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琅琊榜之我是靖王妃》 第一章 信任 第一章 信任  春雨来得及时,倏忽间就把窗外蒙尘的一片青竹洗灌得郁郁葱葱,梅长苏望着近处的碧檐烟雨,修长的手指细细地磨搓着衣角,面色沉静如水,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甄平和黎刚二人,跪坐在另一边,面面相觑。 “小玥回来了吗?” 黎刚被清泉流水般的声音蓦然一惊,回神敛息,恭敬地答道:“柏玥姑娘三日前从庆国公府出发,今天大概就能到了。” 黎刚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清脆如铃的声音:“怎么,宗主找我?”每一个字里似乎都藏着甜丝丝的滋味,在略闷的空气中,划开薄荷的清凉。 梅长苏眼一,便看见窗前站立的持伞少女。雨珠从她的油纸伞上滚落,在她的脚边炸开水,沾湿了她的青色的裙角。 “柏玥姑娘到了?赶紧进来吧。”黎刚连忙招呼。 柏玥在廊下把伞一收,朝着屋内的人微笑,一一打了招呼:“长苏哥哥。黎刚叔叔。甄平叔叔。我先去换个衣服。这样一身湿气的进来,怕是要害的长苏哥哥生病。” “这样也好。”梅长苏的眼中总算是有点笑意,看着柏玥蹦蹦跳跳的身影,吩咐黎刚道:“去让吉婶熬碗红水来,为小玥驱驱寒。” 黎刚自然领命而去。 因为是第一次入宫,还见到了传说中直觉爆表的太奶奶,柏玥印象十分深刻。本以为是言皇后想给金陵少女们一个露脸的机会,没想到原来是为誉王挑选侧妃。 柏玥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展开帛书,上面详细地写着她父亲柏业的日常,有疑点的行踪都被圈了出来。其中有两处特别用红笔点了出来,一处是和吏部尚书何敬中的秘密卧谈,另一处则是直接和誉王的暗中接头。 “江左盟往来中只有提到三个人的事情,才有资格以红笔提醒。”梅长苏忍不住敲了柏玥的小脑瓜一下,见她捂着脑袋佯装愤怒的样子,撇开眼去,“这三个人,分别是景琰、霓凰,还有你。” 梅长苏从甄平的手中接过细小的卷纸,打开来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柏珠在金陵制造机会巧遇誉王。她自知,以她的容貌,是怎么也胜不过柏玥的。于是另辟奇径,在腰间挂了皇上前几天当着朝廷众臣赐给庆国公柏业的玉佩。誉王深切地感受到这位柏珠小姐在庆国公府的地位,当机立断舍弃了柏玥的美色,示意言皇后为自己求娶庆国公家的二小姐。 黎刚笑道:“一碗是宗主的药,另一碗是宗主吩咐吉婶为姑娘熬得红水。” 黎刚也是笑着退下去的。 “他不会挑中我了吧?”柏玥歪着脑袋可怜兮兮地问。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柏玥,气急败坏地问梅长苏:“哥哥你怎么不阻止我?” 黎刚在一边看着柏玥眉目舒展,脚步也轻快了些。 梅长苏见柏玥毫不在意,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父帅和母亲从小教导他知恩图报,小玥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可直到如今,除了一个义兄之名,他并给不了小玥其他东西。不是他不想给,而是小玥什么也不想要。 “再煎一碗过来吧。”梅长苏看着仍然连连吐舌的柏玥,一边把替她倒茶水,一边吩咐黎刚,脸上的笑影已经怎么藏也藏不住了。 “哥哥也不是不知道我与父亲的关系,”柏玥瘪瘪嘴,“如果说是让我去劝服他,让他少跟着誉王混,他可不会听我。” “那就好,那就好。”柏玥对于算无侧漏的长苏哥哥向来信任,听他这样讲,就把悬着心放了下来。脸上一松,就像是竖尾巴警戒的猫,忽然发现危险解除了一样。 柏玥摇摇头,虽说江左盟的传书从来不瞒着她,但是传信时的诸多暗号记起来十分麻烦,她并不想耗费这个心力去死记硬背。 梅长苏从袖子上掏出一份帛书,递给柏玥:“小玥,你父亲已经投靠献王了。” 梅长苏笑笑。他还是林殊的时候,手底下也有那么一群可管教的少年,或鲜衣怒马,或纯孝至善,或聪明伶俐…… 小玥算是安全了。 柏玥愣住了,没想到在梅长苏的眼中,自己竟然是和靖王、穆霓凰是同一个等级的! 柏玥再次过来的时候,碰见了从吉婶哪里过来的黎刚叔叔。见他手中的托盘中,稳稳当当地放了两碗黑乎乎的药水,不由轻蹙眉头讯问:“如今长苏哥哥还要吃两剂药吗?我记得其有一副猛药,老阁主早就说能停了的呀?” 放下心中的思虑,梅长苏说起江左盟查到的事情来:“你父亲想送一个女儿进誉王府,前几天是不是借着朝节,让你和你的一众姐妹入宫去了?” 甄平在一边感叹:“柏玥姑娘说起话来眉目俱弯,总是一副笑米米的样子,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她。” 到底是从金陵紧赶慢赶过来的,柏玥才坐了一小会就面露疲态,梅长苏见状便叫她回房休息。柏玥甜甜一笑,步子轻快地退下了。 总是要柏玥小姐过来,宗主这里才有些笑意。他们的江左盟也能多点欢声笑语。 见柏玥的小脸皱成一团,五官移位,皱纹横生,十分滑稽。梅长苏抑制住朗笑的冲动,把手边的红水递过去。 穿过来两年多,只见过庆国公柏业四五次的柏玥,实在说不上有多敬爱这位父亲。她原以为,以父亲的势利眼,至少是等到誉王加赐五珠冠的时候才靠上去的。没想到父亲还是有一搏的勇气的,现在就急不可耐地站好了队。 这是自然。 柏玥进屋便看见梅长苏端正地坐在屋子的正中央看书,手边散落着几份简报。于是接过黎刚手中的托盘,在梅长苏对面坐下,把其中的一碗推给梅长苏,声音软软糯糯:“宗主,喝药啦。” “你可知道这两处为什么用红笔点出来吗?”梅长苏看着自家义妹,温柔地问。 苦得眼泪汪汪的柏玥迫不及待地接过来,豪迈地喝得一滴也不剩…… 想着小玥只要听到自己出手,就万事无虞的样子,梅长苏深刻觉得自己是被信任的。透过一直不断的雨帘,他似乎看见曾经的某一天,开始长白毛的他在病床上苟延残踹。小玥从门外进来,手中端得是她刚放出来的鲜血。 “为什么要救我?”滚烫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滚出来,砸在小玥的耳朵里。 柏玥今年才十七岁,在枝招展的众姐妹中并不算最好看,只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个梨涡,皮肤又白嫩,看起来就像是十分可口的包子。怪不得誉王在暗中匆匆看了一眼,心中就十分惦念。 梅长苏又把手帕递过去,示意柏玥擦擦嘴角,含笑道:“你这样想尝尝我的药,我不好阻止。” “长苏哥哥!”口里没忍住,轻轻唤了一声。 是啊。这天地间,再也找不出比她更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了。 柏玥心中一暖,眼睛也变得晶莹起来。吉婶熬的红水浓稠得宜,是世界上最好喝的红水,这样暖心又暖胃的东西,柏玥最是喜欢。 “长苏哥哥叫我过来,不会是只是想看我喝一口苦药吧?”柏玥撅着嘴问。 好在庆国公柏业偏宠自己的二女儿柏珠,在誉王面前极力推荐。誉王一时也有些犹豫,还没有决定下来到底选谁。 梅长苏笑着看了那碗一眼,问:“你确定?” 而且只有在小玥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甜甜地唤长苏哥哥,一旦生气或者想疏远自己,就会随着黎刚甄平,叫自己宗主。 长苏哥哥这话问的奇奇怪怪,柏玥没有多想,只是把自己身边的这碗端起来,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啊啊啊啊啊!好苦!好苦!说好的红水呢? “宗主,金陵来的消息。” 柏玥气呼呼地把嘴角的药汁擦掉,把手帕扔还给梅长苏。 梅长苏宠溺地笑:“我自然不会让你嫁到誉王府去。让你回廊州,就是想让你避避风头。誉王是个聪明人,你父亲再三推荐柏珠。他为了稳定你父亲的心,也一定会选柏珠的。”而且,他已经派人向柏珠透过口风,说是誉王看中的是她一向最不喜欢的妹妹柏玥,争强好胜的柏珠为了自己的前程,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而如今,只有小玥一个人会叫自己哥哥。 小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扶起来,笨手笨脚地要喂自己喝血。他没有听到小玥的回答,不肯喝。 于是小玥就用严肃的语气告诉他:“第一,我相信,那个在灯市里救了我的林殊,绝不会背叛他所保护的百姓。第二,我相信这个被我从梅岭救回来的林殊,只要醒过来就一定有能力护我周全,绝不会让我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他绝望的心忽然就燃烧起来,父亲相信他一定能活下去,而小玥相信他一定能护她周全。而他,一定会活下去!带着十万赤焰军的冤魂,好好地活下去! 想到这里,长久的疑问再次萦绕在心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玥会这样得信赖自己,就好像,天底下没有自己做不好的事情。 把所有的心思微微一收,梅长苏顺手抽了一本书,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 第二章 双樟 第二章 双樟  柏玥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就扑在雕大床上。她从来都喜欢睡得软软的,而她所有的常睡的床中,最令她满意的就是廊州江左盟这张了。 每回都睡得既舒服又安心。 晚膳的时分,江左盟“喜怒哀乐”四大长老拿着整理了一天的资料来见梅长苏,顺便蹭一顿晚饭。 黎刚把最后最后一道菜摆在桌子上,问提筷的梅长苏:“宗主,是否要请柏玥姑娘过来。” 梅长苏笑笑:“不必了,她才刚刚睡了没多久,随她去吧。你让厨房给小玥做几个点心,她醒来自然会自己到厨房里去吃的。” 黎刚应声下去。 饭后,是照例的盟内事物处理。江左盟现在正是扩张的时候,琐事繁多,但真正要梅长苏费心的大事却挺少的。梅长苏干脆利落地下了几个指示,长老们担心他的身体,也就纷纷告辞了。 倒是甄平捧着一堆密信进来。默不作声地摆在了梅长苏的案头。 纵然梅长苏天纵奇才,刚刚发展了两年的江左盟也还没能力把探子布向大梁的各个角落。因此很多信息都是由琅琊阁整理送过来的,所以偶尔会因为时间的误差而影响决断。甄平拿过来的,正是琅琊阁送过来的各路消息。通常,梅长苏是要彻夜处理的。 甄平自然是不希望梅长苏劳心劳力,可是梅长苏又岂是甄平一言两语说的动的。 三个人闷闷地坐了一会,彼此都找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对付梅宗主时不时的熬夜自虐。最后只好默默地散了。 柏玥一觉睡得甚是满足,正跪坐在小几前喝吉婶大早上起来特地为她熬得排骨粥。 而这样英姿飒爽的穆霓凰,正是赤焰军少帅林殊的未婚妻! 甄平善于观察,私以为柏玥姑娘的心情很不错,他和黎刚来对了时候,故而瞅准柏玥一碗吃完再盛一碗的当口,说了话:“柏玥姑娘,宗主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未眠。” 柏玥知道黎刚在挑自己,心中暗暗吐槽:你们宗主起码还要在江湖风生水起地活个十一二年,然后再跑到金陵和靖王殿下玩你猜我猜你猜猜的游戏玩个一两年。 一夜无眠,第二天梅长苏就只能倒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了。 柏玥拿着勺子的手一顿,问:“几时休息的?” 果不其然,梅长苏已经吩咐侍女们把烛灯多升几盏,又吩咐黎刚让厨房按时送夜宵过来。而他骨节分明,修长白希的手,已经开始缓缓打开其中一封密信。 甄平皱眉,虽然宗主从来不说,但是他们也能猜到一点。当年的赤焰军少帅林殊,是多么得鲜衣怒马、活力四射,而如今的梅长苏纵然智计无双,也难逃病痛的魔爪。在宗主心中,何尝不希望恢复武功,身强体健呢?林殊,几乎成为宗主一直不敢触碰的伤疤。 穆霓凰! 三个人的心中都炸开了这个响亮的名字。 “出了什么大事需要梅宗主这样劳心劳力?” 黎刚和甄平都不敢打扰她。 果然是梅长苏的风格! 柏玥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深深喜欢上这个地方,缠着琅琊阁少阁主蔺晨在此处给她做一个秋千,柏玥撒娇的时候两眼湿漉漉的,十分可爱。蔺晨最难消受美人恩,十分痛快地就把秋千扎好了,还推着柏玥玩过几次。 很快,柏玥就回神,朝着对桌的两个人笑得神秘兮兮:“长苏哥哥这样不顾及自己,无非是因为他把林殊当成了一个死人,又把梅长苏当成一个完成心愿、随时可扔的身份,我们只需要让林殊重新活过来,就可以了。” 甄平和黎刚对视一眼,答:“刚刚。” 梅长苏是心智坚韧之人,他凭着自己心中不灭的信念,就可以克服世间的一切困难。他只是没有找到非常需要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柏玥姑娘早。” 甄平服侍梅长苏睡下,看看宗主眼睛熊猫似的乌青,撺掇着甄平一同来找柏玥。 甄平把自己的疑惑一说,柏玥和黎刚就像两只被打蔫的老鼠,都低头不言。 该给他什么理由,让他觉得自己在完成父亲遗愿、为赤焰军昭雪之后,还一定要活下去呢?柏玥陷入了沉思。 一个月前,云南王穆深战死沙场。他的女儿穆霓凰临危受命,誓死捍卫大梁疆土。经过三天三夜的浴血奋战,全数歼灭敌军,重振穆家军的威名。 柏玥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踮脚晃了几下,心中暗暗地想:要是蔺晨在就好了,两个人商量商量总是有对策的。只是蔺晨现在被老阁主关在琅琊阁中,一心一意为长苏哥哥寻找火寒之毒的彻底解法。一时半会也抽不开身。 黎刚和甄平也不敢再继续吃了,黎刚代表两个人作回答:“以前宗主也并不急着处理琅琊阁过来的密信。只是上一次出了云南的事情,宗主无论如何也不肯把密信交给别人处理,都是撑着自己全部看完。” 见黎刚和甄平进来,柏玥觉得分外差异,这两个从不离梅长苏左右,今天怎么一大早就来找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是长苏哥哥又不肯乖乖听话按时休息了。 柏玥一个人到庭院里荡秋千。院子中有两棵百年樟树,彼此相隔不远,枝叶缠绕,似乎是一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 黎刚苦笑:“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琅琊阁过来的消息,本来就要比盟内传递的消息慢三四天,宗主是怕耽误了时机。” “如果,长苏哥哥娶了妻,那他需不需要考虑自己妻子的感受,对自己稍微爱护那么一点点呢?”柏玥瞪大眼睛对着对面的两个人道,“更如果,霓凰郡主为长苏哥哥生下孩子呢?长苏哥哥是不是需要为自己的子嗣考虑考虑,顺便考虑考虑自己呢?” 甄平却显得犹豫,宗主改头换面后,性格就更加沉静了。其实宗主有很多机会,和很多人亮明身份。就算这样能使他的路能走得更轻松一些,宗主仍然不愿意这样做。在他的心中,为赤焰军正名,是他一个人背负的事情,他不想也不愿意牵扯到别人。这样的宗主,怎么可能找到霓凰郡主并以梅长苏的身份娶她为妻? “那也不需要一夜就看完啊。”柏玥圆圆的眼睛一瞪,毫不客气地反驳。 “我虽然与长苏哥哥相识于他还是林殊的时候,但细究相处,我认识的更多的却是梅长苏。”柏玥似乎没有看到甄平皱起的眉头,依旧在考虑复活林殊的可能性,“可是,我不认识不要紧。有一位姑娘,比我更能激起长苏哥哥的斗志。” 柏玥闻言,索性把手中的勺子一扔,不吃了。 不过,柏玥的心思千回百转,她心底里也是非常希望长苏哥哥能多活几年。 是啊,自尊如长苏哥哥,是不会告诉霓凰郡主梅长苏的真实身份的。在电视里,他不就打算一直瞒着霓凰吗? 喝不下排骨粥的柏玥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你们和我说有什么用?他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你们就随他去好了。” 柏玥热情地招呼两位叔叔进来和自己一起共进早餐,还亲自为两个人盛了粥。黎刚和甄平看着眼前笑靥如的柏玥,和桌子上热气腾腾的早点,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黎刚还有意挑起柏玥对于宗主的担忧,便用无可奈何的声音道:“宗主想要沉冤得雪,也要有健康的体魄支撑才好。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又怎么等得到见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时候呢?” 黎刚的眼睛一亮,如果宗主真的有孩子,那一定恨不得把孩子一生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这样就不会有时间想死不死的问题了。 话虽说的无情,但黎刚和甄平都知道,这是柏玥姑娘看不惯宗主强迫自己事俱亲为而说的气话。 长苏哥哥一心要走权谋之路,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可是他和霓凰郡主之间,该谈的谈,该爱的爱。和那些还是第一次见面,需要费心经营的爱情并不相同。一切的错过都只是长苏哥哥自己想不通罢了。话又说回来,如果长苏哥哥想得通,也不会有《琅琊榜》这部电视剧了。 想想当年追剧的时候,有一个细节让柏玥哭得死去活来,不能自己。柏玥还清楚地记得,刘涛扮演的霓凰郡主,从容跪在大殿上,以林氏遗属的身份,恳求梁王重审赤焰一案。 霓凰郡主对于长苏哥哥矢志不渝,长苏哥哥对霓凰郡主念念不忘,凭什么他们不能走到最后呢? 对于霓凰郡主而言,十年、二十年,亦或者十天、二十天,只要能在她心爱的人身边,便连做梦都能笑出泪来吧? 柏玥不由抬头,头顶上两棵樟树的枝桠彼此缠绕,不分你我,郁郁葱葱也是在一起,零零落落也是在一起。愿梅长苏和穆霓凰,也能成为这样两棵香樟树吧。 第三章 通信 第三章 通信  “柏玥姑娘。宗主醒了。一醒过来就问了姑娘的行程。” 柏玥利落地从秋千上跳下来:“我现在就过去。”于是就加快脚步往梅长苏的房间走去,脸上还不自觉的勾了抹笑。 临到了门口,她忽然想起来。做哥哥的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做妹妹的很应该生一生气,故而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板着一张小脸,缓缓地踏进去了。 梅长苏披了件半旧不新的斗篷,由黎刚服侍着吃早点。江左盟虽然还没有发展到电视中所说的强盛势力,但也已经收留了不少美貌的侍女,可长苏哥哥从来不让她们近身伺候,想来也是在为霓凰郡主守身如玉。 “小玥过来了?”梅长苏见柏玥进来,脸上也微微的泛出一丝笑意,给原本苍白的脸色增添了少许活力。 看梅长苏对自己笑,柏玥也不好意思板着脸了,但依旧控制着声音中的情绪:“听说宗主昨天晚上辛苦操劳了一夜?” 梅长苏闻言一愣,复而去看身边的黎刚,黎刚立马低头,毫不犹豫地卖了甄平:“是甄平硬要拉我去柏玥姑娘那里告状的。” “你们可真是!”梅长苏叹了一声。 见梅长苏这一声里面没有责怪的意思,黎刚顺杆上爬,道:“宗主您不爱惜自己,熬夜的事情早晚会被柏玥姑娘发现。我和甄平先通风报个信,以后柏玥姑娘才不会问我们的罪。” 梅长苏和柏玥都神情尴尬。两个人都不由地想起来,曾经有那么一回,梅长苏瞒着柏玥出府处理事情,事情略略超出体力极限,结果晕倒在半路上,还好被童路背了回来。柏玥知道后,发了一通雌威,甄平、黎刚等帮凶都未能幸免于难。 把信写好,反复查看有没有写错别字,或者一个不小心就把惯用的简体字用上了。免得蔺晨又要问东问西,他一旦磨叽起来,柏玥表示完全招架不住。 这样便换成柏玥服侍梅长苏吃饭。其实也算不上服侍,只是在梅宗主对于某几样不能多吃的东西贪筷的时候,在旁边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梅长苏有点吃惊,以前,小玥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他看向柏玥,柏玥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镶嵌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地盯着自己。 展信一行一行地读过去,蔺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宠溺地摇摇头:这个古灵精怪的柏玥…… 吃完饭,梅长苏靠在软垫上,向柏玥解释琅琊阁密信的事情:“能从琅琊阁过来的消息大多要紧,我之前请喜长老代为处理,却忘了长老们对于江湖之事游刃有余,却不一定能胜任朝堂战争中的阴谋诡谲。上个月,若是我亲自查看的密信,便能早早窥探到云南危机,穆伯伯就不会枉死了。” 首先,问蔺晨寻找火寒之毒解法的事是否顺利。然后,问蔺晨最近有没有摧残漂亮的小美人,琅琊榜上的十大美人是不是又要换届选举了。之后,又是把云南霓凰郡主大义凛然、血战沙场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才写到自己最关心的事上,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撮合撮合梅长苏和穆霓凰? 密信中最多提到的就是霓凰郡主,其次是靖王,关于自己的消息也很多。看到这里,柏玥不由汗颜,事关霓凰郡主和靖王,不是战事风云,便是朝堂诡谲;而和自己有关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这位姐姐非要请自己出去赏灯,就是那位妹妹看中了自己的新罗裙,这些事情报上来,简直是在浪费长苏哥哥的生命。 听他这样说,柏玥才完全的放下心来,索性当即就表示要把桌子上的密信全部看了一遍。 把卷好塞在竹筒里,向江左盟中人要了特定的白鸽,然后用糕点喂了一番可爱的小白鸽。柏玥才虔诚地放飞了这个送信的小天使。 梅长苏坐在床边看到扑棱棱起飞的白鸽,笑着问黎刚:“是不是小玥又和蔺晨联系了?” 扔了颗葡萄干在嘴里,梅长苏嚼了嚼,懒懒地回答:“也是。随他们两个去闹吧。” “从廊州到云南,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十五天。”柏玥宽慰道。 梅长苏是觉得当时晕倒的事情太过于丢人,而柏玥则觉得当时自己大发威风的样子甚是有悖自己平时树立的软萌形象。 黎刚把空碗放到托盘上,又把柏玥吩咐做下的蜜饯递过去,接话:“蔺晨公子向来疼爱柏玥姑娘,属下以为,根本不需要准备一千两。” 也不知道长苏哥哥在看这封密信的时候,心中在想些什么呢?他和霓凰郡主十几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是天作之合,如今却仿佛生死相隔。 寻找火寒之毒解法挺顺利的。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拿起的第一本书中,就记载了冰续草。据说,以此制药可解火寒之毒,以前有人成功过。这不免给了我和父亲莫大的希望。只是解毒的详细方法却并不在这本书里,我现在正在找的,便是解法。 “你还不赶紧下去!”梅长苏随手扔了一本书过去,黎刚见自己一不小心踩了两个人的痛脚,不声不吭地拿着书退下了。 柏玥知道这件事情是梅长苏心头的一根刺,他对于大梁边境的战事本来就关注异常,而出事的又是他曾经的未来岳父,他心中亦是无比担心霓凰郡主的安危……他总是这样,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柏玥看了看他案桌上的密信,已经分门别类的放作几堆,最要紧的那部分甄平已经着人去处理了。拿了一本正中间的翻看了一下,里面记载的是霓凰郡主在云南边境的累累战功。心中一动,对梅长苏道:“以后,我和你一起看吧。我虽然比不上你,但是毕竟是王公贵族中出来的人,多少可以替你看一点。” 梅长苏微微一笑:“其实,在众多繁杂事务中穿插些你家的事,我看着还挺开心。” 她在长苏身边也好,长苏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梅长苏便在一边看兵书,偶尔替柏玥解答一下密信中暗含的意思。 梅长苏自然明白小玥的意思,就算是他看了密信,计划好方案,送信过去也太迟了。心中更是沉重。 于是,柏玥捏了封写着庆国公中某个侍卫看中她某个丫鬟的密信,炯炯有神地向梅长苏建议:“以后关于我的事情,你一概不要看了!” 埋首于浩荡卷轶中的蔺晨抬头,把肩膀上的白鸽捉下来,拍了拍肩膀上的爪痕,取了信就把白鸽放飞了。白鸽熟门熟路,自然是知道该飞到哪里求食。 白鸽跋山涉水,一路飞进了琅琊阁,瞅准蔺晨的那一袭白衣,毫不犹豫地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好啊。有人效劳,我何乐而不为呢?”梅长苏笑。 两个人一起吃了中餐。下午,柏玥依旧在密信的汪洋大海中沉浮,梅长苏稍稍打了个盹,精神百倍地开始处理甄平报上来的事物。 眉目中一派温和,蔺晨提笔给柏玥回信。 抬头看一眼认真和甄平讨论事务的梅长苏,柏玥重新把密信整理好。 柏玥泪流满面,感情他们庆国公府一大家子的鸡飞狗跳都是梅宗主开胃的小点心…… 手指划过洁白的信封,柏玥的心中依然惦念着霓凰郡主的事。想着好久没有给蔺晨写信了,于是和梅长苏说了一声,回屋写信去了。 梅长苏总觉得,小玥对于自己,总存了那么一丝的害怕。 “为小玥准备张一千两的银票,她有所问,也不能坏了琅琊阁的规矩。”梅长苏端起桌上的碗,一口气喝光了其中的药。 一个月前的这一战,穆王爷战死,霓凰郡主在云南彻底打出名声,朝中重臣都动了不小的心思,想要求娶云南王府的这一朵鲜艳的玫瑰。霓凰郡主自然是不答应,举天起誓,要等到幼弟能独当一面,才嫁人。 她的这一誓言安了梁帝的心,因为他现在也不愿意霓凰嫁人,让不知底细的人操纵云南王府。 黎刚点点头。 至于小美人。现在我的生活除了医书还是医书,根本没空去搭理好吗?小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写信来都问一问这个事情?我蔺晨,除了调戏美人,也是要干许多正事的。 对了,琅琊阁的美人榜的确要换届了。这次,除却之前很有名的几位,女医云飘蓼凭着她绝美的容貌第一次上榜。话说回来也巧,她之前上琅琊阁问了一个问题,有关于她未婚夫君卫峥的生死。琅琊阁还有没有回复她,你问问长苏这件事该怎么办? 至于你最后提的这件事。我没有你的胆量,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但是我可以给你的一个提醒。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万安勿念。 第四章 就山 第四章 就山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柏玥轻声念叨着这一句,行走在人烟渺茫的江左盟中。黄梅时节家家雨,江左盟也不例外,细细的雨丝在天空中结成幕帘,隔断了视线,隔断了人心。 柏玥,和她结着丁香仇怨的油纸伞,慢慢地划过雨帘,搭起一道无相的桥。 “柏玥姑娘,这是去宗主那里吗?” “是呀。”柏玥对问话的人展露一个微笑,继续不紧不慢地沿着她的小路走。 前面就是梅长苏的屋子了。柏玥收了伞,站在屋檐下,并不进去。 梅长苏好像是黑夜中的一丝光明,稳稳的站在彼方不动,便会有无数的飞蛾扑上去,要赠与他美丽,要赠与他生命。可他,只觉得天底下所有的黑暗都应该由自己照亮,而那些扑过来牺牲的飞蛾,则被他毫不留情地一一推出去。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没有广袤的草原的燃料支撑,谈何燎原? 如果沉冤昭雪可以成为梅长苏的生命之源,那么白头偕老,是不是也可以? 柏玥把伞放在竹制的简易伞架上,下定决心,踏了进去。 柏玥这才发现不太对劲,选个侍卫这样容易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自己去选。 没想到长苏哥哥也会有这样局促的时候,柏玥朝着梅长苏不怀好意地笑笑,非得问清楚:“什么事情?” 为了缓和屋内较为尴尬的气氛,柏玥主动提起了其他的事情:“对了,蔺晨给我写信,心中提到了女医云飘蓼。这次她携重金上琅琊山,求问卫峥的生死。” 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梅长苏说了。 “小玥,盟里要训练一批侍卫,我想给你一个,你是要自己挑还是我帮你选?”静坐了一会,梅长苏开口问柏玥。 蔺晨破天荒地从琅琊阁的书房中出来,送了云飘蓼一程。 梅长苏沉吟半晌,没有说话。柏玥立刻明白,她的方案,梅长苏并不赞同。 蔺晨微笑着拱手作别:“多保重。” 柏玥还在这边举棋不定,庆国公府那边就出了事情。刚刚传来消息,柏珠成功勾住誉王的心,十天后就要入誉王府。柏业对这个女儿抱有极大的希望,故而打算在府中小宴一场,柏家的姐妹必须全数到场,和未来的誉王侧妃好好亲近亲近。 云飘蓼绝美的脸上写满了坚毅:“我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回来。” 梅长苏虽然点头,但并不回去,只看得柏玥的青皮小马车一荡三晃地消失在夕阳里。 想到此处,柏玥的心情更暗淡了。 梅长苏看着柏玥这幅明知故问的样子,着实有些恼怒:“你到底选不选?” 观望什么!云飘蓼可是痴痴等了卫峥十年!这样的痴心还不够吗? 梅长苏却显得有些犹豫,见柏玥仍然专心研究密信,也不好打扰她。等到吃饭的时候,又重新提了这件事。 “卫峥还是没有醒过来吗?”柏玥轻声问。 梅长苏板着脸点点头,耳根火辣辣的,也不知道红潮消退了没有。 柏玥觉得实在头疼。 自然是美人出浴、衣衫半露等等非礼勿视的事情…… 梅长苏听柏玥口中没辙没拦的,瞪了她一眼,复而嘱咐:“金陵这些日子不太平,你接触了不少消息,但却并未窥见全貌,还是小心为上。” 过些日子,霓凰郡主就要入金陵接受梁帝的封赏,中途转道来廊州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柏玥拿不住霓凰郡主会不会来,毕竟,她们两个人在此之前只是点头之交。 最后云姑娘还是没有拿到答案,琅琊阁出了一个她无法承受的天价,想让这位美人知难而退。云飘蓼把药箱往身上一背,又把这些年攒的金银珠宝全数寄存在琅琊阁,只道她筹全的钱,再来相问。 梅长苏明白这是蔺晨在问自己的意思,只是卫峥现在还在药王谷中昏迷未醒,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云飘蓼的一片真心。 回到琅琊阁的蔺晨,将云飘蓼的态度一一写实,送给了柏玥。 所以,长苏哥哥是对的。 柏玥接到蔺晨的来信,幽幽地叹了口气。云姑娘的婚事,怕是还有的磨!而她手中也有一封信,一直犹豫要不要寄出去。 反驳的话已经溜到嘴边,却被柏玥发觉不对劲来,十年?只有她知道云飘蓼等了卫峥十年!料事如神的长苏哥哥不知道,生死未卜的卫峥不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 这信是要寄到云南的,里面也没说什么大事,只是柏玥以庆国公嫡女的身份,邀请霓凰郡主前来廊州共赏琼缀雪的美景。 “云姑娘此去,去往何方?”蔺晨问。 最重要的是,长苏哥哥足不出户。她也没有把握,若霓凰郡主真的前来廊州,两个人是否有缘相见。 歇了心思的柏玥闷闷地开始吃饭,梅长苏瞥她几眼,开口解释:“卫峥的身份非同一般,云姑娘……还需要观望观望。” 江左盟的人一听又要送柏玥姑娘回去了,都十分不舍。梅长苏心中也有几分牵念,只是他没表露在脸上。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可是这山长腿可以跑,我又该如何追? 梅长苏见柏玥没发现其中的关键,解释道:“这并不是一般的侍卫,而是暗卫。有些时候,迫不得已,会看到一些……一些……事情。” 柏玥仔仔细细瞧了长苏哥哥耳边的红晕,收敛了捉弄的心思,笑着回答:“好啊,长苏哥哥什么时候选,我在一边看看顺不顺眼就成。” 还没在廊州惬意地住上几天,她柏玥就该苦哈哈地回金陵了。 卫峥重伤依旧昏迷的事情,柏玥一清二楚。她虽然看过电视剧,知道卫峥会醒过来,却并不知道卫峥是何时醒过来的。长苏哥哥心中的犹豫,她也明白。云飘蓼拒绝众多爱慕者的追求,一心一意地等待卫峥的出现,这份感情实在令人动容。可是,长苏哥哥又不想给她无望的希望,让她身陷死局。 他放心不下,他还要观望观望。 “我明白,我明白。”柏玥连连点头,笑道,“金陵的暗桩最早也要明年才能顺利安插,在此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乱给自己找麻烦的。” 柏玥在马车中端正地坐好,从袖子中掏出那封本来应该快马加鞭送往云南的信,默默地撕了个粉碎。 柏玥正在看一封关于靖王殿下的密信,信中描述了靖王殿下自始至终不愿意相信兄长和小殊会背叛朝廷,在金陵不受梁王待见,放逐在外面依旧频频受辱的事情。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长苏哥哥替我选吧。” 这话说的还让人稍稍安心,梅长苏亲眼目送柏玥送上马车。柏玥一上去就从窗户中探出脑袋来朝着在庭阶上玉立的梅长苏喊:“长苏哥哥,你快回去吧!” “看来,我的暗卫还是得长苏哥哥挑选。”柏玥尽量表现地大大咧咧,以期冲淡离别的难受,“长苏哥哥可要为我挑选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才好!” 梅长苏点点头,他的脸上不见裂痕,但心还是疼痛了一下。卫峥刚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面目全非,梅长苏拖着病体去看望他,结果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在卫峥的塌前——他的副帅,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望着那抹素白的身影越来越远,蔺晨口中喃喃道:“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 梅长苏并不知道为什么小玥听了自己的解释,反而更无精打采了。她大概在同情云姑娘吧。,而且她这样欢天喜地地想为自己排忧解难。可是,梅长苏的眉眼一黯,他不能拿卫峥的性命做赌注。 柏玥总觉得卫峥现在的状况和现代的植物人非常相似,他醒不过来,很可能是因为外界的刺激还不够。不如早点告诉云姑娘真相,让她前去陪伴陪伴,说不定能有奇迹。 黎刚和甄平都已经习惯柏玥每天的到来,因此都暖暖地打了声招呼,看柏玥轻车熟路地翻出密信,认真地看起来。 云飘蓼点点头,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她了解剧情,所以她并不想蹉跎任何人的岁月。云飘蓼和卫峥的婚事,林殊和穆霓凰的婚约,她都想要再完美一点。 顿时天高地远,万物恒昌。 为了卫峥的安全,由蔺晨做主,把他送到药王谷素谷主那里疗养生息。没想到脑部受到重创的卫峥这一睡,就睡了两年。 命中注定吧。霓凰郡主要回金陵了,她,也要回金陵了。 虽然柏玥对于柏珠即将加入誉王府,开展她那无聊的宅斗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亦对于自己要回到庆国公府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而感到浑身不舒服。 但是,她依然对于这次的金陵之旅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这个湿漉漉的春夏交接,金陵不仅迎来了最璀璨的霓凰郡主,同时也迎来了最狼狈的靖王殿下。 好景,才刚刚蕴墨。 第五章 靖王 第五章 靖王  巍峨的宫门似乎从远古开天辟地之始就矗立在此处,见证的风霜故事一点也不比天空朗照的白日少。 靖王带着他的属下战英,顶着炎炎烈日等候梁帝的召唤。虽然已经等待了许久,靖王冷峻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下,宛若一棵扎了深根的青松。 说来也巧,前几日还阴雨绵绵的叫人觉得烦闷。今天一早,太阳就在天空中露了脸,以其亘古不断的威力照射人间,逼得阴暗潮湿无处遁形。 靖王似乎还能想起来,今天早上打马入金陵的时候,街道两侧纷纷晒出来的各色衣物,样繁多的几乎闪了他的眼睛。 战英一向来沉不住气,想要开口抱怨几句,靖王在他张嘴之前就瞪了他一眼。战英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牢骚咽了回去。 看来父皇今日是不会见自己了。如今靖王想起自己这位父皇,心中已经再难起任何波澜了。不见也好。不然……不然……一旦见面,依旧会为了祁王兄和小殊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 想到昔日的好友林殊,靖王殿下的脸上才微微露出裂痕。他紧紧攥住自己的拳头,提醒自己要压制住内心的不甘与痛苦。 忽然,从宫门里出来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裳,乌黑的长发以一枚简单的汉白玉冠束起来,素白的装束却难掩其风华气度。因为刚从战场上下来,眉目间依旧杀气腾腾。 “郡主。”靖王看到来人,十分温和地叫了一声。 穆霓凰进宫的时候,已经见靖王殿下站在此处了。没想到,她从里面出来了,靖王殿下还站在这里。不由开口询问:“靖王殿下怎么不去见静妃娘娘?” 虽然对于誉王殿下还不到位的表面功夫感到失望,柏玥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着屏风外这幅郎情妾意的画面。 见柏玥收了她张牙舞爪的小模样,柏家的姑娘们又纷纷上前,和柏玥一起往外看。 如鱼贯入的美貌侍女,纤肢柔软的艳丽舞娘,还有像春一样一丛丛的柏家女儿。 前一刻还沉醉在柔情蜜意中的誉王殿下,下一刻就从腰间抽出长剑,手中一个腕,干脆利落地向遮蔽柏玥等人的屏风劈去。 穆霓凰心中感动,她与林殊青梅竹马,也是从小和靖王殿下一起长大的。靖王这番关怀,可比宫中那些宵小真心多了。故而认真地回谢:“多谢。” 靖王扯了扯嘴角:“我现在已经不能随意出入宫门了。每个月,也只有特定的日子,才能入芷萝宫向母妃请安。” 貌由心生。 柏玥无聊地躲在最旁边,看着根本就认不清楚的姐姐妹妹,围在柏珠身边,亲亲热热地说着恭维的话。 这样的热闹不凑白不凑,柏玥拍拍手上残余的糕点渣,也转到屏风后面去了。再进去前,想到誉王殿下也未必比珍珠糕更秀色可餐,于是还顺手拿了一块在手里。 柏玥脸上也装出一副期待的样子,心中止不住唾弃: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直到暮色四垂,宫中的灯笼全部亮了起来。才有一个小太监从偏门中出来,对着靖王谄媚地一笑:“陛下已经歇下了,靖王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吧。” 誉王殿下似乎听到了柏家众姐妹的心声,竟然真的差人进来说要见柏珠一面,还请柏珠提前做好准备。 穆霓凰利索地翻身上马,向靖王抱拳:“靖王殿下,告辞了。”白马长啸一声,载着穆霓凰飞奔而去。 而他看清楚柏珠脸上实实在在的娇羞后,他又认定至少他的未来侧妃是不知情的,不过柏家有没有问题还需要查证…… 咦?要不要随波逐流呢?柏玥咬干净手上这一块珍珠糕,看着柏珠让人搬来巨大的屏风,又看着柏家的姑娘们争先恐后地躲了进去,彼此推推攘攘地抢占窥视最佳的位置。 电视上的誉王殿下风度翩翩,装起温和如玉的佳郎来,丝毫不费力气。就是不知道,现实中,是否还有这个资本? “郡主还是先回去吧。”天空中略略显出倾颓之色,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 靖王和战英,还是站在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 穆霓凰和靖王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痛苦。 好帅……这是柏玥看到誉王后,心中仅存的两个字。 咦?誉王殿下你想干什么! 柏珠你也胆子太小了吧!脸都近到这个份上了,还不亲一口!机会难得!机会难得啊! 本以为能风平浪静地度过这个夜晚,没想到前面有人来报说是誉王殿下过来了。 不过,庆国公府的珍珠糕做的十分可口,她眼前的这一盘够她吃一个晚上的了。想到此,柏玥觉得从柏珠那边传来的嗡嗡声也不算难挨了。 看着满朝的文武百官从里面三三两两地出来,看着采办的小太监们进进出出,看着满脸风光的献王和誉王从自己身边嗤笑着走过…… 当他微笑着把手伸出去,邀请柏珠起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已经转过了诸如柏家投靠献王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献王知道自己要过来埋伏下刺客要杀自己于无形等等阴谋诡计…… 萧景琰面沉如水地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战英愣了两秒,匆匆赶了上去。整整一天!梁帝竟然把他们晾在门口,让他们等了整整一天!殿下四处征战的功劳,陛下真当是一点也看不到吗? 誉王进来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他嘴角微勾,有意要迷一迷自己未来的侧妃。只是他一进来就感受到了不太正常的氛围,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发现巨大牡丹屏风下,密密麻麻全是脚丫子。 心微沉。 两个人站了一会,有侍卫把穆霓凰通体雪白的骏马牵过来。 当誉王殿下开始转动他的脑瓜子,给周围的一切打上“刁民害我”的标签时,他的容貌就暗淡了下来。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柏家众姑娘,顿时都非常兴奋,有几个简直要跳起来出去把誉王殿下拉进来了。 珍珠糕眼看就要被旁边一直凑过来的姑娘挤碎成渣渣了,柏玥忍不住低吼了一声:“给我退后!”柏玥身边的一圈姑娘都被柏玥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不知所措,纷纷给柏玥让了位,柏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然站在观赏男色的最佳位置。然而,柏玥望着自己满是白粉的手,珍珠糕还是牺牲了—— 金陵中层层阁楼的灯,响应着皇宫中的歌舞升平,也都慢慢的亮了起来。其中,最迫不及待的要数庆国公府。 穆霓凰脸色苍白,摆摆手,语气却决然:“多谢靖王殿下关心。我父亲镇守云南几十年,南楚没能从我大梁讨到半点便宜。他做的到的事,我依然做的到。” 哎呦!誉王你不老实!手往哪里放呢! 内外皆一片骚动,柏珠闻言,脸上一片粉红。柏玥看着她的娇羞模样,心中直摇头。柏珠此次,还未入府,已然心动。算是落了下风。 能不能说的有创意一些?翻来覆去同几句,柏珠就听不厌烦吗? 作为梁帝亲身教导出来的头号疑神疑鬼分子,誉王毫不犹豫地阴谋论了。 柏珠身边一个似乎很爽朗的姑娘,夸赞了不少关于誉王风流倜傥的话,最后还提出来想要在屏风后瞧瞧誉王的模样。柏珠被捧得有些神志不清,便答应了,若是誉王进来和她相见,就允许众姐妹瞻仰一下他夫君的卓越风姿。 妈的!谁撞我!呦呦呦!小心我的珍珠糕!别挤了别挤了!我的珍珠糕要掉了!你们难道没见过男人么! 这算是舍不得珍珠糕,套不住誉王的颜?柏玥炯炯有神地往外看去,总不能辜负了大家为自己让出来的好位置。 靖王肃然起敬:“郡主心智之坚定景琰佩服。若是以后有用得到我萧景琰的地方,万望吩咐。”说完,靖王有些想咬舌头。以他现在的状况,不给郡主添麻烦,已是万幸。 靖王依旧一动不动。 誉王殿下由庆国公府的大公子柏瑛亲自送进来,柏瑛在门口站停,誉王萧景桓独身一个人进来。 皮囊是好皮囊,就是做什么事情都看着不真心。柏玥在心中的小本本上,为初次见面的誉王殿下写下了评语。 柏玥心满意足地把爪子上的白粉粉蹭在眼前的屏风上,然后再抬头,眼睛中的惊艳已经全数湮灭。 “穆老王爷的事……还请郡主节哀顺变。” 柏玥眼睁睁地眼前的这朵红玉牡丹,被晃眼的剑撕成大小两瓣,大的往下做自由落体运动,而小的,则冲着自己呼啸而来。 完了……绝对要毁容了!柏玥心中一声惨叫,便听见咚的一声。 眉间,似乎有血流了下来。鲜血滴在眼睫毛上,又拼命地拉下她的眼皮,黏糊糊地粘住了她的视线。 果然,偷窥别人你侬我侬,是要付出代价的。柏玥在心中叹了口气,忧伤地想,早知道就躲在后面吃珍珠糕了…… 耳边忽然传来誉王殿下强作镇定的声音:“你还好吧?” 第六章 祭拜 第六章 祭拜  好不好,您肉眼看不出吗?柏玥撑着眼皮环视了一周,怎么没有人去叫个大夫?是想让他鲜血流尽而亡么? 周围一圈人显然都懵了,尤其是刚刚还冒着粉红泡泡的柏珠。她怎么也没想到,温和如玉的誉王殿下,黑化起来会如此……如此……如此…… 柏珠形容不出来,她的确心有余悸,但是心中总有那么一处不停地叫嚣着喜欢。嗯……喜欢。喜欢誉王殿下的温存,喜欢誉王殿下拔剑时的帅气,喜欢誉王殿下超出常人的机敏,喜欢誉王殿下的果断。 以前最为聪明的柏珠都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看来是只能自食其力了。柏玥小小地叹了口气。 她把袖子中的手绢掏出来,把眼睛前的这一片血红擦干净。等她的视觉世界再没有那一层腥甜的赤红,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誉王殿下似乎想把他的手帕给自己来着。 嗯……不好意思,刚刚没看见。 柏玥抬头看了一眼的誉王,后者正用一种灼灼的眼神盯着自己,似乎刚才的那一剑劈出了她身上隐藏的翅膀。 现在的气氛实在尴尬,柏玥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毫不犹豫地遁了。 “我……我去找个大夫看看。”扔下这一句,柏玥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誉王目送柏玥跌跌撞撞地离开,压下内心深处想要跟过去的欲望,深吸一口气道:“原来是柏家的女眷在此,本王失礼了。” 恭恭敬敬地把头磕完,柏玥才悄悄侧目,赫然发现跪在身边、神情肃穆的人是靖王萧景琰。 穆老王爷安葬在云南王府,为了方便金陵的人前来吊唁,穆家在此处设了灵堂,以弥补众人不能远去云南送葬的遗憾。 十七岁的霓凰郡主,看得出来十分悲伤,但表现,已经十分沉稳。她那种锐气的漂亮,似乎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随时可以把那些在温室中懒洋洋的朵,无情的扼杀。 柏珠看着誉王殿下高大俊秀的背景,一时间也有些痴。 “这位是?”穆霓凰的眼睛流转到柏玥身上,询问老太君。 此时柏珠也回了神,向誉王小意赔罪:“誉王殿下,姐妹们仰慕您的姿容,才偷偷藏在这屏风后。没想到,被您发现了。”看着誉王的表情不像是要怪罪,于是接了下面的话:“柏珠善做主张,您……不会怪罪吧?” 因为要担心梅长苏,所以连带着担心霓凰郡主,担心靖王殿下。虽然,霓凰郡主和靖王都不认识她。而她却清清楚楚地了解他们的处境。 古来最怔的魔障,莫过于相思;最苦的故事,莫过于错失。 誉王满意地笑了,他拍拍柏珠的手,说了些感谢的话,才从正门离开了。 庆国公府,只有柏玥一个是嫡出。无论是在府中受尽宠爱的柏珠,还是在誉王面前得尽脸面的柏瑛,都是庶出的子女。本来,柏玥该是掌上明珠般的存在,无奈柏业并不喜欢柏玥早逝的母亲,连带着也不喜欢柏玥这个女儿。 是啊。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柏玥偷偷再看了眼靖王殿下,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柏玥深以为然。她默不作声地扶着老太君下马车,穆府的幕僚迎上来,把他们带进了府。 但她也十分明白,现在绝对不是和誉王殿下翻脸的时候。反正柏家绝不可能送两个女儿入誉王府,等她正式成为誉王侧妃,誉王对于柏玥这点小心思有的是机会掐的干干净净。 老太君心中惦念柏家的前程。 效果相当的不错。一路欢声笑语,很快就到了穆王府。 偌大的庆国公府充斥着各色见风使舵的小人,柏玥能平安长大,多亏了柏家还有这样一位老太君。 柏玥有些手足无措,好在靖王殿下只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最后这一句说得十分温柔,配着柏珠已经泛红的眼眶,足以挑动任何男人的心弦。 那他们柏家呢?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在她眼中,没有一个能有霓凰郡主的本事。也不知道,自己百年之后,柏家终将走向何处…… 当柏玥掀开车帘,顿时有些后悔。 风度翩翩地叫人立马能将刚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 柏珠本还想说些什么亲近的话,却听誉王宛如春风的嗓音:“刚刚似乎伤到了柏玥姑娘,珠儿,你帮我去看看她好吗?” 柏玥则坐在栢老太君宽敞的马车里,拼命想法子讲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逗老太君高兴。 柏珠只能悻悻地回了屋。 “殿下就是不说,我也是要去看的。柏玥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不心疼她?”柏珠顿了顿,对上誉王的深邃的眼眸,“我与殿下休息相关,断不会让玥妹妹怨恨殿下,生分誉王府和庆国公府的关系。” 柏玥知道,无论是穆老王爷在云南的坟墓,还是眼前的这个位于金陵的灵堂,长苏哥哥都不可能亲自祭拜。即使,他是最诚心想来拜祭的人,他却失掉了能让他走进来的身份。 穆王府独立于煌煌的金陵,安然而痛苦地沉静在冬天。 “柏老夫人。”她抱拳行礼。 故而,总是费尽心机地要让祖母多笑笑。 目之所及,全是白的。 陪着老太君去为穆老王爷上了三炷香,又陪着老太君找到她以往相交的闺中姐妹,柏玥四处瞅了瞅,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又偷偷折回了灵堂。 “柏小姐。”穆霓凰冷淡打了声招呼,很快就离开了。 实际上,老太君已经十分开怀了,一直笑米米地看着柏玥耍宝。 瞧着霓凰郡主的一身孝白,老太君忍不住红了眼眶。柏玥则不紧不慢地朝着穆霓凰行了女儿家的礼。 老太君一时感概:“我们刚才这样调笑,却是不对。” 柏玥也不清楚在这里,女婿对老丈人该如何祭拜,于是照着自己的理解,呯呯呯,朝着灵牌磕了三个响头。取了三支香,拜了三下,把香插在香炉中。还怕有什么闪失,再跪回去,还想磕三个。 那就让她以妹代兄,为长苏哥哥献上三炷香吧。 柏玥虔诚地跪倒在地,口中默念梅长苏的名字:穆老王爷,长苏哥哥因身份所累,不能前来祭拜您,想必您不会怪罪于他。长苏哥哥才二十一岁,就已经经历了种种无法言说的磨难。希望您在天有灵,保佑他能多活一点,再多活一点。 誉王朝她安抚地笑笑:“以后万不可如此。” 穿越而来的柏玥,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原主所受的种种苦楚,但她却十分清楚,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身体,也该把她的责任一起扛起来。 柏玥稍稍松了口气,心中却有些疑惑。按照靖王与穆王府的交情,该是第一批进来祭拜的人,怎么在这种时候过来? 就在柏玥把头伏下去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进来了。他一撩衣袍,跪在柏玥的身侧。 第二天,柏珠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要去柏玥屋里探望探望这个妹妹。才出门,就听下人们说,今早就有穆王府的人过来请柏家的老太君,柏玥小姐正好在老太君面前凑趣,于是老太君就把她一起带过去了。 柏玥则担心梅长苏。 柏家姐妹纷纷从后面转了出来,有几个胆子大的还盈盈下摆,恭喜柏珠能和誉王喜结良缘。誉王从容应对,心中却始终有一丝牵念。 老太君答:“这是我的孙女,名唤柏玥。” 柏玥一下子觉得天空暗了下来。 回到老太君身边,老太君也没有多问,祖孙两个上了马车,一路无言地回到了庆国公府。白日里在穆王府见到的素缟翻飞,再回来看庆国公府的繁似锦,两个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柏玥目送霓凰离开,心中十分明白,和穆霓凰结交,并不可能一蹴而就。 穆老王爷倏然去世,大家都以为云南王府怕是要败了,结果霓凰郡主精彩绝伦地出现,振穆家于倾颓之间。这个在他们这辈老人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姑娘,披甲挂帅,以一人之力击退南楚大军,荣耀而归。 被这样一盆冷水惯头而下,柏珠有些生气。本来就有人通风报信说当时宫中赏,誉王看中的是柏玥,而不是自己。若不是自己全力筹谋,让誉王看清楚自己所代表的力量。今天,在这里享受众人追捧的,将是那个傻乎乎的柏玥,而不是她柏珠! 把柏家的十几朵鲜一一送走,柏珠才惊觉,自己为了虚荣,浪费了与誉王殿下培养感情的好时机。 一个看似富贵堂皇,心中却说不尽的辛酸苦楚,才略略从失去林殊哥哥的泥淖中爬上来,一下子又失去了敬爱无比的父亲。 另一个就更不用说了,既没有表面的荣光,亦失去了心中的好友。前路艰难,更过更寂寞。 “郡主,今天在场的人中有两位略显怪异,都去而复返,进了灵堂两次。” 霓凰郡主翻看着今日入场的嘉宾名册,漫不经心地问:“是哪两个?” “一个是靖王殿下,另一个是庆国公府的嫡女——柏玥姑娘。” 第七章 归心 第七章 归心  “柏玥姑娘?”穆霓凰手中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自己的幕僚,剑眉微皱,“靖王还好说,想来是为了林殊哥哥再祭一次,那庆国公府的柏姑娘是为何?” 幕僚拱手,他亦是不清楚。 穆霓凰把名册翻到女眷的那一栏,庆国公府来了两个人,一位是母亲生前颇有往来的老太君,另一位则是柏玥。柏玥是老太君临时起意带过来的,她的名字本不在名册上,是她到了以后,自己添上去的。 柏玥两个字写得相当好看,特别是娟丽修长的玥字,形象宛若彩云捧月,像是一幅寥寥几笔尽显神韵的画。 “你去查一下,这个柏玥到底是谁的人。庆国公府如今已然是誉王党羽,我们还是要小心应对,千万不可踏入夺嫡这趟浑水。”穆霓凰冷静地吩咐。 幕僚领命而去。 穆霓凰一个人盯着名册上的“柏玥”二字,久久不能回神。 柏玥并不知道自己去而复返的事情被霓凰郡主发现了,她正坐在书桌前给梅长苏写信。 明媚的烛光洒在书桌上,形成温暖而柔和的光圈。柏玥偶尔下笔,偶尔沉思,偶尔望着烛光发会小呆。 除了照例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喝药,这次的信里还能添一点长苏哥哥感兴趣的事。霓凰郡主也好,靖王萧景琰也罢。长苏哥哥虽然每十天能得到一次关于他们的消息,但总不如亲眼见见来得放心。于是便把入穆王府见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的事情一一说了。 誉王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十分简单,柏玥一介小小女子,对于誉王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只是他顾及到庆国公在军中所代表的势力,处事谨慎了几分。 如果琅琊阁为誉王出了主意,那么以后便可以向琅琊榜请教许多诸如此类的问题。能用钱买到答案的问题,实在是最好的问题。 这就是柏玥不喜欢庆国公府的原因。看着柏珠像打了胜仗一样离开,柏玥的脸愈加黑了。在柏玥的心目中,琅琊榜的世界是专门为像长苏哥哥这样的人建造的。 秦般若到誉王殿下身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叫誉王殿下看清楚敌我。不仅立马拉拢了军中颇有势力的庆国公府,还替誉王判断的不少江湖势力。 献王独木难支,在金陵,已经颇受誉王的压制了。还好他的母妃越贵妃十分给力,她在陛下枕边吹的枕头风,可要比木讷的言皇后说的话要香多了。 “玥妹妹怎么还在睡觉?”柏珠本以为门口那个丫鬟是诳自己,没想到柏玥是真的还在睡觉,顿时有些尴尬,进退不是。 写到半夜才磨磨蹭蹭地把信写好,想到明天大早就要送出府去,柏玥也就把信搁在桌子上,自己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柏玥听柏珠的话里话外都在刺探她和誉王的关系,借着起床气冷笑道:“我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誉王来关心。” 在庆国公府自怨自艾的柏玥,却意外地收到了霓凰郡主的邀请。 霓凰郡主虽然悲伤但精神依旧很好,靖王殿下倒是比两年前在灯会上看到的那次瘦了不少,领兵的风餐露宿坚硬了他的脸部曲线,似乎是更帅气了。 蔺晨在信中特别地提到了这个秦般若,就是要梅长苏多加注意。 誉王在琅琊阁这里买不到答案,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其他人可以问询。誉王身边除了他从小玩到大的几个幕僚,最近还出现了一位美艳的女谋士。这位谋士的名字非常好听,读在唇齿之间,似乎有千丝万丝的温柔。她不仅名字好听,相貌绝美,手段更是不一般。她还是红袖招的幕后老板,所能收集到的消息不亚于立于江湖中的琅琊阁。 书信到达梅长苏的手中,聪慧如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柏玥的心思。想来是柏玥在庆国公府受了委屈,才如此归心似箭。 是柏珠。 这两个女儿,一个是在金陵风头无二的柏珠,另一个,怕就是柏玥了。 柏玥让展眉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掉,自己伏在书桌上,重新打开了给梅长苏写的信。 梅长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蔺晨的信,觉得事情有些难以把控,誉王萧景桓派人上琅琊阁问了个非常棘手本质却非常简单的问题。 这个声音分明是柏珠的,她大清早的怎么过来扰人清梦?柏玥鼓着包子脸,略略睁眼抬头,朦胧的视线中蓦然闯进来一个人。 这次誉王上琅琊阁,就是她出的主意。 如何才能让柏业心甘情愿地把自家的两个女儿嫁入誉王府? “柏玥姑娘,我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说话,相信柏玥姑娘也不喜欢听弯弯绕绕的话。”穆霓凰的眉眼之间含着虚无缥缈的微笑,“那我便直接问了。” 黎刚从外面进来,见宗主对着柏玥姑娘的信发呆,手中无意识地搓着他白衣角。他身后的书柜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不少珍奇书籍,在这一刻,远不如他手中小小的一页新来得吸引人。 “黎刚,之前蔺晨送来为我消除伤疤的玉露痕,往小玥那里送一瓶吧。” “就算玥妹妹还睡着,我还不能进去等她醒吗?” 蔺晨断然不会让萧景桓如愿,已经用琅琊阁不问朝堂之事的理由回绝了。但他依旧给梅长苏休书一封,让他早点知道誉王对于柏玥的觊觎。 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柏玥在末尾处把誉王的事情带过一笔,最后加了一句:不知廊州清荷,何时映日? 好想回廊州。 柏玥想了想,回答:“第一次陪着祖母,第二次是为一个故人。” 柏珠虽然被柏玥的话刺得脸红,但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无论誉王怎么想,柏玥是绝对不喜欢誉王的。 她叫——秦般若。 既然这位秦般若如此厉害,那么就借着她的手把柏玥远远地从誉王身边推开吧。要让秦般若知道,柏玥绝不能待在誉王身边。 誉王的这个的问题边界模糊。既可以说是朝中党派的拉拢收买,也可以说只是男子对于心爱女子的爱慕追求。 黎刚恭敬地把书信递上。 梅长苏在心中叹气,他还没有完全的力量来保护他所珍惜的人。 琅琊阁执意不给答案,也没有关系。正好说明了琅琊阁的不问朝堂之事,誉王从这里买不到答案,那为了自己江湖名声,琅琊阁也绝不会给献王一些小小的建议。 哎。果然还是江左盟的床舒服呀。 梅长苏眼睛一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宗主,是蔺晨少爷的来信。” 柏玥瞬间黑了脸。没想到柏珠现在在庆国公府里已如此嚣张,连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展眉都拦不住她了。 柏玥灼灼的目光落在霓凰郡主身上,几分探究,几分钦慕。穆霓凰自己也觉得好笑,她竟然在一位女子眼中看到了所谓的钦慕之情。 柏玥想进入的,是他们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睡在令人作呕的庆国公府,看着柏珠自以为是的斗法,每天最有趣的事情就是等待廊州方向过来的书信。 柏玥也懒得和她计较,由展眉服侍着慢慢起身。一边拨弄她的长发,一边问柏珠:“珠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直说吧。”心中暗暗想,无非是为了前天晚上誉王拔剑的事情,柏珠果然是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当成誉王府的人了。不过自己无意和誉王纠缠,额头上的伤也不重。只是要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罢了。 那放礼物的小丫头看到桌子上的信,心下好奇,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她知道了,而且非要她给一个答案。 梅长苏这才把目光聚焦到黎刚身上:“拿过来吧。” 达到目的,也不多留,柏珠施施然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你为什么要去家父的灵堂祭拜两次?”穆霓凰的问题掷地有声,砸在柏玥的心间。 “前天晚上殿下无意间伤了玥妹妹,心中十分懊恼苛责,于是吩咐我过来看看妹妹。还希望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于殿下才是。”柏珠笑着示意丫鬟把带过来的礼物放到书桌上。 隐忍智慧的梅长苏,有情有义的萧景琰,锐丽明艳的穆霓凰,潇洒快意的蔺晨。琅琊榜的世界,该是他们的世界。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睡就睡得昏天暗地,直到清晨门外的嘈杂把柏玥惊醒。 “哪位故人?” 似乎是想到了长苏哥哥嘴角含着的温柔的笑,柏玥以她最温和的口吻告诉穆霓凰:“林殊。” 金陵纵马奔腾的林殊,靖王口中别名小火人的林殊,在梅岭遭遇兵火两重天艰苦求生的林殊,霓凰郡主的未婚夫——林殊。 穆霓凰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她反复打量柏玥,确定从未在林殊哥哥生前看到过这位姑娘,才心情复杂的开口:“柏玥姑娘以前……” 柏玥闻言急急地解释:“当年,林少帅和靖王殿下从绑匪手中把我救了出来,我这样做……只是报恩。” 第八章 前缘 第八章 前缘  看着柏玥圆滚滚的兔子眼睛,穆霓凰下意识就信了她说的话,但她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没听他说起过。” 啊?长苏哥哥没和霓凰郡主说过啊?这种能在情人面前展现自己扶贫救弱美好品德的事,他怎么能不说呢? 当时长苏哥哥和靖王殿下救得很干脆,离开得也很潇洒,没有留什么凭证啊。那该怎么让霓凰郡主相信自己是绝对没有恶意的呢? 柏玥有些头疼。要是长苏哥哥和雷锋叔叔一样就好了,虽然不向外宣传,但至少写在日记本上呀。那样,她就可以翻给霓凰郡主看:就是这一天!灯会!回家的时候遇见了个被虐的女孩!和景琰对视一眼,觉得绝不能不管!于是,顺手就救了! 如果真有这样一本笔记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她和霓凰郡主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了。 “不过我相信你。”就在柏玥神神叨叨的时候,穆霓凰冷静地开了口。她的目光落在柏玥的身上,多了一丝温和。 柏玥不由地笑了。 真好呀。 不过,霓凰郡主的直觉果然逆天,还是要早点把她拐到廊州去。自古情人都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只要让霓凰郡主看到长苏哥哥,后面的剧情自然不用自己太费心。 多么美好的未来,柏玥几乎能够想象出长苏哥哥迎娶霓凰姐姐的盛大场面了。 可除了林殊哥哥,她又愿意嫁给谁? 穆霓凰则去见了靖王。 “好啦,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要看明天会怎么样,不是吗?”柏玥不知道霓凰郡主忽然心情低落的真实原因,还以为是因为她提到林殊,不免有些伤怀,于是连忙把话题岔开,“廊州有两大美景,不知道郡主可曾听说过?” 萧景琰结结巴巴地总算是说完了整件事,霓凰觉得她本该问一些其他问题的,但是脱口问出的就是:“你们谁为她整理的衣服?” 穆霓凰闭了闭眼睛,想到林殊哥哥的样子。睁开时,眼前依旧是这位笑意盈盈的柏玥姑娘。 展眉点点头:“伍叔说姑娘的意思宗主已经明白了,在荷开放的时候,他自然会接姑娘回去。” “景琰,你是不是在两年前,和林殊哥哥一起救过一个女孩?” 穆家掌握大梁的十万兵马,云南王的身份炙手可热,以后真的到了年岁,梁帝绝不可能由着自己不嫁人。 “你从穆府出去后,我就派人调查了你。你的背景十分干净,成长经历也十分简单。你被林殊和靖王救过这样的大事,我亦查探不到蛛丝马迹。可是有人帮你隐瞒了下去?” 柏玥明媚的微笑扫去了穆霓凰心间的那一小片雾霾。她望着亭子外盛开的海棠,叹了口气:“在金陵,已经很久没人和我说过林殊了。” 天色渐晚,穆霓凰差人把柏玥送了回去。 的确没错。穆霓凰暗自思忖,复而展眉问柏玥:“你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和江湖人扯上关系?” 柏玥笑得神采飞扬:“虽然我比不上郡主的武艺高强,但我也可以路见不平一声吼。我以前也经历过所求无门的境地,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滋味。既然让我看见了,就不会置身事外。”柏玥顿了顿,她怕穆霓凰不相信,加了句,“我相信无论是当年救我的林少帅也好,还是当年救我的靖王殿下也罢,都会支持我这样做。” “琼缀雪,我小的时候见过。虽然记不大清楚,但那种雪白一片,碧玉无瑕的观感,依旧牢牢地记在心中。不过,风荷映日我倒是无缘得见。” 靖王殿下常年在外,就算相见,穆霓凰心中的女儿心思,又该怎么和他说?只能一个人默默的相思,一个人不断地追念。 霓凰收拾了心情,顺着柏玥的话问:“哪两大美景?” 思及此,柏玥轻快地开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郡主前往廊州,观赏风荷映日的美景?” 穆霓凰摇摇头:“没什么问题,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就是……你和林殊哥哥怎么都没有说过?” 穆霓凰略微想了一下,廊州的确有两处美景,天下文人趋而往之,亦留下许多佳作。她小的时候,也曾一游廊州,见到了琼缀雪,却没有等到风荷映日。 真是个好消息。柏玥认认真真地吃了晚膳,迫不及待地飞向自己的大床。 “是江左盟。”柏玥毫不犹豫地就卖出了梅长苏,“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是我的义兄。当年赤焰军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他怕我受伤害,刻意帮我隐瞒了这件事。” “送来的人还有其他嘱咐吗?”柏玥问。 靖王就着杯中的白开水,仰头灌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受惊兔子才会有的大眼睛,回答:“的确有这回事。怎么,有问题?” 穆霓凰觉得柏玥忽然就漂亮了起来,但她心中却更有些奇异的感觉。她无数次的希望,能有一位知己,能和自己聊聊林殊哥哥。可当一位这样鲜活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眼前,从容不迫地和自己说起林殊哥哥,她又有些酸酸的。 “对,想来郡主也没听说过。江左盟只是江左十四州新兴的一个江湖门派,源自廊州。”柏玥心中止不住地笑啊笑,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廊州这边来,“郡主调查过我,自然也就知道我母亲是廊州琼县人。” 虽然没有答应,但总比一口回绝好。柏玥也知道自己这样贸贸然地邀请,霓凰郡主多半不会答应,不过是想埋颗种子在这里,日后提起来也能顺利成章。 这个是什么反应?穆霓凰瞪大眼睛看向靖王。 “一个是琼缀雪,另一个则是风荷映日。” 她不知道是怎样一种感情,能使像柏玥这样由三从四德熏陶出来的女孩,敢冒着生命危险,告诉自己她和林殊哥哥之间的渊源。让她在身处江湖风云的时候,依旧因为林殊会救她也救的信念,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当然是自己扑上上去求关系的呀。不过这部分弯弯绕绕现在还不能和霓凰郡主说,于是半真半假地道:“父亲并不喜欢母亲,故而母亲是葬在廊州的。我回廊州替母亲祭扫的时候,帮了江左盟的宗主一个小忙,因而成为他的义妹。” 刚好!柏玥简直想拍手称快。她给霓凰郡主的书信中写的是共赏琼缀雪,不过等到今天,也不用去看琼了,琼树估计已经谢得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绿叶。不过,风荷映日那处景色却正好在江左盟的边上,过段日子也就要开了,她就不用费尽心机地把长苏哥哥拐到琼县去了。 “帮了江左盟的宗主?”穆霓凰有些惊讶,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娇娇弱弱的,还有这份勇气。江左盟的宗主既然以义妹这样的大礼对待她,想必是救命之恩了。 为什么没说?靖王认真地又想了想,忽然一张俊脸就红的滴出血来,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霓凰:“当时……当时……誒!说出来有损姑娘的清誉。” 如果柏玥能读出霓凰郡主心中所想,一定会大呼冤枉:霓凰姐姐,我真的不是那种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理念教育出来的傻妹子……而且,我只把梅长苏当哥哥……纯粹地当哥哥……还有,您这样忽略靖王殿下好吗?为什么人家妹子就不能喜欢上靖王呢? 穆霓凰一愣:“江左盟?” 看着霓凰郡主的眼睛,靖王殿下还以为她不相信,就说得稍微详细了一点:“有几个纨绔要对她施暴,我和林殊只是恰巧经过救了而已。她……她……那位姑娘有些衣裳不整。神智……神智亦有些不清明。” 回到房间里,柏玥就收到了梅长苏派人送来的玉露痕。这可是个好东西!柏玥摸摸眉心上的那点朱砂,让展眉打水来细细洗净,然后轻手轻脚地涂了药。 穆霓凰沉思半晌,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再想想。” 此问一出,穆霓凰便看见在战场上杀敌不眨眼、临处宫墙受辱不折腰的萧景琰,有些暴怒地开口:“小殊有了你,当然不会去做,所以……所以是我做的!” 原来不是暴怒,是害羞啊。╮(╯_╰)╭。 霓凰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萧景琰没有底气地瞪了她一眼。霓凰笑得更开心了。 “当时黑灯瞎火的,我什么也没看见!”萧景琰急急地解释,“我只是在床头坐着,守了她一夜。小殊更是只是守在窗外。我最后……都没有问她的身份姓名。你能不能不要再笑了!” 霓凰适时止住了自己越漫越开的笑意,正色道:“你们救的那位姑娘,是庆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名叫柏玥。” 第九章 投奔 第九章 投奔  柏……玥?萧景琰楞了一下,问:“哪个柏,哪个玥?” 霓凰简直想打人了:“庆国公府的女儿,你说哪个柏?和柏瑛同一辈,你说哪个玥?” 哦,原来是“君指南山松柏树”的“柏”,神珠如月皎明天空的“玥”。等等,我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是庆国公府吗? 靖王偷偷看了一眼霓凰,而霓凰正用一种类似于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靖王。 靖王企图把刚才的不着调弥补回来,于是认真地换了个问题:“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穆霓凰也不好再笑这位靖王殿下,于是把自己和柏玥见面,以及之前柏玥去而复返,为父亲添了两次香的事情一一说明。 最后,穆霓凰直截了当问:“靖王殿下怎么看?” “这样重情义的人,在金陵不多了。”靖王叹了一声,然后又加了句,“你是怕庆国公府有什么企图?” 穆霓凰摇摇头:“柏玥姑娘不像是那样的人。其实,我今天来,也只是想求证一下当年的事。” 靖王点点头,他也觉得那位姑娘不像是能为庆国公府做些什么的人。小殊应该也感到高兴吧,他死后依然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怀念他,记着他。 柏玥在庆国公府忍受工匠的喧嚣的时候,在穆王府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其他的,柏玥就是看看过,她也不指望能从中国写意的人物画中看出美人们的真实长相来。倒是云飘蓼的这张,她反复看了许久。展眉知道她在想事情,也就不打扰她。 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殊,小殊是吃不来榛子酥的…… 穆霓凰往地上一跪,地把府上发生的事情一说,本来就黑着脸的梁帝怒火滔天:“谁胆敢动穆王府的世子?查!让悬镜司给我狠狠地查!” 敌人在暗,我在明。这样的滋味真不好受。 “你说什么?”一向沉稳从容的霓凰郡主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查!当然要查!是谁这样卑鄙无耻地逼着她穆家?正当以为她穆家没人了吗? 无论庆国公府的荷池能修得怎样美丽,她都归心似箭,想带着霓凰郡主一起,投奔廊州江左盟的怀抱啊。 图画上的云飘蓼一袭白衣,翩若神仙,一手持着素问剑,一手扶着医药箱。神情中始终带点忧愁。蔺晨说过,虽然这一丝忧愁的确让云飘蓼的美丽更上一层楼,但是他十分希望云姑娘下次上榜的时候,脸上该有灿烂的微笑。 穆冥的声音苍老而缓慢:“滚魂散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长时间对身体的浸润。中毒者长时间处在滚魂散的效力下,会渐渐痴呆,偶而伴有发疯的症状,和失魂症有几分相似。民间迷信,以为是小鬼用阴间的擀面杖把活人的三魂六魄,像滚面饼一样滚走,故而取名滚魂散。” 两个人对坐一会,穆王府的幼子穆青着人来找姐姐,霓凰方才告辞。 闻言,霓凰和靖王的脸色都有些微妙。悬镜司…… 靖王默默地撇下他的战友,走回自己的房间。从柜阁上取出静妃为他制作的糕点,小心翼翼地摸了一块出来含在嘴里。静妃娘娘亲手所制的榛子酥,入口即化,脆甜可口,余味袅袅久不肯散去…… 穆冥重新为不安分的穆青把了脉,回答:“还在最浅层的阶段,老夫用几味药就可以了。只是下毒之人用心险恶,还请郡主明察为上。” 于是,穆霓凰立即带着证物,风风火火地入宫拜见梁帝。 穆冥还礼:“这是自然。” 穆青笑嘻嘻地道:“姐,你别生气,我不是还好好的吗?”话毕,还做了个鬼脸。 第二天一早,靖王就干脆利落地收拾好自己,以最饱满的精神去见静妃娘娘。而在庆国公府,吵吵闹闹地来了一拨人,说是要在国公府中挖一个荷池,种些荷。 穆霓凰把穆冥查出来的东西堆成一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处理,倒不如交给梁帝。穆家刚折损一位老王爷,他是断断不可能让穆青也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她已经打定主意,这里的事情一毕,就带着青儿回云南。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一桩事,梁帝也不好意思强留穆青在金陵。 霓凰闻言,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穆青,忍住伸出两个手指问他这是几的冲动,再次转向穆冥:“青儿中毒应该不深吧?” 柏玥会心一笑。 “滚魂散是什么?”穆霓凰看着床上的穆青,虽然他依旧完好无损地溜着他的大眼睛,仍然是后怕。若今天青儿身边的嬷嬷没有把衣服呈上来,若今天冥先生没有发现青儿衣服上的异常,那该如何是好?青儿是不是会悄无声息地,永远地离开她? 这倒是点醒了霓凰,既然敢朝青儿下手,那必然也敢朝自己下手,于是和冥先生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整个穆府上上下下,都要好好查查了。 “姐姐!我没事!”穆青见霓凰的脸都气白了,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高声安慰霓凰。 穆冥暗中查了三天,其他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问题,穆青的房间是重灾区,很多日常用品上都散发着若有若无滚魂香。 穆青暗搓搓地表示:我可一点都不怕!姐,你少给我泼污名!╭(╯^╰)╮。 云飘蓼既然是医女,自然要去药王谷求药才是,不知道她去的时候,知情的素谷主会不会网开一面,偷偷让她见卫铮一面呢? 为了不打草惊蛇,霓凰对外只说穆青梦靥害怕,把他拎到自己隔壁的房间。服侍穆青的事由自己从云南带过来的人马全盘接手。 药王谷和浔阳云家世代交好,素谷主应该很清楚云飘蓼的为人才是。 “今天是什么日子?”靖王送穆霓凰离开,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战英时间。 霓凰趁机请求:“既然陛下已有圣断,让悬镜司查这件事。霓凰想,不如霓凰和青儿暂且先避一避。把穆王府让给夏江大人施展拳脚?” 穆青虽然还小,但听懂了姐姐和冥先生的意思,于是挥着手喊:“姐姐的也要查!姐姐的也要查!” 穆府的老医生穆冥拱手道:“世子的衣服上确实有滚魂散的味道。” 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冥先生,还请您把青儿房中的东西一一查探,看看是否还有不妥。”霓凰拱手向穆冥行了个礼。 有此幻想的柏玥显然不清楚,这里除了她柏玥一个,始终在兴致勃勃地拉郎配的道路上狂奔之外,根本没有人有做红娘的宏图壮志。 小殊,小殊也喜欢母妃的糕点…… 霓凰瞪他一眼:“你给我乖乖躺好。” 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大大方方地在天地间,为小殊哭一场!为林家哭一场!为祁王兄哭一场! 大热天的,熬出了药又烫又苦,长苏哥哥一定会想尽办法逃避,黎刚叔叔怕是要辛苦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蔺晨找出解法了没,他如果在长苏哥哥身边,有的是办法让长苏哥哥逃不掉苦药的摧残。 听着窗外乒乒乓乓凿池的声音,柏玥才后知后觉,夏天真的已经来了。 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小殊,如今已成一抔黄土。既无墓碑,更无奉养,靖王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盈满了鹿眸。泪水垂垂欲滴良久,但终是不敢落一颗下来。 她也希望啊。她还希望卫铮能早点醒过来,长苏哥哥心中也能开怀点。 霓凰见他生龙活虎的样子,知道没什么大碍,稍稍放宽了心。只是来人能在青儿的贴身衣物上动手脚,可见是穆府出了内鬼。最近,金陵几拨势力斗得风起云涌,看来是有人刻意乘着她在金陵,要把穆王府也拉下水。 穆青的贴身衣物,穆青的垫背,甚至连穆青的佩剑上都有痕迹。 梁帝没有注意到殿中两个人的神情变化,依旧叫着让夏江赶紧滚过来处理这件事。 父子两个,心情,都不好。 没想到进去的时候,正好遇见梁帝正在骂靖王殿下。靖王只是跪的笔直,对于梁帝莫名其妙的指责,默默承受,一言不发。 战英怎么会不明白殿下心中所想,拱手道:“明天就是入宫探视静妃娘娘的日子了。” 天色暗淡,风兮,雨兮,俱欲来。 柏玥被吵得在床上睡不住,于是破天荒地早早爬了起来,歪在塌上看各色各样的美人图。这些都是蔺晨送过来给柏玥解闷的,图上画着的风姿各异的美人,就是今年上了琅琊阁美人榜的十位。 梁帝狐疑地看了霓凰一眼,她这么快就想回云南了?事情还没有查清楚,霓凰和穆青这样回去,天下难道不会非议,说他薄待功臣吗? 于是没有答应。 可霓凰后面说的话,却让梁帝一愣:“这件事实在……霓凰和青儿都有些后怕,想去廊州观荷散心,不知陛下是否恩准?” 廊州?快马加鞭也就一天即回的事,梁帝眯着眼睛准许了霓凰的请求。 “你们可不许贪玩,要早点回来啊。”梁帝还特地嘱咐了一句。 第十章 重逢 第十章 重逢  正在说着话,虎背熊腰的夏江从外面进来,他体格强健,走路带风,远远看过去十分威风凛凛。他掌管着整个悬镜司,是梁帝的心腹重臣,让他来查穆青的这个案子实在大材小用。毕竟,人家连祁王谋逆这样的滔天大案也处理过,不是吗? 靖王微拉嘴角,露出了个讽刺的微笑。 梁帝把穆王府发生的事和匆匆赶来的夏江一说,夏江立即跪倒在地,口称,必当尽心竭力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给郡主一个交代。 穆霓凰便也就顺水推舟地提前感谢了一下。 梁帝又提及霓凰郡主要携弟廊州一游的事,夏江闻言倒是有些犹豫:“此事关系到霓凰郡主和穆青世子的安危,还望郡主等臣查出真相,禀明陛下之后再动身。”他倒是明白梁帝的心思,如此紧要关头,想必陛下是不愿穆家姐弟离开金陵,脱离掌控的。 霓凰正色道:“陛下相信夏大人,本郡主自然也相信。有夏大人在,幕手黑手自然能找到。若是陛下担心霓凰和青儿,派人跟着不就成了?” 看来霓凰郡主是铁了心要离开金陵,不过这也说得通。长姐如母,穆青世子遭此一劫,霓凰郡主最担心的就是世子的安全,能不能抓到凶手还是后话。她忽然带着世子离开金陵,地点又是廊州那种别人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就算是要下手,也没这个时间部署。 这样不仅能完美避开下一轮阴谋,还能杀对方措手不及,叫他自己露出马脚来。夏江在心中暗暗点头,霓凰郡主果然熟读兵书,下了一手的好棋。既然郡主提出来请陛下保护,那他也就顺着她的话,派悬镜司的人跟过去好了。 夏江想着,刚打算开口说保护郡主和世子,就听见一侧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靖王抢先叩首:“请父皇派儿臣前去廊州,儿臣定将霓凰郡主和穆青世子安全送回。”那一下,砸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听着就疼。 梁帝沉思半晌,他看了看低头不语的霓凰,又看了看伏在地上依旧不见半点恭顺的靖王。 梅长苏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摇头示意柏玥不要出声。柏玥闭上嘴巴,乖乖沿着马车壁坐好。 “我想带庆国公府的柏玥姑娘。” 刚刚放晴,天空如洗,四周巍巍的景色未免也太好看点。 靖王叩首领命,和穆霓凰一起退了出去。 长苏哥哥一定很渴望和他们见面,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架马车上…… 霓凰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柏玥姑娘。” 十三先生见柏玥乖乖地转到自己身后,朝着霓凰郡主和靖王拱手行礼:“多谢二位护送柏玥姑娘。” 郡主大人,我们是打算去谈恋爱的,不是去集体认亲,你带这么多电灯泡是要闹哪样? 有风从后面缓缓地吹过来,吹动了霓凰鬓发边垂着的白玉珠子,靖王就听见霓凰郡主口中吐出那个似乎带有魔力的名字。 但很快,一切就过去了。 柏玥心中一动,把遮着车窗的这一片布,偷偷地打开了一点点。 十三先生啊了一声,也朝他行了标标准准的礼:“也多谢穆世子了。” 明明是她邀请霓凰郡主前去廊州的好不好,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霓凰郡主带着她出门呢? “我知道。”梅长苏微微叹了口气,朝着柏玥温和一笑。 不过景琰的倔脾气也是不好糊弄,特别是在霓凰的眼前。 在告别郡主的赏荷大队后,柏玥慢吞吞地爬上了缀在江左盟派来队伍最后的青色马车。 听得外面一阵寒暄,马车缓缓开动。 十三先生似乎早已知悉了霓凰郡主的态度,也不十分挽留,只是看着霓凰不说话。 坐在轿子中装怂的柏玥觉得,郡主您这一声,唤得十分有嫂嫂的气势…… 穆青受了十三先生两拜,觉得自己得到了十足的尊重,连忙兴冲冲地还礼:“应该的,应该的。” 有靖王保护霓凰,凭着他们的交情,必然不会出事。只是靖王向来不为自己所用,是个固执的小子,让她去保护霓凰,很多事情自己就不能知道了。 穆小包子觉得自己虽然一路添了很多麻烦,但是也算是护送柏玥姐姐中的一员大将,很是得意地朝十三先生挺挺小身板。 霓凰出门从来不带侍女,在金陵只有夏冬一位挚友,难道是穆青的朋友?靖王看着霓凰,静等她的下言。 知道什么?知道他们要来,还是知道自己的心思?柏玥有些难过,长苏哥哥的事情,自己一再插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梁帝的眼睛在殿中一行人的身上转了一圈:罢!罢!罢!还是让靖王送霓凰和穆青去廊州吧。 更重要的是,带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靖王殿下?您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能拉高我们的颜值吗? 多么熟悉的一切!熟悉得让梅长苏有不顾一切跳下去,告诉他们他就是小殊的冲动。 “那就景琰陪霓凰走一遭吧。” 梅长苏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便立即乖觉地把手放下了。 似乎是为了遮掩自己刚才的那一点小心机,柏玥翻开车帘的手一直没有放下,装作是兴致勃勃地看窗外的景色。 深吸一口气,柏玥把车帘一掀,朝着十三先生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十三先生,我还是和郡主一起住驿站吧。” “长苏哥哥,我不是有意的。”柏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梅长苏,觉得坦白从宽比较好,“我之前的确和霓凰郡主提过一次,没想到她真的会带着穆青和靖王殿下过来……” 在宫门前,两人告别,穆霓凰想起当时柏玥姑娘的盈盈笑脸,对靖王道:“我能不能再多带一个人?” 柏玥藏在轿子中不肯出来。靖王则对于这帮根本不认识的人十分戒备。 无数次期望能把梅长苏拐出江左盟的柏玥,暗暗祈祷,长苏哥哥一定要在家里好好的待着啊。 柏玥悻悻地从轿子上下来,靖王骑在他的乌骓上看她的神情,觉得十分像一只塌了耳朵的兔子。不过,靖王有些不解,怎么看起来这位柏玥姑娘和江左盟的人很熟? 咬咬唇,她真的不想长苏哥哥孤独地度过这些年,在一场场谋划中消耗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长苏哥哥竟然派十三先生过来接她,还说什么江左盟要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 大家都被穆青的举动逗得十分开怀,靖王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十三先生。”柏玥走到十三先生的跟前,以最最标准的姿态福了一礼。柏玥的礼仪是梅长苏派十三先生教导的,柏玥在别人面前可以没大没小,在十三先生面前可不敢。想当初被打手板心的痛苦经历…… 不过,就算他不出面,这样大的阵仗,长苏哥哥也一定知道了。 穆青小包子没听到自己的名字,生气地朝江左盟的礼仪但当十三先生瞪了一眼,十三先生立马拱手殷勤地朝穆青笑道:“当然还有穆世子。渠园的荷正开到最茂盛的时候,几位贵客可要好好欣赏才是。这些天,不妨在我们江左盟小住。” 十三先生脸一摆:“姑娘,您刚从金陵出发,盟里就在布置您的房间了。您这样子推脱,不怕宗主伤心吗?” 窗外的一切都快速的略过去,活泼伶俐的穆青,铁骨铮铮的景琰,最后还有神色坚毅的霓凰…… 才入廊州边境,柏玥就感觉到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说到底,梁帝心中还是属意悬镜司的人去。 霓凰回头看了一眼缀在队伍最后的青色马车,朝着眼前温和的老者拱手道:“多谢贵盟的梅宗主的盛情,本郡主和靖王殿下还是决定去住驿站。” 呜呜呜……随着马车颠簸的柏玥,简直是欲哭无泪。她瞅了眼窗外马背上英姿飒爽的霓凰郡主,以及不知打哪来,正被穆青缠着要骑马的的靖王殿下。 “长苏哥哥……”声音一重一轻。没想到马车中,端坐着的,是她日思夜想安排和霓凰郡主见面的梅长苏! 我怕长苏哥哥打我…… 窗外慢慢展现出来温柔廊州的原来面貌,每一寸都湿漉漉、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仿佛刚才的那三位,只是天空投下来的一个幻影。 “长苏哥哥,你会和我一起去观荷吗?”柏玥小心翼翼地问。 梅长苏伸手揉揉柏玥的脑袋,嘴角有一抹笑:“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柏玥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她随即释然,以后还是有机会的。随即和梅长苏说起金陵城中发生的事情来。 纵然已经在密报上看一次,梅长苏仍是嘴角含笑地听柏玥充满活力的絮絮叨叨。 多谢你,小玥。眸色温润的梅长苏在心中无声地道谢。 第十一章 并蒂 第十一章 并蒂  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不完美,比如今天,靖王殿下和霓凰郡主在赏荷,身边陪伴着的不是温和如玉的梅长苏,而是柏玥。 幸好有穆青世子在一边插科打诨,气氛才没有这样糟糕。 清晨的微曦,带着一丝丝清甜的风从柏玥的发丝间飘过,她今天破天荒地在发髻边缀了两颗东珠,映得她小脸愈加莹莹如玉,美不胜收。 霓凰见柏玥虽然不是非常高兴,但全然没有在金陵的紧张,眉目间放松自然,暗道江左盟素未谋面的梅宗主对柏玥这位义妹果真十分尽心。连金陵城都难得的东珠,就这样随便地给柏玥做成发簪,懒懒地挂在颊边。 心中一动,问:“柏玥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梅宗主没有陪你吗?” 闻言,柏玥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果然是霓凰嫂嫂,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时候,还第一个问到长苏哥哥。可一想到长苏哥哥绝不可能露面,又心情低落下去,闷闷道:“义兄身体不适,实在不能作陪,还望郡主和靖王见谅。” 霓凰善意地笑笑,她也只是随口问一句。靖王就更加不在意了。 这时,先一步探路的穆青原路返回来,冲着霓凰大喊:“姐!姐!前面开了并蒂莲,你快来看啊!”边跑边喊,不一会就到众人跟前站定,侍奉他的伴读没有穆青的好体力,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穆青也不理别人,拉了霓凰的手就要走,霓凰被他拉扯的没办法,只好匆匆地抱拳:“我和青儿先去看一看。” 靖王点点头:“我护送着柏玥姑娘慢点过来。” 柏玥把手上的那一捧鲜嫩欲滴的荷献给梅长苏,道:“今天真的看到风荷映日了!去年我等了十几天,都没看到这样恰好的景色。长苏哥哥你知道吗,今天映在太阳中的荷是一朵并蒂莲!” 不过暖场小大人柏玥很快就找了一个任何人都能接上的话题:“这里的荷还真是好看啊,你说是不是,靖王殿下?” 穆青嘻嘻一笑,就把霓凰飞快地拉走了。 “今天玩得怎么样?”梅长苏问。 因为我们家柏玥还没有意识到,对于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而言,林殊是一场美好迤逦的梦,午夜梦回,徒留的,只有满目悲伤。而对于她而言,林殊就是梅长苏,梅长苏就是林殊,他鲜活在她过去两年的每一秒生命里,源源不断地给她带来全新的世界。 黎纲回来的时候,手中捧着插好的荷。 “咦!这里也有一朵并蒂莲!”柏玥忽然欢乐地惊叫一声,迫不及待地去拉靖王的衣角要指给他看。 精致是精致,但摆在柏玥那盘看着就冒冷气的凉面前,任何有热乎气的饭菜都成了下等品。 柏玥吃完自己的一份,抬头看梅长苏的那一份基本没有动过,不由皱眉:“长苏哥哥,你不打算吃饭吗?” 柏玥心想,下次可要让他们做做看山楂糕,又好吃又开胃,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了看长苏哥哥确实没食欲的脸,柏玥无奈地挥了挥手,让黎纲把盘子端下去。 梅长苏动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在他眼前的柏玥丝毫没有明珠在怀的危机感,仍然兴高采烈地吃着自己的独食,还不由自主地发出满足的叹气。 小玥,你是想逼死人吗? 因为林殊会救,所以她也会救。 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所以他的祁王兄,他的小殊,他所爱的很多很多人,都死在两年前的不明不白里。 柏玥和梅长苏一起进去,虽然江左盟挑选的地方已经十分清凉,但夏老虎的威力还是摧残着柏玥的胃口。 靖王殿下是为了保护霓凰郡主和穆青世子才来的,见他一直杵在自己眼前,柏玥不好意思地朝靖王笑笑:“我还想在这里坐一会,靖王殿下还是陪着穆青世子看荷吧。” 昨天柏玥离开大部队后,霓凰郡主主动向靖王殿下说了柏玥的事情,尤其是点明柏玥曾经救了江左盟的宗主。 梅长苏对着柏玥有几分心虚,随手又夹了几筷,慢慢嚼了嚼,放下碗:“我吃饱了。” 如此苦世,何谈美事? 像梅长苏,虽然他总说自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但他依旧微卷风云,从容于世,不被世俗所误。他心中的道义,他眸中的坚毅,他苦苦调查想要大白于天下的真相,都没有被曾经的诬陷迫害所湮灭。 柏玥第一次觉得运气太好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柏玥笑了笑,想起初中是语文老师对于《爱莲说》的解读,显摆道:“古人有云,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看来一个人无论在此前经过何等污浊,只要之后依旧能散发清香,摇曳多姿,就是一桩美事。” 还是没有吃多少。柏玥的眉毛简直可以夹死苍蝇了。 不过靖王没有出言反驳眼前这个笑得眉目弯弯的小姑娘,纵然庆国公府处于夺嫡的漩涡之中,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清明。愿意因为小殊会救,而去救一个素昧生平的江湖客。 还有一些人,就如眼前的这片荷,挣扎着从淤泥中出来,以自己的举世的清白高风于世,却因为木秀于林而受到伤害。言侯是,黎崇老先生是,现在的霓凰郡主又何尝不是走到了风口浪尖。 风荷映日。没想到第一天就被他们等到了。 梅长苏站在廊下等她回来用饭。 尽管是由霓凰郡主转述,靖王殿下忍不住想柏玥亲口说又会是怎么一个神情。他明白为什么霓凰会主动和自己提这样的事,真的是因为已经有太久太久,没听见有人为小殊说话了。 微风中,少女明眸善睐,语气香甜。靖王也觉得空气中飘过来的香十分沁鼻,于是送了柏玥四字真言:“的确不错。” 厨房知道柏玥姑娘的习惯,故而送上来的是可口的凉面。梅长苏就没这样好运了,他的身体一年四季要喝药,胃里受不了冰凉的刺激,所以还是给他上的是热腾腾的饭菜。 可两个人这样一言不发地一站一坐真的超级尴尬啊!柏玥在心中暗暗吐槽。 柏玥一愣,嗯?今天不是已经看到风荷映日的奇景了吗?还要去?不对啊,郡主和靖王是特地来观景的,难道因为他们今天看到了,明天就不让他们看了? 柏玥看梅长苏这样高兴,不由想,要不要让霓凰郡主折亲手折一枝并蒂莲给自己呢?长苏哥哥看到不还要兴奋坏? 明天到底是陪他们继续看荷呢,还是另外再想一个去处? 果然是一朵很漂亮的荷,仿佛知道自己高人一等,拼命地伸着荷茎,展示着自己的美丽。此时的暖日,正遥遥地坠在海平线上,以自己的柔和慈光,在荷四周洒下温柔的金色。 他看到过许许多多的人,一入淤泥深似海,从此忠义是路人。他们臣服于这样浮躁不堪的世道,不愿意为心中的正义出言,不愿意守护仅存的赤子之心,不愿意把荣华富贵舍弃在铁血真相里…… 梅长苏接过柏玥手中的荷,转而交给黎纲:“去,找懂的小侍女插上。” 柏玥坐在石凳上,手上搁着袅袅的绿茶,并不想挪步。他们所在的这一处位置,是荷塘的正中央,小小的亭子,被铺天盖地的荷所簇拥,有美景有诗意,十分惬意爽快。 “你明天还要去吗?”梅长苏眉目具柔的问柏玥。 江左盟中果然人才辈出,柏玥让靖王随手扼的几支荷,由高人一剪裁,高高低低相互掩映,十分动人。梅长苏吃不了美食的郁闷心情被放晴了一些,亲自把荷搁在了案头。低眉处理事务的时候,荷柔柔的粉色一直在视线的边缘里挺立,为素雅泼白的江左盟,带来一丝清丽。 黎纲笑米米地把滴着水的荷带走了。 因为看到了心中仰慕已久的美景,柏玥回到江左盟的时候一扫去时的蔫蔫。 如果柏玥知道,她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难道自己当时说的不是“我相信无论是当年救我的林少帅也好,还是当年救我的靖王殿下也罢,都会支持我这样做”吗?为什么你们要无视英明神武的靖王殿下的存在?为什么? 可靖王殿下显然不赞同柏玥所言,他自认为比柏玥这样的小姑娘见识的多。 靖王看了柏玥一眼没说话。但柏玥明显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蔑视:把你一个人搁这儿,出了事情谁负责? 正在柏玥纠结的时候,从外健步走到内的甄平朝梅长苏开口:“宗主,郡主答应了。” 靖王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玄黑衣角的白嫩小手,随即一言不发地顺着柏玥另一只手的指尖看去。 咦?答应什么了?柏玥睁大眼睛看向甄平。 甄平缓缓开口:“宗主请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明日过府一叙。” 柏玥觉得眼睛瞪得再大也表示不了她现在心中的震惊。长苏哥哥,你不是说不见了吗? 而另一边,靖王皱着眉问霓凰郡主:“既然是带着穆青来散心的,何苦牵扯上江湖势力?” 霓凰静静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一定要去。” 第十二章 若我也能被她放在心上 第十二章 若我也能被她放在心上  虽然夜已经很迟了,江左盟这一片也都熄了烛灯,柏玥却端坐在她十分喜爱的床上,没有半分睡意。 明天看来是要打一场硬仗了。长苏哥哥到底是为了什么转变主意要请霓凰郡主过府来?他是太过于相信自己不会被揭穿,还是另有思虑?柏玥其实很想直接问长苏哥哥的,可是长苏哥哥似乎没打算告诉她。 还有,她应该如何委婉而自然地提醒一下郡主,长苏哥哥的怪异之处?是用不能吃榛子酥的事情,还是思考的时候喜欢搓着什么东西?嗯,这些好像都太明显了,让靖王也看出什么不对来,就会打乱长苏哥哥未来的计划。 好头疼啊,难道只能依靠霓凰郡主的直觉么? 柏玥光着脚下床,偷偷地开了窗。窗外一轮明月朗照,落在地上,便成了竹影斑斑。脚底冰冰凉,似乎是踩着冰。柏玥这才记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思念过原本的世界了。 不知道,他还好不好。是不是依旧穿一件白衬衫,在回眸灿烂一笑间偷走女孩子们的芳心? 柏玥苦涩微笑。 他也喜欢《琅琊榜》,尤其敬佩梅长苏。他是柏玥生命中,唯一一个敢说自己的理想是匡扶天下正义的人。 在和平年代,他能做的事情似乎不多,但足以让柏玥觉得动心。柏玥知道他每个月都要省下三分之一的生活费接济河南艾滋病村的孤苦孩子,知道他每个星期都要空出一天来做志愿者,也知道他还会在暑假里的时候去遥远的地方支教。 他一直灿若明星。 等柏玥拾掇完,黎纲刚好进来报靖王殿下和霓凰郡主正在在门前下马。 当然,柏玥现在遇见的靖王殿下、霓凰郡主、蔺晨,每一位都如天空中的这轮满月,光华落山川,慧心平四海。特别是长苏哥哥,更若一轮红日,照耀着世间的魑魅魍魉,让其无处遁形。 而就在昨天柏玥欣赏风荷映日的美景时,梅长苏独自看完了琅琊阁送来的密信,其中详细地写明了穆王府滚魂散的横行。 柏玥看了一眼从容淡定的长苏哥哥,知道这里面绝对有文章,但此时也只好出来做和事老:“可能是哪位侍女姐姐见穆青世子可爱,才偷偷捏了一下吧?要不,我把她找出来,让穆世子捏回去?” 穆青小包子嘴一撇,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手腕!手腕!” 其实靖王是因为知道穆青差点被害一事,才有点草木皆兵的惶恐。他已经失去祁王兄和小殊了,不能让阴谋诡计再把小殊疼如亲弟的穆青带走! 其实以柏玥的身高,根本不可能为梅长苏遮风挡雨,靖王充满着怀疑的眼神还是能顺利落在梅长苏的身上,一刀刀地剐他的心。 梅长苏非常心惊。 可能因为满月,也可能是因为今晚的无眠滋生的寂寞吧。 丛笑其实也就是好奇,大家口中俊美无双的宗主到底长什么样。 丛笑心有余悸地退了下去。 “靖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义兄要害穆青世子?我们江左盟从不涉足朝廷纷争,以前哪位侍女姐姐手笨碰到客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怎么就成了我义兄的错!若是靖王殿下执意怀疑,不如让您随行的医师和我们江左盟的医师一起问安诊脉,看看我们江左盟是不是背地里作怪的小人!” 那怎么可以!绝不能因为一时贪睡就错过了琅琊榜三壮士的成功会晤! 她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明天一定要给姑娘喝防伤寒的药。然后轻手轻脚地把柏玥扶尚了床。 柏玥睡眼迷茫地看他一眼,道:“月亮很好看。” 忽然听到穆青小包子的一声爆喝,便见一众侍女各自移了一步,齐刷刷地跪下去,伏着头不说话。这一样衣服,一样的配饰,一样的妆容,已然分不清哪几个刚才是在穆青身边为他布茶的了。 “这事还要请梅宗主给个解释。”靖王毫不客气地朝梅长苏道。 恰逢十三先生带着一众美貌侍女上来奉茶。啧啧啧,饶是柏玥也是第一次见长苏哥哥的屋子里进这样多的女人,不免感叹一下,郡主和靖王都是贵客。偷偷观察郡主,见她也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柏玥觉得靖王对于梅长苏莫名其妙的不信任也很奇怪,现在长苏哥哥只是以一介布衣出现,身边既没有献王也没有誉王,更还没有进入朝堂的纷争,怎么他总能对长苏哥哥横眉冷对? 可柏玥心中始终怀着一颗小小的星,清光微弱,意味悠长。 “靖王殿下若是担心穆青世子,不如请江左盟的医师给世子看一看,如何?”梅长苏的声音若冬日清泉,没有半点慌张。 霓凰反复查看穆青的手腕,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心中却后悔今天走了这一趟。事关青儿,她不得不谨慎,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眼前的梅宗主绝不会伤害青儿,但保不齐江左盟里鱼龙混杂,有人被外面的势力收买。 嗯,好……嗯?不行不行!柏玥瞬间将头摇成拨浪鼓,瞌睡虫也被赶跑得差不多了。 梅长苏微微咳嗽一声,脸上并无半点可惜,笑道:“小玥疼惜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去。不是有靖王殿下替小玥折了来吗?我在这里看,也是一样的。” 第二天用早膳,梅长苏问柏玥昨天怎么不小心在窗前睡着了。 “昨日,梅宗主没能与我们一起赏荷,真是可惜。”霓凰郡主瞧了眼梅长苏桌案上的那一丛错落有致的荷,道。 柏玥傻傻一笑,接话:“清晨的风还太凉,长苏哥哥还受不住。” 梅长苏微微皱眉,觉得以后还是叫小玥不要带她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穆青会当众喊出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还是要想办法让刚才诊脉的侍女先退下去,和昨晚快马加鞭赶来的晏大夫商量一下才好。或者…… 柏玥看向长苏哥哥,不知道他面对这样的目光,心中正在如何滴血。于是站到梅长苏的面前,试图阻隔靖王的冰冷目光。 柏玥似乎感受到有人在动她,嘤咛了一声“竟书”,转身扑在薄被上,又睡死了。 