魏叔玉一头雾水。 “程大人,您没事吧?” “什么程大人,见外了不是?叫义父!”程咬金一张老脸笑得像菊花绽放一般。 “叔玉啊,以后你和俺家处墨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狗东西要是不听话,你随便收拾,不用客气!” 闻言程处默嘴角一抽,扭过脑袋,不忍直视。 有这样的爹,好丢脸啊! “那感情好啊!” 魏叔玉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看了眼程咬金身后的人马,疑惑道: “义父,您来就来,带这么多人是弄啥嘞?” 程咬金嘴角一抽,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大笑起来。 “这不是看你们辛苦,俺带人来给你们加油嘛!” “来,给俺家叔玉,笑一个!” 闻言,那些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魏公子好……魏公子辛苦了……” 第三十二章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程咬金坐在土坡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开心得嘴巴就没合上过。 “我已经让人探寻过了,这里除了铜矿外,还有一小部分金矿和银矿,咱们眼下人手不多,除去铜矿的利润,光是金银,估计每个月能有三四千两……” 魏叔玉眼神有些可惜。 要是能把隔壁那些地拿到手里就好了。 那样子,利润至少还能翻上一番。 就是不知道被哪个老六给截胡了…… 好气啊! “卧槽!每个月还有三四千两的金银!” 听到这个程咬金彻底不淡定了。 就按每个月四千两算,一年下来,也接近五万两了! 要知道,去年饶州乐平县,整个县产银不过十万两! 这小小的盩厔竟然快要顶得上半个乐平的产量了! 程咬金拍着魏叔玉的肩膀,咧嘴笑道: “叔玉啊,俺早就看出来你小子并非池中之物,要不咋会第一次见面,就要拜俺为义父呢! 啧啧,这眼光,这魄力,颇有俺当年的风采!” 忽然想到了什么,程咬金眉毛又拧成了一团。 “这开矿之事自然是好的,可是眼下却有些麻烦啊……” “麻烦?”魏叔玉皱起眉头。 “这边动静这么大,想要瞒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万一要是陛下知道了……” 闻言,魏叔玉暗暗点头。 别看程咬金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可是在这种敏感问题上,却从不犯糊涂。 毕竟是能在朝堂上屹立三朝不倒的人物,哪一个不是千年的狐狸。 “可如果这件事情,太子也有份呢?”魏叔玉意味深长道。 “太子?”程咬金眼神一亮。 若是……若是太子也参与进来,此事就好办许多了。 左右是亲儿子,也算是皇家入股了。 就算将来陛下追究起来,也能含糊过去。 “此事可有立下字据?” 程咬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太子的性子他自然是知道的,没啥好担心的。 可是他有一个和自己一样不要脸的爹啊! 万一李二郎要是不认账,黑吃黑…… “字据倒是没有,不过拿到了太子的玉佩还有佩剑,这分量够不?”魏叔玉笑道。 “啥!真的?!能不能让俺看看?” 听到这话,程咬金激动地一下子蹦了起来。 魏叔玉转身回去,没过多久,拿了一个包袱出来,直接丢了过去。 “嚯!” 程咬金拔出宝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剑他是认得的,当年还是他和尉迟敬德一人烧火,一人打铁,做出来的。 还有这玉佩,可是在太子出生那日,太上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赏赐下来的。 有了这两样物件,开矿的事情自然就没问题了。 程咬金朝四周看了一眼,神情严肃了起来。 “这里人多眼杂,这样,俺把这一标人马就驻扎在周围,这些都是沙场上留下来的百战老卒,经验丰富,眼毒手黑,有些事情,你要是不方便做的,交给他们,保证没问题。” 说着,程咬金招了招手,就看到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屁颠地小跑过来。 “这家伙叫四喜,以后就跟着你了!” 程咬金一脚踹在来人的屁股上,笑骂道: “发啥楞呢,以后你就跟着叔玉了,他要是少根毫毛,哼哼……” “将军放心,小主人要是少了根毫毛,你就把脑袋割了,当球踢!” “四喜?” 魏叔玉朝着这人拱了拱手,不过这瘦巴巴的样子,真的适合做护卫吗? 眼看这边事情已了,程咬金便准备打道回府,却被魏叔玉叫住了。 “叔玉,还有啥事呀?辅机和老房还等着俺回去报喜呢!”程咬金脸上带着笑容。 魏叔玉上下打量了程咬金一番,一脸狐疑道: “义父这次过来,真不是拿我问罪的?” “怎么可能!俺老程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程咬金谎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这倒也是,我听说义父早年在瓦岗山,最讲义气,一诺千金,秦琼看了会沉默,李勣见了会流泪……” “那是自然!” 听到魏叔玉的话,程咬金一脸陶醉,越看魏叔玉,越是觉得顺眼。 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差点闪了老腰。 “刚才义父好像说过,若是我能还您的银子,您……您就叫我一声义父,对吗?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啦,只是一想到要是坏了义父守诺重信的名声,我就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魏叔玉看着程咬金,甜甜一笑道: “要不,您还是叫一声吧?” 面对着魏叔玉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程咬金顿时脸要都黑了。 原来兜兜转转,在这儿等着俺呢! 他娘的,这小子咋比俺还不要脸啊! “就是,就是,爹你还是快点叫吧,省得连累俺被人笑话……”程处默在一旁急切道。 “你个狗东西,有这么坑爹的吗!” 魏叔玉他是不敢得罪,可不代表着,程处默也可以蹬鼻子上脸。 程咬金脱掉靴子,追着程处默便打了起来。 “他娘的,老子收拾不了他,还收拾不了你了!” 片刻之后,程处默鼻青脸肿得坐在了地上。 “爹,阿爷,俺知道错了……” 程咬金哈哈一笑,一脸得意地看着魏叔玉,笑道: “你叫俺义父,处墨叫你阿爷,这样一来,就不算俺食言了!俺他娘的真是天才!竟会想到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 魏叔玉正准备说什么,可是看到程咬金正活动着手腕,嘎嘎作响,不由嘴角一抽,连忙道: “义父聪明才智,我不及万一,一切但凭义父做主!” 有了那些老兵帮忙,后面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他们一边招揽着当地灾民,一边将矿场盖了起来。 程处默,房遗爱,长孙冲如三尊门神,坐在村口。 陛下定下的服役时间是半个月,在这之前,他们只能乖乖待在这里了。 …… 半日后。 魏叔玉与程咬金一起回到了长安。 入股的事情,需要签订文书,他们便一起来到了程咬金的府上。 恰好碰到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也在。 程咬金便把矿上的事情说了出来,屋内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签订好几家的文书,确定好了各自持有的比例,魏叔玉从房间退了出来。 至于三个老狐狸在房间里干啥,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程咬金的府上很大,魏叔玉随便闲逛着,刚走出花园,就看到了一道身影。 “师兄!” 魏叔玉笑着和李承乾打着招呼,却发现李承乾脸色不太好看。 “几位大人就在那边呢,师兄为何不进屋呢?”魏叔玉问道。 李承乾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原本是想找舅父长孙无忌聊聊的。 可走到门口,却犹豫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 似乎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让父皇开心。 听到刚才那边传来的笑声,李承乾脸上不禁露出羡慕的表情。 “师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让人喜欢自己啊……” “嗯?” 听到这个,魏叔玉深深看了一眼李承乾,道: “殿下怕不是想问这个,而是想问如何让陛下喜欢吧?” “这……” 被人揭穿,李承乾小脸一红,本能地就想否认,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心下一横,咬牙道: “是又如何?不知师弟可有办法?” “办法嘛,我自然是有的……” 魏叔玉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你竟敢……” 闻言,李承乾脸上升起一抹怒色。 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受过如此怠慢。 这个魏叔玉,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撞太子! “怎么,这就急眼了?”魏叔玉调侃道。 “孤没急,孤只是……”李承乾脸色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就是急眼了!” “孤没有急,孤……孤……” 眼看着李承乾气得快要背过去,魏叔玉这才开口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第三十三章 不耻下问 “你……” 李承乾愣在原地,胸前起伏不定。 片刻之后,才从愤怒中,冷静下来。 自己真是脑子坏了,才会找这种人取经。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他狠狠瞪了魏叔玉一眼,便准备离开。 “咋了,殿下不想讨得陛下开心了吗?” 这时,魏叔玉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承乾停下脚步,气呼呼道: “你到底想怎样!” 看着李承乾那憋屈的表情,魏叔玉一副“我全都是为你着想的模样”,叹惜道: “方才我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让殿下体验一下破防的感觉,殿下脸皮太薄,还容易玻璃心,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李承乾沉默不语。 “不会吧……殿下不会又生气了吧?”魏叔玉问道。 李承乾深深吸了口气,缓声道: “孤没有生气,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孤现在意识到了,心态也已经调整好了。” “真的?说啥都不带急眼的?”魏叔玉一脸不信。 “不信,你大可以试试!”李承乾自信满满。 魏叔玉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又再三确认道: “不管说啥,都行?” 李承乾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心想说,你也太看轻我李承乾了! 些许冷嘲热讽,岂会让孤破防! 孤可是大唐的储君,是父皇的好儿子,是…… 李承乾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却见魏叔玉贱兮兮地说道: “你爹没了……” 闻言,李承乾瞬间破功,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他死死盯着魏叔玉,手便往腰间摸去,直到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的佩剑已经让这家伙给忽悠走了。 “你竟敢咒骂父皇,你……你爹才没有呢!”李承乾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就要和魏叔玉厮打在一起。 却见魏叔玉一脸鄙夷道: “看吧,早说了你不行,你要是不服气的话,也可以咒我啊,就算你咒我祖宗十八代死光了,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嗯?” 听到这个,李承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从头到尾打量了魏叔玉一遍,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是孤错怪他了? 没想到此人的心胸居然如此开阔。 正当李承乾准备赔个不是,却突然醒悟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魏叔玉,惊呼道: “差点就被你绕过去了,你祖宗十八代本来就死光了,可孤的父皇……却是……好着呢!能一样嘛!” “哎呀,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我这不是想让殿下明白一个道理嘛……” 魏叔玉看着李承乾,一字一句道: “这与人吵架,其实就和泡妞一样,讲究的是一个先撩着贱,谁先急,谁就输了。 明白?” 李承乾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魏叔玉叹了口气,感觉有些带不动,不由换了个话题。 “不知陛下最近可有什么特别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啊?” 李承乾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道: “还真有一件,父皇最近正为突厥的事情上火呢,为此还考校了孤和青雀。” “哦?那殿下当时是怎么说的呢?”魏叔玉问道。 “孤当然要劝父皇不能冲动啊,要以大局为重啊……” 想到那日场景,李承乾一脸委屈。 他觉得自己明明说的是正确的,可是父皇却一点也不高兴。 “那越王殿下又是如何说的呢?” “青雀说他要去砍了他们,父皇听完很开心,还要奖赏他呢……” 李承乾的笑容有些苦涩。 魏叔玉一脸无语。 “那越王他真得去砍了吗?” 李承乾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魏叔玉叹了口气。 “所以殿下要记得,在这世上,人们都喜欢听假话,有的时候,甚至明知道那是假话,也喜欢听。 就好比,我第一次见殿下,就觉得殿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真……真的吗?”李承乾撩了下额头的头发,一脸惊喜道。 “当然是假的,可是你看,殿下不就是很开心吗?” 没有搭理李承乾垮下来的表情,魏叔玉继续开口道: “你看,越王明知陛下知道他不会真得去砍突厥人,陛下也知道越王不会真的去砍突厥人,一个吹得开心,一个听得解气,就只有殿下你把这事情当真了……” “啊,这样也行?” 李承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魏叔玉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难怪孔师父让孤要经常不耻下问,这不,今天就遇到师弟了嘛……只是不知师弟计将安出啊?” “不耻下问……” 魏叔玉嘴角一抽。 “这姓孔的和你有仇?” “啊?”李承乾一头雾水。 魏叔玉摇了摇头,觉得心好累。 “眼下若是想要陛下立刻对你改变印象,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怕殿下不敢呢……” “不知是什么办法?”