霓凰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把穆青拉在自己身边问:“她捏了你哪里?” 当丛笑进来查探柏玥的是否熟睡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柏玥姑娘把头搁在窗台上,就这样无声无息睡着了。 愿她也能成为一个至真至纯、永葆赤心的人。柏玥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 “哎!你干嘛捏我!” 柏玥朝前走了一步,月光照在她的小脸上,如霜如雪。 靖王没做声,但他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不一会,英姿飒爽的霓凰郡主就和雄姿勃发的靖王殿下一前一后进来了,当然还带着被姐姐拉着一脸不忿的穆青小包子。 梅长苏见她这样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微笑着问:“要不要再回去睡一会?” 不知道霓凰郡主什么时候才会用万福,向长苏哥哥见礼呀?柏玥神游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发现他们的话题已经绕得很远了。 很久很久没有想过他了,怎么一下子就忽然记起来了呢?柏玥望着窗外出神。 柏玥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梅长苏的身侧,等他们进来。 靖王冷笑,他一直觉得奇怪,江左盟最开始来接柏玥姑娘的时候,明摆着不想和郡主还有他扯上关系,怎么又忽然要邀请他们过府一叙,以感谢他们护送柏玥姑娘来廊州的恩情!果然是心中有鬼! 靖王也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把穆青保护在身后,目光直指梅长苏。场面顿时有些僵。 柏玥认真地行万福礼,梅长苏拱手作揖,进来的三个则都是以抱拳相回应。 柏玥心中有些失望。 不亲眼看一下穆青,不让自己的人诊一下穆青,他实在不放心。 喝完苦兮兮的药,柏玥又让丛笑打了盆凉水过来净净脸。丛笑很少过到宗主这边来,故而有些激动,做事的时候偷偷看了梅长苏好几眼。 只不过,当柏玥站出来,气势汹汹地为梅长苏说话的时候,靖王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柏玥身上。看她气呼呼的小脸,看她明亮的眼睛,看她忽然绽放的容貌。 萧景琰忽然就可以想像,当时柏玥说那句话的神情了。 “我相信无论是当年救我的林少帅也好,还是当年救我的靖王殿下也罢,都会支持我这样做!” 记忆力超群的霓凰郡主,在转述的时候,并没有忘记柏玥提及靖王殿下的这半句。是萧景琰自己在听的时候忽略了。而就在柏玥挺身而出的这一刻,中间的这半句,忽然就跳了出来,金光闪闪地在萧景琰的脑海中无限放大。 好羡慕啊,若我……也能被她这样放在心上。 第十三章 源头活水 第十三章 源头活水  “小玥!”梅长苏略略提高声音唤了柏玥一声,他实在不想小玥和景琰因为自己起冲突。 柏玥回眸朝梅长苏微微一笑,复又转过来以冷脸对着靖王殿下。 见穆青完全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霓凰才分神看了一眼对面剑拔弩张的三个人。她的眼睛最终落在梅长苏身上:“还请梅宗主让江左盟的人过来给青儿看一看。” 梅长苏点点头,吩咐十三先生:“十三叔,把晏大夫请过来吧。” 十三先生带着一众迤逦的侍女姐姐有条不紊地退了下去。 晏大夫此时还没有闻名于世,但是架子已经摆的老大,若不是蔺晨和梅长苏交好,他还不肯来看朝堂上赫赫有名的穆青世子。 几个人都盯着他看,晏大夫不紧不慢地给穆青诊了脉,半天吐出两个字:“没事。” 梅长苏明显松了口气,靖王以为他是因为做坏事没有被抓包而宽心,又是一声冷哼。 “不过,”晏大夫捋了捋他的山羊胡,补充道:“体内还有点不好的东西残留,老夫开一剂药,吃了就万事无虞了。” 霓凰眼皮一跳,心中模模糊糊地跳出什么东西来,倏忽而逝,快得根本来不及抓在手中。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和她的名字非常相衬。 丛笑十分惊讶于姐姐的胸怀,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竟然只想着这个。 看来还有一个陈年往事,如酒一般窖藏在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中,等待自己发掘啊。柏玥认真打量了宜笑的神色,她的眉目清风坦荡,没有半分扭捏,于是追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紫云糕名不虚传,特别运气的是,做紫云糕最好吃的正是丛笑的姐姐。她叫宜笑,生得温婉动人,眼角天然微弯,就算是故意做出面无表情,也是笑的样子。 霓凰郡主的赏荷之旅并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不久后梁帝就派人来接他们回去了。靖王入江左盟问过一声柏玥是否同程回金陵,被梅长苏婉拒了。 柏玥雨过天晴,收拾了她的行李,带着丛笑,欢腾地前往琅琊山。 在走之前,霓凰曾想向梅长苏道谢,顺便问一下这位晏大夫是何许人也,梅长苏以生病的由头拒而不见。 晏大夫用医师特有的狂草字体把药方列了一遍,梅长苏拿起来交给萧景琰:“还请靖王殿下代为费心。” 队伍的最后没有了那一架青色的马车咕噜咕噜的转动它的轮子,似乎少了那么一点韵味悠长的痕迹。 他又为什么会对青儿如此上心呢? 靖王点点头,算作比较友好的回应。 为了避免靖王起疑,上呈给他的是和大家一样的绿茶,他到现在都没有入口半滴水。霓凰专心于穆青的状态,而后者更是睁圆着眼睛,好奇地盯着一切的发生。柏玥愤愤于靖王的迟钝,梅长苏放心之余,又觉得今日之事行的有些仓促,虽然达到了目的,但终究有些冒险。 丛笑还记得那件事情过去很久之后,宜笑和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丛笑说:“挺后悔救他的,以后都不能亲手完成紫云糕的全部了。” 梅长苏还以为他回头是要警告自己安分点,还想拱手作别,拉一下梅长苏这个身份在景琰心中的好感度,没想到他是看小玥。顿时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回头再看没打算送出去的小玥,她一个人低着头,肯本没有搭理景琰。 自从霓凰走后,柏玥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梅长苏想小玥去蔺晨那里散散心也是好的,于是恩准她过去了。 今天的拜访很糟糕。 故事十分狗血,若是放在任何一本言情中,都是烂俗的三流情节。只是宜笑作为女主,有些不按套路出牌。 季赢作为江湖立足的少侠之一,也是有担当的。他执意要娶宜笑,宜笑仍然不同意。最后宜笑为了躲避季赢,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乡,投奔琅琊阁。 萧景琰接过药方,拿他的鹿眼扫描了整张药方,心中有些尴尬,因为他根本就看不懂一个字。本想询问一下,却见晏大夫已经背好自己的药箱,在梅长苏的恭送下施施然地离开了。 就在柏玥怏怏不乐于炎热的天气,怏怏不乐于不美好的会晤时,蔺晨传信过来邀请柏玥上琅琊阁玩耍。 柏玥点点头,没有追问,倒是从外边掀帘进来的宜笑对丛笑道:“你们姑娘算不得外人。况且这件事过去了许久,我已经不在意了。” 晏大夫一哼,什么话也不说地就提笔写方子。梅长苏知道他此来劳累,也不假人之手,亲自为他磨墨。 见梅长苏对这个大夫如此礼遇,霓凰猜想这位大夫应该不是江左盟中人,梅宗主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请一位外来的医师,为青儿诊脉呢?而且梅宗主对于晏大夫口中提到的这点残留的东西既不惊讶也不询问,像是早就明了于心似的,难道他就是知道青儿体中的滚魂散,才有此相邀? 柏玥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和丛笑一起做手工。她隐隐觉得这一场见面,本该是所有一切活水的源头,却意外地成为阻隔相知相许的铜墙铁壁。 看长苏哥哥的意思,在完成他的全盘计划之前,绝对不可能再见霓凰郡主和靖王殿下了。 宜笑拒绝了。 他都没能在江左盟会客的时候见一见柏玥姑娘。 梅长苏立即向晏大夫拱手:“还请晏大夫赐药。” 穆府的冥先生是跟在队伍里的,他检查了晏大夫开的方子,大为诧异,忙不迭地就让人配药熬药。冥先生直言自己并无此医术,能以一次药的功夫令穆世子余毒全清。 丛笑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宜笑微微朝她一笑,顿时有种舒云卷日的浪漫感。 丛笑的家乡有一款紫云糕十分好吃,柏玥就是冲着它去的。 五个人闲聊了几句,霓凰就带着穆青告辞了。靖王落在后面,回头看了柏玥一眼。 柏玥就一直盯着萧景琰,就怕他对长苏哥哥再次无礼。她心中明白,靖王总有一天会感激自己今日对于梅长苏的维护,若没有她,他还不得把他心心念念的小殊伤害得体无完肤。 看来不仅仅是他,也不能放任小玥和他们过多的接触了。梅长苏心想。 萧景琰站在一边,时时刻刻盯着梅长苏,就怕一时不察,又让他做出什么对穆青不利的事情来。 啊!琅琊山可是避暑胜地啊! 柏玥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又塞了口紫云糕,等她享受完这入口即化的美妙滋味,才又把问题问了一遍:“村子里的紫云糕,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姐姐做的,怎么就你们家不摆摊呢?若是你们也把店开起来,保证是生意兴隆。” 双刹帮的帮主季赢被人追杀,误中情毒,闯进了宜笑的闺房。宜笑本来只是想收留个浑身是血的江湖客,没想到糊里糊涂自己就失了身。等季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唐突了宜笑,十分诚恳地请她作自己的夫人。 这次丛笑是把问题听进耳朵里了,她似乎有些尴尬,放下手中的活计,对柏玥道:“柏玥姑娘,其中的确有些隐情,只是我不能说。” 丛笑是进入江左盟的第一批侍女,本身就是蔺晨从琅琊阁中挑选出来的。她的老家就在琅琊山山脚的村子里,她想趁着此次回去的机会探视探视亲人,柏玥想着本来也不远,就决定和丛笑一起走一遭。 “你姐姐做紫云糕这样好吃,为什么不卖出去呢?”柏玥眨巴眨巴眼睛问丛笑,她可是把大家小巷中所有卖紫云糕的吃遍了,没有一家比宜笑做的好吃。 蔺晨接受了她的妹妹作为琅琊阁的侍女,把她安顿在琅琊山的山脚。 丛笑手中仍然碾着汁,闻言啊了一声,神情迷茫,显然是没有仔细听柏玥的问题。紫云糕的颜色是微红沁紫的,就像是在天空摘了一片云霞放在手中似的。糕点本身没有这个颜色,是因为加了一种名叫紫云英的朵的汁水,才染得这样好看。丛笑正在为姐姐宜笑弄汁。 霓凰更吃惊,她心中那一点灿若朝霞的明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长苏似乎看出了萧景琰的窘迫,他想起当年那头只喝白开水的大水牛,微笑道:“医师的字自成一派,靖王殿下看不懂也没关系,只要抓药的人不出错就行了。” 无力与琅琊阁抗衡的季赢,只能,望而却步。 转眼七年匆匆而过,宜笑在琅琊山下的不知名的村庄中传授紫云糕的做法,活得依然和以前一样。而季赢成为琅琊阁的拒绝来往客户,一次次在山外围徘徊,年年如此,念念不忘。 这一场阴差阳错,没有成就美满佳侣。 柏玥听得神思乱飞,整个故事听完,她只想问宜笑一句:“为什么?” 宜笑从容:“我不喜欢他。” 第十四章 倒星入杯 第十四章 倒星入杯  紫云糕用来着色的汁紫云英,取自于“云英未嫁”,相传只有未成婚的少女摘下来蔫成汁,才不会褪色。 虽然知道传言并不真是,但因为祖传的紫云糕配料中特地写明紫云英必须由云英少女采摘,故而失身后的宜笑就不再碰汁的制作了。丛笑原来在姐姐的身边的时候,还能为其采摘一二,后来丛笑被送去了江左盟,宜笑就再也没有碰过紫云糕了。 丛笑想着在家中的时间多为姐姐碾一些汁,柏玥对此十分感兴趣,于是也吵着要帮忙,宜笑点头答应了。 宜笑一身粗布麻衣,这样俏生生地站在柏玥面前,不施粉黛,依旧天生丽质。 其实宜笑并不用过得如此之苦。丛笑入江左盟,每个月都有银钱可拿,琅琊阁也会定时送例银过来,只是宜笑觉得这都是妹妹辛苦换来的,都存在一处,以后要给丛笑作嫁妆。 丛笑羞得满脸通红,柏玥觉得她这个做主人的,的确要好好给丛笑相看相看了。 于是边碾汁弄的满手紫色,边问丛笑:“丛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丛笑不肯说,扭扭捏捏地只是笑。 咳咳,看来还真的是有喜欢的类型啊。 宜笑也没想到自家妹妹竟然心中有人,于是和柏玥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套话。无论丛笑如何绞尽脑汁把话题岔开去,都能被联手拷问二人组逼问回来。 晚上和宜笑一起以茶当酒地聊了大半夜,有种茶不醉人人自醉的快意,第二天柏玥和宜笑都起迟了。 丛笑虽然在一众侍女中显得非常出色,但她的格局已经被定死在侍女上,再也没有办法翻身了。 “琅琊阁的少阁主何等尊贵,丛笑她……高攀不起。”宜笑对着柏玥忧心忡忡地道。 柏玥把口中的紫云糕吞下去,她回头看了一眼,丛笑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只是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 宜笑便和柏玥咬耳朵:“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我没有贬低我妹妹的意思,只是我能承受的事情,她不能。所以,我可以抗争,她却不行。” 柏玥忽然就想把丛笑扔在宜笑这里,不带她上山了。 宜笑觉得,妹妹对于蔺少阁主的感情,应该是后者。会受伤,但总能痊愈。 到几无声息的院子中一看,发现院中手持折扇,白衣翩然的少年不就是她们昨天谈论的蔺晨蔺少阁主? 她看着手中甜美淡紫的骨朵,以沉默抵抗姐姐和柏玥的决定。 能在宜美人天生含笑的脸上看到这份忧愁,说明她是真的非常担心丛笑,柏玥知道她一定在心中暗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没能早点察觉妹妹的心意。 浮生应须一大白。 而剩下寥寥无几的人马中,她又怎么保证他们不会临时叛变,为了利益,拿她和长苏哥哥做交易,打断长苏哥哥的昭雪之路呢? 地位不对等,智商也不对等,连相貌也是丛笑棋差一招。除非丛笑真的能有狗血女主的运气,不然,绝不可能成为蔺晨的心上人。 柏玥闷闷地在口中又塞了口紫云糕,忽然觉得有些渴,眼巴巴地看向宜笑。宜笑顺手把茶壶拎到两个人的中间,为柏玥和她自己都倒了一杯大麦茶。 像他那样见惯了角色美人的江湖公子,会喜欢丛笑吗? 丛笑却不肯,她知道自己的心思龌蹉,她配不上蔺少阁主,可是当她把心中的喜欢说出来的那一瞬间,连空气都那样好闻。 丛笑,会被这些不可理喻的条条框框伤害。 柏玥自然是答应,她还和宜笑说了她决定不把丛笑带上琅琊阁的决定,宜笑十分赞同。 两个人小小地碰了下杯子,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彼此亮出杯底,哈哈大笑。 如果她要上山,难道还会被赶下来不成? 我啊。柏玥想起他就忍不住笑,她可是明恋了他十三年呢。 安贫乐道,即使是吃了大亏,宜笑的从容淡定却是少有人能做到。内只粗茶淡饭,外无钗环粉黛,连女子心中最向往的成婚,于她,也不过是一片浮云耳。 柏玥和宜笑面面相觑,都有点笑不出来。 柏玥看宜笑的神情,果然如此。 宜笑暖暖一笑,回答柏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吧。我从小幻想的夫君,是执卷而立的书生,不是季帮主那样的武夫。” “你既然敢于拒绝上层人士的求爱,那又为什么不让丛笑试试看呢?”柏玥小声问。 就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好了。和宜笑一起。 宜笑显然和柏玥想的一样,她站起来朝柏玥盈盈一拜:“还望柏玥姑娘千万不要把此话告诉少阁主,觊觎主人是琅琊阁中的大忌,就算丛笑现在跟在姑娘身边,也难逃责罚。” 柏玥有些诧异,她捏了一块紫云糕在手中,乌黑的眼睛在黑夜中灿若明星:“双刹帮在江湖上素有名称,季帮主也是少年英才,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小玥,你怎么在这种地方逗留这样久,你长苏哥哥不放心,让我下来接你。”蔺晨把手中的素白折扇一打,就向柏玥走过来。 倒星入杯,灌月入海。最后,携知己入座。 “我喜欢的人,应该胸怀天下。当然,不只是嘴上的泽润苍生,而是切切实实、脚踏实地地为天下人做事。做的事再小也没关系,只要他一直在努力。” 柏玥想,当年宜笑带着妹妹丛笑投奔琅琊阁,蔺晨却只接收了丛笑为侍女,怕也是看出来宜笑身上傲骨难折。 献王和誉王相争,朝中人马大多归入他俩的麾下。作为长苏哥哥的义妹,绝不可能嫁给两个阵营中的其中任何一个。可她的父亲总有一天会想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嫡女可以用作联亲的筹码,到时候她又该如何摆脱困境呢? 躲在窗户后面的丛笑看着星空下相对作乐的姐姐和柏玥姑娘,顿时觉得心酸。她……就不敢和姐姐一样,这样大大方方地和宗主的义妹一起聊天喝茶,还如此投契。她服侍了姑娘快一年,姑娘虽然喜欢自己,但终究是主人。而今天,姐姐星眸璀璨,姑娘体意潇洒,分明是把对方当成了知己。 “那柏玥姑娘喜欢的又是哪种人呢?”宜笑转开话题,问。 若是注定没有希望,那就隔开来吧。有的感觉会像是醇厚的美酒,埋在心底时间越长,就会越香甜;而有些感觉却不一样,它们会被时间的利剑斩断,虽然伤的体无完肤、血肉模糊,但总一天会找不到任何痕迹。 斟字酌句后,宜笑提醒柏玥:“如今大梁朝堂动乱,我身处乡野,也听说了献王和誉王的夺嫡之争。朝堂混若浊水,你又该如何选择自己的如意郎君?” “宜笑,你也是因为身份不对等,所以才拒绝季帮主的吗?”柏玥和宜笑守在小小的茅屋前,坐看满天的星星。 蔺晨…… 因为大家都太过于渺小,无法改变这样的条条框框,只能拼命拉住身边的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柏玥明白,其实丛笑没有任何过错,无论她对谁产生感情,都只是她自己的事情。但是这个世界却设置了众多的条条框框,有的明着写在律文中,有的暗暗藏在每一位世俗人的眼睛里。他们注视着一切违规的现象,抵触超出他们所知经验的事情。 柏玥也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说,丛笑和蔺晨的距离的确太大,她朝宜笑认真地点点头:“蔺晨太聪明了。” “哎呀!你们不要这样转弯抹角了,我喜欢的是少阁主!”丛笑架不住两个人的轮番追问,娇羞地一喊,把手中的工具一丢,出去洗手了。 她们才认识了这样短短的几天! 而宜笑怕的就是这个。 柏玥没有察觉宜笑把自己择偶的范围圈在了朝堂中,顺着她的话自问一句:“对呀,我该如何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难道被伤害的人还不够多吗? 宜笑摇摇头:“我只是纯粹的不喜欢而已。” 宜笑有些惊讶,她以为柏玥这样从国公府里偷跑出来闯荡江湖的姑娘,一定会喜欢风流潇洒、自由自在的少年郎呢。她既然喜欢能替天下苍生做事的人,那最后还是嫁回到朝堂去。 出去借了茶叶泡好茶水的丛笑,正托着瓷盘想过来献茶,听蔺晨提到“这种地方”明显的轻蔑,顿时面露尴尬。 宜笑从丛笑的身边走过,扫了眼丛笑的神色,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早知如此,当时又何必把妹妹送进琅琊阁。她默不作声地接过丛笑手中的瓷盘,从容地走到蔺晨眼前。 柏玥见宜笑亲自送茶过来,怕蔺晨不喝,于是率先拿了一杯在手中,朝蔺晨笑:“你也尝尝看吧?” 蔺晨把另一杯茶水拿在手中,尝了一口,虽然不是非常好喝,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送茶上来的姑娘。 天!琅琊山下还有此等美人,自己竟然不知道! 第十五章 怒溪 第十五章 怒溪  “这位是宜笑姑娘。”看见蔺晨眼中毫不掩饰的经验之色,柏玥微微侧身,主动介绍。为了避免丛笑尴尬,她又特地把呆愣的丛笑叫过来,对着蔺晨道:“这个是我身边的丛笑姑娘,是从你的琅琊阁中出来的。” 蔺晨看了一眼丛笑,忽然想起来,七年前的确有一位姑娘,为了逃避双刹帮的帮主季赢的逼婚,带着自己的妹妹前来寻求琅琊阁的庇护。他见这位姑娘虽然其貌不扬,但是举止言谈都不像是池中之物,所以只留了她的妹妹在琅琊阁中。长苏创立了江左盟后,他便选了一群侍女过去,小玥身边的这个丛笑,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他能想起这桩陈年旧事还是因为长苏在心中提及,到明年年底,江左盟打算把湘江并入势力范围,这样就不免要和双刹帮毗邻,于是请他把双刹帮季帮主的事情调查一二送过去。蔺晨这才发现,当年他刚刚接触琅琊阁的内务,觉得双刹帮的季帮主逼迫少女为妻的事做得不厚道,就把季帮主拉入琅琊阁的黑名单了。这个季赢的种种经历被封锁在琅琊阁的角落里,害得他一通好找。 蔺晨眼珠子一转,这位宜笑姑娘当年投奔自己的时候,还是留了一手的,难道是听了自己好美色的传闻?不对啊,当时自己还小,还没在美人姿色的问题上过多纠缠啊? 想毕,蔺晨已经深深地作揖:“宜笑姑娘。丛笑姑娘。” 宜笑率先还礼:“少阁主。” 丛笑楞了一下,也跟着行礼,但到底是落后了。毕竟是在心心念念的阁主面前,她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道:“阁主。” 柏玥连忙让丛笑不必拘礼,眨着眼睛笑问蔺晨:“蔺晨你藏私啊,琅琊山下有如此好吃的紫云糕,你都不带给我吃。” 对于蔺晨而言,紫云糕是最普通的糕点,稍微重要一些的客人上山,都不会把这道点心端出来招待,不过看小玥的样子是十分的喜欢。 蔺晨把扇子一收,毫不客气地在柏玥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你除了吃,还能想点别的吗?你若是喜欢,那就上山吃啊。” “就是你眼前的宜笑姑娘。”柏玥笑米米地道,“我要把她带上山专门为我做紫云糕,你可不许有意见啊。” 席地铺布,从容跪坐。佳肴被装在精致的小碟里,任由主人们垂怜。柏玥毫不犹豫地把全部的菜肴都临幸了一遍,吃的十分畅快。 耳畔回旋着父亲的叮嘱,恐怕林帅当时也没想过林殊活下来应该做什么。只是想让他的小殊活下来。 父亲,我活下来了! 可他都不知道那一片焦土埋葬着他父亲的血骨,那一抔雪地暗藏着他父亲的忠魂。 蔺晨失笑:“我今天都亲自来接你了,你不和我上山?” 四个人一起上了山。蔺晨本来是想让人派轿子下来的,柏玥觉得时辰尚早,不如爬上去锻炼锻炼身体,于是就改成了步行。 不过既然蔺晨都下山来了,她不好在这里久留,不然长苏哥哥也会担心的。毕竟,丛笑也不见得能每天见到蔺晨不是吗? 宜笑显然也明白柏玥所想,所以才答应一起过来。 青石古道,幽缠百转,目之所及是苍然老木,耳之所闻乃鸟语嘤嘤。怒溪如奔马,山风似越铃。 征兆是从霓凰离开廊州开始的,因为见到了霓凰、景琰和青儿,梅长苏好不容易能安睡的夜晚又开始频频做梦。有时候是梦到当年在金陵和景琰一起学习谈笑,有时候是梦到霓凰唤自己林殊哥哥,有时候是青儿的那张笑米米的包子脸。但更多的是梅岭的那场大火,焚烧掉他的一切。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玉盘空对筷。”柏玥摇头晃脑地笑,“我若不在意吃的,还能在意什么呀?” “小殊,活下去!” 蔺晨暗中咬牙,他非得让这位宜笑姑娘做一回紫云糕来看看,怎么就让小玥如此留恋,连人也一定要带上琅琊阁? “蔺少阁主不必客气。”宜笑的声音带点天然的冷意,在大夏天里灌入耳中,竟也有说不出的舒爽。 梅长苏非常想告诉父亲,他真的如他所愿的活下来了,他现在背负着梅岭的七万冤魂,在世道上艰难地前行。 清凉,大概是夏日里,这座山带给琅琊阁的最大馈赠。 其实住在山下的时候,柏玥就觉得比其他地方要凉爽。如今漫步上山,太阳的威力被层层叠叠的绿荫所吸收,风过体凉,更是觉得蔺晨叫她过来避暑十分的够意思。 她朝宜笑看了一眼,宜笑回望柏玥,眉目清淡,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决定。 梅长苏不想小玥在眼前,是因为又病了。虽然他一直在生病,但是这次的病况有点不大好。 丛笑一直跟在柏玥身边,以前却从没有听柏玥说过她的手艺,会做紫云糕的怕是这位天然带笑的宜笑姑娘吧。但是小玥这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蔺晨难得装了次糊涂:“谁?” 每每从梦中惊醒,梅长苏都觉得自己的气息更弱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死,所以已经派人飞书去请老阁主。 蔺晨见小玥一副有吃万事足的样子,也不免怀疑起江左盟吉婶的手艺是否如传言般好吃,为什么没能哄好不开心的小玥,以至于长苏写信让自己把小玥带到琅琊阁呢? 柏玥把手搭在蔺晨的袖子上,像兔子一样蹦过眼前的这一道坎:“不如你让他们送下来,我们在这里吃野餐吧。有风有绿有佳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还是长苏想做点其他的事情,并不想让小玥知道? 只可惜长苏哥哥被江左盟内的事情缠住了,不能来此。 柏玥送蔺晨一个白眼,奔奔跳跳地走到前面去了。 蔺晨故意要气柏玥,朗笑道:“宜笑姑娘自然是算,你就只能说‘算了吧’。” 柏玥看了眼低眉不语的丛笑,显得有些犹豫。蔺晨自然是察觉到小玥似乎有所顾忌,他扫了眼这荒凉的小院子,顺带又看了看宜笑和丛笑两姐妹,忽然觉得自己的琅琊阁调教人的水平也一般。姐姐在乡野之中,长得如此自然豁达,妹妹处于琅琊阁中却总是有些拘谨。小玥的顾忌,到底是在谁身上呢? “照我们这种走法,今天看来是不指望能吃上琅琊阁的中饭了。”蔺晨感叹,伸出手来拉了柏玥一把。 “蔺晨,你一定不知道你这里做紫云糕做的最好是谁吧?” 结果琅琊阁制作出来的紫云糕并没有入柏玥的眼,她拿起来咬了一口,就放下了。她的明眸看着坐在对面的蔺晨,仿佛在说,琅琊阁厨子的本领也不过尔尔。 她这样的小姑娘,应该笑米米地和蔺晨斗嘴,而不是挡在自己面前,和浑身煞气的景琰对峙。 思虑太重,思虑太重了!可自己,难道就不希望老朋友沉冤昭雪,重新正大光明地把名字亮给天下人看吗? 柏玥哼了一声,推开他的手,自己把宜笑和丛笑接过来,忍不住和蔺晨斗嘴:“我不算,难道宜笑也不算吗?” 而怏怏不乐的小玥,就不要让她再为自己的事担心了。 尽管加快的步伐,还是没能在午饭十分赶到琅琊阁,蔺晨听了柏玥的建议,让人把东西送下来吃,特地还为柏玥点了紫云糕。 蔺晨又伸手,打算搭一把后面的丛笑和宜笑,口中却在嫌弃柏玥:“佳人?难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蔺晨有片刻的闪神。若是今年的美人榜迟一些放出来,他觉得云飘蓼的第十名恐怕是要被眼前的这位宜笑姑娘夺过去了。 如此美人,他怎么会有意见,蔺晨摸了摸扇柄上的玉坠子,笑道:“那还请宜笑姑娘照顾我们小玥了。” 其实柏玥只是觉得,有宜笑在,蔺晨不会过多地关注丛笑,给她心中埋下不必要的种子罢了。 梅长苏躺在病床上,老阁主想劝一劝故人之子,却始终没有开口。 往梅长苏身上拿下最后一针,老阁主从他的房间退出去,问一边恭候着的黎纲:“丫头呢?她怎么没在?” 黎纲答:“宗主怕柏玥姑娘忧心,送她去琅琊阁了。” “真是糊涂。”老阁主摸摸自己白的胡须,瞪眼睛,“你们宗主越病,盟里就越需要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我看长苏这孩子就是因为整天看着你们这帮遭老头子,才这样没有生机!这种时候,就应该把蔺晨那小子也拎到江左盟来,他和小玥丫头两个人在长苏面前斗个嘴取个乐,说不定我这些汤汤水水更有用!” 黎纲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没有摸到皱纹哎,顿时觉得自己也算年轻力壮,怎么到了老阁主的嘴里就成了糟老头子了呢?瞅瞅老阁主的白眉毛白胡须,黎纲觉得他一定是羡慕嫉妒恨!╭(╯^╰)╮。 不过,老阁主既然还有心情骂他们,就说明宗主的病不是非常碍事。 第十六章 楠木双生 第十六章 楠木双生  蔺老阁主碎碎叨叨地念了一通,最后还是没有把蔺晨和柏玥唤过来,而是自己坐在梅长苏的床边陪着他。梅长苏偶尔从昏迷中醒过来,都能看见蔺老阁主,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这才真正地放下心事,专心养起病来。 蔺晨则和柏玥在琅琊山的藏书阁里为梅长苏的病寻找根治的方法。而丛笑和宜笑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也乖乖呆在藏书阁里。 蔺晨本来是想把她们姐妹俩当成贵客在琅琊阁里供起来,丛笑执意要陪伴柏玥,宜笑便从容地换上侍女的服饰,笑盈盈地也立在柏玥身边。 不得不说我们家小玥也很漂亮,蔺晨笑米米地想,即使身后站的是有实力列入美人榜的绝色,小玥依旧温柔地散发着她的光彩,毫不逊色。 书海磅礴,两个人再没有蔺晨最开始的好运气,一直找不到使用冰续草的方法。柏玥隐隐记得是一种很霸道的方法,因为会危及他人的性命,所以长苏哥哥不肯同意使用。她现在想着,这种方法如果早点找出来,让蔺晨多研究一下,万一还有转机?比如,蔺晨某一天就沿着这个方法找到了改良的解法呢? 看着对面翻书翻得挺快的宜笑,柏玥倒是很想找些信得过的人一起来找冰续草,可长苏哥哥说了,他的身份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就连火寒之毒这种霸道的毒,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看了看眼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书籍,顿时觉得心疼。 这样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头啊…… 楠木双生。 宫中的静嫔正张罗着靖王入宫的事宜,忙得有些脚不沾地,这些年来沉静温和的静嫔也只有即将看到儿子的时刻,脸上才会露出三分期待和七分焦急。 静嫔心中明白,让身边的宫人都退下,她自己从主座上下来,走到景琰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像小时候一样靠在自己身上。 静嫔沉稳:“陛下没说。” “点心布置好了没?都说了景琰不喝茶,快去换成水来……” 残阳如血,从两年前的那场屠杀开始,金陵的空气中就蓄满了仇恨的血泪。靖王能从这样的牢笼里暂时脱身,又未尝不是件好事。 静嫔微微一愣,有些担忧地问:“是谁?”就在不久前,昭仁宫有位曾经受过辰妃恩惠的小宫女,偷偷为辰妃设牌烧香被抓,越贵妃已经下令将其以谋逆之罪打死。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香消玉殒,却什么也做不得。小宫女的哀嚎如今还在耳边回荡,怎么叫她觉得不心惊? “小殊的事情现在最适合放在心里。”静嫔见时间也不早了,她和景琰这样密谈恐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于是岔开了话题,“你要不要添点水?” “费心什么?”静嫔把所有事再脑海中过了一遍,没想到什么需要自己费心的事,反问惠妃。 “啧啧。”惠妃摇头道,“景琰不费心,陛下不费心,你这个做母妃的也不费心吗?” 追着送走景琰,静嫔的眸中还是忍不住蓄满了泪水,这一别,怕是又要好几个月。山高水长,景琰的归处到底在何方? 看着榛子酥上细细密密的纹理,闻着榛子酥淡淡的香味,萧景琰忽然又舍不得下口了,盯着榛子酥发呆。 回到殿内,靖王搀扶着静嫔在正中央端坐,自己走下去向母妃行了大礼,用以弥补自己不能在身侧尽孝的遗憾。 惠妃也刚刚送走了自己的儿子,她和静嫔一向交好,于是跑过来和静嫔作伴。 静嫔侧头看她一眼,语气中略略添了丝警告,但依旧不乏亲近之意:“景琰能替陛下护送郡主去廊州,可是件人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说完了自己的儿子,就不免把话题转向靖王。惠妃一直觉得自己和静嫔同病相怜,都不受皇帝陛下的喜爱,生的孩子也都不得志。“你们景琰这个月也回来了吧,他这次护送霓凰郡主有功,理应在金陵多待段时间才是。” 静嫔摇摇头:“陛下圣恩,让赶紧他去南边了。” 萧景琰靠在静嫔的身侧,母妃身上的药香让他觉得心安:“不是因为郡主。是其他人……母妃,您知道吗?在肮脏的金陵城里,还有人和我们一样念叨着小殊。” 靖王明白静嫔的意思,把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静嫔整理了姿态,重新把外面候着的宫人都叫了进来。穿红色宫装的宫女如鱼贯入,扫去了殿内的那一丝惆怅。 萧景琰觉得柏玥姑娘的身份有些尴尬,但对着静嫔他不想撒谎:“她叫柏玥,是庆国公府的嫡女。” “靖王殿下可算进宫了,为了陪霓凰郡主去廊州,靖王殿下可是错过了上个月觐见的机会。”静嫔身边的宫女小新扶着静嫔往外边走。时值正午,最是天热的时候。 “景琰,之前穆青世子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穆王府。此去廊州,你做得对。小殊……小殊泉下有知,自然会感谢你对郡主的维护。” 静嫔点点头,能入郡主的眼睛,必然不是一般的姑娘。 “哦,对了,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你们景琰回来啊?”忽然想到了什么,惠妃转眸看静嫔,眼中少有得点出了些许亮光。 靖王把自己的调令和静嫔说了,静嫔眼中难掩失望,但还是嘱咐景琰在外一切小心,不可马虎大意。 也许同为女人的缘故,静嫔的想法和当时的霓凰郡主一模一样:莫不是从前喜欢小殊的姑娘?小殊故去两年依旧如此深情,倒是不多。生死之间的相思……怪心疼的。 静嫔拍拍小新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景琰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萧景琰闻言立马回神:“好吃。只要是母妃做的都好吃。只是……”他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下去,就像是无边的清荷,在太阳纵身如湖的那一刻,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光彩。 静嫔以为是天热景琰吃得不爽快,连忙问:“怎么了?不好吃吗?若是觉得腻,我下次少放些。” “哎,今天看景亭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我之前听说茅山有一位医仙非常有名,想替他问问看,可是景亭拒绝了。”惠妃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儿子,静嫔虽然觉得疲惫,但依旧含笑听着。 母妃的手艺更加精进了。可适才在前殿,当着霓凰郡主的面父皇就下旨,让自己尽快赶到南边巡防,是又要有好一阵子吃不上母亲亲手做的点心了,于是又拿了一块在手上。 “是。” 惠妃第一次看到静嫔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有些得意地道:“你呀你,做榛子酥最是心细,怎么转到儿子身上就不灵了呢?我问你,景琰今年多大了?” 静嫔哪里舍得他这样,连忙让人扶起他:“景琰,我做了你最爱的榛子酥,赶紧尝尝。” 靖王在偏位就坐,拿起一块榛子酥含在嘴里,细细的酥粉在舌尖幻化成清甜的滋味,一如母妃温柔的注视。 说话间,萧景琰正从外面进来。 到底还是怕静嫔会因为柏玥的身份而对她有偏见,于是还加了一句:“不过虽然身处庆国公府,柏玥姑娘却和柏家其他的人都不一样。这次去廊州,郡主特地邀请她同行。” 什么圣恩不圣恩的,都是好听话,宫中也就静嫔一个如此宽心了,这也是胆小怕事的惠妃为什么敢和静嫔交好的原因。她既不会多说一句话,自然不会把姐妹间聊的私房透露出去。 “母妃!”萧景琰唤了一声,和小新一左一右把静嫔送进殿内,“外面热浪滚滚,母妃在殿内等我就是了,何必这样辛苦。” 虽然静嫔久不受宠,但芷萝宫中却无人敢怠慢这位娘娘,一个个谨记着自己本分,为静嫔细心布置。 “她能进入穆王府祭拜,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静嫔敛去眼中的沉思,问。 静嫔像是瞧不够似的看着萧景琰,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她已经一年没见景琰了…… 靖王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还以为母妃是为自己担心,于是解释道:“母妃还记不记得我和小殊在灯会里救了一个姑娘?她在穆王爷的灵前祭拜了两次,一次就是为了小殊。” 小新低头,面露惭愧。 静嫔恍然大悟,原来实在说景琰的婚事! 其实这件事情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小殊的事情让景琰深受打击,没有心思谈情说爱。更甚者,景琰曾经对她说过,要为祁王暗中守孝三年,故而她就把选王妃的事情耽搁下来了。 听景琰的意思,他大概要明年才能回金陵,那时候,他已经二十一岁,三年孝期也满了,的确该考虑为他选王妃的事情了。 但愿王妃能让景琰活过来些。 “多谢惠妃姐姐提醒。”静嫔站起来,朝惠妃行了一个万福礼。 第十七章 医者自遥 第十七章 医者自遥  惠妃笑笑,连忙把静嫔请起来:“我也是因为想到景亭,才顺嘴和你说一声。对了,你心中有想着的人了吗?” 静嫔确实想不出什么人选来,于是说:“景琰、景亭的婚事自然由陛下做主,我们也急不得。” “我倒是看中一个,不过是为我们家景亭相中的。不过景亭向来不受重视,我也不敢和陛下提。”惠妃有些抱怨。她心中有些担心,她看中的这家官位高了些,说不定人家还嫌弃景亭脚上不大好。但,如果是陛下赐婚,一切又不一样了。 “你相中了哪户人家?”静嫔问。 惠妃回答:“是庆国公府家的嫡女——柏玥。” 庆国公府的柏玥姑娘。不就是景琰说的那位还记得小殊的姑娘吗?郡主也喜欢她,惠妃倒是好眼光。 “我素来不知外面的事,惠妃姐姐怎么忽然相中的庆国公家的女儿?”静嫔眼波流转,试探着问。 正巧小新重新换茶水上来,惠妃喝了一口,才在静嫔的注视下道:“之前誉王选侧妃,皇后娘娘把金陵城的好女儿都召到正阳宫,越贵妃去搅局,我也偷偷跟过去了。不得不说,庆国公府家的嫡女气度相貌都是顶顶好的。最开始我也没敢想,听说誉王也选中了她。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天又变了卦,誉王妃已经朝柏家的另一个女儿……叫什么来着……对,叫柏珠的下定了。我想着庆国公府的庶女都嫁作皇子侧妃,难道她家的嫡女还能嫁得更低吗?” “这倒是实话。”静嫔提着袖子饮了口茶,景亭除了腿脚不太利索其他都挺好,若是嫁于景亭,就算誉王夺嫡失败,庆国公府受到牵连,这位姑娘也能得以保全,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于是对惠妃道:“姐姐费心了。” 惠妃笑笑:“自家儿子的事,怎么能不费心?”看着天色渐晚,惠妃才兴致勃勃地离开了芷萝宫。 柏玥急急忙忙地跟过去,这本书最后一页的开头,明晃晃地写着冰续草三个字,顿时高兴得有些手舞足蹈。 宜笑点头而去。 她连忙转移蔺晨的视线:“其实呢,这个冬瓜翠玉汤也不错,你也尝尝?” 柏玥这会又怕蔺晨对宜笑太过瞩目了,说实话,她并不觉得宜笑会喜欢蔺晨。她认识的宜笑,既然知道妹妹的心思,蔺晨在她心中已经是一堆可有可无的灰了。 柏玥实在忍不住,把手中的《医者自遥》狠狠地扔了过去。 蔺晨把书交给柏玥,闷闷地道:“只有上半本,解法……也只记载了一半。” “找不到就找不到呗。”蔺晨道,“也不非得要把毒全部清除,若是长苏肯好好保养,还是能等到你出嫁生子的。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替你看着孙子。” 蔺晨连忙把所有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一张俊脸越来越黑。 柏玥把书翻到封面,果然在“医者自遥”四个字的后面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上”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的确是不一样。 柏玥听完他的话,反而觉得有戏,古来神秘至极的毒药,不是用非常奇怪的解法解决的吗?比如什么无根之草、火中煮泪什么的。越是神乎其神,越有可能。于是也不理睬瞪着她的蔺晨,坐到位置上就开始慢慢地翻阅。 管理书籍的老先生也被请了过来,他和他的童子在书册上查找名录。 “好。”蔺晨吐出一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赞宜笑,还是在赞手中的紫云糕。 蔺晨忍不住再看宜笑。 这叫……略快点?柏玥都想把剩下的半架书都倒到自己的脚边来打压一下蔺晨脸上的得意了! 柏玥看了眼立在门框中央的宜笑,只觉得美人脉脉,静若秋水。她看了一眼略有些急躁的蔺晨,问:“今晚还是在藏书阁里吃,现在做紫云糕还来得及吗?” “阁主、姑娘,该用晚膳了。” 蔺晨知道柏玥是担心自己,加之他也的确想吃,就拿了一块尝了一口。 静嫔一个人陷入沉思,小新等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可要传晚膳?” 柏玥:…… 蔺晨把手往袖子里一兜:“医书的事是你明白还是我明白?这本书我之前看过,都是些怪诞的故事,冰续草这样的神药是不会记载在上面的。” “传吧。”静嫔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的楠树上,许久才低声回答。 宜笑微微一笑,像是雨后娇,颤巍巍地抖落满身的雨水:“昨天有做一点,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让她们送上来。” 柏玥把他放回去的这本重新拿过来:“你都没有看完,怎么知道?万一就在此书中呢?” 蔺晨没有听到柏玥的回答,于是抬头看她,见柏玥一脸无辜,于是坏笑着道:“誉王看中你的事,虽说被你长苏哥哥摆平了,到底还有些隐患。说不定,操劳的长苏哥哥已经在为你相看一位能顶得住誉王雄威的相公了!” 十来个人在藏书阁里找到大半夜,重新把阁里的书再次清理,还是没有找到另一本《医者自遥》。 蔺晨笑着把书接在手里,随手翻到最后一页扫了一眼,忽然高声叫:“小玥!在这里!” “你……看得可真快。” 柏玥点点头:“冰镇一下。” 宜笑低着头站在那里,明明是和其他侍女一样的动作,由她做起来,就特别的赏心悦目。她在柏玥身边还稍微柔顺一点,但是他曾经无意间看到一个人站在山风里的宜笑。虽然眉目和嘴角都是弯弯的,但她的神情却依旧淡漠,若即若离得好像随时可以飞走。 “万一……万一……找不到呢?”柏玥问,虽然她并不是非常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找到了也没用。 初始的甜是晚霞底的一株红杏,缠缠绵绵地绕在舌尖;然后就微微发酸,好比是弹琴的美人忽然弦断,却意外的发现此时无声胜有声;最后回归的甜味,和最初的又是不一样,那种缠绵之势褪了不少,从舌根里附上来的,则是有些欢悦的滋味。 “怎么了?” 柏玥拿紫云糕讨好他:“你不是想尝尝宜笑的手艺吗?不妨试试看这次的紫云糕。” 柏玥有些吃惊,她还以为是蔺晨发现如此解法长苏哥哥绝不可能答应才黑了脸,没想到还有其他的隐情。她认认真真看完所有的内容,果然,这里只是含糊地提了一句需要准备十个功力精熟气血充沛的壮年,还列举了些辅助的药材和用法,正要开始详说,却什么也没有了。 蔺晨的手速和眼速依然很快,嘴上也不闲着:“十之八九吧。琅琊阁并不是万能的,只是传承的时间长一点,所以藏书阁的书才多一些。” 蔺晨也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转回来喝了一口,同样赞:“好。”算是把刚才是失神揭过去了。 要不是梅长苏缠绵病榻,这的确是他会考虑的一件事。 已经清楚了书名,就不需要自己找了,蔺晨叫了几个人一起来找。 柏玥半是新奇半是失望地把书放回到架子上,回头看蔺晨,他的脚边业已堆起了半架的书。 在晚饭前蔺晨看遍了书架上所有的书籍,遗憾的事并没有找到《医者自遥》的下半本,因此用饭的时候神色有些晦暗。 蔺晨已经在书架上找此书的下半部了。 蔺晨得意:“这些书我都是看过的,可能一时记不起来内容。但翻一两页,也就把多年前的记忆拾起来了。所以才比你看得略快点。”╮(╯▽╰)╭ “你这里的书囊括了全天下的医书吗?”柏玥又拿了本《医者自遥》搁在腿上,这本书比较玄幻,她看得不太起劲,只是懒懒地翻一页——再翻一页。 一看就是大半天,不得不说这本书甚是好看,记载了从古至今不少能人趣事,有些还说的头头是道。不过正如蔺晨所言,并没有关于冰续草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惠妃盯上的柏玥正在对着藏书阁最后一架书籍发愁,一边的蔺晨挑了其中一本在手上,翻了一页又重新放了回去:“这本上肯定没有。” 最后,白发苍苍的老先生遗憾地说:“当年老阁主只带回来《医者自遥》的前半本,后半本被当时的医仙带去了金陵,之后就没有下落了。” 柏玥觉得神奇,怎么这么久的事情老先生还记得,蔺晨便把书册拿给她看。书册上不仅写了每一本书的书名作者,连该书的几时来到藏书阁、由谁带过来的、有没有上下册、上下册在谁手中都有详细记载。 果然是琅琊阁,做事周密详尽。 “我们怕是要回一趟金陵了。”蔺晨感叹道。 柏玥的眼前慢慢地画出金陵的模样,灰蒙蒙的一大片,只有灯会那天才是明亮的。她……又要回金陵了。 第十八章 城门偶遇 第十八章 城门偶遇  从琅琊山回金陵的时候,转道去了廊州,梅长苏重病的事情还是没有瞒住蔺晨和柏玥。因为是快马加鞭,所以把宜笑和丛笑都留在了琅琊阁。 柏玥向来喜欢宽袍大袖的迤逦,这次马上奔波,则特地穿了窄袖。 蔺晨侧头看她英姿飒爽的样子,笑道:“你马背上的功夫见长啊。可比当时我教你的时候厉害多了。” “你教的那点皮毛,分明只是把我当成闺中的大小姐,还好长苏哥哥不藏私。”柏玥回他。 蔺晨笑了一下,打马跑到前面去了,柏玥马鞭一扬,也同样不甘示弱。 在老阁主的照顾下,梅长苏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听说自家儿子要来,蔺老阁主收拾收拾东西,连忙离开了。 柏玥进门看见的就是披着被朝自己微笑的梅长苏,他的长发散落在两肩,但是梳的非常整齐,。 “长苏哥哥。”柏玥奔奔跳跳地进来,她刚刚纵马奔腾,故而面色潮红,布满香汗。 蔺晨拿着手帕,在后面追着进来:“小玥,你先擦擦汗!” “别理他。”梅长苏对小玥温和地说,然后又朝后面的蔺晨喊,“我们家小玥不稀罕你的臭帕子。” 被嫌弃的穆青返过来嫌弃柏玥:“是玥姐姐自己手劲太差吧,我姐能单只手把我拎起来,你两只手都抱不动我!” “有的吃你就乐吧。吉婶要烧也是烧给小玥吃,你不过是沾小玥的光。”梅长苏看他一眼,眼睛微眨,甚是俏皮。 蔺晨把袖子中的折扇拿出来,先在柏玥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又想去敲偷笑的梅长苏,结果被护哥狂魔柏姑娘抢回了扇子,把刚才那一下敲了回去。 靖王心中一惊,朝霓凰郡主看了一眼,霓凰站得远,没有看清里面的人,不解地回望。 梅长苏点点头,他现在的势力还不够壮大,有些事情还要蔺晨费心。“那小玥在琅琊山脚的村子里遇见的那位宜笑姑娘,可有问题?” 蔺晨笑米米地道:“知道知道。其实嘛,我和小玥都是沾了梅大宗主的光才是。” 庆国公府没能架得住秦般若的攻击,红袖招已经有好几位女子被安排进去了,有一位直奔小玥而来。应该是自己布局不慎,反而让小玥入了秦般若的眼。小玥没有其他的秘密,但是她之前被他和景琰救过的事情绝不能被翻出来。梅岭那桩冤案,悬镜司仍然还在追查“余孽”,保不定小玥就是下一个悄无声息死去的人。 小玥既然敢把命放在他的手心,他就绝不能辜负。 最近小半年,忽然什么牛鬼蛇神、神仙妃子的都往柏玥身边凑,柏玥在金陵城中的光芒也太耀眼点。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梅长苏深深了解这个道理,不免为柏玥担心起来。 蔺晨把折扇一开,手动风摇:“粗粗看过没有问题,不过她倒是和你之前问的双刹帮的帮主有几分渊源。”说着,把折扇往桌案上一扔,从袖中掏出一封手书,“你要的信息都在上面了,你看着办吧。” 但是誉王、惠妃怎么一下子就注意到小玥了呢?誉王阴狠,惠妃无能,小玥与他们不能走得太近。 金陵城外,霓凰和穆青正在送别靖王。 穆青看到柏玥也开心,他跑过来张开双手,就抱住了柏玥的双腿:“玥姐姐!” 蔺晨瞪柏玥,柏玥觉得自己的眼睛比较大,所以开心地瞪了回去。 “长苏哥哥,你想去金陵?”柏玥惊讶地问。 梅长苏斟茶的手一顿,问:“金陵出了什么事了?” “霓凰郡主!小青!”柏玥高兴坏了,在廊州的时候,她被梅长苏掬在屋子里不准和他们一起回金陵。她以为是自己牵线搭桥要做月老的事情被长苏哥哥发现了,连带着自己也不能亲近这些忠肝义胆的人物,心中郁闷不已。 “靖王殿下!”柏玥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可以拿起来咬一口的苹果。 “我们这次来呢,一来是探你的病,二来是有事和你说一声。我和小玥要去金陵了。”蔺晨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笑米米地道。 梅长苏的手指划过白色的书纸,听得屏风后的水声已经停下来了,梅长苏最终还是没有拆开来看,只是压在书下。 蔺晨伸了个懒腰,道:“好久没有回味吉婶的手艺了,长苏你今晚可要好好招待我。” 小玥以为此去金陵是瞒着他找下半本《医者子遥》,其实是他拜托蔺晨去金陵为小玥清洗一下周边的环境。 他不能赌。 蔺晨看了一眼梅长苏,笑道:“你长苏哥哥正在生气我们不带他去金陵。” “我这个手帕怎么臭了?梅长苏,你可不要冤枉我!”蔺晨把袍子一掀,坐在柏玥身边,柏玥连忙应和长苏哥哥的话,假惺惺地拧住鼻子。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怎么气氛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柏玥从里面转出来,小脸已经恢复白希。她的皮肤一向来是晒不黑的,一旦晒得红扑扑的,只要恢复的本色就没有大问题。 第二天梅长苏送蔺晨和柏玥离开,柏玥这次没有逞能,还是坐了她专属青绸暗提的马车,蔺晨在外面充作车夫,还甚为低调地戴了斗笠。 靖王回礼:“柏姑娘。” 马车经过靖王,里面的姑娘掀帘朝外看,眼睛中满是雾水,嘴里的话也是含混不清的:“蔺晨,到了吗?” 梅长苏失笑。 就在此时,遥遥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架青色的马车,赶车的人通身雪白,骨节分明的手懒散地握着缰绳。唯有脸上的斗笠是竹编而成。 江左盟需要鲜活的年轻人啊! 梅长苏摇摇头:“你别听蔺晨胡说,我只是被他吵得有点头疼。” 昨晚上蔺晨和他商量的也是这个事情。若是只有霓凰和景琰对小玥感兴趣,这也不大要紧。他也知道,这一定是小玥自己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们的注意的。小玥向来仰慕他曾经的这些青梅竹马,霓凰心细,景琰仗义,小玥与他们交往,只要关系不过密,就没有问题。 黎纲端了水进来,见宗主笑意盈盈的,一扫之前的孱弱忧郁,想到之前老阁主说想把蔺少阁主请来云云,觉得老阁主虽然不正经,但是说的话还是蛮有道理的。 一夜既无风雨也无晴,柏玥睡得安然,蔺晨和梅长苏闲聊了半个时辰,也都各自睡去。 梅长苏看着眼前这对活宝,忍不住笑出声来。 蔺晨停车,转身扶迫不及待的柏玥下车。 “誉王这个人心机深沉,就是一条毒蛇。秦般若更是一朵徒有其表的毒。你有把握?”梅长苏微沉脸,轻声问。 柏玥不好意思在众人眼前净脸,故而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没出什么事,就是我这次想亲自送小玥回去。”蔺晨看了眼梅长苏的神情,知道他不信,于是把之前想好的理由扔出来,“你之前在秦般若身上布的局不是没成吗?我去收个场,保准誉王再也想不起来小玥是谁。” “穆青。你是不是重了?”柏玥蹲下来捏穆青的脸,问。 不过掀帘的柏玥倒是看清楚了一晃而过的人,这样挺拔的身影,在金陵城中除了靖王殿下,还能有谁擦了擦,又看清不远处的霓凰郡主,顿时清醒过来,高声喊:“停车!停车!” 柏玥摸摸穆青的头,弯下腰想抱一抱穆青,忽然就发现……她抱不动来着。 蔺晨笑笑,复又把折扇拿回到手上,问柏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过看着坐在眼前的柏玥的确出了许多汗,梅长苏转身吩咐黎纲:“你去把水端过来给小玥洗洗脸。” 朝阳潋滟,所有的一切都被朦胧在一片水红中。 当然是越快越好,柏玥看了一眼梅长苏,又觉得不在这里住一晚,长苏哥哥一定会失望的,于是只拿她葡萄玉眼看蔺晨。 蔺晨看了一眼屏风后面的身影,也压低声音:“我办事,你放心。事关小玥,我不会马虎。” 没想到老天厚爱,她刚回金陵就遇见他们了,这可是偶遇,长苏哥哥就算知道也不能说些什么。 “青儿。”霓凰总算是看清楚来人是柏玥,先是警告地叫了声穆青。复而和柏玥打招呼:“柏玥姑娘回京了?听梅宗主的意思,似乎你还要在廊州长住一段时间?” “我要再住下去,府中就瞒不过去了。”柏玥笑笑,站了起来环顾四周,“郡主和靖王怎么一大早上的在城门口?” 靖王见柏玥终于回过头来看自己,想也不想地回答:“我要去南边巡防,郡主和穆青来送我。” “你要离开金陵城了呀?”柏玥有些惊讶,看来电视中说的是真的,在长苏哥哥辅佐靖王之前,靖王在金陵既无立锥之地,才回来多久,就又要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靖王总觉得柏玥姑娘这一句中暗含些不舍之情,想起她刚见他时欣喜若狂的表情,靖王殿下没由来地想笑。 第十九章 暴雨 第十九章 暴雨  “南方挺好的,气温适宜,过冬不会太冷。”靖王加了句,似乎在安谁的心。 可惜某人一点也没有猜到靖王殿下的心思,她想的是:嗯,要不要把长苏哥哥送到南方去过个冬,廊州可能还是过于阴冷些。 不过柏玥很快回神,朝着靖王笑:“那殿下在外可要好好保重呀。” 靖王收出嘴角的肌肉,朝她无言的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战英牵着靖王的马过来询问是否启程。 靖王向送行的人告辞,霓凰郡主把穆府为靖王准备的金疮药送给他,算作是路途遥遥中的一个保命符。 柏玥后知后觉的发现,手上好像没有什么能送给靖王殿下作仪程的。朝身后的蔺晨看了两眼,蔺晨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柏玥摸了摸腰间的玲珑玉佩,咬咬牙把它摘了下来递给靖王:“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符,南边山高水长雾烟泽障,靖王带着有灵气的玲珑玉佩,也好消除些不良的影响。” 靖王没敢接过来,推辞:“既然是柏玥姑娘从小带到大的东西,想必心爱,恐景琰不能收。” 柏玥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万望勿辞”。于是她微微一笑:“靖王殿下与我的渊源,柏玥不必明说。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殿下若是不肯收……”忽然发现这样说,“万望勿辞”接不上去,于是止了言,把玉佩推到靖王的手中,脸上的笑意更加甜美:“万望勿辞。” 柏玥苦笑着抚摸腰间垂玉佩的地方,没有了玲珑玉佩的重量,她一时还不能适应:“我身边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我倒是想捧一抔黄土骗一骗靖王殿下,可我做不来这样的事。” “是。”柏玥福身,乖顺地回答。 展眉这个冷冰冰的性子真不讨喜!蔺晨瘪瘪嘴不说话了。 蔺晨还想说什么,展眉忽然咳嗽了一声,从外面转进来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朝着柏玥福身:“姑娘。” 柏业这才看着女儿顺眼了几分:“你以后多到郡主的府上走动走动,听见了没?” 这个小姑娘抬眉看了展眉一眼,见展眉没有要为她说话的意思,于是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我叫阿乔,是老夫人拨到姑娘院子里的。” 阿乔也没多说什么,就自行退下了。 柏玥点点头:“你下去吧,我这里有展眉伺候。” 说实话,柏业还是有脑子的,柏玥抬起头,露出水汪汪的眼睛:“我仰慕郡主……偷偷去的。”本来作戏要作足,这里应该跪一下方显“柏玥”的懦弱,不过,对着这位无情无义的父亲,柏玥还真的跪不下去。 蔺晨在柏玥的房间里等得无聊,正在逗柏玥的侍女展眉,柏玥对于蔺晨这种到哪里都要沾惹草的性格头疼不已。 马车直接驶入内院,向祖母请安后,柏玥就被柏业叫过去了。 萧景琰从怀中掏出柏玥送的那枚玲珑玉佩,因为长时间跟在主人的身边,钰体晶莹剔透,火几乎能从玉的背面直射到萧景琰的眼睛里。 他不怕冷,但不代表他就喜欢呆在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方。 静嫔直起身子,回头,目光一如往常温和沉静:“陛下是个念旧的人,一定会来看姐姐的。” 展眉眼睛都不眨地回答:“这个靠实力,她若比我强,自然比我更适合在姑娘身边。” “我就欺软怕硬,就欺负你,怎么了?”柏玥不甘示弱地回嘴。 柏业还想马几句,但是想着这位女儿和霓凰郡主之间的关系,张了张口,最终没有骂出声。有用的女儿就是好女儿。 要下雨了啊。 柏玥从容退下。 “你母亲葬在琼县,郡主去的是渠园,怎么可能撞上!” “这个丫鬟有问题?”等这个阿乔走远,柏玥直截了当地问。 霓凰亲自把柏玥送到庆国公府,柏业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知道原来自家的嫡女竟然和霓凰郡主关系这样好,舔着脸想让霓凰进去坐坐,霓凰婉拒了。 娶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在府中,心中没有迤逦的爱情,只有冷冰冰的责任和义务。那他的靖王府会冷成什么样? 他也向往温暖,向往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柏业冷笑一声,他一向来不喜欢自己府中出什么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对于一个不喜欢的女儿,也不讲情面,寒声问:“撒谎!” “你说皇后娘娘还会不会再摆宴呀?”惠妃凑在灯光下做着针线活,问一边整理草药的静嫔,“我还想见见那个孩子。” “下去吧。” 柏玥又是一个福身,越加低眉顺眼:“是。” 所以当母妃告诉他惠妃相中了柏玥姑娘时,他有点憎恨起自己来,他……混的还不如三哥。 柏玥笑了笑,忽然天空外面一个响雷。 蔺晨悻悻地把手收回:“啧啧,在我这里张牙舞爪的,到了外面就怂成狗,怎么不朝你长苏哥哥吼,不朝你父亲吼?” “借你吉言。”惠妃朝静嫔一笑,又重新把刺绣拿起来。 霓凰点点头,觉得靖王的心思好琢磨,而柏玥姑娘怕是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对着自己父亲这样根本不熟悉的脸,柏玥觉得他的“问候”来得劈头盖脸,但是还是低头回答:“是上次祖母带我去穆府的时候认识的。” 像是怕自己走不了一样,连忙上了马,萧景琰带着战英一群人绝尘而去。 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最终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金陵的灰土和酷暑,的确需要一场淋漓畅快的大雨,把一切不该有的欲望都浇灭,把一切不该起的心思都轰轰烈烈地撕掉。 柏业摸了摸袖子,对柏玥道:“你和郡主交好,为父是欣慰的,只是你理应和父亲说一声才是。”不然怎么攀关系?之前柏老夫人还能和郡主的母亲搭上几句话,现在这一点情分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该小辈出来活动关系了。 靖王的这点出息自然瞒不过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的霓凰郡主,她走过来轻声问柏玥:“柏玥姑娘怎么送靖王这样重的礼?” 篝火的黄红色照应在他如刀削的坚毅面庞上,生生刻画出一点柔情。 柏玥一挑眉,问:“你眼生的很,刚来的?” 在柏业面前,柏玥从来都是扮演弱不禁风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她把头埋得更低,颤颤巍巍地回答:“在廊州为母亲扫墓的时候,偶遇了郡主。” “还在观察期。”展眉恭恭敬敬地答,“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 静嫔低首把落在草药中的灰尘捡起来,不紧不慢地道:“皇后娘娘绝不可能再请柏家姑娘进来的。”既然誉王已经放弃,皇后又怎么会理睬小小的世家女儿。 和郡主一起入金陵,青色的小马车顿时显得显眼起来。 “你什么时候和霓凰郡主认识的?”柏业毫不客气地问。 两个人无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都没有管顾窗外的倾盆大雨。 他出城之前特意请旨去见了母妃,母妃和他提到了关于选王妃的事情。虽然从两年前开始,他的事就由不得他做主,但他还是想在选王妃的这件事情上搏一下。 惠妃一针扎下去扎错了地方,有些懊恼地把刺绣搁在桌子上:“也不知道陛下看着我送过去的东西,会不会想起我,来看一看我。若我不和陛下独处,又怎么好意思在众人眼前提这件事呢?越贵妃专宠到如斯地步……” 靖王舍不得玲珑玉佩待在柏玥身边的历史,也舍不得柏玥的微笑,他把玲珑玉佩拿在手中,抱拳回礼:“多谢姑娘。” 也不知道郡主怎么就喜欢他这个没有出息的女儿,不过既然合眼缘就万事好商量。 靖王则在荒郊野岭被大雨绊住了脚,一行人找到了一座破庙,在里面等雨停。 “你的手给我放回去!”看到蔺晨的魔爪已经伸向展眉的脸蛋,柏玥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啊呀,”闻言蔺晨叹了一声,“我们小展眉还是功力不够啊。这个阿乔分明是来和你夺小玥身边人的位置的,你怎么说没有问题呢?” 做他的王妃,也许会和他一起万里奔波,也许会在金陵独守空房。哪一项安在鲜活的柏玥姑娘身上,看起来都很难过。 他犹豫再三,告诉了母妃。 “这个柏玥姑娘,儿臣亦是心动。” 静嫔沉默半晌,把跪着的萧景琰扶起来,问他:“你确定?你和她也不过只有数面之缘,怎么就定下了是她了。” 萧景琰对着母妃苦笑:“我想找一位能说话的王妃。起码……她和我一样相信小殊是冤屈的。这就足够了。” 第二十章 美人榜 第二十章 美人榜  静嫔能想到为景琰做主的人当中,只有一个是真心希望景琰能够顺顺利利的暗度余生的。这个人就是宫中的太皇太后,当年祁王身死,辰妃悬梁自尽,活着的人中最受打击的恐怕就是这位太奶奶了。 还有她最疼爱的小殊,也是在这场灾难中灰飞烟灭的。 太皇太后拼了老命劝诫,保存下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晋阳长公主,就连她也…… 静嫔摇摇头,打起精神来做手上的药包,首先要打消惠妃对柏姑娘的念头才是。 一程秋雨一阵凉。秋天,很快就把夏天赶走,以满山的红枫宣誓自己的到来。 金陵城中除了借着越贵妃越来越得势的献王之外,其他人都静悄悄地避其锋芒。 誉王府非常低调地把柏珠接了过去,柏珠在誉王府渐渐站稳了脚跟,不多时就有身孕了。誉王非常高兴,大赏特赏。宫中的言皇后听了也十分高兴,虽然她更喜欢的是誉王妃,但是既然能为她添个白白胖胖的孙子,那说明这个柏侧妃也是个好的。 秦般若见此,把在柏玥身上放的心收了回来,但是没有召回那个叫做阿乔的眼线,只是命她蛰伏。 展眉忽然没了一个人来和自己抢着服侍柏玥,顿时还有些不习惯,正端着点心上来供蔺少阁主食用。 “你们琅琊阁也太没有效率了,”柏玥朝着蔺晨不满道,“怎么还没查出来下半本书的下落?” 柏玥摇头:“伍叔要傍晚才能过来,今天的确是送信的日子。” “你长苏哥哥说他身体还差,现在贸然写信也没什么用。这倒是实话,柏玥,不知道你长苏哥哥给你的信送过来了没?” 还算长苏哥哥有良心。柏玥这才高兴了一点。 哼!你们出去玩儿,我也出去玩儿,前几天霓凰郡主还约我什么时候去云南转转呢!到时候云南春暖开,万物回春,身边又有美丽爽快的霓凰郡主,那还不嫉妒死你们!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自己详谈柏玥的母亲,柏玥有些迟疑,但是内心深处的好奇促使着她问的更深:“既然是青梅竹马,那我父亲为何会如此不待见母亲?” 他……被云飘蓼唤醒了。 蔺晨语遏,总不能告诉小玥,她救长苏的时候,他怀疑她别有用心,故而翻了她祖上十八代的资料吧? 十三先生已经来到了金陵,宫羽姑娘应该不会太远了吧? 云飘蓼前往药王谷采摘药材,无意间路过卫铮的病房,素谷主有意留云姑娘在房外交谈了几句,主动提起了卫铮。 蔺晨险些滑倒:“我说你也太没有志气了,公子榜高手榜的确没你的份,怎么美人榜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蔺晨笑笑,入秋他就不拿扇子了,有事没事喜欢把手揣在袖子里:“你道别说,你还真有希望。当年你母亲和辰妃谁能点成第一名,还真的颇费我父亲的脑子。” 蔺晨尝了一口柏府的手艺,深刻觉得这些天自己太委屈自己了,回嘴:“已经查出来了。但是有些麻烦。” “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柏玥忍住去查探查探自己脚趾的冲动,问他。 柏玥见蔺晨一脸熊样,看来是自己也和其他接触长苏哥哥的人一样,被翻查了所有相关的事情,虽然理解,但是还是觉得气闷。有一种自己如此纯良,他们还要怀疑的奇异憋屈感。 蔺晨连忙顺毛:“你想想你母亲是第二名,你能差到哪里去?” 蔺晨没想到柏玥冷不防地把话题转回来,于是认认真真告诉她:“在皇宫里。纵然琅琊阁神通广大,却还没这个能力在皇宫中拿书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柏玥很想给蔺晨一个大白眼:“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难不成你还给我开后门不成?” “当然有了。”蔺晨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觉得长苏很麻烦,你柏玥,也很麻烦。有了你们,其他再麻烦的事都不麻烦了。” 不过这位愉惜,似乎之前在电视上没有提到过,她这样的美人怎么会在宫羽到了之后就悄无声息了呢?不应该呀。 “老夫听说云姑娘上次去琅琊阁没有求到答案?”素谷主摸着自己的白胡子,问。 蔺晨看她一眼,叹道:“就是因为实在太漂亮了,你父亲根本驾驭不住。或者说,他不相信自己能把握美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绝色佳人。猜疑越滚越大,就一发不可收拾,你的脚趾上是不是有个红点?” “你怎么知道?”柏玥如临大敌。 他要在金陵开一间妙音坊,就在红袖招的对面。用以监视红袖招的一举一动。为了掩人耳目,十三先生竟然还请到了江南国色的琵琶女愉惜入坊坐镇。梅长苏知道柏玥肯定好奇这位名列琅琊阁美人榜第三名的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特地吩咐十三先生有机会让小玥去见一见。 虽然还一时无法完全解除他身上的毒,但是蔺晨却找到了另外一种缓解之法,需要东瀛某处的温泉调养身体。梅长苏之前是没打算去这么远的地方的,但是他之后要在江湖上一心一意地打造江左盟霸主的地位,那就必须有个好看的脸色。另者,听说东瀛的忍术十分厉害,他想借机带一些秘法回来。于是确定了这趟旅行。现在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信中提到两件事,第一是明年开春回暖他打算和蔺晨去东瀛。 于是朝着蔺晨哼了一声。╭(╯^╰)╮。 “真的?”柏玥斜眼看蔺晨,满脸的不相信,她虽然没见过柏玥的母亲,但是看着柏业在她死后这样凉薄的样子,也不像是绝色美人。 另外一件事,是说十三先生要来金陵了。 柏玥整理了一下自己,带着展眉离开了卧室。 “你既然说已经查出来了,那怎么不去拿?”柏玥问。 柏玥一脸无所谓,还颇为安慰地道:“原来我还有这个荣幸成为琅琊阁麻烦榜上的第二名,其他的名人榜没有我的份,这个能上也是好的。” 柏玥点点头,琅琊阁美人榜第二名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呀! 最后长苏哥哥提到了在药王谷沉睡的卫铮。 原来是要去霓虹国啊。柏玥倒是也挺想去的,她还在现代的时候就想去霓虹旅游了,因为日本三天两头的闹幺蛾子,这个提议一直被母上大人拒绝,所以一直没能成行。不过,去霓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看信中那种你得在我和蔺晨不在的时候乖乖的语气,也知道他们并不打算带自己一起去。 在祖母那里插科打诨了一个下午,回来的时候伍叔已经来过了。柏玥打开床头的暗格,里面的确有长苏哥哥的来信。 “历代美人榜都是存画像的,我回去给你找找,让你看看你母亲当年的风姿。”蔺晨笑道。 蔺晨这句话没有说到点子上,就算柏玥的母亲貌若天仙,柏玥的颜值也因为柏业的基因拉后腿,而只能在琅琊美人榜外徘徊。 柏玥眉头一皱,却听外面有人敲门,说是祖母要请自己过去用饭。 就连她柏玥,若不是千里梅岭救长苏,又怎么可能和这个故事有所交集? “啧啧。”柏玥学着蔺晨啧了两声,奇道,“天下还有你蔺少阁主觉得麻烦的事?” 当然,柏玥也明白身处其中,和局外旁观的差别是十分巨大的。从前在电视剧中只有一个名字的那些人,或者是连名字也不被提起的那些人,如今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展示着他们的一生。 蔺晨嗤笑一声,解释道:“当年你父亲不相信你是亲生子,向你母亲求证过两次,你母亲觉得受到了侮辱,便两次从同一个地方取血用以滴血认亲。只是你小的时候她就去了,故而没人告诉你罢了。” “当然是真的!”蔺晨坐到柏玥的面前,摇头晃脑,“不过最后辰妃略胜一筹,你母亲是第二名。听说当年求娶你母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是你母亲从小和柏业有婚约,他们只能想想。” “长苏哥哥还不打算和蒙挚联系?”柏玥歪着脑袋问。她记得蒙大叔不是最早知道长苏哥哥是林殊的人吗?怎么还不联系? “你且看看他今天给你写的信,我们明天再聊。”扔下这一句,蔺晨就从窗户里闪了出去。 所以一个美貌的娘,和一个帅气的爹,才是众位美少女的标配。 云飘蓼现在即使是笑,也依旧眉间含愁:“我现在还出不起这些银子。这个答案的价格,太高了。” “琅琊阁分明是在为难你,你又何必……”素谷主看着云飘蓼执着的眼睛,叹了一声,“哎!” “我不知道……我总是觉得他没有死。琅琊阁知道天地万物的事情,我想试试运气。”云飘蓼勉强给了关心自己的素谷主一个微笑。 天蓝云白,绵绵的像是无穷无尽的生命,不会也不可能在云飘蓼最在的这一处,忽然就失了生息。 “素谷主。我和您说实话。”云飘蓼低头把一株当归放进药箱里,“若是答案是他还活着,我便一心一意等他,就算十年、二十年,我依然是他的未婚妻。以前的山盟海誓他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第二十一章 显美 第二十一章 显美  “若是……万一……万一卫将军真的不幸罹难了呢?”素谷主轻声问。 云飘蓼长叹一口气,温和的目光落在窗楹上,无奈地笑笑:“他若真的死了,我便终身不嫁。本该是随着他去的,但我身上终究系着不少病人的命。若是有一天,天下无人可医,魂断潇湘只为君,又有何不可呢?” 素谷主怔然。 铮儿何其有幸,得云姑娘为未婚妻! 谁也不知道,一直无声无息地躺在窗下冰床上的卫铮,在听得云飘蓼说“魂断潇湘”的时候,动了动他的手指。 等素谷主送云飘蓼出药王谷回来,就有人来报说卫铮醒了。 素谷主不由感叹造化弄人,若是再早醒一些,或许云姑娘能自己看出点端倪来呢? 飞鸽传书第一时间到了梅长苏的手上,梅长苏围在火炉前,又哭又笑。他又活了一个兄弟!赤焰军又活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卫铮没死!真好! 黎纲怕宗主情绪过激,早早地熬好了药,只等宗主一声咳嗽就送进去。 可梅长苏似乎没有任何大碍,他那种发自肺腑的高兴一下子冲淡了生病的危险,红润了他的面庞。 于是庆国公府中的人忽然发现,他们的柏玥姑娘,忽如一夜桃开,在步入深秋的时刻,一下子好看了起来。 没看见那个秦般若派来的间谍阿乔已经用怀疑的眼光看向这两箱东西了吗? 柏玥不由高兴地试了几件,除去有一件不太合身以外,其他的都既合乎身段又衬托了气质。 不只是蔺少阁主和柏玥姑娘,宗主想说话的人太多太多了。 柏玥一眼就看穿了蔺晨的祸水东引的套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和长苏哥哥说要带我去啊?你若能保证我的安全,长苏哥哥那里未必没有回还的余地!” 一开始还奇怪,宗主怎么写了这样许多的信,有这样多的话要写。后来才发现…… 这些只不过是托词而已,既然已经抄录完毕,便有千百种方法能送出来。这次他怕小玥深闺无聊,给她找点事情做做,省的一天到晚在国公府里发霉。 “欸。霓凰郡主对我真是好,才说了一下府上的衣服不合身,就偷偷送来这两箱。”柏玥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模糊地说。不过,她确保阿乔一定听见了关键词“霓凰郡主”了。 还有……父亲云游四海,琅琊阁还剩一堆烂摊子呢! “入宫戴这个也算不得显眼,谢恩的时候你一定戴着它,我让我的人认这枝钗,然后把《医者自遥》给你,如何?”说着,把钗放了回去。 虽然好像内心都是抱怨,可蔺晨的嘴角依旧露出了微笑。 所以钉子是柏业为季师爷铲除的,和他蔺晨没有半毛钱关系哦! 第二天蔺晨向柏玥辞别的时候,果不其然被小玥鄙视了。 蔺晨让手下暗中处理了最后一个埋伏在小玥身边的钉子,毫不客气地留下了些指向柏业的证据。誉王的麾下,季师爷正和秦般若斗法,秦般若很该相信,像柏业这样大男子主义的人应该更偏向季师爷才是。 柏玥觉得这样挺好的呀,她买的都是不会过时的基本款,搭配起来也方便。长苏哥哥喜欢蓝色和青色,她衣服的色调也被带过去了。像粉红这种少女色都很少穿,实在用不上特别华丽的发簪。 被戳穿了的蔺晨摸摸鼻子,转移了话题:“其实呢,让你在金陵有更重要的任务要给你。” 一听有任务,柏玥的眼睛都亮了,期待的神情让蔺晨顿时觉得长苏不把小玥锻炼成特务,而是养在深闺做朵,真是可惜了。 “咳咳。你听好。我呢,在宫中有几个用的上的人。《医者自遥》不是什么重要的书籍,他们其中一个已经偷偷抄录了一遍,只是深宫中传递不出来。”蔺晨停了停,看柏玥的眼睛越发明亮,有些心虚。 这个世界中中的每一寸还温暖的地方,梅长苏都写了自己的思念和高兴。 心好烫啊…… 柏玥点点头,复而又问:“有什么接头暗号吗?万一认错人额不就尴尬了?” 信写了一封又一封,手不停笔,黎纲在边上使劲磨墨也没能赶上宗主的速度。 他蔺晨可是个操心的命啊! 最后厚厚的一大叠,,只有两封书信归人处。 蔺晨微笑着道:“你要怪就怪你长苏哥哥,像小玥这样的小美女,让我带一百个我都愿意。你们长苏哥哥不想,我也没有办法。” 蔺晨先柏玥一步收到梅长苏的信,知道了他的打算,对于长苏这样的朋友,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只能奉陪。果然是超过小玥的第一大麻烦,可是就是喜欢被他麻烦,怎么办? 不过,像金陵这样的好玩的地方自己是待不了多长时间了。长苏没有去过东瀛,他这个随行者,既要做苦力背东西,还要做向导指路,最重要是一路上还是长苏的私人医生。可先要大把的力气筹谋一下才是。 好烫…… 再次翻了翻盒子里的首饰,蔺晨痛心疾首地问:“你长苏哥哥都不给你零钱的吗?你怎么不给自己买点能看的东西?” 第二天,柏玥对着这一箱那一箱的东西,简直想把蔺晨捉回来打一顿,这里是国公府啊!你送进来别人没有发现,她穿起来别人就一定会发现了啊! 能者多劳嘛!大家懂得! 这样的好消息该告诉谁呢? 不过其中有一枝倒是还挺好看的,说得上是佳品,样子也十分别致。金丝攒成的蝴蝶,翅膀微颤,长长的流苏衔冰结水,十分精致。蔺晨把这枝钗拿起来问柏玥:“这个你怎么没有戴过?挺好看的呀。” 火盆越烧越旺,梅长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最后,他抿着唇,把剩下来这些绝不可能发出去的书信一封封地放在了火苗上。每放下去一封,火苗就蹿高一寸,偶尔跳得太高还会侵蚀长苏的手指。 蔺晨把盒子打开,见里面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只朱钗,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和长苏的不称职。亏他们两个还自诩天下第一的好哥哥,小玥穷得连个首饰也没有,他们都忘记买了。财大气粗的蔺少阁主表示以后小玥过生日,此类的钗环首饰要一箱一箱地送! 把箱子打开来,翻了翻,不得不说公子蔺晨挑选衣服的水平真的不错。一水的鹅黄柳绿,浅粉淡红,莫不是最衬少女的颜色。秋装的色泽纹偏暗,但依旧有怀春的美丽。 “说话太惹人眼了,你把你的首饰盒子拿过来我看看。”蔺晨伸手。 “除夕夜赐膳之后,各府的女眷会入宫谢恩,你应该也能在名列之中,到时候正阳宫里会有人把抄录好的书籍给你,你带出来就是了。” 在金陵里等待冬天的霓凰郡主,在南方训练水军的靖王殿下,在宫中迷迷糊糊睡觉的太皇太后,在宫外和贼人对打的蒙大统领…… 柏玥笑:“好看是好看,但是太贵重了。之前照顾我的嬷嬷说这是母亲的遗物,我就没有动。” 蔺晨这才想起来,柏玥的衣服不是庆国公府做的奢华丑陋款,就是江左盟做的朴素淡雅款,前者柏玥的相貌不合适,后者对于堂堂国公府家的小姐来说,又是在太素。不等小玥过生日了,明天就着人把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衣服按照小玥的年纪送来个十来套,首饰什么的也让人从琅琊阁的库存中挑个一箱过来。 柏业和柏瑛有一次在老夫人处看到了一身梨黄娇美的柏玥,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先是黎纲甄平这些赤焰军里幸存的兄弟,然后是金陵里玩的不亦乐乎的蔺晨,小玥也得告诉她呀。她心心念念的卫铮和云飘蓼的婚事,如今总算照进了一丝曙光,想必她会很高兴。 柏玥便走到床前,把她的首饰盒子拿了过来,这个盒子相传是母亲留下来的,柏玥的首饰不多,也就这样一盒。 “玥妹妹长开了。”柏瑛晦涩不明地朝着父亲道。 “你们去东瀛都不带我!”柏玥指责。 “用来搭衣服足够了。”柏玥认真地说。 柏业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又无意间得到块宝藏。柏珠的婚事让他尝尽了甜头,在外人眼中看似更加尊贵的嫡女柏玥,婚事可要好好筹划。 霓凰也发现了柏玥的变化,虽然每次来穆府,柏玥的都会尽可能选择白色系的衣服。但是从蔺晨手中出来,白色也能在暗纹中翻出许许多多的样来。 莫不是柏玥姑娘心中有人了?霓凰暗暗思忖,有些担心远在冼州的靖王殿下。 如果柏玥知道霓凰在忧愁什么,肯定会不开心的。人家只是在蔺晨同学的点播下,忽然开始重视自己的美貌了,开始打扮了而已。 毕竟有个天下第二美的母亲,做女儿的不能太丢脸不是? 第二十二章 私相授受 第二十二章 私相授受  廊州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金陵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了。柏玥闲着无聊在房间里做斗篷,本来是只想给长苏哥哥做一件的,但是蔺晨却送了不少料子过来,柏玥就雄心勃勃地想给每一个人都做一件。 长苏哥哥的、蔺晨的、祖母的、黎纲叔叔的、甄平叔叔的、霓凰郡主的、穆青小包子的、吉婶的……嗯,既然做到这个份上,也给靖王殿下做一件好了。 因为做的是最简单的款式,斗篷上既没有绣,又没有镶嵌,所以简单的很,只有一条毛茸茸的围脖需要缝上去。 柏玥说干就干,一个星期早起晚睡的就全部做好了。 如何送出去,却成为一个新的难题。祖母的最简单了,去上房请安的时候顺便带过去就可以了。老人家的用色不能太鲜艳,也不能太素淡,柏玥挑的是暗红织的布料,天然带点老太太的富贵。柏老夫人很是高兴,看着孙女不谙世事的面庞,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柏业昨天才和她聊过柏玥的婚事,誉王想要拉拢忠肃侯府,柏珠作为侧妃便把柏玥抛出去示好于他们家的长公子廖庭俊。献王如日中天,忠肃侯府不敢有所动作,竟然婉拒了。 他们柏家的女儿怎么能被如此轻贱!这样好的女孩他们不要,是他们的损失!柏业也十分生气,但他气的不是柏玥被拒名声有碍,而是觉得忠肃侯府现在也太不把他庆国公府看在眼里,教他柏业颜面尽失! 柏玥知道这件事,蔺晨刚得到消息很生气,和长苏哥哥一计量。把有心向誉王殿下靠的忠肃侯府的弱点透露给了献王,献王以此要挟忠肃侯府,却也不敢完全信任于他,誉王这里又失了信。忠肃侯府进退两难,现在的日子很是不好过,也只是敢嘴上厉害厉害而已。 柏玥完全不担心那个廖什么的敢娶自己。 给长苏哥哥和蔺晨他们的也很方便,乘着阿乔不在,把东西给伍叔就成了。或者接着去妙音坊看愉惜,交给十三先生也是一样的。 一想到愉惜的名字,柏玥都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那个姑娘实在太媚了!同为女人,看见她不但不会对她倾国倾城的容貌生出嫉妒之意,然而会被其所迷。虽然后来才知道愉惜有专门学过媚术,但是看见她向自己放电的时候,心智不坚定的柏玥还是会被愉惜牵着鼻子走。愉惜经常拿这个玩弄柏玥。 第一次做地下党工作的柏玥觉得自己斗争经验不足,前景有些堪忧。 最后柏玥决定用红橙黄绿青蓝紫来代表各种计划,如果一时间记不起来,背彩虹色号就能轻易地知道自己在执行那一项任务。 折腾到这种地步,柏玥还嫌不够,又休书一封给长苏,让他参详参详。梅长苏接到信,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他的肩上还披着柏玥亲手缝制的素色斗篷,软软的毛围了脖子一圈,哄得人暖洋洋的。 “靖王殿下有说什么吗?”蔺晨漫不经心地问属下。 忍不住拿了小玥做的斗篷么?蔺晨冷笑一声,看来现在虽然确定小玥没有心思,但是这个靖王殿下的心思已经非常明白了。 蔺晨心里不舒服,他把今年琅琊阁公子榜上的所有人物都翻了出来,一个个地仔细看过去,觉得有几个虽然恰强人意,但算是配得上小玥。 伍叔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姑娘也是一时兴起,靖王殿下这件斗篷是最后做的。当时刚做完了穆世子的那件,布料和清理好的鹅毛还绰绰有余,许是那天偶然聊起了冼州,姑娘才想起来还要做一件。” 蔺晨把信拎起来看了看,封面赫然写着靖王殿下亲启,他想了想,还是美誉拆开来。 蔺晨摸了摸身上的斗篷,小玥在里面塞得是鹅毛,轻便而温暖。没想到靖王也有这个福气。 一个星期后,这位属下一脸菜色的带着全部的金银珠宝回来了,蔺晨眯着眼开箱验了一遍。果然——除了那件斗篷和柏玥的信之外,靖王其他的一分没动,连包斗篷的布都盖在箱子上送了回来。 这位琅琊榜上排名第四的翩翩公子,并不清楚自己的劫难将由此展开。 伍叔快马加鞭地送到了琅琊阁。那时蔺晨已经穿上了柏玥做的青色斗篷,正在感叹自己得了个贴心的妹妹,忽然就被柏玥送靖王殿下这件斗篷惊到了。 属下应命而去。 柏玥其实一直很紧张,她也没想到蔺晨很快就试探出她也不知道的靖王的心思。她一直在想大年初一入宫传递《医者自遥》的这件事。 “少阁主,这个到底如何处理?”柏伍叔看出了蔺晨的嫌弃,问。 说实话,柏玥那里是真的没有配得上愉惜的料子。她这样的美人需要一件大红猩猩毡,在雪地里微皱黛眉,保不准能把春天的都逼开。 最头疼的就是靖王殿下的了,柏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地就为他做了一件。摸着手上软滑的银白料子,柏玥觉得靖王殿下穿起来一定帅爆了。是不是让霓凰郡主送呢?说实话这有点私相授受的感觉,霓凰郡主会多想的。而且,她每次去穆王府都是万众瞩目,要带点东西,她父亲大人都会格外“亲切”地问候几句,穆王府没有成年男子需要她费心力做斗篷,父亲一定会怀疑的。 蔺晨飞鸽传书,拜在药王谷素谷主门下学医的青年俊才郑绪亭,忽然接到师傅的命令,让他即日启程以一般平民的身份潜入金陵的妙音坊,保护庆国公府一位名叫柏玥的姑娘。 那只能还是江左盟来送。好在靖王殿下也知道自己和江左盟的关系,总不可能拒收吧?就是收了也不一定穿而已。 “小玥平时会谈起靖王吗?” 蔺晨点点头。亲自把眼前的斗篷打包好,信也一同塞了进去,又点了一箱金银宝珠,全数交予了属下:“立即送到冼州靖王殿下手中。就说是江左盟心疼靖王殿下领兵在外征战,送的一点薄礼。这件事不许江左盟的人知道。” 她忧虑的是,万一那个人没认出自己的发簪呢?万一认错了别人呢?万一她递过来自己没有接到,掉在地上了呢?万一擦肩而过递书的时候被眼尖的人发现了?万一没带出宫就被搜出来了呢? 霓凰郡主和穆青的,需要他们请自己过去才能送。柏玥也不急,就放在一边,专心等霓凰郡主派过来的马车。 靖王也不过见了小玥几面,怎么就忽然如此上心?长苏全心全力信任靖王,那他知道靖王的心思吗?他愿意把小玥嫁到那种虎狼之地吗? 属下磕头:“靖王殿下说,他知道什么都不该拿,但是忍不住。” 其实问题的本源是,小玥对靖王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是已经心心相印到了要私相授受的地步,还只是一时兴起给所有人做了个遍? 这回过去愉惜倒是没有为难柏玥,只是全程谴责地看着她,仿佛在问:为什么没有给我做? 柏伍叔以为蔺少阁主问的是姑娘对靖王殿下有何叮嘱,于是摇摇头:“并没有,姑娘说她想说的都写在信里了。” 如果给长苏,那这件斗篷绝对到不了靖王的手中,小玥的一番心思就付诸东流,小玥知道了肯定要骂;如果直接给靖王,以后东窗事发,长苏肯定要怪罪自己。他们两个谁的战斗力弱一些来着? 柏玥想了想,特地给靖王殿下写了封小小的信。信和斗篷一起,在一个不下雪的夜晚送到了伍叔手里。 柏玥郁郁寡欢,却斗志昂扬。她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罗列了一边,制定了计划一二三四五六七,每一份计划还都和展眉商量了一个又臭又长的暗号。最后展眉倒是全记牢了,柏玥却十分苦逼地发现自己是不是地要弄混。 “小玥可说了些什么?”蔺晨问柏伍叔。 先推一个到小玥身边吧。嫁给朝堂中的人,哪有嫁入江湖来的痛快。江左盟和琅琊阁前后护着,还有谁敢给小玥找麻烦! 可柏玥还是喜欢她,不得不说颜控的爱恨,还真是超级简单。┑( ̄Д ̄)┍ “小玥可真是活宝。蔺晨把这件事交给她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见宗主笑得开怀,黎纲知道柏玥姑娘又做傻事了,不过看在柏玥姑娘还记着他也给他做了斗篷的份上,就不和宗主一起背地里嘲笑她了。 黎纲你好坏! 和展眉一起模拟了无数场景的柏玥到了现场才知道,之前做的一切统统没有用!谁告诉你抄出来的一定是本书拉!谁告诉你一定是擦肩而过袖子里传递东西拉!谁告诉你非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传递信息了! 柏玥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明显有猫腻的小宫女“一不小心”就把热水倒在了她身上,然后瑟瑟发抖地跪在告饶:“请姑娘随我来偏殿更衣。” 第二十三章 将错就错 第二十三章 将错就错  柏玥装作一副微恼的样子匆匆站起来,随着小宫女一起出去了。垂在发髻边的蝴蝶簪摇曳动人,为柏玥平添了几分颜色。 正当她要走出门外,却听身后也是“啊呀”一声。柏玥不由回头,却见一位温婉少女扶着地上的小宫女,温和地安慰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带我去更衣就行了。” 欸,看来是碰在一起了。 言皇后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眉毛微微皱起,也不知怎么今天正阳宫的侍女都这样毛手毛脚的,但她只是略略一想,并没有把注意力真正地放过来,而是继续亲切的和忠肃侯府家的夫人聊天。 柏玥特地走慢了一些,那个温和的少女和冲撞她的小宫女一起走了过来。 殿外的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柏玥忽然觉得有些晃眼。 “走吧。”少女见柏玥似乎有意等自己,快步上前,朝着柏玥微微一笑。 柏玥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她大概是……不应该停下来等她的吧? 四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偏殿,似乎只有柏玥一个人有些浮躁。偏殿里的人已经用屏风把左右两边个了开来,以便两位姑娘同时更衣。 柏玥和伺候她的红衣小宫女进了左边,而那位少女则由蓝衣小宫女带着进了右边。 听出处,两个人恐怕是势不两立,庆国公府坐上了誉王的贼船,而忠宣侯府又是献王的好狗。 梁帝眯了眯眼,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柏玥点点头,朝着沈黛郑重一拜,复而转到另一边去换衣服了。 蓝衣小宫女红着眼睛,用感激地眼神盯着柏玥,这叫柏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千算万算,一没算到梁帝来的这样早,她派去借柏玥姑娘的人还没有回来。二没有算到,她在正阳宫买通的那个小宫女并不认识柏玥,而是把沈家姑娘给带过来了! 柏玥朝她灿烂一笑:“我这里都对,你呢?” 少女点点头,回礼:“忠宣侯府,沈黛。” 总要有人打破僵局,柏玥想着自己的事情似乎比较重要,于是率先开口:“恐怕,姑娘您手中的这件衣服是我的。” 沈黛确实对柏玥没什么敌意,她倒是比柏玥细心一点。虽然很快把抄满《医者自遥》的中衣交给了柏玥,仍是问了红衣小宫女一句:“你们主子让你找哪位姑娘?” 这个红衣小宫女胆子实在是小,支支吾吾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发髻中的簪子。在沈黛鼓励的目光中,才把惠妃请人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沈黛几乎可以立即断定,这位红衣小宫女对自己要请的人绝不熟悉。 “忠宣侯府家的女儿?第几个?”梁帝和煦地问,惠妃是老人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等待这一刻等待得良久的柏玥,带着一众如释重负的块感,朝着红衣小宫女低声笑道:“把书给我吧?” 沈黛只能稳住自己的心绪,再叩首:“臣女沈黛。” 完了!柏玥额头青筋一跳,连忙跑过去,却见少女拿着手中拿着一件中衣,衣服的内侧密密麻麻写着黑字的小字。 柏玥拍拍她的手:“你不必紧张,蔺晨只告诉你这样一个消息,你之前又没见过我。事出偶然,不会怪你的。” 中衣换起来非常麻烦,特别是冬天里三层外三层的时候,柏玥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若是出汗,字会不会?” 这该怎么办?惠妃顿时有些傻眼。 就在兵荒马乱一头雾水之时,屏风的那头的少女也唤出声:“这件衣服上怎么有字?” 看来双方还先要交个底,之后万一事情泄露出去,也好找对人报仇。柏玥朝她行了一个平礼:“庆国公府,柏玥。” 惠妃早就打算好了,差人把柏玥请到宫中亲亲热热地说会话,然后梁帝一进来就听见里面一对貌似婆媳的妇人和少女谈笑风生。她提一提当年和陛下恩爱时候的场景,再提一提景亭的脚伤。梁帝怜惜,说不定当即就赐了恩旨。 “柏玥姑娘可是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沈黛轻声问。 沈黛立即用受宠若惊的语气道:“臣女是长女。” 沈黛见到梁帝也在,又看了一眼惠妃的神态,忽然明白过来刚才又搞错了!蓝衣小宫女也好,红衣小宫女也罢,都是找刚才那位柏玥姑娘的。自己只是托了头上发簪的福,被无意间卷了进来。 还有,那枝一模一样的簪子又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现在时兴的样式,沈黛怎么会有,怎么还会在今天戴出来呢? 永宁宫不比正阳宫热闹,早上惠妃向皇后请安后,就一直称病躲在永宁宫策划见儿媳妇的事情。今天是大年初一,梁帝封笔空闲,惠妃便拿以前的情分求梁帝到自己的宫中坐一坐。正阳宫和昭仁宫都在找梁帝,正值册封太子的紧要关头,梁帝被烦得两处都不想去,最后为了躲清静还真的往惠妃哪里去了。 柏玥再定睛一看,顿时觉得今天的事分外蹊跷,这位少女发髻中也明晃晃地插着一枝蝴蝶簪,除了左右镜面相反之外,和她发髻里的那枝一模一样!之前少女逆光而行,她还愣是没看出来。 算了算了,不想了。回去后,要和蔺晨说一声,看看这位沈黛姑娘的信誉高不高,会不会她从宫内传递消息出去的事捅出来啊? 梁帝见一位妙龄少女进来,不慌不张地朝自己行了大礼,又朝惠妃行了大礼,马上就品出些味道来了。他最近光顾着景桓和景宣,倒是忽略了景亭!这个儿子腿上有些残疾,一直不大受宠,下面的人见风使舵,连他的婚事都不敢提一提!惠妃也是胆小怕事的,今天敢这样子做,怕是对这个儿媳甚为满意。 沈黛温和笑笑:“我不知道贵人找我有什么事。但是既然你那里对上了,我这里应该错不了。” 柏玥这个时候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想惠妃的问题,惠妃为什么要见沈黛?难不成想要抱献王的大腿?惠妃和皇后关系不好,自然心中多偏向越贵妃一些,支持献王不为过。只是宁王腿有残疾,建功立业的事都难说,惠妃不该卷入夺嫡之争啊?电视里献王得势到鸡犬升天的地步,都成为太子,也不见得惠妃扑上去抱大腿呀? 两个人各怀心思,但心思似乎都不在夺嫡上面。 看来这回事没错了。 沈黛朝柏玥看了一眼,却见她认认真真地在读衣服上的字,似乎在确认什么。蓝衣小宫女已经凑到柏玥的身边,低低地吐了个:“蔺。” 不是说是她母亲的遗物吗?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义乌批发,满世界都有? 柏玥尴尬地朝她笑笑,那位少女似乎也发现了两人的共同点,神情变得有些奇怪。红衣小宫女总算回过神来,跑了过来,和蓝衣小宫女面面相觑。 什么?竟然不是传递《医者自遥》的那个线人?柏玥几乎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她头疼地看了一眼下方吓得不轻的小宫女,暗忖:惠妃?她为什么要找自己?明明毫无关系啊? 乌龙!大写的乌龙! 忠宣侯府的长女?果然和其他小家子气的女子不一样。不过……既然是长女,沈炼达会不会不愿意送进皇家来? 若是梁帝不来,她也没损失,就当是和未来儿媳说说话,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顺便夸夸景亭,好让小姑娘自己心中有个数。可惜柏老夫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梁帝今年特别恩准不进宫,不然她和老夫人商量也是一样的。 少女很快回神,朝着柏玥甜甜一笑:“原来是弄错了呀。你是哪家的姑娘?” 等她们一通表白出来,沈黛和红衣小宫女已经离开了,柏玥迫不及待地想离开皇宫,于是心情忐忑地朝正殿过去。 偷偷扫了一眼,沈黛不在,应该是去见惠妃了。 蓝衣小宫女为刚才认错人的事十分愧疚,这会柏玥问话,恨不得把抄书的事情讲成年度间谍大戏,以博取些同情分。 红衣小宫女一脸懵逼,忽然一下子跪在柏玥身前,叩首道:“奴婢奉惠妃娘娘之命,请姑娘稍后前往永宁宫一见。不知……不知姑娘要找何书!” “你抬起头来。” 沈黛愣了愣,满满抬了头。她的相貌不属于过分的出众,但带着一股子的清新淡雅的味道。在一边干着急的惠妃看着也有些满意。这个沈黛,见到梁帝虽不说从容大方,也能提一嘴进退得宜。样子又不错,忠宣侯府的家世也不比柏玥差。眼瞅着梁帝甚为满意的样子,惠妃有些迟疑:要不将错就错? “果然是个标致的,沈炼达教得好。”梁帝哈哈一笑,转向惠妃。 惠妃立马也做出符合的表情,睁着眼睛说瞎话:“臣妾很喜欢沈姑娘,故而请来一同说说话。” 梁帝深深觉得自己要做一个大媒,隐隐有种在婚事里指点江山的感觉,于是朝着惠妃意味悠长地笑道:“你喜欢就好。” 第二十五章 命运断弦 第二十五章 命运断弦  几乎就在梁帝出口的一瞬间,沈黛似乎就看见了自己的命运轨迹,风风光光地嫁给腿有残疾的宁王,平安无波相夫教子地度过一生,这到底是福还是祸?或者可以理解为另外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无意间抢走了本属于柏玥姑娘的东西?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惴惴不安的小脸,怯怯地看着自己,说出来的话却很胆大,就像是她不在做坏事一样。 她之前,知不知道惠妃的心思,愿不愿意成为宁王的妻子呢? 梁帝并不清楚殿上殿下两个女人的心思,他自以为摸清楚了其中的门道,很是亲切和煦地问了沈黛几个问题,沈黛不敢马虎,收回了飘摇的心思,开始专心回答起来。 惠妃越听越满意,倒不是她朝三暮四,而是梁帝认定了眼前的沈黛,她也没有办法,索性老天对她还是厚待的,这位沈黛也差到哪里去。 梁帝过足了媒人的瘾,想着惠妃说不定还有话要对沈黛说,人家见一面也不容易,于是很开心地走了。 他从跪着的沈黛身边过去的时候,嘴里似乎哼着歌,想来是对于沈黛很满意。 沈黛悬着心略略放宽了一些,她低垂着头,似乎听见惠妃的贴身侍女在向惠妃说些什么。大概是汇报认错人的红衣小宫女的事吧。 “你起来吧。”惠妃叹了一口气,把她唤了起来。 沈黛慢慢爬起来,任然是低垂了头,发髻边的蝴蝶发簪摇曳动人,宛若惊鸿一瞥。 并不是。只是母亲死了,他自认为没办法和他的心上人杨黛交代罢了。 梁帝说一不二,任何蝼蚁的反抗都微不足道。 柏玥揣着自认为的惊天大秘密,在正阳宫等待解放,没有把梁帝盼来的皇后显得十分不高兴。当然,如果她知道梁帝去的事惠妃的永宁宫,她恐怕会更不高兴。 “你既然知道陛下的心思,好好待嫁也就是了。”咬牙了半天,沈炼达才憋出这样一句话,随后逃之夭夭。 他是爱母亲吗? 她的心情其实不太好,刚才在正阳宫偏殿的寥寥几眼,就已经让她知道她的出现,并没有改变冰续草的用法。还是那样的残忍……简直是写了“梅长苏专门禁用”几个大字。 沈黛便语气平缓地把惠妃请她去永宁宫,然后无意间遇见梁帝的事说了。当然自动忽略了柏玥。 现在摆在柏玥眼前的不就是相同性质的问题吗?梅长苏文武绝艳,智慧无双,绝对是忠将良臣,凭着一己之力能挽回大梁的倾颓。 惠妃和沈黛说了会话,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眼中,分明从对方眼中看见的了无奈和妥协。 庆国公府到底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杨黛的女儿小时候如此灵秀,如今已经被养成傻子了。柏业那个混蛋竟然还想把柏玥送进誉王府,是想害死她吗? 耐着性子在房间里抄书,柏玥的思绪像蝴蝶一样散发出去,她倒是没忘记和展眉说,要查一查忠宣侯府家的长女沈黛。 “你今天,在宫中有没有什么事?”沈炼达虽然觉得尴尬,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问。 杨黛。杨黛。沈黛。沈黛。柏玥。柏玥。 忠宣侯府的主人沈炼达今天莫名其妙地被梁帝叫过去好是一顿夸奖,最后连教女有方的话都听见了,不由心惊。看来梁帝是看中自家长女了,就是不知道要配给谁。叫他说,最好是配给献王做侧妃。献王虽然无能,但是他的母妃却十分能干,他又是在梁帝面前惯会装的,太子之位八九不离十了。他指不定能捞个国舅当当,还是主上无能压不住下面的鬼心思的。 柏玥想起在现代刷微博时候看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一群顽劣的小孩在原有的轨道上玩耍,而另外一名遵纪守法的孩子在旧轨道上惊恐地叫着他们回归。而你掌控着飞驰火车的方向盘,刹车已经来不及了,你会选择撞向那一边? 心中到底有些不畅快,宁王能和献王誉王比吗?他的处境虽然比靖王好一些,但也是永不能出头的命途,对于献王夺嫡也没啥实质性的好处。感情梁帝先是给个甜枣吃,巴掌在这后面等着他呢。 可还会有人继续追问,如果那个孤独的小孩是未来的爱因斯坦呢?或者是更伟大的人物?他的存在可以拯救成千上万的人呢? 在弄混的过程中,被蔺晨和梅长苏封锁了消息的柏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惠妃的眼帘,当她看见沈黛手中的《医者自遥》,自然以为是两者弄岔了,没想到今天的麻烦都是找上自己的。 彼之砒霜,己之蜜。庆国公柏业最讨厌的嫡妻杨黛,却是沈炼达难以忘怀、苦苦追寻的心上人。 但是,火车的方向盘不在柏玥手中,而是在梅长苏自己手中,他自己选择让自己轰轰烈烈地死去,柏玥无可奈何。 有些人死,是光明的、充满前途的死亡;而有些人死,死的让世界都觉得惋惜。 恭恭敬敬地请了安,两个人就退到一边,谁也不肯说话了。 到底也不是人家的错,惠妃听敏玉讲了前因后果才知道是同一款发簪惹的祸。柏玥入正阳宫的时候,沈黛还没有进去。敏玉特地在宫门外看了一眼——她是认识柏玥的,然后就记住了柏玥乌黑发髻中的蝴蝶簪。也是柏玥为了何琅琊阁的人对上,所以今天的装扮全数为了烘托这只簪子。没想到,敏玉和红衣小宫女定下的标记也是这只发簪。 至于誉王,当年他和庆国公府的柏业抢女人抢的不可开交,陛下断不可能忘了此时,绝不可能强迫他用嫁女儿的事,来和庆国公握手言和的。 他,只要活着,就会有无数的人看见希望,看见永不屈服的真相,翻滚着浓稠的血液,一点点把良知忠义谱写在人间。 若是别人……他一时也想不起来还能赐给谁。 沈炼达皱皱眉,原来是宁王殿下。 那对蝴蝶簪,是琼县杨家姐妹的最喜欢之物。姐姐执左,妹妹拿右。 柏玥姑娘大概不知道她的母亲和自己母亲的关系吧?所以今天在偏殿中看见自己的时候才会一脸的惊讶。 沈黛松了一口气,她刚刚不如表面显出来的从容淡定,对比于梁帝的威武帝势,她更怕沈炼达这个疯子。一旦发起疯来,谁也不认。当年母亲难产而死,这个疯子就连弟弟沈念都不打算放过,口口声声说要掐死这个孽子。 沈炼达深深地看了沈黛一眼,见自家的长女虽然低眉顺眼,但骨子里依旧没有半分的恭顺,忽然觉得她的样子比庆国公府杨黛亲生女儿柏玥更像杨黛。毕竟,他当年娶的是杨黛的妹妹杨湉。 世界上希望长苏活下去的人,都无可奈何。 一想起柏玥,沈炼达又爱又恨,他当年怎么也没弄清楚柏玥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之后庆国公府防他就像防狼似的,叫他一直无缘一探真相。不过,就算是他的孩子,被柏业养了这样十来年,哪里还会和自己亲近,不要人回来了,反咬一口帮着柏业,那才叫得不偿失! 不过听女儿的意思,倒像是惠妃相中了长女,故而演出了这一场戏,梁帝看明白了也愿意顺水推舟。这件事大概是板上钉钉了,现在封笔时期,梁帝还不能下旨,大概一到时间,就会有旨意下来了。 也亏得沈黛的发簪和她头上的一模一样,不然她今天就是板上钉钉的宁王妃了。到时候有的靖王哭。 回到家后,沈炼达推开了缠在身上妖娆的妾室,破天荒想去主院看看长女和长子。 正阳宫的集会散的要比以往要早,出去和沈黛的误会,这次地下党的接头可谓是顺风顺水。一回到自己房间里,柏玥就迫不及待地脱下衣服,要看衣服上的字。 纵然知道要长苏哥哥主动吸取十个人的功力气血绝不可能,柏玥还想想让长苏哥哥活下去。 好在双方对着桩婚事都不反感。 也许有的人会说,那当然是希望活下来的孩子越多越好。 沈黛正在教弟弟沈念读书,沈念才八岁,但是做派已然是小大人了。沈炼达把他们姐弟不闻不问地扔在主院也已经八年,这一下忽然来了,倒叫姐弟两个万分不适应。 柏玥姑娘是因为要和蓝衣小宫女传递信物才戴那只簪子的,那自己是为了什么呢?对呀,她本来是把这枝簪子妥善地放在自己的匣子里的,然后她的贴身侍女小溪忽然就拿了出来,摆在了她的铜镜前,然后问她:“姑娘怎么不戴这枝簪子,虽然不是很新颖但到底十分别致。” 她思念母亲,于是把它亲手插进了发髻中。 猛然间好像有什么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叫沈黛的无法自由呼吸。 “小溪!小溪!”沈黛高声叫了两声。 从门外转进来另外一个小丫头,歪着脑袋不解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小溪姐姐今天休假,不在府中啊。” 第二十六章 会见女神 第二十六章 会见女神  这是有预谋的一场戏!是谁?在洞悉了一切之后,要她走上本为柏玥铺设的道路?就这样确定她会乖乖走下去? 沈黛苦笑。对啊,既然知道是嫁给皇子,她就绝不会退缩,家中小妾横行,父亲又怨恨弟弟,沈念只有自己一个助力,自己必须嫁到一处高不可攀的地方,才能震慑住那些庶子庶女的龌龊心思。 她不会拒绝的。 背后之人真是高明,算准了每一个人的心思,把这步棋走得隐秘而安稳。 摸了摸沈念的头,沈黛忽然觉得很累,这种被当做棋子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但是她又没有拒绝的权力。她对着弟弟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去睡一下,你自己写好不好?” 沈黛仰头,安抚姐姐:“我会乖乖的。姐姐你好好休息。” 沈黛心疼弟弟的早熟,但又渴望他能更快地长大,她马上要嫁出去了,一切的一切沈念都需要靠自己。 求得皇帝的恩准,惠妃在正月里又求了次机会在永宁宫会见沈黛,梁帝嘱咐在赐婚前不宜伸张。为了掩人耳目,惠妃还亲自去芷萝宫见了静嫔:“你也去帮我看看,我心里有些拿不准。” 静嫔之前还在想如何让惠妃打消对柏玥的念头,今天惠妃就忽然过来和自己说已经定下忠宣侯府的长女了,顿时有些惊讶。但惠妃不提,想来是秘辛,她就不好奇了。 “既然陛下也已经见过了,想必是极好的。”静嫔不动声色地说。 静嫔没有推辞,含笑道:“承蒙惠妃姐姐不弃。” 静嫔示意小新上茶,看着惠妃的脸迷糊在茶烟袅袅中,开口道:“既然陛下恩准,那惠妃姐姐不如多请几位姑娘进来。” 静嫔有些诧异地认真看了看柏玥,后者回了一个典型的傻白甜微笑。静嫔心中有些诡异,转眼去看其他的姑娘,这些姑娘要么低着头不敢和自己对视,要么对视上了也很快匆匆撇开,有几个见自己注意到她们,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惠妃叹了口气:“忠宣侯府出来的姑娘真的比一般人要大气沉稳,只是我看着她也太文气一点。我们家景亭也是个闷葫芦。两个人在一处,若是相对无言,不是折损夫妻情分吗?若是……” 一言定性。誉王和献王都明白了梁帝的用意,纷纷敲打属下。最后惠妃发现,竟然没有一位千金是拒绝的,顿时心情舒畅。 柏玥看一看身后满脸期待的少女们,又看了看左边不动声色的沈黛,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大年初一那场闹剧的真相。原来惠妃娘娘是替宁王看中了沈黛姑娘。 静嫔便趁此机会和柏玥说了几句话。 静嫔娘娘!美丽智慧的静嫔!智商情商双爆表的静嫔!靖王萧景琰的生母!长苏哥哥口中回做各种好吃点心的静姨!果然自己这次力排众议,一定要入宫的想法是正确的! 不过,小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太热烈点了?静嫔似乎都看见了她眼底微微泛起的水。 惠妃热情地和剩下的姑娘们交流,她仔细地对比了一下,还是沈黛姑娘好。果然如静嫔妹妹所言,沈黛姑娘之前只是被梁帝积重的余威吓到了,今天再见,她依旧沉稳,但身上小姑娘的活泼生气却显而易见。惠妃无意间提了景亭的几个爱好,看沈黛的神情,像是都知道的,不由更加满意了。 不是说给宁王择妃吗?怎么靖王的生母也在此?虽然宁王腿有残疾,但好歹还在在金陵城中荣养着的,不像是苦逼的靖王殿下,戎马半生,却连过年都不能回来。太可怕了,绝不能和靖王扯上关系。殿中的气氛为之一僵,姑娘们也不太敢展示自己的美丽和智慧,怕被无声无息的静嫔看中,一时间都有些怯怯的。 惠妃在永宁宫写邀请函,这其实很费脑筋,除了她娘家的人以外,她都不敢保证其他的姑娘接到帖子会不会称病不来。她一直在后宫无声无息的,景亭在前朝也是透明的,这些人都去抓太子和誉王的大腿,又怎么会理会小小的宁王? 苍天厚待。惠妃瞧中了沈黛,便没有分神关心和静嫔“眉目传情”的柏玥。 惠妃顿时有些得意,她在宫中无宠,这还是第一次在永宁宫里宴请朝廷女眷,于是对静嫔道:“我先回去准备准备,不过,初七你也一定要过来。” 初七很快就到了,惠妃穿上新做的衣裳,满面春风地指挥宫里的人摆设布置。她虽然不知道梁帝更深层次的含义,但是他表现出来对景亭的大力支持,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惠妃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静嫔扫了眼桌子上的茶:也不知道惠妃姐姐还会不会请柏玥姑娘。 静嫔也一直在暗中观察柏玥,第一眼看觉得小姑娘挺甜的,眉目之间说不出的舒展,一看就是个心性开阔的好孩子。怪不得惠妃见到后就念着想让她做儿媳。 除了沈黛和柏玥。前者知道自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宁王妃,所以没必要担心;后者完全是激动得要哭了好不好! 静嫔先给惠妃行礼,惠妃连忙把她扶起来:“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两位主宫娘娘携手往里面走去。 柏玥自然是在名单之中。 各府的姑娘不敢怠慢,早早也来了永宁宫,惠妃把她们叫进来一一赐座。柏玥和沈黛的家世最好,分坐左右两侧。 静嫔也很快过来了,她依旧穿着她的那件素白淡雅的宫装,脸上噙着淡淡的微笑。每次见静嫔,惠妃都觉得敬佩,好像没什么能动摇她的心思一般。受宠时静悄悄的,被雪藏了依旧静悄悄。 静嫔重新把视线放回到柏玥这里,目之所及,依旧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也是。”惠妃被安慰到了,毕竟是见梁帝,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可能胆大包天地说说笑笑。 言皇后气得跳脚,在心中惠妃和嚣张跋扈的越贵妃一样可恶,很想找惠妃的麻烦。面对自己儿子择妃的事情,惠妃表现出极大的韧性,叫言皇后半分力也使不出来,到底是怕惠妃一气之下投奔了献王,言皇后才收敛了些。 惠妃就想到了她之前觉得称心的预备儿媳柏玥,她应该不会拒绝吧?如果柏玥拒绝了请帖,就说明她嫌弃景亭,她也不需要为失去这个儿媳而伤心了。如果她没有拒绝,就说明她的眼光是对的,也是一种自我鼓励。惠妃安了安自己的心,最终在最后一张请帖上写上了柏玥的名字。 “保不准当时是见了陛下,有些紧张。”静嫔宽慰道,眉心却是一跳,忠宣侯府家的沈黛姑娘陛下见了都满意,但是在惠妃眼中,好像还是更中意柏玥姑娘一些。以后柏玥姑娘真的能嫁给景琰,保不准惠妃和她若有似无的友谊就这样交代了。 惠妃拿着茶杯的手艺停,忽然就笑开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道:“还是静嫔妹妹想的周到。这个主意甚好!外面的人只知道我要为景亭选妃,却不知道业已定下了沈家姑娘,其他的让他们猜去吧!” 静嫔几乎不在人前露面,故而姑娘们都不认识她,惠妃便介绍这是静嫔娘娘。众人见礼,心中却都有些打鼓。 “做的好。”在看完惠妃宴请的名单后,梁帝夸赞了一句。惠妃尚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也许不知道其实是因为她请了柏玥,导致她的名单上献王和誉王的人比例相同,间接为宁王说了话:儿臣永远是父皇的儿臣,绝不参与夺嫡之争。 一时间金陵风火凸起,惠妃第一次高调地在金陵宴请各府的姑娘,誉王麾下的也有,献王麾下的也有,还有一部分是惠妃自己娘家的相关人等。给宁王选妃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言官面见梁帝的时候提出惠妃此行不妥,却被梁帝当众骂了回来:“惠妃一片慈母之心,岂容你等小人猜度!” 静嫔不由向柏玥笑了笑,柏玥朝静嫔点头,继而露出了羞涩的微笑。好难为情呢,女神在向我微笑! “静嫔妹妹来了?”惠妃迎上去,今天她才是主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一样的美丽。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是庆国公府嫡女的柏玥姑娘?”静嫔问。 见静嫔的心思在柏府的嫡女身上,后面的姑娘们都松了一口气,专心奉承起来惠妃。永宁宫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了。 柏玥点头应声:“嗯哪嗯哪。” 静嫔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摇尾巴讨好的宠物狗,偏偏柏玥自己没有自觉,眼睛盯在静嫔身上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活着的静嫔娘娘(⊙o⊙)啊!琅琊榜中的福尔摩斯,全剧的高厨担当啊!好像尝尝看静嫔娘娘做的榛子酥…… 第二十七章 儿媳迷妹 第二十七章 儿媳迷妹  柏玥姑娘如此热情,到底是因为小殊,还是因为景琰?静嫔心中也不太吃的准,不过柏玥姑娘释放出来的满满善意她倒是一分不少地接收到了。 “听说静嫔娘娘的榛子酥做的很好吃。”柏玥讨好地朝静嫔笑了笑,用无限感怀的语气道,“不知道柏玥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尝一小口?” 小殊是没吃过榛子酥的,难道是景琰和她说的,静嫔故意做出微讶的样子:“你知道我会做榛子酥?” 柏玥暗道不好,但是有万年挡箭牌的存在,她从容对应:“霓凰郡主和我说过,您做的榛子酥天下一绝。” 原来是郡主啊,静嫔居然觉得有些失望,不过也是,景琰远在冼州,给她送个信驿站都是三推四请的,更不可能和庆国公府的姑娘有过多的联系。 静嫔娘娘当然还不知道,柏玥小姑娘连斗篷这样的东西都已经给靖王殿下送过去了。 说起榛子酥,静嫔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变出来给柏玥吃,但是还是耐心地和柏玥说了做法。榛子一物,很少有人会做进糕点里,也算是静嫔的独创了。柏玥虽然在厨艺上基本属于脑残,但是作为静嫔娘娘的一级迷妹,静嫔说什么她就开心地附和,两个人聊起来竟然也有点风生水起的意味。 惠妃终于想起来静嫔还在殿内,侧头一看,却见和自己无缘的柏玥姑娘正和静嫔聊得开心。静嫔似乎在和柏玥说榛子酥的事情,于是惠妃也凑趣道:“你们听听,才一会子功夫静嫔都开始教柏玥姑娘榛子酥的做法了。你们不知道,静嫔的手是后宫里最巧的,做出来的糕点都非常好吃。” 静嫔笑着埋怨惠妃尽会夸张,众人却也不得已地顺着惠妃奉承了一次静嫔。 惠妃得意,她知道静嫔昨天晚上做了些糕点,于是越过位置拉着静嫔的手说:“大家伙可都等着你的糕点呢,快让小新拿过来给大家尝尝。” 那一个晚上,梅长苏既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 “宁王选妃”宴会始于众女对惠妃的追捧,完结于众女对静嫔手艺的赞叹。敏感的已经察觉出来惠妃对于忠宣侯府长女沈黛的满意,迟钝的还在做能背负着家族希望一举成为宁王妃的美梦。 得令的婆子万分高兴地下去,侍奉柏玥越加殷勤。柏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新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把糕点都带过来了,惠妃让敏玉帮忙给每个姑娘的桌前都装了一小碟,自己率先拿了一个在手中,轻轻一咬。 静嫔有些恼怒惠妃的自作主张,但看着柏玥期待的眼神,她就说不出婉拒的话来。 柏玥把黄金酥拿起来,拉起袖子作斯文的吃糕样,眼睛却不老实地环顾了四周,惠妃拉着静嫔说糕点,剩下人的精力也不在她身上,宫女们虽然是有在看她的,但她们不敢说出去。于是偷偷地把手绢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包好塞进了自己的袖子。 回去之后,柏玥把黄金酥用一个精致的盒子装好,让伍叔转送妙音坊,务必在黄金酥馊掉之前送达江左盟。 静嫔低着头苦笑了一下。那不是小殊最喜欢吃的吗? 而柏玥,作为静嫔娘娘的小粉丝,肚子里收获静嫔牌糕点五个,袖子里还揣了一个。 黄金酥啊。 不知道长苏哥哥哪里怎么样呢?虽然一年四季能在廊州待不少时间,但是一到佳节,她就要回府,不能和黎纲叔叔他们一起过。之前还有个心高气傲的柏珠在她眼前晃,柏珠嫁到誉王府后就没人敢在她面前撒野了。说到底,她似乎有点想念柏珠了,怎么回事?(⊙_⊙?) “宗主,妙音坊十万火急送来的东西。”甄平进来,见汇报消息的黎纲和宗主都一脸严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先把金陵送过来的东西呈了上去。但愿不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不然宗主非得要咳血不成。 “是柏玥姑娘送过来的。”甄平拦住想要为宗主催吐的黎纲,低声道。 柏珠在誉王府其实过得挺好的,誉王妃大度,柏珠也不傻,依旧对王妃恭敬如初。誉王恐怕在得意自己后院里的和睦吧。只是听说柏珠这次的怀相并不好,太医院里的太医轮番上阵,说是有风险。 柏玥眼前的盘子里,装了两个榛子酥,两个绿豆翠糕,还有黄金酥和百草糕各一个。她之所以都知道名字,是因为长苏哥哥曾经让吉婶做过,吉婶做出来的色香味俱佳,可长苏哥哥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和黄金酥一起到达江左盟的,还有一个不是非常好的消息。梅长苏送去云南的暗桩路经冼州的时候,发现了些许不对劲。靖王的部队里无意间有人说漏嘴,说是前些日子江左盟有礼送到靖王殿下手中,被靖王拒绝了。连带着箱子一起送了回去。 柏玥拿起一块榛子酥,矜持地咬了一口,果然……好好吃!顾不得什么形象,把剩下的一口吞了,好在静嫔女神做的糕点都是小小的,她才没有闹出笑话来。 心满意足地都想唱歌了呢!(*≧▽≦*) 黄金酥的味道从舌尖滚到舌苔,甜滋滋的味道在他的齿间萦绕,把他的心都要甜碎了。 还有竟书呢?他在现代过得好不好?现代的这一刻是不是也是元宵,他会不会……还记得那个死掉的女孩子? 梅长苏把小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滚来滚来滚去的赫然是他最爱的黄金酥。 不过她其实是更想让展眉吃,只是展眉肯定不会在这样人多的时候离开自己。 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一如往常,市繁华,灯火通明,住在皇城脚下的平民还有机会和皇室一起观赏烟大会。 等他们再进去的时候,梅长苏的面色已经正常,他从容地吩咐甄平务必要把冼州发生的事情查清楚,然后就让他们离开了。 黄金酥……是长苏哥哥最喜欢的糕点。 “端下去的菜都热了热,你们分掉吧。”柏玥吩咐。 小玥没有听劝告,还是进宫了。 惠妃笑着想嘲笑几句柏玥贪嘴,却被静嫔的微微摇头而制止了。惠妃愣了一下,心中却很快就明白了:今天是自己高兴过头了,柏玥这么说也是庆国公府的嫡女,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没脸,不是故意给景亭添堵吗!不过,她是真心觉得柏玥姑娘偷食的样子很可爱啊,就像她曾经养在笼子里的白兔子,一言不合只会吃。 柏玥自以为没人看见,心安理得地把剩下的那一块百草糕吃掉了。 结果……就被一眼扫过来的惠妃和静嫔抓包了。 静嫔正在捣碎榛子,小新在一边打下手。 柏珠死活不肯把孩子打掉,万分小心地等待孩子临盆的那一日。 这落在惠妃眼中,就更像她养的那只傻兔子了。 还不等甄平回答,就见梅长苏已经把黄金酥放在嘴里,最外面的一层一下子就融化在他的舌尖,化作一股百吃不厌的滋味,直击梅长苏的心。 “小新,把昨天做的两盒拿过来。”静嫔吩咐。 偷眼看了看眉目温柔完全可以cos观音娘娘的静嫔,柏玥想,也许长苏哥哥吃的是一种感情吧。 大家见惠妃吃起来,也都纷纷尝了一两个,的确是好吃,有忍不住贪嘴的吃了两三个。 是静姨做的。 芷萝宫一向是宫里最宁静的去处,纵然是冬天,仍然有这样一两茬绿意悠然自得地吸纳天地灵气,长得热热闹闹。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小新,你有没有看见柏姑娘当时拿的是什么糕点?”静嫔忽然打破了沉默,问正在舀水的小新。 可能……甄平不确定地想,宗主想让唇齿之间的味道多停留一会吧。 见是吃食,坐的更近一点的黎纲有些担心地问甄平:“谁送过来的。” 小新想了想,答:“好像是黄金酥。” 除了柏老夫人和柏玥,没有人有资格坐上这张桌子,所以等柏老夫人体力不支离开后,偌大的桌子只有柏玥一个人守着。 桌子上的东西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有几盘堆得向小山一样。即便如此,依旧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送菜上来,或者在获得她的许可之后,把冷掉的菜端下去。 柏玥裹着狐裘,坐在柏老夫人身边,笑米米地看着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东风自在灯难灭,亭台歌舞人不休。 有些可悲但是好歹生活有盼头是不是? 把榛子酥解决掉,然后利落地干掉了酸酸甜甜的绿豆翠糕,伸向黄金酥的魔爪却停了下来。 江左盟自从廊州赏荷之后,就从没有和靖王殿下来往,难道是盟里有人私自行动?梅长苏微动眼睛,心中的湖水骤然起波。 圆滚滚的月亮在天空中照耀着一切。柏玥忽然就明白了那首诗的含义。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我们甚至都不在同一条时空长河里,不然我还能唱首诗给你听,让它随着滚滚历史波涛,偶尔落进你的耳朵里。 许竟书,好想忘记你。 第二十八章 两处月圆 第二十八章 两处月圆  对于常年在外的靖王殿下来说,月圆人不能圆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他看着桌下喝酒吃肉的将士们,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感怀。 他们都陪着自己,只是自己不能见到母妃,不能回金陵去见她…… “殿下,在屋子里你怎么还裹着斗篷呢!”戚猛拎了一壶酒上来,醉醺醺地要和靖王干杯。 靖王摸了摸身上的斗篷,并不在意戚猛的无礼,只是笑道:“今年冬天格外冷,我一时半会都脱不得。”说着,便端起桌上的久和戚猛干了一杯。 戚猛酒量极大,靖王怕他纠缠,便使眼色让战英把他扶下去。戚猛便搭着战英的胳膊,要他陪自己喝。 靖王索性除了酒宴的屋子,回自己房里去了。 开着的窗户正对着明月,此时的月亮又圆又大,几乎唾手可得。靖王站了一会,返还到桌前写信。 他已经习惯了在旅途中,把信一封一封地写好,等回金陵的时候再把一箱子的信都抬进母妃的寝宫。他有侍卫可以传信不假,但再好的信使也难以逾越宫墙的威严。就算是只写些家常,若是被父皇抓一个正着,他的命差不多也要交代在寒字号里了。 快速地把给静嫔的信写完,封好装进盒子里,靖王握着笔,对着洁白无瑕的白纸,还想写点什么。 他的信,总有一天会到母妃的手中;但是些给她的,可能永远都到不了她的手中。惠妃看中了她,母妃虽然说愿意为自己努力,但她又怎么抵得过滔滔皇权呢? “兄弟们被偷了什么东西?”靖王把袖子一挽,问。 最最幸亏竟然的是,他画的不像。 “丘真回来了?”冰雪初融,梅长苏抱着暖炉问黎纲。 战英听靖王这样一说,顿时觉得自己化身为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侠士,忙不迭地就出去打听了。靖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等回过头来,笑容却顿时冰结…… 不知道柏玥姑娘当年得罪了什么人,要用这样阴毒的手段害她,若是小殊没有临时起意,若是他为了男女大防固执地不愿意进去查看她的情况。是不是就看不见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笑灿若,灵动地站在自己面前? 战英站在原地,嘴里有几句对义士的赞美还没来出口,就被莫名其妙地瞪了。殿下起床的时候,心情还好好的呀,怎么他出去了一圈就晴过下雨了? 嗯……好吧……他承认就算这位“义士”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抓住他,更不要说“义士”已经海阔天空了。 他们驻扎的地方遭贼了! 黎纲连忙把斗篷给宗主披上,梅长苏笑笑,没有回绝。小玥心思灵巧,他身体不太好,有时连质的厚斗篷都撑不住,小玥便费尽心思地做了这轻便的鹅毛斗篷。 古人写过一首小诗,他倒是想用来怀念一下:声起樱桃小口,音融衣深处。俏发掩青眸,枉然片片秋波。相顾,相顾,终是虚解春愁。 丘真没有让宗主久等,很快就过来了,他面色有些奇怪,第一时间就呈上了黎纲口中的那个竹筒。 看着看着,梅长苏忽然垮下脸来,他把身前左数的第二个抽屉打开,把里面的匣子抱出来,手有些哆嗦地拿出了里面的一封密信。 梁上君子的轻功自然是顶级的,只是冼州这么多流油的富商,怎么会有人异想天开地偷到他靖王带的兵营来? 当年,他还在床上下不来,就听蔺晨抱怨过小玥为了这件事,把所有琅琊阁能找到的飞禽都拔了一回毛。蔺老阁主养的那两只仙鹤都差点惨遭毒手,后来见着小玥就绕路飞。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当时鸡飞狗跳的场景。古灵精怪的小玥,吹胡子瞪眼睛的老阁主,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蔺晨…… “黎纲!你看看,这是不是小玥身上的玲珑玉佩?”梅长苏问黎纲。 筒里果然是画,还是靖王殿下的真迹。梅长苏的嘴角溢出几分笑:这个笨水牛,画画的技术一如既往地烂到家……不过这不像他啊,怎么偷偷画人家女孩子,怕连累人家不敢追吗?要是让对方看见景琰把自己画得这么丑,一定会嫌弃的…… 冰寒料峭的日子里,他觉得春天已经来临。 身怀思念的靖王最后还是没有给柏玥姑娘写信,只是画了一幅肖像。在战马上赫赫有名的靖王殿下,在书画中显得略为不足,画中女子除了一身青衫之外,和柏玥并不相像。况且,被蔺晨的桃红柳绿轰炸的柏玥,已经很久没有穿画中那种淡雅的青色了。倒是她腰间的玲珑玉佩本来就在靖王手上,倒是勾画了十乘十。 她愿意嫁给宁王兄吗? 八月二十四日。柏玥姑娘回金陵。金陵城外偶遇靖王和郡主。姑娘无可赠送,解腰间玲珑玉佩送于靖王。靖王受,乃离。 梅长苏便从窗沿下走回到书桌前,端正地坐下等丘真。 战英抱拳:“想来也是神奇,虽然大家都被惊动出来抓贼,却没人说自己丢了东西。” “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一抹黑影晃动,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有几次几乎要抓住衣角了,他一个飘忽又远了我好几米。”战英有些抱怨,这种武功一看就是歪门邪道。 其实是因为,战英口口声声的义士,在兵营里逛的这一圈,并不是空手而归,他把……靖王殿下的那副丑的要死的画给顺走了…… “殿下猜的果然不错。兵营左边的那户李家主人,平日里欺善怕恶,威逼南门的一个落魄书生把他们祖上收藏的好些书低价卖给他。书生不肯,李家便一把火把书生的家都烧了,还把书生毒打了一顿。书生熬不住,没过几天就死了。江湖上有义士愤愤不平,就偷了李家的宝库,把得来的东西全数给了书生的妻子。”把事情打听清楚的战英手舞足蹈地向靖王描述,活像是这件事就是他干的。 “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梅长苏厉声问丘真。 黎纲拿过画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又把画递给甄平。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跪地答:“画中女子腰间的玉佩的确是柏玥姑娘的玲珑玉佩。” 靖王殿下其实一直黑着脸,兴奋的战英居然没有发现,还在絮絮叨叨地讲:“我怕书生的妻子怀璧其罪,就特地派了几个士兵去保护她。没想到那个义士也想到了这层,今天早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刀传书给李老头,说是如果书生的妻子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他的性命。李老头吓得整个人都瘫在地上……殿下,你怎么了?” 第二天清晨,靖王是被窗外的异动吵醒的,等他起床,战英已经进来汇报了早上出的事情。 面无表情的靖王其实很想骂脏话。 所以萧景琰才如此懊恼,他竟然沉睡到没有发现有人从他的床头摸走了东西!偏偏这位“义士”在众人眼中做的是除恶扬善的好事,他还真不忍心就这样把他抓起来。 “画?”梅长苏疑惑。 “丘真正在外间烤火,等他身上的凉气散去了就来见宗主。”黎纲道,“不过我瞧见他身上背着个竹筒,似乎是用来装画的。” 靖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义士在李家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他在军营中的那场追逐戏被人们选择性的遗忘了。可是,人群总是选择忘记更重要的事。 萧景琰不由地想起来,三年前的今天,他坐在纱幔迷离的床头,听里面的女孩子痛苦地压制体内的媚毒。 靖王安抚道:“想必是从那户人家中蹿出来,慌不择路逃到兵营里。你去打听一下谁家少了钱,若是那种欺凌百姓的家族,便吩咐下去不要声张。若是偷的是贫苦人家,你便和上述的家里一起,把这件事查个清楚明白,务必要把偷走的钱一一要回来。” 靖王自己也觉得不像,但他舍不得画画用下的心血,于是把画卷起来压在了枕头之下。他好像听说过,枕着谁的画像入睡就能梦见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他能不能画一幅小殊的画像,也压在枕头下呢? 黎纲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丘真进来了,宗主问他便是。” 黎纲立马把窗户关上了。 丘真似乎看出这事的严重性,立即恭敬地回答:“属下从靖王殿下枕头底下摸的。” 不仅是梅长苏。连黎纲和甄平都觉得天——塌下来了。 景琰,景琰。他对小玥抱得竟然是这样心思!是因为知道了小玥就是当年救起的那个身中媚毒女孩,所以想负责任吗? 梅长苏又惊又怒,丘真还好死不死的添了一句:“属下看宗主身上的斗篷还挺眼熟的,似乎和靖王殿下撘在窗前的那一件几乎一模一样!” 丘真同学,你真的知道自己无意间把靖王和柏玥姑娘都卖了吗?(⊙o⊙)。 第二十九章 陈年旧事 第二十九章 陈年旧事  梅长苏无言地坐了半晌,丘真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低着头跪坐在梅长苏面前。黎纲和甄平更是宛若木头人,一动也不动。 外头的霜雪才堪堪融化,里面却一层层地结了起来,铺得遍地都是,通体生寒。 “之前让你查的事你查出来了吗?”梅长苏缓了口气,问。 丘真闻言一开始还吓了一跳,等确定是问自己,才凝神回答:“属下去查了,冒充我们江左盟的人心思缜密,几乎无处追踪。他们对于我们江左盟的查案习惯非常了解,能避开的都避开了。我便用自己以前的方法查了一下,发现当时送礼的人送的是一个箱子加一个包裹。靖王殿下的确把箱子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却留下了包裹。属下无能,并没有查出来留下的东西是什么。” 梅长苏微迷眼睛,萧景琰那里有人送礼这样大的动静,琅琊阁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反常吗?对方熟悉江左盟的行事作风,而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蔺晨更了解江左盟?若丘真在萧景琰的屋子中看到的的确是小玥做的斗篷,那么谁既有心又有力,帮小玥跑这一回? 蔺晨!没想到你还喜欢在暗中做红娘的勾当! “传书。”梅长苏面无表情地吩咐,“让蔺少阁主赶紧给我滚过来!” 啪嗒——勾不住松枝的冰雪,忽然掉了好大一块下来。 在琅琊阁一边优哉游哉准备东瀛之行,一边调戏小美女的蔺晨日子过得好不惬意,忽然就撞上了急急忙忙前来报信的冰姚。 “出了什么事情,这样莽撞?”蔺晨用手中的逗鸟棍拦住他。 不过柏姑娘好像忘了,她自己的父亲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对于她亦是这样一个不管不顾的态度。有时候甚至比沈炼达还可恶,当沈炼达发现自己沈黛长大后,还是认认真真地为她筹谋,也从小记得给她准备嫁妆。而她的父亲柏业,现在满脑子地为想要如何把柏玥卖了好价钱,才不负自己的“聪明才智”。 什么?难道是长苏身上旧疾复发又没找到他爹?蔺晨皱了皱眉,把鸟笼和逗鸟棍往冰姚怀中一塞,一个旋身就落在廊外的白马上。 看她的小模样,这样的事情恐怕不是第一回做了。 金陵为着宁王大婚很是热闹了一程,此时柏玥收到了来自江左盟的信,信里梅长苏询问她的新年计划。想着早点告诉他们,省的见面的时候被问东问西地吓住,柏玥就把要去云南的事在信里说了一遍。还顺便问了一下,当时说要给她选的暗卫调教好了没有,她这次要带到云南去。 亲人之间,也分有缘和无缘。有缘的譬如她和沈黛,见面时就心生欢喜,彼此信任地连多说一句都没必要;无缘的譬如她和柏业,好歹每年都在见面,偶尔还互相装个父慈女孝,可到头来,还是相看两厌。 冰姚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上的前面的鸟笼,笼中的鹦鹉咿咿呀呀地乱飞一通。冰姚也顾不上摸一摸撞肿的脑袋,立马跪地:“梅宗主请您赶紧过去一趟,去迟了恐怕要出人命!” 陛下的心思诡谲莫测,下面的人都屏气息声,过年热闹的氛围一扫而空。 那些人身在局中,柏玥倒是觉得梁帝只是想要宣示皇权浩荡,他的皇子他冷落可以,但你们这些臣子绝不能怠慢。 然后就是沈黛和萧景亭的婚礼。宁王如今受宠,礼部不敢怠慢,沈炼达为沈黛的准备的嫁妆也十分丰盛,一时间倒有些十里红妆、倾城嫁娶的盛状。 霓凰笑笑,道:“来者皆是客。像你这样的性子,梅宗主想必是不敢让你单独上路的。” 对于沈黛这位表妹,柏玥表示当时兵荒马乱地交接《医者自遥》,自己对于她的信任还是有道理的。 “那需要我派人来接你吗?”霓凰问。 柏玥去金陵门口送别了霓凰,霓凰依旧客气地邀请她有空来云南玩玩。 金陵里人多,冰雪消得也快一些。 剩下哼着粗气的冰姚和笼子里的鹦鹉面面相觑。 快马加鞭的蔺晨不知道,梅宗主所说的那条岌岌可危的人命,并不是指他梅长苏自己,而是指跑得越快死的越快的琅琊少阁主。 也不知道少阁主平时都在教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冰姚也不管那鸟在叫什么,把笼子毫不客气地一拎,去找阁里长老汇报事情了。 宁王妃的旨意却迟迟没有下来,任是笃定是自己的沈黛心中都有些打鼓。 “清明节我去廊州给母亲扫墓,扫完我一般都会在廊州住一段时间的。今年呢,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去云南玩一下,就当是春游踏青了。”柏玥得意洋洋地道。 霓凰郡主二月初就因为南楚的不老实回云南了,如愿以偿地把弟弟穆青也带了回去。之前滚魂散的事情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夏江只说是南楚的阴谋。霓凰郡主自然知道里面恐怕还有许多情况没披露,但她深知既然梁帝不想让她知道就最好不知道的道理,没有继续追究。也正是她的识相,才换来了穆青小包子的同行。 宁王如此,可想见靖王的处境。更可悲的是,宁王无缘皇位,梁帝对他尚且心存疼惜,而对靖王,却是巴不得他死在外面才好。 之前一直推拒的柏玥,这次欢快地答应了。 一出正月,梁帝就贬斥了好些人,官大官小的都有,有一些简直是莫名其妙。还是誉王体察上意,发现都是些曾经给过宁王的难看的,赶紧给宁王府送了好些礼。献王本来还想替手下的人求一求情,被人精越贵妃阻止了。宫中越贵妃频频向惠妃示好,算是扳回一局。 “傻瓜!傻瓜!”鹦鹉瞪着眼睛朝冰姚叫了几句,冰姚回过神来作势要打它,它便用翅膀抱着脑袋叫:“杀人灭口啦!杀人灭口啦!” 听说沈黛在忠宣侯府的日子不是很好过,她有个和穆青差不多年纪大的弟弟名叫沈念。当时翻看沈家的资料的时候,柏玥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忠宣侯沈炼达娶的是母亲的妹妹杨湉,却和娶了母亲的父亲关系如此恶劣,更何况他生的孩子一个名“黛”,另一个名“念”,难道不是在思念她的母亲杨黛吗? “我去江左盟了。”蔺晨扔下一句,绝尘而去。 柏玥回了她一个标准的傻白甜式微笑。 柏玥下意识想说不用,但忽然想起来现在还不是告诉霓凰琅琊阁是江左盟盟友的事情,于是转口道:“好呀好呀。不过,我身边会带几个江湖人士,霓凰姐姐不会生气吧?” 长辈们的弯弯绕绕曲折故事,却要沈黛一个小姑娘家家地背负,柏玥表示由衷的不齿。就算沈炼达再喜欢她母亲,姨母杨湉也为他生下了一子一女,他怎么就能做到对长子长女不闻不问,放任府中的乌烟瘴气欺负他们? 切。柏玥在心中翻白眼,不就是以前情敌的女儿结婚吗?用得着这样咋咋呼呼的么? 等梁帝觉得下面的人都被敲打的老实了,才慢悠悠地颁旨赐婚,忠宣侯府的沈黛姑娘雀屏中选,成为待嫁的宁王妃。 总之,杨黛美人绝色出世,却没遇上一个好东西。 沈黛的母亲在生沈念的时候就难产而亡,沈炼达觉得杨湉之死会把他心目中的“女神”杨黛越推越远,恼羞成怒地要杀沈念。小小的沈黛吓得把弟弟报的紧紧的,寸步不离地防范自己的父亲。 霓凰有些诧异,却发现柏玥已经计划得很完整了。 好一出替身赝品的年度狗血大戏。 这算是敲定了云南之行。 这算是为宁王伸张,看来宁王之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柏玥想去观礼,却意外地遭受了柏业的强烈阻止。 梅长苏读了柏玥的信,陷入了沉思,在他旁边的蔺晨一把把信抢过来通读了一遍,眼睛还没有扫到最后一行,就大叫:“我就说嘛!小玥对靖王绝对没有男女私情!若是有,哪里会这样大大咧咧地写在信里,途径冼州,可能考虑和靖王见次面?” 梅长苏沉着脸瞪他。 蔺晨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嚷嚷起来:“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觊觎你的宝贝妹妹,而是你从前的好哥们靖王殿下!” 梅长苏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当时小玥做的斗篷送到你这里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也就罢了,你竟然还送到萧景琰那里。这款斗篷小玥还为她的祖母做过,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你是想让小玥名誉尽失吗?” 蔺晨还嘴反驳:“我这不是为了查探查探靖王的心思吗?他若心中没有鬼,会单单留下那件斗篷,其他的金银珠宝一文不动?况且靖王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金陵,你会不知道?那个时候绝对用不上斗篷一物了!” 第三十章 落花流坠 第三十章 落流坠  梅长苏越说越气:“凭你蔺晨的本事,刺探萧景琰的方法有千千万,为什么选了这一个!你敢说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在?还有你借江左盟的名义送珠宝过去,是要证明什么?证明他萧景琰没这样好的眼力认出我来?还是证明你蔺晨有的是手段把我梅长苏玩得团团转?”这几句耗费了梅长苏的全部心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地勉强保持坐姿,可见是被蔺晨气狠了。 黎纲本来还在外面听两个人斗嘴,发现事态不对头,立马冲进来,一边喂梅长苏喝水,一边埋怨蔺晨:“蔺少阁主,你就不能少辩解几句吗?这件事本来是就您做的不厚道。再说,气狠了我们宗主,受累得不还是您吗?” 蔺晨也有些生气,他后来也发现自己此举做的不妥,还想托人把斗篷偷回来。这不是还没有动手,这桩旧案就被神探梅长苏翻出来了吗?恶狠狠地把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空气中除了梅长苏的几声咳嗽,再没有其他了。 蔺晨把手上的信又看了一遍,瞥到最后一行,惊讶地叫出声:“小玥今年这么早就要来廊州?” 梅长苏这才有空抬眼看蔺晨:“小玥想赶在我们去东瀛之前见一面。” 蔺晨闻言小声哼哼:“你不是不信任我吗?觉得我蔺晨不是好人吗?还要和我去东瀛?” 黎纲顿时觉得蔺老阁主说的没错,蔺少阁主就是属于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熊孩子,这几个反问听得他都有打人的冲动了,好不好? 梅长苏只觉得蔺晨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从遥远波斯传过来的小香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直哼哼,忍不住笑出声来。 蔺晨听梅长苏一笑,才知道今天的危机已经解除。想想当他从琅琊阁不眠不休地赶来琅琊阁,长苏二话不说就把他扔在了小黑屋里,派了十八个高手看守,他又饿又渴地在里面待了三天,整张俊脸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长苏才慢条斯理从外面进来,自带光环地问他:“知道错了吗?” 快起来快起来,看着顶着自己男神的脸的柏云霄跪在自己面前,柏玥觉得自己深深地忧郁了。 用代号称呼实在是太冷冰冰了,直接用许竟书又怪怪的。柏玥想起柏伍叔,是不是能和主人一个姓对于他们来说是荣耀? 暗卫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激动得立即跪地:“多谢姑娘。” 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 “╭(╯^╰)╮自己倒就自己倒。”蔺晨又取了只翠玉杯子,为自己斟了茶,喝了一小口。喝完还满目骄傲,他就是不渴,就是想抢长苏的杯子,怎么地? “你起来吧。以后就不要下跪了好不好?”柏玥把他拉起来。 过往会给人以甜蜜,也会让人迷失判断。 蔺晨把枝往柏玥头上一敲,梨纷纷落在柏玥的枝头,素雅的颜色和随意的姿态,倒是十分别致好看。“不用白不用,你还等人来打劫你不成?” 柏云霄的脸已经被激动、感恩等等情绪抹得通红通红,柏玥学着长苏哥哥的语调,故作镇定地说:“你先下去吧。” 明明才过了一会会,柏玥已经觉得腰酸背痛了,主子不好当,尤其是属下还极有可能是男神的祖先,或者是男神在异次元的托生。 柏玥心虚地摇摇头。 不过,长苏哥哥果然是心细如发,很多东西她自以为没用,可经他那么一解释,又觉得妙用横生。在现代,她一定要到知乎上回答“有个万能的哥哥是个什么体验”,一定会获得小伙伴们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赞的。 柏玥抬头看了看清风云闲的长苏哥哥,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蔺晨,心乱如麻。 晚上的时候,梅长苏把礼单交到柏玥手中,柏玥细细一看,发现原来那堆东西基本上都是送给霓凰郡主的,心中大安。这下用着云南王府的旗帜,她也不觉得招摇了,本来就是要送给他们的不是么? 要不,和长苏哥哥说一说,下次换一个暗卫? “你之前叫什么?”柏玥问眼前这个人。照理说,在这样冷冰冰的人身上,怎么会看到许竟书的影子。许竟书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人。而他,就是默默地站立在那里,身上流转的依旧是煞气。 “小玥,你想给他取什么名字?”梅长苏还以为小玥第一次见这样的人物,难免被他们身上杀伐之气吓到,于是关心地问了一句。 柏玥到廊州的时候,无论是去东瀛的行礼,还是去云南的包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摆在库房里,显得非常得不对称。 屋内顿时爆发出无边的笑意,融暖了斜阳。 梅长苏微微皱眉,为暗卫换名相当于赐予其重生,这个级别的暗卫一辈子只跟一个人。他的江左盟到现在也只培养出来两个,还是多亏了琅琊阁的帮助。小玥……还是太心软了。 两个大男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有点想哭,同时举杯,三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愉悦的欢声。 “明天长苏哥哥就要去东瀛了,我呢,也要离开江左盟,去琼县祭拜母亲了。”柏玥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又为梅长苏倒满,茶水在干净的杯子里碧波荡漾,好像把整个春天都浓缩在这小小的杯子中。 “柏玥姑娘,宗主说您的暗卫已经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柏玥叹了一口气,难道她为了遇一回山贼,还要把云南王府的旗帜藏好不成? 吧字的音还没有落,柏云霄已经不见了。 这也太神奇了。 东瀛是轻车简骑,而云南则是大包小包,恨不得把江左盟搬空。 柏玥觉得有道理,还主动往外面扔了几样。 从自己的时空穿越到琅琊榜的世界里整整三年,即使是对月遥望的时候,许竟书的脸业已模糊。而当这名暗卫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心底最深的记忆又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不断地和自己叫嚣:这就是许竟书的模样!这就是! 梅长苏收了微笑,问蔺晨:“你不愿意去?” “云南王府的标志也太显眼了一点。”柏玥不动声色地说。 结果对于蔺晨来说是没意思,他还以为以梅长苏宝贝妹妹的程度一定会选个女的暗卫,没想到还是江左盟一贯沿用的冰山男。 暗卫似乎也难以置信,他睁大眼睛看向柏玥,好半天才回答:“属下……属下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没想到我们家小玥收服人还真有一套,长苏哥哥之前怎么没发现呢?”梅长苏示意黎纲把糕点端上来,笑着和柏玥说。 “她这一套还不是和你学的。”蔺晨作势要把梅长苏手中的杯子抢过来,梅长苏把拿杯子的手往回一缩,朝着他努努嘴:“你自己倒。” 柏玥在心中泪流满面,这样招摇,是在招呼山贼快来打劫吗?虽然说,她内心还是很期待那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男人……哦不……钱财来”的山贼标配台词的。 “一路顺风!”柏玥喊了一声。 “小玥在此,以茶代酒,敬长苏哥哥和蔺晨一杯!”柏玥举起酒杯,朝着梅长苏和蔺晨笑。 蔺晨不会告诉梅长苏,那一刻,他真心觉得自己和被丈夫冤枉私通的妇人一样。 “还是要和我去?” “那你就和我一起姓柏吧。古人有诗云: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你就叫柏云霄吧。” 不过梅长苏在小玥这里装x的后遗症就是,柏玥觉得她行李中的每一样,长苏哥哥的东瀛之行也该带一份。搞得梅长苏他们的行李,这几天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多。最后还是蔺晨看不下去了,语重心长地和柏玥说:“我们和你不一样,你一路过去用的都是富商的身份;而我们则是扮平民,带这些心思机巧的东西,不是平白惹人眼红吗?” 柏玥和蔺晨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厚的兴趣,两个人结伴过去了。 这个双目微敛、等待他赐名的人,和许竟书长得一模一样! “既然霓凰郡主要派人来接你,你就不要怕,云南王府的名头那些宵小还是不敢动的。”蔺晨顺手折了一枝梨手中,对忧愁不已的柏玥道。 柏玥却觉得非常震惊。 顺手把一只黄金饺扔在嘴里,柏玥接过梅长苏拿过来的绿茶,也顾不上细品,牛饮而尽。 自知理亏的蔺晨站起来,调皮地弯腰行礼:“愿意为梅宗主效劳。” 这样啊。柏玥略略宽心,她几乎不敢想像,若是眼前的男人脱口而出的名字是许竟书,她又该怎么办。 对呀,出门在外,最重要的事不就是一路顺风么?借小玥的吉言,长苏此行去往东瀛,自然能顺风顺水,路途坦荡。 “你想好了?让靖王离开冼州,前往孤山抓捕抢匪?”等柏玥的背影消失在那一丛雪白的梨后,蔺晨轻声问。 “你觉得小玥适合于宫廷诡谲,适合于朝堂波涛吗?” 蔺晨挥着手中的梨,瓣簌簌下落,一片片地铺满了他的衣摆。衣摆沾香知不知。 梅长苏只听他轻笑了一声:“也许呢。” 第三十一章 唯恐不乱 第三十一章 唯恐不乱  琼缀雪鸣春怨,忧思几多问流水。 每天琼开得最好的时候,便是清明的这两天,雨水断断续续,飞却从没有终止。柏玥孤身一人从母亲的墓前下来,白色的裙摆摇曳过芳草萋萋,说不出的颓废。 柏玥没有见过母亲杨黛,但是琅琊阁美人的画像却由蔺晨从到了她的手中,想向来以写意为主的琅琊阁画师,在为自己母亲画像的时候却意外地采用了比较写实的手法。隔着遥远的岁月,隔着泛黄的画纸,她依旧感受到了母亲的美丽。 那种在岁月中苦苦挣扎,却依然从容的美丽。 柏云霄站在山脚等她,通体的黑色,面无表情。除了第一天见面在他脸上看见过猪肝色以外,柏玥还真没有看到过他展现出什么表情来。 他是暗卫,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会现身,看来今天这座山上只有她一个人啊。 “怎么了?”柏玥把伞撑开来,问。 柏云霄摇摇头,示意没什么事情。 柏玥低低地哦了一声,把伞拿递他:“你太高了,我撑不到。” 柏云霄低头看柏玥,默默地把伞拿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又无声地把伞举到柏玥的头顶。 “不安全?”柏玥有些好奇地问,“靖王殿下不是驻扎在冼州吗,还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乱?” 丁先生知道这位小姑娘明面上笑米米的,其实非常不好糊弄,这些缘由她肯定要问起,之前就打听好了消息:“姑娘有所不知,真是靖王殿下去了孤山,冼州城才会有流寇。听说,靖王率领三千人千里奔袭抢匪的孤山老巢,想把这股子势力一举捣毁。没想到虽然把孤山上的一群全数剿灭,但他们的二当家带着军师正在外面执行任务。这两人颇有些狠劲,听说靖王军营驻扎在冼州,竟然扬言说要靖王为他们的兄弟陪葬,组织纠结了一群亡命之徒来到了冼州。他们在冼州城里作威作福,吓得家家紧闭大门,连寻常亲戚间的走动都不敢。” 那解开的人一定是宜笑了,没想到宜笑姑娘还是全能型的女神,真的好羡慕啊。柏玥深觉得自己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就是不知道她和那位双刹帮的帮主季赢还有没有机会互相喜欢一下? 丁先生负责路线的统筹安排,亦是这队人马明面上的主子,柏玥扮作他的远方表妹,有人问起来也只说是一同前往云南探亲。 柏玥微微一笑:“丁先生不用害怕,我们还是以原定的计划朝冼州方向过去。” 马车便缓缓地驶到柏玥的面前,仍然是最舒适的青色,柏玥在丛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帘慢慢地落下来,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丁先生点点头。 “既然冼州也有流寇,靖王殿下怎么舍近求远去了孤山?攘外必先安内,他这样做,于兵法不符啊?” 那就挺好的嘛。柏玥把嘴里的鸡肉嚼碎咽下去,迫不及待地朝丛笑道:“把纸和笔拿过来,我要写信。” 迷糊的视线中,丛笑好像表情不太对劲。 “况且靖王殿下已经去孤山扫荡抢匪了,并不在冼州。”丁先生补了一句。 柏云霄还是没有接过书信,依旧用冷冽的眼神看着柏玥。 两个人一直默默无语地行走,快走到正道上,柏玥远远地看见丛笑和冰姚等在那里,还有霓凰郡主从云南派过来的一位丁先生。柏云霄把伞往柏玥手中一塞,自己倏忽隐藏了。 路途一开始还算平畅,慢慢地就显出南方的山高水长疑无路来,柏玥在马车章被颠得整个人都浑身无力,一路葛优瘫。 “丛笑,你姐姐宜笑呢?”柏玥刚刚被马车忽然的一下子颠簸吵醒,正咬着紫云糕,嘴里的滋味太过清甜,便睡眼惺忪地问丛笑。 好在柏云霄总算是开口了:“宗主有令,我不能离开您。” “姐姐替我解开的谜团,但我有几斤几两少阁主又怎么会不知道?于是隔日姐姐就被少阁主请了过去,不久就传来她也要去东瀛的消息了。”丛笑的声音极为低落,她一定也想去东瀛,若是别人她还能嫉妒憎恨一下,谁又料得到去的人是自己的姐姐呢? “我现在也是你的主子,你怎么不听我的呢?”柏玥装作生气,问他。 原来是不在啊,咦?好像不太对? “嗯?”柏玥从嘴巴里哼出一个字。 柏玥把一块紫云糕放在她的手里:“我们家丛笑的手这样巧,以后谁娶到是谁的夫妻。我让长苏哥哥给你准备嫁妆,保管你嫁的风风光光。” 丛笑捏着紫云糕轻巧地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顿时盈满了她的舌尖,她微微一笑,算是把这件事真正地放开了。 丁先生觉得这位小姑娘对靖王殿下的信任来的好没有道理,但还是认真回答:“正月初的时候,就出了盗贼抢富商的事情,盗贼到现在还没个影子。现在更是流寇盛行,我们的目标太过庞大了,指不定会遇上不怕死地拦路打劫。” 丛笑这才直起身来回答:“姐姐和少阁主一起去东瀛了。” 真的吗?柏玥觉得她不想改路线欸。靖王怎么说也是长苏哥哥的好基友,还是未来的陛下,此时不勾搭以后还怎么借着他的皇权在金陵越过越滋润啊?况且,靖王殿下还是救命恩人级别的存在。 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要去?丁先生有些傻眼,还想要说几句,柏玥摆摆手笑道:“丁先生,我们要造福百姓嘛,你懂得?” 丛笑点点头:“姑娘不知道,姐姐会的东西可不止紫云糕一样,姐姐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此去东瀛所需的温泉,需要和东瀛一个皇室的公主交涉,少阁主想在我们当中选一个,但是他出的谜题我们谁也解不开……” 是这样的啊。柏玥轻巧地把书信往柏云霄手中一塞,柏云霄也不能当她面扔掉,只能拿在手中。 “靖王殿下是不是要从孤山回来了?”柏玥问。 “云霄,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靖王殿下。” “什么?”柏玥一下子清醒过来,宜笑随长苏哥哥一起去东瀛了? 恩恩?还有什么问题吗?云霄,就算你这样一直一直看着我,我也不会一下子就掌握读心术了呀? 柏玥的手往前伸了伸:“你不知道靖王在哪里吗?我知道你和丘真有所联系,你问他就可以了,他现在是南边这一块的情报处处长,这点事情都不知道,他就不必在江左盟混了。” 晚上住在全宇宙连锁的龙门客栈,丁先生吃饭的时候和柏玥商量路线:“我们本来打算是走冼州这条路,只是冼州最近不安全。” 丛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拉着柏玥想做些手工的小东西,结果她自己在马车亦是穿不进针线,做不了掐丝,于是也只好和柏玥一起百般无聊地坐在马车里。 对于柏玥这种纸老虎,柏云霄的态度非常的干脆:“一切以您的安危为要务。”言下之意就是我不会离开的。 丛笑稍微好受一点,她自己知道少阁主和自己是绝不可能的,少阁主既然这样疼爱柏玥姑娘,那她在柏玥姑娘这里好好的侍奉,不也是为蔺少阁主分忧吗?于是,她还勉力朝柏玥笑了一下:“姑娘,我没事。” 柏玥安慰她:“你也不亏,不是要和我一起去云南玩么?云南丛林密布,又有许多不同的民族,既可以赏景,也可以赏人情。我们出来见见世面,也好过固步自封不是吗?” “柏姑娘。该启程了。”冰姚率先领着冰姚走上来询问。 其实今天的雨非常小,尽是丝丝入扣的缠绵感,着也是他任由柏玥不打伞就上山的主要原因。而对于他来讲,这个更是毛毛雨,不值得一提。不过,姑娘既然喜欢撑雨伞,那就撑起来吧。 “写信?”丁先生有些跟不上柏玥的脑回路。 我懂什么?姑娘你的脑回路画风清奇,我真的不懂啊。 柏玥点点头:“好啊。” 拍手两下是她和柏云霄定下的暗号,她把房门关好,轻情击了两下掌,柏云霄果然破窗而入。 在丁先生怨念的眼神中,柏玥结果丛笑手中的纸笔,慢慢地爬上楼梯,进了自己的房间。 靖王?柏云霄没有把信接过来,只是默默地看着柏玥。 要靖王给他们陪葬?柏玥在心中树起了中指,呵呵地笑了两声。 我们小丛笑还是很好看的呀。红娘柏转动自己的脑子,打算开始牵红线了。 “可是你要保护的是我的一生,并不是我的一刻不是吗?”柏玥转过头来,两只眼睛水汪汪的,“这封信里写着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若是你不能及时送到靖王手中,也许你就只能在荒郊野外捡我的尸体了。” “不会。”柏云霄言简意赅。 柏玥笑了笑:“云霄啊,你应该清楚一件事情,有的时候光靠你一个人是保护不了我的,你应该聪明地借助于外力才是,不是吗?” 柏云霄愣一愣,忽然就闪出了窗外。 教唆遵纪守法好少年柏云霄成就达成!耶! 第三十二章 两方对峙 第三十二章 两方对峙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啧啧。竟然还真的是这句话,柏玥坐在马车里摇头晃脑,她的位置属于整个队伍最中间,最是安全。 不过隔着人群和车帘,她似乎都感受到了来自丁先生深深的怨念。 他们这样一大群人,还撤了云南王府的旗帜,带着数不尽的绫罗绸缎,浩浩荡荡地像一只洗干净等屠宰的白嫩羔羊。 柏玥蠢蠢欲动地想要下马车,却被丛笑死死的拉住,柏玥回头:“丛笑,好不容易遇上这一回,你就让我去见识见识吧!” 丛笑死活不让。 欸。他们都不知道当年她梅岭救长苏的时候是如何的英武,现在这样一点点小场面都不敢把她放出去。 听外面的声音,似乎是丁先生开始和他们进行谈判了。言辞是犀利了,不过力度似乎有些不够啊,柏玥有些惋惜,看来昨天的特训没有起多大的作用啊。 看了一眼毫不松懈地拉着自己的袖子的丛笑,柏玥笑了一下:“能不能稍微开一下帘子,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丛笑愣了一下,最终败在柏玥的眼神攻势下,让开了压在背后的车窗。 看来那不是一群酒囊饭袋啊,柏玥没有费劲力气拔,看来她的计划还是太鲁莽了。 柏玥觉得有些丢人,她是下来逞强的,这样一来,好像是自己这一边在示弱似的。 “你们没有祭出老大,我就出去,这样不太公平吧?”柏玥努力往声音里藏了丝漫不经心的的笑意,最后出来的效果还真有些厂公的妖颜魅惑看破红尘。 “死了?”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让柏玥觉得十分难受,但她深知作戏要做全套的,于是捏着鼻子问了一声。 柏玥笑米米地道:“我这个人最是贪财,是我的我一分都不会让给别人。你们有手有脚的,为什么偏偏要向我讨要东西吃?” 纳尼?削掉了?哎呦喂,柏云霄同学,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暴力血腥啊,我说的削他只是想让你给他个教训,没有其他意思啊,你为嘛要执行得这样彻底?你顶着我男神的脸,能不能稍稍向五好少年看齐那么一下下? 柏玥先是拍拍丛笑的手以示安慰,丛笑已经吓得根本没有力气去阻拦柏玥的一举一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施施然地下车去了。 柏云霄再俯首:“已死。” 自己这边倒是还好,劫匪那边一片哗然。没想到刚才下令杀死二当家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黄毛丫头,顿时都有些气急败坏,有几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都想动手了,幸亏旁边还算清醒的哥们拉了他一下,朝默不作声的大魔王柏云霄努了努嘴,众人才都愤愤不平地偃旗息鼓。 劫匪中有一个面带刀疤的,凶相毕露:“小姑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杀了我们的二当家的,这笔账我们还没和你算呢!” 这是一个人特有的气场。 好血腥……好恶心…… 柏玥腿一软,柏云霄一个闪身上前,架住了差点就瘫下去的柏玥。 劫匪们有一瞬间的慌乱,好几个吓得屁滚尿流,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飞剑直击二当家,二当家往侧退了一步本以为刚好能躲过此劫。可正是退后的那一步,反而让银剑得以最佳的角度削掉他的头颅。这位杀手不仅武艺高绝,更能洞悉别人的本事,这样的人还能打吗?等下不如瞪圆双眼迎战,这样还死的有尊严一些。 柏云霄既没有继续要杀戮的意思,也没有要拿回自己的剑的意思,只是在众人崇拜而又惊恐的眼神中,朝着马车行了一个礼:“主子,已经把他脑袋削掉了。” 柏玥凑上去拔,发现箭头入木三分,没有功力根本就拔不下来。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如此娇贵,这样不肯出来见人?难不成是被我这一箭吓得尿裤子了不成?”远处传来阴森森的喊话。 和柏玥一样躲在劫匪中间军师方忍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他眼睛的颜色十分不同,所以戴着黑色的斗笠。在一片乌黑的劫匪群中毫不显眼,当他缓缓从持刀的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又显得十分瞩目。 柏玥嘴角扯出一个虚弱而嘲讽的微笑,当年梅岭她能挺过来,今天依旧可以! 就在车帘放下来的那一瞬间,空谷传来一阵牧笛长鸣,嘶哑地撕裂整个天空,仿若一颗巨型陨石,划过幽暗的深空,在人的心底激荡起无尽的苦难。 柏玥忍不住又在车厢里吐了一波,慌乱的丛笑连忙在怀中找手帕为她擦拭嘴角。柏玥把赶紧手帕拿过来,覆在自己的上。 柏玥本来还想出去看个热闹,这下就没兴致了,无论对方是为了什么想要引她下轿,她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的意思。要不就是要证实她的身份,要不就是要射杀她以保证商队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扶我上马车。”柏玥后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她强撑了一会,觉得状态根本调整不过来,自梅岭回来之后,她根本没有勇气再次直视尸体。今天明知道会流血,为什么还要逞强的过来呢?找死吗? 看来这位出言不逊的当家并不是劫匪的领头羊啊。 柏玥欢乐地坐过去,偷偷掀开了竹木织成的帘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局势,就听耳边呼啸一声,有什么东西擦进了轿子里。 “原来是位姑娘。”方忍朝柏玥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柏云霄皱了皱眉,只是立在青油马车边,顺便收敛了所有的戾气。 想说一句我很好,却又吐出来一大片。脏污飞溅到柏云霄的衣服上,他岿然不动,丝毫不躲避。 “既然是位姑娘,我们也不好太无礼。姑娘带着十多个箱子,想来去哪里都不方便,不如留给在下,也好养我们兄弟多活几个年岁。世道艰难,姑娘出来只带了这四五十个人,就算有高人在侧,恐怕打起来也不占好处,不是吗?” “在下方忍。”声音清甜可口,像是初春和煦的春风,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看来是大boss出场了,柏玥有些兴奋,之前在打探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位名叫方忍的军师行事十分怪异。之前他和孤山二当家出来的时候,打劫的就是清河郡主送往广州祖父家的礼品。清河郡主派了二百府兵护送,方忍他们下山时有四百多个人,却硬生生地打了三天,死伤无数财物才得以到手。这……不是很奇怪吗? 柏玥在马车中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依旧和劫匪“斗智斗勇”,其实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萧景琰到了。 “那劫匪退去了没有?”公鸭嗓继续祸害群众。 柏玥反射性地放下车帘,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满脸煞白的丛笑,和钉在侧壁上的一枝短箭。 柏云霄慢条斯理地环视了一周,确定众人都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才回道:“没有。” 柏云霄面无表情地拔剑,众人还没有来得及从柏玥忽然变得奇奇怪怪的嗓音中反应过来,对面又来了一串惊险的叫声。 信心百倍的方忍也有些摸不清楚来者的意图。 定睛看去,那位先前挑衅柏玥姑娘的劫匪当家已经身首异处,脑袋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眼睛睁得极大,像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柏玥闭了闭眼睛,仍然觉得不适。抬眼就看见了柏云霄担忧的神色,虽然他仍然没有调动脸部的肌肉,但柏玥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担心。 柏玥这才想起来刚才云霄杀了个人来着,怎么没看到啊?柏玥姑娘四周张望了一下,眼睛盯在不远处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哇——地一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吐了出来。 “姑娘这样见不得血腥怎么和我们开打?倒不如散财留命?”方忍回头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复而彬彬有礼地问柏玥。 但是大家原本看马车的眼神都不一样,没想到这位柔柔弱弱的柏玥姑娘还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身边圈养着这样好看的杀人机器!仅仅是两个简单的“削他”,就是这样 柏玥特地拔尖了声调,装成太监难听的公鸭嗓,对着轿子外模糊的身影吩咐:“云霄,削他!” 柏玥觉得受之有愧,就赶紧还了半礼。这两个人见面,倒不像是冤家聚头,而是颇有点书生相会的意思。 不过,不回击显得她太懦弱了些,于是柏玥轻轻击掌两声,柏云霄闻声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轿子外面。 近处兵戎声、叫喊声、开箱声,声声不绝。 远处马蹄声、鼓哨声、旗风声,声声无休。 血腥味好浓。 “护送我退出战场。” 柏玥轻轻击掌三下,马车蓦然启动,朝后面最薄弱的包围圈冲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明言深种 第三十三章 明言深种  无论战争是大是小,战后总有那么一些人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有的是遇到了危险,有的是被敌方掳走,还有的是趁着战乱做逃兵的。 “你们柏玥姑娘呢?”萧景琰板着脸问,但是紧握着手中剑柄的指节出卖了他的紧张。 冰姚也正在寻找柏玥姑娘,但是他并没有找到,只好回话:“还没有找到。姑娘似乎对于血腥的场景极为不适,想必是躲开了。” “那你们怎么不拦着她?这出戏谁都可以演,你们怎么非让她上场?”一听柏玥身体不适,萧景琰有些不淡定了,连连发问于无辜的冰姚。 柏玥姑娘想做什么事,别人还敢拦吗?这不是开玩笑吗?尽管在心中如此吐槽,冰姚对于梅宗主另眼相待的靖王殿下仍然不敢有半点不恭,立即单膝跪地,请罪:“属下失职。” 靖王深吸一口气,把他扶起来:“你快起来,我们分头寻找,这里野兽出没,人迹罕至,请务必在天黑之前找到柏玥姑娘。” “是。”冰姚也不矫情,点头称是。 丁先生、冰姚、萧景琰三个人分成三个队伍,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柏玥正懒懒地倚在马车树下,坐看丛笑和柏云霄洗马车。柏云霄站在水中,衣衫尽湿,勾勒出完美的腹肌,羞得丛笑在接水的时候根本不敢往上瞧。 柏玥在心中啧啧称赞:不愧是武学大家,这腹肌、这身材,多引狼啊!要说每周健身的好青年许竟书也没有这样完美的身材。况且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若是真的只为一个人温柔,只为一个人回头是岸,那还不是杀手言情中标准的男主配置? 萧景琰听冰姚说过当时的情况,柏玥刚下车的时候还好好的,一见到断头就直接吓得腿软,在一边吐的心肝肺脏都要出来了。还是小姑娘啊,虽然比闺阁里的那些胆子要大一些,敢于一个人跑出来游山玩水,可终究是惹人疼的小姑娘。 真的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她曾经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的照片中看到了惨象,一幕幕地从她的眼前闪过,她觉得从骨头里沁出来的冰冷,一层层地附在她的心血上,让她肝肠寸断,寸步难行…… 展眉怎么样?两个人都冷冰冰的,会不会对视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屁来?或者是丛笑?看她那个娇羞的小眼神儿,不过丛笑好像太过软绵了一点,会不会被柏云霄欺负啊? 柏玥坐上马车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天哪!好丢脸!柏玥闻了闻身上的气味,虽然在空旷处待了许久,但是身上的气味根本没散去,不知道靖王殿下有没有闻到……会不会觉得我很邋遢(⊙o⊙)啊! 柏玥摇摇头,吐出一个字:“饿。” 丛笑没有见过靖王,特地回头看了一眼,榕树下的少年英姿勃发,答应了一声:“是。” 柏玥无声地点点头。 萧景琰眼波流转,从容地也拿了个瓷杯,和柏玥清脆碰杯:“是柏玥姑娘计策好,景琰不敢居功。” 满怀着怨愤的柏玥,和满怀着失望的萧景琰,一个在马车上静静地吐槽,另一个在马背上暗暗地伤心。 萧景琰顿时觉得尴尬,有些手足无措。他抬眼看柏玥,柏玥却没有看他,只是笑着等丛笑走过来,然后搭着丛笑的手走掉了。 “你这个毛病是生就带来的吗?”萧景琰问,他听说过一种叫做晕血的病,和柏玥姑娘的症状挺像的,得此病者不能见血,轻则晕倒,重的吓死也是有的。相传这个病大多数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不过……柏玥皱眉,虽然说柏云霄今日的举动绝对符合一个杀手的资格,可他杀人的手法也太过于残酷一些。或者说,他本身接受的训练就严酷无比,导致了他现在的性格。但是对于一位娇养在府中的大小姐,一位以后也是要被圈禁在府中生存的主母,今天遇到危险恐怕已经是最危险的了。 这种饭局一般要怎么来着?对!敬酒,顺带着夸一下对方,话题不就有了吗?柏玥便端起桌上的杯子朝萧景琰一推:“今天多亏了靖王殿下及时赶到!殿下骁勇,将这一帮劫匪统统拿下。” 柏云霄……名义上是暗卫,但以后恐怕做的还都是些侍卫的活计,用不着太过阴暗啊!还是慢慢把他变回阳光小少年,顺便推销一下身边的侍女好了。 萧景琰有一瞬间的愣怔,他看着柏玥,看她温和闪光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拥怀着一个秘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是不是……祁王府和林府?” 他下马,身影在少女清澈的眼眸中慢慢放大,最后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 柏玥有心要挽回一下自己刚才在树下葛优瘫怎么看怎么颓废的影响,于是拉他一起吃,萧景琰不由庆幸自己拿的是两个人的份。 “姑娘,马车已经打扫干净了。就是有点潮湿。”丛笑低声汇报。 所以,当满身挂着担心的靖王殿下策马赶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是少女坐在榕树下微笑的场景。 萧景琰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新感觉,他一直相信柏玥姑娘能和自己志同道合,而事实确是如此。 要是有茶有糕有瓜子就好了。柏玥默默地安慰自己。 “好啊。” 他回来的时候,父皇觉得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他震惊、无奈、所求无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相信祁王兄和小殊没有谋反的人,一个个入狱、拷打、死去…… 柏玥摇摇头:“是两年前忽然感染上的……不,又过了一年。是三年前的事情。”她虽然没有进入梅岭的核心区域,但是铺天盖地的飞雪和飞血,几乎把她的眼睛都糊住了,虽然较为顺利的把长苏哥哥就了回来,但她从此落下了不能见血的病。 柏玥笑笑:“我可不顶用,见了红就要吐,这个毛病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柏玥死死抓住丛笑的衣袖,脸几乎要埋到地底了:“没关系的,我们跟着靖王走就是了。” 柏玥点点头,然后就扶着树想站起来,没想到自己坐的太久脚有些麻,一个不慎就要摔下去。萧景琰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 一行人总算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冼州城,靖王坐庄,一群人大吃特吃了一顿。在房间里洗完了澡,换了身衣裳的柏玥不愿意出门,萧景琰便把饭端上去给她吃。 也算吧。 萧景琰的心情如同那烛灯,一下就吹灭了。 萧景琰的内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他张口想说些什么,比如见到姑娘我很高兴,比如多谢姑娘之前送的斗篷,再比如说我好想你啊,可到了最后,萧景琰只能说:“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柏玥姑娘看见的是不是更多呢?那些在菜市场被刽子手挥刀砍下的一排排人头,黑夜里怕被当成同党抓起来的恐惧,非常想拉谁一把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柏玥……是不是经历着这些?或者,在她心中还有更隐秘的苦楚。 沐浴更衣完毕的柏玥身上微香萦绕,似有若无得更添一份风情。 软香嫩玉在怀,萧景琰的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看着柏玥乌黑的头顶,虽然鼻息间捕捉到了气味有些奇怪,但还是不想放手。 “怎么样?还难过吗?”靖王殿下温柔地问。 等柏云霄停下马车,车里的酸臭味已经熏黑了丛笑的脸。柏玥被强迫架下马车,安置在柏云霄目之所及的大树下,边恢复体力,边欣赏美女帅哥洗车图。 半个时辰之前,柏玥向柏云霄下达命令,退出厮杀圈。柏云霄见柏玥闻不得血腥味,就一路狂奔,直到他闻不见血腥味为止。柏云霄同学显然没有意识到,最开始柏玥在马车里大吐特吐是因为战场上的肮脏,后来就完全是因为马车的颠簸了。 而且,习武之人的感官要比正常人灵敏数倍,柏玥其实早就闻不出血腥味了。 可偏偏在萧景琰的怀中完全没有暧昧自觉的柏玥,挥着手朝水边的丛笑喊:“丛笑,快过来扶我一把!”然后就轻轻地把靖王推开,自己站着倚在树背上。 他在她的面前,可以尽情地怀念小殊,怀念祁王兄。他的坚信,亦是她的坚信。 靠之……一想到要把这张男神脸嫁出去,她就好舍不得啊! 难道这个世界还能有更美好的事吗? 萧景琰的眼眸一黯淡下去,他整个人都像极了一头走投无路的梅鹿,柏玥拍拍他的手,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朝他粲然一笑:“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靖王殿下,您相不相信,总有一天梅岭冤案会昭雪,真相会被公之于众,您的最爱还会回到您的身边?” 苍天绕过谁!真相就是真相,它不会因为有心人的掩盖而变成虚假,只要有人能把伪装的布撕开,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谁能做这件事?” 柏玥歪头,笑的愈加灿烂:“靖王殿下,这个难道您不应该问您自己吗?” 第三十四章 疾风劲草 第三十四章 疾风劲草  岁寒知松柏,疾风辨劲草。 世道越是艰难,他就越不能和世俗同流合污,不能让祁王兄和小殊看到自己变成朝堂上搅弄风云的卑鄙小人。 但他也不能太过于软弱,这个世界,还有谁能为小殊翻案?还能为祁王兄洗刷冤屈?柏玥姑娘说的对,这个问题要问他萧景琰! 独坐在窗前,萧景琰忽然意识到,他是靖王!也是一位皇子,由祁王兄教导长大的皇子!若他能手握一方重兵,就算父皇在世的时候无能为力,等到新君上位呢? 萧景琰握紧了手中的剑梢,虽然他无法在朝堂上曲意奉承,但是有些东西他也不会轻易地让出去了! 不过,但凡现在的他有半分的风吹草动,悬镜司必定会死死抓着不放,以至于他死。夏江不动他,是因为他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可能登上皇位宝座的一个。 心思绕了千百转,萧景琰总算是睡着了, 月光孤寂,春风浮动,一处景色也能感受出不同的情绪来。 第二天论功行赏,萧景琰自然不会明着把柏玥算进去,孤山缴获来的大量金银珠宝中有一块玉佩游青泛翠,虽然比不上柏玥赠送的那块玲珑玉佩,但也算的上佳品。萧景琰就擅自做主,送给了柏玥。 这件事情报上朝廷,其实也没什么动静,孤山剿匪的功劳明确是萧景琰的,谁也抢不来。梁帝就晾着这件事,只说了一句分内之事,谁也没赏,更没有多问一句。誉王和献王就算是眼馋孤山的缴获的物品,也断没有凑上前再提靖王的心胸,萧景琰就把孤山的奖品全部分给了部下。 “我看你是想把方忍带去当地陪吧?”萧景琰打趣。 冼州知府摸了一把自己白的胡子:“我总觉得这位方忍先生,内里大有文章。” 柏玥笑米米地看着他。 “他在孤山为匪三年,难道就没有半点错处吗?”战英最恨这种满腹阴谋的宵小,他作为靖王派过来的辅查之人,有些愤恨。 还活着的劫匪们由冼州知府统一核定罪名,一个个伏法就刑,除了那位相貌异于常人的方忍。 他万万没有想到,等他一圈带着方忍溜回来的时候,柏玥姑娘还坐在萧景琰身边。 萧景琰也觉得很有趣,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柏玥,而后和柏玥一起看方忍。 一聊才发现,柏玥来南方之前是做过功课的,云南那边的名山大川都能脱口而出,娓娓道来。对于游玩的路线更是有不同的想法。柏玥年少时看徐霞客游记,对他“不计程,亦不计年”的汗漫游非常感兴趣。只可惜她现在身为古代女子,绝不可能有这样浪漫的机会,只能退而求其次,实现短时间的“有方之游”。 丛笑在车内不住地向外张望,然后对着柏玥欲言又止。 柏玥哈哈一笑,调皮地朝着靖王作揖:“还请殿下成全。”水润的眼睛里全是荡漾的温柔,红唇微微嘟起,脸颊因为兴奋红扑扑的。 “嗯?”柏玥有些傻眼,靖王殿下现在不应该是和郡主表面保持距离的时候吗,怎么忽然就要过去了? 但是路线什么的,还是要她自己定。 冼州知府摇着头道:“也是没有办法,最多安一个教唆之罪。这个方忍在孤山的三年,没有杀害一个人,亦没有拿一份钱财,就算是出主意,也是迂回婉转地出。虽然大家都知道是他的功劳,但他从来不承认。这个军师的名称,还是孤山的大当家硬要给他的。” 不过,靖王殿下似乎对于方忍不太感兴趣,和柏玥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也要去云南了,你的商队和我们一起吧,这样也安全一点。”主要是柏玥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在此次擒拿孤山余孽的过程中显露无疑,萧景琰觉得头痛的同时也觉得甜蜜,毕竟是柏玥主动为自己献计嘛!不过……以后绝不能让她再以身犯险了! 当方忍开口反驳靖王殿下关于有方之游的错误见解的那一瞬间,他在审讯中就已经输掉了。 战英见两位都不说话,只好把冼州知府的后半句给报告了:“知府觉得这个方忍大有来头。” 方忍这一刻倒是想把头埋下去,不看这张满怀着得意的笑脸。 “也好。”柏玥点点头,没有半分落入大灰狼铺下的圈套的自觉,“我们把方忍带走吧,一边走一边审,在冼州浪费的时间太长了,到时候我在云南就呆不了多久。” 等战英领命把方忍押回到冼州知府那里,还是没明白殿下和柏玥姑娘在弄什么名堂。 “靖王殿下,这位方忍是可用之才啊。”柏玥借萧景琰的纸和笔,刷刷地记着刚才的干货,在方忍面前她不好表现得过于热衷,方忍一走就原形毕露了。 两天之后,靖王大军开拔,柏玥的青色马车跟在后面,像是一串微涩的绿葡萄。 柏云霄就从窗外蹿了进来,柏玥指着丛笑对柏云霄道:“她有问题问你。” 柏玥先前已经和萧景琰讨论过关于方忍的事情了,萧景琰也觉得方忍行事非常奇怪,他总是带着孤山的劫匪去惹不该惹的人。之前他奉命前去孤山,就是因为孤山胆大包天地截了赈灾的银两,他打进去的时候发现少了人,又听闻二当家带着军师去找清河郡主车队的麻烦了。 萧景琰也擦了几句,柏玥对于云南之地更是憧憬。 “哦。”柏玥哦了一声,就不再理睬他了,只是慢条斯理地和靖王殿下说起了话。 古往今来,还没有见过这样往枪口上撞的劫匪! 战英没有办法,只能回去报告给萧景琰。萧景琰正和柏玥谈云南之行,战英有些犹豫,萧景琰看他一眼,第一次觉得战英好没有眼色:“说吧。柏玥姑娘不是外人。” 您不把她当外人,您怎么知道她把不把您当成外人? 方忍被战英压着跪下,但是姿态却不低。 萧景琰就看着柏玥下笔如有神,手速飞快,难得是如此潦草的写法,她写出来的字依旧不难看,更有种连笔生的感觉。 温水煮青蛙,聊天煮方忍。 两个人一来一去,聊得如火如荼,方忍一直在下面听。他本来还以为其中有什么暗语,却发现靖王和这位姑娘真的只是在纯聊天,还聊得挺有趣的。 萧景琰会意,愉快地和她聊起来了。 这不是找死吗? “知府说无法为方忍断罪。”战英简单地说。 可柏玥和萧景琰都明白了,看来这位方忍先生首尾擦得很干净,找不到错处啊。 看来谜团就在方忍身上了。 萧景琰只觉得手和眼睛都要控制不住了,眼睛忍不住看她,手忍不住想抚摸她的脸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小姑娘! “你是方忍?”当时对阵,方忍在脸上裹着黑布,柏玥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如今一见,觉得事情更好玩了。方忍有异族人的血统,眼睛是湛蓝色的。若是没有这双眼睛,能算得上翩翩佳公子,配上这种色彩,就显得十分妖异。 “你和冼州知府说一声,把方忍带过来吧。”萧景琰吩咐。 战英称是。 男人家升堂审问犯人,她难道也要在场吗?虽然说战英隐隐地猜到了殿下对柏玥姑娘的心思,但是这位姑娘连个死人都见不得,还怎么能辅佐殿下左右?胆子也未免太小一点。 丛笑被忽然的一下子吓得不轻,她拍了拍胸脯,压下澎湃的心,问柏云霄:“您之前是藏在什么地方的?” “那他还是良民喽?”战英冷笑。 丛笑又犹豫了一番才道:“姑娘您的那位暗卫此时此刻到底藏在哪里呢?” 最后三个人在战英的目瞪口呆下也没谈什么正经事,风雪月地歪了楼。方忍这个人学识广袤得像大海一样,不过学的十分杂,就像是自己随便看书看来的。他的世界观、价值观就是这些书本搭建而成,有很多地方能听得出自相矛盾,可他自己浑然不觉。不像蔺晨和长苏哥哥的渊博知识,他们在年幼的时候就有系统的学习,之后无论看什么书都只是填充框架而已。 “我是。” 柏玥想了想,嗯,这是个好问题,于是轻击了两下掌。 萧景琰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惯例,父皇让我在南方巡防,就没有跳过云南的道理。我不会在那里待很长的时间。”因为你回来,我也要回来了。 “想问什么?”柏玥心情很好,笑米米地问。 方忍破罐破摔,把自己知道的云南山川史都说了一边,听得柏玥都想拿笔记下来了。一听就都是干货啊。 柏云霄愣了一下,然后恢复了面无表情:“不能告诉你。” 丛笑有点受打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柏云霄从上到下扫视了丛笑一遍,默不作声地就飞出去了。 柏玥一个没有忍住,哈哈大笑。 没想到我们云霄的傲娇属性竟然被丛笑给激活了! 第三十五章 等闲变却 第三十五章 等闲变却  比起柏玥的高兴,丛笑显得恼羞成怒:“姑娘!” 柏玥不理她,继续哈哈地笑,笑声一开始还能说悠扬,后来就只能说是欠揍了。 很快就来了报应,等靖王从前面送了一盘菱角过来,并不会吃的柏玥只能看着丛笑一个个轻巧地剥出来,扔进自己的嘴里。 吃货柏玥觉得非常的忧伤,不就是笑你两声吗,用得着这样小气! 没有吃到菱角的柏玥在中餐的时候显得气压很低,萧景琰暗中问了一下缘由,心中为柏玥主仆的幼稚感到好笑。 但是,当柏玥重新坐上马车的时候,车子的桌案上明明白白地放着一盘剥好的菱角,白乎乎的颜色十分可爱。 “丛笑!”柏玥欢乐地回头叫了一声,却看见不远处含笑而立的萧景琰,心中一个咯噔。 丛笑把柏玥扶上马车,低声道:“这可不是我剥的。是靖王殿下送过来的。” 丛笑可算是看明白这位靖王殿下对于姑娘起得是什么心思,怪不得要一起去云南了,是要趁着路途枯燥,努力地刷好感度啊。可惜我们姑娘从来都没什么少女的心思,就她看来,靖王还不如姑娘那个冷冰冰的暗卫有希望。 柏玥心中一念,她对于靖王殿下的亲近是有所察觉的,但是她想的全然不同。柏玥在萧景琰的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林殊的怀念,就这一点,足以让靖王对自己用心。至于喜不喜欢,柏玥暂时还没有考虑到。 “你快整理一下衣服。”柏玥推推她,自己坐到一边去摸小镜子,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一下,觉得还是可以见人的,就高高兴兴地等着外面的通报。 要价,就要半枚铜板,还请云姑娘留下另半枚。 不过这个路线倒是选的不错,当时柏玥姑娘说想去的地方都贯穿在内,还有几处景色是自己力荐的,方忍觉得自己心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方忍犹豫了一下,指了一处仙筏桥:“这个地方风景并不太好,为什么要放进去?” 萧景琰在前面看这边多了一个人,打马过来问情况,却见男装版的柏玥朝着自己挤眉弄眼,失笑着摇摇头,又回去了。 霓凰牵了匹黑色的马,走到柏玥的面前:“小玥,你终于到了,青儿上蹿下跳地在府里等你呢。咦?靖王呢?” 萧景琰并不着急,还是偶尔过来和他一起吃顿饭,聊一聊云南。最后一次方忍在马车上见萧景琰,他已经把云南游玩的路线详细地定下来了,要找方忍做参谋。方忍本来以为抓他过来就是为了当柏玥姑娘的地陪,没想到靖王殿下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自己。 方忍这才仔细地打量了靖王,忽然发现少年小小年纪,说不出的挺拔坚韧,即使在祁王案的风云下,依旧长成了参天大树。 萧景琰可不是来看他若有所思的,于是问:“这个计划行不行?” 一路行过去,景色倒是越来越好,颇有点涉目成赏的意味。 归期?柏玥反复把玩这两个字,她总觉得云飘蓼已经知道卫铮没有死的消息了,怎么知道的她不得而知。既然长苏哥哥和蔺晨都不在,就让她代为答复吧。 丛笑爽快地道:“只要姑娘答应以后要教我骑马就是了。” 云飘蓼这次诊金丰厚,重上琅琊山,问了琅琊阁第二个问题,那张提问题的白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归期。 柏玥还穿着男装,混在人群中骑过马。 柏玥越发不肯上马车了,马车里留了丛笑一个人,柏玥就把柏云霄招进来陪她。柏云霄不肯,丛笑也黑着脸。 柏玥还觉得这些都比以前送过来的要有趣。 云飘蓼姑娘开春的时候医治好一位富商,富商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就立刻迷上了云神医,送上重金百般追求,云姑娘不为所动。 萧景琰并不在意:“仙筏桥的名字在她口中出现过好多次,心中更是念念不已。若是美景,便是喜上加喜;若不及心中所想,也是了断一个执念。如果不能去,才要一辈子思怀,成为一辈子的怨念。” 战英看靖王殿下经常回头,也好奇地看过去,便看见柏玥姑娘男不男女不女地骑在马上,顿时心中就不高兴了。他就不明白了,这位姑娘怎么就这样油盐不进,殿下对她这样掏心掏肺了,她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姑娘,大理城到了,郡主亲自来接您了。” 黑脸做什么呀?我可是把我男神都祭出来讨你的欢心了(⊙o⊙)?能不能给点面子?柏玥在心里碎碎念,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丛笑。 因为她不考虑别人,所以她以为别人都不会考虑她。 前去云南的旅途的确不尽如人意,不过因为有努力刷存在感的靖王殿下在,又不是那么的无聊。 “真的?” “霓凰姐姐!”柏玥挥了挥手,看霓凰含笑走过来。 柏玥把这件事处理完,心情大好,就在她准备出去再骑一次马的时候,萧景琰打马过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马车边,道:“前面就是到大理城了,你准备一下,郡主已经派人等在那里了。” 方忍叹了一声,问:“人心难道不重要吗?” 萧景琰笑笑:“我和军队一起驻扎在城外。” 柏玥利索地拖着丛笑下了车,果然见霓凰郡主候在城门口,虽然一身素白,却不减半分英气。大理城巍峨耸立,意在震慑外族,在大梁子民看来,却是卫国安邦的定心丸。 自从柏云霄来到自己身边,柏玥和江左盟的联系都依靠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轻功。朝堂事物长苏哥哥去东瀛之前都已经作足了安排,妙音坊在金陵也开得如火如荼。江湖上的纷争基本由长老们打理,也不会出纰漏。消息辗转到了柏玥这里,也是来不及让她做主,故而发过来的都是些风雪月的事。 柏玥把车帘一掀,发边的流苏堪堪垂在脸颊上,问:“你不进去吗?” “这个可以有。”柏玥和丛笑击掌为约。 萧景琰又看了他一眼,方忍话中有话,他岂会听不出来?“方先生,现实就是现实,三人成虎也没能在树林中变出於菟来,变的只不过是人心。” 丛笑睡眼惺忪地看着柏玥,嘟嘟囔囔:“这么快?” 你们殿下向柏玥姑娘做了掏心掏肺的事,也要柏玥知道那是爱的示好才行啊。不然她就当靖王殿下是纯粹的想有个人一起怀念下林殊当年的风采。 柏玥点点头,流苏儿一晃一晃的,又问:“晚上肯定有宴席,你一定会来?” 萧景琰有几次会到方忍的黑布马车里和他一起吃饭,没有女孩子在一边,两个人的对话非常直白。萧景琰到底是对方忍上了心,决定要收归麾下,但又要磨他的性子。他的府里很少养幕僚,他也不打算养,方忍要放到士兵中从最低级的做起。然后方忍就拒绝了萧景琰看似一点诚意也没有的招安。 丛笑歪在车厢里已经睡着了,柏玥把她摇醒:“丛笑,到大理了。” “苦等不如甜等,远寻不如近觅。” 这也是必须去的理由?方忍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差点吐出来,委婉地说:“风景与名声不相匹配,怕是要大失所望。” 幽暗中的马车中,方忍第一次考虑了择主的可能性。 整个队伍前行速度其实还是挺快的,萧景琰向后张望了几次,柏玥拉着马缰悠然自得。萧景琰嗤笑自己的担心,明明她的马术还是受过自己的指点的不是吗? “靖王殿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探究竟的。有的时候,脑海中的美,远远比现实中的丑陋重要。” 丛笑推她一把:“姑娘快出去骑马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并不要紧,不会无聊的。” “我会过来的。”萧景琰说完这一句,就跑马到前面去了。 书信送过去,就只看他们彼此之间的缘分深浅了。 萧景琰看他了一眼,回答:“柏玥说这个地方名字好听。” “会因强风伏地的人心根本不足为惧,更何况我不相信,谣言能动摇全天下所有人的心。”萧景琰把计划重新收回到袖子里,从马车上离开了。 方忍被枷锁锁在自己的马车里,除了不能离开马车之外,行动还算自由。他掀起车帘看见的就是靖王殿下对柏玥的痴汉脸。心中暗叹,这一对还真是有意思,柏玥姑娘自由散漫,靖王又有点刻板呆傻,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功。 柏玥朝霓凰笑得一脸山灿烂开:“殿下带着他的兵往城南驻扎了,晚上就会过来。” 霓凰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云南的风土人情果然和金陵大不相同,柏玥和霓凰是走着进城的,两边的百姓对于霓凰极为尊敬,柏玥走在她身边有种狐假虎威的窘迫感。 过瘾倒是真的。 云南王府门口,穆青小包子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柏玥第一句激动归激动,但问的却是:“靖王呢?” 第三十六章 初见琰心 第三十六章 初见琰心  柏玥有些吃醋,捏捏穆青小包子的脸:“你就这样不欢迎柏玥姐姐?” 穆青瘪嘴:“你又不会打仗,靖王会!” 柏玥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穆青小包子在云南见了几次打打杀杀,深觉得柏玥姐姐这种软包子根本于社稷江山无益,当然更喜欢他之前觉得凶巴巴的靖王。 “你会吗?”穆青抬头,斜眼问柏玥。 柏玥摸摸他的脑袋:“并不是上战场杀敌的才会打仗,在后方支援的也是啊。” 那还不是不会打仗,穆青切了一声,被霓凰一个横眼,把接下来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好啦好啦,你靖王哥哥晚上吃饭的时候会来,你再等一下。”柏玥笑米米地道。 穆青的脸色这才好了点,拉着柏玥进去了。 穆霓凰朝柏玥歉意地笑笑,柏玥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前来送行的人中,只有霓凰一个是笑盈盈的,其余的脸上都挂着各色各样不甘心。 萧景琰便一点一点和柏玥详细地说了,柏玥听来,一桩桩一件件都安排的极其到位,她觉得自己根本提不出什么有效的建议来,只能愣愣地看着靖王。 啧啧啧,还这样谦虚啊。 两个人随即扔开了这个话题,又开始聊“有方之游”的事。萧景琰把他定下的最终方案拿给柏玥,柏玥在月光下看了半天,不太看得清,只好说:“我回屋再看。” 萧景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她带一个,自己带一个,四个人挺好的。于是默不作声地点头。 柏玥其实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去了霓凰那里,把游大理的计划和霓凰一说,霓凰推脱:“这几天我还有些要务亟待处理,你和靖王殿下去吧。你也知道,若是我同他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传到金陵还不知道要变成怎么样的谣言。” 柏玥在云南王府里修整了两天。 萧景琰更害羞了,他低头能看见柏玥嘴角的弧度,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赞誉:“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山路蜿蜒,四个人默默行走,萧景琰这时才觉得应该带一个活泼一点的出来,一路上插科打诨也比现在这样沉默好。 “那我是不是不能拖着他一起去玩了?”柏玥憋了半天,小声地询问。 “不必,我讲给你听,若有不妥的地方,你和我说。”萧景琰才不会就这样让柏玥回去。 那当然,不仅仅是你,还有各种太子太傅,那可是未来的皇帝啊。柏玥点点头。 霓凰也不多说,把他们送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柏玥越过穆青小包子的脑袋朝自己微笑的时候,萧景琰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家三口”四个大字。顿时就治愈了。 “好呀。”柏玥把靖王给的那方锦帛塞在袖子里,洗耳恭听。 在大理的第四天清晨,柏玥和萧景琰在郡城的西门相会,一起出发。 “殿下刚才讲的真不错。”柏玥和萧景琰一起在庭院里散步,穆青小包子被霓凰郡主拎着回房间读书去了,留他们两个人在这里饭后消食。 咦?不……不喜欢?柏玥顿时觉得自己吃不出嘴里的糕点是什么滋味了,他不喜欢啊…… 萧景琰行礼:“我会的。” 当然去呀,有人做了这么完美的攻略,怎么能不去呢? “殿下似乎也很喜欢游山玩水啊!”柏玥选中一块翠色的糕点拿在手中,“他的计划制定可详尽了。” 萧景琰赧然:“青儿现在还小我还能教一点,能再大一些,我就教不来了。” 最后萧景琰挑了一个云南本地的小兵,木讷老实,只懂得挑担子指路,看上去挺满意的。 萧景琰离开的时候回了好三次头,第一次看见柏玥的背影在月光下柔曳,第二次看见微动的海棠影和一瞥青衣,最后一次什么也没看见。 姑娘(殿下)不带我……╭(╯^╰)╮ 等靖王穿着常服来参加云南王府的晚宴时,柏玥和穆青早早就坐在那里等他了,尤其是穆青小包子睁着巨大的眼睛,直盯盯得看着他,殷勤地让萧景琰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既然只能带一个人,那就带云霄好了,既能做苦力,又是大保镖,出门必备啊!丛笑各种不开心,她本以为自己是一定能跟过去的。同样不满还有冰姚,他可是受到梅宗主和少阁主的双重嘱托,一定要好好地看着柏玥姑娘,也不知道自己送去东瀛的信他们看到没有。靖王殿下一直死皮赖脸地跟在姑娘身边,他也没有办法啊。 “靖王不喜欢游山玩水啊?”霓凰装成不解的样子,开口道。 空气似乎迟滞了,柏玥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期待是什么,期待殿下是为了自己做功课吗? 两个人一块给柏玥施压,柏玥就拿了另外一幅地图给他们,美名其曰让他们自己好好地去游玩,不要在自己身边拘束了。冰姚和丛笑面面相觑,都有些无奈。 “那去吗?”萧景琰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我安排得不好?”萧景琰见她不说话顿时就紧张了。 “靖王殿下可要好生照顾我这个妹妹,若是有半点欺负,我可不饶你。”霓凰笑看柏玥一眼。柏玥这次并没有换男装,选择了霓凰战时所用的常服款式,既保留了可爱的样,又有战袍的简洁,很是潇洒。 她穿的是浅蓝色的,站在一袭深蓝的靖王身边,倒是非常相配。 霓凰笑着把糕点推到柏玥面前:“是我应该道歉才是,你到云南来,我却不能陪你玩。还好有靖王殿下在,也不会叫你太失望。” “云霄!”柏玥又朝后叫了一声,柏云霄吧眼光凝聚在柏玥身上,以眼神询问有什么事。 “靖王!”穆青小包子拍拍自己左边的座位高声唤萧景琰,他的右边坐的是柏玥。 萧景琰也在考虑人选的事情,战英太没有眼色了,不行;方忍还没有完全收服,也不行。其他的都是军中三大五粗的汉子,说话也没个正形,到时候说起些玩笑话根本不知轻重,都不能带。 萧景琰不说话了,我并不喜欢散漫地游览,但是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愿意去仔细的研究,和你一起。可这话他又说不出口,半晌才在柏玥的目光中点点头。 除了东张西望,时不时发出赞叹之声的柏玥,其他的都好像只是在赶路,并无游览之兴。 月光如水,站立在一丛海棠边上的柏玥朝萧景琰点了点头。 “这是靖王殿下,你来打个招呼。” 霓凰看着柏玥把糕点赛在嘴里,心中不由微笑,景琰还真是头水牛,只是拼命的干活却死活不让人家小姑娘知道他对她的好吗? 一顿饭吃的宾主宜欢,尤其是穆青小包子,缠着靖王问了好些问题,萧景琰一一耐心作答。柏玥发现,异常生僻的知识,萧景琰能描述得十分有趣,连她这种军事废都能听得津津有味,可见在此上的造诣,靖王绝对深厚。 “既然之后的十天要一起玩耍,那就先彼此认识一下吧。”柏玥笑米米地朝萧景琰道,她指着身后英俊挺拔的柏云霄,“他叫柏云霄,是长苏哥哥送给我的侍卫。” 他驻足望天,月亮渐渐被乌云遮蔽,开始担心柏玥还能不能看清脚下的路,不由暗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把她送回房门口。 两个人互相道了别,各自离开。 柏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就把这件事情抛开了。弄的霓凰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景琰现在到底是什么打算,柏玥这个姑娘,若是不明说,怕是想不到点子上。 “殿下以后有自己的孩子一定能教导的很好。”柏玥微笑。 柏玥其实没有注意到,霓凰郡主走之前和萧景琰交换的那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萧景琰愣了一下,柏玥的另一边坐的是霓凰,其他位置又太远了,于是从善如流地坐到了穆青身边。 霓凰大笑:“他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不喜欢也是之前的事了,说不定现在喜欢了呢?” 柏玥深以为然:“是我考虑不周。” “不过,还要再减一些人马,您带一个人,我带一个人就够了。我再问问霓凰姐姐去不去,青儿一定是没戏了,肯定要被拘在家里读书。”柏玥笑着说。 柏玥摇摇头,问他:“殿下也这样想去游山玩水吗?”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柏云霄身上,他本以为柏玥一定会带着她很喜欢的丛笑姑娘,没想到带出来这样一个冰着脸的少年。不仅和柏玥默契十足,还长的挺好看的。 两个人目光交叠了一下,算是正式打了招呼。彼此都觉得对方挺讨厌的。 柏玥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还在笑米米地问萧景琰带过来的那个小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小士兵没有说话。 萧景琰赶紧回答:“他叫阮尚,是大理本地人,若是有路线不明的,他可以为我们指路。” 第三十七章 竹林心迹 第三十七章 竹林心迹  “这样啊。”柏玥点点头算是知道了,然后就奔奔跳跳地往前走,柏云霄连忙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把萧景琰挤掉了。 靖王殿下:/(ㄒoㄒ)/~~ 芳草萋萋,绿树成荫,阳光虽然明媚但却并不猛烈。春日里叫出不名字的山也一一绽放,惹得柏玥频频回头。 “喜欢吗?我帮你摘一枝过来?”萧景琰低头问,一路过来,柏云霄永远都走在柏玥的身后,靖王殿下便和柏玥并驾齐驱,一揽她的所有目光。 柏玥仰头朝他笑:“喜欢是喜欢,但摘就不必了。赏莫折,惜有后来人。” 萧景琰见她满面笑意,心中一动:“我看那边的白山茶开得正好,要不摘一朵戴在你头上?就一朵,既不辜负惷光,也不辜负后来人。” 柏玥循着他的话看过去,那一丛洁白的山茶,在绿莹莹的树丛中十分惹眼,洁白无瑕的瓣一片片蜷展在一起,拥着中间黄色的蕊,就像是白玉雕刻起来似的。 “好啊。” 话音刚落,柏玥身后的的柏云霄就飞身过去,把山茶摘了回来。萧景琰前脚刚踏出去,就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柏玥手中就有一朵白山茶了。 柏玥看着捧在手中的茶,一时也有些无语,云霄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柏玥伸了个懒腰,想要掩饰她内心的波涛汹涌:“那殿下是这次是为了陪我才过来的吗?” 萧景琰便趁此机会,邀请柏玥饭后散步,在厢房的床上打滚打得差不多的柏玥欣然应允。 他到底是喜欢柏玥这个人,还仅仅是想找一个说得上话的妻子?而她,会是那位死的无名无姓的靖王妃吗? 等他走过来问可以出发了没有的时候,柏玥还吓了一跳。 看她伸手等待跳跃的水落到她的掌心里,看她仰头感受瀑布的温柔抚摸,看她追一只飞鸟差点掉进溪水里,看她无忧无虑地把自己忘在脑后。 靖王殿下宽阔的胸膛就在眼前,随着他的动作,那抹深蓝在柏玥的眼睛中留存了底色。柏玥压了压自己的手掌,里面尚有殿下取时触碰带来的余温,只觉得心跳如雷。当她抬头,看见靖王眼中的莹莹如玉的自己的时候,忽然间似乎想通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直到景色秀丽的清碧溪,柏玥才从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中挣脱出来,享受大自然的风光。 带着白山茶的柏玥在之后的旅途中话少了许多,好在萧景琰心情顺畅,话稍微多了一点,旅途才不至于闷闷。 他们到达的第一个景点是通感寺,不知道为什么柏玥在看这个寺名的时候总能炯炯有神地想到感业寺,继而想到武媚娘的“开箱验取石榴裙”。 她到底认不认识萧景琰呢? 轻去不见,飞鸟离忘还。 第二天起来未免显得有些精神不济,连门口扫地的僧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低声询问她要不要再回去睡一会儿。 可她似乎又不了解他。她在电视里了解的那位萧景琰,只是他在朝政和友谊上展现出来的一面。身处于那样艰险的环境,依旧矢志不渝,依旧未改初心。可身处于爱情中的萧景琰呢?她……并不了解啊。 萧景琰忍住心中的悸动,把柏玥扶好,柏玥羞得满面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只能装出继续赏景的样子来。 水光潋滟,碧色如玉,澄潭瀑布,飞鸟不绝。 沉浸在美色的靖王殿下并没有接收到来自柏云霄的敌意。 柏玥连忙凑过去感受瀑布溅起来的凉爽水,萧景琰想到昨天柏玥的那一跤,很想跟过去,却止了脚步。他看到不远处闷声不响的柏云霄,吩咐了一声:“你看着点。”柏云霄淡漠地扫他了一眼,默默地跟了过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 柏玥只觉得靖王殿下的眼睛简直温柔地能滴出水来,她顿时就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了,急急忙忙地扭头,快步向前走。 她一次次地回想每一次的相遇,每一次相处,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之多么的荒谬。萧景琰……是真的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妻子。 走过幽趣的小道,便是一泓清水,上边架着石桥,柏玥走上去,低头看水中的游鱼映月。 萧景琰准备的那句温情脉脉的晚安,没法说出口,只能对着紧闭的苦笑了一下。 萧景琰简直要崩溃了,江左盟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活宝,也太煞风景了啊。不过,他回头看了低眉顺眼的柏云霄,想来接下来的动作他也不敢做。 不知道为什么,萧景琰忽然就笑了。 两人对视,都有些说不出来的缠绵。 这一路走的比昨天还要沉闷。 “殿下,您这次和我出来游玩真的不要紧吗?”柏玥偏头问他,她头上的白山茶已经被容养在厢房的玉瓶中了,下午洗过头她也不想作髻,仍由三千烦恼丝散在背后,摇摇曳曳地撩动人心。 思绪万千,等到了厢房,柏玥急急地推门进去,把萧景琰关在了门外。 可能她的表情过于猛烈,柏玥似乎感受到靖王殿下似乎有些受伤。 “那殿下以前都没有游玩过吗?”柏玥稍稍比萧景琰走快了一步,此时驻足回头。月光洒在她瀑布般的黑发上,使得黑发润泽,月光生香。 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就算她喜欢上他,也还有许多阻隔。 通感寺一早接到霓凰郡主的来信,他们的主持正在闭关,便由一位清瘦的和尚带着吃斋沐浴更衣。当晚留宿在通感寺。 萧景琰怕柏玥吃着斋饭不习惯,还特地来问了一下,柏玥觉得通感寺的和尚师父做的斋饭甚为美味。 萧景琰笑了一下,他倒是每次都是一丝不苟地穿戴整齐:“每次到云南巡防,我都不出面。一来省的云南的将士觉得朝廷猜忌他们;二来,也是在表面上和郡主疏远关系。这些天刚好空下来游一游大理。” 回去的时候,萧景琰刻意走的离柏玥更近一点,他对于刚才的惊险心有余悸,没有别的心思。而对于柏玥来说,这样一位殿下几乎是靠在自己身侧行走,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身上传过来,衣角摩擦的沙沙声似乎都显得十分暧昧。柏玥偷偷地抬头看萧景琰,如刀削般坚毅的侧脸,月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他的脸上,使这个男人时而明朗,时而神秘。 于是从容地走过去,把柏玥手中的拿起来,轻轻地簪在了她的发髻上。随人动,清香若存,与发髻另一侧的东珠遥相呼应。 早膳是白粥和馒头就着小青菜,柏玥全程不敢看萧景琰。 通感寺的后院是密竹园,绿竹挺拔苍翠,柏玥和萧景琰慢慢踱步,看着脚下的月光忽明忽暗。 萧景琰紧跟而上,青苔石滑,有些心神不定的柏玥险些摔了一跤,同样心神不定的萧景琰却凭借着多年来的警戒顺利把柏玥揽在了怀里。 柏云霄在后面抓紧了腰间的佩剑,不过他见柏玥没有拒绝,也就没有动作,只是满含警告地看了靖王一眼。 萧景琰在她身后站定,然后一脸温柔地回答:“是呀。” 萧景琰摇摇头。 她知道他的生命轨迹,知道他的理想抱负,知道他的性格特点,知道他的心中执念。