李承乾眼神火热道。 魏叔玉附到李承乾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旋即吓得李承乾连连后退,惊慌不定。 “这……这怎么行,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岂不是要……” “办法告诉殿下了,要不要做,就看殿下自己了。” 魏叔玉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 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至于结果如何,就看李承乾自己的选择了。 …… 从程府出来,李承乾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有些心不在焉。 身后的随从远远地跟着他,隐隐将其保护起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经意间,李承乾便来到了大唐西市。 看着来自各地的商贩吆喝着,叫卖着,李承乾无动于衷,显得心事重重。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就见四五个突厥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李承乾瞳孔猛地一缩,看向了那些人的腰间,那里悬挂着突厥使团的腰牌。 那些突厥人似乎对这边很熟悉,一会尝尝这个,一会动动那个。 百姓们对于这些突厥人,都一脸憋屈地低着头,敢怒而不敢言。 “要不咱们去报官吧,整天被这些鸟人欺负,老子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了!”一个粗壮的汉字咬牙道。 “省省吧!前两天长安令抓了几个,还不是不到半天就放出来了,有啥用呢!”一个老叟叹气道。 “那咱们大唐百姓,就活该被他们欺负?陛下就这么眼看着?”又一个人不忿道。 “嘘!你不要命了!胡说八道啥呢!乖乖忍耐些就过去了,唉……” 李承乾呆呆得站在原地,将这些话尽收耳底,脸色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胸口更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这时,那几个突厥人也走到了他的跟前,用蹩脚的长安话,一脸不屑地道: “你,赶紧滚开,别挡道。” 望着这一幕,周边的百姓一脸担忧,连忙劝说道: “这位后生,赶紧走吧,这些人咱惹不起的,会吃亏的。” 看着这些质朴的面孔,李承乾心中微动,默不作声地让开了半个身子。 突厥人这边顿时响起一阵嘲笑与嘘声,便准备扬长而去。 就在他们与李承乾擦肩而过时,李承乾却突然开口了。 只见他用宫中学来的突厥话,淡淡道: “你妈没了……” “唰!” 只是瞬间,突厥人个个面露怒色,拔起长刀。 这时候,李承乾身后的侍卫们纷纷反应过来,连忙冲了上来,将李承乾围在中间。 很快,现场乱作一团。 …… 太极殿里。 李世民坐在案桌前,阴沉着脸色。 李泰乖乖地站在旁边,眼睛咕噜噜乱转,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今日是考校功课的日子,一大早他便在这边等候了,却迟迟没有见太子的身影。 眼看着李世民脸上不耐之色越发浓郁。 李泰心中笑得更得意了。 “太子到底怎么回事?”李世民看向一旁的老者。 这人名叫孔颖达,现居太子右庶子,是太子的属官加侍读。 “殿下一大早便出去了,想来是有事耽搁了,要不臣派人再去找找?”老者一脸惶恐道。 “不必了,朕倒要看看,今日太子到底有何要事,居然让他老子,在这里等他!” 闻言,在场众人微微一惊。 要知道,李唐以孝治天下,李世民这句话,已经说得很重了。 孔颖达额头上冷汗流了下来,连忙看向大殿门口的一个小内侍,示意赶紧去把太子找回来。 就在这时,却听见大殿外传来一声惊呼,便见长安令连滚带爬得跑了进来。 “陛下!” 此时,长安令一脸的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甚至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待到近前,更是一下子跪了下来。 “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他……他当街斩杀了五名突厥使者……现在突厥使团的人正朝这边冲过来,要讨个说法呢!” 第三十四章 不讲武德 长安令跑得气喘吁吁,冷汗更是浸湿了整个后背。 大殿上,鸦雀无声。 实在是这条消息太过于劲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瞟向了龙椅那边。 此时,李世民神情冰冷,双眼微眯,眉宇间带着一抹隐怒之色。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出了什么事,慢点说!” 听到这话,长安令浑身又是一哆嗦,这才结结巴巴地将街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说,太子当街杀了五名突厥使者?还是亲自动得手?”李世民嘴角一撇,带着一抹戏谑。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大街之上,连斩五名突厥武士? 