他一生中会有两位妻子,一位无名无姓死的悄无声息,另一名在他崛起后陪伴他左右,是他最合格的太子妃。 求求你不要想了好不好?柏玥把脑袋埋在被里,这样那样地拜托自己,翻转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柏玥……似乎被吓到了。 柏玥摇摇头,在镜子前梳妆。她第一次自己梳头,拉拉扯扯地弄掉了许多头发,头皮发麻,但人也渐渐清醒了过来,最后总算是梳妆完毕。 不知道他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妻子,怎么样看待自己的爱人。 直到深夜,柏玥依旧睡不着。她强迫自己睡着,可萧景琰的侧脸就在她的眼前不断地闪现。 父亲不会同意,柏家不会同意,静嫔女神也不会同意,她的身上打着庆国公府的标签,会给靖王殿下带来怎么样的风雨! 这样也挺好的,柏玥既然没有说让自己离开,他就一直跟一直跟。他萧景琰别的没有,但是有耐心。 萧景琰站在远处看柏玥。 萧景琰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跟在柏玥的身后。 柏玥玩的差不多了,四个人在谭边野餐,这会可没有琅琊山那次的奢侈了。那会子美人在侧,仆人侍女络绎不绝,从山上端下来的都是柏玥最喜欢的事物。 可当靖王殿下和柏云霄把餐布铺在绿草地上,当阮尚捧着野果子在河边清洗,先开始咬干粮的柏玥,觉得此时更为舒爽。 阮尚虽然不太说话,但是行动力绝对满分,他知道殿下的心思,故而把红彤彤的果子先拿过来给柏玥。 柏玥笑着尝了一个,觉得十分酸甜可口,于是挑了两个特别漂亮的,一人一个塞在萧景琰和柏云霄的手中。 萧景琰顿时觉得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 第三十八章 山林认亲 第三十八章 山林认亲  萧景琰拿这果子咬了一口,觉得满嘴的芬芳,不由低头向柏玥一笑。 柏玥低估了靖王殿下微笑的冲击力,猝不及防地被苏了一脸,顿时就愣在那里。 白云清风,天山洱海,此时,似乎都不及他微微一笑。 之后的柏玥有些失了魂的感觉,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萧景琰在柏玥看不见的地方摇头轻笑,整个人都被惷光润得柔和了起来。 中饭草草解决,因为要赶在日落前到达下一个落脚点,所以饭后没有过多的停留。 柏玥昨晚没有睡好,早上还一脸兴奋地追鸟摸鱼,下午就有些恹恹。一味地赶路却是有些枯燥,萧景琰尽量谈些有趣的话题引起柏玥的注意,柏玥偶尔接几句,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认真地听。 靖王殿下去过的地方……真是不少。 从小就养在祁王府里,接触的都是名家大师。自己长成了之后,又是带兵的厉将,早早就穿梭在大梁的土地上,为百姓效力了。祁王案发,他背负着屈辱和不甘,被梁帝赶来赶去,没有一刻的安生。 可是,他仍然没有改变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他爱大梁的每一位子民,爱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爱着每一处他去过的地方。 被这样的人喜欢着,还真是幸运啊。 柏玥仰头看他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柏玥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步伐也轻快了起来。最后,他们如愿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洗肠井。 萧景琰眼睛一暗,谢玉……柏玥知道他心中所想,没想到阮尚的父亲竟然是谢家军的一员!还死在三年前,三年前……谢家军只做了一件大事,就是把赤焰军全数屠尽。 担心?柏玥顿时觉得这话是靖王殿下在向自己说不用怕,未来婆婆不会为难之类的话。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赞美静嫔娘娘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从厨房间走出来,萧景琰低头注视柏玥:“我常年领兵在外,自己会烧一点,母妃以前也会指点一二。” “自裁?”柏玥眼睛睁得老大。 阮父还算镇定,一手把他像小鸡一样抓起来,道:“孩子,有话好好说,我儿已经死了有三年,我孙也已战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两个人于擦肩的时候对视一笑,彼此都觉得心暖暖的。 两位老人家对于客人的到来很是殷勤,问明白萧景琰和柏玥不是夫妻,还特地又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 他还清楚的记得父皇下旨为宁王兄那一天,他紧张得不得了,后来得知虚惊一场,自己都被自己的紧张吓得哭笑不得。 阮……阮尚?刚开口想说我们还是同姓的老乡,就见阮尚扑通地跪在阮母的面前,红着眼睛张口就是:“祖母……” 柏玥拉住他的衣角:“我和你一起去吧?” 偏偏萧景琰还自以为是地加了一句:“你喜欢榛子酥,以后让母妃给你多做一些。” 萧景琰利索的挽袖子,找菜刀,挑猪肉。 “之前我去永宁宫的时候见到静嫔娘娘,娘娘十分和善,还赐给我许多点心,尤其是榛子酥,可口得我舌头都要化掉了。”柏玥兴致勃勃地说。 在厨房间里,两个人彼此都让对方震惊了。 萧景琰诧异:“你尝过母妃的手艺?” 阮母不再逗脸皮薄的柏玥,转而亲切和蔼地问了问柏云霄和阮尚。柏云霄一向高冷,只说了一句柏护卫,就出门检查附近的情况了。 萧景琰道:“对,怕自己扛不住严刑,或者怕遭受不必要的侮辱,更甚者免于成为敌军和我方谈判的筹码,所以会自裁。” 阮尚回头,看见阮父,扑上去就撕心裂肺地叫了声祖父。 萧景琰指了指墙上的大刀:“你看看,这把刀和阮尚手上的那把,除了尺寸之外没有区别。以前军中有过这样的军队,大刀用于敌我拼杀,小刀藏在鞋子里,主要是用于被俘后刺杀敌军将领或者自裁。” 晚膳十分丰盛可口,阮尚坐在阮父阮母的中间,才显出自己年纪该有的活泼来。 屋内没有特别的摆设,倒是有一把装饰精美的宝刀,连萧景琰都不由多看了几眼,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默默无闻的阮尚看到刀后有些不对劲。 阮尚这才努力地往胸口掏,掏出一把小刀来,从刀鞘上的纹路来看,竟然是和墙上的那把一模一样! 到底萧景琰还是没能给柏玥露一手自己的厨艺,柏玥也来不及表明自己的在做饭上的造诣。回过神来的阮父阮母擦着眼睛进来,抢过了他们手中的工具。 提到自己的女神,柏玥哪里有不接话的道理:“静嫔娘娘的手艺太好了。” 靖王殿下尚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挨着坐过去,却被终于抬腿进来的柏云霄一个横眼扫了回去。 洗肠井就是一口井,没有很特色的地方,能住宿是因为旁边有一户守山人家,住着一对阮姓的老夫老妻。 “母妃向来待人温和。”萧景琰连忙给自己加分,“你……不必担心。” “对呀。”柏玥小的一脸温暖,她能在宫中见到静嫔女神,还能尝到女神亲手做的东西,实在是太美好了。 虽然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萧景琰还是听到了:“好的,你也过来吧。” 看着阮父阮母一时间也做不成饭了,萧景琰怕柏玥饿着,便让她安慰老头老太和阮尚,自己往厨房里去了。 “你会吗?”不是萧景琰鄙视柏玥,而是他确实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姑娘还会在灶头上做饭的。 此时,阮父已经捧起阮尚手中的小刀,仔仔细细地查看,阮母也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同检查。阮父看着阮尚的眼睛越来越亮,而阮母已经抱着阮尚开始哭了。 柏玥也慢慢地了解阮尚的身世,据说阮尚是一名阮姓中将的儿子,父亲三年前战死,他颠沛流离误入靖王军队的军营,被战英做主收留了。这次跟来云南,本就有心寻一寻自己的亲人,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告假,就被萧景琰挑来做脚夫。不过最后还是阴差阳错地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一声把大家都喊懵了。 三个人抱成一团,屋子里哭声震天,把柏云霄也惹了过来,他比较尴尬地站在门口,离开也不知,进来也不是。 阮尚在阮母眼前低着头,红着眼睛,说:“我是阮尚。” 阮父见地上跪了一个小伙子,朝着自家老太婆连连磕头,眼泪鼻涕大把大把地往外掉,老太婆拉着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于是问:“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朝我家老太婆行如此大礼?” “我的孙子……” 而一边的柏玥已经开始淘米,洗菜,刷锅。 柏玥有点小窘迫,呐呐地说:“我们是表兄妹。” 永宁宫啊。萧景琰眉头一皱,复而舒展开来,虽然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最后惠妃为宁王选择的人不是柏玥,这点让萧景琰觉得很庆幸。 柏玥没看明白,低声问萧景琰怎么回事。萧景琰视力绝然,回头和她解释:“阮尚恐怕是这家的孩子。” “三年前战死?你父亲是那只队伍里的?”萧景琰问。 谁要吃榛子酥了!柏玥有些恼羞成怒地甩了甩袖子,坐到位子上,再也不看萧景琰了。 萧景琰有些神清气爽,他总觉得柏玥和自己是有夫妻相的。 阮母有些慌张地看了看柏玥和萧景琰,见这两位主子也是一脸震惊,顿时就觉得天降大事,不知祸福,于是连着叫了几声老头子,把在烧柴火的阮父叫了进来。 柏玥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他,在萧景琰的目光中小声地说:“他们需要自己的空间。” 柏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慢慢地进入自己的生命,给了他光芒,叫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机会重显光明。而这缕遇之不易的温暖,他不想放手。 阮母温和地笑笑,拍拍柏玥的手,似乎在说表兄妹不是更好吗? 阮尚想了想,才答:“是谢家军里的。父亲出征的很急,死讯还是我在公布的战亡名单上找到的,听说父亲的遗物和抚恤金都送到云南来了。” “祖父,祖母……” “怎么好劳烦客人亲自动手。”虽然眼眶里还挂着眼泪,但是阮父阮母的的脸上都挂起了暖洋洋的笑意,倒是阮尚进来帮忙,没有被赶出去。 “那没人找你吗?你父亲战死,你该受朝廷抚养才是?”萧景琰又问。 阮尚朝阮母微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送来的消息是我和父亲都战死了。父亲不想我和他一样在战场上体验刀剑无眼的日子,所以没让我进谢家军。” 萧景琰陷入的沉思。阮尚还等着他发问,眼睛盯着他。 柏玥暗中拍了萧景琰一下,他才回神:“没事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吃饭的温馨气氛才又活跃起来…… 第三十九章 薄命之人 第三十九章 薄命之人  饭后阮家人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柏玥带着柏云霄避了出去,萧景琰在里面听了一会儿才出来。此时柏云霄已经不见踪影,满天的星空下只有柏玥一个人坐在洗肠井的井檐上。 萧景琰走过去,柏玥拍拍身边的石头问他:“要不要一起坐?” 萧景琰把袍子一撩,从容地坐在了柏玥的身边。 这块石头略略要比井檐矮一些,不过萧景琰也因此能更好地欣赏佳人的容颜。 “看来阮尚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你的回忆。”柏玥望着星空道。 萧景琰点点头:“是呀。没想到阮尚竟然是故人之子。” 故人?柏玥没想到在谢家军里还能听到这个词。柏玥不由侧目。 “我刚刚听到了阮伯伯的名字。阮伯伯当年也是铁血铮铮的汉子,没想到死在自己人对自己人的战争中。”萧景琰的语气中有不甘和遗憾,却没有愤恨。 “他……当年也挥刀向赤焰军……”柏玥觉得自己都有些难以呼吸,当她想起来,长苏哥哥差点死在梅岭,她就冰血冻结。 萧景琰无奈地苦笑:“谢玉一声令下,谁敢不从?阮伯伯……也只是听命而已。我自己在军中,也明白军令大如天的道理。就算……阮伯伯真的有什么不对,人已经去了,难道还要把仇恨延续到和那件事根本没有关系的阮尚身上吗?” “是我想的太狭隘了。”柏玥收回目光,低声道。 纵然是不忍别离,阮父还是上前对着萧景琰道:“您既然已经成为阮尚的主子,阮尚就该跟着您,此去路途颠簸,怎么能少的了人替您背东西?” 萧景琰有些诧异地看向柏玥,柏玥回他一个松快的微笑:“我想长苏哥哥了,想必殿下也想念自己的亲人了吧?” 祖孙三人谢了又谢,萧景琰感叹:“阮尚也不是能一直留在你们身边,十天之后仍是要回去,还请你们珍惜这段时光。” 柏玥倒是回头了好几次,她看着灿烂的朝阳下站立的三个人渐渐模糊,顿时有一种前生今世的感觉。人生真的是无比神奇,就这样兜兜转转地拉扯着每个人的命运。若是靖王选择的不是阮尚,他便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自己的家人;若是他们行走的不是这条路线,就更不可能有此次认亲。 萧景琰点点头:“想。” 穿越过来整整三年,柏玥依旧不能把柏业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柏业的无情,另一方面难道不是因为柏玥心中已经有父母了吗? 即使在于不同的时空,他们的关怀,他们的爱,依旧是柏玥温暖的回忆,让她一次次看清楚自己该走向哪里。他们从小的教导,塑造了柏玥的人生价值观,让她始终能光明磊落地做事情。 她还能回到原点吗?见到现代的慈父慈母,听他们喋喋不休的唠叨,和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奥运会吗? 阮父觉得心动,此一去,又不知何时会再见面,更何况阮母在后面拉着阮尚已经泣不成声。 “你猜?”柏玥调皮地眨眼。 她在那里……死掉了呀。 萧景琰从包裹中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在柏玥的腰间系成一个网兜状的小袋子,柏玥就把摘得的野菜往里面扔,一时间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萧景琰示意他把东西都从肩膀上卸下来,阮尚死死背着不肯放下来。 星空璀璨,柏玥回头看萧景琰,在夜空下的靖王殿下显得很明朗。这样如月亮般皎洁的人,知道什么样的人该憎恨,什么样的人该原谅。 萧景琰相信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景琰沉吟一下:“这样也好。就是没人背东西了。” 萧景琰温柔的目光洒过来,他很想动手摸一摸柏玥的脑袋,但是忍住了:“怎么能让你背了,我不还在吗。”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坐了一会,忽然,柏玥问萧景琰:“阮尚既然见到了自己的家人,不如让他在这里多待几天吧,就当是放假。等我们游玩回来再带他走好了。” 阮父摆摆手:“各方来客,路过此处,我们提供宿食,都只是行了方便罢了。” 道士朗笑:“深山僻岭,您还怕做不了自己?” 阮尚红着眼:“殿下……我……我不能。” 萧景琰拍拍阮尚的肩膀:“你就不要跟去了。” 道士看了柏玥一眼,奇道:“怎么,只许你们知道我,不许我知道你们?”还不等柏玥说话,他又摇着头问:“你是谁?” 柏玥很高兴,有一种劳动成果被肯定了的愉悦感。 “殿下,您想静嫔娘娘吗?”柏玥小跑上去,和萧景琰并肩。 道士又朗笑:“我们道士不用猜,用算的。要不这位姑娘让贫道算算?” 晚上落脚的地方是玉皇观,里面有一位十多年未曾出山的瘫痪道士,还有两个照顾他的童子。这位名叫道士非常有名,云南王府三顾茅庐,依旧没能把他请出来。此时柏玥和萧景琰上门,道士非常和善地招待了他们,还请其中一位童子把柏玥摘下来的野菜炒了端上来。 萧景琰听她嘟囔了一句,就上心了,下午的路途教柏玥辨认野外的可以食用的野草。柏玥也不是一窍不通,很快就挑了一样长得最顺眼的,摘了起来。 那她呢? 柏玥就不说话了。 他们今天的路途是沿溪而上,好几次要跨溪而行。萧景琰就走在前面,不时地回头牵一下柏玥。柏玥在各色石头上蹦蹦跳跳,萧景琰背着东西不太方便保护她,多亏了身后还有眼疾手快柏云霄。 柏玥再抬头看不远处背着行囊的靖王殿下,他的人生观是静嫔和祁王兄一同赋予的。祁王告诉他天下该是清明广阔的模样,静嫔则告诉他无论身处高嘲亦或是低估,都要秉持着常心,明白自己的使命。 永远不会了吧。她的灵魂,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在殡仪馆火化,灵堂里所有人哭得很悲伤。她的母亲,昏厥过去两次,父亲一夜白了头发。 第二天阮尚乖乖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和殿下一起上路,阮父阮母万分不舍得站在后面,欲言又止。 阮母已经嚎啕大哭,阮父小声地呵斥了她,但神情已经软了下来。阮尚更是红着眼眶,朝萧景琰拜谢。 午膳是在路上解决的,阮母做的馒头十分松软,就着咸淡得宜的干牛肉,柏玥食指大动。不过,她昨天在阮家吃的野菜挺润的,此时此刻还有点想吃。 柏玥被他看得脸红,只好笑了笑,撇过头去了。 “我自己可以背一点。”柏玥怕他不答应,急急忙忙接口。 萧景琰道:“我也并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少爷公子,这点东西我自己背得动。阮尚和您,还有这位老妈妈刚刚相认,该是好好享受几天欢聚的日子。阮尚的名字已经记在我军,我到时候还是要带他走的。” 柏玥趁热打铁:“我身边也带了个侍卫,就是您昨日里见到的那位。我们的东西不多,分担一下足够了。承蒙两位款待,理应酬谢,现下哪里还有把阮尚留在你们身边更好的酬谢了呢?” 道士虽然在床上躺了十多年,但依旧心境平和,谈吐风雅。萧景琰试探着问了朝中的事情,发现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对于军中事务还颇有见地,顿时肃然起敬。 柏玥兴致勃勃地坐在一边听,只见道士面容焕发地朝萧景琰拱手:“想必您就是靖王殿下。” 萧景琰无比诧异,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反驳:“我不是。” 柏玥就把手伸在道士面前,大大方方地问:“看手相?” 阮尚知道这算是殿下私自给自己放假,他的名字编录在册,若是不回去会被当成逃兵。于是郑重地承诺时间一到,他自会回去报道。 “那更要谢谢二位了。”柏玥笑道,“自古骨肉分离都是切肤之痛,我也曾有体会,不忍你们再受其苦。” 说到柏云霄,萧景琰不是一般的郁闷,这个侍卫武功高强不说,还似乎很针对自己,他有那么一点苗头想和柏玥走的近一点,柏云霄就各种不动声色地捣乱。 萧景琰闻言有些赧然,柏玥回护萧景琰,亦笑道:“既然是深山僻岭,做不做靖王殿下又有何妨?” 道士还真的拿起柏玥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然后摇头摇得更起劲了,叹了一声:“薄命之人。” 萧景琰瞳孔微缩,连忙去看柏玥,虽然已经傍晚,室内灯光不足,柏玥仍然神采奕奕,看不出有什么不足之症。 柏玥笑米米地问:“您还看出点什么了吗?” 道士打量了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不悦,甚至比刚才更动人了。于是缓缓开口:“你不是他命定的王妃吗?” 萧景琰一愣,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就是道士口中的那个“他”,可他现在更忧心的是柏玥的命数。 第四十章 与水争道 第四十章 与水争道  柏玥一愣,没想到她还真的是靖王妃的命格,既然是位红颜命薄的,大概是悄无声息地死在靖王府的那位?思及此,柏玥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萧景琰,后者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道士,期待着他的下言。 道士被萧景琰这样火热地看着,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除此之外都是天机,我已经不能多说了。” 柏玥拉了拉萧景琰的衣袖,笑道:“是不是薄命之人,也要时间来判断。”再也没有比她更明白生命的脆弱了,她之前死的那一回,前一刻不是还好好地活蹦乱跳,后一刻就悄无声息地湮灭在人世间了吗?在琅琊榜里的每一时每一刻,既像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梦,亦像是她从时间之神那里偷来的生命。 道士有些惊讶,他重新打量了一番柏玥,张张口,还是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他老道之前为还一个人情,泄露天机,第二天就瘫痪在床,只剩下半条命;这次虽然喜欢这个女娃娃,但交情绝还没到,想以自己寥寥无几的生命去提点她的地步。不过,她自己这样看的开,想必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道士不能下床,晚膳是童子端到床前吃的。柏玥就拉着萧景琰告辞出去,在外间吃饭碗。 嘴里嚼着自己采摘的野菜,也不比心中想像的香甜,柏玥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是被道士的话影响到了。 萧景琰更是食不知味。两个人草草地吃完,彼此也没心情说话,默默地各自回房。 柏云霄不知道在道士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两个人出来后都有些闷闷不乐的,他想了想,飞身上道士的房顶,坐了下来。房间内道士和童子的话一字不落地掉进他的耳朵里。 “今天师父似乎很高兴。”这是童子的声音。 老道士边细细地嚼着饭,边和童子说话,有几个字吐得含混不清:“的确是,今天来的这位以后前途无量,我这是第二次见到这样高贵的命格。” 萧景琰见她还没有把袜子脱下来,大着胆子走过来,对柏玥道:“你把鞋子穿上吧。我背你过去。” 一夜好眠。 柏玥关了窗户。靖王殿下那句脉脉含情的晚安,让脑袋乱糟糟的柏玥顿时就心静了。 接下来的路途十分艰险,清碧溪呈现出不同于她名字的狂野,用冷冰冰地水一次又一次地阻挡他们的去路。 柏玥磨磨蹭蹭地把鞋子穿好。萧景琰在她面前半蹲,等她飞上他的背。 从来没觉得一里路这样的短暂。 柏云霄点头。 柏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觉得有些头疼。其实她……好吧……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叫嚣着让殿下背,可这样不就是主动确定两个人的关系了吗?柏玥深觉得自己的脸皮没有这样厚,只好也不说话。 视力如鹰的萧景琰顿了顿,终于把这个在口中缠绵已久的两个字吐了出来:“晚安。” 童子也笑:“这位女施主生的真是漂亮,她既然能由他陪着上来,想必命格也是尊贵。” 送走樵夫,萧景琰有些为难,若是要柏玥赤脚走在水里…… 柏云霄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汹涌起惊涛骇浪,原来如此!他敛了眉目,接着听。 天,越来越暗,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凝望,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离开。好像就这样一直站着,一直站着,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柏云霄看了他一眼,转而回去看柏玥。 柏玥看着窘迫的样子,忽然发现自己此举确不符合古时少女的行径,于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萧景琰站在窗前,幽深的目光锁定柏玥。 柏云霄回神点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哨子,轻轻一吹,便见丛林里飞出来两只鸽子,一左一右地停在他的肩膀上,彼此之间还叽叽咕咕地讲话。 道士叹了一口气:“我若有办法,他还能这样拉长着脸出去吗?” 柏玥把写好的报平安的信交给柏云霄,柏云霄接过后就往自己的房间里去了。他知道姑娘绝不可能把今天的事情写进去让宗主操劳,可他却一定要写。既然有人能看出来姑娘的命数,就一定有人能化解。 第二天柏玥起迟了,等她用完早膳出来,萧景琰已经等在门口了。两个人一起去向道士道别。道士笑着把他们撵出去了。 柏玥偷偷地撇了下头。柏云霄瞬间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往后退了一步,自觉地把萧景琰放在一边的行李背在了身上。 柏云霄默默地从屋檐上滑下来,去了柏玥的卧室。柏玥开着窗,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见到柏云霄走过来,挥着手招呼他:“云霄!” 柏玥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好快,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什么时候想要娶自己为妻的?而自己为什么一确定了他的心思,就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他的王妃?还是那个在琅琊榜里连名字也没有出现的王妃? 在柏玥的问题上绝不能示弱,萧景琰怒目而视,柏云霄浑然不觉。 说实话,姑娘拒绝的那一刻,他心中涌上来不该有的失落,和姑娘相处下来,她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只是久这样鬼使神差地上前去了。或许是他觉得宗主绝不可能把姑娘嫁给靖王,所以才会有此等幻想? 柏玥坐在这里,除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已经看不清靖王殿下了。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这是这样呢? 把胳膊环在萧景琰的脖颈上,听他的呼吸,数他的心跳,勾勒他的侧脸,柏玥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是来游山玩水,而不是赏靖王殿下的。 童子疑道:“既然是尊贵无比的人,又怎么会到我们这种地方来。” 溪水漾光浮黛,阳光洒在里面,金碧交荡,光怪陆离。 看来是要和自己抢活干了。 “我先去睡了。”黑夜里,柏玥朝对面摆摆手。 “那就这只好啦。”柏玥指指左边的这只,右边的那只似乎有所感悟,径直地飞走了。 “柏兄,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萧景琰开口,用他现在能想出来最文雅的词朝柏云霄抗议。 “怪不得他们从师父的房中出去的时候脸色皆不太好,那师父有法子化解吗?”童子问。 柏云霄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看自己的主子,眉宇间虽然有些愁绪,但总体上健康向上,这样的人会早早地死掉吗?柏云霄人生第一次打了一个寒战,不……他不敢想。 白鸽扑棱着翅膀,飞上天空,迅速地淹没在黑夜里。 “你不要再脱了,我背你过去!”一转眼过来就看见柏玥如此动作,萧景琰急急地喊了一声。 等柏云霄走开,柏玥还是坐在窗前,窗边上是一株木兰,夜色降临,它也显得暗淡无光。就在柏玥和木兰树相对无言的时候,对面的窗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柏云霄不说话,就看着柏玥附上靖王的背,被靖王温柔而有力地护在身上。 听到樵夫所言的柏玥完全没有深闺少女的自觉,已经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脱鞋子了。 望着潺潺的溪水,想像一下凉水过足的畅块感受,柏玥觉得有些小伤心。 童子为这名漂亮的女施主惋惜了几句,师徒便都不再替这个话题了。 走了大概三里路,前面已然无处可落脚,正在着急,对面有一位樵夫踏水哼歌而来。 “他自己当然是不会来,这次是陪他身边的那个女娃娃来的。”道士似乎在轻笑。 柏玥微笑了一下:“两只都能选吗?” 柏玥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该做些什么,直愣愣地看着萧景琰。 萧景琰连忙上去和他攀谈了几句。得知:要从这边上去,就必须在踩着溪石,逆流而上,与水争道。大约走一里地,便能重新找回山路。 柏玥的发丝顺在萧景琰的脸颊边,微风过处,就轻轻地打在他脸上,带过来柏玥甜美的呼吸,和身上特有的清香。 柏云霄此时也走过来,推了推萧景琰。萧景琰侧头看柏云霄,后者冷着脸,一言不发。 “你的信鸽一直跟着你吗?我想给长苏哥哥送信。”柏玥问他。 道士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尊贵……也要有命数享受才是。” 当看见丛林间的小路渐渐清晰,萧景琰不得已把柏玥放在了溪边的巨石上。不知怎么的柏云霄什么没有跟上来,两个人就在路口等他追上来。 到底是抵不过冰凉溪水的you惑,柏玥和萧景琰商量好,让他背过身去,自己脱下鞋来好好地玩一下水。 萧景琰面朝着柏云霄上来的方向正襟危坐,柏玥见他乖乖地背着自己,就开始在溪水里撒欢。 当温柔的溪水亲吻着柏玥的脚丫子,当温暖的日光洒在柏玥的脸颊,当四周的虫鸣鸟语皆成为风景,而落在萧景琰耳中的唯有柏玥清朗的笑。 只要你能笑,我做什么都愿意呀。 第四十一章 雨夜轻吻 第四十一章 雨夜轻吻   柏云霄上来的时候,柏玥已经收拾好自己,而萧景琰也已经把自己晒干了。他们并排坐在溪边的巨石上说话,阳光荡漾,头顶上一枝盛开的芙蓉,片片扑人眉宇,映衬得两个人都十分光耀。柏云霄握紧手中的纸条,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和宗主报告了。 姑娘喜欢什么人,就应该嫁给什么人。无论是宗主也好,少阁主也罢,都无法改变。他们觉得对的人、对的事,只要姑娘觉得不对,就是不对。 暗中运功把手掌中的纸条销毁,柏云霄走上前去朝柏玥和萧景琰行礼:“我迟了。” 柏玥笑米米地道:“不要紧的,云霄你也坐一下吧,阳光多好。” 柏云霄没有推辞,坐在离他们的不远的石头上,晾晒自己的湿衣。 山林中多是会叮咬的蚊虫,柏玥的手指上被咬了一个包,只觉得透心的瘙痒。萧景琰看到她一直在抓自己的手,连忙问怎么了。 柏玥苦哈哈地把手拿给他看:“你看,肿了。” 萧景琰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虫子咬的,左右环顾了一下,飞身下去折了把草药,又飞回来细细研磨。 等叶子被研磨出绿色的汁水来,他才拿起柏玥的手,小心翼翼地在红肿的地方涂抹,草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柏玥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痒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靖王殿下靠地太近的缘故。他的气息一绕身,其他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三个人在这里多坐了一会,下午的路还算平常,深山中物种越来越丰富。柏玥见到了许多在山下不曾见到的蝴蝶。 柏玥怕萧景琰想东想西,连忙点点头。 柏云霄看了一眼熟睡的柏玥,无声地点点头。 萧景琰和柏云霄一前一后地护着她往前,卓笔锋艰险异常,不容半点马虎。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落在柏玥的脸上,轻轻地勾勒柏玥的眉目,柏玥的小脸,柏玥的红唇。 玩得过瘾的柏玥恋恋不舍地从萧景琰的怀抱中退出来,此时道士遣童子上山来给他们送饭,柏云霄自觉地把饭盒拎过来,柏玥隔着断崖,朝童子行礼道谢:“谢谢你!” “明天可能会下雨。”交接的时候,柏云霄忽然和萧景琰说。 “我要抱你了。”萧景琰认真地对柏玥说。 再高一点,温度也越来越低,柏玥从包裹里翻出间薄斗篷披上,还把帽子给带上了,整个人瞬间就变成山间的小精灵,美艳不足,可爱有余。 “以后,只唤我的名字,好不好?”萧景琰的指腹重新划过柏玥的唇,在心底无声地询问。 果然萧景琰守的下半夜就开始下雨了,柏玥似乎在梦中听到了雨声,睡得不是很安稳。萧景琰披着被子便坐在她身边,不时为她掖被子,防止她一个不慎把自己冻着了。 萧景琰利索地在古松上一踏,重新起跃。他还抽空低头看了下柏玥,没看到想象中吓得煞白的小脸,反而被她有神的眼睛抓到了他在偷看她。绳索在半空中被振得哗哗作响,也不过是平添了背景音效罢了。 柏玥嘤咛了一声,抱着被子转身,留给靖王殿下一个背影。 柏玥有点后悔自己提议要走这条路了。 柏玥走进断崖,朝下面看了一眼,吓得肝胆聚裂。实在是太高了!不仅非常高,还十分得陡峭,下面云雾缭绕不见底,崖上也没有可以落脚抓扶的地方,如果摔下去绝对粉身碎骨,死不见尸。 难道是江左盟的人? 柏云霄恢复到不说话的状态,看着萧景琰说服柏玥,然后把绳索系在她的腰上。一切准备妥当,柏云霄就抓着绳索的另一边飞身过去。 好酷啊!柏玥简直都想叫出声来了。 萧景琰望了望天空,明澈的天空中既没有星星,也看不着月亮,倒是有一大片乌云在向他们这个方向涌来。 “你抓紧我。”萧景琰低头看了一眼柏玥,不由暗笑她的小心翼翼。 等他们平安地落在对面,柏玥死拽着萧景琰的衣服,还想在体验一回。萧景琰红着脸想要推她,又是在舍不得:“再一次?” 此情此景,如画如诗,萧景琰也觉得自己此前没有来游玩一番真是可惜了。不过还好有柏玥,让他不仅么有错过人世间天然的风景,也没让他错过红尘里缘分的美丽。 晚上是在一间破庙里度过的,萧景琰用稻草为柏玥铺了一张小床,他和柏云霄轮流守夜。 “要不,明天在这里停一天?”萧景琰轻声对柏云霄说。 萧景琰暗中深吸一口气,大掌环上了柏玥的纤腰。 柏云霄已经先到对面去了,萧景琰认命地成为柏玥的人肉滑翔伞,带着她飞过来飞过去直到柏玥的眼睛不再期待地直盯着萧景琰。 柏玥从柏云霄的潇洒身姿中回过神来,看他:“啊?” 在往前走是高高低低的群山,或上或下,或巨或纤,或直或崎,柏玥穿行其中,被眼前闪过的每一帧画面惊叹。 鬼使神差地,萧景琰微微俯身,在柏玥的唇上印下了自己的味道。 萧景琰失笑,望着生生不息的火苗,静静地继续做守护神。 不知道怎么的,柏云霄忽然就明白了老夫老妻这个词的含义。可明明他们才刚刚定情不是吗? “这样我们回来的时候就不会忘记掉拿回去还给道士啦。”柏玥笑米米地说。 外面大雨如注,似乎在喧嚣,似乎在洗涤。 往西边走去没多久,山崖忽然断裂,上边本来有一座木桥夹连前后,容行人通行,但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断裂了。倒是旁边有一棵斜生的松树,树干粗壮,可以攀引而度。 “许竟书……” 的确很有可能。 柏玥抬头,看到这个似笑非笑的邪魅表情,觉得自己未免有点怂,于是敞开自己的双臂,环在了萧景琰的脖子上:“我准备好啦。” “我要抱你了。”萧景琰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可以。”柏云霄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看着萧景琰,似乎在等他的指示。 这个还要说一声啊?柏玥忽然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梦到靖王殿下霸气壁咚自己的画面,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童子温和回礼,下山复命去了。 郡主曾经把柏玥所有能查到的资料都给自己看过了,他对于柏玥的过往能倒背如流,她在庆国公府的生命里绝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 风从柏玥的脸颊过,击落了她斗篷的帽子,露出她披散的一头长发。黑色的头发在风中飘扬,在半空中画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萧景琰宠溺地点点头,算作回应。 有的小如米粒,扑腾着黄色的翅膀;有的大如雏鸟,颜色也是十分显眼的宝蓝色。柏玥倒是几次偷袭,想抓一只在手心里放飞,可偏偏人才过去,蝴蝶就警觉地飞走了。 萧景琰朝柏云霄看了一眼,柏云霄会意,先飞身上去走了一遍,如此艰难的地方,柏云霄却如履平地。 中饭和昨天的晚膳是同几个菜,柏玥三个人都觉得饿了,三下五除二吃干净了饭菜。柏玥亲自把饭盒就着溪水洗干净,又让柏云霄藏在一棵雪松下,并把自己梨黄色的发带解下来系在了雪松上。 一想到柏玥在自己怀里尽情的样子,他萧景琰就忍不住微笑呢。 萧景琰的眼睛忽然变得深邃。在柏玥身上发生的秘密,因为有江左盟的抹杀,除了她自己愿意告诉他,他绝不可能知道。 许……许竟书? 萧景琰也不知道是什么让柏云霄忽然改变了态度,但是此等时候,不太适合计较这些,于是朝他点头:“你先带着绳索一端过去,我抱着柏玥牵着绳索飞过来。” 就在萧景琰小心地把柏玥伸出来的胳膊放到被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柏玥呢喃了一个名字。 萧景琰朝她微微一笑,带着柏玥退后两步,忽然大步向前,朝着深不见底的断崖一跃。 在雨里挣扎着的朵、尘埃,无处可躲,无处可避。 军人的直觉让萧景琰立即断定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许竟书是谁?为什么能出现在柏玥的梦里?还被她这样叫唤在口中? 第二天早晨,雨还在下。 柏玥显得有些恹恹的,萧景琰烫了下她的额头,发现有些烫。自责昨天带着柏玥飞来飞去玩得太疯了,她后来怎么也不肯把斗篷的帽子戴上,脑袋在风中吹了怎么久。山上风本来就大,柏玥怎么抗的住! 喂她吃了早饭,萧景琰把柏玥托付给柏云霄,自己拿着那把小雨伞出门找药草。山路泥泞,萧景琰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些退烧的草药,但是量不多。怕柏玥撑不下去,萧景琰先退回去了。 才刚进庙,便看到柏云霄不太好看的脸色,心中一个咯噔,飞步过去看柏玥。她的脸已经烧地通红,嘴里不断地呢喃,可见是十分不舒服。 来不及炖药了,萧景琰心中一思量,到底还是担心柏玥的情绪占了上风,于是把草药以一定的比例搭好,放在嘴里快速地嚼。 第四十二章 断崖坠人 第四十二章 断崖坠人  表面粗糙不堪的草药在萧景琰的唇齿之间融化,他看柏玥的眼神越来越着急。 柏云霄看了一会,又默默地走开,外面的大雨没完没了地朝这个世界铺撒自己的能量,让柏云霄都觉得有些心烦。 萧景琰付下身,嘴对嘴地朝柏玥渡药。他也不敢真的亲下去,只是衔着草药悬在半空,让绿色的汁水顺着他的唇,滴在她的唇间。 就这样一滴一滴慢慢地喂柏玥喝下去。 中午的时候雨稍停,萧景琰摸了摸柏玥的脑袋,发现依旧不见任何好转,于是把包裹里能用来挡雨的东西都拿出来,一层层地给柏玥穿上:“柏兄,小玥的情况不是很好,我们还是原路返回,看看道士有没有办法。” 柏云霄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一路上奇险的峰石,来时是绚丽夺目的风景,去时便成为了碍手碍脚的灾难。柏云霄怕萧景琰一路背柏玥会有闪失,便和昨天一样,把绳索拿出来分别系在他们身上和自己身上,在陡峭之处他还能借萧景琰一把力。 萧景琰感激地朝他笑笑。 不久就又开始下雨了,萧景琰和柏云霄都被雨水冲洗得狼狈不堪,唯有烧得神志不清的柏玥身上仍然干燥。 三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到断崖处,那棵古松仍然在。道观的那个小童子穿着蓑衣,一脸焦急地等在对面,他师父说这几天连绵大雨,那几位客人怕是不能成行,就让他在此等候接引。看客人的情形怕是不大好,尤其是那位漂亮的女施主,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难不成还真的被师父算准了?命不久矣? 姑娘,请您一定要挺住! 雨势更大了,童子站在山崖边,焦急地看着对面的萧景琰,他几乎已经看不清师父口中的那位贵人的神情。不过既然是贵人,就一定能安然度过这次劫难。还希望女施主也能安然才好。童子在心中默默地想。 “他杀?” 梅长苏陷入沉思,外面吵闹了一阵,忽然声音又散去了。紧接着是甄平进来报告:“他们忽然又走了,说是找到了刺客,是个浑身是血的小孩。” 还好古松没有什么大问题,他朝断崖那边的萧景琰点点了头。 柏云霄探出身体朝断崖下张望,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似乎听见了水声,哗哗哗,哗哗哗地——总是那么的生机。 梅长苏看了蔺晨一眼,起身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们去看看。” 柏云霄先在古松上来回踏来了两次,他们的绳索一路磨过来,已经千疮百孔,他为了姑娘的安全也要一试再试。 “那位让我们进温泉的惠子公主刚刚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她的属下认定是我们做的,在外面朝着要进来捉拿我们。”蔺晨叹道。 “你不要这样惺惺作态地吓我好吗?”蔺晨嘴上这样说,身体却诚实地表达了担心——他的手指已经搭上了梅长苏的脉搏。 小玥单纯又不失明锐,的确适合清明的朝堂,为一位年轻有为的皇子主持府邸。可现在这样乌漆诡谲的朝堂,他是真不想让小玥卷进去。他之前还考虑让小玥假死,嫁个江湖人士。现在决计行不通了,以景琰的性格,必然是不肯放人的。 “到底怎么了?”蔺晨扶着梅长苏,带着他慢慢地游到温泉的边上,让他半靠着温泉壁。 蔺晨为他顺了顺气:“我去给你改方子,你在这里好好地休息一下,宜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事情就找她好了。” 蔺晨向梅长苏靠近两步:“对,一刀毙命,死不瞑目。” 梅长苏微微皱眉,他总觉得自己刚才的心悸并不知为了这个,不过,他们才来就发生命案,怪不得对方要这样气势汹汹地拿他们问话。 柏云霄回头,神情宛若修罗,这是小童子第一次听见这位冷峻的施主说话:“你保证?” “有!有!”童子连忙答应,指着草木丛生的另一边,“我带您下去。” 蔺晨跳下水,麻利地游过去捉弄梅长苏,梅长苏前一刻还笑着,后一刻忽然变了脸。蔺晨似乎都能看见他的额头上细细地冒出冷汗,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了。 柏云霄立马起身,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流进他的眼睛里,又从眼角流出来,他挥手擦了擦,跟上童子的步伐。 萧景琰把柏玥抱在怀中,调整了一下她睡在自己怀里的姿势,然后退后两步腾空起跳。当他的一只脚接触到古松的时候,就发现不太对劲。 蔺晨走到梅长苏的眼前,蹲下来和他平视,拖着尾音:“不行——” 蔺晨有些哭笑不得:“小玥真是不知道我们两个的担心,估计她还以为她和靖王殿下相处得越好,你会越开心呢。” 惠子公主……死了? 梅长苏笑:“我没觉得你不敢啊。” “没事啊。”蔺晨看向梅长苏,后者的脸却在短短的几秒内变的更白了。 “梅长苏!你是觉得我不敢下来吗?”蔺晨一声怒吼,脱了外衣就要下来。 蔺晨见是虚惊一场,嗤笑:“你就瞎担心吧,能有什么事,大家不都好好地吗?总得来说,你好就是大家好。可能是今天温泉泡的时间太长了,我带你上去吧。” 梅长苏看着蔺晨,神情异常坚定:“惠子公主给我们这样大的方便,她死了,我们难道能置之不理吗?她的这群手下行事完全没有章法,那边找到浑身是血的人就能断定我们不是凶手了吗?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吗?说不定那个孩子也是冤枉的。他们绝对没有能力找到杀害惠子公主的人。” 小童子视死如归地朝他点点头:“曾经就有人活着上来过。” 梅长苏点点头,任由蔺晨把他带回到岸上。 蔺晨笑道:“你若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不如和小玥明说,小玥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这次还是小玥主动找的靖王,你说靖王能不想歪吗?冰姚昨天来信了,靖王可是一路跟到大理,路上又是剥菱角又是教骑马的,别提多殷勤了。” “其他有下山崖的方法吗?”柏云霄问糯糯走过来的童子。 梅长苏无声地点点头。 “浑身是血的小孩?”蔺晨诧异。 千里之外的东瀛,蔺晨正在为温泉里泡着的梅长苏读信,第一封拿出来的就是柏玥的。 梅长苏毫不犹豫地把一捧水挥到蔺晨脸上,然后赶紧往温泉深处游去。 梅长苏深吸一口气,手不由抓住蔺晨:“蔺晨……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萧景琰死死地抱住怀中的柏玥,眼看着柏云霄惊愕的脸色和一步之遥的断崖消失在自己眼前,很快他就感受不到雨点打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光——也渐渐消散了…… 里面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去云南路途上的见闻,特别提到了萧景琰,柏玥在信里狠狠地夸赞了靖王殿下的英明神武,以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啪——”几乎是同一时间,古松和系在他腰间的绳索都一截两段。 在贵妃榻上安顿好瓷娃娃梅长苏,蔺晨舒了口气:“你人在东瀛,就给我好好地养病,我都不担心琅琊阁,你又何必担心你那个小小的江左盟?” 梅长苏闭着眼睛,他也不知道那一瞬间的惊惶从何而来,只好道:“我只是心慌。” “施主!”断崖上小童子高亢的声音夹杂在冰冷的雨水里,他死死地抱住想要跳下去的柏云霄,却被一推在地。 “已经泡了挺长时间了,蔺大夫,我能起来了吗?”梅长苏问蔺晨。 “这位施主!若您也丧生,谁来救他们!下面是清碧溪的支流,他们还有生机!” “对。” 梅长苏也想不出来景琰殷勤起来会是什么样,但他喜欢谁就一定会事无巨细地对谁好,小玥有他照顾必然万事无虞,可他为什么就偏偏喜欢上小玥了呢? 蔺晨连忙把梅长苏按下去:“你能不能消停一会?既然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你就不要瞎掺和了。” 梅长苏叹了口气:“没想到把萧景琰调去孤山依旧没能阻止他们相遇。” 他还来不及休息一番,外面就吵吵嚷嚷地,蔺晨和宜笑都满脸忧色地进来:“长苏!你的直觉还真准,出事了!” “什么事?”梅长苏蓦然睁眼。 蔺晨回视梅长苏,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道:“你出去他们也不见得会听你的,你还一定要去做这个包青天吗?” 梅长苏叹了一口气:“不是还有你吗?惠子公主生前这样喜欢你,你若出来以情人的身份为她做主,她的属下应该不会很排斥吧?” 蔺晨忽然觉得自己再和某人一起出来,肯定会被玩死,可是……他就是吃某人的那一套。 “好!我给你三天。若是三天还没有结果,就请梅宗主好好地躺床上去,把闲事都忘记,好不好?” 梅长苏重新把自己的手搭在蔺晨的胳膊上,用力一抓:“好。” 第四十三章 风雨同舟 第四十三章 风雨同舟  蔺晨把梅长苏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才让他出去了。宜笑和甄平起跟出去,蔺晨把宜笑拦住:“你就不要跟过去了。” 宜笑回头看他,眼波流转之间笑意盈盈。 蔺晨:“一来,这里需要一个人为长苏熬药;二来,你天生含笑,不适合到那种肃穆的地方。” 宜笑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一个人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蔺晨呆了两秒,随即一挥袖子,追着梅长苏去了。 现场闹哄哄的,惠子公主的属下吵吵嚷嚷,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子争执不休。 梅长苏驻足听了一会,大概是在争要不要立即处死这个孩子。梅长苏仔细打量中央被层层枷锁的小孩子,他虽然满身是鲜血,却没有一丝慌张,似乎听不懂外面的人在说什么。若是真的是凶手,那么心理素质也太好了点。 梅长苏微微皱眉,回头看蔺晨。 蔺晨把手中的折扇一拍:“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 既然不是这个小孩子,那会是谁? 甄平想还嘴,却在蔺晨含笑威胁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为了杀里面这个漂亮的姐姐吗?”梅长苏轻声问,用的是标准的日语。 蔺晨微微上前一步护在梅长苏的身前,做出伤心的模样,用流利的日语交涉:“惊闻惠子公主的死,我也觉得非常伤心。惠子公主生前与我两情相悦,我和你们一样也非常渴望及早找到凶手。我身后这位苏公子,在我们大梁就在断案上十分有名,不妨请他一试?” 蔺晨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下:“的确是,无论是拿那种武器,手上必然会长茧。这个孩子的手掌心没有任何粗糙之处,想必还没有接触过兵器。杀害惠子公主的人用刀年岁已久,杀害公主的人不是他。” 不知道是不是母语让他们觉得亲近,还是梅长苏的模样有骗人的本事,亦或是公主生前情人信誓旦旦的保证,最后大家还是都同意了梅长苏前来查这件事。 童子好容易回到道观,换了衣服坐在道士的床前等霓凰郡主的过来,忧心忡忡:“失踪的这位到底是谁?怎么惊动霓凰郡主过来?” 甄平摇摇头:“我暂时判断不出来,只怕……深不可测。” 藤田木也是练武高手,自然也看出来其中的蹊跷来了,他朝身后的一众人等点点头。 对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明澈透亮,宛若天空中最亮的一双星星。既然惠子公主没有私仇,那为什么还会有人要刺杀她呢?还是这样残忍的手段? 里面的孩子立即眼睛一亮,拼命地点点头。 藤田木沉思许久,才在梅长苏屹然不动的眼神中点了头。 藤田木脸色稍微好转了一点,转身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了。 写信的人优哉游哉,而收信的柏玥却依旧生死未卜。 柏云霄救柏玥心切,把送信和交代事情的任务交给了两位童子,自己冒着大雨朝下游寻过去,沿路扣问农户山家,祈求早一日找到姑娘。 梅长苏微微皱眉,他转回去看庭院里被囚禁的那个小孩子。 柏云霄几乎不敢合眼,冰冷的雨水混着溪水的泥土味,纠缠着的他的身体,模糊他的视线。两个童子都有些受不了,柏云霄也不好强迫他们继续和自己不眠不休的找人。 人群的沸腾戛然而止。 等他被带走,藤田木朝梅长苏阴测测地道:“我虽然不知道先生有什么本事查出公主的死因,但若是天皇问起来仍没有结果,恐怕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切腹谢罪了。” 孩子愣了愣,竟然懂得把手在衣服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伸到梅长苏的手上,梅长苏仔细检查,看过后心中基本有数了。 “他的武功怎么样?”梅长苏扭头问甄平。 柏云霄带着道观里的两个童子在山崖下搜寻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找到坠崖两个人的蛛丝马迹。他想起姑娘当时让自己去请靖王殿下内外夹击方忍时的话,迅速把身边的另一只白鸽放飞,向霓凰郡主请求支援。 深不可测?梅长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是这个孩子没有本事杀人,那就可以立即释放他,可如果他有这个能力,就大大不妙了。 梅长苏朝他笑了一下,又问:“里面的那位姐姐死,和你有关吗?” 蔺晨在心中暗骂梅长苏把自己拖下水,表情却依旧凄凄切切:“若一日查不出惠子公主的死因,我一日不能安心死去!” 藤田木冷笑一声,复而转向蔺晨:“蔺公子与我们惠子公主情深意切,到时候不下去陪陪吗?” 蔺晨指了指屋内惠子公主的遗体:“那样凌厉的刀法,不是一个小孩子能使出来的。” 梅长苏查验了惠子公主的遗体,结论和之前的那位仵作说的一样,一刀毙命,割断了喉咙。惠子公主表情惊恐,眼睛瞪得非常圆,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 回屋的时候,甄平已经开始打水了,那个浑身血块的孩子依旧被锁在笼子里,只有梅长苏靠近的时候才有所动作。 甄平怕他们后悔,推着笼子,就把这个孩子带走了。 梅长苏朝他微微摇头,他才收了力,任由那个看起来就很恶心的藤田木看自己的手掌心。 甄平觉得这个孩子实在不安全,非常想阻止,却被后脚进来的蔺晨制止了:“甄平,不如你过来替我磨墨吧,我要给我们家小玥写信了。” 惠子公主在皇室中算不得非常受宠,但是十分受天皇的青睐,不然也不会把这处传说有神奇疗效的温泉赐给她了。 山高水长,霓凰就算派人进来,也一时半会到不了。 梅长苏点点头,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孩子的面前:“把你的手交给我看一下好不好?” 他静静地摇头。 藤田木将信将疑地走上前,用力拉那个孩子的手,孩子吃痛想要打他,却被蔺晨死死地握住,不能动弹半分。 “甄平,不必麻烦了,带他去温泉里吧。”梅长苏朝那个孩子温和地笑笑,亲自把笼子打开,把他牵了出来。 梅长苏忽然福至心灵,转而改用汉语:“你听不懂日语?” “你们怎么来了?”惠子公主属下中的一个名唤藤田木的朝梅长苏嚷嚷。 梅长苏从容地朝他们行礼,第一次在东瀛用了日语:“请多指教。” 孩子抿着嘴不说话,只是看着梅长苏。 里面的孩子歪着头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梅长苏虽然也觉得不是眼前的这个小孩子杀的,但是他总觉得笼子里的这个小孩子拥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狼性。 藤田木在这群人中还有点威信,和剩下的人一说,有一大半同意了,还有另一小半将信将疑。 不会说话?梅长苏凝眉,到这个年纪还不会说话,难道是先天有不足之症? 他让人取来清水,用心地给他清洗了手掌,洗完他把这双手展示给身后的人看:“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是这双手证明他不用任何武器,只能徒手打斗。” 梅长苏先找惠子公主的侍女百合子了解和惠子公主有所纠葛的人。问出来惠子公主生前的关系非常简单,公主生母早逝,全靠着自己在天皇面前装巧卖乖才在皇室有了一席之地。因为后台不硬的缘故,惠子公主很怕和别人结怨,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仇恨可言。 “你叫什么名字?”梅长苏半蹲着问这个孩子。蔺晨和甄平护在他左右,尽量阻止他和这个“杀人凶手”的直接接触。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霓凰郡主的回信先来一步,她熟知这边的地形,知道若是求生,必然是要向下游去。她命令下游的住户先行动起来,若是找到受伤的一男一女,必有重赏。其他的,她已经带领着部队往这里过来了,请柏云霄务必等她过来集合再有动作,否则得不偿失。 梅长苏眉目间具是从容,他朝藤田木拱手:“还请藤田先生等两日,若是两天之内没有结果,再问苏某的罪不迟。” 有人在身后嘟囔这个孩子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梅长苏,梅长苏温和地朝藤田木道:“既然不是他,能不能先把他放出来?我想先给他清洗一下,他虽然不会说话,但听的动我的母语,我带回去好好问一问,也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道士拿本书在手上,但心思全不在上面,听童子这样说,回道:“那位是靖王殿下。” “靖王?”童子随着道士,对于朝堂之事亦有了解,不解地问,“师父既然说他是命中极贵,又怎么可能是靖王?纵观朝政,靖王背着那样一桩案子,又性格倔强,怕是无法翻身了。” 道士摇摇头:“若有天人相助,当然可能。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你又凭什么说的这样武断?况且我昨天为他算了一卦,他命中会有双星捧月。” “双星?” “对。一个前朝助他万丈长虹,另一个在后院与他风雨同舟。” 第四十四章 寒雨猛虎 第四十四章 寒雨猛虎  霓凰郡主赶到的时候,柏云霄体力不支晕倒被送到道观,童子对柏云霄的主仆之情颇为同情,照料地还不错。 霓凰皱着眉问当时的情况,童子一一说明。 景琰和小玥都不知生死,尤其是小玥,本身还生着重病!连绵大雨,就算是摔下去一息尚存,也要被这满天的雨水浇地了无生机! 真不应该由着两人,不带随从地出门。 “那山上的古松几十年不倒,怎么忽然出了事?” 道士叹道:“这是我们道观大意了,我让牧云去检查过了,里面长了个蚁窝,看样子已经有一年多。断崖那边行人少,我们疏忽至此,还请郡主降罪。” 霓凰连忙称不敢:“您在此本来就是清修的,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怪罪于您呢?我听说之前有人坠崖后生还,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道士苦笑:“不满郡主,那个死里逃生的人,就是我。我坠下山崖后被流水冲刷至文殊院,幸得印我大师相救,是他到药王谷请素谷主出山,才捡回我这条小命。” “有人去文殊院看过了吗?可有消息?”霓凰立刻转身问随行的丁先生。 丁先生答:“已经差人去看了。” “郡主!”两个字叫出声,已然哽咽。 握着短刀和老虎对视的时候,萧景琰忽然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不就是一直老虎吗?要死,他和柏玥一起死;要活,他和柏玥一起活。 萧景琰笑笑:“这不算什么大伤,我还是能走路。” 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柏玥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霓凰叹了口气,又问:“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柏玥还是被划到了好几次。 他轻轻在柏玥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等我。” 霓凰郑重地点点头,才把他搀扶到对面的床上安歇了。 最后是药王谷中借住的云飘蓼飞鸽传书,说是在谷内迷阵里发现两个人,形容如郡主所言,请郡主前往看一看。 连夜屋漏偏逢雨。 见他醒来,忙把果子放在一边,用浦叶盛水,一遍遍地喂他喝。 萧景琰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他抱着柏玥,才发现,她浑身滚烫,除了一张小脸,其他都烧得一团通红。 柏玥——简直不能看了。 丁先生领命而去。 柏玥大大咧咧地打开萧景琰的手:“好多了,不就是个发烧吗?溪水冰凉,已经给我降温了。你动一下,看看哪里受伤了?” 云飘蓼摇摇头:“不大好。我已经飞书请素谷主回来了。” 萧景琰十分自责,柏玥却笑他:“大丈夫不应该如此重视容貌吧?难道我脸上多了这些纵横,你就不喜欢了吗?” 萧景琰还是不放心,侧着身体看柏玥,直到完全撑不住,才合眼睡过去。 道士点点头,让童子送郡主出去。 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瞒得住。不久萧景琰就看到柏玥气鼓鼓的包子脸,其实此时已经称不上包子脸了,瘦下去了一大圈,下颚处还有一丝细细的血痕,是被路边的荆棘划的。 断崖险恶,清碧溪也不只以往看到的温顺,他和柏玥迷失了路,要求生真是艰难异常。 云飘蓼道:“不是我找到他们的,而是靖王殿下背柏玥姑娘进来的。他们触动了药王谷的机关,我才发现有人闯进来了。靖王似乎知道这里是药王谷,所以才拼命往这里过来的。” 萧景琰得意轻笑了一下,要不是自己的佩剑不知道被流水冲到哪里去了,这两下已经够杀这只老虎了。 山林路险,一开始萧景琰让柏玥跟在自己身后,但发现人不在自己的视线内就慌得很,于是把她带在身侧,用手拨开杂草枯枝,让柏玥先走。 霓凰立马动身,前往药王谷。 萧景琰只怕老虎是在消耗他的体力,他带着柏玥的确越来越难往前走了。 云飘蓼在外面为柏玥煮药,见到霓凰站在门口,轻声叫木然无所反应的萧景琰:“殿下!郡主来了。” 他缓过劲来,连忙把手放在她的额头,轻声问她:“还烧不烧了?” 萧景琰跳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老虎已然发狂,不管不顾地朝他扑过来。他脚踩细土,从老虎下方滑过去,给它雪白的肚子狠狠地一刀。 霓凰点点头:“你把这十个人,分成五个一组,沿溪水搜下去。给我一寸一寸地查仔细了!” 萧景琰深知速战速决的道理,再一次扑上去,这次脚踝的伤处拖了后腿,让他踉跄了一下,老虎抓住时机在萧景琰的脸上招呼了一下。 这两个人,一个人内腹火烧火燎,脸上却半分不显,做出一副大病已愈的样子;另一个每走一步都是锥心之痛,却硬要装作健步如飞。 大概走了一天,柏玥的病情忽然爆发,前一刻还调笑萧景琰,后一刻就在晕倒在萧景琰的怀中一动不动了。 萧景琰怒目回望他,明确地表示了不答应。 萧景琰转回去看床上躺着的柏玥,低声道:“她很不好,快要死掉了。” 霓凰跨步进去:“怎么样了?” 萧景琰憔悴了许多,一条腿伤了,脸上也多了一条长长的伤疤,正苦苦坐在柏玥的床前等她醒过来。 不过……他回头,老虎虽然受了重伤,却依旧不服输地看着萧景琰。 萧景琰信以为真,听话地动了动,发现脚踝处有些受伤,但他不想柏玥担心,于是没有说出口。 回头看了看老虎,密林中恐怖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给他施加压力。 在药王谷的两个人确是萧景琰和柏玥。 柏玥虽然十分难受,但在这样的一刻,又觉得自己的忍耐是十分值得的。 虽然看得出来已经被人整理过,可她的脸上划痕纵横,圆圆的包子脸也瘪了下去,脸色异常苍白。躺在那里,似乎就像一尊毫无生机的尸体。 霓凰朝道士行礼:“霓凰先离一步,打扰了。” 霓凰摸了摸柏玥的体温,异常烫手,云飘蓼进来为她降温。霓凰拉住她,问:“小玥怎么样了?” 玉佩被霓凰握在手中,冰凉得像一个清爽的信号,无言地诉说着救人的希望。 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吗? 柏玥不肯让他动,萧景琰扶着树站起来,朝柏玥展示自己伤的不重。 吃了些果子,踏上回家的漫漫征程。 老虎没有拦他,只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几次想突袭都被萧景琰发觉,避了过去。 萧景琰看了霓凰一眼,鹿眼闪闪发光,似乎是水光在泛滥:“你来了,我稍微休息一下。不过,她若是……若是有任何问题,请马上叫醒我。” “刚刚你怎么不说?” 萧景琰猛然回头,眼中的红丝张扬,似乎要把天空的晚霞整个吞噬进去。 老虎低声怒吼了一声,不敢靠太近,萧景琰一手抱着柏玥,一手紧握着从鞋底里摸出来的小刀,警惕地往前走。 挥刀杀气,萧景琰先发制人,一刀刺向老虎的眼睛。老虎躲不及,脸上被长长的划了一刀,一只眼——毙了。 把柏玥放在树木的枝桠间,他现在不由庆幸。老虎一路相随,都没有其他大型的动物敢靠近这一块。 他摔下来的时候头撞到了溪石,还是柏玥先醒来,她虽然还发着烧,但已经强撑着从密林里找了些果子,正蹲在他身边清洗。 也是神奇,霓凰郡主才踏出道观,雨就停了,搜寻也顺利起来。 这个时候还遇见了一只凶恶的老虎,虎视眈眈地盯着萧景琰,他似乎能感受到萧景琰身上军人的杀伐之气,所以只是朝他吼,像是在逼他把手中的僵将死之人扔出来给它食用。 不行,必须先解决了老虎才能保证他和柏玥的安全。 先是文殊院的印我大师派人传信来,说全院的人都出动,替郡主从下游搜上来。然后在离文殊院不远的地方,拾到了萧景琰形影不离的玲珑玉佩。 萧景琰鼓起勇气,把柏玥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内,无声地传递自己的爱意。 陷入梦靥的萧景琰,似乎又看见了在山林里艰难行走的每一步。稍有差错,他和玥儿都要命丧黄泉! 霓凰把跪坐在地上的萧景琰拉起来:“你自己还没有养好,怎么照顾她?” 萧景琰摸了把自己的脸,感受到鲜血在手指间的粘稠感,回身又是一刀,利落地干掉了老虎。 不会破相了吧? 萧景琰粗粗擦了一把脸,飞身把高枝上的柏玥抱下来,柏玥在他怀中似乎只是沉睡了而已。 这里血腥味太浓了,萧景琰快速地割了块虎皮,抱着柏玥离开了这个修罗场。 该死的腿疼!萧景琰低声吼了一句,继续前行。 第四十五章 娶你为妻 第四十五章 娶你为妻  一直抱着柏玥走到天黑,萧景琰升起篝火,在河边一遍遍为柏玥降温。 萧景琰不敢闭眼,一直来来回回地照顾柏玥,柏玥中途清醒过一次,素手想抓萧景琰的衣摆,却毫无力气。声音更是微弱:“到哪里了?” 萧景琰低头,摸摸她的脸:“我不知道。” 柏玥休息了一会,才继续开口:“殿……下,你知道北边在哪里吗?” 萧景琰点点头,努力给柏玥指了指天空中的星星:“我能。” 柏玥望了一眼天空的星星,每一颗都十分明亮,她微微笑了一下:“往北边去吧,那边有药王谷,我……” “我明白。”萧景琰制止柏玥的接下去的话,“你好好休息,我一定带你过去。” 柏玥伸手,把自己的手搭在萧景琰的衣摆上,不知道为什么一和他接触就觉得心中大安。靖王殿下,和长苏哥哥一样,都是可靠的代名词啊。 萧景琰低头,犹豫了一下,把柏玥的手抓在自己手里:“这样好一点吗?” 柏玥嘴角含笑,微微点头。 就在萧景琰抱着柏玥苦苦支撑的时候,阵外飘进来一个白衣的少女,问他:“你是什么人?” 萧景琰不胜感激。 “嗯?”萧景琰忽然从梦中惊醒,路途上的劫难也烟消云散。 不过,她总觉得梅长苏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对于穆青还有自己的关心,越若有若无却越让她猜想。 笑着摇摇头,她平了平心情,窗外阳光明媚,闲云两三朵,绿枝满谷底。苦等不如甜等,是这个意思吗?每一分每一秒做最有意义的事情,等待卫峥的归来。 霓凰站了一会,转头看见抱着医箱走过来的云飘蓼,她朝云姑娘抱拳:“我先去写封信,这边请云姑娘多费心。” 他努力辨别遇见的草药,一有确认的就喂柏玥吃一点,柏玥的体温偶尔降下来,够他高兴很久。 萧景琰在同一时刻从房间里出来,见到云飘蓼,详细地问了柏玥的情况,心中做到大致有数。 四周的一切都熟悉而陌生,他和柏玥绕进一个怪圈,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萧景琰想到会奇门异卦的小殊,非常思念,同时又唾弃自己的不上进。可叹现在才明白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 “这个暖和。”萧景琰固执地压了压。 萧景琰的眉越皱越紧,脚上也越来越痛,每走一步眼前都增加一层薄膜,一点点蚕食他的知觉。 云飘蓼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靖王殿下是在和自己说话,等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向往外走了:“希望殿下尽快。” 萧景琰这才认定对方是药王谷的人,匆忙行礼:“我并不知道其他进入药王谷的路,我和她从断崖山摔下来,只知道北边是药王谷,就一直走过来了。” 霓凰扶着他站起来:“在隔壁,你一身污秽,也不适合和她一个房间。云姑娘准备还要些时间,你先梳洗一下。可能……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萧景琰顿时清醒,他猛地做起来,朝对面的床看过去,可是床上空无一人,寂寥地无霜无雪。 “靖王萧景琰。” 萧景琰听这名字,精神一震,又朝少女一拜:“原来是云姑娘。我……和林殊是兄弟,也认识卫峥。还请云姑娘先施救这位姑娘。” “那怀中的又是何人?”少女走的稍微近了一点,却没有始终在安全距离之内。 “她人呢?” 柏玥除了一直发烧外,都乖乖的由他摆布。 直接是我爱你?之前好像也没有见过小殊和霓凰说过喜欢,不过,他们青梅竹马到现在,彼此都心知肚明了吧?没有参考价值。 或者该文人一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还是平生不会相思,才知相思便害相思?好像有点酸啊。这种是誉王的风格,和他不太搭。 “烧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就算人醒来,也有可能就此痴傻。靖王,你要想清楚。”霓凰正色道,“而且脸上的伤,也很有可能好不了了。” 小玥好像从来没有直说过和自己在一起。不过,他是不是也还没有说过爱啊? 当她看见云飘蓼的时候,这种心情越加强烈,云飘蓼觉得卫峥没死,那她的林树哥哥是不是也能幸免于难? 期间还下了场大雨,还好附近有个狭窄的山洞,他带柏玥躲了一天。 可阴云依旧笼罩在头顶。 柏玥摇摇头,神智有些迷糊,低声呢喃:“水牛——” 霓凰看他的脸色也知道他没有听进去,靖王从小就固执,喜欢什么东西也是一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亦不回头。 萧景琰顿了一下,他的心底涌出千万种声音,每一种都吵得他头疼,忽然有一种力盖群声。萧景琰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小玥绝不会这样死去。郡主,小玥绝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去药王谷的路途虽然艰难,萧景琰还能够克服,只是他没想到药王谷外迷阵密布,他虽然使出全身力气,却依旧迷陷了。 “靖王!靖王!萧景琰!” 雨一停,他就迫不及待地上路,背小玥在身上的时候,已经明显能感受到她体重的严重下降,轻飘飘地像一抹随时能随风而去的羽毛。 她已经发现了江左盟在云南部下的眼线,却一点也不想端掉,她是在期待什么?是因为她想知道梅宗主为什么不远万里来云南设点,还是因为……心中那一点残存的希望。 “那又怎么样?”萧景琰坚定,现在他的心思宛若千年压山的望夫石,绝不离开,绝不退缩,绝不放弃,“我喜欢柏玥。” 他为云飘蓼开门,等她进去,大步跨到柏玥的床前:“我能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吗?” 她不仅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他的人品。无论是写信和他里应外合捉拿孤山余孽,还是和他一起来大理,或是像现在,毫无防备地靠在自己的怀里,嘴角微翘,低声呢喃自己以前的绰号。 霓凰满目忧色地看着眼前两扇紧闭的大门,忽然就想到了廊州那个清润的少年,他拒绝和靖王还有自己交往的意思这样明显,大概也是不愿意柏玥和靖王在一起吧。 柏玥迷迷糊糊的醒来又睡过去,让萧景琰的心就像是被吊起来一样,那边牵线的人还十分坏,一会拉上,一会拉下,让他没有消停。 不过,靖王殿下的满腹草稿都没有用上,第二天柏玥一直没有清醒。萧景琰就背着她往北边走,沿路采摘些瓜果野菜,就着干净的溪水喂柏玥吃下去。 林殊哥哥,现在该怎么办呢? 霓凰扭头离开。 少女顿了顿:“我叫云飘蓼。你和她都受伤了,先随我进来吧。” 所以她不仅了解了小殊,还同样在了解他。 少女沉思一会,又问:“若是正经求医,是不会进入这个地方的。” 萧景琰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默默把柏玥的手放进虎皮里,幽暗的火光打亮他们的周身。 该怎么说呢? 云飘蓼朝这个同病相怜的女子温和地笑笑:“我会尽全力的。郡主放心。” 云飘蓼听到卫峥两个字,神色才温柔了一些,朝萧景琰点头:“我帮你把她扶进去。” 萧景琰觉得这种乖乖很令人难过,他多么希望柏玥能站起来和自己笑,自己闹,生机勃勃地和这个世界相处。 视线落到柏玥的唇上,萧景琰顿时觉得自己好猥琐,连忙避开去。他绝对是忘了某个雨夜他大胆地吻下去,可没有考虑这么多。 是因为那个灯火通明的夜晚,他在她的床前守了一夜吗? 萧景琰回过神,朝云飘蓼行礼。云飘蓼已经数不清这是靖王第几次朝自己行礼了,恐怕医治好柏玥姑娘,她还能收到靖王的大礼。 是霓凰郡主,她朝着靖王道:“云姑娘要为小玥施针,用的是金针,有些风险。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小玥?” 柏玥——好像很了解自己的过去。 萧景琰看了眼郡主:“请郡主出去吧,我要梳洗了。” 萧景琰把在火上烘干的老虎皮披在柏玥身上,柏玥笑:“味道……好重啊。” 等柏玥被放在药王谷的床上,萧景琰整个人都要瘫倒了…… 要不直接行动? 萧景琰低头看了一眼柏玥,回答:“我的爱人。” 霓凰苦笑了一下:“萧景琰。我不反对你照顾柏玥,可是她绝对不可能成为你的正妃了。你再怎么样也是一个皇子,梁帝会让一位面目全非的郡王妃打他的脸吗?” 给他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如果她能治好柏玥,医治靖王的相思,卫峥也一定很高兴吧,他以前也很喜欢逗傻傻的靖王殿下。云飘蓼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用尽全力把柏玥姑娘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屋内,萧景琰的目光落在柏玥的脸上,这张原本漂漂亮亮的小脸,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落到这种样子。不过——他觉得还是很好看呢。 就算知道柏玥已经昏过去,但对着她的脸,有些话似乎还是说不出口。 萧景琰慢慢地背过身去,光芒洒在他的领口,消失在他的衣摆。 “小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娶你为妻。” 第四十六章 飞坠流星 第四十六章 飞坠流星  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光芒灿烂,但有些阴暗的角落依旧能开出鲜艳的朵,每一片瓣都用自己最柔和的姿态,亲吻这个世界。 萧景琰侧头想看一眼此生挚爱,最后还是忍住,踏步走了出去。 娶你为妻。这是我能想到最完满的誓言,我说给你听,你听不听得到都不要紧。 你生,便是靖王府的女主人;你死,我愿意今生不娶。 云飘蓼也没想到靖王如此快就出来了,她朝靖王笑了一下以期缓解他的压力。靖王依旧抱拳行礼,站在门口等她进去。 “我会尽力。”进门的时候,云飘蓼忽然说。 萧景琰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走进去。 门合上的时候,他觉得天也黑下来了。 施针的时间远远要长于萧景琰的预计,霓凰郡主把吃的东西拿过来给他,萧景琰味同嚼蜡地啃了几口。 “你要不要坐一下?”到底是担心靖王的腿伤,郡主问他。 他以前多么羡慕小殊和霓凰之前的感情,他们青梅竹马、两不猜疑,一起学武,一起读书,形影不离。他当时在想,为什么他就没有这样一个人的陪伴呢?皇奶奶怎么就只给小殊找,不给他定一个呢? 蔺晨蔫耷耷地过来给他磨墨,眼尖地瞄了一眼:“哎哎哎,你还真写啊?” 梅长苏瞪他一眼,道:“你小声一点。” 蔺晨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现在可不想娶妻,一个人,自由潇洒挺好的。挺好的。” 门外又脚步声,萧景琰敏锐地回头看,是清醒的柏云霄狼狈地追过来了。 萧景琰靠过去一点点,觉得在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 他萧景琰在外面起劲地做着娶她的美梦,那你在梦什么? 他没想许多,就回答了是。 梅长苏看他一眼,让蔺晨去能取出什么名字来?听听琅琊阁中侍女们莺莺燕燕、香粉浮动的名字,梅长苏就觉得蔺晨的品味着实不咋的。不过,的确是要给他取个名字,以后唤起来也方便点。 小玥似乎轻笑了一下,他忽然间觉得她对于自己的敌意消散了,原本那一点点防备的小心思也消匿得消无声息。 取什么好呢?梅长苏想起他毫不犹豫飞身过来救自己的那一幕,宛若流星坠世,于是道:“叫飞流好了。” 蔺晨啧啧叹了一声,他也没想到在东瀛,竟然会延伸出这样恶毒的组织,还害死了聪明美丽的惠子公主! 天真的在慢慢黑下来,不过天空依旧澄明,没有一丝云的夜幕,挂着无比灿烂的星。很像柏玥枕着自己睡在山林里的那个夜晚。 蔺晨看梅长苏的脸色就知道他护妹狂魔上线:“得。小玥当然会和任何人相处好。要我说,这个问题我觉得也不存在,反正回去你就要开始漫漫长的选妹婿之旅,小玥……终究留不长久。” 不过,他现在有小玥了。 云飘蓼踉跄着从里面推门而出的时候,萧景琰猛然从回忆里站起来。 “你得了吧!”蔺晨嗤笑,“小玥又不喜欢我,你告诉她也没事。” 你在梦什么? 东瀛。孤海。 这话说得惆怅,梅长苏微微低眉,他心中的确已经有几个人选了,还要回去慢慢地安排这些人和小玥“偶遇”一下,看看小玥喜欢谁。 两个男人第一次毫无芥蒂地相视,眼睛里都露出隐隐的笑意。 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想起来,那天他守在那张靡靡之床前,小玥翻滚着压制自己体内的媚毒,性质坚韧令他敬佩。为了分散她的注意,他会和她说一些发生在他和小殊身上的趣事。小玥便凝神认真听,然后问:“你……你是靖王殿下?” 或者是他收到小玥写给他的信,让他和她里应外合,一锅端掉孤山残余的劫匪。那信上一开始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到后来字也随意起来,内容也和他耍起宝来,惹得他不断微笑。那天战英——还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 梅长苏微微一笑:“你这是在嫌弃小玥?小心我写信告诉她。” 梅长苏正和蔺晨对坐,他们的床上也有一个小孩子刚刚躲过了命运的摧残,被梅长苏哄入梦中。 梅长苏慢条斯理地把笔夺回来,朝他灿烂一笑。 “不过,既然要收下他,你得给他取了名字。要不我帮你取?”蔺晨用扇子掩着嘴问。 萧景琰也不逞强,让人搬了个凳子,依旧坐在门口。 云飘蓼扶着柱子朝他笑:“你先进去看看她吧。” 还有在廊州的那一天,小玥护着梅长苏,傲然和自己对视,指责他不该怀疑。虽然时光倒流,他依旧会那么做,但是这次是因为想看见她神采奕奕地护住谁的样子,而不是因为怀疑她心心念念的义兄。 那种毫无生机、面色苍白的状态已经褪去,呈现在萧景琰的眼前的柏玥,脸上慢慢晕出正常的光泽,那些纵横的擦伤也不那么醒目了,整个人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蔺晨笑米米地点头,声音也随之小下来,不过话语里止不住的调笑:“难不成你还想把他带回去给小玥当童养媳?”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奇怪,前几个月他还在担心小玥会不会成为别人的妻子,现在又要策划让她怎么嫁给自己了。短短几个月,他的世界就天翻地覆。以前的那些黑暗虽然还在,但温柔还是顽强地长了出来,抵抗狂风暴雨的侵袭。 “飞流?”蔺晨取名字的激情被梅长苏用冷水一浇,顿时觉得没意思,“你说好就好,反正是你要养他。对了,你既然打算带回去,要不要在信里先和小玥说一声?万一小玥和这个……飞流相处不好呢?” 不过,小玥似乎很在意她的那位义兄呢…… 柏云霄顿时觉得谢天谢地。 梅长苏斜眼看他,眉目间说不出的清明锦朗:“你让我写的啊?” 声音提高了一点,又收到梅长苏的一个白眼,自知吵到梅长苏新取名的飞流弟弟,自己吁了一声,伸手握住梅长苏的笔,不让他继续刷黑自己。 萧景琰忍不住朝这个男人笑了一下,后者楞了一下,复而小心翼翼地问:“姑娘醒过来了?” 萧景琰摇摇头,在对方肝胆俱裂的表情下回答:“虽然没有写醒,但是没有大碍了。” 你现在是正睡着了吗? 他这次选的人,既有江湖中人,又有朝堂英杰;既有偏偏文公子,也有威风凛凛的武将。就看小玥喜欢哪一款了。不过,梅长苏自觉自己珠玉在前,小玥的眼光很可能被自己带高了,还准备了几位文武双全类的。不过表面上太过于完美的,他总是不放心,一来这种人对于小玥来说可能太吃力;二来这种人很可能把缺点隐藏的很深,一般发现了就来不及了。 希望梦里斑斓,也有我在。 小玥的字是真的好看,偶有那么几个,还有当年小殊字的味道。 萧景琰回头看一直陪着坐等的霓凰,霓凰会意地上前扶住云飘蓼,云飘蓼朝她也感激地笑笑。 看云姑娘的神情,小玥是救回来了。萧景琰不由喜极而泣,他上前,端端正正地朝云飘蓼行礼。 梅长苏把白纸摊开来:“那你过来给我磨墨,我要给小玥写信了。” 萧景琰见状,已经踏进去了,他走的很快,就像是一阵龙卷风,疏忽地挂到柏玥的床前。 梅长苏这次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总有这样龌龊的心思?他还小,不能就这样废了。” 蔺晨着急:“我只说写了没事,可没让你真写啊!” 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凑一起,挺好的呀,小玥才不会和谁相处不好呢,若是真的相处不好,那一定是对方有问题。 “长苏,你决定要收下他?”蔺晨折扇一打,问梅长苏。 柏玥依旧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梅长苏瞄了一眼蔺晨,他的缺点倒是非常明显,就是心。可心不滥情,于是就笑米米地问:“要不把小玥嫁给你吧?以琅琊阁的江湖地位,和你这张脸,足可以让景琰死心了吧?嗯?” 小殊离开后,他再看郡主,她依旧爱小殊,愿意为他守着自己,愿意努力地保全小殊心中的清明盛世。他有的时候想,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小殊和霓凰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上苍何忍将他们拆散? 正要提笔好好地告蔺晨一状,却见宜笑从外面进来:“宗主!少阁主!中原传来了两封信!一封是加急的。” “加急?”梅长苏和蔺晨对视了一眼。 梅长苏接过宜笑递过来的书信,连忙打开来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抬头对着依旧嬉皮笑脸的蔺晨说:“蔺晨,我们怕是要赶回去了。小玥和景琰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蔺晨脸皮一收,低声问,忧虑之色显而易见。 “坠崖。” 第四十七章 前雨后晴 第四十七章 前雨后晴  “坠崖?”蔺晨简直要跳起来,“怎么会这样,就他们两个,还是一群人?” 梅长苏已经起身开始整理东西了,蔺晨拿过信仔细看了一边,瞳孔微缩:“长苏!你有没有看前一封柏云霄发过来的信?” “怎么了?”梅长苏猛然回头。 “你快看看!”蔺晨把信塞到他手上,“洗肠井的那位道士预言小玥的命运了!他说小玥薄命……” 声音越来越低,梅长苏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道士才预言,小玥就坠崖了,难道真的逃不过? “不会的。”梅长苏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已经一派清明,“景琰不会让小玥出事的。我相信景琰。” 蔺晨此时也捡回了自己的理智,他担心梅长苏,一定要他先吃一颗护心丹才准他继续行动。 “你先别急,云南还有霓凰郡主,还有冰姚,还有丘真。就算我们现在立即赶路,到那里也于事无补。我在云南还有几个认识的朋友,我现在马上给他们写信。你也好好想想,云南还有什么能用的上的势力,无论生死,先把人找到再说。”蔺晨拦住梅长苏的动作。 梅长苏接着道:“还有药王谷。素谷主虽然在外,但是云飘蓼应该还在药王谷。小玥……之前还给她送去了琅琊阁的答案。” “对。” “琅琊阁美人榜第十名,是人人都能当的吗?”柏玥笑,“不过,今年可能名次还要靠前一点呢!” 柏玥这才觉得自己从广漠的沙漠中重新活了过来。清水在喉咙里油走蔓延,一寸寸地浸润她干燥的心,一点点洗去表面的沙尘。 梅长苏低着头,没说话,蔺晨知道他是在整理情绪,只是拿着笔等他。 “郡主还在写信?”云飘蓼握本医书,轻声问。 梅长苏低头,才发现自己手竟然开始抖,一开始还能勉强写几个字,到最后抖得连笔都握不住了。 霓凰却停笔不写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需要告知,但她第一刻就想写给梅宗主,让他不要担心。小玥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柏玥娇嗔地唤了一声:“霓凰姐姐!” 三个人在房间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霓凰先上来慰问:“你好好休息。” 到快吃完饭的时候,柏玥才忽然醒悟过来,眼前这位云大夫就是那位十年等父的女主角——云飘蓼! 蔺晨一封信写完抬头看他,长苏的头低低地埋下去,隐约能听到抽泣声。 柏玥的眼睛落在靖王殿下的身上,感情有那么一点微妙。 等了很久,才听到梅长苏低入谷底的声音:“先给霓凰……写。” “云大夫!小玥醒过来了,您过来看看?”空气中忽然炸开萧景琰惊喜的声音。 霓凰也打趣她:“你担不起,谁又能担得起呢?” 声音也好好听(⊙o⊙)啊! 柏玥的唇舌的确很干燥,但是她又很想说些什么,所以当萧景琰捧着清水过来的时候,她微微仰头,唤了一声:“景琰。” 萧景琰愣了一下,怎么不叫景琰了呢?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 云飘蓼闻言正色道:“这都是些虚名,我怎么担得起。” 霓凰听出她声音深深浅浅的笑意,于是也笑道:“却之不恭。不过,我怎么觉得小玥是在偷懒啊?” 卫峥同学真当是好福气啊。 相比于东瀛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大理总算是放一丝晴了。 在迷梦里迁徙,在昏迷中踉跄。有人牵着自己的手,一直催促着自己往前走。她每每睁眼都能看他。有的时候是他担忧的眼睛,有的时候是他宽阔的背,有的时候是他坚实的胸膛。 云飘蓼被柏玥一通马屁拍得脸红:“柏玥姑娘……谬赞了。” 战英收到信,入药王谷来接他。现在正在收拾行李。不知道谁泄露自己坠崖的事情,军中人心有些浮动,他要赶紧回去处理一下。 看来是和柏玥姑娘的事有关,云飘蓼低头去看自己的医书。 风雨不动安如山,一旦牵扯心中所念,心中所爱,还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云大夫? 柏玥看着云飘蓼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异常火辣辣的,她在药王谷这么久,还没见到卫峥吗?苦等不如甜等,远寻不如近觅。看来她是听进去了啊。 霓凰抬头朝她笑笑:“之前的那封已经发出去了,这封是另外一封。” 霓凰颔首:“之前的那封写的急了点,我怕他担心。” 萧景琰和柏云霄都在等柏玥醒过来,云飘蓼休息了一会,在外间和霓凰说话,这样守着,也是为了确保柏玥姑娘已然无虞。 “是写给同一个人的?”云飘蓼的嘴角含了丝浅淡的微笑,她如今心神聚凝,身上的愁绪散了不少。 声音嘶哑中带一点点沙漠的枯燥,萧景琰却听出了春风游度玉门关的融融暖意。他的手中的杯子一抖,还好稳得及时,没有洒出一星半点来。 云姑娘这次救了她,江左盟怎么也该感谢感谢,不知道能不能说得动长苏哥哥把卫峥送还给这位神仙一样的姐姐呢? 屋外,萧景琰靠着大树,凝神听里面的笑声。 云飘蓼低头浅笑,轻扶风。 “您是?”柏玥沙哑地开口,一开口才发现好渴…… 云飘蓼那水接过来,把柏玥扶起来,一点点地喂她喝。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草草结束了手中的信。转而写给云南王府里的幕僚,让他们备好礼物送到各个参与搜寻的门户上,并告诉他们人已经找到了。特别是洗肠井和文殊院。可要好好感谢一下。 柏玥点点头,询问:“郡主,廊州那边传消息了吗?” 云飘蓼立即把书放下,和霓凰一起匆匆进去,里面光线不太好,不过看得出来柏玥已经脱离危险了,一双大眼睛虽然没有很明亮的光泽,但是活泼地转来转去。 看得柏玥眼睛都直了,怪不得江湖中都盛赞云飘蓼,求娶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光是容貌就能倾心一片,更何况人品和家世都上佳呢? 看她这个样子,屋内的人都笑了。 柏玥对着云飘蓼陷入沉思,云飘蓼被她盯得发毛,问她:“柏玥姑娘,我有什么不妥吗?” 柏玥觉得自己大梦初醒,应该和大家打个招呼,于是一一唤过去:“殿下。云大夫。郡主。云霄。”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写信给梅宗主了。”霓凰伸手理了理柏玥的发丝,在看到她脸上的伤痕,在心里微微一顿。她并不是以貌取人,而是小玥脸上的伤要是治不好,靖王又怎么娶她?看她的样子,难道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伤? 云飘蓼似乎发现了她的不适,一边让萧景琰去拿水,一边和她轻声说话:“我叫云飘蓼,借住在药王谷里。你现在喉咙太干,还不能说话,我让靖王殿下给你拿水来润润好不好?” 晚膳是霓凰和云飘蓼进来陪柏玥吃的,萧景琰虽然也很想,但是现在身边有女眷,他进去怎么也不太合适。 “多谢霓凰姐姐啦。”柏玥在心中偷笑,她受伤,就有机会让霓凰姐姐和长苏哥哥多接触多接触了。书信往来,虽然比不上面对面来得震撼,可也一定有迹可循,不是吗?“我可能最近都不能写信了,霓凰姐姐可要帮忙呀。” 等一杯水下去,柏玥才好好地看了看屋内,萧景琰和温柔的大夫姐姐在自己身侧,远处站着柏云霄和霓凰郡主。 蔺晨叹了口气,这次出事的是小玥和景琰,估计长苏的心都要塌了。他静静地注视了长苏一会,坐到长苏的身边,拿起他的笔:“你口述,我来帮你写。” 柏玥回过神来:“云姑娘随霓凰姐姐叫我小玥好啦。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姐姐,医术还这样好。” 就算是跌入滔滔江水里,她知道,自己依旧被浮木牢牢地托住。她不是浮萍了呀。 云飘蓼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还要静养一段时间。” 要不要透露自己是琅琊阁幕后黑手的事呢? 小玥……能这样笑,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吧? 云飘蓼朝她温和一笑,柏玥刚醒来就看到神仙姐姐的温柔一笑,霎时间以为自己已经进入天堂。还好萧景琰的声音把她来了回来:“云大夫,小玥可还有什么问题?” 云飘蓼立即为柏玥诊脉,柏玥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她刚醒的时候明明是叫自己景琰的,后来怎么又改成殿下了呢?萧景琰微微皱眉。小玥……好像很多人都这样叫她,梅长苏这样叫,郡主这样叫,就连穆青没规矩起来也这样叫。他……想唤了叫法。 要不……叫玥儿?其实他更想叫……娘子? 萧景琰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的目光转到玥儿所在的房间的窗上。 烛光欢乐地跳动,映出三个身影。 他想和小玥单独道别(⊙o⊙)啊! 第四十八章 天涯咫尺 第四十八章 天涯咫尺  焦急的靖王殿下最后还是没能和柏玥单独道别,在霓凰和云飘蓼两盏灯泡下,他见了柏玥一面。 “玥儿……”萧景琰开口唤了一声。 于烛火中看靖王殿下,似乎更好看了呢。柏玥微笑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样烟雾靡靡的美丽—— 萧景琰觉得自己必须速战速决,不然就迈不开步子了,于是深吸一口气道:“军中有些异动,我要回去处理一下。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处理完就会来看你。” 说完,萧景琰落荒而逃。 柏玥愣了一下,瞥见霓凰和云飘蓼都在憋笑,自己也扑哧笑出声。 靖王殿下对着她现在这张不太好看的脸还能害羞啊。(w) 柏玥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下午的时候已经照过镜子了,不是很丑,但是已经不能被划入小美女的行列了。 他一定不会嫌弃的。柏玥知道萧景琰不会嫌弃的。 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药王谷找一找卫铮曾经存在过的证据,然后就是让她知道天山那位接受治疗的人和卫铮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后,就等云飘蓼姑娘和自己说道别啦。 柏玥美滋滋地想。 她也想哭。 第一步挺简单的。她暗中支使药王谷的两个学徒,在云飘蓼煮药的时候“小声”地聊聊天。 云飘蓼看她一眼,柏玥顿时觉得有些心虚。她的确是为了报恩才决定说出来的,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她会乖乖听从长苏哥哥的话,等上十年八年。等漫漫长的时间证明云飘蓼的真心,等长苏哥哥睁得确定这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柏玥颔首,解释:“我是琅琊阁的人,当时的那句话,还是我写的。只要了你半个铜板,对不对?” 她本来也不知道爱原来真的能创造奇迹,虽然没能亲眼看见这一切,但是光是长苏哥哥写在书信里的那行字,就让她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云飘蓼忽然睁大眼睛。柏玥不仅仅是庆国公府的嫡女,还和琅琊阁有关系!她没有把这句话告诉任何人,她能知道只能是琅琊阁的人! “对对对——谷主不是把他带到天山去了吗?还特地瞒着云姑娘……你说云姑娘也是可怜。” 柏玥装傻:“为什么?” 云飘蓼虽然很高兴,但是眼睛中仍然闪现的是不解。 其实也不是乖乖啦,而是想解决一下云姑娘的终身大事再离开。 “哪个?哦哦哦!那个使了半天力气才把手环取下来的那个?” 云飘蓼点点头,看着柏玥愧疚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谢谢——”后一个谢字还没有完全发出声来,她的泪珠已经打在窗沿上。 “小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娶你为妻。” “你等的人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一直修养在药王谷里。因为受的伤很重,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可是……天底下的可是好多啊…… 她自己……好像也不嫌弃自己这个样子(⊙v⊙)嗯? 来不及告诉长苏哥哥,也不想和蔺晨说了,既然机缘巧合遇见了云姑娘,又受了她的大恩。这个主——她来做。 遥遥无期,忽然就变成近在眼前。生死相隔,忽然就变成天涯咫尺。 柏玥瞬间就从她焕发的容颜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飘蓼笑笑:“我心中已经有人了,但暂时还不能和他在一起。” 柏玥不由开始想怎么把她的另一半翅膀找回来了。 “就是你的话,唤醒了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值得坚持的光明,从噩梦的泥淖中爬出来。他现在身体不好,被带去天山修养了。”柏玥道。 云飘蓼也笑了一下,她的眸中仍然含着泪,不过笑影重重。 云飘蓼面无表情地探出头来:“柏玥,你进来。” “你快去天山吧。素谷主回谷,你去天山,就说是替谷主照顾病人。好不好?”柏玥连忙献策弥补一下。 “别说话了,小心药掉进嘴巴里。”云飘蓼笑了一下。 “云姑娘,你还记得琅琊阁给你的答案吗?苦等不如甜等,远寻不如近觅?” 柏玥拍拍她的手:“不用担心,已经醒了。还是你唤醒的。” 欸。让她哭一会吧。 柏玥苦笑了一下。 就让她哭一会吧。 柏玥傻笑:“好奇吧。” “你说以前茅屋里躺着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云姐姐,你为什么不成亲?”柏玥扬起擦满白色药膏的脸看她。 明明是都死里逃生,怎么就忽然咫尺天涯了呢? 她低着头,猫着腰,要从云飘蓼的窗前走过去,离开案发第一现场。 照理说毁容的自己是不是该离他远一点? 我?云飘蓼头微歪。 (°°)不会吧!第一步就被抓包了?柏玥抬头看云飘蓼,她仍然是一身谪仙的白,脸上没有表情,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柏玥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意思,只是徒惹云飘蓼伤心罢了,于是站起来,朝她一笑:“我在这里站了许久,裙子上都是泥,还是不进来。在这里说清楚吧。” 柏玥忽然就想起了靖王殿下,她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手指过处还能感受到浅浅的伤疤。 “你有一次来药王谷,素谷主是不是故意和你谈起了你等的人?” 不过那个傻子一定不知道自己虽然昏迷了,但是还是听到了他承诺的那句话。萧景琰,你可不能抵赖啊。 柏玥躲在屋后的竹林里,也不知道屋里的云飘蓼听到了没有,这些信息应该凑得出来大概的真相吧? 柏玥似乎也想到了,她笑了一下,终生不嫁也好,魂断潇湘也罢,云姑娘都做不到了。卫铮会舍得未婚妻离开自己嘛? 不过她有把握,对于云姑娘,她有一千个把握。 柏玥看着云飘蓼端药过来给她,细心地为她的脸搽药,耐心地解答她的疑问,把医者仁心发挥到了极致。 “嘘——你小声一点。千万不要被云姑娘听到了。谷主再三吩咐不能让云姑娘知道那个病人的任何消息。” 云飘蓼点点头,那天,她把自己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之后两个声音都消失了。细听似乎还有低低的嗟叹之声,似乎是遇见了人生中最可惜的事。 卫铮已经不在药王谷了,其实此次素谷主出谷就是带着卫峥到天山治疗了。素谷主接到云飘蓼的求救信,正火速赶回来,而卫铮没有这样快的速度,很可能被素谷主留在了天山,由他的徒弟继续疗伤。 横在他们中央的不只朝堂上的站队,还有……这张脸。 当时的话犹如还在耳边。 涩雨密布,卷来狂风和乌云。 柏玥觉得她这个媒必须做得隐秘而合理。要让云飘蓼姑娘知道,这是他们冥冥之中注定的姻缘,是她的努力和坚持才换回来的。 柏玥在心中叹一口气,她连话都不敢说,怕是一张口就哭出来? 少了卫铮的云姐姐,她的微笑就像是少了一半翅膀的蝴蝶,虽然努力地飞,美丽地在天地间划出优雅的弧线,仍然只能得一声“凄美”的赞叹。 “对呀,是你唤醒了他。我们想了很多方法,都没有能让他醒过来。他似乎沉睡在自己的迷梦里,等待自己的命中注定来唤醒他。” 等一等?她该等一等。可是满心的欢喜满心的雀跃把满心的怀疑都压下去,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柏玥。 第二天,身负重任的霓凰也离开了,柏玥就在药王谷乖乖养病。 云飘蓼看她半响,才咬着唇点点头。 她之前没见到云飘蓼之前就十分期盼这份感情能顺风顺水地到白头,现在遇见了这样的心愿就越发泛滥得不可收拾。 真好呀。 云飘蓼又仔细为她搽了一边药膏,然后点点她的鼻子:“小丫头片子,你还要刨根究底啊?”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感受到笑容淡淡的忧伤了呢。 忽然头顶的窗户就打开了。 昏迷?云飘蓼漂亮的眼睛一黯,随即伸出手来抓住窗外的柏玥。 云飘蓼觉得的不可思议都写在她的脸上了,柏玥微笑了一下:“铜板还没来得及送到我的手上,如果你不信我,我让云霄去拿过来。你可愿意等一等?” 她听蔺晨说云姑娘不忧愁也挺好看的,但未必能上琅琊榜,可是比起心心念念的爱人,谁又会在乎琅琊榜上一丝虚名呢? “他若真的死了,我便终身不嫁。本该是随着他去的,但我身上终究系着不少病人的命。若是有一天,天下无人可医,魂断潇湘只为君,又有何不可呢?” 柏玥最后还为梅长苏解释了一下:“我们瞒着你是因为卫铮还没有好全。” 柏玥连忙想伸手为她擦拭,可眼泪越滚越多,越滚越急,根本擦不净。 不过,她现在要笑一下。 笑着安慰云姑娘,笑着告诉他们有情人终于相会。 笑着和靖王殿下说那声小小的……再见。 大雨倏忽下天门,把那些还没能哭出来的血泪都翻滚掉,把那些还来不及说出来的话都淹没在天地…… 那声小小的“再见。” 第四十九章 浅淡微笑 第四十九章 浅淡微笑  素谷主到药王谷的时候,柏玥姑娘已经能跳能笑,除了脸上的伤痕,看不出来受到过坠崖的危险。他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幸亏没什么大事,不然梅宗主和蔺少阁主还不得心疼死? 他仔细检查了柏玥脸上的伤痕,治疗的时间拖延的太长了,就算他尽力,也只能减淡,不能完全消除。 对此结论柏玥依旧笑米米地:“我知道啦。没事的。谷主尽力就好。” 素谷主向来喜欢柏玥豁达的性格,摸摸她的头:“以后出门稍稍用脂粉盖一下,药膏你经年累月地擦,说不定哪一天就彻底不见了。你长苏哥哥的信我收到了,他大概托了很多人找你,但说好了找到后立即送至药王谷,你要在我这里修养到蔺少阁主亲自来接。” “长苏哥哥给您写信了?”柏玥叫了一声,“他都没有给我写。” 素谷主笑道:“傻丫头,对于他而言,你还没找到呢!你让人送行过去没?” “我让霓凰郡主送了,连信也是她写的。”柏玥调皮一笑。 素谷主还想点一下柏玥的额头,忽然想起来怎么自己进来到现在都没见到过云飘蓼,于是问了一句。 药王谷的下人们还没有回答,柏玥已经接嘴了:“云姐姐去天山了。我在天山给她埋了个小小的礼物,就当是谢礼。素谷主,这件事我和长苏哥哥争执已久,我这算不算学会了暗度陈仓?” 素谷主愣一下,看柏玥依旧笑靥如,他倒不像梅宗主那样对云飘蓼的品行有所怀疑,也是有心想早早鸳鸯成双。这件事,小玥来做,可能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行,这也太便宜萧景琰了。 梅长苏在心中微哼了一声。╭(╯^╰)╮ 既然小玥说暂时还不想和景琰接触,那就好好吊一吊景琰的心,省的让他觉得我们家小玥廉价。 蔺晨简直要跳起来了:“我得立即赶往云南!素谷主和云姑娘没办法,不是还有我!若我治不好,还有我父亲!” 而在她的信中,这个要他操心的事情,只需要浅淡的几句,还不如后面腿软跌在景琰怀中来的有冲击力。后面之间事还被重新提出来作为景琰喜欢上她的一个佐证。 被梅长苏取名叫做飞流的那个孩子,似乎察觉到什么,一路也乖乖的,还时不时帮蔺晨一把。 蔺晨一把把梅长苏手中过时的另一封夺下来,把自己摸到了这封塞到了他手里。 梅长苏点点头,表情肃穆:“劳烦你跑一趟了,我先回廊州处理一些事情,请你务必把小玥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他看了眼蔺晨,忽然发现蔺晨至少有一句话时说对的,如果去云南之前他直接和小玥说不希望她和景琰在一起,就绝不可能造成今天的局面。 他这次虽然说有功,但难道会没有过错么? “长苏哥哥,虽然明白他,也明白我自己。可是今天素谷主也说了,我脸上的伤已经好不了了。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作他妻子的资格,如此,以上种种都不过是一个恬淡的回忆。我会在药王谷乖乖等蔺晨来接我,但同时也希望你能隔绝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就算我想,你也帮我隔断罢。” 柏玥回屋后觉得很有必要给长苏哥哥写信,一口气写了十页纸,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在云南的经历。写到风景美丽之处,还会用个比喻句提升下文采。写好的时候,手腕非常酸,想起蔺晨,忽然就后悔给长苏哥哥写的太多了。他们两个在一处,她给蔺晨写点什么呢? 梅长苏上了回廊州的马车,,马车不紧不慢,而他在想小玥的事情。 甄平和宜笑都也肃肃的,暗中为柏玥和靖王殿下祈祷,船上悄无声息地,像是海上一座没有生命的孤岛。 “山林荆棘丛生,加上救治不及时,特别是病危时候的用药和去伤的药膏相克,所以现在抹不平了。”梅长苏淡淡地说,他现在还没想好说景琰和小玥之间的事,于是拿蔺晨比较在行的这个解释自己的不对劲。末了还加了一句:“素谷主和云姑娘都说没有办法。” 看来云飘蓼和卫铮这一对没什么大问题了。 梅长苏的心中涤荡着小玥和景琰生还的喜讯,却又为小玥的情愫担心不已。 小玥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到,即使她和景琰掉落到山崖底下,她似乎都没有丧失生的希望。 一上岸,首先就是白的一堆信。 她还仔细地交代了自己是如何让云飘蓼发现卫铮的事了。说实话,她的信里有故意斜的想吓一跳的意思。其实在之前她提到睁眼看到美人云姑娘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小玥要开始做媒了。 “娶你为妻。” 小玥,找回来了。 蔺晨有一种被赋予重望的感觉,立马差人牵马,告辞而去。连柏玥写给他的信都没有看到。 海上飘船的梅长苏处在什么消息也收不到的时间里。蔺晨尽可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一看情况不对就立即急救。 不过,小玥既然已经喜欢上景琰,那要不要让他们在一起呢?虽然小玥现在看起来有些心灰意冷,但是,好好筹划之下不愁景琰抱不得美人归。 她更喜欢风雪夜的事情吧。心思细腻地令人觉得发指。 梅长苏迫不及待地拆信,信上是柏玥标准格式。长苏哥哥加个见信如晤。 就在蔺晨觉得自己也要疯掉的时候,他们回到陆地了。 就像是之前给云飘蓼答案,就像更之前把霓凰推到廊州来。 之后柏玥倒是听见他吩咐自己的属下去天山送信,说是他担心病人的安危,特别请求云飘蓼姑娘前往诊治。 此去云南,小玥经历了许多事情,每一桩每一件似乎都能改变她的命运。 梅长苏急急地看下去,柏玥先写了自己已经没有大碍,靖王殿下也安好无虞,然后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讲她的云南之旅。 不知道被自己被小殊和玥儿联手封杀的萧景琰还在自己的军营里,雷厉风行地整治军纪军风,想着把手上的事情速战速决,好早点回到柏玥身边。 梅长苏微微眯眼。 但愿蔺晨不要因为这个小气地打我。柏玥默默祈祷。 彩云当空,柏玥咬着笔,对着白纸冥思苦想,最后到深夜也只憋出了两张纸,还是在抄袭前一封基础上。 这封信似乎写的是一个浪漫曲折的爱情故事,而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惊险之旅,只是结局不如想象的圆满。 为了加快看信的速度,他和梅长苏一起看。 她并不觉得出谋划策让景琰能一扫潜在的孤山抢匪是功劳,连柏云霄在心中都忍不住多夸她一句的事情,在她心中只是又好玩又有意义的一个常态。她不知道,如果朝堂上没有献王和誉王压制靖王,这该是多么荣光的事情。 长苏勒令只要是和云南有关的信都第一时间送过来,明知道他子啊海上飘摇身体弱,但还是说不出口劝他睡下去休息。 “你!”素谷主笑着叹了一句,也就罢了。 与此相同的,还有玉皇观道士的预言。 梅长苏把信重新收拾好,抬眼看蔺晨:“小玥毁容了。” 从月夜霓凰的话起疑开始写起,通感寺竹林流水初识靖王心。洗肠井阮尚认亲,玉皇观道士算命。破庙逢雨,断崖飞坠。最后到药王谷云飘蓼相救聆听君意。 小玥冰雪聪明。景琰喜欢她,她当然能感觉出来。她一直对景琰心怀感激,知道自己的恩人喜欢自己,所以衍生出以身相许的爱意? 结果蔺晨摸到的第一封,就是柏玥写给梅长苏的十页长信。 蔺晨感念,他现在也十分头疼,不仅挂念云南那边小玥的情况,还要牵心梅长苏的身体状态。这样封闭在船上的状态实在是太过于折磨了。 “长苏,这是小玥写给你的!” “怎么了?”蔺晨首先看了冰姚的来信,知道柏玥和萧景琰都找回来了,但是冰姚不在第一现场,并不知道详情。若是单单报平安,长苏的脸上绝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蔺晨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他最怕就是柏玥因为道士的话失去求生意念,从而真的死掉。他知道,人在绝境中的时候,再没有比坚强的意志更有用的东西了。 没想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方忍没有闲着,在军营里跑来跑去的乱逛,军营一位他是自己请来的客人,也不敢拦着他。 他因为军心不稳的事情回来,方忍已经拿着写好的整顿方案笑米米地看着他了。 萧景琰也不会这样不知好歹,拿过来仔细地看了,发现方忍还是有两下子。认真地哈他讨论起来,光阴被一下子抛之脑后。 两个人详谈,无形之间就这样定下了主仆名分。 可惜两个人,一个没有当主子的自觉,另一个没有当属下的自觉。前者焦头烂额地忙前忙后,后者依旧衣裳光鲜地在军营里乱逛。 第五十章 略解风情 第五十章 略解风情  等梅长苏回复完云南那边的信,为萧景琰设下一道道见柏玥的屏障,才开始着手处理金陵那边传来的消息。 金陵如今已经大变天了,越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把言皇后打压地几乎抬不起头来。虽然宫务明里掌握在言皇后手中,但是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做事要先请教越贵妃? 枕头风的威力实在太猛,就算誉王再意气风发,也被这股风吹得潇洒不见。 特别是子嗣问题,献王妃一举为献王生下对龙凤胎,白白嫩嫩地健康的很,梁帝看得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直叫好。誉王柏侧妃的确也怀孕了,但是一直不太好,太医断言就算生下来也很可能自带不足之症。誉王明白,生下来健健康康,也比不上献王妃生的那对。遂歇了以子嗣争宠的心思。 柏侧妃在孕期艰难地熬,本以为能多得一分青眼,没想到誉王又转回到誉王妃那里去了。争强好胜的柏珠觉得难堪,但也无可奈何。 在阶前数雨独度良宵的时候,她第一次问自己是不是错了,不应该用尽心机代替柏玥嫁过来。如果是她,会比自己做得好吗? 能得到誉王长久的恩宠,生下誉王健康的皇孙,甚至能熬到誉王妃死掉,被扶正? 想的越多,柏珠觉得自己的心就越煎熬。有的时候,她会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来就更差了。 誉王一开始还会经常过来看看,后来也不常来了。东西倒是流水似地滚进她的院子,也这些东西有了又有什么用?没有誉王,摆最好看的瓷器,穿最华美的衣服,都只是一个破碎而冰冷的梦而已。 柏业心急如焚,献王这样的架势,太子之位应该不远了。他觉得荒唐,无论气度风华,还是为人处世,都是誉王更胜一筹,怎么陛下就偏偏越来越宠爱献王呢?他虽然不后悔自己站在誉王这里边,梁帝还春秋鼎盛,以后还有什么变数不好说。可他也该想想办法如何替誉王殿下挽回陛下的圣心。 第一次不在意,第二次不在意,第三次第四次呢?人心险恶,那些人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恶毒了。 想想也是,柏业点点头,脸上总算放松了点。 萧景琰没想到霓凰会来这样一句,玥儿……她会在意吗? 柏瑛脸上的神色不变,心中却打起小九九,他受柏珠影响,一向不喜欢柏玥,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在提到珠儿之后又忽然提到她。最后心思转回来,恭敬地回答:“玥妹妹乖顺,只是在屋子里。偶尔会去为夫人扫墓。玥妹妹孝顺,在琼县多待一些时日也是应该的。” “小玥,真不放他进来?”蔺晨正坐在为柏玥捣药,柏玥闲来无事,就翻翻他摆在桌子上的各色草药。 “瑛儿,你觉得现在献王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柏业皱着眉问自己的长子柏瑛。 “什么什么?”柏玥迫不及待。 两个人尴尬对视,柏业转了话题。 霓凰看他沉思,以为他听进去了,没想到第二天萧景琰还是离开了。 不过,他总觉得献王身上还有什么他们没看出来的品质,深得梁帝的喜爱。而这个品质又是誉王身上所没有。而且献王最近像是忽然聪明起来了,这一定是身后有高人指点,到底是谁呢? 霓凰袖子中还揣着梅长苏的信,信上的字体虽然让她大失所望,但是梅宗主的那份疼妹妹的心思,却让霓凰觉得心意相通。她对待青儿,也是如此。 旧事纠缠,新事也不成多让。 柏玥犹豫了一下,答:“你先说说看什么条件?” “对了,珠儿在誉王府好像不太好。”还以为以柏珠的手段笼络住誉王不成问题,现在看来还不如送誉王喜欢的柏玥进去。 父子两个各怀心思地站了一会,柏业就找借口把柏瑛赶走了。 这回换柏玥鄙视他了:“像你这样万丛中过才算是解风情?长苏哥哥是洁身自好,而且他已经有霓凰姐姐了,当然不需要别人,除了霓凰姐姐,你觉得谁还配的上他呀?” 不就是怕继母进来打压柏玥吗?你还不知道柏玥并不是你的女儿吧?也不想想看你那种疯狗的样子杨黛会愿意为你生儿育女? “不过听之前,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蔺晨放下手中的活,伸出一个手指。 就算你费尽心机,柏玥还是要为她母亲的冤孽受罪! “对呀。”柏玥认真地点点头,“你没看到长苏哥哥在信里说的吗?我得矜持。” “矜持?”蔺晨嗤笑她,“谈恋爱这种事情你竟然相信梅长苏,他这个人最不解风情了。每次我到江左盟看到那些被冷藏的美侍女,心就一阵阵滴血。” 想到这个,他就头疼,杨黛死了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续娶,沈炼达那个傻子自己喜欢杨黛也就算了,还拼死不让他续娶!说什么要他为杨黛守节!沈炼达是有毛病吗?他堂堂庆国公为一个女人守节是什么回事! 柏业不由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朝后院走去。 柏瑛拱手而立,听父亲的问话,连忙道:“越贵妃的本领实在是……之前献王孽待近侍这样的大事,都被她压下来了。我们的人还没到御前开口,就被她的人拦下来,以扰乱宫廷的名义杖毙。” 越贵妃的手段的确又毒又辣,她是云南那边送过来的。想必从小学的就是宫闱争宠,铲除异己的本领。言皇后到底是清流言家出身,在这方面的造诣远远不及越贵妃。 没想到那个天杀的竟然联合杨家小舅子处处给他下绊子,生生让他的后院空了三年!最后还是杨家的小舅子死了才了事。那个时候庶子庶女都长大,瑛儿也冒出来,继妻娶进来也压不住了。他也就歇了心思。 一开始就收到霓凰郡主的暗中警告,让他不要去药王谷了。萧景琰还以为霓凰郡主还在为柏玥脸上的伤担忧。于是和霓凰郡主道:“玥儿脸上的伤不是非常明显,应对父皇的时候用脂粉遮盖一下就成了。母妃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其他人,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萧景琰把自己军营里那几个不服气地狠揍了一顿,然后美滋滋地想去药王谷见柏玥。一路上可谓是比坠崖还艰险。 “那你有没有想过小玥的心思?”霓凰问萧景琰,“皇室之中,世人靡靡,你不在乎,可别人的闲言碎语小玥会在乎。你要让她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口舌之间,受尽煎熬吗?” 蔺晨道:“说到霓凰郡主,我这里有个小小的八卦,你听不听啊?” 直到药王谷升起的奇门遁甲,让他纵然一心进去,却只能在门口无可奈何。 瑛儿够聪明,珠儿嫁的够高,就是他们的母亲身份实在太低了,不然给他们一个嫡出的身份又有何不可呢? 他和珠儿的母亲……在父亲心中也什么都不是吧?如果不是他和珠儿争在前面,父亲估计连母亲什么样都忘掉了。 柏业仔仔细细和儿子一起分析了一下午,却没有进展。 果然看到了柏业脸山的嫌弃,只要牵扯到他那位没有福气的“柏夫人”,父亲就自动变脸。 “你明天去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问一下,柏玥什么时候回来。以前倒是不觉得,现在一想,她每年在廊州待得时间也太长一些。你派过去的人怎么说?” 沈炼达你可真是杨黛的好狗! “哼。”柏业冷哼一声,“祖母和父亲都还在世,在外面待着像是什么回事?你打探一下祖母的口风,看看今年能不能提早接回来。” 路上风波不断,但都只是放缓了他前进的脚步,没能把他拉回正轨。 柏瑛垂头应是,不过在内心也十分鄙夷父亲的薄情。柏夫人无论如何都是正妻,还生下了玥妹妹,而父亲竟然连柏家的祖坟都不让她葬进去。弄得玥妹妹的身份十分尴尬,比丧母长女还不如。 柏瑛和柏珠一母同胞,当然要为妹妹说话:“父亲多虑了,妹妹现在怀着孕,誉王也不好常到她的房里。妹妹毕竟怀的是誉王府的第一胎,无论是男是女,恩宠都是头份的。” “无论你和长苏想晾靖王到什么时候,你今天必须见他。”蔺晨正色道。 为什么?柏玥的脸上明确表示出这样的信息。 蔺晨假意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的长苏哥哥之前给他设置了多少屏障?最后这一关才是药王谷外的阵法。若你让他就这样回去,他还不心灰意冷,从此断绝对你的想法啊?” 柏玥哦了一声,她不担心靖王殿下会忽然就不喜欢自己,只是想知道蔺晨手中拿着霓凰姐姐和长苏哥哥的八卦,于是讨价还价:“我已经和长苏哥哥说好了不在药王谷见他,如果听你的,不是不守信用?要不我送样东西出去。” 蔺晨朝她眨眨眼:“好。” 第五十一章 崭然云端 第五十一章 崭然云端  “你先说,我再送?”柏玥微笑。 蔺晨那里会不知道柏玥心中打的算盘,不就是想听听看这个消息值不值得她守约。蔺晨把他的扇子拿出来一晃:“不行,万一我说了,你又不送,那我岂不是白说?要不你把东西送出去的同时,我把事情告诉你,比若觉得不值,便追回来如何?” 柏玥想了想,轻击两下手掌把柏云霄唤出来备用,然后答应了蔺晨的条件。 蔺晨只觉得自己费尽心机,累是累活地为这对兄妹筹划,还被他们两个各种欺负,真是大爱无疆啊。 柏玥也不知道自己能送什么,能送的好像都送了。最后提笔写下一行字,然后挑了名手脚看起来不怎么利索的人送出去。想来云霄也是追的上的。 蔺晨看她磨墨写字,几次想凑过来看柏玥写了点什么,却都被柏云霄拦了下来——自从断崖出事,柏云霄对于柏玥的保护力度上升了不只一个等级,有时候蔺晨想拍一下柏玥的脑袋也会收到来自柏侍卫的深深恶意。 “小玥,你写了什么?”蔺晨敌不过柏云霄,伸着脖子问柏玥。 柏玥把信塞在信封里密封好,交到挑出来的那人手上,叮嘱道:“把信交给谷外枯等的那个人,他看完信会明白的。” 拿着信的人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柏玥走到蔺晨面前:“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柏玥没有说话。只是朝柏云霄看了一眼,柏云霄得令,出去追那位坡脚的送信人了。 蔺晨觉得自己如遭雷劈,他万万没有想到,小玥的心思竟然是这样的!所以,红颜命薄在靖王府里吗?蔺晨现在都想出去把萧景琰暴揍一顿。 果不其然,柏玥回视他,开口道:“可一想到他就算看到我脸上的伤疤也坚定地要娶我,一想到断崖下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我的手,一想到他已经偷偷摸摸地喜欢我很久,我就想——要不就做他的王妃吧。一年,两年……”就算死在看到长苏哥哥昭雪前,她也没关系。 柏玥笑了一下,问:“蔺晨,你知不知道玉皇观的道士为我算的命格?” 蔺晨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你怎么知道?” “小玥,长苏过得太辛苦了。”蔺晨感叹,“你也想过得这样辛苦吗?事事瞻前顾后。你和长苏不一样,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可你没有,为什么你不能从心所欲呢?喜欢,就在一起好了。” 蔺晨简直想打自己一巴掌,刚刚做的是什么事情,逼小玥和靖王联系,然后推小玥进入火坑吗?在生死面前,情情爱爱先滚吧! “他的瘫痪就是因为道出了天机,才受到天道惩罚,坠入断崖。”柏玥垂眸。 蔺晨点点头:“小玥……那个道士满嘴胡言,你不必相信。难道倾琅琊阁和江左盟之力,还护不住你一个人吗?” 蔺晨愣住了,好半天才回答:“我知道……是……红颜薄命。” 柏玥笑了一下,无奈的滋味尽流于美目:“我其实是个自私的人,蔺晨。我喜欢萧景琰,但我现在还不想死。我以为……脸上的伤疤会让他打消娶我的念头的。就算长情如他,面对现实,也会有无奈和愤懑。只要我的脸不好一天,皇家就不会接受我这个儿媳。或许……不成为靖王妃,我就不会死吧。” 蔺晨颔首:“以郡主和长苏现在表面上的交情,她写信就已经非常不对劲了。更何况在信里提起三年前?若不是郡主现在在云南无法脱身,长苏估计能偶遇她许多次!” 柏玥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霓凰姐姐这一步走的太急了,两地遥遥相对的情况下,长苏哥哥有一千种方法让她死心。 在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我唯一做好的事情,就是让云姐姐和卫铮提前相遇。 她想看着萧景琰牵着红绸缎的另一头,把她带进新的世界。 蔺晨犹豫了一会,明显是想拖延时间,柏玥可不会让他一直拖在那里,装作恶狠狠的样子:“你说不说?你不说我让云霄……” “还有没有?”柏玥不死心。 我之前所自豪的风雪梅岭救长苏,不也只是投机取巧吗? 蔺晨叹了口气:“长苏让我为他写信,你知道——笔迹和他之前的绝然不同。长苏后来和我说,纵然他手腕无力,但他现在的字还留了些以前的习惯,在改掉之前,不宜写信给旧人。” “你……担心萧景琰以后会伤害你?所以现在才?” 我既阻止不了梅岭血案的发生,也没有能力让长苏哥哥提前昭雪;既不能把霓凰姐姐推到长苏哥哥的身边,也无法给靖王殿下完整的白头偕老。 “长苏伪造了梅宗主在廊州受到截杀的假案,郡主派到廊州的人虽然机灵细致,却依旧毫无所获。我想他报回去的答案应该是——确认无误,三年前,柏玥廊州误救梅长苏。”蔺晨无奈地说。 “我……活下来了。”柏玥侧头,加了一句。 柏玥低头,良久才回答:“蔺晨,你让我想想吧。想想生命和爱情哪个更重要,想想我在这个世界里真实的意义。” “长苏哥哥怎么做的?” “霓凰姐姐真的这样问了?”这么快? 不宜写信给旧人! “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把东西追回来?”蔺晨简直急的要跳脚,“小玥!” 蔺晨看柏玥的神色也知道这个小妮子不相信,他本来也是不相信的,只是霓凰郡主写过来的那封信刺探意味太过于明显了,长苏也看出不对来,接连让他在云南布下好几个局,就是要洗清他的嫌疑:“霓凰郡主是从哪里来的直觉我也不知道。但是她写信来刺探长苏的意图昭然若揭。她在信中提到你的时候,问及你三年前是在哪里救的长苏!” 柏玥斜着眼看蔺晨,表示一万个不相信。 看了看已经开始拔刀的柏云霄,蔺晨摸了摸鼻子,表示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老实实地开口:“霓凰郡主给长苏写信,说的是你和靖王殿下的事情。” “我觉得霓凰郡主很有可能已经——猜到长苏的身份了。”蔺晨也不含糊,立马扔出了个炸弹。 柏玥其实知道霓凰为什么会忽然朝长苏哥哥发难,大概是云飘蓼的等待给了她希望吧。赤焰一案,有几个手环没有找到,其中有卫铮也有林殊的——那么等卫铮的云姐姐能有幻想,那么等林殊的穆霓凰为什么不能有? 柏玥更不相信了,霓凰姐姐和长苏哥哥才见了一面,啥事也没发生,怎么可能?难道霓凰姐姐直觉会如此逆天? “小玥。”蔺晨唤了她一声,把她从幻想中带出来,“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是想推他出去,还是想拉他走进你的生命?” “这位道士是不是当年为林燮叔叔算命的那个?他预言了梅岭大凶,可是林燮叔叔还是没有听,对不对?”柏玥面无表情地问。 柏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天他不仅仅算出了红颜薄命,更算出我是靖王妃的命格。长苏哥哥在信里说怕我听信了道士的话,坠崖后失去生的希望,但还好我没有听信,顽强地活了下来。其实他猜错了,就是因为我相信他的话,我知道我以后会作为靖王妃死去,所以我才笃定断崖下的清碧溪,不该是我的葬身之所。” 其实长苏在云南还布局了几件小事,虽然小,但足够郡主为所谓的“真相”伤心了。他不说,是因为这些事情都是他干的。 梅岭飞雪的那天,柏玥找到林殊,却怎么也褪不下他的手环。最后想到这是他以后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才咬着牙留下了。 不过……蔺晨神色复杂地看向柏玥。 若是把手环留在梅岭,大概不会有人怀疑林殊还活着吧。 “这算什么啊?不是说好的郡主和长苏哥哥之间的八卦吗?怎么又变成我和靖王之间的事了?霓凰郡主和靖王有兄妹之谊,担心他不正常吗?”柏玥没想到蔺晨回这么无耻,不就是想看她和靖王的互动吗?用得着这样? 蔺晨这回却胸有成竹:“小玥你先别急。听我分析好不好?” 没有我,长苏哥哥还是会被救,还是能顽强地活在世界上;云姐姐也仍然会和卫铮相遇相守;霓凰姐姐依旧可以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发觉长苏哥哥的真实身份…… 没有我,这个世界井井有序;有了我,世界还是井井有序。 靖王殿下第一任妻子还是会死掉,他和自己的妻子感情不深的时候,能接受作为太子妃的继任,如果……感情太深呢? 有情有义没脑子的萧景琰会……拒绝吧。 窗外,飞鸟翔空,崭然于云端。 第五十二章 古今一曲 第五十二章 古今一曲  柏云霄把柏玥送出去的东西利索地追回来了,看小玥的表情,还是难过多于开心的。人,渴望的总是这一刻的欢愉,然后为结果追悔莫及。 在小玥明确自己的选择之前,还是少和萧景琰接触吧。蔺晨心想,今天话要不要告诉长苏呢?依长苏的性子,一个是挚友,另一个是义妹,也许会很难抉择吧?所以小玥在那封长长的信里依旧没有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 那……为什么要告诉蔺晨呢? 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了呀。有些话憋在心里,会越滚越可怕,最后成为堵住心眼的一团干涸血球,蒙蔽一个人本来有的清明。 萧景琰在谷外站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心头那磅礴的狂喜,终于冷却。 在宫墙下也这样等待过,在养居殿外也这样等过,可……都不及这次等待来的揪心。 以前,他只是站在那里,风云流水过,万般不在意。可现在呢?只要谷内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忍不住期待是不是玥儿。 他每时每刻都在猜测玥儿的心思,每时每刻都在暗忖她这样做的用意。 最后,他觉得他可能想明白了。他留下一封信,自己沿着清碧溪而上,去找了玉皇观的道士。 道士也在等人,但等的似乎不是他。 有些事情当时就已经注定,他虽然没有之后的本领滔天,也看出了些许不太寻常的东西。 “先生。我来了。”蔺晨朝榻上假寐的人行礼。 蔺晨笑道:“先生这句叹可把我的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先生的本领有目共睹,我也不绕弯了,我只问一句,他的心愿何时能了?” 道士轻笑了一声:“天快要亮了,等我死了,你们出山吧,不要守在这里了。” 蔺晨依旧一身白衣,飘了进来,他瞥了眼地上的萧景琰。 萧景琰撩袍跪在道士的塌前:“请赐教。” “师父师父,你怎么把靖王赶走了?不是说好地沾沾龙气的吗?”童子闯进来,嘴里还叫嚷着。 梅石楠的赤诚之心,恐怕终要滑落在幽深的天空里。 当时还小的道士,尚有一点攀龙附凤的心,于是走过去打招呼:“两位少侠,不如进屋喝杯茶?” “她生气了?”萧景琰紧张地问。 路过跪着的萧景琰的时候,他可以停了脚步,微微低头,低沉的声音透过长发传到萧景琰的耳里:“有时间打一架吧。” 梅石楠拦了少年一把,朝他拱手道:“多谢。” “您有事吗?”蔺晨的态度虽然算不上恶劣,但也绝不亲善。笑话,这个萧景琰虐完了长苏虐小玥,绝对不能给好脸色看。 两个人似乎都看不见萧景琰似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道士叫他了:“你起来吧,你再跪下下去我所剩不多的寿命都要被你折掉了。” 因为你不是许竟书,所以才松了口气啊。 他的表情惹得道士又一声笑:“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明天的走向啦。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一个大麻烦要解决。” 萧景琰快马加鞭一路往药王谷赶,就在蔺晨要进入药王谷的一瞬间把他抓住了。 “你也不用很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呢,预测不了我死后的事情。你喜欢的那位至少在我死前不会有任何问题。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天还没黑啊?”童子歪着脑袋问,“还有,师父你不要讲这样不吉利的话。师父你怎么会死呢?” 萧景琰愕然抬头看蔺晨,蔺晨已经揣着他的衣袖,飘出去了。 童子谄媚地笑:“师父,我们玉皇观哪里会有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萧景琰刚刚坐下的地方。 后来事情看得多了,道士那一点点无聊的小心思也效益殆尽。如今,他守在这一方玉皇观里,守在这一片小小的塌上,还能窥见当时的风景,不是很好吗? 道士拍了拍自己的床沿,示意萧景琰坐过来,萧景琰犹豫了一下坐了过去。 道士在心里叹了一声,果然是他……他摸摸自己的头发,努力坐起来,蔺晨显得十分熟手地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拉高的枕头上。 “倒也不是生气,就是她想得太多了。她想得越多你的情路就越不顺。你嘛,想想该让她如何少想一点。” 道士心情不错,笑:“你若不起来,我就不说了。” “少侠?”王气少年微笑着反问。 跪到傍晚时分,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大麻烦?蔺晨下意识看了眼萧景琰,此时正有一束光打在他脸上,显出他冷峻坚毅的眉目。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就相貌勉强配得上我们家小玥。蔺晨暗暗想。 萧景琰虽然跪着,也听他们谈话,但一句都听不懂。不过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些话他却记下了。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心愿达成,他回过神来想的时候,才发现,生命里的有些人,从来都不曾远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真人,在昏暗的道观里,萧景琰背影笔挺,正脸被阴影笼罩,看不太清。 这是不满意的意思喽? 蔺晨敛眉肃穆:“先生!您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萧景琰也不在意,就是跪在那里,不说话。 此言一出,萧景琰立马就站起来了,他生的高大,一站起来就遮住了所有的光芒。道士的眼睛适应不了,微迷了一下。萧景琰发现了,立马避到一边,让光芒洒进来。 萧景琰不肯。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了,蔺晨有一刻的愣愣。 萧景琰看了眼道士白的胡子,没有说话。 “您与那个女娃娃的事我已经说清楚了。你怎么还来找我?”道士躺在床上,说完,就背过身去了。 萧景琰朝他行了一个礼,倏忽不见了。 蔺晨回头,看是靖王,朝他懒懒地行了个平礼。萧景琰翻身下马,正正经经地回了一个平礼。 那个唤自己梅石楠的少年笑意盈盈,修道的心微微一动,他在山茶树后偷偷给他算了一卦,卦中凶险莫测,昭示着他未来的不凡和命运的残酷。而他身边的另一名少年,更是显出翔龙飞天的隐隐王气。 蔺晨犹豫了一下,道:“在下蔺晨。”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蔺晨觉得……萧景琰是不是略略松了口气? 道士满不在乎地笑笑,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预测不了,你这样看我也没用。有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把那个女娃娃哄回来。”╭(╯^╰)╮ 跑得还真快。道士摸摸自己的胡子。不由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一对好友游玩金陵南边的故俊山,误入他修行的茅草屋。 他是谁?萧景琰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冒出许竟书这个名字。那个在雨夜里……玥儿唤出口的那个名字。萧景琰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童子迟疑了一下,朝外面的明媚阳光走去。 萧景琰就这样跪在那里,道士中途身体翻过来一次,似乎是睡着的时候无意地举动,但萧景琰知道他没睡着,只是翻过来看看他还在不在。 道士又乐了,不知道以后天下放在这样一个直脾气的君主手中,会变成什么模样?真的好期待啊。 “死就死了呗。”道士睡下去,“你快去做饭。” 道士轻笑一声:“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小晨,你知不知道,命格其实不是不变的?” “你放心。”道士朝他招招手,“他不会死在那之前的。也许……” 萧景琰完全不明白了,什么叫做“想想该让她如何想少一点”?玥儿的脑袋是她的,他又怎么控制得了? 道士瞪他:“有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吗?这种话还敢嚷嚷出来,不怕隔墙有耳?” 等他回神看道士,他又转回去装睡了。先生之前的意思?是不是指长苏暂时无虞?蔺晨不敢拿乔,依旧朝道士行了一个礼。 道士似乎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等两位少年走后,还几天都不敢打扫屋子,怕把那丝缠绕梁上的龙气给弄散了。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萧景琰也不在乎蔺晨的态度如何,说实话,比这个差的人比比皆是,只要能达到目标,他不在乎。 “也许什么?”蔺晨问。 道士也笑了一声,笑得地动山摇:“这个不用问我,敢问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吗?” “我说完了,你快走吧。追上前面那个白衣服的人,说不定你还能见到这个女娃娃。”道士慢悠悠地扔出一个炸弹。 “真的是你过来。之前是你父亲为他父亲过来,现在又轮到你代替他过来。可见缘分生生不息,代代不止啊。”道士感叹。 道士没发声。 “在下……”萧景琰开口。 蔺晨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谁。靖王殿下在此等我们家小玥,动静闹得满药王谷皆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是谁。” 那声小玥还故意叫的缠绵于口,听得萧景琰握紧拳头。 “那蔺公子能否替我传一样东西给玥儿?”萧景琰立马反击。 蔺晨退后两步,倏忽就飘进了竹林里,朝着阵法外的萧景琰笑道:“否。” 第五十三章 预言可破 第五十三章 预言可破  萧景琰急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没有见到心中的爱人。/(ㄒoㄒ)/~~大渝忽然寇边,霓凰带领着先头部队突击,请靖王殿下坐镇大理,防止他们偷袭。 靖王虽然心中念着柏玥,但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虽然不能一击击中什么蔺晨的七寸,但是已经在心中给他狠狠地记了一笔。 蔺晨满不在乎地把衣袖一甩,去见柏玥了。却发现小玥同样不让人省心,正偷偷地把他给她做的面膜撕下来。 “说好要一个时辰的!”蔺晨连忙阻止,“你还要不要那张美丽的小脸了?” 柏玥蔫蔫地道:“我现在也很好看……” 蔺晨用扇子打她的头:“蠢!为了一个男人就这样自残自轻,长苏知道绝不会饶你的。” 柏玥抱头:“我这不是还没有想清楚嘛。” “想清楚,想不清楚都没有关系。”蔺晨手又痒了,简直想打人,“你傻吗?有我在,你想在脸上添多少条皱纹,多少条伤疤都没问题,用得着自虐吗?” 柏玥茅塞顿开。再回首看自己弄下了面膜,非常抱歉地看向蔺晨。 “谷主,那小子又来了。” 若柏玥觉得嫁给他就一定会红颜薄命,那就请靖王殿下强大到谁也伤害不了吧!若柏玥觉得不再和他接触就能减轻他心中的爱意,那就请靖王殿下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已经喜欢她喜欢到无法自拔,已经非她不娶了!若柏玥还在意她脸上那几条已经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疤,那就亲她吻她,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我萧景琰——从来都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其他人也许不知情,但几乎是垄断了所有恩宠的越贵妃却从梁帝的态度中看出端倪来,对梁帝越发的恭顺,明里暗中只说献王的孝顺,不提别的。 他曾经见到过越贵妃和梁帝相处,很亲昵,言皇后的确做不到。可是她是皇后啊!堂堂正正的皇后啊! “好蔺晨,你就再帮我弄了一个嘛?好不好?”柏玥撒娇。 他还年轻,实在不需要太过于强势的太子。 静嫔一眼就觉得这个友人有问题,不然景琰这样报喜不报忧的人不会把这件事情摆到信上说。友人没有实名,看来是不能被暴露身份的;景琰写进心里,多少有点想让自己出主意的意思;既然问自己,不是问别人,那应该是个姑娘……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萧景琰能见到柏玥的情况下。 不过,她还是把最初和蔺晨打赌的那封信交给了素谷主。素谷主把信压在案头迟迟不送出去。 “喏。” 论才学,论志向,论努力,论孝顺,论出身……甚至是论相貌。他哪一点比不上献王? 他不服!他不服!他不服! 就是这样雷厉风行,就是要这样霸气! “什么预言只要你觉得是假的,就一定会被你制造的现实打破。” 蔺晨换个角度继续哼。╭(╯^╰)╮ 柏玥微笑,显然对于蔺晨的识时务很满意:“今天决定做一回麻辣火锅!” 红色的地毯铺的根本望不到边,誉王走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在殿外候着的越贵妃的侍女。 哼。╭(╯^╰)╮ 面对爱情,大家都很无力吧。不知道那位可爱的柏玥小姑娘,到底听信了什么预言,才远离了景琰? 为什么?每当他看到献王那张丑陋的嘴脸,他都会这样在心底问自己一句。为什么父皇会选择他? 如果真的要封太子,景琰作为皇子,必然会回金陵,那么离母子相遇就不远了。 在这场战役中,越贵妃的族兄骁勇善战,立下汗马功劳,引得梁帝大悦。与此同时,献王治水的任务也圆满完成。在最新一次比较大的宫宴上,越贵妃被赐半丈皇后仪,光彩照人得把日月映得毫无色泽。 他不用进去了,他知道的。 他曾经幻想过他穿着大红色的太子服,缓缓而上,而如今只能缩在一边,谨遵为臣的本分。 这个事情他需要乾坤独断,就没有过问其他人,只是暗地里圈了个日子昭告天下。 从他隐瞒祁王兄死前的那句话开始,他的心就蠢蠢欲动了,那是一种不达顶峰绝不放弃的心思,那是一种绝不言输的勇气! 静嫔摇摇头,提笔给萧景琰写信。除了日常的问候,就是为儿子解决感情上的疑难杂症了。 金陵城就要迎来太子了——无德无能的献王,终于凭借着母亲的枕头风和一贯懦弱孝顺的形象,把风流倜傥的誉王踩在脚底,成为梁帝眼皮子底下的第一任太子。 赤焰军冤魂遍布梅岭,祁王案的英魂尚未散去。火红色将再次铺撒在金陵的每一个角落,昭示着下一任主子的归属。 六月,霓凰力克大渝,打得对方落流水。后方坐镇的萧景琰也屹然不动,死死地守住了大理城,击退了大渝两次偷袭。 柏玥觉得蔺晨就是顺毛也顺不舒服的傻猫,于是收敛了脸上谄媚的笑意,喊:“蔺!晨!你再这样下去我写信给长苏哥哥了!” 誉王看着满目的红色,直直地铺向最高的殿宇,他每走一步都会停一下。 蔺晨傲娇地炸毛了。 “蔺晨哥哥~就原谅小玥玥之前的愚蠢嘛?好不好?”柏玥继续撒娇。 每上一个台阶,他的心底就叠加一句。这句话从他的脚底开始积攒,漫过他的四肢,淫浸他的心脏,刷完他的肋骨,最后生生地卡在自己的喉咙里…… 蔺晨再换个角度,虽然不哼了,但是神情依旧傲娇。╭(╯^╰)╮ 同样感到绝望的还有靖王。 药王谷的毒障日复一日,打完仗的萧景琰还是进不进去。 蔺晨同学……难道你真的没发现,每次梅长苏都是用柏玥威胁你,然后柏玥再用梅长苏威胁回去吗? 的确是不远了。 献王不知道受谁的指示,蓦然低调起来,梁帝更加高兴,大家都说献王封太子不远了。 而且可恶的药王谷众人并没有告诉他,在战火最纷飞的时候,不怕死的柏玥姑娘和唯恐天下不乱的蔺晨公子已经离开了。就混在溃败的敌军队伍中,柏玥由蔺晨和柏云霄护着离开了大理城,离开了萧景琰。 萧景宣!就算你坐上那个位置又如何!我还是能把你拉下来!我还是能! 在梁帝的心中,献王是心爱的越贵妃唯一的儿子,长得不赖,气度也佳,本领不高不低,当个守成的君主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会像曾经的祁王那样,剑指自己的皇位,想反的时候随时都能翻。 素谷主微笑:“不急,长苏说还要再晾他几天。过不了多久,金陵封太子的消息就会传到他手上,那时他必然遭受打击。到他伤心的时候,再把信拿出去让他高兴一下吧。” 可得胜的是他!不是自以为风度翩翩的自己! 又是梅长苏!怎么办?又被威胁了?妈的!还被威胁成功了?蔺晨一秒抛光所有的自尊,乖乖地回去给柏玥重新做面膜。 “什么!父皇要册立献王?” 圣旨先行,礼节后全。 回望宫墙层层叠叠的金砖黛瓦,誉王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正在思念儿子的时候,萧景琰的信就进宫来了。信上只说自己和友人一起游玩大理,不甚坠崖,但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友人因为不必要的预言和自己生分了。 总有一天,我萧景桓会行在最中央,让越贵妃母子看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 静嫔忽然觉得自己真相了……难道还是柏家的那位小姑娘? 他不服!他不服!他不服! 不过,今天不进去,以后就没机会了吗?誉王冷笑一声,掉头而下。 剑指皇帝宝座,是我萧景桓一辈子的使命! 想想柏玥当时灵动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自己,静嫔不由微笑,看来自家景琰是踢到铁板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脑海中想象出自家儿子的窘状,静嫔就更加想笑了。 麻辣香锅!这次的福利竟然这样好!蔺晨满面幸福开始捣药。 惠妃没有那么英明,可静嫔多多少少感受到了风声,不免有些担心萧景琰,心中也升起了些许高兴。 这是静嫔娘娘给儿子的忠告。 方忍挖挖自己的耳朵,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嘲笑靖王殿下:“殿下,你不要告诉我你之前对此毫无察觉……我会觉得你蠢的。” 萧景琰瞪他一眼,他当然知道,只是这场册封来的太快了一点,让靖王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方忍笑:“我看未必这是件坏事。” 萧景琰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第一,誉王的能力比献王强,若是他上位,献王必然没有出头的机会。但是献王上位就不同了,他人傻出事容易,就算越贵妃本事好,也兜不住全部,这就给了誉王可乘之机。两个人斗起来,就没人揪着你边不放了。第二嘛……”方忍嘿嘿一笑,“你之前不是担心誉王对柏玥姑娘留有余念吗?这下他可没时间骚扰你心爱的姑娘了!” 第五十四章 无死不殇 第五十四章 无死不殇  萧景琰的脸色更差了,这算什么好事?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看了方忍一眼,没有说话。 方忍继续笑,但是此刻他收敛了他语气中的嘲笑:“殿下,我就是怕你太严肃了。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太子为国之本,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献王又如此合眼,陛下动这样的心思是迟早的事。” 萧景琰听他总算说了句人话,抬眉看他一眼。 方忍接着说:“不过这次的事情也太顺利点,誉王估计也没预料到献王会忽然登顶。他连手段都还来不及使出来就一切尘埃落定,必然万般不服。他的本领大家有目共睹,陛下一定也知道,恐怕他的心思就是要激起誉王的斗志。” “斗志?”萧景琰有片刻的不解,但随即反应过来,“父皇是要用誉王压制献王?父皇其实属意的是誉王?” 方忍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一半对一般不对。陛下想要誉王压制献王不假,但却不是因为属意他,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求朝堂平衡,以免曾经祁王在世一家独大的局面!”方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萧景琰忽然觉得浑身冰冷,他宁愿……宁愿父皇是属意誉王,而不是把誉王当成平衡朝堂的工具!他这位好父亲,对他视而不见还能勉强说情有可原,可对于他喜欢到心坎里的誉王兄,也这样残忍吗? 当做垃圾,当做棋子,当做敌人……这些就是他们这些皇子的命运吗? 这名侍卫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双手奉上一封信:“这是柏……”玥字还没有出口,信就如狂风一般刮进额萧景琰的手中。 柏玥笑道:“相爱和相守是两码事。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倒是知道写什么了。” 想了种种,梁帝把手放在誉王的头上:“别哭了,孩子……还有有的。” 战英偷笑着把他拉下去,狠狠地着人打了三十板子,然后用自家靖王殿下大人的语调道:“可以滚出去了。” 月朗风清,草长莺飞,正是回金陵的好时节! 他惊慌之余抬头看萧景琰。 “写什么?”蔺晨立即凑过来看。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没想到下一刻就有人从帐篷外滚了进来——萧景琰定睛一看,居然是药王谷的侍卫。 “有好事,做不做?” 为了给柏业送生辰礼物,扎满针孔的小手还在眼前晃动;为见誉王前,苦苦练习“柔美之声”的夜晚历历在目;为给自己做一套配得上身份的衣服,努力描画竹子的小小身影。 萧景琰埋头拆信,头也不抬地吩咐:“战英,拖出去以擅闯军营罪打三十大板。” 之前有意疏远就是因为,这个儿子太像自己了,他怕自己会掌握不住,又一次被捂暖的蛇咬伤。如今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他还小,还需要自己的照顾,还需要巍峨如山的父爱。 而在廊州为难宜笑和展眉的柏瑛如遭重击,听到消息的时候生生从马上栽下来。醒来的时候,心腹已经把他放在了回去的马车上,一路风驰电掣,溅起的每一朵水都像是柏瑛心里流的泪。 蔺晨微微一笑,努力用自己蔺少阁主的特殊风度迷惑对方:“当然是好事,我堂堂琅琊阁的少阁主会欺骗你?这可是鸿雁传书的好事。” 侍卫听话地点点头,异常小心地把信收好,又去搂自己的小爱人了。 柏瑛任由自己躺在马车里,车一震,眼泪就一涌。眼珠有时洒在半空中,飘作一抹殇云;有时浸在他的衣角,湿透他的脖颈;有时也会被柏瑛的大掌抹去,在他的手掌心雾化成一席苦苦的滋味。 从大理出去,因为梅长苏的全面安排,十分顺利。 努力凑到梁帝身边打转的言皇后和誉王忽然销声匿迹,梁帝心中也觉得失落。他把誉王招进宫来问情况。誉王什么话也不说,伏在他的膝上开始哭。泪水透过梁帝的衣袍,像铁烙一样,烫伤了他的心。 就这样? 眼睁睁地看着柏玥把信塞进信封里,然后封住,递给他:“你帮我交给靖王。” 若是被柏业和柏瑛发现自己一直在外面逍遥,还招惹了靖王殿下,她敢保证,也许明天她就赤luo裸地被送到别人的床上了。而且,柏瑛为人的确有几分聪明,他和自己不对头已久,被抓住把柄,可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会,如果不是来送柏玥姑娘的信,说不定会被打死。 也……没有妹妹了。 就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萧景琰和方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你这里做什么?”萧景琰沉着脸冷声问。 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柏玥在桌子上犹豫了很久都没有下笔。她之前和蔺晨打赌的时候写了一行字,而如今的状况已经不适用了,她要再写一次。 蔺晨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太简短些了吧?以靖王的那个脑容量,能懂? 他和小玥要离开这里了,离开大理,离开云南,离开看不顺眼的萧景琰。 誉王整个人都崩溃了,原本蓬勃爆发想争一口的心情蓦然颓废下来,整个人都恹恹的。誉王府沉浸在悲痛之中,柏府也静悄悄的。 “谁!”外面传来战英的声音。 侍卫一激动,撇下自己的小情人就要离开,却被蔺晨拦住了:“等我和小玥离开了再送。” 若当时……没有那么急功近利,没有催珠儿嫁给誉王给自己助力,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妹妹? 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比未册封太子小一点,却样样不输。今年的确是委屈他了。先是太子家的一双龙凤胎,再是太子之位,最后连自己的眷顾都岌岌可危。难怪会哭得这样伤心。梁帝忽然觉得这样依靠着自己的景桓显得分外可爱。 于是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曾经和柏珠相依为命的场景慢慢地浮上心头,每一帧都是甜蜜和辛苦的交织。要从柏业重重的庶子庶女中杀出重围,珠儿陪着自己吃了多少苦头! 柏云霄和蔺晨原本是奉命把柏玥送到江左盟,现在不得不直接把她送到琼县。 萧景琰可不管外面的动静,一门心思地放在柏玥的信上,方忍等了等,觉得依据柏玥姑娘的水平,自己在这里可能要遭受无妄之灾。 柏玥也不瞒着他,在信上写了三个缠绵温柔的字“金陵见”。 萧景琰闭了闭眼睛,把冰寒努力从身体中驱赶出去,却收效甚微。 就在他们快马加鞭的时候,金陵城中发生了件白事——柏珠死于难产,还是一尸两命! “你不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嫁给他吗?”蔺晨摆出嫌弃脸。 蔺晨哼了一声,谁说本阁主没人爱了?天下爱本阁主的人不要太多!只是我看不上罢了!不过……不是之前还纠结要不要在一起吗?现在就拿出来攻击自己了,要不要这样没节操。 蔺晨看了看干涸的墨汁,转过来嘲笑她:“你都想了一天了,还一个字都没动!我可算知道为啥世人都说情爱误人了。现在看来,不仅误人时间,更误人智商。” 柏玥虽然非常喜欢大理的山山水水,但也知道这里不是自己久留之地。柏业已经派柏瑛往廊州了,虽然宜笑已经赶过去,她和展眉能为自己撑一段时间,但她还是最好早早地赶回去比较好。 若当时……没有抢柏玥的姻缘,早点把珠儿从誉王身边推开,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妹妹? 蔺晨接过来,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要做这两个人的信使?火大的出门,看到门外一个侍卫和谷内的丫鬟调情,心情更加的不爽,立即把侍卫招过来。 自己猜错了?方忍摇摇头,离开了。 就在他走到帐篷我放下帐幕的时候,清楚而明白地听见了里面的笑声。爽朗而干净,带点大男孩的兴奋。 蔺晨想到又一个要倒霉,心中好受了点,朝素谷主的房间去。 侍卫的眼中闪过错愕,不是说这是一个好差事吗?难道自己又被蔺少阁主骗了? “什么好事?”侍卫睁大星星眼。 他听着誉王哭泣的声音的渐渐地小下去……梁帝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辰妃,那个哭也要背着自己哭完的女子…… 柏玥抬眉就想骂人,美目一转又想到了其他的法子整治蔺晨,于是做出西施捧心的样子,痛心疾首地看着蔺晨:“你这种没人爱的人,是不会明白我们这种心心相印的情人之间的甜蜜纠结的。” 哭得哭不出来,还想哭。 一开始哭妹妹,然后哭曾经,最后开始哭自己。 哭自己的懦弱,哭自己的无能,哭自己的无情。 珠儿…… 哥哥对不起你。 第五十五章 月夜相交 第五十五章 月夜相交  柏珠死在太子府的一片欢天喜地,金陵一分为二,一半哭泣得下气不接上气,另一半则喜气洋洋得让人觉得暖烘烘的——那对献王的龙凤胎满月了。 虽然觉得誉王和自己亲近了不少,但这依旧不能动摇梁帝册立献王为太子的决心,尤其是在旨意已经昭告于天下的情况下。梁帝还是认真地操办了皇孙们的满月酒,这样的喜事冲淡了他心头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尤其是越贵妃的温柔小意,更让梁帝熨帖。 靖王和霓凰郡主都被召唤了回金陵,一同参拜新太子。 霓凰觉得万分讽刺,献王么?没想到她们云南王府还有机会招待一回并看不上眼的主子。 萧景琰一路都不说话只是赶路,就像是金陵有什么要被别人抢去的宝藏似的。可不是有宝藏吗? 柏玥在廊州和宜笑、展眉回合后,也马不停蹄地往金陵赶过来。 纵然云南比较远,两队人马还是金陵的城门口相遇了,霓凰和萧景琰白马啸啸,惹得柏玥卷帘看,没想到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两位。 柏玥没有下车,萧景琰认出了她专属的青油马车,也看到了她朝自己这边偷看。没想到柏玥这只小野猫被抓到偷看依旧没有打招呼的自觉,急急忙忙地把帘子放下来,隔绝了靖王窥美人的可能。 萧景琰心中一动,扭头微微朝霓凰郡主笑了笑,用眼光示意了一下柏玥的马车。霓凰立即会意,打马过来,萧景琰也就从善如流地跟在后面。 “柏玥姑娘。”霓凰在外面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 “誉王和父亲决定让你进誉王府。”柏瑛开门见山。 萧景琰也慢慢打马进去了,心中的欢喜慢慢积蓄起来。进皇宫时遇见的各种纠缠应对起来都不觉得累了,朝父皇行礼的时候也少了那么丝倔强,面对沾沾自喜的准太子和假意沉浸在悲痛在誉王时,还能打个招呼。 霓凰被冰到了,于是勉强加了一句:“靖王殿下也听说了你的病情和你家的事情,也十分为你担忧。” 梁帝眯着眼睛想到芷萝宫看看,半途被越贵妃劫走了,不过他也就是这样随便一想,之后的心神牢牢地黏在准太子和越贵妃身上,也就忘了。 柏玥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既然过来就不应该如此咄咄逼人的说话,只是当年的事情在她心中的烙印实在是太深了。 萧景琰很明显地不高兴了,一阵一阵地往外放冷气。 霓凰闻言稍稍冷了脸,她一向来对于柏家其他的人都是敬而远之的,这样的表现才不会被别人怀疑:“家姐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还请柏玥姑娘节哀顺变。” 柏玥心头一跳,目光灼灼地直指柏瑛,开口反驳:“不可能。珠姐姐刚死,誉王作得这样悲伤,怎么可能自打脸娶我?” 萧景琰忽然觉得自己胸口那封才写了三个字的信,忽然滚烫了起来,燃烧了他的灵魂,让他感受了不一样的欢愉。 柏玥才一月余没见他,如今再看,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朦胧爱意清晰喷发的感受。 “我想和你谈谈。”柏瑛叹了一声,道。 柏玥低头答:“时间太晚了所以没有去。” 霓凰回头看萧景琰一眼,道:“害羞了。” 柏玥娇滴滴地回礼:“多谢郡主宽慰。” 萧景琰看着霓凰和玥儿一唱一和,一开始还被霓凰说玥儿生病吓了一跳,后来才在两人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来,安安舒了一口气。 “你也不必如此,谁不必谁可怜呢?你当年虽然被父亲算计,却有高人相护,可我妹妹就没这样好的运气了……”话说到此处,柏瑛的语气已经相当森冷,柏玥不由猜测难道柏玥并不只是如外界传言那样是难产而亡,而是另有隐情?想到父亲的作为,柏玥觉得梁帝一直宠爱父亲也不是没道理,君臣一气,对待自己的孩子都……格外不是人。 柏玥微微一愣,忽然意识到霓凰郡主是在为自己掩盖真相。之前柏瑛在琼县纠缠的时候,她们就是用这个理由搪塞他的。从云南回来的时间拖得长,柏业和柏瑛现在可能因为柏珠的事情无暇顾及,以后回想起来很可能会生疑。 害羞了?是他理解的那个害羞吗?是戏文里写的那种见到心上人后才会出现的害羞吗? “玥儿怎么了?”马车绝尘而去,就像是逃离是非之地那样逃离了“小别胜新婚”现场,萧景琰轻声问霓凰。 庆国公府一窝的财狼虎豹,当年她才十五岁!父亲就和同父异母的哥哥联合起来,要把自家清清白白的女儿送上别人的床!若不是长苏哥哥和萧景琰相救,她现在恐怕不知在哪里苦苦挣扎吧? 柏玥则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庆国公府,先去祖母那里报了个平安。 柏瑛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柏玥觉得柏瑛的说的每一个字都浸润着泪水的咸味。她微微抬头:“你有什么事情吗?” 景琰以前是和那帮乱臣贼子走的比较近,难道最近几年被静嫔养回来了? 如果霓凰郡主都“听说”过她的病情,想来柏业心中的疑虑会打消不少,他可不会以为堂堂霓凰郡主会为他们家不起眼的小姐隐瞒真相。 萧景琰的目光清正明朗,鬓角梳的整整齐齐,便衣素服爽朗英姿。 不过……全程玥儿都没有看自己…… “难道柏珠……” 想到这里,柏玥立即换了副面孔,装出大病初愈的娇弱样子:“多谢郡主关心,我的确一直在廊州。之前也生了一场病,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郡主也知道……我们家出了一点事情,我必须赶回去。” 柏瑛冷笑了一声:“你忘记当年的事了吗?我和父亲虽然一直没有查到,当年是谁让你脱离了魔爪,还一直牢牢抓着当年的把柄,让我们不敢轻易动你。可再动一次手,不难吧?” 听耳边霓凰郡主的一声咳嗽,柏玥才发现的自己的发愣,朝着萧景琰行了一个更不标准的礼:“多谢靖王殿下的关心。家里催的紧,我先进城。” 萧景琰也是愣愣地看着柏玥又躲进了马车里。() 柏玥一咬牙一狠心,掀帘出来了:“霓凰姐姐,啊,靖王殿下也在啊。”匆匆地行了两个礼。 两个人静静地绕过树丛,绕过月光,在柏府最阴暗的角落里说话。 柏瑛也不看她:“我知道你会怀疑我。可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听也好,不听也罢,都不关我的事。” 是柏瑛,背影萧条地简直都认不出来了。 柏玥下意识要避过去,柏瑛却叫住了她:“柏玥。你回来后去见过父亲了吗?” 可笑。 祖母从年前开始身体就不大好,现在更是为了柏珠的事情伤心得下不了床,柏玥亲自服侍她吃了晚膳,一直到月亮高悬在天空中猜退出来。 霓凰偷笑,脸上一派亲昵:“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听说你一直在廊州为母亲祈福?那一定观赏了琼缀雪的美景吧?后来听说生病了,大好了吗?” 柏瑛深吸一口气,声音中显出颓废的无奈感:“我知道自己在你这里不值得信任,但我之后说的每一个都是真的。” 梁帝觉得……可能今年自己子孙运比较旺?景桓亲近了,连靖王都变得不太一样了。他去探望言皇后的时候,看见了许久没有见到过的静嫔,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宛若一枝刚满春的梨,不骄亦不躁,不退亦不馁。 谈什么?谈柏珠吗?柏珠死了……她心中难过,但绝没有到和他一样悲痛欲绝的地步。 没想到还有人在等她。 柏玥闻言才抬头看萧景琰一眼,行色匆匆的靖王殿下依旧十分好看,在阴云密布的金陵城外宛若一轮小小的太阳,犹自散发着光芒。 柏玥的脸色立马黑下来,与黑夜融成一体:“怎么?还想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保密,你怎么会告诉我?” 柏玥向前迈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转到柏瑛的身前:“我听你说。” 柏玥只觉得天昏地暗,萧景琰什么时候也会耍这些小计谋了!但是霓凰姐姐亲自过来打招呼,她不出来的话,未免不太有利于以后小姑子和新嫂嫂之间的相处…… 柏瑛侧目,他暴躁地打断了柏玥的话:“你心里知道就好,我今天找你,是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相信对于之前的那件事,你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是什么人,父亲也许不明白,我却明白。大隐隐于朝,你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不就是为了麻痹他吗?” 柏玥愣了愣,说不出话了。 柏瑛……这是在求联盟? “你之前一定不在琼县,对不对?你身边的展眉还有那个宜笑,都不是良善之辈,你和其他势力早有勾结,对不对?”柏瑛蓦然朝对柏玥,连声发问。 柏玥看了这位不熟悉的哥哥半晌,才在他怒火中烧的眼神下回答:“我背后有势力又如何呢?” 第五十六章 琅琊一怒 第五十六章 琅琊一怒  柏瑛语遏,他是来求合作的,但他习惯了不和柏玥好好说话,此时万难开口,只好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柏玥。 黑暗可以隐秘,也可以用来伪装,柏玥就当自己没看见他的神情。柏瑛若是真的想寻求合作,这样一点小小的颜面都舍不下,以后还谈什么。 柏瑛自己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扬起头问柏玥:“我给了你消息,你若不交点底,说不过去吧?” 柏玥无声地笑了笑,柏瑛还算是有点脑子,自己身后的势力这么多,该告诉他那一个呢?江左盟不能说,霓凰郡主又是明面上的保障,靖王殿下现在式微,不如就给蔺晨初出风头好了,于是反问:“你之前听说过琅琊榜吧?” 琅琊阁!秦般若苦苦拉拢而不得的琅琊阁!能知天下事的琅琊阁!柏瑛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琅琊阁向来不问朝堂之事。”柏瑛艰难地开口,试图从柏玥的脸上看出一分为难。 柏玥毫不在意地笑:“他们的确不问朝堂之事,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棘手问题的答案,你去问要天价,可我去问,却分文不取?” 柏瑛从来没想过柏玥身后站的是江湖势力,他本来猜测是太子那边的人马,没想到竟然是左右江湖的琅琊阁!柏玥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利益交易,让他们对柏玥如此厚待!竟然分文不取!那柏玥不是掌握着天底下第一情报网?怪不得霓凰郡主也要礼让她三分!可笑父亲一直被蒙在鼓里,家有明珠而不自知! 不过……既然柏玥能和琅琊阁建立利益纽带,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柏瑛的眼中滑过一丝黯淡,随即恢复明朗。 有了琅琊阁的支持,他必能翻出父亲的手掌心。这个世界可越来越不需要老年人了。 心跳得扑通扑通的柏玥其实更本没看清烈日下萧景琰的眉眼,只看见一匹白马上坐着的少年,似乎在朝自己笑,似乎又没有。一切朦胧得就像是在梦里,她的马车和萧景琰的马擦肩而过,彼此之间有说不清楚的缠绵。这种时候最适合有背景音乐了,唱什么什么一见自难忘,唱什么什么流水非无情。 惠妃和母妃交好,在众皇子中,他也就和宁王关系不错,但是今天他不想去,于是婉拒道:“想必宁王嫂嫂在府中等候已久,我就不过去了。” 宁王复而失笑,告辞离开了。 而现在,只剩下柏瑛一个人了。 小鹿眼的萧景琰则清清楚楚看见了柏玥慌乱的动作和奇怪的表情。她看到自己——觉得很为难?萧景琰是想对柏玥笑一下的,可是她放下帘子的动作实在太着急,没给他机会。难道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冰冷气息吓到她了?萧景琰暗自揣测。 柏瑛的眼前忽然就跳出了柏珠的笑颜,当年的主意是——柏珠出的。若不是妹妹的话,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还想不到夺人桢洁这样的事上。可是斯人已逝,怎么好在她身上再添罪孽?于是垂目道:“是我。” 其实那些小玩意最后还是都到了她的手中,只是长苏哥哥偏偏让他着急,可能长苏哥哥比较喜欢被咬急了的萧景琰? 更何况,失掉了嫁进誉王府的柏珠,和与誉王殿下同辈的柏瑛,他和誉王之间的关系忽然就变得冷淡起来。 柏玥忍不住开始想自己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该怎么欲罢还休地看他一眼,表示自己平静而又波澜壮阔的内心呢? 等柏珠的葬礼完毕,柏瑛找借口前往琅琊山,行到半路忽然失踪,音信全无—— 他们一众皇子出宫门的时候,正巧遇上越贵妃邀请的女眷入宫,为了显示太子的宽厚胸怀,被打上“誉王”标签府中的姑娘夫人亦在受邀之列。 当宫门外白马和马车相遇,一个微微侧目,一个偷偷掀帘。 “哪样?”萧景琰脱口而出。 看来,要赶紧把柏玥弄进去才是。 宁王朝萧景琰笑笑:“这样挺好的。我还怕你以后都那样呢?” “明天就是册封太子的大典了,长苏哥哥还不打算把柏瑛放回来啊?”柏玥朝展眉抱怨,不过没指望她能够和自己说话。 好讨厌啊。经常这样偶遇,会动摇她脆弱的内心,会让她不顾一切想成为那个短命的靖王妃的! 或许是因为遇见你了吧,所以……所以我才开始朝你生长。怎么样能更快地蹭到你的身边,我就会怎么生长吧! “劳烦玥妹妹引荐。”柏瑛认认真真地行礼。 相互护持,风雨便无惧。 柏玥回了半礼:“你也用不着现在和我套近乎,我可以帮你引荐,但是之后这条路能不能走通就看你自己的了。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你既然不想和他沆瀣一气,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我只问一句,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双目灼灼相对,只一瞬间的火辣,却又如天荒地老那般涓涓。 萧景琰也站在众皇子中,不显山不落水,规规矩矩地就像一块顽石。 柏玥也不例外。 他后来也明白过来了吧。既然琅琊阁在她身后,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出主意的人是谁呢? 第二天,伍叔从柏玥那里取到了两封信,都是发给蔺晨的。蔺晨接到信后勃然大怒,亲自写信给梅长苏,江左盟收到信后自然也是怒火滔天。 柏玥冷笑一声,离开了。 宁王瞪大眼睛看着靖王,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第二天,滚烫的红日照耀了整个天空,献王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大梁的太子,文武百官首先参拜。誉王咬着牙齿行了大礼,在跪下的那一刻却忽然发现,假装低头其实很容易。 她试探过柏瑛,责问他当年的始作俑者是谁,柏瑛并没有说出柏珠的名字,而是自己承担了这份责任。 一向少言寡语的展眉这次却十分给面子的开口了:“若不是您拦着,恐怕他还没这个命落到宗主手里。” 无论誉王的人、庆国公府的人如何寻找,都没有丝毫线索。柏业简直愁得头疼,他好不容易从庆国公府的歪瓜裂枣中挑了这个出来,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让他再寻一个调教,也是十分困难。 也是。展眉的战斗力就够柏瑛受的了,不过……还是这种事情她就不出面了,还是让蔺晨和长苏哥哥处理吧。柏瑛——之前的心思虽然坏了点,但是对妹妹柏珠却是没话说。在长苏哥哥和蔺晨正式走入自己的世界之前,她最羡慕的就是柏珠和柏瑛的兄妹之情了。 明天……可能会远远的见一面。 柏玥暗自摇摇头,顺流而下的人这么多,越显得逆流而上的人弥足珍贵。长苏哥哥的隐忍内敛,蔺晨的风流别致,霓凰郡主的气度凌云——当然还有萧景琰的傻里傻气。 宁王回神失笑,摇头:“不是的。只是已经好久没听你这样讲过话了。还是——”宁王骤然闭了嘴。还是林殊在的时候,听到你这样温和地“婉拒”别人了。 萧景琰后知后觉,今天自己的话特别动听? 不过也能看出来在柏瑛的心中,依旧留存了一份真心,只是时事误人,庆国公府误人罢了。 他之前对父皇是用错了方针,不该像祁王那样处处显露自己的好处,应该是不是地示下弱,表示一下自己的无知才是。 太子?现在你有的,都不过是为了以后的我做嫁衣裳。 他千方百计地想和自己联系,可一一被长苏哥哥切断。长苏哥哥的心智本来就高出他许多,更不要说,他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熟知他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就算是求到了霓凰郡主那边,依旧没有用。 萧景琰有些错愕地回望:“怎么了?我刚刚说的有问题吗?” 虽然心中无限咆哮,显出在柏玥嘴角的还是笑意。 就在他想入菲菲的时候,宁王兄的轿子停在他的面前,宁王在轿子里朝他打招呼:“七皇弟,今日不如去我府上?” 想到萧景琰,柏玥就忍不住笑。 萧景琰回头看宫门,最后一辆马车缓缓地驶了进去,那种颜色的马车玥儿是不会喜欢坐的。记忆里,她好像一直在坐那辆青色的马车,难道她十分喜欢青色?是不是该把家里的马车都刷成那个颜色的呢?哦——对了,他们府中只有一辆马车,还是深棕色的,青色根本盖不去那个颜色。要不再买一辆? 萧景琰就在这样杂碎的念头里度过了献王册封太子的一整天,根本没想到变天之后,会有无聊的大雨冲刷整个世界。 一直跳跃在萧景琰脑海中的柏玥则很快被静嫔娘娘的美色晕眩了目——女神太好看了有没有!这气质!这衣着!这发饰!经典啊!快学啊! 静嫔朝殿内看了一眼,也同样第一眼就锁定了柏玥,然后朝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微微一笑。 天哪!我要晕过去了!柏玥摸摸自己的心口,回了一个微笑。 第五十七章 心照不宣 第五十七章 心照不宣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坐在角落里,前面落座的分别是惠妃和她的儿媳宁王妃沈黛,偌大的昭仁宫只有这一片最清净。 沈黛一早发现了柏玥,她知道庆国公府和自家的嫌隙,大婚的时候也没指望柏玥过来,没想到她还是偷偷地送了新婚贺礼过来,是一对中规中矩的玉鸳鸯,但沈黛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直到她从大婚的繁琐中抽出身来,听闻柏玥去廊州为母亲扫墓了,一时间有感慨也有忧伤。感慨她母亲杨黛的红颜薄命,忧伤自己母亲的命运坎坷。 “这位是庆国公府的柏玥姑娘吧?”沈黛首先发声,她拿起眼前的素酒,朝柏玥微微一举。 柏玥甚是爽朗地举杯回敬,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转目就看见静嫔带着责备而担忧的眼神。 柏玥朝静嫔讨好一笑,偏过头去小声道:“我就喝这一杯。” 静嫔被她小心翼翼的眼神惹笑,从自己的食盘里拿了一块糕点给放在她手心里,柏玥双手接过,朝静嫔又笑:“谢谢。” 静嫔点点头示意她尝一口,柏玥在女神面前作出一副斯文的模样,就着边小小地咬了一口:哇塞!好好吃啊!入口即化! 静嫔见她就像只偷腥的小猫咪,把剩下的一盘都端给她了。这个举动正巧被转过来想要和她说话的惠妃看见了。 柏玥心中一个咯噔,而静嫔却从容地把托盘放在她的桌子上,对她说:“喜欢就多吃一点。” 虽然人生还有挺多的不如意,但她已经越过越好了。 霓凰看她眉眼灼灼地夸梅长苏,虽然知道柏玥心系景琰,但心中仍是小小地刺了一下,于是不动声色地试探:“你知不知道你义兄师承何处?我想请来教导青儿。” 沈黛沉静得像一滩水,而不巧的是景亭也是一滩子深水,若一个人能化作风就好了,能吹皱另外一个人的心。 选择什么?选择成为宁王妃?那还怎么做萧景琰的妻子啊?听到沈黛的话,柏玥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个。呸呸呸,谁要做萧景琰的妻子呀? 缓缓地把橘皮剥开,把橘子一瓣一瓣地打开,在精致的纯色碟子里摆成太阳的模样,然后欣赏了一下。嗯……碟子太大了,橘子又太小,不好看。眼珠子一转,把橘皮撕成波浪的纹样,点缀在边上。 “拿着……”第一件事情就是私相授受。 “武的?” 柏玥的心觉得暖暖的,借着静嫔的容颜,她的心底浮现出萧景琰的样貌。萧景琰从静嫔那里继承的东西很多,母子两个最像的就是一双鹿眼,无辜中带着倔强,仿佛整座雪山都可以融化在里面。静嫔施医救人,心境平和,而萧景琰在战场中杀伐,戾气更重,好在他的底蕴深幽若空谷,才没有被血腥气掩盖过去。 惠妃立即想起来,当时她永宁宫宴会,柏玥姑娘也是如此贪嘴,所有的少女都矜持的吃了一两个,就她一个也不剩地都吃完了。她回眸看了柏玥一眼,柏玥的素手正摸在糕点上,见惠妃看过来,又飞速地缩了回去。 晚膳的时候霓凰特地坐到她身边给她撑腰,本来这样的场合,她是一定要坐到上面去的,但她只说自己还在孝期,便躲到柏玥这边来了。 惠妃不由觉得好笑,她再次扫了眼柏玥白嫩的小脸,又把眼睛转回去了。 这是在抱怨之前的信没送进来喽。柏玥得意地笑:“我长苏哥哥向来本事这样好。” 真是贴心的好孩子。静嫔在心中赞美了一下,虽然她不太喜欢吃橘子,但还是给面子地全部吃下去了。 柏玥心怒放,但等她回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唤回去了,只好在心里小小地叫一声:表姐…… 沈黛顿了一下,抓着柏玥胳膊的手也微微用力:“当时……若你知道今天,当时还会那样选择吗?”选择成为宁王妃,而不是在风雨飘摇的庆国公府生存。她听宁王提起过庆国公府的情况,现在是大不如前了,成为誉王侧妃的姐姐一尸两命,而另一位出众的哥哥下落不明。 而宁王和她说这件事,是为了提醒她,她的父亲最近针对于庆国公柏业做的事情太过了,父皇已有所不满,需要收敛一下了。 静嫔的余光一直在关注这个神奇的小姑娘,见她一心埋头苦干,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等橘子真的放在自己的眼前,她的心底荡漾起暖意。 “你的那位哥哥可真厉害,庆国公府到处都跟筛子一样,有一点风吹草动全金陵都知道了,唯有你这里全然漏不进风——” 那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柏玥朝沈黛坚定地说。 不过,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也没什么好谢的了,柏玥便朝沈黛笑:“不必。一点薄礼而已。” 柏玥更高兴了。这对准婆媳就这样你来我往地交换了好些吃食,两个人都吃的非常尽兴。这就直接导致,后面的晚膳,两个人都吃不下去了。 柏玥从霓凰的话语里琢磨出些味道来,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换了一问题:“郡主是不是和我义兄暗中有联系。” 霓凰顿了顿,努力赶走心中的不适,道:“的确。他告诉你了?” 撕是撕得丑了点,但好歹是自己的一份心意,柏玥便把这叠自己命名为“绿水升黄日”的水果拼盘送到了静嫔的桌子上。 可能是因为自己尝过爱情的滋味,所以能分外了解情人间的相处模式?景亭虽然挺疼爱的沈黛的,但是两个人中间好像还是有什么东西隔着似的。她知道景宁在政务中出头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分外希望他能在姻缘上能和和美美的。 庆国公府的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趣,不过……她们家沈黛也不错。惠妃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同时也有点窃喜。听宁王府的下人说,她们家的小两口子处的不错,但每次来拜见她的时候,她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柏玥下意识地捞了个橘子慢慢地剥皮,此时的橘子还不是最甜的时候,越贵妃拿出来招待却是显出的优越感——其他的宫里连橘皮都摸不着呢! “多谢玥姑娘之前送的礼。” “没有。我随便猜的。”柏玥笑笑,“他师父的事,我也不知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很厉害了。之后他遇见的那些人,都只能说是挚友,在学问上能成为他的师父的,我一个也没见到过。不过曾听他回忆过,他的师父还挺多的,文的也有,武的也有。” 不过,当然是不后悔。如果没有当时的阴差阳错,她不会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如狼似虎的柏业柏珠之流,她还有像沈黛这样温良和善的亲人。她没有见过宁王,并不清楚他和自己是不是合适。只是为了宁王妃的称呼,她也犯不着把能救长苏哥哥的唯一希望搭进去。 沈黛只见柏玥明亮的眼睛里的自己,宫服加身,开出了不同于忠宣侯府礼时的美丽。 柏玥有些傻傻地点头,静嫔此时已经和满脸不解的惠妃说话了:“这孩子还是这么喜欢吃点心。” 柏玥的淡粉宽袖和霓凰的白色宽袖交叠,书信在下面慢慢传递。 沈黛一直想找机会和柏玥说话,无奈柏玥和静嫔之间的互动她插不进去,等晚膳时分,她才把握住时机到柏玥的面前。 柏玥连忙行礼,被沈黛扶了起来。两个人对视,彼此明白沈黛谢的并不是那对平淡无奇的鸳鸯玉佩,而是阴差阳错的宁王妃身份。 被新晋太子妃唤过去的沈黛,在路过柏玥的身边的时候,对她小声唤了句:“表妹。” 虽然拿到《医者自遥》下半部的长苏哥哥二话不说就把书给烧了…… 等惠妃转过去,柏玥的爪子毫不犹豫地又指向了糕点,等她解决掉一个,发现眼前的糕点已经换了一盘水果。她朝静嫔看去,静嫔没有看她,在和另一边的妃子聊天,可她桌子上的碟子又少了一个。 不愧是霓凰,果然一把抓住了重点,柏玥点头,故意把话说重:“我长苏哥哥之前也是武功盖世的英雄,只是流年不利,遇到了歼佞小人,才落得如今的下场。”说罢,还叹了口气。 霓凰心绪纷乱,之后不再和柏玥搭话,柏玥便笑盈盈地在旁边吃瓜——毕竟是饭局,大雨大肉的她吃不下,瓜还吃不下吗? 晚宴后霓凰送柏玥回庆国公府,路上几次想重新提及梅长苏的事,可都被柏玥轻巧地带过去了。 霓凰的心中更加生疑,前一段时间查出来的种种,忽然都显得苍白无力。就算小玥是在廊州救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就算笔迹毫无往日的痕迹,难道不可以是他找人代笔?就算她怎么查,人人都说他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为什么不相信奇迹? 霓凰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前往廊州一趟——无论如何,那种见面时的感受是不会骗人的。林殊哥哥在她的眼睛里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存在。 第五十八章 人命贵贱 第五十八章 人命贵贱  新太子上台诸事顺利,连一直和自己对着干的誉王都偃旗息鼓,门下的人说他在忙风雪月的事情,太子也就没再在意。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誉王老是执着于庆国公府家的女儿不放,怎么,他们家的女儿还特别一点?他和柏业的关系已经这样好了,何必把人家女儿一个又一个地纳到府里去? 秦般若自从看到柏玥出入对面的妙音坊,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她知道柏业看自己不顺眼,怨恨她把钉子埋到他府里,一心想和季师爷把自己从誉王边挤开。为了拉拢誉王,不仅送来了柏珠,还命他的儿子柏瑛时刻跟在誉王身边。 没想到,誉王为了在新太子上位的同时博取梁帝的同情,竟然狠下杀手,让她取了柏珠的性命。她和柏珠同为女子还犹豫了一会,作为柏珠的父亲柏业,却二话不说就下了杀手。为了隐瞒实情,还特地把柏珠的胞兄遣到廊州接柏玥。 她虽然同情柏珠,但也绝没有阻止誉王殿下向大业进发的道理,局势已经偏向新太子那边太多太多,若是誉王府再不出个大事,恐怕要长久地失去梁帝的目光——这对于一位仍是依靠天子恩宠站住脚跟的皇子来说,实在是致命的打击。 不过,柏业这样无情,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寒冷。季师爷虽然和自己不对盘,但终是依附于誉王殿下才能生存的藤蔓,而庆国公就不一样了。他手中有实实在在的兵权,绝不能放任他做大,到时候倒打誉王一耙。于是擅长于内帷之事的秦般若,把目光抛向了庆国公府。 很快她就发现庆国公最喜欢的儿子柏瑛,从小身世坎坷,命运沉浮,因为母亲的缘故,和庆国公柏业有着天然的不和谐。她便不动声色地把柏瑛引到红袖招的暗格里,让他亲耳听听,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把他最疼爱的妹妹一步步弄死的…… 暗格指向的是庆国公和他心腹暗卫的秘密会面。 柏瑛从暗格出来的时候浑身大汗,整个人就像是在水里游了一遭——偏偏还是那种浸润着毒药,苦不堪言的毒水。 他看向秦般若的眼神,带着恨意:“你是不是也知道?” 秦般若走过来,就像是哄小孩那样挽住柏玥的胳膊,把她轻轻地往红袖招里面带:“姑娘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了,红袖招和妙音坊向来进水不犯河水,彼此是对门,理应相互照顾。你对愉惜姑娘的心意,想必她了然于心。你若是空手回去,又怎么圆回在柏老夫人面前夸下的海口呢?” 柏玥被说中的心事,一张薄薄的脸皮涨得通红,依旧保持世家小姐的作风:“你这样说话,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所以当柏玥再来妙音坊找愉惜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美艳的秦般若。 秦般若让她稍候,柏玥便乖乖地坐在床沿“稍候”。 不知道秦般若姑娘会用什么样的“大礼”招待她呢?好期待啊。 秦般若沉住气,道:“愉惜姑娘今天不舒服,姑娘还要进去吗?” 誉王听得通气舒畅,知道秦般若把精髓抓到了,他现在需要的名声,一个超过太子的名声。于是把秦般若扶起来,温和道:“辛苦你了。” 秦般若笑着看了十三先生一眼,柏玥四处环顾,发现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并朝她指指点点,十三先生也摇摇头,像是很不齿她的风度。 “姑娘可是找愉惜姑娘?”秦般若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地站在红袖招的门口拦柏玥。 秦般若的媚眼流转:“殿下与我哪里还需言谢。” 至于父子两个要怎样内斗,她就等着看好戏。柏业这样想把自己的两一个女儿柏玥嫁进来,也要看知晓真相,本身又不喜欢柏玥的柏瑛同不同意了。 也罢……谁做不是做呢?柏业对于般若的敌意无非是觉得她一介女子,不配和他在誉王府上平起平坐,刻意刁难。而秦般若的情报网他又万万舍不得的,该叫柏业看出点般若的厉害。 “我答应你。可这件事情,只能成功,不许失败。父皇被太子迷得团团转,我现在又不好凑上去。你替我筹划,让我有机会假借醉酒……了柏玥,柏业会配合你去父皇那里哭闹。我便借机把柏珠的事情再提一下。”誉王眼睛微眯。 秦般若再接再厉:“殿下,闺阁之事向来是我这边处理的,之前柏侧妃的事情已经劳烦庆国公了,这次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呢?那不是没有般若什么事了?” 手段还是这样没有新意啊。不过竟然不是情丝绕,而是迷迭香,还好愉惜熟知青楼里的手段,给她恶补了一下关于催情散的知识。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不过虽然秦般若美色天成,但谁也不可能会对一个处心积虑要毁了自己清白的人和颜悦色吧? 秦般若相信,柏瑛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没想到柏玥还挺伶牙俐齿的,不过秦般若做了完全的准备,从容道:“柏老夫人十月初十大寿,姑娘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除了我们红袖招,姑娘能从哪里找到替代愉惜姑娘的人?” 所以,当她发现柏玥十分欣赏妙音坊的愉惜的时候,秦般若向誉王进言,说是想替誉王安排柏玥的事。 秦般若站在他对面的走廊上,清风徐来,把她颊边的碎发吹起,轻轻地飘到她紫色的衣裳上,声音媚色入骨却又冰寒难耐:“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里面的人是你的父亲,你没有能力战胜他,所以要拿我这样不相干的人出气吗?” 柏玥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怎么?我没记错的话,您是红袖招的主人吧?想要抢愉惜的生意?不好意思,我口味比较专一,不想换。” 不过秦般若之前表情得这样强势,看来是真被长苏哥哥说中了,是不打算她“万一”进誉王府,成为她的主人了。不过,她既然在誉王那边夸下海口,应该是有了让誉王殿下息怒的万全之策喽? 天道好玩笑,柏瑛回到庆国公府,什么事都没有做成就失踪了。秦般若本来还以为是找到新靠山的柏瑛,密谋给柏业下绊子,没想到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她为了能给柏业制造麻烦,特命红袖招的人跟丢柏瑛,之后查出来也只是一个失职之罪。如今,柏瑛消息全无,誉王急得团团转,甚至以为是太子那边抓到了柏瑛,要反过来制裁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之前就有人提醒过的柏玥,就更不能入府了。柏玥本来就是誉王心头的朱砂痣,要是也和柏业同心,她秦般若可不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柏玥从善如流的被秦般若挽进去,然后随着她到了一处芳香四溢的厢房。 誉王忽然想起来,之前他是打算让般若做的,柏业擅自做主先下手,看来是惹恼了般若。这会看来是般若想要找回场子。 秦般若立即行礼道:“殿下对柏侧妃情深似海,大家都会知道的。敢问一位如此长情的皇子,又怎么会没有贤士另眼相看呢?” 柏瑛愣了愣,然后又站直,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从终于从水里爬了上来。秦般若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起作用了。 “殿下。般若之前没有做好的,现在想一并补回来,还请殿下恩准。庆国公做事的确老道,可这毕竟是女儿之间的事,不如交给般若去做,好让般若能弥补一下之前的过错。”美人盈泪,说不出的风流婉转,誉王拍拍她的手,心中有些动摇。 柏玥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而从妙音坊里迎出来的十三先生,朝她拱手:“今天愉惜的确身体不舒服。昨晚……受凉了。” 这一次能牺牲他的妹妹,那么下一次就能牺牲他。 迷迭香的解药被绑在牙龈下,柏玥接过秦般若拿过来的酒,顺利咬破药囊,把解药一同吞了下去。 虽然明面上不说,秦般若还是感受到誉王的疏离,这是在怪她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了—— 誉王再看秦般若,秦般若毫不回避,依旧用美丽的眼睛注视他。 正想着,郑绪亭和愉惜从窗外翻进来朝她小声喊:“快过来。” “那也没有愉惜生病了我就要去你家的道理吧?”柏玥朝秦般若冷笑,“那我成什么人了?” 柏玥忽然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葬送在此了,不过依旧冷着脸看秦般若。 此事算是彻底敲定。 柏玥立马瞬移到窗边,愉惜笑着推了柏玥一把,道:“你快点随他出去。这里我来应付。” 郑绪亭没动。 柏玥和愉惜都看着他。 这位曾经在琅琊榜上排名第四的公子,冷淡地说:“除了愉惜,我谁也不会抱。” 那你跟过来干什么!这是柏玥和愉惜内心整齐划一的咆哮。 第五十九章 以雄换雌 第五十九章 以雄换雌  郑绪亭面对两大美人的眼神攻势,毫无所动。最后认命的愉惜,先把柏玥抱下去,然后再自己飞上来。 郑绪亭全程就是愉惜在哪,他在哪。留柏玥一个人在下面莫名其妙。这两个人……难道? 郑绪亭之前不是说比较喜欢端庄型的妹子的吗?她都打算在金陵为他挑一个了!算了……有什么事情等处理好秦般若之后再说吧。 柏玥一早做好的伪装弄在脸上,又把头发解下来重新绾了一个小髻,顺手摘了厅中海棠,斜斜地插在耳边。红色的朵衬得肤色如雪。衣服最外层已经脱给愉惜了,里面是妙音坊侍女的服饰。活脱脱成为一个其貌不扬,从妙音坊过来找姐妹聊天的小侍女。 柏玥把一切整理就绪,然后专挑人多的地方走,遇见妙音坊的几位姐姐还都能亲亲热热地叫出名字来,一路畅通无阻。 走到快门边的时候,遇见了誉王。他显然已经喝过一些酒了,手里还提着一瓶,酒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配合着他迷离的双眼,看样子和之前的意气风发大不相同。柏玥生怕自己会被认出来,就缩手缩脚地站在一边。没想到誉王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柏玥顿时有些紧张,莫不是发现了? 她偷偷抬目看了一眼,原来誉王只是扶着柱子装醉,偶然而已。也不敢乱动,只是头低得更下。 誉王也注意到身边的小侍女,因为衣着和其他招待个人的服饰不一样,所以多看了几眼,也瞥见她耳边的海棠,还有心思在心底轻笑这个小侍女还挺有情调的。不过……她身上的服饰不是对面妙音坊的吗?难道是般若插在对面的间谍? 誉王为了装醉,确实喝了一点,在这里未免有些神思散乱,秦般若等得有些着急,自己却不敢就这样迎上去,只是让红袖招的两位红牌上去扶人。 没想到愉惜在房间里掺点了龙延香,廖庭婷十分讨厌这个味道,味觉又十分灵敏,不肯进去。廖庭军忙着寻欢,就和妹妹换了房间。 还有人给孩童们编了个顺口溜,让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也要一同唱出口,唱得越响亮奖励的果就越多。 好讨厌啊,明明她才是女猪脚,为什么她却不能留下来看热闹呀? 誉王一把推开她俩,自己跌跌撞撞地往楼上去。 柏玥收敛了她脸上海棠一般的微笑,一本正经地告诉蔺晨:“你也不想想,其他美好的事情,有你,有长苏,有萧景琰。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忠侠孝德贤,我好像都出不了什么力。可是关于爱情的话,我可以啊。是人,总要谈恋爱的吧。” 秦般若便想急急忙忙地也跟上去,却被前来提醒的那个人一把抓住,调笑着问:“我这样给掏心掏肺地给你,你怎么回报我呀?”秦般若只好和他纠缠了一会,最后还是之前拉扯誉王的两个红牌上来把人带走才脱了身。匆忙上了楼,给人们留了个婀娜的背影。 “差劲?这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怎么差劲了?”柏玥气呼呼地问。 不过柏玥的关注点向来奇葩:“这么说,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郑绪亭喜欢愉惜?我还没动手撮合呢,就在一起了?” 下层的人议论纷纷,有些话说的难听,柏玥对这些毫无营养的嚼舌根没兴趣,就出门了。走出门的时候,脸颊边的海棠掉在地上,柏玥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弯腰捡。 忠肃侯府的旗帜就是一只凶神恶煞的黑鸟,这面旗帜在金陵很是威风过一回,这个顺口溜一出,老百姓们都自以为是的——懂了。 人言喧哗,闹哄哄的,秦般若的几个得力属下都暗中使出了武力,仍然没有平息对面的风波。 蔺晨的神色因为柏玥的话而变得十分温柔,没想到他们家柏玥的心思这样剔透如玉啊,真舍不得把这样的小姑娘嫁出去啊。半晌,他探出手来摸摸柏玥的脑袋,道:“小玥,之前你说的那种种,你也做的很好了。” 太子自然是不介意在誉王的背上狠狠地踹一脚,立马就找人传开了。 蔺晨把茶挪到柏玥面前,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了。我倒是觉得你挺差劲的。” 十三先生答应,摸着胡子前去给太子殿下送消息了。 蔺晨简直要被柏玥“凑鸳鸯”的爱好吓倒了,他毫不怀疑,再过几年,他的终身大事也会被柏玥姑娘列为心头大患,于是在嘴上嫌弃:“你怎么老是想着这种事情啊。” 柏玥便坐在对面,回答:“剩下的就看愉惜了,不过郑绪亭那个冰山就在她身边,我想也不会出什么岔子。诶!蔺晨,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 柏玥朝着红袖招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才恋恋不舍地从妙音坊的后门离开了。 柏玥回了一个标准的傻笑,然后就欢乐地去换衣服。 “那位可是……大有来头。你可招待好了。” 秦般若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睛里的水都要溢出来了,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柏玥驻足看了一会,红袖招不乏一些达官贵族来往,已经有人认出誉王殿下来,交头接耳。有熟知红袖招的老客户,还特意向秦般若提了醒。 虽然她不相信誉王会和廖庭军发生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但是场面一定会很尴尬才是。 感谢你从梅岭不顾一切地把长苏救回来,感谢你愿意割腕取血延续长苏的生命,感谢你有勇气三上琅琊阁把我请下来,感谢您风雪皑皑独立一夜求得父亲的信任。 蔺晨微微眯眼,整个人都散发出森冷的寒气,十三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子,立马问:“接下来怎么办?” “回来了?事情怎么样?”蔺晨招呼她坐下。 到了对面的妙音坊,和十三叔打好招呼,柏玥就溜进内间,蔺晨坐在里面正给自己斟茶。 本来秦般若的算盘是,廖庭军进柏玥所在的房间,廖庭婷进入誉王的房间。到时候誉王娶了廖庭婷,廖庭军娶了她,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捆绑。得到忠肃侯府为属下的誉王,自然也不会过多的计较秦般若的算计。 “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第一个就要让忠肃侯府知道,让他们看看誉王的真面目。”蔺晨吩咐道,“愉惜和绪亭呢?” 在这样每一片树叶都在嘲笑誉王,每一滴水都在嘲笑忠肃侯府的时候,柏玥自然也知道事情的大概。 人们好容易从新太子上位的轰轰烈烈中挣脱出来,又被这一新的绯闻吸引了眼球,一时间奔走相告,像是全城欢庆的喜事。 “开笼捉雌鸟,雌鸟不善飞;雄鸟误入笼,笼外篱笆围。” 等柏玥从后门乘着轿子离开,蔺晨换了一幅冷淡的面孔,十三先生前来回话:“蔺公子,不出所料。” 换成和原来一模一样的装扮从内室出来,对面的红袖招就出事情了。 那两位只装作不认识誉王,上前一左一右地把他夹起来,调笑:“公子是哪里人?怎么好眼生?” 蔺晨把柏玥推到后门:“你先回去,有好玩的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没事没事。看样子只是喝醉了,你找个雅间把他安置好。他素有贤名,不会亏待你家姑娘的。”只是最近不得盛宠,失意了而已。 “愉惜姑娘和郑公子都已经离开了,郑公子带着愉惜姑娘往上墟那边去了。” 才过了小半个时辰,满城风雨都传遍了。誉王拉拢忠肃侯府不成,想要强娶他们家的长女廖庭婷,没想到香雾缭绕,进来的却是忠肃侯府嫡出的二公子廖庭俊,两个人——据说是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蔺晨点点头:“没事就好。绪亭的武功足以保护她了。我们先把这里的事处理好。” “本来嘛,郑绪亭是你长苏哥哥给你选的备嫁名单中的一个,我眼巴巴地给你送过来,却被别人拿下了,你说你差不差劲?”蔺晨的动作行云流水,可是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动作那么美丽了。 一时间就上演了走错房间上错窗的好戏。 秦般若本来是有机会阻止的,可是底下的人和她拉扯,等她上去的时候,两个房门都已经紧闭。 柏玥揉了揉脑袋,若不是柏瑛的信息交换,她很有可能落入秦般若的魔爪。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她以前去妙音坊的时候,还偶遇过她,只觉得姑娘生的秀丽天成,没想到——里面的芯却是乌黑乌黑的。 她本来就不该对秦般若有好感,她是誉王的谋事,也是之后萧景琰和长苏哥哥失和的背后推手,她越厉害,长苏哥哥就越受累,还是率先打压下她的气焰。 此事一出,誉王就算再欣赏她的容貌,再依赖她的情报网,也不得不掂量一下心中的坎过不过的去了。 第六十章 无我无心 第六十章 无我无心  忠肃王府丢尽了脸面,也不敢大声地嚷嚷,他们家如珠似宝的女儿廖庭婷就这样不得已得嫁给了誉王以平息风波。 太子党看足了热闹,越贵妃有好长一段时间就拿这件事刺言后,言后气急败坏,对于新进门的侧妃也没有什么好脸子。 只有梁帝的反应有些耐人寻味,他一早通过太子了解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动作。忠肃王府也上去闹过誉王酒后轻薄他们家闺女,梁帝也只是淡淡地说:“怎么?我儿子配不上你闺女。” 一想到梁帝的手腕,忠肃王府也不敢说话了,只好再背地里小打小闹,明面上和誉王教好,暗地里却总有疙瘩。 他们家女儿作为侧妃嫁进去,誉王根本理都没有理睬,连面子上都不想做了。至于红极一时的红袖招被官府麻利地查办——这倒是让十三先生觉得自己闲的慌,少了送往迎来的红袖招,他的眼睛有时都没处放。 愉惜和郑绪亭索性就给自己放了假,蔺晨也打道回府。 全金陵似乎只有柏玥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她在为祖母的寿诞殚心竭虑。 柏业怎么查也查不出当时柏玥是如何逃脱的,看到她就觉得心烦意乱,偏偏母亲似乎是对自己之前的决定有所察觉,现在每时每刻都把柏玥待在身边,柏玥离开她的视线,必然也是有两个人高马大忠心耿耿的嬷嬷随在身侧,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之前那样做,不也是为了柏玥好吗?誉王府现在式微,保不定以后洪福齐天,柏玥这都看不上,还想嫁到哪里去?跟她的娘一个样。 柏玥现在几乎都没有时间想俗世的纷纷扰扰,也不知道祖母到底怎么了,忽然就关心她的终身大事来——不是说茫茫咧咧地给她找另一半,而是异常热情地开始教她为妻为母的道理和手艺。 萧景琰顿了一下,然后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字:“嗯。”滚烫滚烫的声音,又把四周的一切都带回到了夏天,捉迷藏的夏天。 柏玥进厅堂,誉王也刚巧进来。他深幽的眼神射向柏玥,柏玥却浑然不觉。那天那个戴海棠的小姑娘就是她吧?为什么他每一次想要靠近她的时候都会被命运阻止呢?不,不是命运,是人心。前一次的柏珠争强好胜的心,后一次则是秦般若擅作主张的心。他来祝寿的时候,柏老夫人的脸上是笑的,但笑意明显淡了下来,誉王顶着众人奇异的目光,依旧能风度翩翩地把酒席喝完。 “我到了。”甜美的声音,在秋天依旧能尝出春天的滋味。 柏玥忽然就停了脚步,萧景琰急刹车在她的前面。 祖母才刚开口,柏玥就条件反射地道:“我和他没关系!” 倒是柏老夫人拉着他问了一句年龄,让这个年轻人的心中蓦然冒出了些许想法,带着赧然回答了。 柏玥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扭头的冲动,朝嬷嬷们笑:“这件事……” 萧景琰果然比蔺晨要识趣得多,在意识到柏玥不想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后,萧景琰闭嘴了。 至于宁王夫妇就非常低调了,他们在柏业那里受到的冷遇,在柏老夫人这边全部补了回来。沈黛备的礼也十分周全。柏老夫人不断地夸赞她,还把柏玥拉过来道:“我这个孙女却是不济的,往后这些事情还需要您费心。” 今天她身上的香味似乎浓郁了一些,可能是黑夜里失去光亮的眼睛的灵敏都转移到鼻子上了,夜风凉得像清泉,在两个人的中间急急地穿道而过,仅留下淡淡的微声。 她前世死的早,没有经历多这些,所以当祖母把任务分配下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懵逼,不知从何入手。尤其是要处理柏府一大家子细毛蒜皮的小事,这种时候柏玥就非常后悔那么早把蔺晨放回琅琊山了。 柏老夫人一时得意于自己套话的水平不减当年,一时间又觉得柏玥太容易被人利用。于是喜忧参半地道:“祖母也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你一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我不拦着你。可最近你父亲的动作也太大点,我实在担心你——” 磨磨蹭蹭回到祖母的房间里,其他人全部退散,柏老夫人拉着柏玥单独说话。 虽然她制定的宴会还是错漏百出,好在祖母派给她的两个嬷嬷,一位大李嬷嬷精于计算,另一个小李嬷嬷长袖善舞,把事情为她捋得服服帖帖,叫她不至于出洋相。 “那天,母妃在宫里见到你……”萧景琰才开了个头,就被柏玥瞪了一眼。 小李嬷嬷用她最最慈祥的笑容回应柏玥:“恐怕老夫人现下已经知道了。不过姑娘放心,唯有老夫人知道。” 沈黛笑得眉目弯弯:“这是自然。” 八十大寿举办得十分顺利,许多王公望族都前来祝贺,光皇子就来了三个,分别是久不出现的誉王,望穿秋水的靖王,还有携带者夫人进门的宁王。 很难想象玥儿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呢?萧景琰忽然觉得就是这样慢慢地走也是挺好的。柏玥就在随手就可以抓到的地方。 有人,却并不多。清净,却不凄凉。 靖王殿下犹豫了一会,走到了柏玥的身边,柏玥回头看了一眼,两位李嬷嬷跟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是没看见萧景琰这个大活人。 柏玥抬头飞快的看他一眼:“你还不离开吗?” 蔺晨已经就此问题嘲笑过她了:“你不是自诩喜欢静嫔吗?怎么连喜好都没有弄清楚?做人家媳妇,那有连婆婆的喜欢吃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急巴巴地凑上去献媚?” 柏玥一开始还一本正经地反驳她只是纯粹的仰慕静嫔而已,和萧景琰没有任何关系,蔺晨当然不信,一而再再而三地戳她心事,本来就已经觉得超级丢脸的柏玥到了最后,决定用暴力解决蔺晨烦不胜烦的复读。之后他每提及此,都能获赠“柏玥展眉混合双打”勋章一枚。 柏老夫人笑得眼睛都要没有了,大家都说要沾沾老夫人的福气。柏玥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要负责人,被推到了前面。 柏玥遵从礼节,一直以半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萧景琰微微偏头依旧只能看见她如泼墨云雾般的发髻。 大红灯笼的掩映下,美人眉目灼灼,看呆了宁王萧景亭,他之前觉得自家王妃少的那点什么,忽然就在柏府补足了。 柏玥简直要泪流满面了,萧景琰,你难道没有看见后面两尊活生生的大佛吗?能不能不说话,就是静静地走一小段偷来的时光?就算说,也请不要用这种“媳妇,其实我妈……”的语气谈起那件丢脸的事,好不好? 两位嬷嬷已经慢慢地走上来了,萧景琰往后退了一步,等嬷嬷在柏玥的身边一左一右地站好,才匆匆行了个礼,离开了。 萧景琰想扶她,但是还是拘于礼节,没有去牵她的素手。 祖母今年都八十岁了,还是精神矍铄笑米米地看着人生百态,还愿意把自己疼爱的小孙女再次护在自己的翅膀底下,柏玥打心底涌出一股暖流。 他也不知道提这件事怎么了,除了母妃能摆在明面上,其他的都是暗地里的私交,说不出口啊。挠了挠脑袋,他决定还是冒险说这个话题:“母妃……其实不太喜欢吃橘子……” “靖王……” 不知道萧景琰今晚是不是也想观赏一下凶起来的展眉长啥样? “殿下。”有外人在,还是行了个比较标准的礼。 饭后,柏玥奉祖母的命令给大家伙送长寿百福饭,路过那一排荡漾的水红灯笼时,偶遇了萧景琰。 柏玥觉得小李嬷嬷今天的微笑和后世的容嬷嬷有的一拼啊。 靖王来得太早,柏玥那个时候正在后厨检查食物,反而没有正儿八经地接到他,是柏业的三个侄子接待的。靖王冷着脸提着礼物进来的那一刻,他们还以为自己看了眼,好半天才扭扭捏捏地上前打招呼。还好靖王也不想搭理他们,和柏玥的祖母问好之后,就自觉坐到角落里去了。 祖母不知道江左盟,不知道琅琊阁,有此担心实在正常,之前祖母派她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嬷嬷到她身边,她就知道祖母是为了保护她。于是赖在老夫人怀里撒娇:“多谢祖母的关怀,我一定会好好的。” 柏老夫人摸摸柏玥的脸蛋:“我们家对不起你们母女,可玥儿答应祖母,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替柏家保留一抹血脉,可好?” 柏玥这才意识到祖母的不寻常,连忙安抚道:“祖母,您怎么这么说?您自然能长命百岁,柏家也不会出问题的。” 柏老夫人笑笑:“我该知道都知道。” 柏玥的眼神一黯,窗外无风无雨,无月亦无星,也不知道萧景琰离开了没有…… 第六十一章 赤心两难 第六十一章赤心两难  本来柏玥总会在下第一场雪之前赶到廊州探望梅长苏,今年却没有如约而至。 祖母死在下雪前,虽然她一直心心念念要看金陵的雪景,但是还是没能挨过永久的秋天——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过得很慢,回想起来,却犹如白驹过隙,匆忙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一星半点。 柏玥在阖府的哭声中送走了祖母,眼泪就像是不要命一样往下落,小孙嬷嬷和大孙嬷嬷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神情肃穆得就像是两尊佛。 柏府对于柏玥而言,忽然就变成了一座毫无意义的空府,柏业几次欲言又止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了。 梅长苏非常担心柏玥,可他和蔺晨最近被江湖事物牵绊,并不能亲自赶过来,只好让十三先生多看着点。 十三先生回报过来的信却是一封比一封糟糕,柏玥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神情也有些恍惚,是不是该用其他的东西来转移下她的注意力。 梅长苏沉思了一会,还是想到了景琰。 在金陵守着自己一寸丹心的萧景琰,竟然是金陵城里唯一能给小玥带去欢乐的人了。 对于小玥嫁给景琰的事情,说实话,梅长苏还没有想好。在他看到现有两虎相争的格局后,第一时间想到了就是扶景琰上位——这意味着他需要一位家世清白且位高权重的妻子,一位适合于做皇后的妻子。小玥不适合后宫的生活,若让她成为皇后,恐怕连言皇后的水平都做不到。既不能心怀大度地容纳六宫嫔妃,也不可能想越贵妃一样媚上获宠。 景琰——可以说能当上皇帝的萧景琰,也适合小玥。为人皇者,纵于九天之上,也要背负常人所不能及的压力,小玥需要的臂膀,绝不能永远向她倾斜,成为她的依靠,这样的话小玥会失落的。她的眼睛会蒙灰,她的色泽会暗淡,她的生命会戛然而止。 “现在不是了,您处心积虑地把自己的义妹送到靖王身边,难道不是想插手朝堂中事?”霓凰提杯,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中而已。 “我之前觉得我反对景琰和你小玥姐姐的婚事,只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不相配,而现在——”长苏的眉目越来越淡,仿佛是飘渺在空气里的仙。 梅长苏捂住心口,或许是自己意识到,小玥最心疼的名单里不单单只有自己,还有别人了吧。