呵,你当大家伙是傻子吗? “此事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有丝毫隐瞒!大街上,无数百姓亲眼所见,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查!” 长安令说完,大殿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起初大家关注的焦点是太子能否干成此事,可现在,却又担心此事引起的后果。 毕竟,眼下朝廷大军在外,实在不宜与突厥生出事端啊! 这时,李泰身后的一个中年人突然开口了。 这人名叫杜楚客,乃是右仆射杜如晦的堂弟,如今的身份是李泰王府中的长史,平日里除了负责王府大小事务外,还兼授李泰的课业。 杜楚客眼角带着一抹暗喜,故作疑惑道: “陛下,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太子品性憨厚,不善言辞,会不会是那些突厥人冒犯在先,太子迫于无奈,才动的手啊?” 杜楚客说完,大殿里其他人脸色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品性憨厚,不善言辞,这话要是说旁人,或许还真是句好话。 可是用来形容一国储君,那意思不就是说这人,老实巴交,人蠢口笨。 听到这话,一旁的李泰捂着嘴,差点笑了出来。 李世民看了杜楚客一眼,再看向长安令,淡淡道: “你怎么说?” “确实是那些突厥人辱骂太子在先,太子气不过,骂了一句,两边便打了起来。” 听到长安令这么说,杜楚客脸色一变,暗骂自己嘴贱。 李世民却似乎来了兴致。 “哦?太子居然会骂人了?” “太子是怎么骂的?” 闻言,长安令脸色骤变,连忙趴在地上道: “臣……臣不敢说……” “长安令,陛下问你话,你答便是了,莫非要抗旨不成!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骂的,你倒是说啊!” 杜楚客心中一阵冷笑。 太子的性格他是了解的。 平日里,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骂人又能骂成什么样呢? 嘿,只要让陛下知道太子软弱无能就够了! “这……” 长安令看了杜楚客一眼,面色古怪道: “太子说……说了句……你妈没了……” “噗嗤!” 大殿之中,不知道是谁,没有憋住,直接给笑了出来。 此刻,杜楚客脸色涨红,气得像只炸了毛的公鸡。 他死死瞪着长安令,眼睛快喷出火来,后者也是一脸无辜。 “这不怪我啊,是你要听,我才说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显得杜楚客更加滑稽了,气得快要吐出血来。 “够了!” 这时,李世民一声冷喝,现场这才安静下来。 他死死盯着长安令,沉声道: “就算太子会骂人,难道就靠这句话,把那些突厥人杀了?” 听到这个,在场众人也是好奇起来。 要知道这次出使长安的人,都是突厥里面的精英,不说身经百战,也都是有经验的老兵。 单凭着太子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人家对手才是。 他们一个个看向长安令,却见后者满脸羞赧,不好意思地说道: “眼看着打不过了,太子殿下他突然亮明了自己身份……” 长安令微微一顿,观察着李世民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然后,殿下便趁着那些突厥人错愕行礼的功夫,一剑连刺五人……当场就给杀光了……” “什么!” 听到长安令的话,大殿上再度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人们心中只升起了一个念头。 太子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乘人不备,就要人性命! 好不要脸啊! 此时,李世民脸色也已经黑了下来。 原本还想着,这小子啥时候变得骁勇善战了呢。 没想到居然只会偷袭! 完全的懦夫之举! “去,给朕把太子找来!” 李世民满腔怒火地呵斥道。 这时,却见太子已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承乾脸上没有表情,无悲无喜,有些眼尖的,还在他衣角上,看到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儿臣拜见父皇!” 李承乾进殿后,恭恭敬敬地朝李世民行了一礼。 下一刻,却见李世民勃然大怒道: “李承乾,你可知罪!” “哗!” 随着这声呵斥,大殿里顿时噤若寒蝉。 人们瞬间便明白李世民这是动了真怒了。 他们一个个看向李承乾,心想说,按照以往的经验,太子这会儿应该马上就要跪下,磕头请罪了吧…… 然而,接下来,却让所有人都懵逼了。 只见太子抬起头来,神色自若地看着李世民,恭声道: “儿臣不知犯了何罪,还请父皇示下……” “嘶!” 听到这个,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太子,今天一反常态,居然敢顶撞陛下了! 这是不要命了吗! 见到这一幕,太子侍读孔颖达连忙站了出来,焦急道: “陛下,太子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胡言乱语,微臣代太子认罪,还请陛下念在父子之情,太子年幼,从轻发落!” 