就算是景琰,还是觉得妒忌,那可是他梅长苏的妹妹! 梅长苏的眼皮微跳,好半天才回答:“现在还来得及拦住她吗?” “飞流。”梅长苏拉起飞流的手道,“等下会来一位漂亮的姐姐,若是她情绪激动起来,你就拦住她好不好?但是千万不能伤害她,知道了吗?” 霓凰挑眉:“我是替我的一个朋友来探口风的。” “郡主对于小玥的帮助,江左盟看在眼里,若是郡主有什么吩咐,派人说一声便是。何必大老远地跑过来。”梅长苏朝窗外的黎纲微微一笑,黎纲会意。 长苏不说下去,飞流还是歪着脑袋看他,就像是世界上只有他梅长苏一个人那样。 为了赤焰军,他会拆散小玥和景琰吗? “郡主驾临江左盟有何要事?”梅长苏平息了心绪,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梅长苏却悠然地喝了一口,道:“我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既然要插手夺嫡,把小玥送到誉王或者太子身边才是更合理的解释吧?” 梅长苏抬头看她,霓凰的眼睛里神采斑斓。 “飞流,你觉得人是自私的吗?”梅长苏问。 黎纲的茶水送上来了,跪坐在一边,为他们倒茶,绿色的茶水顺着玉色的壶嘴从半空中跌落到玉杯中,渐出小小的水,也是剔透的美丽。 霓凰显得很冷静,但是梅长苏还是感受到与众不同的波动,小玥和霓凰的对话其实早就传到他这里了,只是他一直麻痹自己,劝说自己霓凰会冷静的,霓凰不会来的。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梅长苏觉得心很疼,就像是被割裂了一块,鲜血大把大把地往外流,汇成江河湖海,汇成沧海桑田,汇成一去不返的光景。 黎纲在窗外垂眉:“怕是不行了,属下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梅长苏的修眉微微蹙起,眼前的碳炉烧得滚烫,他却依旧觉得寒冷。语言和神情双重结冰的飞流无声地蹲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就像是两座巨大的冰山,自己遥遥可畏,却怎么也驱赶不了身上的冰霜。 飞流歪着头看他,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就在梅长苏按压下滚烫的心时,忽然外面就传来黎纲的通传:“霓凰郡主到了。” 梅长苏没有理会霓凰的讽刺,他愿意对霓凰坦诚除了身份之外的一切事情,可小玥的事情,他自己现在也还没有想好。 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心非常烦躁,霓凰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问:“那你同意靖王和柏玥姑娘的事吗?” “眼睛有时候会出错的。”梅长苏侧头低眉,浅笑着回答,“郡主有没有看错的时候?” 现在还不好说,他知道活着的人需要一个光明的未来,却也背负着死去的人希望。父亲那日在断崖放手时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敢忘记,在黑夜里咀嚼的时候,生命会忽然就充满了力量。 梅长苏顿了一下,道:“这是他们的事情。” 他既想让小玥圆满,也想让景琰圆满——其实他最想让自己昭雪的事圆满。 飞流第一次被委派任务,眼睛写满了渴望,狠狠地点点头。梅长苏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放任他站到自己的身后。 “很多时候,人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也不例外。”霓凰慢悠悠地说。 他想做小火人,想做林殊,想做抱着霓凰心心相印的小伙子。可是,他现在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 霓凰不说话,她看着梅长苏喝茶的样子,忽然也尝了一口,眉心聚成一团黑气,这不是林殊哥哥之前的口味。 霓凰也不着急着坐下,就站在那里俯视梅长苏,他的头发抿的很整齐,每天早上是怎么梳的吗?还是有其他人帮他? 他不能死,他要还八万赤焰军的清白,要让父亲,堂堂正正接受别人的祭奠。而不是看着景琰偷偷地穿素色的衣服还要被排挤,而不是看着霓凰被猜忌而被迫和青儿分离,更不是身处于祁王带来的光辉时代中,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一提。 飞流听不懂什么是自私,但是只要长苏哥哥说的,就都是正确的,于是用力点点头。 梅长苏把其中一杯放在了对面,霓凰抿着嘴坐下来。两个人平视,都是心中万千河水难停息,面上却春风拂饯无声息。 是吗?霓凰微勾嘴角,像是在嘲讽他一样,这也难怪,就在不久之前的云南,霓凰还替他阻止萧景琰和柏玥的见面。现在就立即说不关自己的事了?霓凰觉得失望,她觉得自己的林殊哥哥不会这样没有担当,这个梅长苏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先找个机会试试他身上的胎记。 “难道我不是?” 霓凰很快就进来了,她还是穿着白色的衣服,梅长苏知道,这件衣服不仅仅是在祭奠她的父亲,也在遥记她的未婚夫——那个鲜衣怒马上长安的林殊,那个单刀匹马闯贼营的小火人,那个愿意和她白头到老的痴心汉。 林殊的胳膊上有胎记,林殊会绝世武功,林殊拥有最美好的东西就是寿命——那种可以陪着相爱之人走到最后的铺路石。 面对飞流清澈见底的眼睛,梅长苏忽然就失语了,他的心思,不该讲给这样的小孩子听。飞流和小玥一样清澈通明,不应该就这样染上俗世的灰烬。 飞流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以往有外人来,黎纲和甄平都是这样做的。 霓凰也笑:“当然有,比如第一次看见梅宗主的时候,我还以为梅宗主只是一介江湖布衣。” 梅长苏微笑了一下——不,只是嘴角的微勾,并没有真正的笑意。 “该来的总会来的。”梅长苏淡淡笑了一笑,这次飞流确切地从他身上感受了笑意,自己也跟着微扯了下嘴角。效果不太好,但总归是他作为人的一种尝试。 为了让梁帝认罪,他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他既能把握军心,又能拂照文臣,他的身后既不能缺少宗族的影子,更要能给整个大梁带来前所未有的光明。 而这些,只有景琰能做到。 他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在阳光下灿烂得剥光每一层内心的资格,现在的他把一切都藏在心底最深处。 看不见阳光,却要努力把阳光驱赶进别人的生命。 就在这一刻,霓凰忽然就觉得林殊哥哥的触感由回来了。 第六十二章 婚嫁自宜 第六十二章 婚嫁自宜  “梅宗主,自古婚嫁皆为父母之命,小玥虽然有血缘上的亲属,但比不得梅宗主和她情深义厚。她和靖王的事情,您真的能做到置之不理吗?”霓凰缓和了口气,问出声。 梅长苏看着霓凰,目光描画她的眉眼,他的霓凰,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 霁月高风。 他又何尝想变。 梅长苏握紧自己的衣角,脸上依旧是待客的完美微笑:“我的确做不到。只是……做不到又如何呢?” 他算计了一切,小玥和景琰的缘分却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他用再多的计谋也无法割断。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计谋无法切碎的,那些东西是真相,是良知,还有……爱。 因为小玥提前告知云飘蓼卫峥的动向,所以他们相遇了,卫铮毫不怀疑云飘蓼的真心,云飘蓼亦毫不动摇嫁给卫铮的信念。 她们明年开春就要举行婚礼,信件送到江左盟,还压在他的手中,还来不及送到有小玥的金陵。 霓凰从他的微笑中窥见了裂痕,因为相同的奇怪触感,她觉得心疼,心疼眼前这个病弱的男子,心疼他眼角眉梢没有笑意的微笑:“你不必多虑,万事自有主张。” 梅长苏抬眉,有些诧异地看向霓凰。 可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沈黛本来就对柏玥的事格外关注,其中又有江左盟的暗中推动——梅长苏实在是看不惯沈炼达有事没事查柏玥的事情,决定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索性断了全部的念想。 然后把木盒藏在袖子里,和她一同过去了。 霓凰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抚摸着脚,忽然问:“你知道林殊吗?” 霓凰看着梅长苏的背影,想着自己刚才走在他的身侧,忽然意识到,他的身高和林殊哥哥是一样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霓凰笑:“因为你和他一样高啊。” 梅长苏拿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药递给霓凰:“虽然这里是江左盟,但还是请郡主慎言。” 沈炼达有些惊讶,但随即高兴起来,搓着手道:“你邀请柏府的姑娘过来了?她刚失了祖母,心情必定不好,你接她过来散散心挺好的。” “我脚伤了,梅宗主不愿意扶我一把吗?”霓凰坦荡地问,朝梅长苏伸出手。 柏业在他的藏书阁里等她,一副忧国忧民,孝上慈下的样子:“玥儿,你还在为你祖母悲伤?” 梅绽放的时候,枝头也没有绿叶。 因为他是林殊啊,曾经和你讲过多少梦想,多少设想,多少幻想;如今那些讲过的话依旧在他的心中,一不小心就会说出来,提醒你他就是林殊。 可她学了这几个月,依旧也没学好这项技能,她动脑筋的时候都不知道如何迎合不同的人,更何况是她现在连脑子都不想动呢。 自从听说自己成为王妃的女儿沈黛和柏玥的关系还不错,他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他总想知道他从杨黛那里偷来的一夜里,到底有没有种下柏玥这颗种子? 柏玥知道的,她坐在祖母的园子里赏梅,四周闹哄哄地在搬东西——祖母在生前把她的东西都分掉了,留了个小小的木盒给柏玥。 柏业的神情立马变了,强硬道:“这婚你定也是定,不定也是定。廊州?不许再去了。” 梅长苏道了句:“得罪。”终于扶住了她。 这样想着沈黛拟好了让柏玥来宁王府修养的邀请函。 无声地走了一段,霓凰问:“您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要问林殊吗?” “这些天觉得很累了,能不能让我会廊州修养一段时间?” 这里由着柏业一个人骂娘,柏玥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廊州了。 柏玥抬眉看了来人一眼,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她回答:“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柏玥僵硬地道:“为儿孙者,这是自然。”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梅长苏变成现在这样,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但她没有立即发出去,而是去找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您真的已经想好了吗?”沈黛现在的底气是宁王,不再是父亲。 梅长苏动了动,但是没有转身,只是沉声问:“郡主的伤不大好?要不要唤医师来看看?” 他们起身去用膳的时候,霓凰假装崴脚撸起梅长苏的衣袖,果然没有看见他手臂上的胎记。霓凰的心中涌出淡淡的失望,但只是淡淡的,就像是印证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一样,她明明已经笃定了,但还是要验证,自己虐自己吗? 他不敢舔着脸让女儿沈黛帮自己做这件事,所以换着法子怂恿沈黛请柏玥过宁王府做客,好给他作案的机会。沈黛迟迟不肯,她知道柏府的情况,恐怕自己的邀请会给柏玥原本就不顺的生活雪上加霜。 这是为什么? 柏业笑得阴森森:“不是不让你守,只是先把婚事定下来,三年之后嫁过去也是可以的。着也是你祖母生前的希望,她不会怪你的。” 柏玥连反驳的话都不想说了,若是祖母真心想让她嫁人,会不和她直接说?就凭祖母把两位孙嬷嬷交给她,就足以看出她对于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儿子非常不放心。 梅长苏的脚步没有停,也没有说话。 柏业想动手拍拍她的肩膀,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柏瑛,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你……还是不要太悲伤了。母亲生前就疼你,之前还和我谈过你的婚事。” 罢了,罢了。 还有一个人一直在观察柏府的动向,那就是忠宣侯府的沈炼达。 霓凰自知失言,但眉目明朗地回望——梅长苏的心顿时被看得漏跳了一拍。 梅长苏忽然就觉得满树的叶落,是玉兰吗?在没有叶子的时候才会开? 霓凰接过药,抬头看梅长苏,梅长苏温和一笑,转过身去:“郡主在此涂药也无妨,我不会偷看的。” “女儿想为祖母守孝三年……” 霓凰有些激动,她环顾四周,悄无声息,所有人都避开去了。她脱下鞋子和袜子,刚刚演的有些过,雪白的脚踝上还真的有一块乌青。 梅长苏犹豫了一下,才转过来,霓凰的眼睛进入他的心底,他的心微抽——霓凰想要试探他,想要考验他的忍耐力。 “姑娘,国公请你过去。” 霓凰微动脚踝,道:“不用。” 霓凰并不急着上药,她的目光仍在梅长苏的背上打转,忽然叫唤了一声“哎呦”。 母亲也是老糊涂了,死前还来插这一脚,嫌他们柏府还不够乱吗? 她利索地把药膏涂抹好,然后朝梅长苏道:“好了,你转过来吧。” 柏玥把木盒抱在怀中,看着人来人往的欢喜面孔,每个人都在高兴自己所得到的那一份。祖母总是能做到这样洞察人心,又能满足他们的欲望。 她刻意做出的小女孩娇声,以前也只有在林殊哥哥的面前才会这样撒娇。 柏玥没说话,低头福了一下,转身就离开了。 梅长苏本来还想叫个侍女过来,可一想到霓凰从来不喜欢这些人近身伺候,也就作罢,没想到霓凰忽然会说出这样一句。 知道父亲心中所想的沈黛和梅长苏的想法是一样的,不如一次性地就让他失望了,省的他一天到晚想无头苍蝇一样,要是无疑间伤害了柏玥就更糟糕了。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做起事情来像疯子一样不管不顾。无论是多少年前对于杨黛的痴恋,还是之后对于他们姐弟的无视,而柏玥的血统,他从十几年前念到今日,如果不给他一个结果,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人又一起坐了一会,叹气了其他的东西。穆霓凰发现梅长苏明明懂很多东西,却不肯在她的面前显露出来。 果然……柏玥在心底冷笑,还是绕不过她的婚事。誉王那里不行了,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还真当是自己在卖东西吗? 留柏业一个人气的直跺脚,但也无可奈何。他深切地意识到家中没有一位主母是何等的损失,如果他娶一位夫人进来,夫人也和他同心的话,柏玥的婚事那里由得母亲插手! 沈黛苦笑:“父亲,您想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沈炼达楞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亲死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您这样做,真的对得起我母亲,对得起柏玥的母亲吗?”沈黛有些激动地问。 没想到沈炼达比她更激动:“我追求我爱的人,我有错吗?柏业那个老匹夫不珍惜她,为什么不能换成我珍惜!如果柏玥真的是我的骨肉,就是你的亲妹妹!” 柏玥真的会想做您的女儿吗?庆国公府再不好,也有疼爱她的祖母,可是他们忠宣侯府有什么?什么也没有!沈黛想把这些话喊出来,但终究是没有。 第六十三章 明珠复还 第六十三章 明珠复还  沈黛觉得和自己的父亲聊天非常辛苦,他是偏执症患者,而她还是努力地想成为一个好女儿,会说话会做事的好女儿。 “您执念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柏玥不是您的女儿呢?”沈黛平复自己的声音,问自己的父亲。 沈炼达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没有回答沈黛的话。 沈黛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沈炼达便带着那种骄傲又病态的口吻,对沈黛说:“杨黛唯一的骨肉不是我的女儿,那又何必存活在这个世上呢?” 心的一块塌掉了,没想到,父亲原来是这样残忍的想法。他对于柏玥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想法?沈黛更深一层地感受到母亲曾经感受到的悲凉,那种深深的绝望不只是因为自己的丈夫爱着别的女人,还有丈夫病态宣誓拥有权的那种荒凉。 根本就看不见希望。 沈炼达的双目赤红,神情诡异,他说出的话没有经过大脑,只是内心野兽欲望的一种发泄。沈黛明白为什么庆国公府会防父亲如防狼,不得不说对于自己的情敌,柏业远要比其他人更了解沈炼达的bt。 不过……随着庆国公府防御的一层层瓦解,柏玥还能平安地活下去吗? 看着父亲,沈黛忽然不确定起来。 沈黛也很舍不得,就在姐妹两个泪眼汪汪相视的时候,沈炼达忽然带着忠宣侯府的人马杀过来,朝庆国公府派过来的家奴傲气道:“你们走可以,但柏玥必须留下。” 在琅琊阁的档案里,柏玥曾经有两次和柏业做过古代不靠谱版“亲子鉴定”的经历,两次都赤果果地显示柏玥是柏业的亲女儿,也不知道沈炼达一个人在折腾些什么。当然,能来看一下沈黛,把上次那声还没有叫出口的表姐叫给沈黛听,柏玥还是很开心的。 和父亲离别后,沈黛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宁王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找人问了一下,听说王妃今天去见岳父了,不由眉头深缩。 沈黛点点头,一时间她又想到了父亲沈炼达的威胁。柏玥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中,柏业要她一辈子的幸福葬送,而沈炼达要她的命的断送。 话未尽,就被沈炼达一鞭子抽过去,打在腿上,顿时就跪地嗷嗷地叫。 宁王对沈炼达过往的秘辛知道的不是很多,他也不好直接问只能默默地陪伴在沈黛身边。 沈黛一抬头就能看见宁王温和的眉目,像一圈火光,柔柔地圈住自己,心中一动,慢慢地把事情都说了。 柏业派过来的这个人在庆国公有些体面,看见杀气腾腾的沈炼达,硬着头皮上前:“沈侯爷,轿中是我家姑娘,您这样……舞刀弄剑的实在是……” 宁王从心底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和沈黛之前从没有这样推心置腹的谈过,他也不知道表面娴静温婉的王妃,内心需要忍受这样大的煎熬,他之前就对自己发过誓,决不让自己的王妃和自己母妃一样孤苦伶仃,现在该是承兑诺言的时候了。于是抱紧沈黛:“你担心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让我们两个的媒人有事。” 宁王和沈黛一起接见了柏玥,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两个人对视的目光远要比之间见到的缠绵,柏玥更是注意到宁王一直担心着沈黛缠着白纱的手指头,担心之情溢于言表。于是笑着打趣了他们两句“表姐”“表姐夫”,沈黛华丽丽地脸红了。 而沈炼达?就是今天要处理好的事情。让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有也只是他娶了她母亲的妹妹,可以叫一声姨夫,就这样而已。 嗯?恼羞成怒了?还是在宁王府门口?柏玥顿时觉得沈炼达脑子有问题。 啧啧啧。世界上哪来什么阴差阳错啊,都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呀。 等茶水上来的时候,柏玥“很自然”地没有发现那道裂痕,很开心地滑了一下嘴唇,然后就看见自己的鲜血掉了进去——红色的血珠子在白色的瓷杯里打转,就像是雪地里的红梅,开得傲然而霸气。 宁王低头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吻:“我们之间又何必如此客气。王妃以后有心事,都要与本王说才是。本王必会一一为你摆平。” 从二十多年前的美人争夺开始说起,杨黛执意嫁入柏府,沈炼达痴恋杨黛并娶了她的妹妹,到现在沈炼达对于柏玥身份的怀疑。 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 宁王一直静静地听着,比起老一辈的八卦,他更关心的是沈黛对于她童年的描绘。宁王笑得时候也因为腿伤受尽侮辱,可他有一个明事理而坚韧的母亲,所以过的不算差。而沈黛,完全是一个人在风雨中飘摇,还要护住更小的弟弟。 那个什么丧妻的忠义侯绝对不是问题,光孝道一重就能压死柏业,三年的孝期够长苏哥哥再建立一个江左盟了。 目送着杯子离开,又被小丫鬟轻手轻脚地搽了药,柏玥本来就注意着没被划多大的口子,不多时就又可以开口调侃表姐的幸福了。 眼睛划过眼前干净的水杯,这是沈炼达送过来的,杯口有一条细细的口子,若是明天前来做客的柏玥不当心,鲜血就会流进去,告诉沈炼达一直想要的答案。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了中膳,然后是柏业终于发现柏玥的行踪,派人来接她了。 那没等她回过神来,轿子的帘子被一根手腕粗细的鞭子撩起,然后露出一张沧桑而点缀着红色眼睛的脸。 沈黛的表情真是又羞又怒,看向宁王的眼神里还带些小忐忑,呦,还怕表姐夫不高兴啊?柏玥其实挺萧景琰谈起过宁王,说宁王是风度翩翩的代表,才华横溢,就是被瞎了眼的众人误了,只能闲赋在家。最近情况稍稍有所好转,但梁帝绝不会像宠太子或者誉王那样,来关心这个儿子。所以这样的玩笑,他是不会生气的。 宁王和宁王妃夜谈后的第三天,宁王听惠妃谈起庆国公府决定把柏玥嫁给丧妻续娶的忠义侯,惠妃还感叹了几句柏玥的命运不济,忠义侯的前妻软弱无能,有传言说是被不喜她的忠义侯活活弄死的,如果当时嫁给锦亭那该有多好。宁王回来略略和沈黛说了,沈黛大惊失色,叹:“若不是我……” 柏玥只好恋恋不舍地告别,心中暗骂郑绪亭做事不靠谱,这样一下就被柏业发现了行踪。她都没有好好地和 但她现在依旧平静而美好,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宁王伸出胳膊,把沈黛揽在怀中:“你之前辛苦了。” “什么你家姑娘!老子告诉你,柏玥是我沈炼达的女儿,该姓沈!和柏业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沈炼达的怒喝回荡在空中,这让一直按照剧本演戏的柏玥顿时傻了眼。说好的让沈炼达知道她不是柏玥,然后在小树林里被“杀害”呢? 这样的温润的人,竟然会说下这样霸气的话,沈黛觉得很高兴,今天捅破的不只有她的心事,还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层薄膜,让他们的交流畅通无阻起来。 不得不说他的这个岳父,能力一流,杀伐果断,就是在庆国公府的问题上实在是太荒唐了。宁王知道惠妃一开始中意的就是柏玥,也隐隐了解柏玥和王妃之间似有若无的相知,看来问题是出在岳父和柏玥姑娘身上了。柏玥姑娘性格开朗,又是他们婚事的“媒人”,应该不会为难王妃,那么为难王妃的就是岳父了。 沈黛抬头看宁王,温温柔柔地笑了:“多谢殿下。” 柏玥来宁王府做客,事先是知道要被沈炼达滴血认亲的,她的生活并不像沈黛想像的那样糟糕。其实有梅长苏和蔺晨在身后保驾护航已经万事无虞,不要说现在还有靖王殿下的保护——嗯,虽然萧景琰没脑子,可静嫔女神有呀! 宁王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现在一切还来的及,不如我们想想办法?” 沈黛靠在宁王的胸膛,轻轻闭眼:“后来出了柏玥的事情,我才知道,以前受的苦难,都是为了之后能阴差阳错地见到殿下。嫁给殿下,是我这辈子觉得最幸福的事。若我母亲不是柏玥母亲的妹妹,如果没有那枝发簪,我又会在哪里呢?” “女儿,你受苦了!” 这是沈炼达?心中虽然清楚他的身份,但是柏玥还是尖叫了一声,喝问:“你是谁?” 沈炼达的眼神徒然温柔,当自己的鲜血和柏玥的鲜血在水杯里融合的那一刻,他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和杨黛的骨肉,现在自己的女儿这样惊慌失措地瞧着自己,沈炼达觉得自己该好好修饰下自己的表情,于是放柔声音:“不要怕,这么多年来柏业给你和你母亲的折磨,我会一一讨回来。” 不用了,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放出必杀技“柏云霄”的柏玥,无疑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沈炼达宰割。为了明哲保身,柏玥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装晕。 沈炼达就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就在这样昏倒在自己的面前。 第六十四章 金殿对峙 第六十四章 金殿对峙  不知道是心太大,还是怎么的,柏玥最后就在轿子里睡过去了,沈黛拦着沈炼达,把柏玥送进了宁王府的厢房里。 沈炼达也不急,只要柏玥不回到庆国公府就成,谁也不说地就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就进宫了。沈黛安顿好柏玥回来找自己的父亲,发现人已经去了好远,追不回来了,心顿时凉了一截。 不久之后,宫中就传出召令,梁帝要见柏业。 还在柏府苦苦等自家女儿回来的柏业,不得已上了马,被急催着入了宫。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沈黛看着宁王,有些喏捏:“殿下,我……” 宁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涛,但最后还是拍拍沈黛的手:“我知道你也还是为了保护她,岳父的性子……太急了。” 沈黛低着头,宁王叹了一声:“不如你把柏玥姑娘叫起来,问问吧。” 沈黛觉得有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柏玥的选择,而不是她在这里瞎转圈,于是进房门去唤柏玥,柏玥的好觉才做到一半,便被人轻轻推醒,等看到沈黛红着眼睛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面临的尴尬局面。 “你父亲……”那句姨夫实在是叫不出口。 三个人行礼,起身,在宁王的润和与靖王的坚毅之间,柏玥这个行行得尤为好看,就像是一朵慢慢地绽放,又迅速而害羞地合拢一样。 沈炼达拉着萧景琰不松手,萧景琰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挣脱他,只是抬眉看了一眼梁帝。 萧景琰俯首回答:“儿臣来奏报之前关东劫杀一案。” 咳咳,虽然知道滴血认亲的不靠谱,但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让柏玥觉得炯炯有神,她现在该怎么办?沈炼达和柏业,一个假痴心,另一个真小人,都不会放弃自己的…… 柏玥笑了一下,自己翻身下来,把沈黛拉了起来,和自己一起坐在床沿。 柏玥当然听懂了,不就是她若是亲女儿,便是晴天,她若不是,格杀勿论吗? 然后是沈炼达和柏业上前滴血,两个人都是军人,没什么好扭捏的,干脆利落地把血滴了进去。 守在外面的宁王听动静立马闯进来,见王妃跪在地上,便朝柏玥行了一个礼,满目的惭愧。 “民女柏玥,见过陛下。” 柏业吵架一向来吵不过沈炼达,现在正面红耳赤地休息,听他这样讲,甚为不服气:“我什么时候说宁王做假证了?我只是说宁王妃是你女儿!你怎么敢在陛下面前偷换概念?” “所以,”沈黛深吸一口气,道,“今天早上那杯交给父亲的瓷杯里,我滴下了自己的血。” “是因为忠宣侯今天的异状吗?”柏玥笑笑,“不打紧的。我是谁的女儿我会不知道?他一时间认错,以后自然是能认清现实的。” 柏玥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已然胸藏万丈光芒,她朝着沈黛坚定道:“我们也进宫吧。我自己来选父亲。” 现在最好先解决不相关的人,于是梁帝问萧景琰:“你来干什么?” 沈黛没说话,是宁王替她回答的:“已经去宫中了。” 萧景琰答了一个应,悄无声息地留下了。宁王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他本以为靖王绝不会趟这次浑水。没想到在殿外的时候就一定要一起进来,现在又二话不说地被岳父留了下来。 看着柏玥的笑颜,沈黛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才好。 嗯,声音也是好听。怪不得下面两个抢得面红耳赤,不过,既然正主来了,事情也就好办了。 什么!这算不算好心做坏事?柏玥看着沈黛真诚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长苏哥哥部下的好局,竟然就这样坏在了沈黛对自己的关心上!她冒着种种危险,愿意为自己担下如此之大的风险,就是担心她的小命不保! “我听懂了。”柏玥点点头。 柏玥有些明白过来,多半又是沈炼达的是,于是柔声道:“姐夫能替我把表姐扶起来吗?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需要这样子的。” “小玥,我父亲觉得你是他的女儿,他……为人偏执,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抓在手中,若是不能如愿,恐怕会选择玉石俱焚的结局。你……听懂了吗?”沈黛正色道。 这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宁王和靖王在外面等候。 “既然柏玥已经到了,你们两个还吵什么?再认一次!”梁帝大手一挥,就此拍板。 沈黛把柏玥扶起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柏玥的面前。柏玥伸手去拉她,偏偏够不着。 呃……我又不是故意混入这场灾难的,干嘛凶我啊?柏玥神游着想。 “忠宣侯呢?”柏玥青坡自己冷静。 梁帝喝道:“你们两个又吵什么!景琰!你也留下!” 要的就是不让他认清现实啊!沈黛在心中叹气,忠宣侯为陛下秘密练兵已久,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少女,简直易如反掌。若你是他女儿,还能多一重保护,若不是,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梁帝使了个眼色,高湛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两杯水的鲜血都融合了! “表姐,你这是干什么?”柏玥满脸诧异。 宁王没有动。 只是没想到父亲如此急哄哄地就进宫去了,沈黛事前的铺垫全部化成一场空。 很快,高湛就端着两杯清水上来了,一杯朝沈炼达,一杯朝柏业。明明白白地给他们看清楚,这次就不会有人在暗地里耍招。 柏玥回头偷看萧景琰,却被他的鹿眼瞪了一下。 沈炼达和柏业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沈黛和宁王对视一眼,宁王愣了一愣,随即点点头:这位姑娘,果真……果真…… 柏玥的心中升腾起感动,但也觉得现在的形势非常纠结。她既不能和沈黛说“不如你还是把我身份换回来,我其实就是想假死来着”,也不能就这样认下自己是沈炼达的女儿。母亲若是真的喜欢沈炼达,大可以和离之后再和他在一起。可是母亲就算是死在庆国公府里,也不肯离开,为了母亲,她虽然恨柏业,但也不能认其他人为父亲。 柏玥思索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有可能达到此次宁王府之行的目的,既然来不及和十三先生联系,不如就自己拼一把吧。 宁王来倒是正常,靖王干什么来了?虽然心烦意乱,但是梁帝还是大手一挥,让两个人进来了。没想到宁王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正是殿中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人争夺的对象——柏什么来着?梁帝眯了眯眼,便看见一抹艳丽的色彩划了进来,大殿好像变得有那么一丝暖洋洋的。 养居殿里,沈炼达和柏业朝的不可开交,梁帝一开始还觉得是场好戏,后来就觉得头疼了。 偏偏沈炼达还要加一句:“多心疼我们家小玥呀!”被梁帝狠狠地剐了一眼才息了言。 关东劫杀?也是件麻烦事,但是……梁帝便挥挥手:“你先去你母妃宫中吧。” 柏玥青马车很快也随着宁王的车架进宫了。 萧景琰抬头,视线不知道往哪里飘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要告退,没想到沈炼达上前来一把拉住他,朝梁帝道:“不如让靖王留下来做个证人,柏业刚刚口口声声说我串通宁王在滴血认亲的杯子里做了假,现在靖王殿下也在此,难道也要为不相干的人做假证吗?”最后一句是朝柏业喊的。 高湛把水放在中央的高台上,方便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里看见事情的结果。 柏玥上前,用银针刺破手指,在两个水杯中各滴一滴鲜血。萧景琰在后面看得清楚,瞳孔微缩,像是扎在他的手指上似的。俗语说的好,十指连心,玥儿现在一定身心皆痛。 梁帝也觉得十分荒唐,高湛把水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断这个“家务事”。 沈炼达是出了名的痴心,对于那个嫁给柏业的杨黛十分爱慕,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心,千方百计地想让杨黛和柏业和离,最后更是用下流的手段和杨黛春风一度,之后便一直怀疑柏玥是他的女儿。现在能看到血液相融,自然绝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柏业。他更不会承认柏玥不是自己的女儿,当年的事若不是今天沈炼达捅到御前来,谁不会知道,如果柏玥明晃晃地改姓了沈,不就是昭告天下,他柏业戴了绿帽子,还白白替别人养女儿吗?这样的奇耻大辱,他绝不会忍下来。 梁帝头疼地摸了摸脑袋,他这两个臣子,一个在替他暗中练兵,另一个掌握着部分兵权,都是不好惹的角色,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朝堂的平稳,他到底该如何做呢? 眼睛划过一脸无辜的柏玥,梁帝忽然觉得,要不——杀了算了。 第六十五章 毒从心生 第六十五章 毒从心生  萧景琰一直在暗中观察梁帝的动静,一看到他皱眉就知道梁帝动了暴虐的心思,不动声色地朝柏玥看了一眼,后者正用无辜的眼睛看向梁帝,丝毫没有受到危险的感觉。 萧景琰忽然就庆幸,自己今天是在殿中的,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柏玥平安。 就在此时,沈炼达上前一步,站在柏玥面前,挡住了梁帝射向柏玥的目光:“陛下,柏业为人狡诈,在这里面使诈也说不定!” 萧景琰不由感谢沈炼达的机敏,梁帝此时已经收回森冷的目光,朝他道:“休得胡言!高湛办事,朕放心,你不放心?” 沈炼达讨好地一笑:“自然放心。”但是脚下纹丝不动,这是打定主意要护柏玥周全的意思了。 梁帝明白他的意思,转目去看柏业,他则浑然不动,完全没有作为父亲的自觉,梁帝的心不觉向沈炼达偏移了——他自觉需要在父慈子孝的方面下点功夫,既然沈炼达这样舍不得这个女儿,便让天下人看看他梁帝施政的温情脉脉之面,省的一群人暗中还要那那些乱臣贼子说事。 沈炼达似乎看出了梁帝的心思,大胆地回头:“玥丫头,我知道你在庆国公府受了很多苦,现在我在这里,陛下也同在这里,不如说出来。也叫人看看,柏业是如何对待自以为的亲生‘女儿’的!” 看来是沈炼达是要走温情道路了,柏玥抬头,她身上还戴着重孝,向右边退一步,朝着梁帝稳稳当当行礼:“陛下,民女心中的确有话不吐不快,还请陛下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问一问我的两位‘父亲’藏在心底的一些疑问。” 梁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柏玥,竟然还是个胆子大的女娃娃,听说她和霓凰关系还不错,难道是从霓凰那里学来的从容大气。 “你想说什么?”梁帝问。 “不过,自母亲死后,您既不承认她主母的身份,也不同意她葬在柏家的坟墓中。对内,我永远不及柏珠等姐妹得您的亲眼;对外,我更是没有所谓嫡女的身份。在柏家,我的身份太尴尬了。若您真的确定我是您的女儿,那为什么连起码的尊重都不给我的母亲?若您真的觉得我是您的骨肉,又为什么会在三年前的元宵节,让我陷入那样的境地?”一开始还是柏玥想好的说辞,语调平静而哀伤,可真的说到元宵节的遭遇时,柏玥就忍不住了,那时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悲哀,那种无人可信,无树可攀的孤独和害怕。那种被漩涡生生往下拉的痛苦,让她还没来得及准备的眼泪,就这样掉下来了。 萧景琰脸微微一僵,没想到玥儿竟然会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她不要命了吗! 柏玥感激地朝萧景琰笑笑,宁王才忽然发现,之前感受到那种奇怪就是——靖王和这位柏玥姑娘明明很熟悉!可他们两个在殿外都压制住了那种心心相印的牵连感。而当靖王替柏玥拦住柏业的那一巴掌时,那种似有若无的感情蓦然迸发出来。可能景琰也是感受到了柏玥的亲近,才敢在这里把前尘往事牵扯出来吧。 只是他既然在外面守了一夜,那怎么知道是柏玥的? 梁帝眯着眼考量靖王话的可信度,其实都不用考量,景琰虽然又傻又倔,但是就是不会撒谎,他既然敢这样说出来,就绝对确有其事。 “你知道?”梁帝更觉得奇怪,关景琰什么事?怎么以前没有听景琰说过? 被他这样一提,梁帝忽然回神,莫不是柏业暗地里还有什么勾当,于是眯了眯眼睛,问柏玥:“你不要怕,慢慢说,朕在此为你做主。” 萧景琰实在忍不下去,架住了柏业的手,目光灼灼和他对视,半分不想让。 于是放开柏业,掀袍跪地:“那件事情儿臣知道。” 一颗一颗,既像没有熟的酸涩葡萄,又像天空划过的流星。 柏玥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泪水连珠,哭了好一阵子,才哽咽着道:“原来……原来,您真的要取我的命!” 宁王被眼前的变故弄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之前被沈黛叮嘱过,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站在柏玥这边。柏玥姑娘现下如此抗拒柏业,想来是柏府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对付她,便要在金殿这个机会,逃脱魔爪。 柏玥磕头,仰头道:“下毒者为庆国公,而那个时候,他欲意和祁王联姻,而被祁王拒绝了!” 柏玥微笑了一下,先是朝柏业叩首行大礼,柏业得意地朝沈炼达看了一眼,沈炼达气得跳脚,简直想把柏玥从地上拉起来,怎么忽然就倒向柏业了?一想到自家闺女在柏业的庆国公府里受尽了凄楚,到了他这个父亲终于能为她伸张正义的时候,又被柏业那个糟老头子吓得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心中真是又急又气。 柏玥听萧景琰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心中紧绷的弦放松,她就怕他会把林殊也说出来。如果真的说出来,那她不死也难脱层皮。 柏玥哭天抢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萧景琰听的心疼,他知道之前柏玥或许还有演戏的成分,可现在绝对是真正的伤心。柏业在父皇面前况且敢这样恐吓,打骂柏玥,在府中黑暗里的种种,她又怎么承受的住! 于是宁王上前:“刚才柏玥姑娘所提三年前元宵节之事……” “荒唐!什么祁王!是废人萧景禹!”提到那个名字,梁帝立马暴走。 “柏玥,你可知道,何人下毒?又要把你交给何人?” 宁王不由对柏玥刮目相看。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还能这样稳妥地想到每一步,他十分想问,难道景琰今天进宫,也是设好了一环?还是景琰得知她的处境,特地赶过来为她解围?宁王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再看过去,梁帝明显已经相信了靖王的说法。 梁帝暗中冷笑一下,他算是听出来,柏玥是选择了沈炼达为父,看来庆国公府还真给了她不少罪受,让一个小姑娘就算是要跟刚认识的人走,也不愿继续留下来。 就在柏业得意,沈炼达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柏玥稳稳当当地站起来,神色坦荡,根本看不出强迫之意,只听她开口:“这是感谢您的养育之恩。无论如何,我,柏玥,在柏府平安长大,凭的是您在朝堂中的坚廷,靠的是陛下给予庆国公府的恩宠。” 柏玥本来已经准备好柏业的暴怒,没想到眼见一黑,但是想象中的巴掌没有下来。她定睛一看,是萧景琰挡在她身边,右手死死抓住柏业的手。 柏玥面色沉静,仿佛一瞬间换了个人:“陛下!当时他还是祁王!庆国公想要巴结,不为过!” 柏业被柏玥的神转折吓得呆了一下,但不愧是行军打仗之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大声呵斥:“你也太没良心了!什么污水都往生父身上泼,你也不想想,若你真是沈践人的孩子,我怎么会让你活下来!” 柏业还来不及说话,柏玥就扑到地上,朝着梁帝磕头:“陛下,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让民女回柏府……” 毕竟——比起柏玥自述,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靖王来说出这件事,可信度要更高。 萧景琰腰板笔直,目光清正,吐字清晰:“三年前,儿臣元宵节赏灯,无疑间发现有两可疑人物背着黑色的袋子,行踪鬼鬼祟祟,于是跟了上去。没想到他袋子里的竟然是一个人,正是柏府的姑娘,就是眼前的这一位。那晚她身中媚毒,儿臣在外面守了一夜,因为事涉女子闺誉,所以没有问姓名。” 可她只敢在心中偷偷的笑,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柏业气的眼冒金星,但心中也不住地打鼓,难不成柏玥真的是沈炼达的女儿?难不成杨黛竟然欺骗了他两回?越想越生气,竟然还想上前打柏玥。 柏玥忽然就想笑了。 梁帝忽然就想通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的心腹庆国公柏业也心心念念要为萧景禹效力!要为他萧景禹的天下效力! 梁帝瞬间就失去了理智,柏业一听浑身发凉,柏玥竟然知道!她知道那天本来那间房间是萧景禹的!怎么办?他失神地看着梁帝扭曲的脸,忽然就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连忙开口补救:“臣没有!陛下!臣没有!” 沈炼达也没想到柏玥的心中怀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在一旁煽风点火,顺带踩一脚萧景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前这样巴结萧景禹,现在怎么又为誉王殿下效力,誉王殿下知道吗?” 柏业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他的眼睛看向柏玥,她把头埋下去,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是在干嘛?为她的母亲报仇?为杨黛报仇?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杨黛那样漂亮的女人就是毒药,迟早要毒死他!她死了,就换她女儿!都是毒药!都是毒药! 第六十六章 一身两命 第六十六章 一身两命  梁帝只觉得血气冲头,柏业实在是太可恶了!当时萧景禹定罪,他是第一个跳出来要治罪的!怎么?原来是是萧景禹没有接受他的投诚,所以才要这样急慌慌地把人往死里按啊!亏他还以为柏业不愧为百年忠心的庆国公府出来的好苗子,懂得忠君爱国四个字怎么写!原来还只是为了私利! 柏业慌得六神无主,当年的血流成河的场面依稀在眼前,下一个难道轮到他了吗? “柏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事情一旦牵扯到萧景禹,哪一家不是血流满门,哪一家不是全军覆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柏业无法朝梁帝叫喊,只能对柏玥发狠。 柏玥朝梁帝扣头:“我柏玥虽然不曾承父教诲,可祖母却教导我如何做人。我知道忠君报国乃是我们大梁人的本分。您以为我是如何知晓当年的实情?凭我一介困在府中的弱女子又如何知晓当年的秘辛。是祖母死之前告诉我的!” 柏业一脸的震惊,母亲,母亲怎么会做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 柏玥依旧朝梁帝磕头:“庆国公这个名称是祖父血战沙场才得到的!当年祖父是如何的敬重爱戴先皇,朝堂上有目共睹。祖母知道祖父的心思,绝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成为歼佞的小人,才把事情与我全盘托出!” “不可能!不可能!母亲不会做这样的事的,绝不会!”柏业惊叫一声,满脸密汗,满目荒唐。 柏玥抬头看柏业一眼,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久久不能自已。 “当年,您不顾祖母苦苦哀求,把您的亲妹妹送上燕王的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燕王!燕王!那可是梁帝的死对头啊! 柏玥的心中惊怒交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强撑着跪在那里,萧景琰不动声色地移过去,在梁帝看不见的角落里给她一点小小的支撑。 梅长苏楞了一下,忽然问:“蔺晨,你相信一具身体能承载两个灵魂吗?” 他对面的甄平立马道:“无论如何都会化险为夷才是,她这样喜欢笑……” 萧景琰最终被宁王说动,把柏玥带到了宁王府。 沈炼达和宁王都出手相扶,但都没有萧景琰手速快。 “也不知道柏玥姑娘怎么样了?”黎纲好好地抄着书,忽然搁笔叹了一句。 梅长苏看他一眼,安抚道:“我没事。” “你没事才怪,自从柏府的局开始收网,你就魂不守舍的。”蔺晨担忧地道。 里屋,梅长苏和蔺晨对坐。 “坏事?”蔺晨嗤笑,“什么是坏事,什么是好事?那也要看对谁而言,比如说你,若是喝下我煮的这碗药,那么对你自己是大大的有益;而对于那些你即将要对付的人而言,则是大大的无益。你说是不是呀,飞流?” 柏玥闭了闭目,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但还是强撑着道:“祖母房中,左数第三块瓷砖下面,有当时参与人员的亲笔供述。” 柏玥的心底想笑,但是什么也笑不出来。 其实宁王之前还不确定萧景琰的心思,看到他这样的回应,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他这个七弟,多半是喜欢上柏玥姑娘了。 沈炼达看够了好戏,想上前帮女儿一把,他脚还没动。柏玥已经自己开口脱离危险了:“民女未得允许,不得踏离庆国公府半步。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沈侯爷迟迟取不到我鲜血的原因。” 除了柏业的事,梁帝显然没有心情再管柏玥到底是谁的女儿这种事情了,他挥了挥手,把剩下的人清除出自己的视线。 “两个?”蔺晨皱眉思索,“那可是极大的禁术啊!”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上报?”梁帝显然余气未消。 宁王和萧景琰一起出去,后面跟着柏玥和沈炼达。 萧景琰冷淡道:“父王并没有说柏玥姑娘是谁的女儿,贸贸然交给您,本王做不到。” “宗主这次的计谋太伤了人。”黎纲又感叹了一句,才把笔又拿了起来。 两次宫变,竟然都有庆国公府的背影! 沈炼达简直是气炸了:“靖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萧景琰虽然把柏玥抱在怀中,但他实在是不知道柏玥能到哪里去。他的府上是万万不可能的,沈炼达也终究不是位称职的父亲,宁王府?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柏府是绝对也不能去的。 梁帝一生经历过两次宫变,第一次他是赢家,从燕王手中夺得了皇位,荣登大宝。第二次就是祁王未进的宫变,他自以为把一场硝烟四射的血洗,变成巩固皇位的垫脚石。 “怎么?今天对苦免疫了?明天的药可更苦。”蔺晨看出梅长苏的闷闷不乐,故意找话问他。 宁王不知道是不是猜出来萧景琰的心思,送走他的时候还加了一句:“七弟,你以后可要常来常往。” 梅长苏皱了皱眉,茶香浩渺,把他的眉眼都笼罩在仙气中。半晌,他才开口:“我其实……在做一件坏事。” 回头再看自家急的要死的王妃,宁王忽然觉得柏玥并不是非常可怜,明明爱她的人呢还有很多。少一个祸害她的柏业,又有什么不好呢? 梁帝怒不可遏:“来人,把柏业给我拖下去,好好查查他,到底还和什么人有勾结!” 才出宫门,柏玥就昏倒在地上,不同于之前的假昏真睡,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昏倒了。 “你可有证据?”等柏业被架下去,梁帝沉声问。 萧景琰感激地看他一眼,有这句话,他来看柏玥也方便许多。 其实爱柏玥的人还有很多。其中江左盟中就坐了好几个。 萧景琰看着宁王,他知道宁王兄没有理由骗他,而且他说的句句在理,心中有些动摇。沈炼达觉得先送到沈黛那里也方便自己之后联络感情,于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绝不妨碍自己终于有那么一点顺眼的女婿发挥。 “你又何必让小玥亲自去做这件事。”蔺晨问。 今天的梅长苏特别乖,端起碗一饮而尽,喝完药也没有吃蜜饯。 梁帝朝沈炼达看了一眼,沈炼达摸摸自己的鼻子,点点头。 岁月是刀,是顽石,也是河流。砍下人们的温情,抹去人们的记忆,流淌着生生不息的尸体。 外面进来的是蒙挚,看了里面的形势,心知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默默地让人把柏业架下去。 但是萧景琰毫无所动,鹿眼平视前方,也不像是故意要占柏玥的便宜。 宁王妃他之前见过几次面,听母妃说人不错,见她照顾柏玥尽心周到,萧景琰才放下心来。但一出门就给霓凰郡主递了消息。迟疑了一会,也给江左盟发出了同样的消息。 宁王觉得自己也许终于派上用场了,于是上前道:“景琰,你这样抱着柏玥姑娘也不像话,不如先到我府上吧。虽然谁是柏玥姑娘的生父还不知道,但是王妃是她的表姐绝对错不了,不如由我们王妃照顾她,如何?” 柏业此时已经面如死灰,连冤枉都叫不出声了。 那位隐藏在她的身体里,从来不说话,从来不主动的“柏玥”,忽然就抢了身体的主导权,说出了那些制柏业于死地的话。 柏玥觉得很累,她好想靠在萧景琰的怀中睡到天涯海角,睡到地老天荒。她刚刚……不止和柏业说话,和梁帝说话,和萧景琰互动,和沈炼达对峙——她还在和“柏玥”说话。 沈炼达可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了,靖王这个倔脾气是跟谁学的?怎么就这样不知变通呢?柏玥若还是柏业的女儿,少不了之后的扒皮抽筋,死无葬身之地,不如现在就随了他姓,之后起还能保条命不是? 柏玥知道那原本是她的身体,知道那是她放弃的身体,但是当她不顾元神破散,也要在这里把柏业狠狠地按下去,柏玥忽然就感受到了荒凉。一种真的是没有人宠爱,没有人疼的荒凉。 刚才拉下去的人,可是这具身体的生父啊。父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见是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梁帝默不作声地看着下面的人,心中不知作何算盘。 门框外果不其然传来一声音调下降的“哼”。 说完,就把药端到了梅长苏的眼前。 “真的能有?”梅长苏连忙问。 蔺晨点点头:“《医者自遥》里有记载,若是施展禁术,就有可能让两个人成为一个人——就是共享身体。不过此法早已失传,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想……” 梅长苏闭了闭眼睛,道:“我什么也不想。该赤焰军得到的东西,他们就会得到,不需要这样的禁术。我只是好奇问问吧了。” “对了,你不担心小玥吗?这次交给她的任务,她能完成?”蔺晨忽然也问到柏玥。 梅长苏抖了抖睫毛,心微颤,想说出口而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我把这次扳倒柏业的任务交给了柏玥,而不是小玥。 第六十七章 双月有别 第六十七章 双月有别  柏玥和小玥是有分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梅长苏渐渐地发现了小玥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她没有经历先前的梅岭大雪,也没有经历后来的割腕喂血,所以梅长苏不能叫她小玥,也无法叫出口。 可她明显要比小玥更明白这个世界,同时也更恨这个世界。 这样想起来,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还是琅琊山上。那时他还是林殊,苦苦挣扎在病痛里,小玥会每天都过来和他说话。她那个小傻子,一位他是听不到的,一股脑儿都说了。从她的前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他有时觉得烦,但慢慢地就喜欢上了那种脉脉温情。 小玥的小秘密很多,她在她的前世过的很幸福,但是在这里过得很不好。她虽然一直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是现实总有那么多的东西奋力地把她往下拖,往下拖。 她期许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海清平宴的未来。 那个时候,他就暗中想,小玥那么喜欢笑,该让她一直一直笑下去。 可有一天,到他的床榻前的小玥非常沉默,就算是老阁主嘟囔了一句“小玥今天怎么这样安静”,她还是没开口说话。 之后好几天都是那样的,他在沉默的睡梦中怀疑,却无法睁眼看清。 他听很多人叫她小玥,她也不会向往常一样回应,好像这个名字不属于她一样。 从蔺晨的话听得出来,小玥那几天表现出一场低落的情绪,还一度谎报自己生病了。 仅仅是一年,他就完全恢复了,虽然没有以前的武功盖世,虽然没有以前的好动爽利,可眉目还是这样——好看。 要让其他的人来成全自己的活,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柏玥明明知道自己也是拼命想活下去的,但是当竞争对手话也不说地要离开,她又觉得愧疚。 梅长苏最恨自己的手段,觉得这是自己的退步,是自己清朗生命里的一滩污水。可她就喜欢他的手段。那种解析每一个人的内心,把所有人都算计在自己的局中的手段。 这样啊?已经三天了?没想到在下面和曾经的“柏玥”说了这样几句话,上面就三天了?柏玥不由地想起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说法。 她恨他叫唤小玥时的满目温柔,恨他念到靖王时的轻松,恨他谈起郡主的深情——她最恨的是他明明知道对面的人是她,不是那个傻乎乎谁都会救的小玥,也能一脸平静地讲条件。 对方瞥她一眼,道:“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只要柏业一治罪,我就会永远消失。” “可……” 他那个时候才给自己取名梅长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便把那一段给遗忘了。 被施舍,被相让,还有点想——被遗弃。 柏玥觉得很心慌,这算不算是逼死另一个人? 她不知道,有个柏业这样一个污点,小玥还要主导这具身体,是不是麻烦很多?真是期待梅长苏的手段啊。 “你也别太紧张了,我们两个同在一具身体里也不可能太久,迟早有一个会消失的。我愿意主动消失,你哭什么!” 她——真真实实的柏玥,从小到大,虽然受过短暂而浪漫的母爱,虽然受到过绵长而沉默的祖母爱,可她还是被柏业冰冷的计谋压榨得几乎丧失全部的人性了。 她大笑,明明知道梅长苏对小玥并不是男女之爱,而对于“阴阳相隔”的霓凰来说,小玥在他身边享受到的宠爱更多。于是她也恨小玥。 “你……哎!”沈黛端着水走过来,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了,靖王今天刚好来看你。” “你得偿所愿了。”柏玥轻轻地说,眼前的女孩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眼角眉梢要硬朗许多,煞气也重的很。 对方笑了一下,然后说:“挺好的。” 那种多情的好看。 其实他一直是清醒的,脑袋不断地在转动,一刻都不曾停留。就是因为不停地在想,不停地在回放梅岭的血火,所以才挣脱不出来——或许能挣脱出来,可身体承受不了,所以关闭了他通向外界的道路,让他快要爆炸的灵魂在身体里好好休养。 她从前觉得是不可能有人处于她的位置而不疯不魔的——可梅长苏的存在打破了这一切。他承受的压力和现实,都要比自己的沉重。他背负的是泰山,而她背负的只是鸿毛。 柏玥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主导身体了,眼睛蓦然睁开,看见的是沈黛担忧的眼神。 说实在,小玥的办法还是有用的,她口中那些会走的铁盒子,会飞的铁盒子,会唱歌的铁盒子,都在他的脑海中描画出鲜艳的场景,而他那么短暂地忘了一下梅岭的血。 柏玥转了转眼珠子,然后朝萧景琰傻笑了一下:“你还没有离开啊?” 他虽然觉得浑身疼痛,可疼痛提醒着他思考,他思考为什么梅岭会下雪,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最后也思考了一下小玥怎么了。 “我喜欢他!”柏玥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说完就脸红了,低下头。 她看看对面的小玥,笑着走过去,狠狠的拍她一下,然后就把她推上去了。 等老阁主把他救醒来,他也曾听蔺晨说,那段时间小玥的记忆挺奇怪的,常常就会忘记掉自己昨天做过的事情。 可她还是承受不起,最后选择了和他交易。 对方又瞥她一眼,主动发问:“你和靖王——” 可她要看不见了,真可惜呢。要不要给梅长苏告个白,让他困惑一下,然后忘不了自己呢? 多奇怪啊,明明是她生活在这个时空里,可这里的光明她为什么会比自己更明白,还能更努力地靠过去? 柏玥不知道回答什么,但是就是好想哭啊。曾经的曾经的某一天,她看《釜山行》,看到尾妻子而死的大叔,为女儿而死的父亲,她就是这样哭的。 现在的结果,就是交易的结果。 昏睡的身体里,两个灵魂在说再见,那种再也不见的再见。 可不久之后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玥就回来了,还要和他说话,不停地鼓励他。她还朝蔺晨吹牛说这是亲情疗法,不断用嗓音刺激昏睡的人,让他慢慢地对外界世界有所感知。 她曾问他该怎么区分柏玥和小玥。 就算太阳会燃烧掉靠近她的一切,这个小傻子还是要靠过去吗? 更奇葩的是她知道,在她心中还有许多人还没有做呢。远在她也不知道的地方的父亲母亲情哥哥许竟书,她听说的也有,静妃、霓凰郡主、蒙挚…… 梅长苏的眉目更加清淡了:“不必区分,很快柏玥还是小玥,就都是她了。” “小玥你醒了!”沈黛甚为高兴地叫了一声,外面冲进来的是宁王和萧景琰。 “我不明白,明明你比较强势——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比较强大,为什么这具身体却是我主导?”柏玥问。 她恨梅长苏的眉目晴朗,她是知道的,当柏玥把半死不活的林殊从雪地里拖出来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毁灭自己,也毁灭敌人的交易。 数数看,这个误入她的身体的小姑娘要喜欢多少的人啊,她数都数不清。过年的时候就看她一件件地做斗篷,好像天下人没有她的斗篷,都会冻死在冬天似的。 柏玥虽然能回去主持身体的大权,可她也不太想上去了。只是蜷缩在身体的角落里看着对方。 另一个她似乎看出了柏玥的想法,嗤笑道:“你还挺心软的。不过我说到做到,我这辈子最大的痛苦都是柏业给予的,金殿上的那一场,还多谢你把身体的主导权让出来。” 好讨厌这样的感觉。 对方笑,她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但现在还不想说,只是敷衍:“因为爱你的人比较多,世界上呼唤你的声音多了,你自然能踩着我上去,主导这具本不属于你的身体……” 对方的笑不像善意,柏玥只好咬着唇不说话。 “没有可是。”对方粗暴地打断了柏玥的话,“你以后千万不能忘了母亲的忌日。” 柏玥点点头:“我不会忘记,她也是……我母亲。” 萧景琰看着柏玥苍白的嘴唇,虽然眼神挺有神的,可还是忍不住地担心。沈黛把手中的水杯凑在她的嘴上,柏玥立马吸吮起来,水珠顺着喉咙滑下去,清凉袭入心底。 再之后,他想明白了,他和曾经的柏玥做了一个交易。小玥也知道的交易。 有那么一滴顺着嘴角流下来,萧景琰动了动手想去擦,好容易控制手。柏玥竟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萧景琰眼一黯,出去了。 宁王不好一个男人留在里面,也跟出去了。 沈黛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回过来看柏玥:“小玥,你现在还好吧?” 柏玥傻傻的笑:“挺好的。”就是送别了一位朋友,有点小忧伤,不过,明天也许就会好啦。 第六十八章 口中含情 第六十八章 口中含情  沈黛摸摸柏玥的头:“你在金殿上……这么多年,你受苦了。”若是没有自己父亲闹出的这一出,柏玥还要受多大的苦呢?看着柏玥小小的脸,圆圆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沈黛想起自己的弟弟沈念。 两个小大人啊。沈黛在心中念了一句。 柏玥笑笑,神色带点酸涩,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内疚:“表姐,这些都过去了。我觉得……当时我做得过了。不过,我没资格评判……” 沈黛猜想,柏玥大概是心中有愧吧,柏业无论都是养她长大的父亲,她叫了这么多年的亲人,就算再不济,也会心疼吧。 “小玥,就像你说的那样,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听太医说,你之前受过很重的伤,是在柏府了吗?”沈黛小心翼翼地问。 柏玥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在大理清碧溪断崖下留下的后遗症吧。还不是时候把她和靖王的“歼情”抖出来,于是她朝沈黛道:“我也不清楚。有一段时间我记忆混乱,可能是那个时候手上的吧?” 沈黛叹了一口气,转而问她:“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柏玥想了想,道:“我想吃榛子酥……” 沈黛点点头:“那你等一下,我让人给你做。”然后就走出去了,走到外面,偷偷地推了一把踌躇的萧景琰。 萧景琰惊讶地看着她,沈黛温和一笑:“能和小玥做妯娌我求之不得呢。是夫君在金殿上看出来的。您不用惊讶,我觉得您和小玥……很般配。” 沈炼达这次愣的时间更长了,他不敢相信自己也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姑娘噎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比什么都好。 他想了很多很多,直到回来玥儿晕倒在自己的面前,他肝胆俱裂,心如堕洪涛,汨汨不能出。 柏玥看着他,忽然说:“你不是我的父亲,柏业才是。” 确定柏玥的心思,他已经问出了三个问题了。每一个问题都是同一个意思,只是问法不同而已。他喜欢玥儿,喜欢得快要疯掉了。当梅长苏送信来让他救玥儿于养居殿,他的心都快要死了。玥儿怎么会到父皇面前?为什么会牵扯进沈炼达和柏业之间的恩怨?她要把那件事说出来,会不会被暴怒的父皇杀掉?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刚才喝下去的水都倒灌到眼睛里,注视着萧景琰的时候,说不出的缠绵优美。 只要她平平安安的。 “靖王殿下问你什么问题了?”沈炼达饶有兴趣地问。 沈炼达瞪着柏玥,蓦然嘲笑:“你知不知道我会杀了你?你若不是我的女儿,又有什么资格顶着杨黛女儿的身份活下去!” “玥儿,太医为你诊治的时候,我也在场。大理坠崖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想用余下的一生照顾你,你愿意吗?”萧景琰认真的问。 她那个时代里,有多少人朝着闹着要做靖王妃,她现在把握这样的一个机会,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不听从自己的内心? “不用不用了。怎么好意思让静嫔娘娘劳累呢?”柏玥条件反射地道。 “你想好了吗?”萧景琰问。 萧景琰骂不出来,只好自己默默地在心中吐血。 “你母亲说……没有?” 这个世界那有怎么多好事? 萧景琰答应着出去了,心中想着玥儿既然喜欢榛子酥,那便求母妃多做一盒……不过母妃那里的榛子不多,就把自己的那盒送给玥儿好了。 柏玥毫不畏惧,除了她觉得有点饿之外,神智清明,那些话脱口而出:“您不会!我是杨黛的女儿!她最疼爱的女儿!若是我死在您的手下,您以为下辈子母亲会和您在一起?她一定会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或许,母亲比我更了解这样惩罚你——永远也不和你相见,这个怎么样?” 萧景琰红着脸进去了。 他虽然表面上能稳稳地抱着柏玥和沈炼达周旋,可内心已经澎湃地下了决定:他要把玥儿娶回来!真正的娶回来,平平安安地摆放在家里。什么风雨,什么巨浪,都请远离她吧!他愿意成为一盏玻璃透明的屋顶,让她在看得见外面的美丽的同时,也活的平平安安的。 柏玥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沈侯爷,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当年你真的……得到我母亲了吗?” 沈炼达也应该知足才是。 沈炼达愣了一秒,看着柏玥的包子脸,大笑:“我亲眼所见你我鲜血相融,还是两次,你又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女儿?” 她有长苏哥哥,有蔺晨,有萧景琰,现在又有了表姐……不可能万事完美,她知道,她知足。 柏玥神色淡淡:“也没什么,就是关于当年元宵节的事。他问的是祁王……我没有见过祁王,不能回答他,但又不忍心说实话,就先拖着。” 柏玥完全被这一吻吓得大脑当机,结结巴巴地问:“想……想好……什……什么?” 柏玥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萧景琰,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前世里单膝跪地求婚的场景,萧景琰……是在求婚吗? 沈炼达没想到靖王殿下原来如此富有人情味,不过是临时在养居殿拉了他一把,看现在的架势,他是要负责到底的样子啊。不过靖王时剩下的皇子中最长情的一个了,看他对祁王就知道了……就是表面上的样子做的太难看,啧啧啧,对着他这样的二品军侯还能这样摆臭脸…… 沈炼达看了她一眼,回头的时候,沈黛端着榛子酥站立在那里,因为逆光,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她在颤抖。 柏玥见他进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好半天才道:“表姐去让人做榛子酥了,你等下一起吃吗?” 听柏玥的口中唤出“静嫔娘娘”四个字,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双唇,萧景琰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种更亲近的教法。眸色温柔得能溢出水来,萧景琰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柏玥的脑袋,然后大掌拖住她的后脑勺,俊脸忽然逼近她,干净利落地在她的干燥的唇上印下了浅浅一吻。 萧景琰看着她,也好半天才回答:“好。不过,你喜欢的话,我让母妃做一份送过来。” 他是……等不及了吗? 沈炼达的而眼睛已经血红血红了,柏玥不退缩,她既不要做柏业的女儿,也不会做沈炼达的女儿。杨黛……到死的时候,已经谁也不爱了。她不承认的人,柏玥不承认,她这个后来的柏玥也不会承认。 是啊,她已经拖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给他答复。也没有给自己一个答复。她借口自己的身体里还有一个灵魂还没有处理好;她借口柏府会给他拖后腿让他进退两难,她借口长苏哥哥不想让她嫁给他。可她没有问问萧景琰愿不愿意和她共度余生,没有问问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就算是短暂的美好,她也好作为靖王妃死去。 沈炼达哦了一声,又问起柏玥的身体来。 萧景琰只得收回自己赤luo裸的目光,冷淡地回答:“我刚好过来看看。” 柏玥知道这种事情要一蹴而就,不能拖泥带水:“我母亲说没有。” “您当年烂醉如泥,母亲只是照顾您一夜,什么也没干。您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再喝一次,越醉越好,看看您能对谁做出什么事情来!” 萧景琰正色:“嫁给我。” “就算我不是您的女儿,您也是我的姨夫,您要想清楚!” 沈炼达看着她,一直一直瘆得慌的那种看,然后问:“你为什么要打破别人的美梦呢?” 其实刚才萧景琰几乎都能听见柏玥说的那个好字了,结果被这个也不知道该不该称岳父的人打断了,真是…… 柏玥浅浅一笑:“我知道真相就是真相,您也不是那种不能承受的人。更何况,您知道真相,只是不愿意点破罢了。” 柏玥的一个好字都已经滚在喉咙了,忽然沈炼达就从外面闯进来,嘴里、眼里都是欢喜:“小玥,你醒过来了!咦……靖王殿下也在啊?” 柏玥连忙低头,把那个字勉强压了下去,她看着沈炼达兴奋的脸,觉得每个人都是应该知道真相的。她朝着萧景琰温和一笑,道:“靖王殿下先出去吧。榛子酥大概要做好了,你先尝尝味道,你之前的那个问题,再容我想想好不好?” 不知道玥儿的答案会不会变呢? “我不会伤害你的表妹的。”沈炼达扔下一句,离开了房间。 沈黛把盘子在桌子上放下,然后连忙去看柏玥的状况。除了唇色没有回复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柏玥还在朝她笑:“要相信你的父亲是个好人。” 沈黛没有动。 柏玥有些无奈,带点小撒娇地道:“我饿了,表姐。” 第六十九章 玉合心意 第六十九章 玉合心意  沈黛低头看柏玥,小小的柏玥有的时候显得很高大,可一回头看她,她就又变成小小的人。只有眼睛是大大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眨也不眨,害的被她看得人会害羞,会无措。 “吃榛子酥吧。”沈黛把手中的榛子酥递过去,柏玥从中挑了一块,咬了一小口,榛子酥的味道在口中融化,就像是静嫔的注视。 还是静嫔娘娘做的好吃,但不妨碍她柏玥边吃边怀念美美的静嫔娘娘。o(n_n)o 不知道景琰怎么样了,她刚刚想说出来的那个好字,虽然暂时被埋藏在心里,可她总觉得他已经心灵感应到了她的答案。 对于他,还能说出“不”字吗?柏玥笑米米地想,总算把一堆事都做好了呀。 沈黛看柏玥笑,担心地道:“你就不怕我父亲……”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就算他不知道,他也会选择出我们想要的选择。”柏玥米米眼,虽然不知道沈炼达对于母亲杨黛到底是爱,还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执念,可母亲杨黛已经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中,无论如何都拔除不去了。 她是杨黛的女儿,就算她是柏业的女儿,依旧不能改变她是杨黛最疼爱的人。 “就算为了表姐,他也不会轻举妄动。”柏玥认真地说。 沈黛默不作声,她总觉得柏玥对于沈炼达于她的父爱是高看了的。她沈黛,什么都有,就缺一个微笑的童年。 谁说不是呢?长女如母,沈黛还嫁了人,想操心的事就更多了。 在这里等,也不知道靖王什么时候会回来;可现在去城门口,万一他中途回来,又不是同一条路,可不是要错过? 沈黛的笑容更耀眼了:“对啊。她对于靖王殿下的吃食都是亲力亲为,想必以后对自己的儿媳也会非常不错。” 沈黛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靖王……他尝了一口,什么也没有,就离开了。好像是进宫了。” 平地上方一轮百日,因为是冬天,它也不显得灼热,而是温和而多情地散发自己的光泽。远处是高山流水,近处是城门萧索。萧景琰一个人等在黄土中,风沙慢慢地从他的脚底升腾起,笼罩着他的整个人,像是给他加了个略带沧桑的滤镜。 进宫了?难道真的是找静嫔娘娘要榛子酥去了?柏玥忽然觉得有点害羞,不知道静嫔娘娘是怎么看她的?会不会觉得她太贪吃了?会不会她太小孩子气?会不会不喜欢她? “我们靖王殿下刚刚出门了……”门卫不卑不亢,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这架清油马车是谁的,还是显出了皇子府的姿态。 “当然啦。我不会做什么情意绵绵的定情信物,不会写什么情意绵绵的告白,当面是最好的选择了——因为可以直接亲上去呀。” 好想回廊州啊,都很久没有见到长苏哥哥了呢,他把飞流从东瀛带回来了,也不知道飞流宝宝会不会像电视里一样可爱呢? 柏玥想起了早上沈表姐的欲言又止,明白是谁吧自己要离开的消息透露给萧景琰了。不知道他这样急匆匆地去“送”她,到底是为了送她,还是要一个答案呢? 吉婶的红豆粥不知道有没有进步呀? 柏玥一腔见到萧景琰就扑上去亲的热血,被靖王府的门卫泼了冷水。 宁王把沈黛揽在怀中,低声在她的耳边说:“你这样喜欢女儿,我们生一个吧。” “非常好的母亲?”虽然知道表姐是在揶揄自己,柏玥还是忍不住顺着这个话问了问。 “你一个人是不是太寂寞了?”沈黛问。 现在答案已经在靖王府门口了,可听答案的人又不在。 沈黛心疼得答应了,不过想点好几个丫鬟跟随柏玥,柏玥婉拒了,求沈黛把在柏府里急的冒泡的展眉请过来,柏玥告诉沈黛,展眉有点功夫。沈黛才略略放心。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展眉虽然没有问出口,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询问柏玥接下来的打算。 沈黛正色道:“蒙大统领还在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你放心,蒙大统领为人忠心刚直,不会多说一分,也不会少冤枉一分的。” 沈黛和宁王携手相送柏玥,柏玥坐上了她的清油笑马车,露出半个脑袋朝他们挥手。等她行出了很久,沈黛才进门。 展眉回到车上把事情告诉了柏玥,靖王殿下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柏玥要回廊州的消息,去城门送她了。 宁王偷偷在她的发梢吻了一口,满唇的余香。 沈黛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过年宁王是一定要在金陵的,他到时候还要进宫里陪梁帝和惠妃,她也必须在场。 展眉觉得十分不靠谱,比蔺晨还不靠谱。 又过了几天,再不动身,柏玥就要在路上过年了,沈黛才放行了柏玥。 沈黛一扫之前的阴霾,伸出手指点点柏玥的脑袋:“你呀!” 沈黛犹豫了一下,然后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表姐,你之前和静嫔娘娘有接触吗?”柏玥问。 甄平叔叔,还有黎纲叔叔是不是还是对长苏哥哥不配合而苦恼呢? 柏玥犹豫了一下,觉得在门口等他的确十分浪漫,可萧景琰那个傻子一定会在城门就等到天黑的——他既有这个时间,又有这个耐心。 展眉对于姑娘语出惊人已然习惯,不过她对于姑娘如此武断地把自己的终生交出去的行为有些不满意。 而柏玥的马车还没有到达城门,就换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说实话,她觉得姑娘配得上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子,这个靖王她没怎么接触过,但是听听风评都是不知变通的那种话。这样的呆子,能和她们活泼不安分的姑娘在一起吗? 柏玥朗笑:“有些事情我想讲讲清楚。不然过了年会反悔也说不定。” “姑娘……您真的要去靖王府?”展眉皱眉,像是不赞同。 宁王开玩笑:“就想是多了一个女儿一样。” 还有蔺晨少爷,也不知道跑哪里风流去了。 沈黛微微一笑,笑容里意味非常:“我在宫里的时候见静嫔的次数不多,不过静嫔为人温和,不馁不燥,是个非常好的母亲。” 展眉仍然皱眉:“有什么事情不能信里说,非要见面吗?” 柏玥这下子红了脸,偷偷看沈黛一眼,见沈黛朝着自己笑,把盖在脸上的手甩下,冲着沈黛道:“表姐,你知道就好啦,不要这样子笑笑笑了。” 柏玥摇摇头:“不用啦,本来我每年都是要去廊州居住的。表姐若是不放心,就找人把我送过去。”你才刚进门第二年,哪里有陪表妹回家过年的道理,还是留在金陵和宁王殿下作伴吧。你们琴瑟和鸣才是真的好呢。 柏玥和沈黛说了会话,又吃了点其他的点心,然后问沈黛:“靖王殿下吃过了吗?他怎么说?” 柏玥颔首,她知道蒙挚,那可是长苏哥哥超级信赖的人啊,以后再后宫行走不免会在遇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知道长苏哥哥还活着消息的呢?年关将近,长苏哥哥部在金陵的局想必也要快开始动了。把她的事情一解决,就要对当年事情的彻查。 冰凉的手指划过柏玥的额头,心里的确是暖烘烘的:“表姐,陛下那里有消息了吗?” 展眉还以为自家姑娘要撤销自己莽撞的决定了,可当她在城门口看见骑在白马上的靖王殿下,才知道自家姑娘并不是想撤销自己的决定,而仅仅是想换了一个地方对送上自己的香吻。 “不会啦。我本来就不需要一个很热闹的年。”柏玥低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眼睛有点小落寞,也有点小期待,总之是亮闪闪的。 我们离开吧,柏玥很爽快地表示。 沈黛又羞又怒地高声叫了一声:“殿下!” 过年借口想配母亲,回一趟廊州吧。哪里不仅躺着她曾经最亲密的母亲,还活着那些关心她的人们,他们一定也在想她吧? “萧景琰!”柏玥叫着他的名字,从马车上下去。 好想念廊州的一切啊。柏玥微微笑了一笑。 “表姐,金陵我可能不太适宜居住了,今年过年我想回廊州陪母亲。”柏玥拉了拉沈黛的衣角,对她说。 萧景琰看过来,温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的肩上披的就是柏玥给他做的那件斗篷,而玲珑玉佩在挂在他的腰间,熠熠闪光。 他打马过来,低头看柏玥,柏玥里面穿了素色的袄子,外面罩了一件雪白雪白斗篷,金陵这些天没有雪,满地的尘土黑黝黝的,便显得她如玉一般好看。 柏玥抬头看他,笑盈盈的:“你的头再低一点!” 萧景琰弯腰,现在这个距离,他已经能数清楚柏玥纤长浓密的睫毛,他已经不敢再靠近了。 没想到,柏玥微微踮脚,抱住萧景琰的脖子,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唇亲了上去——柔软和柔软的触碰,就像是两半玉佩的重逢。 第七十章 玥为王妃 第七十章 玥为王妃  萧景琰的世界忽然就明亮了,无数的光芒在脑海中闪烁出动人的光泽,又或像是蝴蝶,偏偏起飞,偏偏降落。翅膀上的荧光洒落在柏玥的发髻里,眼睛里,眉心里,让她在萧景琰的眼中镀上了层耀目的光泽。 柏玥踮得累了,手上松了一下,整个人往下滑了一下,萧景琰十分紧张地一把把她拦腰抱起,稳稳地把她托在马背上,两个人四目相对,无声之处,流光溢彩。 “我表达的够明白了吧?”柏玥小声问。 萧景琰看进的柏玥的眼睛,他无数次梦想的这一天来临的恰到好处,他怎么会不明白。 大风吹起萧景琰的斗篷,他郑重地点点头。 柏玥笑了一下,萧景琰默默地把她斗篷的帽子给她带上,看她的小脸在一片狐狸毛里莹莹如玉。 萧景琰紧了紧手臂,把柏玥抱得更贴近自己一点。 将近年关的城门外,人影稀疏,所有的人都已经在家中蓄势待发,要向天空炸出最灿烂的烟秀出自家的和睦美满。 萧景琰却在定情的时候,送走自己亲爱的柏玥。 “你非得去廊州吗?”一提到这个事情,萧景琰有些吃味。柏玥对梅长苏也太上心了点,金陵城中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廊州看她的义兄。还好是定了名分的兄妹,如果是没有歃血为盟,他估计是要被醋海淹死。 萧景琰暗自压了压心绪。 萧景琰想想都觉得难受,在柏玥成年的短短几年里,柏业到底算计了她几次!从毫不知情的祁王兄,到处心积虑的誉王,再到现在迫不及待地要让柏玥去做续弦……每一次都让他胆战心惊。一边痛心疾首自己的无能,一边又暗自庆幸——柏玥身边有梅长苏。 回府的时候,传旨的小太监已经候着他了,见他进门眉开眼笑,萧景琰很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依旧冷着脸看着他。 进养居殿的时候,蒙挚已经等在哪里了,梁帝心情不算太差,萧景琰行礼的时候也没为难他。 他也没想到,柏业一案查出点不得了的事情来。当年,柏业虽然不喜柏玥的母亲杨黛,但还是娶了她,并不是为了两家父母定下的娃娃亲。而是为了杨黛手中的一样信物!杨家现在虽然看着十分凋零,可毕竟是清流杨问的家族,文臣看重的名声,对于天下恩师杨问而言,让他们以死相报也不是不可能。而那个信物,就是号令天下清流的令牌。 萧景琰莫名其妙地就被带进宫里了。虽然这些天梁帝的心情一直处于低温状态,可宫里过年的气氛却一点也不减。越贵妃真正掌权的第一次年,务必要办的漂漂亮亮,狠狠地给言后一个耳光才行。 他用这事询问了蒙挚,蒙挚一脸懵逼,梁帝才想起来他的婚事是皇祖母一手包办的,对于这些事情根本不懂,于是就自己琢磨起来。 结果不尽如他意,祁王对这些事情根本没兴趣,他本来就坐拥天下贤名;誉王倒是想要,给被自己的谋士生生打断了步伐;后来柏业就把眼睛盯在那些还没有进入誉王的阵营里的人,想以此为诱饵,让那些人为誉王卖命。 是满城臣子渐渐的失去了本心,失去了最开始的信念! 梁帝虽然看不上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言官,可是他也知道这些人左右天下的舆论,要是被有心人利用,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因为沈炼达那个二愣子,还有陈元直,他杀不得柏玥,可柏玥也不能嫁给那些心有异念的人家中。 萧景琰不说话,的确,柏业哪里不知道还会被蒙大统领查出什么肮脏的事情来,玥儿在金陵恐怕会被余bobo及。若是在廊州,就算父皇动杀心,他和梅长苏还有设计回还的余地。玥儿何其无辜,在这样的世道里。 萧景琰行走在一片喜庆的颜色之中,心里没有多大的高兴,柏玥又不在身边……该死的!才这样离开了一会,就无比的想念。是因为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所以心中那些杂念就像是杂草一样,疯狂地长起来了吗? 小太监却笑米米地宣旨:“靖王殿下,陛下请你进宫一趟。” 说实话,他的确不喜欢梅长苏的手段,可那些手段在朝堂里,却又是保全爱人起码的本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深爱着的大梁就变成这个样子。 “儿臣还小……”想了半天,萧景琰只能相出这样不像样的理由。 他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皇子,发现只有靖王还没有娶妻了——柏玥的表姐沈黛嫁给了宁王,柏玥嫁的不好过低。 柏玥知道他这是默认了,虽然不知道长苏哥哥现在到底打算怎么和萧景琰相处,但是她总觉得说好话,缓和一下长苏哥哥在景琰心中的印象。毕竟……他最讨厌的就是阴谋诡谲之人,而这次搬到柏业,长苏哥哥布局之深让她也瞠目结舌。萧景琰虽然不能窥见全貌,但是也能猜得出来后面必定有幕后黑手。 等他起来的时候,梁帝慢慢悠悠地问:“景琰,你可知道柏玥现在如何了?” 和自己有关? 柏玥把头埋在他怀里,先蹭蹭,再点点:“对呀。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廊州看看。母亲哪里应该告知一声,长苏哥哥也许久没见了。我在这里,等陛下的怒火烧到我吗?” 这是要他纳妃?萧景琰顿时就淡定不起来了,怎么会忽然讲到要给自己娶正妃?他还以为他至少要拖个三五年才能娶妻了。所以虽然和柏玥定了情,但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是很急。他这样默默无闻的皇子,父皇怎么忽然就想起来要给他娶妻? 可现在不一样了,杨家嫡系血肉只剩下柏玥和沈黛,还有沈念。三个人都很小,陈元直出面方面了许多。沈黛不必说,已经是宁王妃,而柏玥现在却飘摇在庆国公府的案子里,他到时候肯定要出面的。 萧景琰看到蒙挚在朝自己使眼色,但却怎么也猜不透他的意思。 是因为消失了一个祁王兄,是因为消失了一个林帅府吗? 梁帝哦了一声,这一声怎么听都有些意味在里面。 别的不说,就是现在的礼部尚书陈元直,亦是杨问的关门弟子,他对于恩师可是念念不忘至今。只是杨黛杨湉两姐妹涉及的恩怨实在太过于复杂,又都是女孩子,他一直不好插手。 萧景琰心中铃声大作,回答:“那天出宫门的时候,她就昏倒了。父皇并没有断定他是谁的女儿,宁王嫂嫂又是她的表姐,所以把她带到宁王府了。” 柏玥叹道:“长苏哥哥也是为了我好。庆国公千方百计地想要把我推出去,若是成功一次,便万劫不复。你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吧?” 难道还会是好事?萧景琰挑眉,本还想换件衣服,小太监催着他进宫。 “好。”滚烫的字从萧景琰的嘴里掉落,滴在柏玥的脑袋上,化成无形的隔离罩,让柏玥宛如身处春天。 萧景琰亲亲柏玥的额头,柏玥伸出手臂从斗篷里探进去,环住他的腰:“景琰,过完年我会回来的。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父皇相中了哪家姑娘? 都不是! 自从祁王兄的事情发生后,梁帝很少这样和萧景琰和颜悦色的讲话:“景琰,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去年你宁王兄娶了妻,夫妻和睦,朕想着,你的靖王府冷清点。” 萧景琰恋恋不舍地看着柏玥的马车缓缓地离开,柏玥从车窗里伸出半个身子和他挥手。萧景琰拼命地忍住,才没有打马上前,追她到廊州。 而柏业一直设计自己的女儿,就是以清流的名望做筹码,向那些个大佬们示好罢了。他一直不知道信物到底是什么,所以只能一次次的把女儿推出去,想着嫁了人后柏玥会为了讨好夫君,把这股势力拿出来。他自然有办法让那些贵人知道,那都是自己的功劳。 梁帝本来就没指望萧景琰能乖乖听话,对于他的顶撞也没显得很生气,蒙挚在一边默默擦汗,靖王殿下还这样不尽心。他本来想偷偷透个风,可靖王殿下向来目不斜视,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暗示。 景琰脾气差,是武将;从那天的事情看,这个柏玥也不是省油的灯,却偏偏是文臣之后。这样,会不会让景琰做大? 不过想想景琰的日子,他如果有半分的变通,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景琰常年在外,他就晾着靖王妃,她一个人留在府里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而且景琰曾经救过柏玥,嫁给他合情合理,不会被外面的人说三道四。 “景琰,你那天也见过柏玥了。你之前救过她,还那种场景,女孩子家闺誉十分重要。我看那也是个好孩子,不如开年就册封为靖王妃?”梁帝笑着道。 萧景琰猛然抬头,蒙挚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止,只听靖王“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狠狠地叩首道:“儿臣遵旨——” 第七十一章 夫人路线 第七十一章 夫人路线  梁帝被萧景琰的极度配合吓到了,他在自己的高座上久久不能回神,蒙挚稍微好一点,轻轻咳嗽一声提醒梁帝。 梁帝尴尬了一秒,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没有异议?” 对于如此满意的结局,萧景琰当然实话实说:“儿臣多谢父皇。” “哦……”对比于之前“我还小”这样的奇葩理由,这次答应得也太爽快了点,梁帝忽然觉得其中必定有些首尾,试探着问:“你和柏玥之前是不是认识?” 萧景琰从容回答:“那年元宵节之后,儿臣深觉有损姑娘闺誉,对柏玥姑娘念念不忘至今,多谢父皇成全!” 梁帝觉得自己误打误撞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他眯着眼睛问:“那你是那天是故意假借关东截杀一案进来看情况的?你不是当年走的匆忙,并不知道救下的人是柏玥吗?” 萧景琰笑了一下,就像是在回忆什么最美好的事情,梁帝看着他这样子笑,忽然心中就开阔了。他忽然发现,这个被自己严防死守的儿子,要求其实很低,比太子和誉王,甚至比宁王都要来的低。 “父皇,心有所属必然有所行动,既然喜欢,又怎么会查不到是谁家的姑娘呢?儿臣之前的确有私事公办的嫌疑,还望父皇降罪!” 你笑成这个样子,像是要自己降罪吗?梁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蒙挚则笑开了。萧景琰做人处事十分的有感染力,之前他严肃,身边的人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严肃;而他一旦开心,身边的人会随之放晴。 既然靖王殿下满意这桩婚事,那蒙挚便推了一把力:“陛下,靖王这个样子让臣想起了当年臣的族弟娶妻的时候,族弟和弟媳两小无猜甚为亲密,如今嫁娶,十分和睦美满。族弟笑的眼睛也没有了,想必明年靖王殿下大婚,也该满世界的找眼镜了。” “回廊州了?”静嫔微讶,复而笑,“你差人送过去,记得自己要写封亲笔信过去。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都不如从你这里听到的更贴心。” 梁帝一想也有道理,便吩咐高湛:“今晚去静嫔哪里。景琰,你先去和你母妃说一声,朕晚上再去看她。” 静嫔低头:“在惠妃姐姐的宫里远远的见过一次,陛下相中的定然不会错。” 静嫔被梁帝扶起来,站在他的身侧,道:“陛下圣恩,臣妾和景琰没齿难忘。” 静嫔也笑:“景琰是陛下的孩子,哪有孩子不像自己的父亲?” 萧景琰回了个“好”字。 梁帝看了静嫔一眼,凑到她眼前道:“这孩子也像你,宠辱不惊。” “怎么了?”静嫔一把把萧景琰拉在手中,问。 养居殿留下梁帝和蒙挚,梁帝不由感叹了一句:“景琰甚少有如此开怀的时候。” 萧景琰有点犹豫,蒙挚见状立即道:“陛下想去见静嫔娘娘何必急于一时?您和静嫔娘娘说话,靖王又怎么好意思打扰您和静嫔娘娘的独处时间?” “你之前托我做的榛子酥还没做好,不过已经有一些了,你先带去给小玥。”静嫔招呼小新把糕点盒子拿过来,“你自己先委屈一下,下次才做给你吃。” 当然,现在先和母妃讲。 静嫔笑着想了一下,答应了萧景琰的要求——小玥啊,那个笑起来甜甜的小姑娘,原来是这样有但当的一个人。 他当年与林殊一起的时候,可是天天有笑容,不过这话蒙挚不敢说,憨憨一笑:“靖王殿下之前是被吓到了。您说要给他娶妻,又不说是娶谁,他自然是着急。后来一听是自己心爱之人,能不开怀?” 他扶起静嫔,看她依旧美丽的面庞,和含泪的眼睛,梁帝放柔了声音:“不必行这样的大礼,你和景琰的好,朕记在心里。” 虽然不知道梁帝真正心思,静嫔还是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高兴,她不知道的是,自家儿子今天上午的时候,还得到了准儿媳的认可呢! 萧景琰笑得都说不出来,静嫔细细想了一下,问:“是陛下赐婚了?” 想起靖王瞪大的眼睛和激动得不能自已的表情,梁帝再一次被逗乐了。 蒙挚嘿嘿一笑,把满室的乌云尽数化解。 梁帝拍拍她的手:“朕知道。你见过柏玥了没有?” 自梅岭之后,萧景琰第一次真切地感谢父皇的命令,他朝蒙挚友好地笑了笑,冰雪消融在一片善意中。 萧景琰点点头,然后道:“不如母妃也写一封?” 梁帝通体顺畅,柏玥身后的问题依然解决,景琰又这样识趣,竟然道:“这样的好事,我同你一起去。” 静嫔打趣萧景琰:“陛下这话谬赞了,景琰今天的样子哪里称得上宠辱不惊?” 去往芷萝宫的路上,萧景琰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若是有一片自己的天空,他能全部都画满星星;若是有自己的一片海域,他能教会所有的鲸鱼舞蹈;若是眼前有一个柏玥,他一定要死死地抱在怀里,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玥儿十分喜爱您,如果有您的亲笔信,她肯定更高兴。”萧景琰实话实说,他才没有嫉妒母妃在玥儿心中的地位要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 梁帝闻言,哈哈大笑,指着蒙挚道:“你呀!你呀!也不想想你自己娶妻的时候,也不是乐开了?” 这一天都过得其乐融融。 “说到这个,景琰还是有几分随我,选人的目光就一致!”梁帝心情好,随口赞道。 晚上梁帝过来的时候,静嫔郑重地拜谢了梁帝,白天看见了笑得和傻子一样的景琰,现在又受到就算是泰山之崩也不改颜色的静嫔这样的谢意。梁帝觉得,抛开利益价值不说,这次的决定在情感上亦是上上之策。 想到这个,又不得不佩服静嫔母子的看淡名利,景琰当时就在场,想必也知道柏玥的身份必然会大不如前。可他依旧没有丝毫怨言,要是太子和越贵妃,还不在自己眼前闹翻天。 双喜从天而降,萧景琰不开心才怪呢。 梁帝便想起景琰说自己还小的时候的那种窘迫,又笑了一会。 “母妃!是玥儿!父皇要把玥儿嫁给我!” 静嫔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见到景琰,得到消息的她匆匆忙忙地从内室里走出来迎接景琰。远远地就看见萧景琰整个人飘起来了,朝着她死命地挥手。 萧景琰领命而去。 母子两个坐在一起说话,萧景琰恨不得把柏玥所有的好都给静嫔讲一遍,静嫔才知道云南的事情,一时间感叹柏玥的聪慧,也笑自家儿子的深情。 静嫔瞪了他一眼,萧景琰自知失言,只是傻笑着看着静嫔,静嫔把他往里面带:“明旨还没有下,你现在先别嚷嚷。我们进去说。” 萧景琰惊讶地看着母妃,静嫔笑道:“看你这个傻样子,也知道是赐婚了柏玥姑娘吧?你父皇之前来过芷萝宫一次,和我谈过你的婚事,没想到他中意的也是柏玥。” 静嫔还说了想写信给柏玥,梁帝这才知道柏玥回廊州了,想起柏业做的那些事情,梁帝觉得自己也能理解柏玥为什么会在金殿上孤注一掷。有些父亲就是不配做父亲,柏玥离开了柏府也好。只是……若是柏玥就此倒台,柏玥明面上的身份是不是低了点? “父皇,儿臣能否去母妃宫中一趟?”萧景琰询问梁帝,眼角眉梢的笑意实在是藏不住,这让梁帝看起来又有些撒娇的意味。 静嫔失笑:“我写做什么?她是嫁给你,又不是嫁给我。” 萧景琰眼神稍稍一黯,道:“玥儿回廊州了。” 这样想来,还是要给柏玥一个身份,毕竟是皇子媳妇,不能太掉份,不然又有人说他薄戴功臣之后。杨问当年也是力挺自己的臣子,在夺宫的混乱中被燕王所杀,一直有传言说他已经投奔了燕王,直到他坐稳了皇位,景琰都已经生出来了,才有人站出来为他平反。好像是……言阙? 他的女儿杨黛受尽波折嫁进庆国公府,柏业那个逢高踩低的人,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梁帝眯着眼睛享受静嫔的侍奉,想着给柏玥一个什么位子好呢? 萧景琰回到府上就马不停蹄给柏玥写信,他隐隐知道江左盟身后有强大的情报网,要是再他之前告诉玥儿就不美了,索性玥儿才出城门没多久,他这边快马加鞭赶过去说不定能在玥儿进廊州城之前得到消息。 想起玥儿,萧景琰就止不住的笑。府里亲近的人也都知道这个消息了,战英看着主子这样高兴,也只能高兴。已经升到百夫长的方忍简直是要笑死了,萧景琰治军严谨,他做到死也只能慢慢往上爬。柏玥来了就不一样了,他最擅长夫人路线了,还是做王妃的智囊团比较适合他。 第七十二章 吾妻柏玥 第七十二章 吾妻柏玥  最后萧景琰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亲自去告诉玥儿。在金殿上的表现已经够糟糕的了,父皇应该不会因为他这个追出城的举动责怪他。萧景琰冷淡地想。 不过他手上的动作倒是奇快,披风、玉佩、白马,还有一个鲜活的自己,很快就准备地妥妥当当。只是出门的时候不期遇见了誉王——他之前从来不理会靖王府的,怎么忽然就过来了? “誉王。”萧景琰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最后一个兄字吐出口。梅长苏派人找到他的时候,明明白白地说了誉王在红袖招想要耍的招,他对于这样一个觊觎玥儿的人,实在拼凑不出好脸色来。 誉王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说了一句:“你……要娶王妃了?” 果然还是和玥儿有关!萧景琰真是想不通,誉王怎么就单单盯上他的宝贝了?他之前已经娶了庆国公府的女儿不说,后来又设计了忠肃侯府的嫡女,王妃更是聪慧明白,他怎么就不知足呢? “承蒙圣恩,明年开年就要娶了。誉王真是好水平,我这个当事人才知道的事情,您也知道了。”萧景琰无不讽刺地道。 誉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消息就冲往宁王府,半途才想起来有情报说柏玥已经回廊州了,他便鬼使神差地到靖王府这边来了。 看景琰的表情,是实实在在的欢喜。他不由想起柏玥——她呢?她会甘心嫁给萧景琰吗?嫁给一事无成的靖王吗? 他本该是恨她的,秦般若说是她设局害他不得不娶忠宣侯府的女儿,还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可他不想恨她。他总觉得,那个人就算笑得再亲和,也该有自己的逆鳞。是他错了。既然喜欢,应该是正正经经地追求,而不是弄这些阴虚手段。 他本该是怨她的,柏业这样有力的干将因为她,现在生死未卜,成为一颗废棋。他在军中的威望骤减。可当他在朝堂上听蒙大将军奏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后,他又觉得柏业还是去死吧。 房门外的两个人领命。 萧景琰带着风,带着白露,带着满世界的笑意站在柏玥的面前,就像是要背负着她远行的高山,宽阔而稳重。 头落在枕头上前,萧景琰还想和柏玥说一下誉王的事,可刚碰到就睡着了。柏玥摸摸萧景琰硬而黑的头发,为他掖了被角。 “玥儿!你不应该再高兴其他的事情吗?”萧景琰板着脸问。 “我是来恭喜你的。”誉王萧景桓淡淡地说。 柏玥沉吟了一下,道:“今天我们大概都走不了了,景琰太累了。我想让他多休息一下。你先去把房间再续一个晚上。方忍,你带着你兄弟们也安置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好开心! 萧景琰傻乎乎地被带了上去。 啥啥啥?梁帝中意她做萧景琰的王妃? 朝堂上的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父皇偏宠越贵妃母子的心思也越来越重,他怎么还有闲心来跑这样一趟呢? 她这一声不小,引得堂中人纷纷侧目,柏玥自知失言,看了一眼萧景琰,把他往上面引。 又看了眼萧景琰,柏玥的内心又充满了力量。既然已经选择了要好好和他在一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在一起,更何况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最难的那一部分搞定了呢?以后的事以后在担心吧。 萧景琰点点头,他柔体不累,可紧绷的精神在看到柏玥的那一刻崩塌了。是该好好地睡一觉了。 “静嫔女神给我写信了!” 他没有向柏业伸出援手,父皇却因此高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是进退有度的好孩子。他当时很想问,能不能给这个“进退有度的好孩子”发个奖品呢?不需要很贵重,只要庆国公府里那个会笑的小姑娘。 下了楼梯的展眉皱眉,然后吩咐小二把昨天晚上的客房多续一天,然后又多加了一间,总不能让姑娘一晚上都和靖王同一间房。就算是已经有明旨要封姑娘为王妃,也不能这样不注重男女大防。 她会做他的亲密爱人,他的好妻子,他的好王妃。 所以说……玥儿你的重点果然在母妃不在我吗?萧景琰满脸黑线,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瞪看到白纸黑字,柏玥这才终于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忍不住抱住萧景琰,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柏玥环住萧景琰的脖子,声音轻柔,眉目俱笑:“我知道。我真的要加给萧景琰了呢。我很开心,开心的不得了。因为我知道,我以后的每一天都能看见你,早上看得见,中午看得见,晚上也看得见——总之,只要想,每分每秒都能看得见。” 静静地坐着看萧景琰的睡颜,柏玥的心绪才慢慢平复。她重新看了一边静嫔的信,女神对于自己这个儿媳还是很满意的。 看样子,梁帝是不打算让她继续活在柏府的名声下了。 柏玥炯炯有神地把自己的手从萧景琰的大掌中挣脱出来,再把静嫔的信拿过来,颤抖着手拆开——静嫔说的比较含蓄…… 那么,为什么梁帝要让景琰娶自己呢?绝不是知道这个傻瓜的心思,特意成全他。柏玥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想等几年,把柏业的事彻底翻篇的事情过去了再说。而且她现在有孝在身,还不能嫁人。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终于在柏玥出客栈前截住了她。 不过——她对于自己却并不满意。还会是身份问题,她的身份太低了。金殿对峙过后,柏业算是彻底不能翻身了,她又拒绝了沈炼达的橄榄枝,是罪臣之女。 萧景琰一边琢磨誉王的心思,一边朝心爱之人狂奔而去,夜色四盒,他也舍不得停下马蹄。跟过来的一群人,知道是去见王妃,都十分地兴奋,没有一个说苦说累的,尤其是方忍,双眼冒金星,要不是知道他对于柏玥没想法,不然萧景琰肯定不会让他跟过来。 重新在昨天晚上的房间里落座,萧景琰一把拉住柏玥的手,道:“玥儿,明年开春我就要娶你为妻了。” 嗯?嗯嗯嗯? 就在柏玥注视着萧景琰微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柏玥走过去轻手轻脚地开门,一见是面无表情的展眉,还有一看就是被展眉揍老实的方忍,于是问:“怎么了?” “你从金陵过来,一定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要不在这张床上睡一回吧。我在这里等你醒。看你启程,我在回廊州。”柏玥用手指头点点萧景琰的眼袋,温柔道。 什么?静嫔女神的亲笔信? 萧景琰继续眉飞色舞地道:“我高兴坏了,本想写信的,但忍不住还是想跑过来和你亲口说。喏,这是母妃的亲笔信。” 