孔颖达一边跪着,一边使劲拉着李承乾的衣袖,想让他一起跪下。 却见李承乾闪躲到一旁,开口道: “孔师傅,孤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认罪!那些人,欺压我大唐百姓,本就该死!” 李承乾看着李世民,认真说道: “何苦上一次父皇也说过,想要亲自斩了那些人,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父皇分忧。” 李承乾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上一次魏叔玉对他说的话,这会不禁有感而发。 “正所谓,民如水,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轰!” 李承乾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历史上,这句话是原本在贞观后期,李世民才感悟出来的。 这时候,还没有想出来。 再加上这会儿李世民正在气头上,哪有功夫细品这句话里面的内涵。 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一旁的杜楚客更是趁机跳了出来,咄咄逼人道: “太子好大的口气!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不知殿下想要覆谁?还请殿下说说清楚!”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李承乾脸色微变,想要辩解。 便见李世民气得将茶杯扔在了地上,碎片四溅。 “够了!” 他狠狠瞪这李承乾,胸口起伏不定。 “来人,带太子回东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闭门思过? 这明明是被软禁了好吧! “父皇……” 李承乾怔怔地望着李世民,最终不再开口,仍由人带了下去。 李承乾离开后,李世民缓缓出了口气,渐渐冷静了下来。 “承乾这孩子素来老实,为何今日不但惹出此等祸事,而且竟然还敢当面顶撞于朕……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你去查查,太子今日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何力士领命,很快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便匆匆而返。 “回禀陛下,太子今日去了程知节的府上,长孙大人和房大人也在……” “辅机和玄龄?”闻言,李世民不由愣住了。 “这两人不是从不参与太子与皇子之间的事情吗?按理不会是他们出的主意啊……” 就在这时,却见何力士神色复杂道: “据程家下人说,太子曾在府上与那魏叔玉见过面,两人还交谈甚久……” “魏叔玉!”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神色一僵,旋即咬牙切齿道: “对对对,就是这货!太子一定是听了这货的蛊惑,才会一时冲动干出这等事情来的!” “魏叔玉,你真是坏事做尽!坑人坑到朕的儿子头上了!” 李世民越想越气,这时,忽然想起几日前对程咬金说过的话。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咋不敢来骗朕的儿子呢……” 没想到,回旋镖来的如此之快! 朕的儿子也遭了那货的毒手! 待此间事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李世民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见状,李泰眼睛咕噜噜地转着,突然笑了出来。 这一幕恰好被李世民看见,不由骂了起来。 “额贼他娘滴腿!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你大哥是这样子,你也是这样子,还有长孙家的,和房家的那小子,还有知节家的那个……最可恨的就是魏叔玉了……朕迟早要被你们给活活气死!” 李世民叹了口气,喃喃道: “咋就不能和别人学学呢,同样的年纪,韦小宝这小子就像样多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想到韦小宝,李世民直接看向何力士给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朝御膳房跑去。 他知道,陛下又想泻火了。 那边昨日刚炒了一锅黄豆呢…… 李泰一脸无辜地愣在原地。 “父皇好端端的,为啥连我也骂了啊……我……” 就在这时,有人从殿外跑了进来,说是突厥使团已经到了门口,求见陛下。 听到这话,在场人们脸上都多了一抹担忧之色。 苦主来了…… 可是眼下的大唐,得罪不起啊! 第三十五章 朕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大殿上,人们都被这个消息弄得心神不定。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看了内侍一眼,淡淡吐出了一个字。 “传!” 这边话音刚落,便见三个突厥人气势汹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先是敷衍地给李世民行了一礼,然后冷声道: “大唐皇帝,我突厥五名英勇的武士,无辜被您太子所杀,您得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否则我百万突厥男儿在边境上枕戈待旦,到时候……哼哼……” 突厥使团首领抬起头来,一脸傲然。 “哦?你在威胁朕?”李世民冷冷瞥了那人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陛下言重了,外臣岂敢!” 那首领冷冷一笑,旋即话锋一转道: “外臣只想提醒陛下,别为了您那愚蠢的儿子,白白丢掉更多人的性命……据我所知,您的军队此时正在外面苦战,要是这时,后院起火,怕是不好顾及吧!” 使团首领说完后,大殿里人们不由心里一沉。 最担心的果然还是来了。 虽然那首领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都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大唐不给他一个交代的话,就要燃起战火。 “大胆,明明是你突厥人冒犯我太子在先!后来又技不如人,这会还有脸来争论?” 这时,大殿里有人站了出来。 “据外臣所知,当时太子并未表明身份,在我们人眼中,那不过是一个寻常百姓罢了,打骂几声,开开玩笑而已,哪里算得上冒犯!” 使团首领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戏谑道: “倒是你家太子,趁着众人行礼之际,暴起杀人,这难道就是你大唐的待客之道吗?” 使团首领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李世民身上,一字一句道: “多说无益,要战要和,还请陛下给个痛快话吧!” “哗!” 使团首领这番话,犹如一记闷锤,砸在了众人心上。 事关两国战事,无人再敢言语。 这时,杜楚客站了出来。 “陛下,突厥使团不过是要一个交代,不妨便让太子出来,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他小心观察着李世民的脸色,见对方没有吭声,便继续说道: “当然了,太子脸面,事关国体,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后有韩信可受胯下之辱,待到咱们腾出手来,再把这个面子挣回来便是了!眼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杜楚客一边说着,心里一边冷笑。 只要太子向突厥认了错,那便是一辈子也难以洗刷掉的耻辱。 嘿嘿,当时候,大事可成啊!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李世民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眼看着气氛就要陷入僵局,这时,突然一个侍卫从外面跑了进来。 见到来人,现场响起一片惊呼一声。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人肩膀上所背的东西。 那是一个贴着三根羽毛的竹筒。 “启奏陛下,西南八百里加急,还请陛下御览!” 侍卫满脸疲惫,但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激动的光芒。 然而,在场众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反而担心起来。 他们知道梁师都那边眼下正打得热火朝天,久战不下,这会朝廷又和突厥到了擦枪走火的边缘。 若是那边败了,可就难收场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世民,不由皱起了眉头。 原本他还有诸多谋算,可这份战报却把大唐一下子逼到了悬崖边缘。 胜了倒还好,万一要真的败了…… 李世民看着台阶下的信使,不禁犹豫起来。 他思绪纷飞,一下子想到了许多东西。 突厥此次来长安是为了商议边境贸易之事,若是知晓了大唐战败的消息,怕是又要强势拿走一些利润。 说到底,还是太子过于稚嫩,遇事冲动! 如此如何叫朕放心把这天下交付到他手上啊! 眼瞅着大臣们全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李世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朝侍卫摆了摆手,道: “战报就想不看了,你直接说结果吧,是赢了,还是……输了?” 反正该来的,迟早都要来的。 还不如一次给个痛快。 那侍卫闻言,微微一愣,虽然不知道陛下和大臣们为何是这样的表情,但还是一脸激动地喊了出来。 “回禀陛下,半个月前,我大唐便已大破梁师都于城下!此战,共歼敌万人!俘虏无数!自此夏州再无战事!” “此战,我大唐大胜啊!” 那信使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 人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赢了?居然赢了!这是真的吗?我大唐居然赢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大殿上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陛下万胜!” “大唐万胜!” 