萧景琰冷笑:“誉王兄的表情可不是来恭喜的。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做,如果誉王兄真的想恭喜,那等我和王妃大婚的那天再来吧。” 就这样,你要对她好,我……尽量忘记她。 方忍听她多加了一间,顶着猪头不怕死地道:“你这个婢女也太不厚道了。我们靖王不远万里地赶过来和你们姑娘汇合,你却还要做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 展眉冷冰冰地问:“小二催促我们赶紧把房间让出来。” 萧景琰笑了,低头在柏玥的唇上打了个专属的印章。 说罢,抱拳行礼,上马而去。 看着萧景琰绝尘而去,誉王有片刻的愣怔,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柏玥看到风尘仆仆的萧景琰,显得十分惊讶:“殿下,你怎么过来了?” 柏玥当然知道他在心心念念什么了,而且情话嘛,就是要说给自己心爱的人听。 “小玥,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誉王低头苦笑了一下,对着眼前淡若云烟的空气道:“你要对她好。” “昨天你走后,父皇招我入宫,说要给我赐婚。”似乎觉得终于名正言顺了,萧景琰把凳子往柏玥身边挪了挪,“我一开始吓傻了,还想着如果不能娶你,我就拒旨抗婚;不过,没想到父皇中意了你。” 之前展眉知道姑娘要成为王妃的事情,也是贼眉鼠眼的方忍说的,被展眉打了一顿还不改口,这才叫展眉相信了。 展眉拧着眉看他一眼,方忍想起她拳头的威力,这才悻悻的闭嘴,自己找小二定房间去了。 也不知道柏玥姑娘打哪里找的一个侍女,凶巴巴地简直不像个女人。方忍揉着伤处,暗暗想,之前带去云南的那个多好,又乖又听话,就是和那个什么什么冰姚的有点不对劲。 两个人背道而驰,晚上却发现是住隔壁的房间,彼此斜着眼睛看对方一眼,才推门而入。 “切——”这家小二真不会看眼色。两个人都这样冷冷地想。 第七十三章 你思我听 第七十三章 你思我听  萧景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房屋中烛灯摇曳,柏玥坐在灯火边看书看得十分入迷。火烛的光芒洒在她的脸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光泽,温柔和美,就像是一座小小的玉像。 萧景琰翻身下床,走到她身边,柏玥抬起头来看他,神情十分秀美。虽然才定下名分,但总觉得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萧景琰朝柏玥笑了笑。 “饿了吗?”柏玥把萧景琰整个人都印在眼睛里,闪闪发光地问。 萧景琰这才感受到饥饿,算上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好巧啊,我也饿了。”柏玥把手中的书放下,招呼小二把饭热好送上来。 萧景琰见柏玥一身素色袅袅婷婷地往外走,皱了皱眉,然后就转身去床边拿了斗篷——正是柏玥送他的那件。 等柏玥走回来,他便上前把斗篷披在她身上,柏玥摸了摸衣服,朝萧景琰道:“我当时做的匆忙,并不是很好。我先带回到廊州去,修补一下再给你好不好?” 一想起天亮又是分别,萧景琰神情不免暗淡,摇摇头:“不好。你再给我做一件。” 柏玥想着在江左盟也没什么事情,再看萧景琰这个委屈的小表情,就答应下来了。 小二送饭上来的时候,着实看了他们两个人。也是柏玥看上去小小的,又是姑娘家的打扮,和萧景琰独处一室,怎么看都有些私奔的样子。 蔺晨认真地看了他的表情,觉得梅长苏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道:“也许,你们之间又一种不为外人感知的感应吧。” 而他声声呼唤的那个人,在廊州的淡薄而清冷的月光中坐,厚重的狐裘披在他的肩上,更显得他羸弱得不堪一击。 萧景琰听她自称王妃,心中说不出的感动,说实话,他其实不太喜欢自称本王,可却喜欢听柏玥自称王妃,就好像已经娶回去一样。 三个人想了一通,最后还是柏玥撑不住,先去睡了。霓凰把柏玥送回房间,又折回来问了一句:“柏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不过……能有什么理由呢?霓凰很想说,你的义兄梅长苏一定知道,不过她看了看柏玥若有所思的表情,把这话吞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夜之间倾颓,但是这意味着柏玥很有可能是罪臣之女。你自然明白,在这个世道上,有罪的不一定有罪的道理?”霓凰还是嘱咐了一句,她知道梅长苏对柏玥上心,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叮嘱一下。 每一颗棋子都牢牢地把握在手中,他,梅长苏纵然是背负罪孽,也要把当时的真相,都不找出来! 霓凰便看向萧景琰,她最怕的就是萧景琰把和柏玥的事情和盘托出,以此来要挟梁帝赐婚,梁帝虽然可能一时妥协,可一定会记恨靖王。 还真是萧景琰的风格。柏玥和霓凰面面相觑。 良久,他才道:“刚才听到景琰叫我小殊了。” 她在廊州的这段时间,用尽手段刺探梅长苏,从林殊哥哥曾经的爱好,到林殊哥哥的笑动作,再到林殊哥哥处理事情的风格——梅长苏都完美地躲过去了。 熟人见面自然喜悦,萧景琰便差方忍让出一半房间来给郡主,方忍被从睡床上挖起来,见到霓凰郡主的一秒立即清醒,马上动手去办。 小殊!我要娶王妃了!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看谁会嫁给景琰那头水牛”吗?你快起来呀,你快过来看看吧! 梅长苏的目光清正而悠长,从火炉里跳动的火星划过,然后转到窗楹上,最后落在天空的,某点上。 “那你决定要用小玥吗?”蔺晨轻声问,“她现在的身份可与往日不同了。靖王妃——出入宫闱,与财狼打交道,与冰雪相抗衡。你决定了吗?” 萧景琰自然知道,他又点头。 睡眼惺忪而握紧拳头的样子让梅长苏觉得心疼:“我们飞流该上床睡觉了。” 梅长苏笑了一下,笑容里也不知道参杂了几分苦涩:“这次的呼唤,要比上次稍微好一点。” 柏玥笑着拍了他一下,唾弃:“可本王妃现在还不想嫁呢!” 萧景琰做在柏玥的身边,认真道:“父皇也是的,怎么不早点颁旨?本王可日思夜想着把王妃娶回去呢。” “你不高兴吗?萧景琰……勉强配得上小玥。最重要的,是小玥自己喜欢。”蔺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还是给萧景琰说了句好话。 蔺晨答:“好。” 景琰,你不用担心,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你好好的活着没有被株连,我知道;你带兵神勇扫敌千万,我知道;你现在有了心上人,要如愿以偿地娶她了,我也知道。 小殊……小殊在也一定会替他这样做的吧。 “不可能。”蔺晨下意识地反驳,就算萧景琰插了翅膀,也不可能现在出现在廊州。 火炉里一个火星忽然爆了一下,惊醒了一边昏睡的飞流,他猛然站起来,全幅戒备。 “长苏,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了。”蔺晨把他面前的火炉中的火炭拨得更红一点,朝对面梅长苏道。飞流在一边困得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身上则是蔺晨早前披在身上的灰色斗篷。 梅长苏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瞧才发现原来是霓凰郡主。她在廊州徘徊了许久,也是打算在除夕之夜赶回去的,走了半路遇见这个店铺,打算进来休息一晚。结果小二说已经满客了。 蔺晨一个灵激,再看长苏的时候,后者神情已经坚定。 萧景琰想起了林殊,之前生命里的每一个关节,都是小殊陪他度过的。每一年的生日,他建成府邸,他第一次带兵…… 不知道小殊现在在哪里?是已经投胎,还是因为冤屈未洗,还在人间飘荡? 萧景琰想说自己母妃已经把这件事包揽过去了,可看着霓凰的表情,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梅长苏侧目看他,蔺晨没有和他对视,梅长苏很快就做了决定:“要。小玥会和真相一起成长,到了最后她会是一位合格的……” “我们开始吧!在金陵掘地三尺也要把当年的真相找出来,到底是谁做了陷害赤焰军的事,到底是谁一定要致祁王于死地,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把这件事逼到最后!到底是从何开始,到底要到哪里才肯结束!”梅长苏忽然道。 思及,萧景琰的眼睛已经满蓄了泪水。 “什么!陛下把小玥许配给你了?”这厢霓凰听到这个消息,不可思议到了顶点,怎么可能?在明面上小玥和景琰根本没有关系,梁帝怎么忽然就想起给两个人赐婚? 萧景琰有些不满小二的眼神,可小二一看形势不对就急忙溜下去了,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萧景琰一个。萧景琰不免有些气急,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黑了。 梅长苏摇摇头:“这是我第二次听见这样的声音,之前还有一回,就在他知道我死讯的时候……” “由不得你不嫁。”萧景琰的脸上藏不住的笑意,鹿眼难得的变成了一条曲线,朝下弯弯的,如同摘了两轮月亮在脸上。 柏玥挠挠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景琰才刚睡醒,我也才要问呢!” 得到他的保证,霓凰才离开了。 梅长苏的眉目间拢上了淡淡的诗意,随后那一点温情散去。 柏玥把碗筷摆好,招呼他过来吃,见他一个人生闷气,就笑:“小二又不知道,你生气什么。” 正因为是太完美地躲过去了,才让她更升疑心。她不顾劝阻在廊州呆了这样长一段时间,虽然朝梁帝推脱说是在为青儿请师傅,可梁帝已然起疑。她的属下已经清理了好几批从悬镜司出来的人了。 在柏玥和霓凰的两双眼睛下,萧景琰只能摇头:“我不知道。我听说赐婚就高兴坏了。” 她的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就像是蔓藤一样,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弦,每当她看到梅长苏的时候,就叮叮咚咚地流淌出声音。有几回,她清晰地听出那些琴声——《凤求凰》。 我怎么样,你还是永远永远地不知道吧。 萧景琰冷静地点点头。 “我在宫里的消息比你灵通一下,回去我会把陛下的心思查清楚。”霓凰正色道。 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但是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萧景琰才想起来,为什么啊?他之前只是觉得高兴,还没来得及想其中背后的道理。不过当时的场景,似乎和蒙大统领禀报柏业之罪有关,可柏业到底有什么过错,他也不知道。 连个人亲亲热热地吃完饭,客栈的下面却传来些动静,柏玥听其中一个女声有些耳熟,就拉着睡饱了萧景琰去看热闹。 飞流揉揉眼睛,发现没有危险,把拳头放下来,朝梅长苏摇头:“不,长苏哥哥不睡,我也不睡。” “你长苏哥哥也要睡觉去了。”蔺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飞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后者抱住额头怒视蔺晨。 蔺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飞流嘟着嘴朝梅长苏告状。 梅长苏摸摸他被弹的地方,道:“我们也去睡觉吧!” 第七十四章 不只长苏 第七十四章 不只长苏  柏玥和飞流的第一次见面可谓是险象环生,飞流不认识这位兴高采烈就往里面冲的小姑娘,于是就单只手把她提起来,麻利地扔到外面去了。 柏玥:???? 展眉武功没有飞流好,到最后也没有跟上“贼人”到底把姑娘拎到哪里去了,只好进去梅长苏摊手:“姑娘被一个小孩子带走了。” 就在她打算描述一番“贼人”的样子,就看见求表扬的飞流从外面走进来,忍不住叫了一声:“是他!” 梅长苏瞬间就明白了,飞流以江左盟这座宅子为自己的地盘,任何不熟悉的人都不准靠近,他刚想和他说一声,今天有位小姐姐会到,千万不能像对坏人那样对她。话还没说出口,飞流已经把小玥扔掉了…… “飞流!你把刚才那个小姐姐带到哪里去了?”一想到小玥现在不知道身处何处,梅长苏头疼的问。 飞流没有得到预计的表扬,长苏哥哥似乎有些生气,心情低落,沉着脸不说话。 梅长苏把飞流揽在自己身边,对他道:“那位姐姐也是我们的亲人,曾经她还救过我呢。你这样不声不响地就把她带走了,她可要伤心。我们去把她接回来好不好?” 飞流看了一眼梅长苏,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飘雪,嘟着嘴不情不愿地道:“我去。你不去。” 梅长苏笑了笑:“那我派人和你去,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 梅长苏闻言,有些诧异,小玥……又看出来了啊。昭雪、复兴、回去,都是林殊要背负的东西,牵扯到别人,他于心不忍。 “不。”飞流摇头摇的更加使劲,然后径直走到“冷静自持”的展眉面前,道,“你跟我来。” 虽然觉得这个“玥姐姐”挺蠢的,但是长苏哥哥既然喜欢这样的,飞流以后也活泼一点 “你是叫飞流吗?”虽然已经确定,但没话找话的柏玥还是问了一句。 柏玥觉得世界真的很玄幻。 展眉朝梅长苏看了一眼,梅长苏微微点头。 一顿饭吃的十分尽兴,只有飞流觉得玥姐姐好讨厌啊,总是和自己抢东西吃。柏玥表示她完全是无辜的,她也不知道原来小飞流和口味和她出奇的一致(⊙o⊙)啊!她才不会承认,就是想看小飞流气的眼睛鼓鼓的样子呢! 听她提起蔺晨,飞流莫名觉得长苏哥哥这次是在骗他,一切和蔺晨哥哥玩在一起的都不是好人! 柏玥毫不犹豫地回了一个更丑的。 好了。飞流默默地想。 再次获得飞流冷淡一瞥,外赠漂移两步——两个人的距离更远了。 手底下的火炉依旧滚烫,却抵不过柏玥射向自己的目光,他见过很多懂事的小孩子,可柏玥总是能出人意料的,告诉他些什么。他开始回忆柏玥所说的那些铁盒子、铁马车、铁鸟,然后忍不住想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有人都和柏玥一样光芒万丈吗?梅长苏愣了神,好半天才道:“我试试。” 小玥既然知道,那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呢? “和景琰在一起后,我忽然才明白。处于同一个时空,同一个地点,这样颠覆而雄伟的事情,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当年赤焰一案,长苏哥哥觉得改变的只有林府的命运,祁王府的命运吗?无辜失去的人的命运被改变了,剩下的人也改变了。曾经拥有未婚夫的人,曾经拥有至亲好友的人,曾经拥有心爱之人的人,他们的命运也一同改变。既然每个人的生命轨道都变化了,那他们为什么不能为把一切掰回正规,做一份自己的贡献呢?” 柏玥又笑,这几天简直是每天都要笑出一篮子的来:“对呀,他挺好的。”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行走,自己背负,自己解决。 饭后,梅长苏和柏玥聊了一会天,飞流听不太懂,就去折玩了。江左盟最右边新种了一园的梅,是蔺晨非要种来逗飞流玩的,见飞流喜欢,梅长苏也就随蔺晨折腾。 噔噔噔地再次跑进江左盟,梅长苏已经侯在那里了,细雪绵绵,丝丝如雨,此人独立,便觉得春风而化,万物复苏。 “我知道。”梅长苏摸摸柏玥的脑袋,“景琰挺好的。” “小玥,欢迎回来。”梅长苏发自真心的微笑,朝柏玥开出了千万朵春。 没想到柏玥知道他的心思,毕竟对于柏玥来说,梅长苏的种种之前是以白话文的方式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的顾虑和思维比其他人更好猜一点。 还安好,就好。 飞流站在梅长苏身后,为他撑伞,见到柏玥,便朝她做了个鬼脸。 直到江左盟的房屋隐隐地显露出他温和的颜色,飞流终于松口,说了两个字:“在那。”然后就倏忽不见了。 于是,小飞流就在十步外的地方站定,无论如何都不肯走进一点。 看得出来飞流已经尽力在降低自己的速度了,可展眉还是需要用尽全力才能追上,不由感叹飞流小小年纪武功造诣之高。 飞流回头看了展眉一眼,摇头:“不要。她不好玩。” 柏玥看着梅长苏,梅长苏却似乎在看着整个世界。 梅长苏听得懂小玥的意思,小玥虽然一直鼓励自己为赤焰军昭雪,可她以前对于其中的事情绝不插手,现在却主动提出来,是因为景琰吗? 见他们过来,拼命地朝他们挥手:“这个是飞流宝宝嘛?快过来让姐姐瞧瞧!” 柏玥不放弃,又换了个问题:“你今年几岁了?” 梅长苏笑:“吉婶知道你要来,几天前就开始策划菜单了,保准你都喜欢。她还担心你离开廊州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口味都变了。” 柏玥跑过去,扬起小脸朝梅长苏笑:“长苏哥哥,我要嫁人了。” “怎么可能变!”柏玥小声叫道,“吉婶做的东西最好吃了,哇,我已经闻到香味了。长苏哥哥你慢走,我先过去替你尝一口。” “那我叫蔺晨哥哥陪你去?” “嘿嘿。蔺晨早就和我说过了。”柏玥眼珠子一转,微笑,“长苏哥哥也说过,只是没有蔺晨描述的仔细。” 啧啧,这完全没有被抛弃,被放弃的样子啊。展眉一挑眉,飞过去在柏玥身前站定:“姑娘知道他是谁?” 柏玥笑着把梅长苏推进去:“今天让吉婶给我做了什么呀?好久没有尝到吉婶的手艺了,今天我可要多吃一点。” 咦?难道是自己长得特别不符合飞流的审美?怎么之前就二话不说地把自己扔出江左盟,现在又别别扭扭地死活不肯和自己亲近说话? 屋里的火炉烧得滚烫,柏玥细细观察梅长苏的脸色,觉得确实好了许多。不过要不是她出事,长苏哥哥也不会这么早赶回来。 “长苏哥哥,我们不能也不可能把复兴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要前进,就一起吧。” “宗主,先和柏玥姑娘进去吧。外面风大。”黎纲探出头来,朝他们喊。 特地放柔的声音只获得飞流冷淡一瞥。 宗主……甚少有显得那么不靠谱的时候。展眉炯炯有神地想。 “是我们希望这个世界能清明,能昭雪,能成为盛世,而不只单单是一个梅长苏。也是我们在希望这个世界能仗义,能温情,能永续不绝,而不只单单一个梅长苏。赤焰梅岭的那场大雪,蒙蔽的不仅仅是几个人的良知,而是千万人对于光明的向往。” 柏玥深吸一口气,道:“长苏哥哥,我之前不碰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你自己的事。相比于寻求别人的帮助,你更希望自己一力办成它。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 柏玥的眼睛垂下来,复又睁大,里面星光闪烁,流光不止。 “不急,你慢慢来。”梅长苏看着柏玥奔奔跳跳的身影,不由失笑,然后侧头问飞流,“你玥姐姐是不是很可爱啊?我们飞流以后也要长得这么可爱,好不好?” 此前廊州一别,两个人都各自经历了心酸痛苦,风雨霜雪,此时见面却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不多时,便看见柏玥一个人走在乡间小路上,神态还挺悠闲。 “长苏哥哥,我以后会是靖王妃。”坐了一会,柏玥忽然这样说。 他想过景琰,想过霓凰,想过蒙挚,想过蔺晨。可他总觉得,他们既然没有被仇恨卷进来,又何必要趟这次浑水呢? 柏玥也知道梅长苏不可能一下子就想通,然后就接受她的建议,之前蔺晨老阁主萧景琰霓凰没有做到的事情,她……想试一试而已。 不想再消极地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土里,不想就这样跟着剧本看长苏哥哥生命的流逝,不想就这样浪费自己短暂的一生。 她马上就要是萧景琰的王妃了,那个曾经在书中出现却没有名字的短命王妃,柏玥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个人,那个明明不是自己的人。 她的所愿是,如果还有人要写这本《琅琊榜》,就算自己死掉了,名字也能跃然纸上,告诉大家,她曾经在过,她曾经也很美好。 第七十五章 新年伊始 第七十五章 新年伊始  就在两个人各自想自己的事情的时候,飞流捧着一枝梅进来了,首先跑到梅长苏的面前:“给。” 梅长苏朝柏玥努努嘴:“你送给玥姐姐吧。” 柏玥便看着飞流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那塞在她的怀中,然后又飞身出去了。 梅长苏和柏玥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上,带着微雪的红梅格外的娇艳,点点就像是永不干涸的鲜血一样。 两个人相视而笑。 隔天就是除夕了,梅长苏决定和大家一起守夜,黎纲和甄平忙起来。在柏玥的建议下,屋内的地板上都铺上了绒绒的地毯,走上去如飞在云端一般。飞流觉得好玩,对柏玥的脸色变得稍微好了一点。 柏玥也不在意,接过蔺晨的工作,专心地逗飞流玩儿。 比起蔺晨,飞流其实还是更喜欢这个玥姐姐的,因为他打不过蔺晨,但却可以轻轻松松地把玥姐姐扔出去。既然这样没有危险性,就随她折腾好了。 不过飞流每天有两个时辰要被拖去练武,柏玥就乘着这段时间给萧景琰做斗篷。这次可不比上次的敷衍,无论从从衣服的料子、图案,还是衣长以及保暖程度都要好好考虑一下。 当梅长苏看着小玥在自己面前挑衣料的时候,心头的嫁妹妹的不爽忽然就冒上来,一下下打击他的心。 谁知道梅长苏根本就不是来替萧景琰选的,他朝柏玥看了一眼,然后道:“藏蓝色比较适合我。” “这是我第一次在江左盟过年,没想到也是最后一年了。”在烟中柏玥忽然大声说。 梅长苏出其不意地把书烧掉后,蔺晨便让柏玥也默一遍书上的内容。两个人对照了一下,背的都超不多,有误的地方也不影响要义。 其实就飞流宝宝自己没发现,在餐桌上的时候他总是会因为柏玥亮晶晶的眼睛而放慢速度。 柏玥有些无奈:“可我今年已经答应他了。” 就这样定下来做宝蓝色的了,其实柏玥心中还有更加属意的一种颜色——红色。太子的那种红色,那种宣告着新一代,象征了光明到来的红色。 柏玥和飞流在餐桌上大显神通,飞流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很好欺负的玥姐姐,到餐桌上就怎么都斗不过了呢? 然后就是吃饺子,吃团圆饭。吉婶的手艺不用说,过年的时候江左盟的人多,还特意请了溢香园的大厨来坐镇,那个饭菜飘香四溢,口水都流出来了。 梅长苏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小玥,你怎么这样不受教呢?女孩子,在嫁过去之前,怎么能就这样太把他放心上呢?你这样男方会看轻你的!在成亲之后就不会珍惜你了。” 柏玥忽然想起来,她藏在轿子里的那颗小小的珍珠被梅长苏吃出来了。她听闻宜笑说过,在海上的某座仙山上,鲛人成泪有治愈病痛的效果。她没这个本领拿到鲛人的珠泪,不过她总觉得珍珠象征着健康,她的长苏哥哥吃出了珍珠,是不是说明他在越来越健康呢? 等柏玥在自己身前站定。 啊? 吃饱喝足,就是放烟了。柏玥自告奋勇地去点第一个,梅长苏怕她受伤,让黎纲去帮忙。没想到柏玥手段熟练,跑得飞快,还边跑边笑,笑声如银铃划过天际,然后就见第一朵烟在她的头顶绚丽绽放,疏忽就照亮了她的脸庞。 柏玥嘿嘿一笑,她也觉得景琰不会对她不好的,于是把梅长苏推到衣料前:“长苏哥哥帮我选一个吧。这是我们定下关系后我第一次送他礼物,如果不好的话,多丢我们江左盟的脸呀。你可要帮帮我!” 再见了。柏玥朝天空无声地道,你的人生我会好好地过下去的。 梅长苏被她叫的一苏,勉强板着脸问:“干嘛?” 不过她相信她的景琰总有一天会穿上这样的颜色。 柏玥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今年只来得及给景琰做。”怕梅长苏生气,还加了一句:“明年给长苏哥哥做好不好?” 柏玥咯咯地笑,她回头看梅长苏,梅长苏披着新的斗篷,站立在阶下,没有雪的黑夜依旧明亮如昼。 让长苏哥哥活下去,也是那位柏玥的愿望吧!柏玥微笑着想,然后提着大红色的裙子朝梅长苏奔去,在梅长苏的眼睛里就像是一团浓烈的火。 梅长苏想了想,站了起来,把两批布料都摸了一下。柏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想让他给一个答案。毕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应该能知晓景琰的心意吧。 第一次在江左盟过年,柏玥显得比第一次过年的飞流还要兴奋。廊州这些年在江左盟的照顾下已然欣欣向荣,春节尤为热闹。 再回头看梅长苏的时候,他依旧还是在微笑,清瘦的身影带着最清明和温情的目光。 梅长苏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好”两个字。 柏玥一只手摸着藏青色的云锦,另一只手摸着宝蓝色的绸缎,一边犹豫不决,一边回答:“嗯。” 带着飞流宝宝向每一个看上去都比自己大的人讨要红包,江左盟都知道这一对活宝,也知道柏玥姑娘年前已经定人家了,于是给的红包特别丰厚。柏玥乐的嘴都要裂开了,这些都是她的嫁妆啊! 烟火渺渺,柏玥想起被梅长苏烧掉的《医者自遥》描写如何治疗火寒之毒的那几页,其实在之前,她和蔺晨就把那几页的内容完整地背下来了。 梅长苏一张脸已经绷不住了,学着蔺晨笑着敲了柏玥一下:“你呀!景琰怎么敢对你不好!” 柏玥想了想,景琰似乎没有这么亮眼颜色的衣服,不如就大胆试一次,她现在完全就把自己当做萧景琰的形象顾问了。她嫁过去可要好好经营我们靖王殿下的美貌才是,不然多辜负命运赐给他的皮囊。 “给景琰的?”梅长苏放下笔问。他这几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写春联,翻来覆去相同的喜庆句子,让他心生厌烦,便和柏玥说说话休息一下。 “我之前还以为我嫁给景琰后,出了家庭事故,你会帮景琰不帮我呢!”柏玥笑着挽上他的胳膊,“你这样样子,我就不用担心会在婚后受萧景琰的欺负啦。长苏哥哥一定会帮我的!”然后把脑袋搁在梅长苏的胳膊上:“长苏哥哥,谢谢你。” 然后就是等黎纲把鹅毛选好送过来了,柏玥甜蜜蜜地想。 柏玥只觉得心底一空,有什么化作烟蹿到天上去,炸成另一朵笑颜。 梅长苏现在心头那一丝不快已经消失无影无踪了,想了想,道:“若是送他,你还是做宝蓝色的吧。景琰非常适合这样意气风发的颜色。” 梅长苏问:“她走了?” 知道长苏哥哥在吃醋,柏玥眉眼弯弯地唤:“长苏哥哥!” 又一朵烟冲上天空,贡献了自己短暂的美丽。 黎纲听见了前一半,没听到后一半,后面的一半被烟炸飞了,于是朝柏玥憨笑:“柏玥姑娘玩得开心就好!” 这是在向自己讨要一件新斗篷吗? 梅长苏也由着她和飞流一起在外面胡闹,原来只有在桌子边吃东西看烟的柏玥,终于能好好地闹一回新春了。 她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觉得自己的命运要变,长苏哥哥的命运也要变。她既然不满足只是把那些事情发生的时间提早一点,就让她做更美好的事情吧!把十全九美变成十全十美,把那一丝丝的不满意也画上完美的句号。 梅长苏含笑着回望柏玥。 柏玥点点头:“她说要穿大红色的裙子,我就穿了。她说过了年就要离开。长苏哥哥,现在是不是零时了呀?” 梅长苏微笑:“对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小玥。” 对呀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 宫宴上,遥遥敬酒的靖王靖王和静嫔,两个人的眉目都是一片柔情;宫宴下,霓凰在叮嘱青儿少吃一点,心中却牵挂着廊州的那一抹月光。孤山外,夏冬提着一壶酒边喝边思念夫君;孤山里,长满白毛的怪物泪流满面,一手拂上自己的墓碑。 青楼红灯,愉惜和郑绪亭对坐,甜酒一杯一杯不绝;青楼轻纱,小宫羽温柔弹唱,曲子婉转可人,听得外面的小豫津如痴如醉。天山雪莲,云飘蓼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正在铺床的卫铮;王府灯火,沈黛被自己忽然的呕吐吓白了脸,宁王急急忙忙地要找太医。 还有一盏灯是亮在金陵里的,并不显眼,里面坐了一位妇人,在一针一针缝衣服,火烛在她的眼前跳动,她低声呢喃了一声:“他从小就是个小火人,这样的天也不觉得冷吧……” 第七十六章 弃甲投降 第七十六章 弃甲投降  新年就是一场美丽的雪,想下的时候就下得世界银装素裹,要不就是用越来越柔的风,诉说春天的靠近。 柏玥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忽然有一天,忽然想起了萧景琰。思念就像漫长的针线,一点点拉开她的生活。 从走廊走向梅长苏的这一小段路程中,柏玥没由来地想像了景琰第一次来江左盟走在这条长廊上的样子——虽然她没有确切地看到,但现在却能凭空描画出那幅图片。虽然他穿的未必是这个颜色,脸上浮现出来的也未必是这个表情。 烹着茶的梅长苏安静地等柏玥走过来,飞流垂着头注视着梅长苏的一举一动,他总觉得长苏哥哥做什么动作都是最好看的。 柏玥很快就进来了。 “小玥,素谷主向我告罪,说他的徒弟郑绪亭拐了走妙音坊的愉惜。现在不知所踪。”梅长苏头也没抬地就和柏玥说道。 柏玥对此毫不惊讶,作为一个在红袖招的时候就见过郑绪亭的“无耻”的人,对这样的结局实在没必要惊讶。 从容的在梅长苏的对面坐下,然后问:“然后呢?” “妙音坊要迎来新主人了。”梅长苏不动声色地把手中的茶拿起来,为柏玥倒了一杯。 柏玥后知后觉,她现在才意识到长苏哥哥叫自己过来的目的并不是讨论关于愉惜的八卦,而是在讨论下一轮妙音坊的布局。 “那我全权负责。” “你能劝她不要过来吗?”梅长苏问。 梅长苏的大掌包住飞流的拳头,把他的胳膊轻轻地按下来:“不会有人能真正伤害到你玥姐姐的。我们飞流在和敌人对战的时候也要观察观察敌人的情况对不对?现在玥姐姐也要去做这样的事情了。” 梅长苏首先安抚了一下飞流:“你玥姐姐以后的家就在金陵,我们先放她回去熟悉熟悉环境,好不好?不然要被别人欺负的。” 梅长苏想了想,道:“你现在更需要明面上拿得出手的人,不如我在江左盟再给你找几个人?” 他算得准仇恨和感恩,却算不准爱情。 “小玥,我……”梅长苏顿了一顿,“我还是很喜欢霓凰。我原以为我能把持自己的,可是……” 等把飞流安抚住,两个人才谈了些其他。 一想到自己要回到他的身边,肩上似乎都长起了翅膀,一下子就能翱翔。 “好。”梅长苏忽然答应了,“你回信让她过来吧。” 霓凰郡主为了再见梅长苏,也是挖空心思找借口。 柏玥盘算着从廊州出发,先绕道去请一趟也不麻烦,就高高兴兴地翻了下一个话题。 她?习惯长苏哥哥布置好一切的柏玥愣住了,她切切实实感受到长苏哥哥打算动用她的心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能不能让云霄回来?”柏玥首先想到的是助手问题。自从萧景琰和她告白之后,柏云霄就消失了,梅长苏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没有和柏玥说。柏玥隐隐约约知道点什么,可她总觉得柏云霄陷得不深。这样一个好不容易才有点光明的男孩子,再把他推到黑暗中去,柏玥总觉得不忍心。 梅长苏知道柏玥的心思,更知道霓凰的心思,他之前觉得见一面没什么大碍,没想到霓凰的直觉如此准确,一步步把自己逼到边缘。 柏玥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长苏哥哥,你明知道,爱过你这样的人,霓凰姐姐还能爱谁呢?” 梅长苏亦点头:“你定下来之前,人要带去给十三先生看过,他比你经验老道,知道的要多。” 可低眉浅笑的梅长苏,又有谁能拒绝的了呢?柏玥仅仅是迟疑了一秒,就很快点头答应。 柏玥笑了一笑,从窗外射进来的光泽,也随着一抖,抖落了满地的光芒。 就像是长苏哥哥所说,他到底是不是林殊,这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考证的事。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他就是,即使也许会有人发现火寒之毒的解法能使人改头换面,即使有人能发现长苏哥哥藏得极其隐秘的那个赤焰军手环。 霓凰现在在做什么呢?她还在猜测自己是不是就是林殊?还是在训斥青儿的顽劣?又或者在默默思念自己的父亲,坚毅的面庞偶然划过一丝忧伤?在他这里,霓凰永远都是个明媚的女孩子呀。 柏玥心头的那一点小忧伤,立即被飞流治愈了,朝飞流招招手。飞流坐到她身边,八月第一次伸手摸飞流的头没有被飞流撂倒:“小飞流,玥姐姐就是先去金陵一步,以后你也回过来玩的。金陵虽然没有廊州自由,但也能遇见许许多多好玩的事情呢!” “那你赶紧整理整理去金陵吧。”梅长苏低声道。 “她……她是林殊的绝配,不是梅长苏的。”梅长苏满嘴苦涩,但不得不说出心中的顾虑。 梅长苏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以后的金陵的事都要拜托小玥你了,你不打算自己为自己选一个得力的助手吗?” 虽然舍不得长苏哥哥,舍不得飞流宝宝,舍不得黎纲甄平大叔,舍不得吉婶的手艺……可她更舍不得萧景琰呀。 “长苏哥哥,您有人选了吗?”柏玥轻声问。没有动眼前的茶。 “霓凰姐姐想要过来见见你。”柏玥开门见山。 他爱霓凰,和霓凰爱他,又是截然不同的表现。 “是不是,也要郡主自己来判断。”柏玥坚定道,“你替霓凰姐姐做了这样许多的判断,这次,让她自己选一次,好不好?” 梅长苏明白了。 飞流闻言,回过头去看梅长苏,梅长苏含笑点点头。 柏玥摇头:“柏云霄我熟悉,他能做好的。况且,我交给他的不单单是这次任务,更希望他能成为我身边的侍卫统领。” 可是也没有证据说明他不是。从霓凰心底深处疯狂生长出来第六感算不算证据?他那些小小的怎么也改也改不掉的小动作算不算证据?他的那一整颗想要为赤焰军昭雪的心算不算证据? 在云南见面的时候,柏玥就觉得郡主似乎有所起疑,可蔺晨斩钉截铁地说长苏哥哥已经有了长足的准备,能全然打消郡主的心思;如今见信,发觉郡主的执念已然深入骨髓,长苏哥哥的一整套动作都没能使她退后,反而越挫越勇。 啥?柏玥和飞流都立即抬头,四只眼睛灼灼地望向梅长苏。 柏玥心疼地点头:“长苏哥哥,爱情本来就是最飘渺的东西,连圣人都看不透,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凡人呢?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霓凰姐姐的心思。实话说,我和萧景琰相处甚浅,现在仍然到了思念至极的地步,更何况你和霓凰姐姐呢?生死之间的相思,是最苦的相思。你又何忍让霓凰姐姐陷在里面,无法自拔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个话题,柏玥本不想这么早就拿出来和梅长苏讨论,可她今天早上收到霓凰姐姐的一封信,信上言之凿凿说她想过来拜访柏玥——这实在是没必要。 梅长苏望着分落的雪,想起了最最开始的那一幕,梅园的瓣落在她乌黑的鬓角,他伸手,替她拿下来,偷偷地藏了这一段幽香。 要动身回金陵了。 谁要欺负玥姐姐?飞流老大不高兴地挥了挥拳头,似乎在说谁打柏玥,他就要谁好看。 那是自然,毕竟虽然她现在挂名“江左盟集团金陵地区总代理”,可十三先生才是掌实权干实事的人。 柏玥摇摇头,其实以霓凰姐姐现在的状态,无论怎么劝都是死胡同。劝她不过来,有那么一点承认的意思;而让她过来,以霓凰姐姐的本领,长苏哥哥很可能弃甲投降。来不来,霓凰既然认定,其他的不过是进一步加深执念而已。 知道柏玥下定决心,梅长苏告诉柏玥一个地址,和廊州相去不远,是最初江左盟找到并把柏云霄带回去的地方。 飞流好半天才勉强点点头。转过头来向柏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拳头,这次的意思就不是威胁了,而是在告诉柏玥,谁欺负你我就欺负谁。 落雪纷飞,柏玥忽然就又想起了她的萧景琰,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在靖王府一个人看书,还是在芷萝宫和静嫔女神对坐,亦或是瞒过梁帝的眼线,去探视了自己的旧友? 她之前就已经为柏云霄规划好路线,等她从柏府脱离出来,她就让他转暗为明,统领她的人生安全。现在要嫁给萧景琰了,也一样。 柏玥想起了宫羽,但她又不敢贸贸然地提出来,不知道长苏哥哥现在已经找到这位天赋异禀的小姑娘了没? “你看你玥姐姐这个样子,是回到金陵受欺负的样子吗?”黎纲问闷闷不乐的飞流。 飞流张嘴哼道:“武功!差!” “傻飞流,你的玥姐姐可厉害着呢?宗主没教过你一个词吗?” “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呀!” 第七十七章 宫羽之音 第七十七章 宫羽之音  “什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飞流好容易把话说清楚,歪着头朝着黎纲问。 黎纲把手中的那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整理干净,放进柏玥的嫁妆箱子里,然后抽空回答了一下:“你看看你蔺少阁主,看看你玥姐姐就知道了。” 虽然不满意黎纲的答案,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喜欢的玥姐姐和他不喜欢的蔺晨相提并论,但少年的直觉还是给了他一丝清明,从某种角度,蔺晨和玥姐姐还会是有点像的。 柏玥回屋子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在廊州和金陵穿梭惯了的柏玥,此时启程又带点不一样的滋味。这次梅长苏依旧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只是身边多了一个飞流。 柏玥放在她青色马车的车帘,在心中暗道,有飞流宝宝在真是太好了,他能做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一心一意地守护在长苏哥哥身边。 她也好,回琅琊山过年的蔺晨也罢,都终将过上自己的生活。虽不至于和长苏哥哥渐行渐远,却也无法再靠近了。 希望长苏哥哥能早日和霓凰姐姐在一起,相濡以沫,相守相望。 马车咕噜咕噜,先是到洋县把柏云霄接上,然后继续要朝金陵急匆匆地赶去。 没想到在快要出洋县的时候耽搁了一阵,柏玥遇见了言阙之子言豫津。 宫羽则背对着她睡在里面,回答:“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冒险。” 言豫津想着闺阁女子贸然出来,在陌生的环境里怎么也不会和一位素昧平生的人无缘无故的人打招呼,于是打哈哈道:“过年嘛。我出来逛逛。洋县,可是出了名的声色俱佳。” “为什么不选言公子?而是选择了我?”柏玥问。她本来都不抱有希望了,可宫羽却主动说要跟自己走。 宫羽答了声:“嗯。” 黑夜里,柏玥的青色马车则安静地休息在某一家驿站里。 柏玥想着这样坐着实在是不像话,就站起来,打开了搁在矮凳上的箱子,里面赫然是一件威风凛凛的宝蓝色披风。 柏玥吩咐柏云霄先带宫羽姑娘去妙音坊,吩咐展眉把东西都送到宁王府去,然后自己一个人跳下了马车。 柏玥打了一个哈欠,沉沉睡去。 他不太赞成柏玥的做法,但着终究是别人家的事,回礼之后问:“请问柏玥姑娘为何在此?” “我总觉得你的决定很冒险。”柏玥低声道,她的目光落在外面的月光笼罩的那一片地上。 “十三先生。” 虽然字数少,语句短,但实实在在的都是情意绵绵。 宫羽咬着下唇,声音优雅华润:“因为你是女的。” 没想到的是,晚上他在去国色坊的时候,老鸨无限遗憾地说宫羽姑娘已经被人赎走了,是个俊俏的公子哥。 出了名的声色俱佳? 沈黛已经为柏玥整理好厢房,和柏玥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随后得到暗示萧景琰红着脸进来了。 “你在廊州过得还好吗?金陵比廊州要冷一些,衣服备足了吗?”萧景琰一口气问完。 好在柏玥把柏云霄支开了。 这也……太直接直白直露了吧?虽然脸上在微笑,但耳根却偷偷的红了,柏玥也不着急,只是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 “宫羽,你进入妙音坊后,我会找人教你习武,其他的都不必太用功,但是轻功和暗器必须要学得通透。这些都是美人计里最保命的东西。”柏玥道。 柏玥其实害羞的不得了,也许是旅途中太过于想念了,所以见面总觉得怪怪的。 “你……” 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嘲笑过好几次的宁王面前,柏玥显得文静舒雅,和上戏扑上去就吻的彪悍画风彻底划清了界限。在两个人身前站定,然后行礼:“柏玥见过宁王殿下、靖王殿下。” 柏玥心中的某一根弦猛然触动,难道? “自然是国色坊。”小豫津到底是道行太浅,终于还是败在了柏玥的目光之下。 言豫津深信不疑,快马而去,只是觉得奇怪,耳边的乐声越来越低。 接下去两天的赶路不紧不慢,中途被言豫津追上一回,宫羽全程躲在轿子里听言豫津和柏玥寒暄。 在不长的岁月里,他读过好多好多的诗,有些相思,有些苦念,现在似乎一一灵验在自己的身上。他怀疑每一句话都是用密码写成的预兆,与他的现状密不可分。 宫羽一个人思索到天明。 柏玥和宫羽和衣而睡。 宫羽叹了一口气:“谁在青楼里等待得久了都一样。我知道世界上也有我父亲那样伟岸的男子,可在青楼里多的是那种肮脏不堪的人。我的确觉得言公子和我他们都不一样,可我不想赌。赌输是一件很惨的事情。而且……你明我志。” 虽然只在宫宴上见过一次,但是柏玥还是认真地把他记下了。 “你不相信男子?”柏玥有些诧异的问,她记得宫羽在电视里是喜欢长苏哥哥的呀? 进金陵城的时候,萧景琰和宁王都在门口等柏玥。 柏玥嘿嘿一笑,从容告辞。 目标自然是变成了国色坊,言豫津看着柏玥离开的车子,好半天才发现柏玥姑娘这是往国色坊去了,想起里面的宫羽的姑娘,言豫津冷不丁地想,莫不是就是冲着宫羽去的?思毕,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宫羽姑娘连自己的邀请都婉拒了,更何况是柏玥姑娘一介女子呢?想必柏玥姑娘在金陵没见过这样的场子,好不容易出来,才想放肆一回吧?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些话,自己似乎不该认同? 柏玥忽然就想起了原本的那个柏玥,她也想报仇来着。 自然还是要住到宁王府去,宁王也很给面子地把萧景琰请到家里做客。 柏玥把衣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然后在萧景琰的面前抖开,她的个子比较矮,最后一截拖地了,萧景琰立马把最后的部分抱在怀中。 “不知道言公子在哪家青楼红馆里听到声色俱佳?” “还有,那位言公子,是金陵城里出名的公子哥,你在妙音坊一露面就一定会遇见他,想好说辞了没有?”柏玥继续问。 柏玥一一回答:“好。不冷,备足了。” 两个人都伸出手去扶柏玥,萧景琰自然是略快一点,顺利地和自家未婚妻进行了身体上的接触。 看来那位“大义灭亲”的姑娘,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你快松开手,我给你披上,看看合不合适?”柏玥着急道。 更囧的还是同时发声。 是指为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报仇吗? 宫羽没有回过身来,只是说:“好。” 言豫津怅然若失,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驿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披上衣服,带着几个随从,往金陵赶回去了。 “幸得妙音坊十三先生相救,致使美玉无暇,珍珠无尘。”宫羽默默地接上了后面的话。 宫羽顿了顿,回答:“自古少年薄情,带我的那个人也是如此,还好得妙音坊坊主……” 柏玥笑了一下:“我还想问言公子怎么在这里?” 萧景琰眼睛都看直了,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颜色,也就柏玥敢拿出来给他做衣服。 忽然就害羞的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手往哪里摆才好。 “那好。你先在妙音坊的暗处学习一段时间,之后的一切都由十三先生安排。”柏玥翻了一个身,看着宫羽瀑布般的长发,道:“你只要照顾好自己,活下去,就一定会安排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她不得不佩服这位看似无害的柏玥姑娘,言豫津的话题几次想转到国色坊,都被柏玥轻巧地避过去。言豫津百般试探,最后也只是听柏玥说了一句:“我去之前听说宫羽姑娘绝色,很想一见,可去的时候已经被别的人包下来了,只得退而求其次见了红苕姑娘。” “你……” 言豫津对柏玥自然是没印象,不过当柏玥落落大方地自报家门的时候,他便立即想起来年前沸沸扬扬的庆国公府一案。 到底是谁赎了宫羽姑娘?黑夜里的微风,送来的是宫羽姑娘的天籁之音,送来的是宫羽姑娘浅浅的笑颜,送来的是宫羽姑娘的淡淡的愁思。 说实话,再次看到柏云霄,萧景琰那万里无云的好心情,忽然就被染上了一个墨点。 可是天底下有些仇恨有些冤屈实在是压得天地都踹不过气来,见红,见血,才能退掉那么一点点的沉重吧。 萧景琰低眉浅笑:“我先抱着,你把上面的那部分弄好了,我再松手也成。” 柏玥想想有点道理,就绕到萧景琰的身后,把斗篷的上半部分给她穿好。 “你现在放手吧。” 萧景琰把一松手,宝蓝色的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线,瞬间给屋里铺满了星星。 转头看柏玥的萧景琰,从柏玥的眼睛里看见一个蔚蓝的自己。 第七十八章 定情信物 第七十八章 定情信物  “好看吗?”萧景琰低声问。 柏玥从来不知道原来靖王殿下打扮起来是这样的好看,她幻想过宝红色的威仪,现在这样的宝蓝色却更添一抹少年的意气风发的风流。 “好看。”柏玥低声回答。 她想起很多很多中曾经在誉王或者宁王身上看见的颜色,似乎每一种萧景琰穿起来都会好看,她在心中暗暗下决心,以后每一种都要让他试一下,他以前衣服的颜色太少了,也太暗了。她的萧景琰应该光芒四射才是。 萧景琰上前一步,把柏玥轻轻地关在自己的披风里,真诚地道谢:“玥儿,谢谢你。” 柏玥笑出声:“谢什么呀。我喜欢你,就会做你喜欢的事。” 萧景琰心中一动,他也准备了礼物要送给柏玥,本来是想等灯初上的元宵给的,现在却已然摸向宽大的袖子里,好想很快就把一切美好的东西捧在玥儿的面前。 “我也东西要送给你。”萧景琰低头。 柏玥微微让开一步,想让他拿东西拿的更顺手,可萧景琰坏坏地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揽,环着她的腰把东西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柏玥只听见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都是小鹿乱蹦,快得没有了章法。 饭毕出去的时候,萧景琰立刻就把斗篷披在了身上,柏玥被沈黛推出去送萧景琰。 “既然带了王妃,皇后一定会留膳,我们过去看看吧。”梁帝吩咐。 “景琰,来看你母妃?”梁帝亲切和蔼地问。他之前就觉得景琰身上风颜色太淡了,他一度疑心他是在为那些个乱臣贼子守丧,近来和静嫔接触的多了,才发现其实是母子一脉相承,都喜欢这样素雅的颜色罢了,不过怎么忽然就穿上了这样艳丽的颜色? 萧景琰觉得自己被梁帝厌弃自然是不要紧,可玥儿不行,玥儿以后常年留在金陵,怎么能让她独自面对梁帝的憎恶?于是一力承担:“是儿臣非要让她做的。她……不好拒绝,才勉强给儿臣做的。” “谁做我都不介意!”柏玥扔下这句话,飞也似地逃开了。 互相送了礼物,就能开开心心地出去吃饭了。 萧景琰望着柏玥的背影傻笑,等战英催促他了,才慢悠悠地上了马。 高湛略一思索,回答:“早上誉王携王妃来拜见皇后娘娘,不知道此时离去了没有。” 下午入宫的时候,萧景琰特地披了斗篷去见静嫔,顺便给柏玥刷一下好感度,没想到在芷萝宫遇见了梁帝。 萧景琰顿时紧张:“为什么?” 柏玥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给自己作出了一个大麻烦? 萧景琰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梁帝笑出声,原来如此,小姑娘嘛,自然是喜欢这样朝气的颜色。 柏玥的手完全继承了母亲杨黛的美丽,素手纤纤,十指分明,更重要的是肤色白希,宛若粉雕玉琢。手链躺在墨色的盒子里时,还显得暗淡无光,现在到了柏玥的手上,却有些熠熠生辉的感觉。 萧景琰忽然胆子就大起来了,回视柏玥:“你自己看。” 柏玥把锦盒托在一只手的掌心,另一只手用来打开它的盒盖,里面赫然是一条珍珠和贝壳做起来的手链。某人第一次动手,难免有些粗糙,柏玥明知道是萧景琰的做的,还摆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拉下眉角:“好丑啊。” 萧景琰的脸刷一下就黑了,柏玥笑了一下,把盒子扔在一边的桌子上,然后踮起脚尖亲了萧景琰的脸颊,然后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虽然不好看,但是我好喜欢啊。” 柏玥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一想到我时时刻刻戴着你做的手链,而你却不能时时刻刻穿着我做的斗篷,我就觉得生气。” “好了好了,父皇也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你母妃在里面一定等急了,你进去多陪陪她,知道了吗?”梁帝满意地笑了一下。 梁帝眯了眯眼,询问:“景桓在正阳宫吗?” 萧景琰改口:“母妃做的,玥儿才不会介意。” 萧景琰:…… 可能……也许……就是这件宝蓝色的披风惹的祸?萧景琰穿上之后自动带入翩然佳公子,还带点痞气的那种? 萧景琰立即跪倒在地,朝梁帝行礼。 那就好,就怕母妃在宫中被欺负。 想了许久,两个人都已经一路走到门口了,萧景琰才郑重其事地开口:“要不我以后的衣服都玥儿来做吧。只穿玥儿做的衣服,其他的什么也不要!” 宁王和沈黛相视而笑。 “快起来吧,让父皇看看你。今天身上的斗篷可好看啊。” 柏玥吓了一跳,匆忙看过去,萧景琰手中是一只墨色的锦盒,毫不起眼,柏玥伸手那锦盒捧起来,故意仰头问萧景琰:“这是什么?” 两圈刚刚好。 当走到拐弯处,瞥到芷萝宫的一角消失在视线里,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寒风对脸的侵蚀。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祁王那会子了。高湛低了低头,避开风口,脚步匆匆。 萧景琰顿时就明白了母妃的处境,言后的眼睛盯着惠妃的永宁宫,并不会特别为难母妃,而越贵妃一直在拉拢惠妃,也没有力气过来“照看”母妃。父皇一时兴致的举动,那两个宫都不在意。 好丑?萧景琰本来还有些得意的心立刻被打入谷底,但是想起自己做手链时候的焦头烂额,还是有些不服气:“你再仔细看看?” 芷萝宫里,萧景琰对柏玥的手艺大加赞赏,静嫔笑着听他说话,时不时催他吃点东西。 萧景琰暗自赞叹柏玥的手,此时很想牵起来吻一下。 萧景琰傻笑了一下,执起柏玥的左手,把手链慢慢地戴了上去。 在暖炉烧得很旺的内室里,萧景琰不得不脱下柏玥刚给他穿上的宝蓝色斗篷。还好宁王的夸赞缓解了他的痛苦:“七弟,你这件斗篷真好看。” 萧景琰试想了一下自己如果到哪里都穿着这件斗篷的后果,嗯……会热死的。不过玥儿不高兴了该怎么办? “我很有些生气。”柏玥悄声道。 “仔细看还是丑啊。”柏玥诚实地道。 萧景琰利索地站起来,提到柏玥做的斗篷,他也觉得没必要隐藏,直接朝梁帝道:“这是柏玥姑娘做的,儿臣……年前求她的。” 呵!现在开始就把她吃的死死的了?以前没看出来,萧景琰你怎么这样坏啊? 梁帝走近了才发现是景琰,远远地看斗篷的颜色,他还以为是景桓呢?没想到是景琰。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萧景琰顿时有些小傲娇,但是他面上不显,谦虚的话他说不出口,于是就朝宁王行了一个礼。 高湛朝着站在冰雪里的梁帝问:“陛下是去正阳宫,还是昭仁宫?” 看来大婚过后,他应该派点正经的事情给他做做,也不需要多大的权力,希望他能做他们大梁江山的栋梁吧。 萧景琰叩首:“是。” “玥儿,看这个。”萧景琰伏下头,在柏玥耳边道。 得了,自己的这个儿子是全然掉进柏玥那个小姑娘设下的迷魂阵里了,不过这样也好。他瞧着景琰最近也没那么犟了,而且在和缓态度的同时,又不肯迷失诚实的本性。的确是好的。 “那静嫔娘娘的,也不要嘛?”柏玥挑眉问。 可柏玥很快就把手缩回到自己的眼前,啧啧称赞:“我的手真好看。” “她也算有心。不过朕还没赐旨,你们就这样私相授受,可不好啊?”梁帝沉声道,就像看看景琰会怎么说。 心情真好啊。道路旁大雪铺地,除了红色的对联和灯笼,就属萧景琰这声最为耀眼了。 静嫔从容不迫:“你不必担心,只是偶尔来一次。你父皇念旧,也时常去惠妃那里走动。” 柏玥仔细看了看,觉得粗看还成,细看就更糟糕了:嵌珍珠的龙爪太粗了,遮掩了珍珠的光泽;贝壳的颜色选的也不好看,黑的、粉的、白的杂乱地串在一起;而且是在是太大了,目测她都可以在手腕上绕两圈。 高湛口中称诺,然后服侍梁帝上了宫撵,自己随侍在一侧。 萧景琰在心头长吁一口气,告辞进了芷萝宫。 “哦,对了,我进来的时候遇见父皇了。怎么父皇最近来母妃这里来的很勤吗?”说到这个,萧景琰心中涌出些许的不安,怎么忽然就注意到母妃了呢? 柏玥伸手把手链拿起来,放在萧景琰的掌心:“你给我戴起来吧。好像有些大,你给我戴两圈。” “你父皇这次来商量你和小玥的婚期,日子还放在我这里,你自己挑一个?”静嫔朝小新点点头,小新便把之前藏好的吉时拿过来。 萧景琰不敢接过来,他怕自己不管不顾时辰的好坏,极力向母妃推荐最近的那个日子。 “还是请父皇和母妃定夺吧。” 静嫔很快就看出他的窘态,笑道:“我觉得五月份不错,既是春天最灵气的时候,又不太热。郡王妃的衣冠虽然不比太子妃的,可也有好多层。小玥看上去小小的,我怕她撑不住。” 萧景琰马上接口:“挺好的,挺好的。” 第七十九章 景乐郡主 第七十九章 景乐郡主  静嫔捂嘴笑出声:“四月份还有一个日子,你不考虑一下吗?” 四月份?萧景琰的眼睛忽然就闪亮起来,灼灼地看向静嫔,在看到母妃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他低头略带点不情愿地道:“还是五月份吧。” 静嫔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你!在我这儿也学会口是心非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景琰心下一个咯噔,解释道:“儿臣只是……儿臣只是……只是怕夜长梦多!” 静嫔笑着让小新把做好的糕点盒子拿出来,一边递给萧景琰,一边道:“傻孩子,板上钉钉的事还会有变吗?过几天,陛下就会下旨给柏玥正名,过不了多久就会宣布婚期了。你嘛,这些天就好好呆在金陵准备当新郎官吧。” 萧景琰难得地红了脸,诺诺地把糕点盒子摆在身边,朝静嫔唤道:“母妃!”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你现在还有机会去见小玥,把糕点拿给她吧。她一个人在宁王府也怪寂寞的,你陪陪她,也是好的。” 萧景琰得到母妃的同意,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他知道婚前两个人是不能见面的,也是盘算着这些天多见几次,为之后漫漫长的等待续一份可以随时拿出来咀嚼的温情。 母子两个又聊了些别的,最后总是能把话题圆到柏玥身上来,小新看他们两个相谈甚欢,就默默地退下了。 萧景琰很晚才从芷萝宫出来,路过宫门的时候,遇见了神情有些奇怪的蒙大统领。他双目瞪圆,说不上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伤过度,能感受得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萧景琰立即沉下心,问蒙挚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上次的事情,萧景琰对蒙挚心怀感激,便上前问了一声。没想到蒙挚见到他之后,神情更加激动,有些控制不住。 虽然不能告诉郡主,不能告诉靖王殿下,但是他很开心,开心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那时怎样一种奇遇啊! 直到蒙挚的一个副将发现了他们,小跑过来送萧景琰手中接过了蒙挚,蒙挚才开口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今天之事,还要多谢靖王殿下。还请殿下不要同外人说,陛下哪里我会亲自去解释的。” 萧景琰摇摇头,把这件事暂时扔在脑后,专心地做手上的手链。嗯?上次的柏玥似乎不是很喜欢,要不他再做一个吧?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手链贝壳上的秘密呢? 像是巨大的悲伤和猛烈的欢悦杂糅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切,谁要一直带着你的名字啊?柏玥傲娇地想,但是右手还是乖乖地把手链绕成两个环,艰难地戴在了手腕上。 柏玥当然发现了,第一天晚上对着手链发呆的时候就发现了。 乌云压顶,萧景琰搀扶着蒙挚,沉默在广袤的宫墙下滋生。 所有人都开始讨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景乐郡主,她本该是罪臣之后,却摇身一变成为郡主,怎么不叫人惊奇,怎么不叫人觉得惊叹? 太子向来骄奢淫逸,最烦的就是言官,但他也十分明白有柏玥在身侧的意义。想着幕僚为他勾画的没有人弹劾的美好生活,太子心生向往。不过他恨清楚,柏玥现在的身价已经绝对不是一个侧妃之位可以使之动摇的了。 萧景琰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个版本的解释,不过他的心中还是有所疑惑,那天蒙大统领的表情可不如他说的那么简单,总有点更奇怪的扭曲和组合。 蒙挚跌坐在那里愣了半天,才朝景琰挥挥手道:“多谢……靖王殿下关心。臣……好多了。” 在蒙大统领的“绯闻”越传越烈的时候,梁帝忽然颁发一系列的诏书。先是把庆国公柏业的罪名一一定下,判他了一个流放,府中亲眷,除了柏玥和失踪的柏瑛,其他都随同流放。然后刻意强调了一下蒙挚在这次审讯过程中的重大功劳,虽然没有增加实权,但也是真金白银地好好赏赐了一番。最后便是柏玥的名分,庆国公府柏玥姑娘首告有功,直接被册封为景乐郡主。 令人没想到的是,面对梁帝这一举动,各地的言官纷纷上书表示支持,一时间赞美梁帝念旧仁圣的奏折铺满了养居殿。梁帝都懒得一封封看过去。 蒙挚一起信任身边的这个副将,此时却也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是皱着眉道:“今天遇上一个夜探宫闱的小贼,竟然没有追上他。我怕陛下知道了怪我失职,也怕我琅琊榜第四的名声受损,所以才求靖王殿下不说。” 副将觉得这样解释才彻底通了,于是开玩笑道:“看来您最近要勤加练习,保不准他何时就找上门来。您可千万别给我们大梁人丢脸,要打对方个落流水、屁滚尿流!” 萧景琰点点头,朝蒙挚抱拳,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副将看着萧景琰离去的背影,问蒙挚:“大统领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要拜托靖王殿下不要说出去?” 蒙挚在梁帝面前抛下豪言壮语:“臣怎么可能打不过他?只是那时候他在暗,臣在明,她得了一个先机罢了,若是正面对峙,臣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们忽然就明白了梁帝的意思:虽然柏业有罪,但朕依旧会宽宏大量地赦免杨问的女儿,并给以尊位,朕还是考虑到你们言官的感受。 副将虽然觉得大统领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但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只好叹道:“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能把大统领逼成这样。” 蒙挚故意朗笑:“那是自然。” 蒙挚连声称是。 梁帝看蒙挚喜气洋洋的面庞,也知道是宫里人把事情讹传了,不过蒙挚这些年鲜少遇见对手,如今看到一个旗鼓相当的,自然是高兴。于是大手一挥,道:“若是那个水上漂真的来找你比赛,朕就放你假,你好好和他打一场,把这事给了结了!” 很快,他们就知道年前金殿对峙时,这位景乐郡主首告了自己的父亲,导致了全家的满门流放。也知道了她母亲杨黛和沈炼达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她的外祖父杨问更是被人频繁风提起,无不感叹一位清流名家的冤屈和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便扒拉起自己的团队里有没有那种看上去就很可靠的青年,送一个到新上位的景乐郡主眼前,心动最好,不心动也没关系。总会找到一个让她心动的,只要那个人别和誉王扯上关系就可以了。 黑色、粉色、白色的贝壳后面端端正正地刻着“萧景琰”三个字,一个比一个刻得深,似乎是要把萧景琰这个人也刻进去一样。 人们纷纷开始回想,景乐郡主到底是做了什么首告有功,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梁帝另眼相待? 萧景琰知道这是不欲与自己说的意思了,但他从来没见过蒙挚在巡查宫闱时如此失态,猜想可能是碰见了什么深宫秘密,愈发地闭口不言。不过他执意要送蒙挚回去,蒙挚也没有推辞。 当他正在和幕僚讨论的时候,梁帝又下了旨意,命令靖王和景乐郡主于五月份完婚。 第二天,宫里就流传出蒙大统领不敌水上漂的消息,在年节发生的大事总是被人津津乐道,最后连梁帝都听到了风声,把蒙挚叫过去叮嘱了一番。 不过,蒙挚透过红色的宫灯望向漆黑的天空,小殊没死!小殊没死!林家没有绝后! 笑声上扬,心中却放下一块大石头,袖子里紧紧攒着那封写着巨大的秘密的信,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提醒着他,还有一项艰巨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蒙挚为了打消他的疑心,故意把话题往江湖上引:“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今年排名第五的那位水上漂,轻功奇绝。会不会是他提前来试探?如果是他,未必不能瞒过宫中众侍卫的耳目。” 誉王府是早早知道柏玥的价值的,柏业一开始不肯把柏玥献出来,把柏珠推到他的府里掩人耳目。可当柏珠和柏瑛一死一失,害怕失去依仗的柏业终于更把他手中的王牌柏玥拿出来,交换誉王的信任。可惜自己手下的明争暗斗葬送了誉王府获得柏玥的机会。 可太子府却是第一次发现,这位誉王苦苦追求的人原来有那么大的妙用。太子的智囊团很快聚在一起,商讨拉拢的办法。 啥?整个太子府都傻掉了。 父皇要把景乐郡主配给景琰?这到底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啊? 说讨厌,哪有一上来就封作郡主的?说喜欢,哪有刚册封就让她嫁给皇子中最灰头土脸的一个?不怕言官上书造反吗? 想起最近梁帝对于誉王府态度的和缓,太子深深觉得害怕:难道?难道?父皇还想造一个萧景桓和自己作对不成? 和属下对视一眼,太子看见了对方眼中更深的不安。 第八十章 死而复生 第八十章 死而复生  柏玥在接受景乐郡主的头衔之前去了一趟妙音坊。十三先生知道她是来见宫羽姑娘的,立即安排了见面。 金陵到底是龙气四溢的好地方,宫羽的小脸被养得越发滋润,一问才知道,十三先生竟然吩咐侍女用新鲜的牛乳为宫羽洗漱。 柏玥忍不住摸了一把宫羽的脸蛋,被宫羽轻快地躲了过去。 “柏玥姑娘。”宫羽朝柏玥行礼。 柏玥立刻扶起了她。说实话,柏玥从来不把自己当做妙音坊的主人。十三先生是她的老师,前任头牌又是愉惜那个会媚术的小妖精,柏玥偶尔才来几趟,很没有当家做主的自觉。所以当宫羽翩然下拜的时候,白月的心头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 “宫羽姑娘在这里可好?” 宫羽对柏玥感激不尽,她到了金陵,才知道有些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自己要学习的东西也太多了。像杀父仇人谢玉那样的一品军侯,她小小青楼女子实在难以高攀,还是要借别人的手来报仇雪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柏玥姑娘也针对谢玉,但是,那种她一定能帮到自己的直觉却越长越盛,几乎盘踞了她的整个大脑。 “很好。”到了最后宫羽只是吐出了着两个字,因为她知道现在说谢她还没有资格,只有当她真正有用的时候,谢字才有实际的意义。 柏玥微笑着点点头,道:“听十三先生说你十分刻苦,不用太过逼迫自己,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为你报仇还需要等等。” 长公主?莅阳长公主?言阙为什么要见她?她不是明哲保身到现在了吗?柏玥疑惑不解地看向十三先生,而十三先生激动的神情和满面的流泪,让她有了另外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什么事情?柏玥有些茫然地看着十三先生,十三先生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份文书,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柏玥。 “小玥。”十三先生又叹了口气,“也许是……如果不是呢?宗主承受得住吗?” 难道是时间久远,自己不记得了? 这次宫羽并不是长苏哥哥从青楼里带出来的,会不会好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不该是长苏哥哥最先知道的吗?柏玥望着十三先生,歪着脑袋。 十三先生背对着她,身影一下子就佝偻了不少:“好吧。” 第四行?柏玥闻言看过去,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起,言候闭关十日,饭菜送入十日,而秽物只出七日。疑外出。 “晋阳长公主吗?是晋阳长公主吗?”柏玥连声问,小脸涨得通红,隐隐约约的喜悦和仓皇的怀疑交织在她的眼睛里,在暗黑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有神。 会不会是长苏哥哥的生母……会不会是晋阳长公主?她没死?她收到自己写的信了? “你对于……”萧景琰开了一个头,实在是说不下去,他以为柏玥会对他们的婚礼有诸多想法,可她现在这个老神在在的样子,就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抛给他和礼部了?连象征性的绣嫁衣,她都完全没有兴趣。 看玥儿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卷着书懒懒散散地看,他都觉得眼里心里都冒着幸福的泡泡。 天哪!这是好事!这是好事!柏玥的泪水也很快淌了下来,浸湿了她红苹果一样的脸颊。那要告诉长苏哥哥啊!要告诉他啊! 柏玥被封为景乐郡主之后,梁帝送她了一个小小的府邸,柏玥虽然由着自己的爱好在里面修整了一番,又让蔺晨送了一批调教好的侍女过来,自己却没有住进去,依旧赖在宁王府。 十三先生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好久才哽咽道:“也许……也许是长公主!” “玥儿,你既然已经打扫好郡主府,为什么不搬过去呢?”萧景琰乘着柏玥翻页的空档,忙不迭地想要把自己送到柏玥的眼睛里。 萧景琰忽然有点心灰,难道在玥儿心中,成亲竟然只是把东西搬来搬去那样简单的事?那他在此忐忑不安,心心念念,都好像是一头热?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肯定是!柏玥朝着十三先生摇头,再摇头,如果把她的头摇断能换来一个斩钉截铁的“就是”,她无比愿意啊! 发现了谁?柏玥挂肠搜肚地想遍了全书的情节,也没想起来,言候到底救过谁,或者和谁接触过。脑海中的印象,停留在他自从赤焰一案后,对梁帝心灰意冷,终日把自己放逐在伸仙求道的迷雾中。 很多人都把景乐郡主的婚事当成靖王殿下和梁帝冰释前嫌的一个预兆,萧景琰忽然发现自己又开始受欢迎了。 “小玥,你看看第四行。” 也许……从此时开始,她成为了江左盟布在金陵最重要的按钮。 十三先生把柏玥定在原地,然后呼着粗气道:“小玥。我也很想立刻证实这个消息。可我们不能乱了阵脚!你马上要册封郡主了,有多少眼睛盯着你看!现在不仅不是把消息告诉宗主的时候,您和宗主之间的联系也是时候断一断了。我是公主身边的老人,我会立即去确认。” 外出?柏玥觉得这条记录很正常,言阙本来就是纵横的人物,有几处不该让外人知道的去处也是应该的。难道他的外出和赤焰一案有关?柏玥的眼睛灼灼地望向十三先生。 十三先生老泪纵横地说不出话来,抽搐着朝柏玥点点了头。 宁王府的人知道他们是一对,亦不敢贸贸然地过来打扰,谁也不想被靖王殿下充满杀气地瞪一眼。 柏玥好奇地接过,迅速地打开,浏览了上面的信息。竟然是言候言阙的行踪!柏玥吃惊地看着十三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妙音坊会跟踪他。从长苏哥哥自东瀛回来之后,妙音坊的工作主要是理清夏江和谢玉在赤焰一案中的牵连和作为。怎么会查到言阙头上去? 宫羽微笑着应了,然后退下。 柏玥沉声道:“那个人是谁?” 玥儿到底想不想嫁给自己啊?萧景琰陷入的纠结。 没想到柏玥就没抬头,眼睛仍然盯着书本一眨也不眨:“我在宁王府住的挺好的,五月份就要搬到靖王府去。把东西搬来搬去太麻烦了。” 柏玥手舞足蹈地要去拿纸笔,却被十三先生拦了下来:“姑娘!现在还不可以!” 没想到才从密室里出去,十三先生就昏倒了。柏玥着急唤着他的名字,心中奇怪地涌出了更多的想法。 宁王妃沈黛大年初一被确诊了怀有身孕,宁王保护得不得了,他们虽然照顾柏玥还是一如以往,人却不大来了。这也给萧景琰一个独处的好机会。 柏玥心里清楚谢玉的十条大罪,可长苏哥哥还没有一条条地查出来,妙音坊还在暗中取证。宫羽的事情她已经飞鸽传书给长苏哥哥了,长苏哥哥也觉得宫羽十分合适,前提当然是在蔺晨的档案里这个女子没有任何问题。 宫羽……太让人心疼了。不仅心疼她的过去,还心疼她的未来。拥有一段明知道不可能的感情,还要傻傻地把全身心投入进去,一次次地割开无法痊愈的伤口,是不是很残忍? 令人作呕的热闹和令人心寒的荒凉,他萧景琰都实实在在地一步一步跨过,现在他更喜欢的是宁静。和柏玥独处的宁静。 十三先生被她的眼神烫到,立即解释:“我们奉宗主的命令查探当年的事情真相,因为言阙此前也在那种查过此案,并有所掌握。所以我们分了一个人去查他那边得到的消息。言候做事谨慎,去的那位属下只查到这一个疑点。他立功心切,便跟了上去,结果跟着言候至孤山,发现了一个人。” 当这些人自以为雪中送炭,危难之时想要帮扶他一把,难道他们忘记他曾经也是历经繁华的人吗? 妙音坊本来就是意见巨大的密室,十三叔还要把柏玥带到密室中的密室,看来涉及的事情非常严重,柏玥不由有些忧心。 没见过,大概就是把缘分剪断了吧。 十三先生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已经开始掉落的头发,道:“小玥,这件事情……我想来想去只能和你说。” 柏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十三先生说的话,她捂着脸哭了半天,忽然道:“地址能给我吗?” 宫羽走后,十三先生邀柏玥去密室里谈事情。 望着宫羽袅娜的身姿,柏玥有片刻的出神,她其实更喜欢愉惜一点。愉惜活的潇洒自在,和郑绪亭在一起也是那样无拘无束。她有美貌,有理想,有爱情,简直囊括了世界上女孩子最向往的东西。 柏玥在十三先生面前向来正襟危坐:“十三叔,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 柏玥没有接受到萧景琰的无比怨念,认认真真把这一节看完,忽然抬头道:“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萧景琰心中蓦然雀跃。 柏玥把书合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景琰,这件事情,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一个……秘密。” 秘密?萧景琰朝柏玥挪了挪,靠近她严肃认真的小脸,诚挚地道:“玥儿,你的事情,我都愿意承担。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柏玥盯着萧景琰的脸,看他圆润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模糊的自己,心中一动,决定把事情告诉萧景琰:“也许……我说是也许……晋阳公主还活着——” 第八十一章 孤山晋阳 第八十一章 孤山晋阳  萧景琰闻言整个人都懵在原地,他定定地看着柏玥,伸手抓住她:“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柏玥咽了口口水,道:“我猜的。” “猜的?怎么猜的,从何处猜的?玥儿!你是不是暗中在查这件事情,你不要命了吗!”萧景琰深缩眉头,低声吼叫。 柏玥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自她认识景琰以来,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狰狞的面容,吓得几乎要往后倒。 萧景琰看到柏玥渐渐发白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动了,他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却依旧没什么效果。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巨大的恐惧篡住他的内心,他的瞳孔里都是失去人的鲜血,一直流一直流,直到他的脚底……玥儿绝不能死!绝不能死! “景琰!晋阳长公主还算不上罪人,你不用担心我。”柏玥反握住萧景琰的手,小脸虽然惨白,但还是努力安慰萧景琰。 萧景琰看她一眼,狠狠道:“你傻不傻?这件事情,无论你触到那一块,都是死罪!金殿上把元宵节救你的事情说出来已经很冒险了,大家只是一时没想到小殊。如果让人发现你在调查此案,自然有人能想起来小殊之前和我一直在一起。以父皇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的性格……” 怕他越想越歪,柏玥连忙抱住萧景琰:“我知道我知道。我其实……是在查其他的事情。” 萧景琰冷静了一下,回抱住柏玥:“玥儿……我明白你的心,我的心和你的心一样。渴望小殊可以沉冤昭雪,可是如果连活着的人都保不住,我又怎么给死的人平反呢?” 柏玥心中一震,夏冬!聂锋!她把他们给忘了! 柏玥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把晋阳长公主的事情说出来太冒险了,她想着生病的十三先生,又想起还没有调教好的宫羽,暗自责备自己的粗心大意。她应该……自己承担这一切才是。到此时,她开始渐渐明白长苏哥哥的决定,先不告诉景琰,的确是为了他好。 萧景琰低头看了一眼柏玥,他鹿眼里的重重泪似乎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然后,柏玥听他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一起进去吧。” 柏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柏玥。” 萧景琰愣了一下,他其实记不太得,于是老实地回答:“我记不得了。” 柏玥在山脚下仰望这座烟云缭绕的山,这是金陵周边为数不多的,没有被王公贵族圈入自家猎场或园林的山,一方面是大家都要给悬镜司夏冬一个面子,另一方面是传说这里鬼怪出没,经常发生灵异事件。 “聂锋是小殊的副将,也死在赤焰一案中,当时……当时就是他的手书指控林帅的谋逆。”萧景琰黯淡道,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是小殊最信任的人指控他的罪责,让他遭受灭顶之灾!他猜里面有隐情,可他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关卡。 “是这样?”萧景琰理智回笼,不确定地问。 萧景琰的心中划过一丝波澜,玥儿说的的确有道理,他沉思半晌,终于点头。 里面的人顿了顿,似乎是不敢相信,一帘之隔,晚辈和长辈的哭声一高一低。柏玥把自己怀中的手帕拿出来,交到萧景琰的手里:“你先进去吧,我不太好介绍自己。” “需要我先进去吗?”柏玥小声问萧景琰。 说实在的,她也许还能唤这位女子一声“母亲”,毕竟她是长苏哥哥的义妹。 两个人上山的时候谁也没带。当他们在那间破旧的茅草屋前站定的时候,柏玥感受到萧景琰狂跳的心通过脉搏,传到她的掌心。一下,一下,有力地击打着整个世界。 柏玥却觉得很有可能,因为宫里希望晋阳长公主活下去的人太多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言侯,莅阳长公主……太皇太后报她命的时人人皆知,就算是事后梁帝知道了,也不太可能因此为施救的人定罪。 “为什么?” “我们先去郡主府,然后从郡主府的后门出去。天黑之前回来就成,不会有人发现的。就算发现了,只说是我们两个一起出游孤山,从后门处是怕人说闲话而已。” 萧景琰的眼睛刷的明亮起来,他知道最后一句话时玥儿在放松自己的心情,努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就是我从洋县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她之前和言侯爷的儿子言豫津有旧,我担心她所托非人,派人查一下言家的现状,。没想到去的人太过于尽职,竟然查到言侯爷的怪异举动。回报之后,是我觉得好奇才继续查下去的。” “景琰,那我们更要过去了。你想想,晋阳长公主是何等人物,她历经了朝代更迭的波澜壮阔,一直守护在林帅身边,性格刚烈而缜密,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能力从夏冬眼前保住自己呢?”柏玥实在是迫不及待。 “孤山?”萧景琰微愣,“玥儿,知不知道孤山是绝对不可能藏下晋阳姑姑的。” “她既然把自己父亲葬在那里,必然是全盘侦查过。晋阳姑姑就算是活着,也不可能在那座山上。”夏冬对林燮恨之入骨,心中认定是他杀了自己的夫君,又怎么会包庇他的夫人呢?这样想着,心中升腾起的那一丝小确信,“啪——”得一声,烟消云散。 “景琰,不管可不可能,请你和我走这一趟。如果是,就是天大的好事;如果不是,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柏玥把另一只手按在萧景琰的手上,坚定地说,“林殊哥哥的母亲,你是不是该像亲生母亲一样供养?我真的不介意多一个婆婆的。” 两个人很快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宁王府,半个时辰之后,就出现在孤山。 萧景琰看着柏玥的清澈的眼睛,轻信了她的说辞,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晋阳姑姑……是御前自刎,太医请脉,绝……绝……”绝不可能会有生还的机会。最后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里面听到了柏玥的声音,哭声停了停,柏玥才听清楚晋阳公主的声音:“还有谁?是不是景琰的未婚妻?”没有怀疑,没有惊讶,似乎是应该的。 萧景琰眼前闪过悬镜司掌镜史夏冬没有温度的眼睛,微微闭眼,道:“你知道悬镜司的掌镜史夏冬吗?她的侦查能力是世上最一流的,她的夫君聂锋——就葬在那里。” 萧景琰把柏玥牢牢抓在手里,他手心的热度明明白白地向柏玥表述了他的紧张。柏玥此时却放下了心中的紧张。她望着渐露翠色的山,忽然就神奇了强烈的预感:自己能改变这个世界。虽然是小小的,悄悄的,但一定能改变。 她没有见过晋阳长公主,长苏哥哥也从来没有讲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她知道萧景琰的母亲是静嫔,是位温婉秀丽的女子,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教育出梅长苏那样儿子。 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人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是言候吗?” 柏玥却兴奋了起来,她知道夏冬,绝对是当事的关键人物,她现在只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尽快找到聂锋,就能尽快让她知道真相。这一趟孤山,还非走不可了。 帘后边的身影似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半天才回答:“景琰,你带她进来吧。” 言阙……既有这份心,又有这个能力。而且,晋阳长公主,还怀着活下去的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 柏玥点点头,尽量瞪大眼睛,萧景琰没怎么听过柏玥撒谎,不知道她一撒谎就瞪大眼睛意图用“萌”这一属性蒙骗过关。 柏玥的手立刻被滚烫的泪水烫到,她抬头,萧景琰已经泣不成声:“晋阳姑姑——”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宫羽姑娘吗?”柏玥轻声问。 萧景琰一只手抓着柏玥,另一只手掀开的幕帘,里面坐着一位端庄的妇人,发髻严整,眉目微凌,脖子上留着可怕的伤疤,多少年的岁月依旧没有褪去她的刚烈。她的眼眶是红的,着显示她才哭过,但是神情已然找不到哭过的痕迹,柏玥忽然就知道长苏哥哥那喜欢瞒报病情,装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是在哪里继承的。 心狠狠一抽,然后和景琰一起朝晋阳长公主行大礼:“姑姑(长公主)——” 长苏哥哥,我找到你的母亲了!请你为了每一份还在世的眷恋,多多考虑下自己,行不行? “你们起来吧,这里没有长公主了。”晋阳伸手,有些吃力地把柏玥扶起来,萧景琰也随之站了起来。 柏玥这才发现,晋阳坐在一把轮椅上,脚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似乎是已经不能走路了。 第八十二章 林殊不死 第八十二章 林殊不死  “您?”萧景琰顺着柏玥的目光也发现了晋阳长公主的异状,抬眼问。 晋阳微笑着扯了一下腿上的毛毯,微笑着道:“没什么事情,年纪大了,就该有些不便之处。” “什么年纪大了!姑姑你这话说的……”萧景琰突然炸毛的话消失在柏玥谴责的眼神里,萧景琰恍惚了一下,向晋阳道歉道,“姑姑,我……” 晋阳笑着摆摆手:“景琰,我也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言侯带来你的消息啦,你父皇给你找了位厉害的妻子,我还怕你这个倔脾气会和妻子相处不好,看来,你是中意你的妻子的?你刚才说你叫柏玥?”最后一句是朝着柏玥说的。 柏玥行礼:“是的。” 晋阳点点头:“你们快坐下把,让姑姑好好看看你们。” 景琰拉着柏玥落座,大掌一直拽着柏玥的手心,好像一放开自己就要瘫倒在地上似的。晋阳先打量了一番萧景琰,觉得景琰是长大了不少,眼角眉梢都是沙场里的尘土味道,和她刚嫁给林燮时简直一模一样。若是小殊……小殊真的还活着,现在也应该迎娶霓凰郡主,也该拉着自己妻子的手走到自己的面前行礼。 这样一想,晋阳悲从中来,她一生顺遂。出生时是大梁第一位公主,风华绝代,锦衣玉食,没有人能盖过她的艳丽;嫁的是大梁最勇猛的男人——林燮,出生入死,坚守正义,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是她一辈子最大的依仗。生下的是大梁最优秀的儿子,看儿子骑马看金陵繁华,文韬武略天赋之高,令金陵少年望尘莫及。 而这一切,顷刻灰飞烟灭,连明着思念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想着,晋阳公主的眼睛滑到柏玥的脸上,柏玥朝她笑了笑。晋阳顿时觉得这样的微笑明媚如冬日的阳光,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了。有些眼熟……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不过庆国公府的女儿,她之前大抵是见过的,所以才会一见就有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暗叹景琰对这个未婚妻还真是信任。不过,她心中悬着一桩事想单独问一下景琰。 萧景琰刚要开口,就被柏玥抢话:“好呀。我这就过去。” 萧景琰心乱如麻,闻言点点头,等他出门的时候,刚好灌过来一阵大风,吹透了他的脸颊,萧景琰瞬间清醒。他绕道屋子后面,看见柏玥抱着匣子傻兮兮地坐在桃树下若有所思,看到他走过来,立即站起来上前两步迎接他。 “林殊绝不会死。” “景琰,姑姑第一次见你的媳妇,理应送点东西,我在后屋的桃树下埋了一个盒子,能不能拜托柏玥姑娘帮我挖出来?”晋阳微微笑了一下,眼眉间长公主的风姿让人无法拒绝。 晋阳看着萧景琰,默默地把头上的发簪拿了下来,当着萧景琰的面把木簪的锦鲤掰成两片,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片,晋阳颤抖着手把它取出来,放在了萧景琰的手心里。 柏玥抱着匣子的似乎有些吃力,萧景琰眼疾手快地接过匣子,然后回答:“好了。你在外面等久了。” 晋阳拍拍景琰的手:“景琰,你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这几年,为了我们家的事,你受苦了。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答应姑姑,不要冒险!千万不要冒险!” 萧景琰严肃点点头。 “姑姑,你知道是谁给你的吗?”萧景琰把纸条握在掌心里,神情严峻地问。 柏玥挣脱来萧景琰的手,朝他安抚一笑,她之前就是觉得晋阳长公主会有话想和景琰单独说才不肯进来的,毕竟对于长公主而言她可是陌生人一个,有些话不便当着她的面说。现在还是先避一下才是。至于她要和晋阳长公主说的话……再等等吧。 “纸条?什么纸条?”萧景琰的脸色立马变得十分严肃,“姑姑,你告诉我,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晋阳觉得自己的心被揪在一块,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也没有一处是没有伤,她看着窗户边的景琰,她强忍住泪水:“景琰,我相信我们小殊没有死。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个神秘人没有再给我写信。可我等得起,等得到我们小殊活着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天。” 是谁?是谁能笃定在血海一样的梅岭救出林殊?是谁能在倾覆的朝堂中站出来给姑姑送这张纸条?是谁能保证在夏江和谢玉联手掀起的腥风血雨中保证小殊的安全,说出这样笃定的话? “姑姑,小殊……有可能还活着?”萧景琰整个人都要从地上弹跳起来,急不可耐地问。 晋阳摇头,她就是不知道才问景琰的,结果景琰也不知道。她的这颗心为了这张纸条上上下下的,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她真的是好累啊,这些四年来,言侯也一直在查这件事情,却丝毫没有进展。前段时间……还把……他给招来了。 林殊绝不会死!林殊绝不会死!林殊绝不会死! “姑姑!景琰定当全力以赴!”萧景琰在心中许下誓言,无论小殊有没有死,他都会坚持寻找到最后一秒! 似乎被晋阳长公主的坚定所感染,萧景琰上前两步,鹿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晋阳:“姑姑,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会把小殊找到!” “说好了?” 小殊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吧。看得出来玥儿对长公主还活着的消息是真心觉得高兴。他会暗中稳妥地查小殊的这件事,不让晋阳姑姑受伤害,也不让柏玥受伤害。 萧景琰心中翻腾起巨大的不安,当他打开纸条的时候,纸条上的字在他的眼帘里一跳,随即被幽暗的内室吞没。萧景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跳起来,快步走到窗边,以剩下残阳的光芒,辨清纸条上模糊的字迹。 晋阳从他的手中把纸条抽出来,又重新放进了发簪里,又理了理发髻:“你快去看看你的小未婚妻吧,外面风大。” 眼前划过和林殊度过的整整十九年,我们既然同年生,同处长大,上天很可能安排了我们一起死去的那一天!小殊!我不知道你现在什么地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我都会找到你!你还记得吗?那年你要的东珠,我还藏了一颗在靖王府里! 想着,她踩着小碎步飞快地离开了。 晋阳怜爱地抚摸萧景琰的发鬓,景琰,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小殊的人,看见他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她不由庆幸当年景琰被送去东海练兵的时候没有阻拦。而且,他和小殊这样亲密,如果小殊还活在世上,第一个会和他联系吧!就这样默默地看了好半天,才艰难开口问:“你……有没有小殊的消息?” 萧景琰低头看柏玥的笑颜,觉得身后的这光秃秃的树,就被她的一个笑,一次眨眼,点染成粉红色。 留下萧景琰和晋阳。晋阳不由赞叹柏玥的识趣,她示意萧景琰坐到她的身边来,萧景琰连忙像小时候一样半蹲在晋阳的身边。 小殊的消息?这是什么意思?萧景琰双目圆瞪,不解地看向晋阳。晋阳霎时间就看透了他的表情,心,沉了下去:景琰不知道这件事……那当时给自己送消息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只送了一回,就再也没有消息了?难道是送信的人没有救回小殊? 晋阳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景琰,姑姑从没有想过要苟活于世,可是……在我打算金殿自刎的前一个晚上,收到了一张纸条。” 柏玥笑笑:“我就知道长公主有话和你说,你还傻不拉几地把我拉进去。你们姑侄说些贴心话,我站在一边多尴尬。” “不尴尬。你是我妻子。”萧景琰开口道。 柏玥被他的话甜得眼睛都要没有了,今天可真是大丰收啊,回去就给长苏哥哥写信——不能明着写,该是时候学一下江左盟的密语了。等下要不要给晋阳公主一个暗号呢?看景琰的样子,保不准他们之前谈的也是林殊的事情。还是先问问长苏哥哥,他布的局不要被她的轻举妄动破坏了才好。 两个人一起回去再见了晋阳。晋阳问了些日常的事情,柏玥和萧景琰都一一作答。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快要离开的时候,晋阳问。她最怕的就是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被有心人利用,成为打压景琰的新理由。 萧景琰楞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柏玥说出来,他知道晋阳姑姑虽然和柏玥亲切,可心底不信任这个没怎么见过的姑娘,一时间有些着急。 第八十三章 孤山夜话 第八十三章 孤山夜话  可真的要萧景琰说谎,他却确实开不了口。 好在柏玥说话了:“长公主,您见过言豫津吗?” 晋阳差异:“他之前偷偷来过一次,连他父亲都瞒着,你怎么知道?” 柏玥看了一眼萧景琰,正色道:“我的一位朋友心系言公子,误打误撞看见了您。我……今天其实是我好奇孤山上会住着什么人,才拉着景琰过来的。” 晋阳沉吟半晌,看景琰的表情,却不像是之前不知道这里住的是谁,不过因为没有第一时间面对面,所以景琰在幕帘外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又的确不知道。 “豫津还是大意了。”晋阳感叹了一句,算是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时间到点,柏玥和萧景琰向晋阳辞行,晋阳面露不舍,却也依旧没有多说挽留的话。萧景琰和晋阳默默对视,彼此笃定对方的意思,决计要把林殊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柏玥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的共识,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锁定成猎物。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萧景琰努力地找话说:“玥儿,你冷吗?” 柏玥摇头:“不冷。” 萧景琰又问:“要不我把斗篷摘下来给你吧?” 直到远远的看见茅草屋的灯光,萧景琰在略略放下心来,两个人走过去,重新确认了晋阳的安全,才算是放下整个心。 萧景琰十分担忧:“这个怪物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我明天回府上叫战英他们过来看看。如果能抓住,便远远地放走,不能让他在孤山待着了。他的叫声十分渗人,恐之前也是打扰姑姑很多回了。” 这些话,我含在嘴里,却不能一一和你道明;这些情,他看在眼里,却不能一一道谢;很多恨,他集聚在胸口,却无法一一宣泄。 晋阳想捂住眼睛,可手端正地放在腹部,不肯逾越一点。她只要合上眼睛,逼眼泪无声地流回心底。 现在睡在晋阳长公主身边也不至于出很大的洋相。 “是谁?”柏玥也微微侧目,担忧地问。 晋阳没有推辞,这件事就这样敲下了。柏玥在一边听着,更加笃定刚下的那声是聂锋叫的。他是不是受刺激了?柏玥回想起自己叫喊的两句话:难道?是因为听到萧景琰三个字,聂锋才有所反应? “我觉得林殊还活着。”柏玥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就看景琰你是怎么想的了。有些人,还活着,却已经死去;有些人死了,却依旧长存。你觉得林殊哥哥值不值得当成第二种人呢?” 孤山很快就传来了回应:“喂!你知道柏玥的心事吗?” “玥儿?”忍不住唤了一声。 “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你现在不知道也只是现在不知道,以后会知道。”柏玥道。然后就忽然朝着孤山大声喊:“喂!你知道柏玥的心事吗?” “能。不过小声点。”就像是儿时和同床的闺蜜说话一样,要避着外面守夜的嬷嬷,才能悄声地聊一些只有彼此知道的小话题。当年……她和乐瑶,就是彻夜彻夜地畅谈,谈她们身边一众多风流的男子,谈她们手中绣的小技巧,谈白天装淑女有多累,谈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些身影。 晋阳简单地烧了几个菜,三个人吃得干净,不多久,山下等不及的战英和展眉就拿着火把寻上来了。 “公主,我能说话吗?” “景琰,你不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就像是在和心中的孤山说话,反馈回来的依旧是无解的问题。”柏玥眼睛亮亮地看着萧景琰,然后把脑袋放在他的胳膊上,“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你心中的问题。虽然我没有能力回答你的问题。” “啊——” 就当两个人即将消失在孤山的时候,深山忽然传来了凄厉的叫喊声,萧景琰凝神细听,却再也听不到了。 柏玥再摇头:“我不冷。” 柏玥对于这样的机会求之不得,在小小推辞了一下后,就和晋阳一起往里屋去了。 晋阳长公主的睡姿十分端庄,看得出来是受过良好教导的公主。柏玥之前大大咧咧地睡惯了,还是柏老夫人临死前请大小李嬷嬷给她上特训,才睡得乖了一点。 柏玥的声音在萧景琰的耳边响起,萧景琰感到感动和愧疚,他想告诉柏玥小殊很可能还活着,却又不敢开口。就像是柏玥明知道林殊还活着,却不能告诉萧景琰一样。 这个点下山已经是不大可能,萧景琰顾忌柏玥,就请求在晋阳这里睡一晚。好在这次跟来的人不多,在地上挤挤也就够了。 柏玥含笑着跑上去,挽住萧景琰的胳膊:“你知道孤山为什么要叫孤山吗?李嬷嬷曾经和我讲过,孤山之所以叫孤山就是因为每一个朝孤山喊话的人,孤山都会把他问的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而喊话的那个人,在寂寥的山中听自己的声音,就更感孤独了。” 柏玥和晋阳长公主在一间,展眉在她们的房间里打地铺,男子们分组巡逻睡觉,占了另外一个房间。 “你以后都要告诉我好不好?” 你觉得他不算个好人,但因为他是你未婚妻的义兄,你还算对他和颜悦色。 晋阳看他们两个人皆风尘仆仆,柏玥的斗篷更是沾满露水,立马让他们先进来休息一下。萧景琰回头看柏玥,柏玥朝他无奈地笑笑:“先进去吧,我走不动了。” 柏玥“啊?”了一声,回头看萧景琰,在他身边的时候需要仰视他,现在隔了几个台阶,就更需要仰视他了。看他微敛的下巴,看他专注的眼神,看他的背后苍云白山,悠然自得。每一丝每一缕里都是慢慢的甜味。 萧景琰顿住了脚步,站在山风之间,看着柏玥往前快走几步,沿着石阶慢慢地消散她白莹莹的斗篷。 “景琰。你看,孤山的云和顶。”柏玥把头再扬高一点,目光穿过萧景琰的头顶,向他指示背后的美丽。 两个人相依相偎,彼此似乎是猜透了心思,可心间孤山顶的那一抹白云却一直没有消散。 萧景琰转过半个身子,仰头看孤山的顶,孤山是金陵城边最高的一座山,山顶常年白雪皑皑,云雾缭绕,只有在大晴的时候才能看见它的真面目。 最后,晋阳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嫁给了乐瑶的哥哥;而乐瑶嫁给了晋阳的哥哥,却不是她的心上人。 提起之前的惨叫声,晋阳如是说:“这个声音是年前忽然有的。言候为我查过,说是个不知名的野兽,虽然凶残但并没有食人的例子。他向来在北山一带,不往南山过来的。这几天说是官府有人要来拿他,故而流窜到南山的吧?” 萧景琰无法判断,心中十分忧心晋阳姑姑的安危,便安排柏玥先行离开,柏玥心中有了猜测,之意要和他一同上山。萧景琰拗不过柏玥,只得护着她往山上走,天已经半黑,月亮又不能朗照,萧景琰实在害怕晋阳姑姑出事,步伐不由加快。好在柏玥一直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所以,不能说,还不能说。 啊?柏玥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殊还活着吗?活着啊!他现在的名字叫梅长苏,在廊州的时候,你们还见过。 萧景琰才护着柏玥进去了。 晋阳本来看她一言不发地和自己同一个姿势躺着,满以为要这样一路沉默到天明,没想到柏玥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才睡了一会就忍不住要说话了。 萧景琰惊讶地看柏玥,柏玥回了他一个皎洁的笑,然后把双手凑在嘴巴边,喊得比上一次更大声:“喂!你知道萧景琰的心事吗?” 不过,乐瑶随遇而安的性格让人十分喜欢,她一开始还怕乐瑶会抵死不从,会和皇兄闹矛盾。林乐瑶却立刻明白自己的使命,她在宫中就能保哥哥的平安,她就知足了。她生下光辉灿烂的祁王,忽然就照亮了大梁的天空。论教育子女,她只服林月瑶。 可乐瑶的知足换来却是血洗林家,血洗祁王府的悲剧。 萧景琰点点头,神情落寞地就像是一只断了羽翼的鹰,低空盘旋,配合着喉咙里的呜呜咽咽。 柏玥笑了一下,与此同时,萧景琰的话也问出口了:“你觉得林殊还活着吗?” 孤山又轻快地回复了他:“喂!你知道萧景琰的心事吗?” “长公主,您想念林殊哥哥吗?”柏玥轻声问。 晋阳如遭雷劈,眼前的幻想忽然从林月瑶变成了她的小殊,良久,她冷冰冰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柏玥深吸一口气,她的一只手已经悄然上升,随时准备捂住晋阳长公主的尖叫,她听见在小小的帷帐里,自己的声音就像烟雨一样腾然散去:“长公主,林殊哥哥没有死。” 怕晋阳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柏玥又加了一句:“他还活着。” 晋阳暮然睁大眼睛,来不及倒流的眼泪哄然而出,一下子烫湿了整片帷帐。 第八十三章孤山夜话 第八十三章孤山夜话  可真的要萧景琰说谎,他却确实开不了口。 好在柏玥说话了:“长公主,您见过言豫津吗?” 晋阳差异:“他之前偷偷来过一次,连他父亲都瞒着,你怎么知道?” 柏玥看了一眼萧景琰,正色道:“我的一位朋友心系言公子,误打误撞看见了您。我……今天其实是我好奇孤山上会住着什么人,才拉着景琰过来的。” 晋阳沉吟半晌,看景琰的表情,却不像是之前不知道这里住的是谁,不过因为没有第一时间面对面,所以景琰在幕帘外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又的确不知道。 “豫津还是大意了。”晋阳感叹了一句,算是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时间到点,柏玥和萧景琰向晋阳辞行,晋阳面露不舍,却也依旧没有多说挽留的话。萧景琰和晋阳默默对视,彼此笃定对方的意思,决计要把林殊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柏玥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的共识,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锁定成猎物。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萧景琰努力地找话说:“玥儿,你冷吗?” 柏玥摇头:“不冷。” 萧景琰又问:“要不我把斗篷摘下来给你吧?” “啊——” 不过,乐瑶随遇而安的性格让人十分喜欢,她一开始还怕乐瑶会抵死不从,会和皇兄闹矛盾。林乐瑶却立刻明白自己的使命,她在宫中就能保哥哥的平安,她就知足了。她生下光辉灿烂的祁王,忽然就照亮了大梁的天空。论教育子女,她只服林月瑶。 晋阳看他们两个人皆风尘仆仆,柏玥的斗篷更是沾满露水,立马让他们先进来休息一下。萧景琰回头看柏玥,柏玥朝他无奈地笑笑:“先进去吧,我走不动了。” 萧景琰才护着柏玥进去了。 柏玥和晋阳长公主在一间,展眉在她们的房间里打地铺,男子们分组巡逻睡觉,占了另外一个房间。 孤山又轻快地回复了他:“喂!你知道萧景琰的心事吗?” 直到远远的看见茅草屋的灯光,萧景琰在略略放下心来,两个人走过去,重新确认了晋阳的安全,才算是放下整个心。 “是谁?”柏玥也微微侧目,担忧地问。 柏玥再摇头:“我不冷。” 柏玥对于这样的机会求之不得,在小小推辞了一下后,就和晋阳一起往里屋去了。 这个点下山已经是不大可能,萧景琰顾忌柏玥,就请求在晋阳这里睡一晚。好在这次跟来的人不多,在地上挤挤也就够了。 萧景琰惊讶地看柏玥,柏玥回了他一个皎洁的笑,然后把双手凑在嘴巴边,喊得比上一次更大声:“喂!你知道萧景琰的心事吗?” “公主,我能说话吗?” “你以后都要告诉我好不好?” 晋阳简单地烧了几个菜,三个人吃得干净,不多久,山下等不及的战英和展眉就拿着火把寻上来了。 “我觉得林殊还活着。”柏玥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就看景琰你是怎么想的了。有些人,还活着,却已经死去;有些人死了,却依旧长存。你觉得林殊哥哥值不值得当成第二种人呢?” 啊?柏玥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殊还活着吗?活着啊!他现在的名字叫梅长苏,在廊州的时候,你们还见过。 就当两个人即将消失在孤山的时候,深山忽然传来了凄厉的叫喊声,萧景琰凝神细听,却再也听不到了。 所以,不能说,还不能说。 柏玥笑了一下,与此同时,萧景琰的话也问出口了:“你觉得林殊还活着吗?” 