人们一遍又一遍地欢呼着,纷纷跪倒,朝李世民恭贺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世民一阵恍惚。 这个时候,这封捷报宛如一阵清风,吹走了他所有的烦闷。 很快,信使便将捷报呈了上来。 李世民手里把玩着竹筒,却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向了下面的突厥使者,笑道: “朕记得方才有人似乎说过,想在边境上与我大唐勇士,见见真章是吧?” “如此也好,朕也很想见识一下突厥骑兵的风采呢!” “这……这不可能!我颉利可汗早已率领大军,千里奔袭,驰援夏州,你们不可能打赢的!这封战报一定是假的!” 使团首领一脸震惊,瞪大着眼睛,语气都显得慌乱起来。 闻言,大殿之上,所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突厥表面上,派人来大唐拖延时间,打探消息,背地里却暗通梁师都,合兵一处了。 好阴险啊! 李世民看了眼那名信使,后者顿时心领神会道: “你颉利可汗来援不假,只可惜时逢大雪,羊马冻死无数,最后只得……灰溜溜回去了……” 信使话音一落,大殿上便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闻言,突厥人脸色瞬间憋得涨红,旋即暗想: “这莫不是大唐弄得烟幕弹吧?” 就在这时,一个突厥使团模样的人从殿外跑了过来,在那名使团首领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顿时脸色剧变,直接双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噢,伟大的大唐皇帝陛下,我相信这是一次令人悲哀的误会,那五名突厥武士,冒犯了大唐明日的太阳,尊贵的太子殿下。 上天便降下了责罚,夺走了他们愚蠢的生命! 为此,外臣仅代表突厥可汗,向大唐表示歉意,以后我们将约束自己的属下,再也不敢惊扰任何大唐子民了! 这次贸易,我们愿在原来的基础上,让去四成利润,以表诚意!” 使团首领刚才还磕磕绊绊的汉话,不知为何,一下子变得流利起来。 看着李世民,满脸讨好的表情。 李世民看着此时浑身颤抖的使者,笑道: “说真的,朕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至于贸易的事情,倒不着急,还是先聊聊赔罪的事情吧……” 说着,李世民话锋一转道: “朕那太子,本是忠厚仁善的性子,你们使团那五人,硬是凑过来脖子,让他杀,这不,一下子把他给吓病了,刚被人抬回去,想要恢复起来,怕是少不了仙丹妙药,你们就说说,这笔帐该怎么算吧?” “我去!” 听到李世民的话,在场众人不由嘴角一抽。 刚才不是还说太子不讲武德,还偷袭了人家突厥武士吗! 还被您老人家给骂得,回去禁足了吗? 怎么这会又成了,受到惊吓,需要调养? 敢情是对我不利,唯唯诺诺,对我有利,便重拳出击是吧! 听到李世民的话,使团首领脸色一变,便想反驳几句,可形势比人强。 眼下大唐剿灭了梁师都,士气正盛,若是再和旁人联起手来,他们突厥也没有啥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几人只能磕头谢恩,表明自己会赔偿谢罪,让大唐满意。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就劳烦各位使者破费了。” 同时将桌子上的豆子,让何力士端了下去。 “这可都是好东西,想必你们今晚用得着,记得要多喝凉水,才可达到妙用!” “多谢陛下恩赐!” 突厥使者们一脸懵懂地看着那炒好的豆子,也不清楚为啥大唐皇帝说他们晚上用得着,只好先硬着头皮收下。 突厥人离开后,李世民坐在龙椅上,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浑身清爽。 “传旨下去,太子李承乾,杀敌有功,扬我国威,赏玉如意一对,黄金千两,过几日便是皇后的生辰,便由太子代朕,招待各国使者吧……” 听到这话,大殿上,人们暗暗点头。 接待各国使者,这是只有皇帝才能拥有的资格和义务,现在陛下却赏给了太子。 说明太子在陛下心中,分量越来越重了啊! 大臣们暗暗揣度着,其中的含义。 闻言,李泰脸色一僵,傻在了那里,哪里还笑得出来。 …… 书房里。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房玄龄,聚在了一起。 先前大胜梁师都的消息,他们已经知晓。 几人现在才关心其中的细节。 长孙无忌拿着奏折,开始念了起来。 方才念到第一句,李世民便脸色剧变, “你说啥?梁师都是被自己弟弟出卖,杀死的?” 闻言,李世民如遭雷击地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突然想起,就在几日前,在教坊司,那个小子曾经说的一句戏言。 那时,那个小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想到这个,李世民震惊得说出不话来。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韦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