柏玥的声音在萧景琰的耳边响起,萧景琰感到感动和愧疚,他想告诉柏玥小殊很可能还活着,却又不敢开口。就像是柏玥明知道林殊还活着,却不能告诉萧景琰一样。 萧景琰点点头,神情落寞地就像是一只断了羽翼的鹰,低空盘旋,配合着喉咙里的呜呜咽咽。 晋阳没有推辞,这件事就这样敲下了。柏玥在一边听着,更加笃定刚下的那声是聂锋叫的。他是不是受刺激了?柏玥回想起自己叫喊的两句话:难道?是因为听到萧景琰三个字,聂锋才有所反应? 提起之前的惨叫声,晋阳如是说:“这个声音是年前忽然有的。言候为我查过,说是个不知名的野兽,虽然凶残但并没有食人的例子。他向来在北山一带,不往南山过来的。这几天说是官府有人要来拿他,故而流窜到南山的吧?” “景琰,你不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就像是在和心中的孤山说话,反馈回来的依旧是无解的问题。”柏玥眼睛亮亮地看着萧景琰,然后把脑袋放在他的胳膊上,“我很高兴,你能告诉我你心中的问题。虽然我没有能力回答你的问题。” 萧景琰顿住了脚步,站在山风之间,看着柏玥往前快走几步,沿着石阶慢慢地消散她白莹莹的斗篷。 萧景琰无法判断,心中十分忧心晋阳姑姑的安危,便安排柏玥先行离开,柏玥心中有了猜测,之意要和他一同上山。萧景琰拗不过柏玥,只得护着她往山上走,天已经半黑,月亮又不能朗照,萧景琰实在害怕晋阳姑姑出事,步伐不由加快。好在柏玥一直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两个人相依相偎,彼此似乎是猜透了心思,可心间孤山顶的那一抹白云却一直没有消散。 你觉得他不算个好人,但因为他是你未婚妻的义兄,你还算对他和颜悦色。 柏玥含笑着跑上去,挽住萧景琰的胳膊:“你知道孤山为什么要叫孤山吗?李嬷嬷曾经和我讲过,孤山之所以叫孤山就是因为每一个朝孤山喊话的人,孤山都会把他问的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而喊话的那个人,在寂寥的山中听自己的声音,就更感孤独了。” 晋阳长公主的睡姿十分端庄,看得出来是受过良好教导的公主。柏玥之前大大咧咧地睡惯了,还是柏老夫人临死前请大小李嬷嬷给她上特训,才睡得乖了一点。 柏玥“啊?”了一声,回头看萧景琰,在他身边的时候需要仰视他,现在隔了几个台阶,就更需要仰视他了。看他微敛的下巴,看他专注的眼神,看他的背后苍云白山,悠然自得。每一丝每一缕里都是慢慢的甜味。 “能。不过小声点。”就像是儿时和同床的闺蜜说话一样,要避着外面守夜的嬷嬷,才能悄声地聊一些只有彼此知道的小话题。当年……她和乐瑶,就是彻夜彻夜地畅谈,谈她们身边一众多风流的男子,谈她们手中绣的小技巧,谈白天装淑女有多累,谈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些身影。 晋阳本来看她一言不发地和自己同一个姿势躺着,满以为要这样一路沉默到天明,没想到柏玥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才睡了一会就忍不住要说话了。 萧景琰转过半个身子,仰头看孤山的顶,孤山是金陵城边最高的一座山,山顶常年白雪皑皑,云雾缭绕,只有在大晴的时候才能看见它的真面目。 现在睡在晋阳长公主身边也不至于出很大的洋相。 晋阳想捂住眼睛,可手端正地放在腹部,不肯逾越一点。她只要合上眼睛,逼眼泪无声地流回心底。 这些话,我含在嘴里,却不能一一和你道明;这些情,他看在眼里,却不能一一道谢;很多恨,他集聚在胸口,却无法一一宣泄。 可乐瑶的知足换来却是血洗林家,血洗祁王府的悲剧。 最后,晋阳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嫁给了乐瑶的哥哥;而乐瑶嫁给了晋阳的哥哥,却不是她的心上人。 孤山很快就传来了回应:“喂!你知道柏玥的心事吗?” “玥儿?”忍不住唤了一声。 “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你现在不知道也只是现在不知道,以后会知道。”柏玥道。然后就忽然朝着孤山大声喊:“喂!你知道柏玥的心事吗?” 萧景琰十分担忧:“这个怪物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我明天回府上叫战英他们过来看看。如果能抓住,便远远地放走,不能让他在孤山待着了。他的叫声十分渗人,恐之前也是打扰姑姑很多回了。” “景琰。你看,孤山的云和顶。”柏玥把头再扬高一点,目光穿过萧景琰的头顶,向他指示背后的美丽。 “长公主,您想念林殊哥哥吗?”柏玥轻声问。 晋阳如遭雷劈,眼前的幻想忽然从林月瑶变成了她的小殊,良久,她冷冰冰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柏玥深吸一口气,她的一只手已经悄然上升,随时准备捂住晋阳长公主的尖叫,她听见在小小的帷帐里,自己的声音就像烟雨一样腾然散去:“长公主,林殊哥哥没有死。” 怕晋阳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柏玥又加了一句:“他还活着。” 晋阳暮然睁大眼睛,来不及倒流的眼泪哄然而出,一下子烫湿了整片帷帐。 第八十四 章帷帐问答 第八十四 章帷帐问答  晋阳只觉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她以前在床上从没有翻身过,一直谨守着做公主的本分,连睡觉都是规规矩矩的。到了这样该兴奋激动的时刻,她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有些东西禁锢她太久,反而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再也无法改变了。 巨大的能量从她的脚底一直蔓延到她的头顶,从她的每一根发丝里渗透出来,在发梢处受阻,会涌入她的眼睛,在她的眼角奔涌而出,一时间喷珠溅玉,把粟米的枕头浸湿。柏玥感受到她眼泪的温度,支起身体看晋阳。 "是真的吗?"晋阳问,她的声音似乎非常镇定,可眼角不断流淌的祝语却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情。这一时刻,她顾不得再去想柏玥是不是另有所图,顾不得去想萧景琰是不是知道却不告诉自己,她只想她的小殊是不是还活着,只是想他真的还活着。 柏玥点点头,低声道:"他现在名义上是我的义兄,您知道廊州的江左盟吗?他现在是江左盟的盟主,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梅长苏,您应该知道林燮主帅在江湖上有个别名叫做梅石楠,他依旧是林家的儿子,依旧是您的孩子。江左盟日益繁盛,现在有可多的人追随他呢!" "为什么?"晋阳有些呆呆地追问。 柏玥想了想,晋阳长公主问这个无非是问长苏哥哥为什么没有来找他,或者问长苏哥哥为什么能活下来,于是道:"长公主,不是长苏哥哥不来找您,是他一直以为您已经仙逝,我们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您,是我们的过失。长苏哥哥吉人自有天相,江湖上重义气的门派又很多,能活下来不足为奇。你只要知道,他活的好好。" 晋阳的眼珠子转向柏玥,又转了回去,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柏玥再想她的哪个疑问句,似乎问的很自己有关。她的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四年前,元宵佳节,我被我的父亲和兄长联手送到了祁王殿下的床上,是林殊哥哥和景琰一起救了我。之后再江湖上遇见林殊哥哥,因缘巧合地做了他的义妹。" 晋阳愣了愣,然后吐出两个字:"撒谎。" 柏玥顿时呆在远处本来想换个手支撑自己的脑袋的事都忘记了。晋阳依旧躺的笔直,也不再说话。 晋阳终于换了一个表示知道了的词:"诶。" "嗯。" 晋阳啼笑皆非,她活在世间的理由就是觉得小殊还没有死,现在有人告诉自己没有,哪有心情怀疑真假。她只盼着小殊知道自己没有死,母子相见才是。 自然是报喜不报忧,柏玥整理一下语言道:"他现在是江左盟的盟主。" "我,我没有撒谎,林殊哥哥还活着,他的确还活着。" 柏玥依旧在冥思苦想晋阳长公主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她撒谎来,还有自己到底要说到什么程度的真话。 自柏玥详细地说完林殊的现状,晋阳已然相信了小殊并没有死去,她觉得柏玥撒谎,是因为她说因缘巧合称为小殊的义妹。小殊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啊,他虽然在长辈的面前表现得谦和有礼,但是金陵的人物没有几个能入他的眼,被他记在心中的久更少了。景琰赤忱,祁王英武,都是少年俊才,其它同辈人,也没有小殊看的上的了。这个柏玥何德何能成为小殊的义妹!还对小殊的事情了如指掌? "他还心心念念着霓凰郡主,虽然有很多优质的小姑娘暗恋着或明恋着他,他却不为所动。" 有很多事情,她实在是不敢说,比如长苏哥哥的面目全非,比如长苏哥哥的现在羸弱的身体,再比如长苏哥哥现在处心积虑要做的事。她不知道在晋阳长公主的心里,昭雪是不是同等重要,她绝不能让长苏哥哥的心血在晋阳长公主的阻挠下灰飞烟灭。长苏哥哥会和昭雪的计划一起死掉的,柏玥明确这一点。 "我知道。"晋阳终于绕过柏玥。 "长苏哥哥已经成为琅琊榜榜首,文采斐然,玉质动人,是天下人欲以结交的对象。在外风度翩翩,几乎无所不能。" 虽然在心中这样想,晋阳的嘴角还是微微上翘,她知道柏玥的顾虑,也心疼她的真心。 叹气了?柏玥立刻反省了一下自己,不对不对!不能说这个啊!以现在的状况霓凰姐姐和长苏哥哥绝不可能在一起,长公主看好他们的婚事,自然是要唉声叹气了。柏玥捂住自己的嘴巴,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是很厉害的盟主。江左盟现在已经掌握了江左十洲,还有三州也已经慢慢向长苏哥哥靠拢。延洲的翠阁已经派人和长苏哥哥洽谈事宜,同意向视江左盟为首,划入江左盟的势力范围。" "我们和天下最大的情报网琅琊阁联手,重新在天下布置了新的情报联络网,世界之大,大小事宜皆掌握在长苏哥哥的手中,他自己处理一部分,我也会看一小部分。长苏哥哥时刻关注着大梁周边的动态,时不时为守边的将领偷偷地送良策。" 晋阳在心中点头,然后问:"小殊太辛苦了。"做母亲的不希望儿子辛苦,但晋阳敏锐地感受到小殊要干什么。从江湖起家,拥有强大的后盾后,回到金陵来昭雪吗?让世界知道他们林家满门忠烈,全部死在歼佞小人的手里!让全世界都知道祁王诗无辜的,林燮诗无辜的,林殊是无辜的,七万赤焰军都是无辜的! "我知道。" 最后还是思子心切的晋阳败下阵来,低低地问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金殿自刎,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当冰冷的剑横在脖颈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哪纸条上说的话。虽然不知道是哪方高人的来信,既然能从重重的监视中送到自己的手上,手段和实力必然不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嗯。" 她忽然就想起来,那时柏玥谈到如何发现自己时说的那些遮遮掩掩的话。又撒谎!明明是要来看看这里住下的人是不是晋阳长公主才匆匆忙忙地拉景琰上的山;明明是知道自己和景琰要说什么才偷偷地避出去;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硬要装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坏女孩! 晋阳和柏玥都默默无言,帐幔里的沉默就想一把束起来的狗尾巴草,同时挠动两个人的心。 除非是救命的大恩,也还要柏玥本身也风流倜傥才行。晋阳的脑子转的飞快,如果是小殊称为江左盟盟主之后,才有的救命之恩,那小殊为了她的安全也不会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她既然对小殊是林殊的事情清清楚楚,说明就是她灾梅岭救了小殊!起码是参与了救小殊的行动! 晋阳的眼中闪出光芒,她很想朝柏玥鞠躬,但又想听她亲口说。可柏玥打定主意不和别人说起那件事,也没有猜出晋阳长公主的意图,于是把话题又绕回道林殊有没有死的问题上了。 她的夫君已经死了,若是小殊真的还活着,自己又死去,那不是留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吗?不行!绝对不行! 柏玥感受到慈母急切想知道儿子近况的心,于是继续说道:"长苏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他对待我这个妹妹的心思,叫我万死都回报不了。我虽然不能全然慰藉他的心,但我一直有努力做一个好妹妹。让他能活的更舒服一点。" "嗯。" 就是那一刻的松手,让她有了生还的机会,言侯暗中把她送到了孤山,由太皇太后出面,送来了御医和最好的伤药,梁帝业知道这件事,最终还是没有对自己的亲妹妹痛下杀手。她安静地在世人眼前消亡,不动声色地住在孤山里。和一座墓,满山的树作伴,度过萧索的春秋。 可柏玥这个姑娘太神奇了,她先带来的景琰,后又带来了小殊的生讯。 "怎么不说了?"就在柏玥惺惺地闭嘴的时候,晋阳问。 当热血男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时候,阴谋的乌云笼罩着他们,把他们的心火浇灭,把他们的生命都由此剥夺! 对呀,他很辛苦,但是他在做的事情,确是他一定要做的事情。晋阳远比柏玥想的要大度豁然的多,她以前只想小殊有没有活下来。等她知道他活下来了,第一时间就是觉得小殊会回来吧一切真相公之于众! 她觉得儿子会这样做,而且觉得儿子一定会做成功。 她对于林家的信任,也是对于林殊的信任。在孤山上独自生活的四年,她没有经历过萧景琰所受的风霜雪雨,虽然知道世道变化,却并没有深刻的体会。她对于朝堂的印象,还停留于当年,满朝文武为林家为祁王求情的那一刻。 言侯没有告诉她,死掉的人很多,也没有告诉她朝堂里的歪风邪气,更没有告诉她梁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作为她好哥哥出现的梁帝了。 第八十五章 为谁垂死 第八十五章 为谁垂死  柏玥深刻地认识到梁帝的无情,从电视上他满目计算的眼神里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从现实生活依旧可以。 晋阳虽然觉得小殊辛苦,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承受得起这样的折磨,心疼而不过分地在意。 柏玥辗转,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晋阳和自己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明可以交付一切秘密,她却不能莽撞地说出口。 "您想念林殊哥哥吗?如果他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会立即过来和您见面的。"憋了半天,柏玥最后还是只能说这个。 晋阳道:"好啊。" 先见面吧,知道他真的还活着,真的还是热乎乎的,有能烫在手心的温度,她一定会安心地在孤山住下去。 "你能安排吗?"晋阳问。 柏玥苦笑:"我不行,但是林殊哥哥却可以。他真的很厉害。" 带着某些自觉地骄傲,晋阳微抬下巴,窗外渐渐小雨,消弥了屋内的声音。住在隔壁的萧景琰虽然听到晋阳姑姑的屋子里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却没听清楚两个人到底在聊什么,他一个人枕在发霉的枕头上,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回宁王府的时候,柏玥被沈黛狠狠地批评了一番,就算是萧景琰一力承担罪责,柏玥还是被生气的宁王妃禁足了。宁王心疼妻子一夜没睡,也不肯为柏玥帮腔。柏玥和萧景琰虽然不满于短时间无法再见面,可两个人心中各自的思量又冲淡了这种悲伤。 沈黛闻言脸色才好点,柏玥再不敢惹她,只是说孕妇要早点休息,然后把人送走了。沈黛走之前,还叮嘱了她一声,在婚嫁之前不能再见靖王。 柏玥听沈黛的话中犹是生气,陪笑道:"此番的确不是我的主意,上山太迟,又有风雨,我怎么下得来山,总不能让殿下背我吧?那样才是真的有伤风化呢!我们一行人在山上过夜,算不着孤男寡女,怎么也比肌肤相亲好的多!" 柏玥点头:"十三叔,已经证实了,难道还不告诉长苏哥哥吗?我明白您心中的顾虑,可他们是母子,血肉亲情融于血脉,我们都算是外人,怎么有资格认定他们该不该知道彼此的情况?您放心,晋阳长公主很好,她被言侯保护的滴水不漏,我和他聊了一些长苏哥哥的事情,却没有细讲,之后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来处理吧!" 这件事柏玥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展眉回来后也不能确定当时是否把纸条交到了长公主手上,后来长公主殿前自刎的事情传来,更是杜绝了柏玥心中的那一丝希望。她不是那种会以没做到的事要求情分的人,所以吩咐展眉谁也不能透露。 她还来不及思索,就把这个人锁定成晋阳长公主。 这样的事情觉不可能空穴来风,柏玥和十三先生关系不错,和之前妙音坊的头牌愉惜更是莫逆之交。十三先生因为身体原因,卧床多日,要把妙音坊买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不行!觉不能让柏玥买下妙音坊!若是她真有能力把妙音坊改造成监视自己的瞭望台,那对于她开展工作极大的不利,她该给誉王殿下提个醒才是! 现在想想,无非是因为她是林殊哥哥的母亲。 杨问?这个名字倒是第一次知道,是自己的外公?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柏玥有一瞬间的愣怔,她之前怎么从没有听长苏哥哥和蔺晨说起过? "糊涂!这样的大事怎么不早和我说?"秦般若暗骂了一句,脸色十分难看,妙音坊被谁买去也不能被柏玥买去。之前那一回,她已经把柏玥得罪个彻底,怎么有能让她成为顶住自己的蜘蛛/网呢? 十三先生愣了愣,也是满心欢喜,他是长公主的旧部,主人回归自然是欣喜若狂,好在他心中早有准备,要不然可能被这条消息惊喜地再次昏过去。但他随机就想起柏玥借马的事情:"你刚才让展眉送的信里写了这件事情?" 柏玥点头答应,心中不由地感叹,她和萧景琰又要过一段偷偷摸摸的日子。 梅岭事发,柏玥除了快马加鞭赶往梅岭,另一件事就是请展眉为晋阳长公主送信。她也想给更多的人一个提醒,可身边只有展眉可用,所以只能写给一个人。 沈黛瞪了柏玥一眼,眼神气势十足,柏玥吐舌笑:"沈姐姐现在成为王妃,管教起人来真是厉害。都不知道我可怜的沈念表弟过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呦!" 萧景琰朝柏玥点点头,柏玥微微一笑:"我没事。"他才离开了。 半夜的时候,柏玥去了一趟妙音坊,乌黑的夜空没有半点星光,秦般若的红轿子在这样的夜里显得不比白天那么显眼,柏玥的青色轿子就更显的低调,一青一红擦肩而过,怎么也有点宿命的味道。 侍女看了一眼大摇大摆行过去的青色马车,低眉顺眼道:"自从十三先生病重,她每隔几天都要来一回。前阵子听妙音坊的人说,她有意要买下妙音坊呢!" "今天柏玥又去妙音坊了?"秦般若低声问身边的侍女。 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写的满篇都是,免得有她在挟恩以报的印象。 柏玥看她眼眶泛红,怕是自己把话说重,惹急了她,于是哄道:"是我不对。沈黛姐姐的一片真心我记在心里呢!" 想起誉王殿下,秦般若的眼睛又变得灰暗,自从那天誉王殿下去了靖王府,就对自己更加不假辞色了。她曲意用美色勾引,也没有明显的效果,心中大恨。柏玥虽然小有姿色,但不及自己艳丽明媚,誉王殿下前有柏珠的温柔婉转,后有誉王妃的端庄可人,再加上自己,怎么就比不过一个柏玥呢? 现在长公主没有死,她势必会把当年的事告诉长苏哥哥,别的人也许不知道,但她的那一手毛笔字却是长苏哥哥教出来的,只要看见那张纸条,他必然知道是自己写的。那不如现在就在信中坦白,省的他之后要耗费心思多想。 "你呀。"沈黛看她的表情,着实恨铁不成钢,"你在家里随你怎么来,既然靖王殿下不在意,我也管不到你这样小丫头。可现在,一来你还没有嫁过去,二来这毕竟还是在外面。你能不能收收你的性子!靖王殿下百般回护你,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提议和你一起出游孤山,还彻夜不归!一定是你在背后撺掇。" 所以最后的信上只有一行字:"和景琰游孤山发现晋阳长公主,系言侯所救。妹曾以信条写林殊绝不会死密赠长公主。" "表姐,你说的我都懂。可景琰他不愿意啊,我若是那种恪守礼节的女子,又怎么能入了他的眼,成为他的心上人呢?"柏玥眨巴眨巴眼睛,问。 誉王切切实实的动心看在秦般若的眼中,对于柏玥就更恨了。 沈黛晚上的时候来柏玥的房间里探望她,给她详细说了女则女戒里的内容,柏玥听的晕乎乎的,好在她下午除了给长苏哥哥写加密的信之外,就是睡了长长的一觉来弥补疲乏感。 沈黛深吸一口气,反击:"你若不能做到这些,连做他妻子的资格都没有。你知道自己是杨问的外孙女,天下人的眼睛都长在你身上,你若有一点的行错,他们能把天都捅到你面前。" 这封信单独加急,并嘱咐第一时间交到长苏哥哥手中,更是展眉亲自去送。她今天去妙音坊,也只是想借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 沈黛被柏玥的油嘴滑舌激得有点急,恨道:"你现在伶牙俐齿地说我,以后有的是后悔的机会。你现在头上没有母亲和祖母,我心心念念地对你,你还这样说我。" 侍女吓了一跳,答道:"这是道听途说的,我不能确认是否真实,所以才没有上报。" 十三先生孱弱地坐在病榻上,柏玥则满面红光:"十三叔,长公主真的还活着!我昨天上孤山了!" 她现在的全副心思都在袖子里的那封信上,她要告诉长苏哥哥,他的母亲没有死!她当年写的那张字条,有作用了! 柏玥却没有细想秦般若的心思,也不知道誉王没事去找萧景琰"恭祝"了一下。 十三先生见柏玥态度坚决,也没再提反对的意见,只是落寞地道:"我能去见长公主吗?" 柏玥面露难色:"这还要问问长公主,我不能贸然带您去。" 十三先生的神色更加落寞,柏玥不忍心这个老人的伤心之色,安慰道:"既然都还活着,以后也能见面,不必急于一时。" 十三先生却苦笑:"老夫知道自己的身体,这次大病怕是好不了了。最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场小感冒,现在的症状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想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见一见长公主。也算是了了我最后的心愿。" 柏玥听得十分不是滋味,十三先生,您不会死的,若您死了——便是我的罪过。我若不来,您一定能好好地活到最后,看着您的小主子怎么一步步地为您的老主人沉冤昭雪! 第八十六章 誉王府事 第八十六章 誉王府事  十三先生的神态每况愈下,柏玥歇了其他的心思,有太半的时间都在照顾这个老人,一方面忧心忡忡于十三叔的身体,另一方面担心长苏哥哥的反应,就这样煎熬着过了大半个月。遵纪守法的萧景琰每隔三天来找柏玥一事,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孤山发生的事情。沈黛见他们“诚心悔改”,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以柏玥现在的身份,愿意结交的人有好多,除了一直走的亲近的穆王府之外,太子妃和誉王妃都发来邀请函。柏玥本来是一家都不想去,无奈沈黛觉得这是柏玥提前和熟悉妯娌的好机会。 先是太子妃的赏宴,沈黛并不喜欢这位生下龙凤胎宠极一时的太子妃,太子妃出自于工于心计的王家,是越贵妃额好大的力气才为自家儿子求娶来。太子府妻妾众多,太子又是放荡不羁的典型,可在这位太子妃的管教之下,竟然没有一个能先于她生下皇孙来。沈黛听说过太子妃的手段,她一个在忠宣侯府的莺莺燕燕中长大的丧母长女都听得胆战心惊。 柏玥对于太子妃的感觉,和沈黛是一样的:不愧是越贵妃精心挑选出来的好媳妇,给人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那种眼角眉梢就是算计的感觉,就像是太子妃一直在演戏似的。 不过和这样的人相处有一点好处,你能看出来她到底想不想算计你,柏玥总觉得太子妃对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绝对没有伸出脚来绊一下的准备。 誉王府的游园品茶气氛就更加微妙一点了。尤其是当誉王妃用无限感怀的语气谈到柏珠,柏玥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同样感怀的神情来相应和的时候。 誉王妃朱蓝瑾是出了名的贤惠大度,柏玥瞧着也觉得誉王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得到这样一位贤内助。可柏玥总觉得誉王妃不可能不知道誉王曾经对她的心思,虽然是精神上“被小三”,柏玥还是觉得不是很舒服。 沈黛不知道誉王妃和柏玥之间的暗流涌动是什么,只能不动声色地在一边打哈哈,她和誉王妃更熟悉一点,所以也不至于冷场。 沈黛笑米米地说起自己在宁王府的后院和宁王一起种植了一株牡丹的时候,柏玥忽然尖叫了一声,直愣愣地摔进了一边的圃里,低矮的月季丛上面长满了刺,柏玥一时间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誉王妃被吓了一跳,可她也没有办法,秦般若手下的人都是会武功的,她万不可能拿宁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只好惶然道:“宁王妃请息怒。先去我屋里坐坐吧?” 柏玥在跌掉的那一瞬间就觉得不对劲,之后更是有侍女来捂她的嘴巴,更是紧急地摈住了呼吸,虽然吸进去一点,但也不至于完全丧失意识。 誉王妃看她的表情,不知是何滋味,木木地和她一起离开了。沈黛最后看那两个侍女的表情就是在看死人。 沈黛恨道:“你们还敢对宁王的小世子不利?” “你不问问为什么?” 当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女架住她一路拖的时候,她略略偏头看了一眼,还好今天没有把云霄外放出去公干,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 誉王妃心中叹了一口气,嘴上却还是道:“宁王妃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大家都不好看。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请柏玥姑娘叙叙旧而已。” “真可惜。”好听的声音回荡在梁间,低低地说不出的颓废唯美。 沈黛看出来,连誉王妃都要对这位侍女礼让三分,她们口里的主人不言而喻了,心中恼怒,看来小玥刚才和誉王妃之间的不对劲也是来自于此。小玥都已经定给景琰为王妃了,他们这帮人还想怎么样?还想用龌龊的手段逼小玥就范吗?当小玥身后的宁王府是空白吗? 那边的侍女分出两个,于小路的路口站定,强硬地拦住沈黛:“宁王妃你不能过去!” 此时誉王妃才走过来,沈黛朝着她冷笑:“誉王府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柏玥若是有什么好歹,我倒要看看你们誉王府有什么说辞!光天化日之下强抢靖王妃,又这样威胁我肚中的孩子,我就不信着天底下没有王法了!还是说,王法对于誉王府根本不管用?” “你们主人到底有什么事?说清楚了,宁王妃也用不了着急。”誉王妃朝着那位侍女道。 按捺不住了啊!柏玥挑眉:“不想知道。” 沈黛怒极反笑:“怎么?什么地方你们去的得,我宁王妃去不得?” 誉王妃心中苦笑,她的确是不知道有人在府里布置了这样一出,她看了看那些侍女,有好多事自己院子里的,不由心寒:原来自己身边也安插着那位姑娘的眼线!殿下……就这样不信任自己吗?可是当着沈黛的面,她又不能表现出来,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要为这一桩突如其来的事善后。 沈黛轻笑一声:“请吧,誉王妃?我倒要看看等靖王殿下过来了,你们还有什么说辞!” “快!快!先把柏玥姑娘送到摘月阁去!”誉王妃还没有说话,众侍女中的一个就大声嚷嚷了起来,沈黛朝誉王妃看了一眼,发现她还愣在那里,只好轻轻拉了她一把。 动作还没有做完,帐幔后面传来一阵轻笑。 “那我问好了,为什么选择他?” “誉王妃你要好好想清楚再说话。难道我们家小玥只能见他们的主人,不能不见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样大本领!”沈黛冷哼一声,气势全开,她是忠宣侯府的长女,不是世人以为的软柿子!小玥此去,名声还要不要了?誉王府可真是害人的高手! 誉王妃这才回过神来,此时柏玥已经被侍女们带出好远了,沈黛看出点不对劲,高声叫道:“你们要把姑娘带到哪里去!”说着,便带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匆匆地也往那边走。 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柏玥自然是要弄清楚幕后的人是怎么回事,誉王府结构复杂,但和自己相关的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抽风的誉王,还有一个是结仇了的秦般若。秦般若动手也不会在这里,看来是只有誉王了。 两个侍女都不说话,只是拦着稳如泰山。沈黛焦急地看着柏玥被她们扶着消失在海棠丛里,她身后略懂武术的侍女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靠近。 其中一个健步如飞,上前两步,小路边拦着的两个侍女一开始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都拿出了要拼命的架势,没想到她只是虚晃一招,很快就朝墙外飞出去。两个守着小路的侍女对视一眼,却又不敢离开此处飞身出去追。 夫君对于柏玥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 柏玥索性睁开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这个房间,全部都是最素淡的颜色,和誉王府的富丽堂皇非常不搭,也不知道怎么会修建成这种江南水乡的风格。青色的帐幔从天而降,隔开了彼此对视的视线,有些话竟然也因此好说起来。 柏玥想起誉王的颜值,的确挺高的,人也聪明,为什么要这样固执呢?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呀? 侍女们有条不紊地去扶她,其中一个还拿什么在她的鼻子下面晃了一下,沈黛和朱蓝瑾都愣住了。 沈黛见誉王妃还是不肯帮自己,知道再耗下去也是无用,她隐隐知道柏玥身边有暗卫,可又不知道用何种方法才能把人唤出来,更觉得誉王府才恢复盛宠没几天就这样嚣张,整个人气的都哆嗦起来,她朝身边自家的侍女道:“你们还不快回去找殿下!” 其中一个侍女低眉福身,样子是恭顺,实际上是拦的更紧:“王妃不用担心,我们主子只是见柏玥姑娘一面,并没有其他的事情。一个时辰之后,柏玥姑娘便能平安回来,还请宁王妃多多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要为难奴婢们。” 侍女把柏玥放在凳子上,人都出去了,柏玥等了一会,觉得脖子不太舒服,便自己支起身体,懒洋洋地趴在那边, 柏玥站起来,拍拍了手,柏云霄破窗而入,稳稳当当地站在她身边,朝她微微点头。誉王也不显得慌张,只是道:“看来秦般若这次没说错,你身边果然有江湖人士。我之前以为……你仅仅是一个侯府里与世无争的小姑娘。” 柏玥不想搭理这种中二病青年,冷淡道:“我不会和你独处一室的,我家景琰会吃醋。” 誉王闻言,也不生气,和缓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就是因为他曾经救过你,所以你才选择他吗?” 柏玥笑了笑,道:“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还没来得及选择萧景琰,你父皇就为萧景琰选择了我。” 誉王似乎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第八十七章 所爱所嫁 第八十七章 所爱所嫁  柏玥没有说话,她重新往凳子上一坐,慵懒地靠在那里,顺便也招呼柏云霄坐下:“您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人注定和有些人会在一起,不是吗,誉王殿下?” 誉王闻言有些恼怒,他觉得柏玥现在太怡然自得一些,他从没有想过在自己心上的这个小东西,会狡黠得如此作恶。这里是誉王府!可不是庇护她的地方。 秦般若说的没错,这次找柏玥来真的是对,叫他看清楚他的心上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嘴脸。她之前那种灵动的温柔和低眉的娇羞,都是骗人的,都是漫漫长路上终将遗忘的东西。誉王此时强打起精神,他还记得秦般若的嘱托,要查探一下柏玥背后的势力倒底是哪一方的。 “心中所爱就是所嫁,世界上哪里来白到手的事情?我这一局输的可怜,你不打算给我解答一下疑惑吗?”誉王嘴角含笑,尽量放柔声音。 柏云霄闻言却站起来,快步走到柏玥身边,拔剑亮在了柏玥的眼前。柏玥微笑:“誉王这话说的好有煞气,云霄都听不下去了呢。” 誉王顿了顿,道:“我绝没有害你之心。若有,你觉得腻还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和本王讲话吗?” 柏玥也笑,青纱帐里头的笑声格外清脆明朗:“誉王殿下不用吓唬我,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也不敢进你的书房。您没有害我的心思?这话该怎么解答?您觉得对我好的事情,就一定对我好吗?您觉得您没有害我,可我偏偏就觉得您处心积虑要致我于死地呢?” 誉王冷然:“不知在下做了何事,柏玥姑娘还如此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说的暧昧,柏玥回击道:“说不上念念不忘,是恨在心头难消。誉王殿下做的坏事数不胜数,我不知道,我父亲难道还不知道吗?” “你!”誉王扔了一个字过来,透过轻薄的帐幔,飘到柏玥的耳边已经软绵绵了。 她好觉得这是份真心吗?当今天他说出试探的那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吧?自己的真心已经支撑不了对她的保护,所以才要向自己展现出兵器,叫自己快快退去。 柏玥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温婉良善,在仇人面前亮出自己的爪子,她喜欢萧景琰便一辈子在萧景琰面前做出美丽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就毫不留情。他藏起来的那一段香,那一个隐秘的幻想,在柏玥的心中都是不能说不能想甚至要深深恨着的事情。 “庆国公恨你入骨,又怎么可能告诉你!你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诳我,真当我不敢动手杀了你吗?”誉王按捺住自己的怒火,道。 沈黛和誉王妃问询赶来,身边还陪着脸色极差的宁王。 柏云霄配合着说:“生死是人之大惧,就算我是死士,也不例外。”声音清淡和缓却有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文外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斗声,还有萧景琰的叫喊声,叫的那样嘹亮,叫的就像是划破天际的流星。 誉王反驳:“你如此工于心计,我放心不下。我每一步都像是在你的算计之中,连找柏业把我的罪责都提前定下来的事情,你都做好了。我担心……” 柏玥朗笑,一字一句说给誉王听,这个誉王未免也太未雨绸缪些,还是萧景琰大气爽朗地多:“没想到誉王殿下揪心的原来是这个,我和景琰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只要祁王一案没有查清楚,萧景琰就绝不可能被陛下重用,更何况我还是柏业的女儿?若只是景琰对你们所在意的东西有所动心,又怎么会是现在的模样?誉王殿下,你难道不知道因为是萧景琰要娶我,太子那边已经打算弃了我这条通往言官的捷径?你莫要把天下的文人都看成朝堂上的乌漆的人物,从我外祖父底下出来的,都是有风骨的人!他们会为了恩师的女儿的安危说话,却不会为了靖王殿下的异心而有所助力。” 萧景琰就像是重新获得了珍宝,再次把柏玥抱在了怀中。 “玥儿——”还没感受感受萧景琰的体温,柏玥就被萧景琰拉开,上上下下仔细检查她的身体情况,柏玥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没事。” 此生,他的生命线和柏玥画了无数的交集,最后的结局都是渐行渐远。而在纠缠中,连她也明白该如何利用自己的这份真心。 誉王听柏玥的声音宛若冰盘撞玉,深邃之间自有威仪,苦笑道:“那你能发誓只做靖王妃,绝不攀想更高的位置?你能替萧景琰保证,绝不会觊觎殿上的宝座?”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帐幔后面隐形的王者,将永远萦绕在柏玥和萧景琰的生命里,可当柏玥把帐幔拉开来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在岁月里,柏玥才是王,因为不对等的爱,她成为自己的女王。 他想起很早很早以前,他听信了柏业的话,一位柏珠是贤内助,柏玥是富贵,因此舍弃了柏玥,还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君子不好色”;后来,他在红袖招的楼下看到那位身着妙音坊衣服的小姑娘,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悸动的心跳,最后,他错失了机会。 柏玥媚笑,她把眼前飘忽不定地幕帘一把掀开,双目直视誉王的眼睛,誉王有些惊慌失措,柏玥的笑颜看在他眼中,就是一杯上好的毒酒,侵蚀着他的心:“你……你要干什么?” 誉王妃的心一抽,勉力站出来道:“既然是一场误会,不如……” 誉王挥手想打开柏玥的脸,柏玥自己眼明手快地闪到一边去了:“誉王殿下被我说中心事,恼了吗?” 誉王只觉得柏玥每一字每一句都咬在了他的肋骨上,他觉得森冷地疼,心底却该死地爆出别样的触动感。他想起秦般若为自己谋划的样子,有柏玥的狠毒,却没有她含笑间的风情万种,听声音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萧景琰想不想当皇帝,他知道;可柏玥想不想当皇后,他却不知道。 他……看着柏玥姑娘。 “您听听,”柏玥朝帐幔后面的人影笑道,“云霄都不敢说在绝对的生死面前能从一而终地保证自己的信仰,更何况是我那位父亲呢?您这样神通广大,不会不知道金殿对峙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吧?我父亲意图勾结祁王和前朝的燕王,那一条不犯了陛下心中最恨?他却没有死,不是吗?你就没有怀疑过着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誉王妃既不敢看柏玥,也不敢看宁王夫妇,她把眼睛投向从里屋出来的夫君,而夫君的眼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你想怎么样?”誉王抱住自己的胳膊,问。 柏玥眉开眼笑:“你只要知道我们靖王府以后是不好惹的就可以了。萧景琰是我的丈夫,这件事情谁也改变不了,那些东西,我放着发霉也就发霉了。可如果您一定要对付我,就像今天一样,我会毫不犹豫地再次走上金殿。” 柏玥使劲地敲门,撕心裂肺地回应着萧景琰。 柏玥凑到誉王的跟前,颇有些吐气如兰的味道:“我猜的到你的心思,是因为我知道您喜欢我。只要您不喜欢我了,我就可能再猜到您的心思了。毕竟……那样的话,您不会再顾忌我的心了吧?” 柏玥似乎都能看见誉王火冒三丈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有点坏,可坏的有点可爱,她朝柏云霄无辜地看了一眼:“云霄,你说什么样的人在生死面前不害怕?” 柏玥还在敲门,保护她的柏云霄已经不见了,萧景琰从外面杀进来,一把抱住了柏玥。 誉王忽然觉得自己挺好笑的,那一场大戏,本来就是他们的,自己为什么要瞎凑上去看热闹?不仅没看什么热闹,自己还把心和安危都搭进去了。 他忽然意识到,他一直看不起的弟弟萧景琰,在这桩婚事上到底占了多大的便宜。 就在一瞬间,她和柏云霄都退到房门外,誉王只看见她的手一挥,轻纱帐幔飘落在他的眼前,阻隔了他的视线。 “不如什么?”宁王搂住自己的妻子,朝她爆喝道,“你们誉王府就这样对待我的王妃和景琰的王妃吗?” 虽然心中觉得暗爽,沈黛还是拉了宁王的衣袖,知道自己朝女人吼有些掉价,宁王闭嘴,换了个姿势继续搂着自家王妃。 萧景琰则盯着誉王:“誉王兄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誉王这才发现自己的站位不对,他默默地站到誉王妃的身边,向萧景琰怀中的柏玥长长地鞠躬:“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念你父亲在身边的时候了。” 柏玥把脑袋靠在萧景琰的胸上,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第八十八章 潜龙勿用 第八十八章 潜龙勿用  誉王立在誉王妃的身边,看着萧景琰气急败坏的模样,又看到柏玥小鸟依人的姿态,心中灵光一现,忽然明白了柏玥的软肋。 他嘴角含笑,朝着柏玥再鞠躬,吐了两个字:“多谢。” 这会的话可真正把萧景琰整懵了,他低头和柏玥咬耳朵:“他谢你什么?” 柏玥看了一眼誉王,不期然在他脸上看见了阴谋的阴云,于是凑上去在景琰的耳边道:“他谢我的不嫁之恩。” 萧景琰愣了一下,随即偏头去看誉王,誉王的表情真挚无辜到让人不由地自我检讨,可看惯了他在朝堂上给人下绊子的从容淡定,萧景琰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誉王在挑拨离间。柏玥虽然不再让他和柏云霄照面,但他知道这个暗卫一直都在,当展眉离开柏玥前往其他地方做任务,那必定有人会前来继续保护柏玥的安全。 “誉王兄真是玩了一手的好牌,我妻子的人情便是我的人情,你以后向我道谢也是一样,不用那么大张旗鼓地把我妻子带到这边来。”萧景琰冷然道。 柏玥在她怀中听到那么不要脸的话,眼睛都要笑没了,想必誉王的表情很精彩,只可惜自己现在并不想再看到他的嘴脸。 宁王也被萧景琰的无赖惊到了,没想到景琰这样宝贝他的王妃,他比萧景琰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朝萧景琰道:“我们先回去吧。小玥和黛儿此行都累坏了,有些事情,之后理论也不迟。” 萧景琰的目光缓缓地划过誉王、誉王妃,又低头看了一眼柏玥,再次确定他们没用龌蹉的手段,或者说他们用了玥儿却逃过一劫,于是带着柏玥离开了。 剩下的誉王和誉王妃,一个满腹想说满腹想问,另一个却冰寒着脸,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誉王妃只来得及看见书房里飘忽的青色帐幔,连口中的“殿下”都来不及说出口,一切就都消散了。 当萧景琰进妙音坊的时候,里面似乎在迎接贵客,展眉从里面急匆匆地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靖王殿下。 此人正是——梅长苏。 柏玥傻笑:“我之前并不知道誉王府会有这样一出,而且我本来是不打算接受邀请的。” 柏玥被萧景琰送回宁王府,一路上柏玥怎么逗他他都不笑,知道萧景琰生气了,柏玥也就乖乖地不敢动作。 梅长苏的确室友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看了小玥写的纸条,忽然知道母亲还活着的消息,他该第一时间上山见晋阳长公主才是。 一行人笑出声,在宁王府回荡。 柏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马蹄溅起来的黄尘中,然后转过来朝沈黛行礼:“表姐今天受累了。” “殿下?你怎么过来了?”展眉皱眉似乎很不赞同萧景琰的作法。 誉王殿下的心里,有那个叫柏玥的被靖王死死地护在怀里的小姑娘,有红袖招那个风华绝代的女谋事,连柏珠都带着无尽的遗憾留在了他心里——可独独没有她朱蓝瑾吧?她是誉王妃,理应笑着不说话,等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等他回家,等他和别的女人调情完,等他终于有那么片刻想起自己的王妃也是一个小小的女人…… “看来对于宗主来说,小玥的事并不是自己的事,还能这样置身事外?”对于这个曾经的假想情敌,萧景琰满腹说不清的戾气,就像是隐隐感受到对方掩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既让他牵动,又不告诉他知道一样。 “誉王殿下似乎一直在觊觎我的小妻子,我之前有所察觉,却没想到他胆大如斯。竟然借着誉王妃的手把玥儿邀请至誉王府,敢问梅宗主对这样的人,有何良策?”萧景琰拱手施礼,询问。 梅长苏单眉微挑,誉王看来比请报上所说的陷得还要深,他知道景琰现在一定恨死誉王了,可是他要等一会才能处理这个事情,于是回礼道:“靖王殿下不妨相信小玥,她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 梅长苏的眼眉具是笑意,远远地看过去仙风道骨,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他吹走似的,萧景琰本来就是借妙音坊和梅长苏通信的,现在梅长苏正好在这里,也省了他的麻烦,于是拱手道:“想必梅宗主还不知道今天早上在誉王府发生的事情,否则就不会这样闲云野鹤地和本王说话了。” 沈黛狠狠:“小没良心的家伙,我带你去还是为了害你不成!你既然知道誉王府不安全又不肯和我说,让我白忙活一场,还和誉王府结怨!” 柏玥走过去赔笑,和宁王一左一右扶住这位大如天的孕妇,一起把她搀扶进去:“事情紧急,她们又拖着把我带进去了,我来不及和你打暗号嘛!下次绝对不会了。” 到宁王府的大门口,萧景琰问:“你和你义兄以前是怎么通讯的?” 萧景琰简直要气出烟来,他就知道柏玥和她的义兄都是气人的好手,差遣江左盟的人?他萧景琰何德何能!想到自己虽然南征北战,却连为自己的未婚妻讨回公道的实力都没有,萧景琰的心中燃烧起汹汹的怒火。他的双目盯着梅长苏,尖锐而锋利,梅长苏承受这样的目光,却屹然不动。 “发生了什么?”梅长苏风雨不动安如山,问。 展眉皱眉,然后领命而去。 他摇头:“我并不是置身事外,只是事情有轻重缓急,靖王殿下若是等不了,那江左盟的豪杰都由殿下驱使,助殿下成事。而梅某确实是有要紧的事情,还望殿下见谅。” 萧景琰把柏玥放到马下,把她托付给后面到的宁王和沈黛,然后自己骑着马绝尘而去。 萧景琰眼皮一跳,还来不及区分祸福,从容回礼:“宗主也来了。” 沈黛伸出一只手打了她一下:“你还想有下次啊?” 虽然他的腿和手都有那么一刻不受使唤得要向景琰那边过去,可他死死地牵制住它们,远远地站在萧景琰的对面,仿佛他们是敌对的敌人。 和长苏哥哥?为什么问这个?柏玥偷看萧景琰的脸,简直是在人皮上结了一层冰霜,立马讨好道:“通过妙音坊。” 柏玥愣了一下,随即说:“好的。” 萧景琰道:“你先回去看看你家姑娘,里面这样热闹,妙音坊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客人?” 他……没想过吧? 她想去门口送送柏玥和沈黛,却没有在这个勇气,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她依然站在自己夫君身边,可她的夫君呢?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想过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有没有想过她以后再宁王妃面前怎么做人? 沈黛扶着腰,道:“能见一回这样惊慌失措的靖王,我也不算亏。我看靖王殿下是生气了,你不要跟过去安抚一下吗?像你今天这种做法,我要是靖王,以后非把你关在小黑屋里,知道成亲那天再放出来。” 展眉听他话里有话,刚想要问一番,内室走出来一位清俊少年,含笑而立:“殿下来了。” 萧景琰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提刀杀回誉王府,然后再问:“我可以借通信通道一用吗?” “不敢不敢。” 萧景琰冷哼一声,甩袖而去,梅长苏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他先是朝展眉吩咐:“你去柏云霄那里把事情的经过打听清楚了,誉王府再这样不知好歹,先除去也未尝不可。顺便和小玥说一声,这两天我会找机会上孤山,请她务必要关注夏冬的动向,且不可让她也上山。至于言侯——我会处理的。还有……景琰心情不太好,你让小玥多陪陪他吧。” 梅长苏望着金陵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的五味具杂,可当他想起母亲坚毅的面庞,从心底里涌出来的那股子甜味,又铺天盖地地把其他所有的味道都盖去了——母亲!你可能认得现在的小殊?你可愿意接受这样的小殊?我姓梅,永远都是父亲的儿子,都是您的儿子! “十三叔,若我不去见母亲呢?”梅长苏悄声问。 十三先生浑浊的眼睛里都是红丝:“小玥已经告诉长公主了,您不去见,长公主会伤心死的,自己的孩子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哪里会讨厌呢?只是小主子,老夫求你不要把身体羸弱的事情告诉长公主,能不能治得好还不一定,不要让她烦心了。至于相貌——也请用小玥的那一套说辞吧。” 梅长苏苦笑:“我明白。就说是江湖失传已久的易容术。可母亲是何等的聪明,若是她知道我在骗她——我会被扒皮的。” 十三先生闭上眼睛,说刚才那段话已经很费他的力气,他歇了一会,然后又吐了一个“嗯”字,眼前似乎又是当年长公主追着小主子满府跑的场景,小主子虽然聪明,但顽劣也是天下第一,长公主费尽了心机想让他乖一点,但总是被小主子“反套路”——这个词还是小玥教他的呢! 第八十九章 百合长苏 第八十九章 百合长苏  “十三叔,您好好养着,我已经写信给老阁主了,这几年牵挂着我,他也没去太远的地方,您把我养的这样好,母亲还要多谢您呢!” 十三先生咳嗽了几声:“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也不过是拖着罢了。不要劳烦老阁主亲自跑一趟了。这几天金陵也不太平,你小玥一个人撑着,你过来也好。誉王府那边最近很是得势找小玥麻烦的人也多起来了。” 梅长苏一愣,然后苦笑道:“已经找上门来了。景琰刚才来过了,质问我为什么不去帮小玥。我……” 十三先生艰难地拍拍梅长苏的手,道:“就算你是梅长苏,也不可能把每一件都做的完美,小玥是你和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早应该放手让他做了。” 十三先生歇了口气,继续道:“死年前的那场灾难,我们知道后都吓傻了,分散在各地的人马闹成一团,我们也做了补救的事情,却一一破灭。没想到,最后最重要的两个人竟然都是小玥救出来的。你也是,长公主也是。” 梅长苏微眯眼睛,道:“是呀。小玥对这件事的处理恰到好处,切中要害,几乎是预见了这一场浩劫。十三叔,我之前不让小玥做事不是我自己固执,是她根本就不想做。她好像……只需要确保我平安就可以了。” 十三先生微笑:“你……咳咳……也太自恋一点。小玥……也很在乎我这个老头子的安危。前些日子恨不得……恨不得长根在妙音坊里。” 梅长苏眉头一皱,问:“小玥很紧张您?” 十三先生的朗笑被一阵更猛烈的咳嗽压了下去,等他把喉咙里的异物咳干净,才朝梅长苏道:“也不知道她心疼你什么,本来就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了。” 梅长苏把十三先生扶正躺好,为他掖了掖被角,温和道:“十三叔先睡一会,我先出去了。” 小殊还是这样会撒娇,还是这样的好看,就算是换了一副面孔,依旧小殊的味道——他在这里不安全。 “有百合?”梅长苏轻声问,“我在这里等你一下,你去摘一束过来好不好?” 他觉得心细细的疼,掌心也开始冒汗,他想捉住自己的衣角挫揉,却没有因此相处更好地减轻自己的焦虑的办法。 十三先生在他走了之后,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睛里光芒微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小主人在知道长公主还活着的消息之后,心中的忧虑又加了一层。本来他以为是小主人害怕长公主责怪他的音讯全无,可今天看来他的那层淡淡的忧虑却又不像是针对长公主的,像是……针对小玥。 当他和蔺晨的调查结果出来,两个人都大跌眼镜,出于庆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小玥心中依旧保存着纯良,实在是不太可能。蔺晨和小玥相处的多,很快就不怀疑了;可他却是在这次金殿对峙之后,才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心,传信给小主人,说是愿意接受小玥为妙音坊的主人。 “对。”为了向飞流保证,梅长苏真的坐在了石头上,飞流点点头,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飞流摇头:“不!你身边!” 飞流停了停,信心满满地道:“蔷薇、幽兰、映山红……嗯……百合。” 叫他说,有。 梅长苏赖在晋阳怀中流泪:“在母亲这里,我都是小孩子。” “一步也不动?”飞流歪着脑袋问。 “小殊,你来金陵就没有见过熟悉的人吗?”晋阳拍怕他的背,问。 “小殊?” 他和蔺晨联手调查小玥的时候,心中就是极度不信任的。小玥虽然说为小主子和靖王殿下所救,但凭着这样的理由救能不顾一切进入梅岭这样的人间地狱救人,是不是还太浅一点?小主人那时候还是由小玥的血养着,但他还是咬牙答应了蔺晨的条件。 小小的林殊一下子就听懂了,他重新回到挖百合的地方,因为匠人的不仔细,这野百合伤了根,他和霓凰一起照顾了很久才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她便借着廊州扫墓,毅然赶赴梅岭,在雪堆里把小主人挖了出来,一碗一碗地用血供养;她便有勇气把身边唯一一个可用的人——展眉,送到长公主身边,给她寄一封小小的信。 十三先生闭着眼睛,缓缓点了点,似乎就这样睡着了。梅长苏在他的床前停驻了一会,似乎在思考什么,等外面的光全部都消散,他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母亲呢?母亲是庭院里的百合,没有受过风雨,没有肩抗过伤害,而现在默默无闻地在这里住了四年,一言不发,一门不出,一人不见。 直到长公主的事情出来,一开始大家都会被长公主还活着的消息吓懵,从而不注意其中的细节。可在病床上缠绵的他和心思敏捷的小主子都想到了:对于当时的情况来说,小玥凭什么认小主子一定会活下来?若是只是拿这个作为长公主的活下去的动力,她凭什么认定长公主会为了这样的话甘愿活下来? 梅长苏微微而笑:“就一会,我相信飞流能很快把采过来的,我就坐在这石头上等你,一步也不动。” 梅长苏见飞流离开,才把自己的手拿出来,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梅长苏从袖子中掏出素白的手绢,轻轻擦拭。坐了一会,又摸了摸头顶上的汗。微风轻过,还带来一阵舒爽。 他之前送孤山移植了一株百合回林府,母亲虽然很喜欢,但第二天就差人种回到孤山了。他永远记得,在庭院百合的簇拥下,母亲一身高华的紫色,显得贵气逼人:“小殊,有些东西,你这样喜欢反而是害了他们。” 当他在茅屋的门口站定,当他举手敲门,当他用梅长苏的口吻第一次朝母亲打招呼,双目泪流,就像是擦也擦不完的权势,湿了他的衣襟,湿了母亲的——手。 因为她一个人,晋阳长公主和赤焰军的少帅林殊都活下来了……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小玥有问题吗? 等飞流捧着一大把野百合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神色平常了:“飞流。我再叮嘱你一遍,今天我们要去见长苏哥哥的母亲,这些就是送给她的。长苏哥哥很久没有和她见面了,有好多话想说,你要负责不让任何人靠近这件屋子,明白吗?”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解释,晋阳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自家门口哭的这个少年。她的小殊!是她的小殊,赶紧抱抱小殊,赶紧把小殊拉进屋,赶紧把他手上拿着的给搁在桌子上,赶紧给小殊擦擦泪——母子相见,好事!好事! 晋阳一边拂着他的背,一边道:“是小孩子……是小孩子。” 她……不仅非常了解小主人,也很了解这个世界。在祁王还光明于世的时候,她就看清楚了繁背后的重重危机,并为之做了最好的准备。当灾难来临时,她一点也没有寄托于求情和谏言的力量,而是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只有悄悄地,才能救人。 金殿的那场戏里,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小玥在庆国公府成长出来的戾气——他之前的担心似乎都有了解释,小玥不是没有阴暗面,而是她的阴暗面都是对着她所恨的人。 半夜的时候,梅长苏乔装成去孤山探险的旅客,带着飞流一个人上山了。夜晚明月皎洁下的孤山,显得十分深邃悠远,每一缕空气都吐呐着芬芳,那些还来不及凋谢的朵偶有那么一片飘落在梅长苏的身上,染了他的鬓角,染了他的胸膛。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像什么男子汉!”晋阳提高声音,温柔地骂。 飞流狠狠地点头,梅长苏摸摸他的脑袋,然后接过了他手中的野百合。这束比不上以往母亲种在庭院里的娇美可人,却因为飞流的简单审美,而爆发出汹涌蓬勃的生机。他把这送给母亲是最好的礼物了。 这样的人在恨人的时候有巨大的力量,那在爱人的时候也同样会有。 “飞流,你能闻出来,这里有多少种?”梅长苏忽然问。 梅长苏在母亲的怀中待了一会,回答:“他们都认不出我来的,除了母亲您。” “你怎么能这样不小心?满大街都是要抓你的人,母亲就在这里,又不会逃走。你来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要紧。” 梅长苏蹭蹭,把自己埋在母亲的味道里:“母亲你口是心非,明明是希望我早点来的。” 晋阳笑了一下,又拍拍他的肩膀,就像是小殊小的时候被丈夫责骂逃到自己怀里求庇护一样,示意他挺起身来,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小殊,当那张纸条交到我手上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你不会死去。” 第九十章 群龙无首 第九十章 群龙无首  梅长苏把头抬起来,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倒映着大梁最明亮的星星:“母亲应该明白我活下来到底要做什么,您能答应我发生任何事情都不阻挠我吗?” 晋阳笑,她自己打量梅长苏的脸,轻声道:“我相信我们小殊是最懂事也是最明理的孩子,我相信你要做的事情,符合你父亲的愿望,也符合我的愿望。” 窗外站着小小的飞流,认真地巡逻着小屋的附近,真的是连一直苍蝇都不肯放进来,等了很久很久的长苏哥哥,才看见他从室内走出来,朝他微笑:“你也进来吧。” 飞流愣了一下,肯定道:“你哭了。” 梅长苏揉揉眼睛,微笑着开口:“遇见自己的母亲,当然要流眼泪了。” “我没有!”少年倔强的声音从夜空中飘忽而来,梅长苏的笑容僵硬了一秒,然后朝他招手:“你过来,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 晋阳在屋中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给我找了不少好儿女,我现在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门外的弟弟是叫飞流吗?听声音就比你乖,还不叫进来给我磕头行礼?” 梅长苏朝晋阳感激地笑了一下,晋阳的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小殊以前何尝会这样对待自己,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现在的小心翼翼却很能看得见,一时间心酸,可她怎么问,小殊和柏玥都不会告诉自己这些年小殊所受的苦难。 飞流这才开心了点,他以前不懂得什么是亲情,结果长苏哥哥和小玥姐姐就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和人亲近。现在他不仅会有哥哥姐姐,还会有母亲。 他想起来在最遥远的曾经,他被关在小黑屋里练武的时候,有人哭着喊妈妈,大约那时候他也是明白妈妈的意思的,也跟着一起哭,结果被吊起来打了一顿。他挨过去了,那个带头哭的人却没挨过去。慢慢的,他挨打的滋味越来越深刻,可妈妈的滋味却渐渐地淡忘了。 萧景琰知道柏云霄没有命令时说不来的,也没指望他能说出口,他望着天空里的朗月,忽然想起了柏玥的名字。她就是玉做的月亮吧,照耀在他的天空,显得易碎而美好。他心中的愤怒和无力敦促着他冲进去,叫醒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她不知道吗?就是这样的欺瞒,反而更伤人心,叫人绝望地都想去死一死。 柏玥也觉得莫名其妙,云霄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莽撞过啊,她茫然地看着萧景琰:“景琰,你怎么过来了?” 萧景琰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你怎么不问问柏云霄他怎么会在这里!柏玥!我才是你的夫君!” 是来吃醋的啊,柏玥在心中默默地觉得好笑,她回想了一下在现代的时候微博教导的那种直接直白直露的表达爱意的方式,于是上前抱住萧景琰的脖子,对着他的唇就是狠狠地一印。还非常坏的流连忘返,在萧景琰的唇上施为,就像是找到了果的小孩,并不急于把它吃掉,而是要慢慢地品尝下滋味。 他知道自己之前冲动了,也明白柏玥是需要人守护的。如果没有他,她会舍不得,会难过。她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会……会勾住自己的脖子,给自己甜蜜的亲吻。 之前那个镇定的柏玥如今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萧景琰。 萧景琰温柔地看着柏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栽在柏玥的手中,只是没想到栽得这样的彻底,只消她一吻,就觉得世界都光明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萧景琰今天有些奇怪,但是不说柏玥姑娘的事情是他的本分,他直觉萧景琰如果知道白天的事情会生气,所以更加不愿意说。 萧景琰的心中勾起了重重的火,最开始她瞒而不报的火,看到柏云霄闯进室内的火,到现在从脚底滋滋冒出来的浴火交叠在一块,他扶着被子的手一松,任由它幽幽滑落,空出来的大掌把握住柏玥的后脑勺就是一勾,重新拿回主导权,狠狠地欺负这个不乖的小女孩。 “有什么事情,请您明天再来吧。”柏云霄压低声音道。 萧景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朝柏玥的闺房投去幽深的目光,他的鹿眼第一次染上了迷茫和不甘心。最终,他还是打算离开。 这些她都是不会给别人的。 萧景琰默默想起从妙音坊出来后,偶然听到的对话,虽然知道是誉王府在下套,他还是忍不住钻进去了。他不知道他的玥儿是这样的不需要他的支持,不需要他的臂膀,她明明能做好一切,却还要装出一副依赖自己的样子,是不是很难过,是不是很恶心? 他在妙音坊接收到的那种被轻视的情绪,在这里得到了升华,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怀疑玥儿,但心中的刺狠狠地扎下去,就算小,也很疼的。 萧景琰觉得十分高兴。 然后他又在心中下了决心。可能今天他还只能做到在知道柏玥受伤害之后匆匆赶到现场给她一个肩膀,而在以后他能第一时间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然后和这个小姑娘说:“我来了。” “今天为什么过来?”柏玥抱着他的脖子,阻止他离开的动作。 那点子悲春伤秋的小事被心中汹汹燃烧的愤怒之火所替代,萧景琰咬牙切齿地道:“他平视也这样没有提醒的就闯进来的吗?柏玥!你把他给我换掉!换掉!” 他望望柏玥的窗户,又望望柏云霄,然后朝柏云霄示意请他过来一下。柏云霄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走了过去。 现在这句话改成这样了。 柏玥被动地承受着,她觉得萧景琰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自己的身上,好像一座大山,她之前喜欢他的伟岸,现在则觉得好重。在萧景琰肆虐她的嘴唇的时候,她还有心思想孙悟空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真是太不容易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孙悟空的五百年对于他无穷的生命来说毕竟是弹指一挥,而她今后的人生都要被萧景琰这座大山压在身下,根本没有回还的余地。 柏云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萧景琰,萧景琰觉得非常挫败:“是柏玥让你不要告诉我的吗?” 快进去吧。 萧景琰自嘲地一笑:“原来在玥儿的眼里,我萧景琰就这样不值得信任,如果宁王嫂嫂不来找我,我是不是连这件事情的发生都不会知道?” 柏云霄狼狈地跌出去,连窗户都没有关,就跃上了对面的阁楼,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景琰一秒清醒过来,飞身进来,用被子环住柏玥的微露的香肩,然后朝柏云霄吼道:“出去!” 萧景琰也没有要敲窗惊动柏玥的意思,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任由一层又一层露水浸湿他的衣角。 柏云霄呆了一下,随即敏感地道:“是不是有人和您讲了什么?” “怎么了?”少女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略带点香甜的嗓音响起来,萦绕在屋里。飘飘荡荡散在还有两个人的中间。 但柏云霄还是不能说,有些话,属于萧景琰和姑娘之前的秘密,他实在是说不来。 现在那声声哭喊忽然就响在耳边,一下一下地敲击他的心。 风影消消萧萧,他走的一点也不干脆。 萧景琰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重新哆嗦着手把被子提上来一点,盖住了令人心动的惷光。 柏云霄凝视他离开的背影,背影里似乎描画出曾经的自己,一遍遍,再一遍遍。他愣了几秒,觉得不应该让他这样离开,就这样忽然破开了柏玥的窗户,在萧景琰惊悚地回头下,蹿进了柏玥的闺房。 “今天在誉王府的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柏云霄被他逼得不得不现身,不远不近地看着他。防止他打扰柏玥的美梦。 多么可笑的守护,不能守护每一次,脆弱的生命就会完结在偶然的那一次里面,和没有是不是一模一样呢? 他看着柏云霄,柏云霄从他的眼中读懂了属于男人的痛苦。他知道这样的难过,姑娘在云南遇难的时候,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姑娘掉下去,无能为力,无法可使,就来拿想到的最伟大的举动就是跟着一同跳下去,可这却是最愚蠢的做法。 柏玥被一阵寒风惊醒,猛然从床上起来,看见窗内一脸严肃的柏云霄,和窗外一脸惊愕的萧景琰。风和月光一起灌进来,都是冷冷烈烈的,叫她连眼睛都没有办法完全睁开。 鬼使神差的,飞流走了过去,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哥哥打开牢笼的房门,对他说:“快出来吧。” 柏玥到底是女孩子,渐渐地经不住萧景琰的“泰山压顶”,整个人都往后滑去,最后被萧景琰压在了床上。 这个夜晚的故事并没有在此终结,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忿的萧景琰,第一次夜袭宁王府,在柏玥的窗下待了很久。 “因为想你了。”萧景琰在柏玥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近乎虔诚地恳求道,“我今天陪你睡好不好?” 柏玥含笑闭眼,松开环着萧景琰脖子的手,转而在黑暗中精准地拉住了他宽大的手。 “好啊。”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用九,群龙无首,吉。 第九十一章 周而复始 第九十一章 周而复始  五月的确是最好的日子,春繁茂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清风送凉又不至于寒气逼人。最温和也是最和煦的惷光,明媚在每一片屋瓦上,泛起层层金光,向人们低诉美妙的音乐,轻吟动人的华章。 婚期来的悄无声息又惊心动魄,柏玥赶在出家前把她那件红色的嫁衣缝制完成——其实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大的刺绣,只需要添一些针线,讨个吉利罢了。 萧景琰自从夜闯王府后被梁帝派出去公干了一次,并不是很远的地方,可以说有那么点讨人爱的味道——廊州。 廊州发生了一件重大的官场舞弊案件,涉事人员之多之广令人咋舌,因为想起来是杨问的老家,所以派萧景琰去了。萧景琰过去之后深刻地体会到江左盟再廊州的势力,这次案件错综复杂到令人眼缭乱的地步明没有江左盟的提点,他还不一定能在婚期前赶回来——他相信金陵的很多人是不希望他能回去。 柏玥这边被封锁了廊州的的消息,她还以为萧景琰是去替她护送那一辆辆如小山高的嫁妆的。倒是和母亲相认后的梅长苏来宁王府见她了一面,沈黛对于这位清风自闲的苏哲先生十分感兴趣,知道他的门派所在的地方是廊州后,更觉得亲近。 梅长苏拱手道:“在廊州建立江左盟就是因为小玥是在廊州救了苏某。”来金陵后,他便化名苏哲,身份是柏玥廊州时期的教书先生,小的时候听过杨问老先生的课,知道柏玥要成婚了,故特地来祝福和辞别。 “苏先生曾经被小玥救过?”沈黛惊讶了一秒,随即她想起来柏玥之前在正阳宫的神秘举动,想着小玥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息了声。 柏玥恍若未觉,笑道:“没什么大事,谈不上救命,就是赠了苏先生一些东西罢了。” 一碗碗的鲜血也是一些东西吗?梅长苏眉微挑,看向柏玥,后者的神情依旧明媚难辨,梅长苏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因为太明亮而永远看不清真相,小玥也是这样的人吗? 沈黛朝梅长苏笑,她的潜意识里自己和柏玥是更亲近的:“我们家小玥从小就是助人为乐的性子。” 哭了?难道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不是痴情先生穷追不舍,少女坚贞拒绝地戏码?那个苏先生到底和我们柏玥又什么关系?为什么小玥会救他?一个教书匠,却有人要杀他,那不是很不合理吗?沈黛有心想查一下梅长苏的背景,派去的人却根本都找不着这个人的痕迹。沈黛很心急,她总觉得心慌慌的,那个苏先生离开宁王府的时候神色根本没有什么变化,而小玥却哭了…… 她喜欢景琰会被人猜疑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以后会成为皇帝,她喜欢景琰是知道他水牛的脾气一旦喜欢就绝不辜负,她喜欢景琰是因为书里写下的那些条条框框的美德,而不是纯粹地资环眼前的萧景琰。 柏玥略微有些惊奇,她还以为长苏哥哥会让自己先说呢,但自己口中的事并不是什么大事,还是搁一搁吧。 沈黛瞧出几分不对劲,不过她倒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于是笑道:“我的安胎药大概是时候了,失陪。” 她扶着丫鬟的手走出厅门,一边吩咐把门开的大一些通风,一边吩咐本来站在外面的展眉赶紧进去伺候自己主人。 窗外风飒飒,风飒飒,谁家的萤火虫不会说话。 她又很久没有见过长苏哥哥,大概有四个月吧,长苏哥哥会不会怪自己冒冒失失地就把他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晋阳长公主呢? 柏玥从逆流成河的悲伤中蓦然一惊,抬眼看梅长苏的时候,小眼睛红红的,就像是一只被冤枉偷胡萝卜的兔子:“长苏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柏玥猛然瞪大眼睛。她拼命地想回缩瞳孔,却怎么也不行,梅长苏的眼角随着喝问的层层叠加,发生的缓慢而清楚的变化——柏玥清楚在什么样的人面前梅长苏会有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梅长苏低声问,声音若清泉流水,他的声音豪迈过,沙哑过,撕心裂肺过,现在这样的温温柔柔,却是没有。 “你先说吧。” 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从面色上看,这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柏玥那这件事放在心上,眼神转过去时染了几分心虚。 更可怕的是,当长苏哥哥知道后,会告诉景琰吗? 梅长苏接受到柏玥的鬼脸,不由失笑,表情莞尔而迷人,柏玥愣一愣,忽然想起来长苏哥哥在景琰面前都能面不改色,又怎么会因为表姐的无心之语而失态呢? 梅长苏静静地等柏玥说完,面色依旧平和如水:“小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写这样一句话给母亲,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事态发展的后果一定是悲剧吗?梁帝一定会问斩那些求情的人,林家终究要满门被害?祁王兄必定会自裁?祁王嫂嫂……会被罚掖幽庭?” “长苏哥哥……” 等梅长苏走后,柏玥在大厅里呆了很久都没有出来,沈黛作为表姐却操着亲妈的心,她问了问站在外面的侍女里面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一同开口,又一起息了声,本来就是柏玥的性子急,梅长苏的性子缓,如果算成语速,柏玥大概是梅长苏的两倍。 没有人能瞒得过梅长苏吧?没有人能瞒得过长苏哥哥的眼睛。柏玥的心中爆发出这样的话,可她却咬着牙,把真相死死地憋在喉咙里。 “小玥……” 沈黛用眼神推了她一把,完全把她当小孩子,示意她在大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柏玥悻悻地闭嘴,然后偷偷朝梅长苏做了个鬼脸,明明是她和长苏哥哥相识地更早一些,如今沈黛却这样对长苏哥哥说话,他应该心里不是滋味吧? 并不知道柏玥心思的梅长苏看着柏玥越来越黑的脸,泫然欲泣的眉目,问:“不能说吗?” 柏玥听得咋舌:小时候?表姐也太会脑补了吧、自己小时候什么时候和她见过面?她不由朝沈黛眨眨眼。 展眉面无表情地就进来了。不动声色地站在柏玥身后,就像是一只猫,动作轻盈而敏捷。 她能在心中暗搓搓地描画出他的模样,看到他的时候会忍不住亲上去,知道他有难,第一就焦头烂额,知道自己不靠谱立即想办法补救…… 侍女说:“那位苏大人好像和柏玥姑娘说了些什么,声音有点高,柏玥姑娘就默不作声了……她后来好像还哭了。不过展眉姐姐没有叫我们,我们也没敢进去。” 柏玥一听是这个事就觉得长苏哥哥小题大做了:“我当时也没有细想,让展眉去送信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没想到真的能救长公主一命……不对不对,就算没有我,长公主还是会被言侯救下的。长公主……本来就不在必死的范围内……” 她是真的喜欢景琰啊!如果没有廊州护驾,如果没有云南之行,她都准备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不嫁人,不喜欢人,就是看别人的悲悲喜喜的老姑娘。 可是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她知道这个世界的走向,对于原本的她而言,梅长苏也好,萧景琰也罢,都只是书页中的音幻想,哪怕是被拍到电视里,也只是遥不可及的赞叹和悲叹。 他有小玥的把柄,还是什么的? 柏玥心魂皆被摄住,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光中,她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太小,连离她最近的梅长苏都没有听见。 梅长苏微笑:“小玥,我是向你道谢的。母亲的事……” 她不是原来的柏玥这件事情两个人心照不宣,长苏哥哥甚至和原来的柏玥做交易,让她主动放弃这个身体。 “我先说吧。”梅长苏开口道。 她不希望,自己在梅长苏的心中是这样的人。 她不想在长苏哥哥心中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因为知道,所以在义无返顾。 梅长苏的眼睛亮亮地回望她,柏玥又避开了。 因为知道梅长苏的精彩绝艳,才敢动手救他于危难之中,愿意献出自己的性命来救他;因为知道他重情重义,绝不会抛下自己让自己死在仇敌手中,当时才答应做他的义妹;知道他终将能沉冤昭雪,才这样积极主动地开始帮忙,就算是他的身体会扛不住,也不会一味地劝阻。 沈黛猜的毫无头绪,柏玥则昏昏沉沉地回自己的房间,展眉实在看不下去,朝柏玥道:“姑娘……您什么也没做错。” 我什么也没做错吗?柏玥站在自己房门前,抬头望天,蓝天白云从来不受人间情绪的影响,对不对? 她做错了呀。 一开始扎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该和长苏哥哥说清楚才是。 她……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不管别人到底怎么想,不管前路多艰险……始终是想你们能好好地活下去。 第九十二章 嫁娶自宜 第九十二章 嫁娶自宜  满天的火焰和满天的红色一下子都铺展开来,虽然是不受宠的皇子,可人间的老百姓哪里懂得这些,那些黄毛的小孩子都知道会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还有在轿子里若隐若现的新娘子。在今天可以沿着街唱一些以前会被打大嘴巴子的歌曲,比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之类的歌谣,如果唱的响亮且动听,还会有大把大把的铜钱和果像雨一样洒下来,让他们的嘴甜,让大人们的心甜。 萧景琰从皇宫中辞别出来,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去景乐郡主的府邸接人,他从心中散发出来的那种自信的快乐,像泉水一样冒在他的眼底,滚滚地翻动,路上的每一秒都是美妙的煎熬,似乎太快似乎又太慢。 当他瞥见底下一位朝着他喊“驸马爷!驸马爷!”的童子时,心中并没有升腾起生气,而是朝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微微一笑,还特地学着戏中人的样子甩了甩他的红袍——这是他第一次穿大红色的衣服,向来也是最后一次。他本来还担心自己穿这个会不好看,静嫔选的纹布料却让他显得十分精神,一扫之前的灰土气息,连父皇都夸这套衣服做得别致。 成婚的第一天见玥儿,她漂亮,他更应该英俊才是。 景乐郡主府里,沈黛正陪着黎夫人给柏玥梳头换装,黎夫人是黎崇老先生的儿媳,是大梁最有名的十全夫人,这是萧景琰特地求霓凰去请来的,就是为了给他和柏玥的婚礼赐福。 柏玥昨天晚上兴奋激动的说不好,今天难免有些木讷,被夫人们一阵嘲笑,她们“善意”地接纳了这位一脚踏进她们相夫教子圈子的小姑娘。 沈黛怀着孕,拦在柏玥前面替她挡了不少酸溜溜的明刀暗枪,这群人敢给柏玥下马威,却不敢对沈黛怎么样,她们可听说了,本来对沈黛不闻不问的的沈炼达忽然就像是转了性子,一心一意要补偿自己的女儿起来。不但驱散了家中的莺莺燕燕,把自己的独苗儿子养在自己身边,还拼命地往宁王府塞东西,就怕自己女儿受累。这出家的女人,只要后台够硬,有人撑着,谁敢轻视不是? 反观今天的新娘子,虽然貌若娇照月,名称前的还有郡主这样名声,可谁不知道她的本家已经倒了?柏家的残枝怕被这个祸家的“妖女”牵连,早就宣布和柏玥没有关系了,连柏老夫人的孝礼都不让她受。 正在窃窃私语,忽然外面一阵不同凡响的喧闹,柏玥和沈黛对视一眼,沈黛无奈地笑笑:“他还是来了,昨天我劝他的话根本没听进去。” 柏玥眨眨眼,既然来了好好招待便是,她不怕。 “我才三岁。”柏玥不要脸地说,然后凑上去亲了爸爸的脸颊。 可笑着笑着,就泪如雨下了。 柏玥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问母亲,希望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母亲一边说你喜欢就好,一边哗啦啦地加了许多的条件。譬如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但是一定要温饱无虞;不能长得太帅过于招桃,也不能长得太丑给自家添麻烦的基因;最好是温温柔柔夫人性子,能呵护好女儿的小性子,火爆一些的,双人对骂可要消磨夫妻情分。 受到闺蜜的“来电”,夫人用眼神回信:可不是嘛!有点厉害! 忠宣侯?不是宁王妃的父亲吗?怎么也过来了?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霓凰,霓凰对于这些目光自然是见怪不怪:“他说今日没有父母送你出家,便想占个便宜,你是宁王妃的表妹,也算他的半个女儿。外面抬进来的八台嫁妆,我看着都是实打实,小玥若是要,我便留下他,若是不要,我自然有方法让他回去。” 本来——他们才该是自己人生的第一阅读者啊。 那个片刻,她可曾想到自己原来会流落到不一样的对方,成为别人的妻子。 呦,这个靖王妃看来也不太好相与?一位夫人拿眼睛示意身边的夫人。 柏玥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微笑:“算了吧,表姐的父亲便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的长辈,受我的拜礼也是应该的。”声音清脆干净,斩钉截铁,让那些想着出主意的夫人们都息了声。 那个时候的小柏玥,狠狠地道:“我嫁不出去好了。”可心中暗暗窃喜每一条许竟书都达到了标准,她以后可能大胆地喜欢他了。 霓凰一直在外面替柏玥招待客人,这时候开门进来,面色如常:“柏玥,忠宣侯到了。” 柏玥拼命的流泪,哭得不能自已,她感觉泪腺跟不上自己悲伤的速度,从灵魂里喷涌而出的那种黑色化成泪滴,一滴一滴地打湿了手中的帕子。 喜婆连声叫够了够了!然后把她手中的手帕抽走,欣喜异常地向众人展示,她接着一单最担心的就是姑娘哭嫁的时候哭不出来,看来也是伤心人,就是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句话戳中了她的心? 她和殡仪馆其他的游魂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不要哭了呀,我还在呀。 眼前一片血红,柏玥的眼神忍不住往下面看,手中是八宝如意的锦盒,里面装的都是些吉祥的物件,不重也不轻,寓意着早生贵子、夫妻和睦等意向。 什么也看不见的走路实在是太麻烦了,全福夫人和沈黛一边一个带着柏玥,可她们两个人的步履却并不一致。黎夫人走的稳,为沈黛走的慢,柏玥捏了捏沈黛的衣角,沈黛猛然从娘家人的伤怀中走出来,顺利把自己定位成了婆家人。 这样想着,萧景琰和自己的爸爸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像,虽然平常冰冰脸,可到了生死关头依旧是“宝贝最要紧”。 霓凰扫了厅中枝招展的众夫人一回,只有黎夫人含笑而立,身上穿的既喜庆又不打眼,其他都是妄图喧宾夺主的长舌妇,不由地埋怨景琰出的馊主意,非让沈黛把这些不知好歹的人都请过来美名其曰给小玥作伴,小玥需要这些人的冷嘲热讽吗? 谁没有亲爱的父亲和母亲?柏玥死死地抓着手中的锦盒,忽然明白了这个环节的意义——是叫嫁出去的女儿时刻不敢忘怀父母的恩德,以后相夫教子每每想到这个场景,都会心痛的吧? 父亲呢?他是和柏玥完全不一样的人吧?他笑起来的很阳光,但是他总是严肃地皱着眉,好像全天下都欠着他一样。可惜他骗得过那些并没有亏欠他的人,却不能骗过最亏欠他的小女儿。当柏玥把脚搁在他身上要求他揉揉的时候,他便满脸无奈地道:“都多大了。” “靖王殿下来了!新郎官来了!”随着喜婆的叫喊,全福夫人把盖头盖在柏玥的凤冠上,从此之后柏玥再也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一切隔绝,唯有见到萧景琰,才能重获新生。 可那个时候,什么话都不能说,也不能流泪,觉得自己悲伤也只是看见了自己心脏的那一块渐渐被墨色腐蚀,一点点地腐蚀到完全看不清原貌。 在那里,她已经死掉了啊,她看见自己的尸体放在殡仪馆里,很多人都来送丧,她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在。 想着,便出去了,霓凰那一眼含着战场上的煞气,除了柏玥和黎夫人,其余的具有些腿软。都不敢再说话,柏玥这时候也打扮得宜,就剩下一褂子大红盖头,等着迎亲的队伍到了,再覆到她的头上。 因为是嫁给萧景琰,所以在婚服上没有多大的创新,和沈黛出嫁的时候差不多,就是绣纹的样子改了改,柏玥第一次拿到手的时候还是惊叹了完美的做工,这样的衣服穿一次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柏玥在心中暗想,以后有机会,还一定要拉着萧景琰穿一次,然后请画师画下来。那位给娘亲画过画像的那位先生就挺不错的,叫什么来着? 到庭前需要新娘子哭嫁,柏玥从锦盒里拿出雪白的手帕,听喜婆在旁边一件件地叙述母慈女孝的事情,她的情况略微特殊一些,喜婆没唱父亲的事,结果就被上方的沈炼达瞪了一眼。喜婆到底是经历过多少事的人,立马反应过来,竟然开始赞美起沈炼达对于柏玥的“为父情深”,柏玥在红盖头里面听着就想笑。 父亲和母亲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都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即将在异世嫁为人妻,不知道她的相公是很优秀的人,不知道她和他之间的爱情。 上座的沈炼达也是红了眼眶,他强忍着说了些父亲的叮嘱,无外乎是好好对待夫君,今早生养子女之类的场面话。 柏玥在下方跪着聆听,一个恍惚把他的声音模糊成自己父亲的声音,实在是忍不住伏地而泣。 “别哭了,别哭了。”喜婆在一边劝导,柏玥不肯起身,一来刚才安一哭耗尽了她的心力,另一方面她还想再哭一会。 这时,萧景琰从外面走进来,在众人还来不及赞叹他的风姿卓越之前,就把柏玥横打抱起,从容地走了出去。 “玥儿,我在。” 第九十三章 月妻玉子 第九十三章月妻玉子  是啊,靖王殿下在,萧景琰在,夫君……在。 眼泪还来不及收,脸先红了,和红彤彤的盖头相映成趣,可惜萧景琰看不见。躲在萧景琰的怀中,听身后喜婆小声喊着不合规矩,身子却往萧景琰的怀中缩了缩。萧景琰似乎感受到怀中小猫咪的亲近,脸上更加神采横飞。 跨过几道门,萧景琰健步如飞,喜婆和沈黛几乎都更不上了,还是沈炼达一个箭步追上来:“你小子,不来拜见岳父就要带我们家的姑娘走?那有这样的好事?” 萧景琰看到沈炼达一时有些吃惊,他脚下顿了顿,柏玥却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萧景琰会意,竟然在狭窄的亭台楼阁里运起了轻功,一瞬间把沈炼达落得远远的,也把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门口也是闹哄哄的,但大多都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战英领着威风赫赫的靖王府府兵为西新娘子保驾护航,此时正在大红色的轿子前站着。 看府中冲出来一个靖王殿下,那些平头百姓一愣,不知道谁带头叫了声:“好!”人群立马沸腾起来,有持续叫好的,有拍手鼓掌,有蹦跳起来看情况的,哭闹的熊孩子们被爸爸架在脖子上,立马爆发出咯咯笑声。 萧景琰看着府外的这些百姓,心中豪迈万千,他在边疆打打杀杀报下的,不仅仅是里面那群蛀虫的荣华富贵,更是外面这群故意穿着最好看的衣服来观礼的百姓的平安喜乐。他把柏玥稳稳地抱在怀中,然后就这样朝人群鞠了一躬。 老百姓哪里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更是欣喜若狂,其中一个娇少女被挤在最前面,被靖王的府兵扶了一把,满脸含羞地把头上粉红色的芙蓉摘了下来,朝府兵掷了过去,没想到扔的准头不对,朵竟然直愣愣地穿过府兵和府兵之间的空隙,落在了萧景琰的脚边。 别的不知情的人以为这是一种致谢的方法,纷纷找而来,为靖王殿下洒成满天的雨。 萧景琰微微一笑,把柏玥抱到轿前,抬轿子的人第一次看到这样接新娘的,忙不迭地把轿子放下来,等靖王把新娘子放进去。没想到萧景琰临门却停住了,原来是柏玥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一生一次红轿子,从此成君美娇娘。” 梁帝说的话就更加的端庄大气,他叮嘱靖王要在有了王妃以后更加勤勉,萧景琰不卑不亢地答应,柏玥也连忙一同下拜。 这不是萧景琰第一次进宫,也不是他最后一次,但确实是最重要的一次。重要到他把他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他时不时地望向柏玥,目光温柔似水,就像是最恢弘的秋水,就像是最明媚的惷光。 足足绕着金陵兜了个大圈子,红轿子最后才在宫门口停了下来,柏玥的红嫁衣只能穿到此处,往里面就要着靖王妃紫色的宫装了,萧景琰首先下马,把柏玥从轿子里面牵出来,然后低声道:“我们回去再换上。” 当萧景琰带着柏玥从外面走进来,他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有些东西大的人身上没有,不代表小的人身上不会有。像柏玥,明明白白是比柏业更懂事的闺女。 长苏哥哥的冤屈也好,这个世界的清明也罢,她和他是同样希望的。 红轿自被稳稳当当地抬起来,柏玥坐在里头,手里攒着小小的锦盒,耳边是萧景琰温柔的话语,头顶是铺天盖地的喝彩声,还有满心的祝福意愿。 萧景琰在心中偷笑,母妃原来也有这样无奈的时候,可见柏玥是个小活宝~ 沈炼达也换好官服过来了,他下意识朝庆国公府原本的站位看去,却发现一张不生不熟的面孔,一时间有些唏嘘。他和柏业斗了那么多年,他忽然不在了,他竟然新生怀念。不过很快他就调整了心态,他现在可有两大劲敌,也有两大“主人”。分别是宁王和靖王,一个个地都好不要脸地带走了自己的心肝宝贝。 沈黛自小长在自己眼前,是自己的亲骨肉;而柏玥是自小养在他心间,这份牵念也绝不是说断就断的了的。 柏玥被带到偏殿,换上郡王妃的宫装,然后前往奉天殿行大礼,梁帝和静嫔都已经在那边等候着了。本来柏玥的准婆婆名义上该是言后,但她和越贵妃相互推诿都不肯来,反而让静嫔如愿以偿地见证自己儿子和儿媳的婚礼。 外界的欢呼起哄让萧景琰蓦然惊醒,他低着头弯腰把柏玥放进大红轿子里,然后低声道:“今生有你。” 婚事中的种种,有令人欣喜的,也有令人心忧的,可这些在柏玥的萧景琰的心中全都被满天的喜悦和忐忑盖住了。 萧景琰的靖王妃。 梁帝今天的兴致似乎特别好,说了不少的话,但和萧景琰似乎都没关系,静嫔怕小两口在下面跪久了,于是劝了一句:“陛下还是让他们自己操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萧景琰和柏玥不紧不慢地跟着流程把事情全部做完,偶尔的相视微笑,就像是在正经的宴会中偷喝烈酒,有一种别样的快乐。 柏玥的婚礼说不上是最盛大的,却一定是最别致的了。那些飘洒过来的朵,有的落在她的红轿子顶上,有的落进她的轿子里,有的落在她行过的路上。 静嫔曾经说过,萧景琰要走的路是最寂寞的道路,越走到后面,就越寂寞。可她实在是不想要这样的萧景琰,在所有人的满足和惊叹中孤独终老。 宫墙高瓦,能带来限制自由的荣华富贵,也能带来普济苍生的美好愿景。她在现代万万想不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如今却很有可能实现。她会拥有萧景琰,会用有权利,也会拥有最大的给予权。 她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不仅仅是努力地活下去,她还要和萧景琰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情。 这句话没有说完哦?还来不及挽留一下萧景琰的下一句,他就离开了。徒留满轿子的幽怨和欣喜。 靖王殿下你还在等什么?快把新娘子放进去呀! 萧景琰强忍着颤抖的双手,给梁帝行完礼,和柏玥一起出了宫。 文武百官到场挺全,但都无精打采的,最精神的要数穆青,眼睛明亮地就像是刚点起来的油灯,油水充足,燃烧甚旺。 祭天,赐福,入名册。 静嫔抓到他们好几次眉目传情,忍不住轻轻瞪了萧景琰一眼,却见柏玥朝自己傻笑,就只要收回眼光假装没看到。 萧景琰的神情彻底地放晴,他喜欢的人要到他真正的家里去了。 轿子里的是萧景琰的妻,走到宫墙里她便成为靖王妃。 她是靖王妃。 “对对对!儿孙自有儿孙福!静嫔这句话说的对,好了,你们两个先回府上吧。我民间的那一套都闹完!”梁帝挥着手道,他之前的那些话不单单说给萧景琰听,当静嫔提醒儿孙福的时候,他自动脑补了太子和誉王,顿时心胸开阔起来,不再为难这对新人。 宫门外,红色的轿子仍然等在那边,围观的群众都没有散。五月里是开的大好时节,有好一些百姓趁着两人进宫的这段时间竟然还去摘了一篮子过来。 其实他所说的忠义孝悌,哪一项萧景琰做的比他差?只是人在高位,所以才能这样冠冕堂皇罢了。 柏玥其实也在时不时地看萧景琰,虽然红盖头遮住了一切,她还是能从每一寸皮肤的温度感知萧景琰的热情。 柏玥顶着凤冠艰难地点点头,然后两个人携手进宫。 她和他,走这一条路,无论最终她能不能陪他走到最尽头,在她站在他身边的这一段,她绝对不想让他孤独。 “谁家娶媳妇呀?”阁楼上,一位年轻的男子问身边的人,表情俏皮而温柔。 被问到的人头也不回地答:“这你都不知道?靖王娶妻喽!要说这金陵城还有一个看得起老百姓的权贵,那一定就是他喽!” 年轻的男子啊了一声,又问:“他有做的什么,大家还要给他的婚礼撒?” 那人呵呵一笑,终于回过头来看了来人一眼,只见一位清瘦的公子带着一个小护卫,皆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想来是哪家的贵公子,从小养在深阁中,不知道民间疾苦,于是嘲讽道:“做了什么事?现在的达官贵人不做什么事,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你知道之前才被流放的柏业吗?那可是个白吃黑的大家伙,吞并了我们老家多少良田!若不是我还有一技之长,能来金陵讨饭吃,指不定就饿死在哪里呢!” 年轻的公子微微一愣,然后道:“原来是这样。” 第九十四章 飞流送药 第九十四章 飞流送药  “什么这样?”那人好不容易得着一个万事不知的公子哥,甚是有兴趣地转过来,还想说几句。可那位清瘦的少年却默然地转身离去,只听那个年幼的小孩子歪着头问:“白吃黑?” 少年低头笑了一下,眉目显得越加清朗:“我们家小飞流不需要知道这样的事情。” 名唤飞流的少年点点头,然后道:“方向错了。” 少年低头摸了他的脑袋:“没错。” 飞流似乎有些生气地停住了脚,那位少年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才闷闷不乐地一起离开了。 听那位飞流说活的口吻似乎智商低于常人,目送着他们两个远去,那人的心里竟然还有点无谓的悲伤。 可能这就是那个少年给人的感觉吧。 沈黛在靖王府果然没有看到苏先生的身影,他特地从廊州过来和小玥见面,应该是在邀请的宾客名单上才是,怎么就没有过来观礼呢?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宁王府发生的事情导致两个人关系疏远了呢? 她环顾四周,发现靖王府竟然比宁王府还要大些,顿时觉得有点奇怪,等走到里面的时候才想起来,靖王殿下非是生来就不受宠的。他之前是祁王最宠爱的弟弟,府邸自然不会差,远看有旷达之意,近观又有精致之相,回廊婉转,说不上幽深,却也野性的别致。 不过到底多年没有女主人,缺乏打理倒是真的。小玥之前学过一些此类的知识,现在应该很好发挥吧。 不过说他穷也不至于,这次取小玥,他钱如流水的架势好像家中藏着钱柜似的。太子都不太看得惯,在梁帝面前参了一把,还好有静嫔的三言两语,否则还真不好说梁帝会怎么样。 两个皇子喝成一团,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萧景琰豪爽,萧景桓文雅,在喝酒上高下立见。很快萧景桓就被萧景琰喝的趴下来,只是还不肯放他走拽着他的衣袖文绉绉地说着胡话。 和言侯安静地碰了杯,萧景琰终于在酒宴里功成身退,他沿着小路一路跑着去了新房。大红色的绸缎为他引路,心中的火焰为他脚底生油。 萧景琰微微一笑,回答:“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她总归是我的。” 宁王自小有腿疾,不喜欢在人前走动,可自从和沈黛交心以后,竟然忘怀了自己的这个缺点,在人前走动亦不怕,一开始还有人暗地里笑话,可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还有少女从宁王的走姿中看出了风流倜傥的味道,赶上来要做宁王的侧妃,叫沈黛哭笑不得。 “酒里有毒。”飞流认真地一字一句说,然后把手中的瓷瓶交给了萧景琰。 想到这里萧景琰还有些得意,在他的眼中,旁人自然是不及玥儿的十分之一,他把玥儿用红绸缎从轿子上牵下来,然后慢慢地牵进了自己的府邸。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熟悉不过的风景,可对于玥儿来说却是第一次,他以前说过要带玥儿过来,可玥儿闷闷地说:“那地方我可要待一辈子,现在就去不是就没新鲜感了吗?多闷呀。” 萧景琰自然是不会在喝酒上输给誉王,他当年和小殊喝酒的时候都是一坛一坛灌进身体里的,那像现在这样用碗这样和和气气。誉王也自诩千杯不醉,大有要把萧景琰灌醉在外头,无法进洞房的架势。 娶妻的锣鼓声由远及近,沈黛急匆匆地出门看,雪白的战马上萧景琰耀如日月,回眸间又皆是柔情,不由暗叹玥儿的好运气。宁王是为婚轿保驾护航中的一个,在门口的一众人中,第一个就看见了沈黛,朝她招招手。 其实在嫁过宁王府之前沈黛就得到了神秘来人的秘方,说是可以治疗宁王的腿疾,虽然不能痊愈但是可以缓解一点症状。她暗中用了几次,发现果然有效果,就沿用下去了,可宁王并不知道。他只觉得这位王妃冥冥之中要给自己带来爱情和健康。 他朝战英打招呼,战英明白过来,上前卖力地挡酒,身后的那一群腰圆膀粗的汉子也一拥而上。他们之前得到过准信,这次挡酒可是个喝酒的大好机会。在军中,殿下严禁大伙儿喝酒取乐,好不容易得到这次喝美酒的大好机会,没选中过来的人可是捶胸顿足,好不懊恼。 婚礼的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萧景琰急不可耐地想。上一次这样着急还是想把婚讯告诉玥儿的时候,可是上次可以挥动马鞭让身下的良马日行千里,现在手中的红绸却不能轻轻一拉,把佳人拉倒自己的怀中来。 萧景琰觉得这个理由必须喝,便把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人后立刻有人为他续上了酒。 那个少年飞身而下,站到萧景琰跟前,萧景琰才发现唤他少年还嫌大点,不由觉得毛骨悚然,这样一个小孩子堂而皇之的进来,却没有半个人发现。 萧景琰送走萧景桓的时候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却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了。不是他会烂醉,而是有的时候少一分清明,玥儿都会多收一分罪,他还是想让玥儿能不要太痛苦地度过今天晚上。 这群坏人,平时根本不认识什么景乐郡主,也不给靖王殿下面子,现在变好像成为他们的小仙女小仙童,一个劲地给他们送祝福。 直接跑到新房门口,萧景琰却在门口站住了。 两个人见面竟然就到一处说话去了,靖王看到这样夫妻和睦的景象觉得甚为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玥儿的皇子缘如此好,誉王那个图谋不轨的不说,连惠妃娘娘也曾看中国过玥儿,还好都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不然哪有他的今天。 嗯?他时时在外面戎马,没有考虑到玥儿在里面会闷这样的问题,他细细思考了一下,要不就随玥儿折腾吧。她觉得新奇,府邸就怎么修;她觉得高兴,他便觉得府邸好看。他看向红绸缎的那头,玥儿换回了她的红嫁衣,一层层的裙摆就像波浪一样在靖王府里涟漪,他曾经不明白美色犹抱琵琶半遮面的you惑,可现在看着裙摆下的那一双玉足,心中却激荡起不能言说的悸动。 “靖王殿下大喜啊,这杯是进你和王妃长长久久,和和睦睦的。”其中一个笑道。 这样大喜的日子似乎没有上下尊卑和平日里的陌生,每一个都好像是萧景琰的拜把子兄弟一样,非把他往死里灌酒。其中起哄的就有阴魂不散的誉王。 他的意思是他叫飞流?看少年实在是不像有敌意的样子,萧景琰稍稍放下了心,但害怕他会忽然暴起,去伤害屋里的玥儿。 不过对于太子来说,靖王殿下这样做无疑是在向清流文臣示好,他也不会想到靖王殿下是那种喜欢上一个女人要把所有好懂事都给她的人。 “飞流。” 沈黛在心中为小玥细细打算着一切,不免好奇靖王殿下的家底,对于宁王来说,惠妃就是最好的保障。加之宁王自己也善于经营,故而宁王府并不缺钱。但是萧景琰一看就是不会理财的人,他母妃静嫔又是没有家底的人,靖王的手中真的有钱吗? 最熟悉又最简单的三拜过后,柏玥被人群簇拥着回到了喜屋,萧景琰则带着战英和一帮兵中子弟去敬酒去了。 他望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画梁雕壁,然后惊觉地回头,对面的屋梁上坐着一个悠闲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在不住地把玩。 太子难得看萧景桓这样失态,虽然不知缘由,却十分开心,便劝着萧景琰和萧景桓再喝几杯,萧景琰看出萧景桓的酒量也就这样,喝下去怕是要出事,连忙让战英把他扶回去。 毕竟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什么兄弟情深之类的,谁也不会信一个字。 萧景桓傻笑一下,觉得柏玥少一天十萧景琰的都好,然后嘟嘟囔囔地离开了,萧景琰想目送他离开,却被端着酒杯的人围住了。 他喝问:“你是谁?” 萧景桓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伏在萧景琰耳边轻声道:“你可要小心,我留了好多喝酒的高手在这里。” 萧景琰特地偏头去看他,觉得纷嫩嫩的小团子还是迟一点生把,省的和他抢玥儿,但是想着玥儿不生又会被说闲话,犹豫半晌,还是引颈把这杯酒喝下去了。 “靖王殿下,喝我这杯喝我这杯,这杯是祝你们早生贵子的!” 萧景琰十分困惑地看着他,酒里没有毒啊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不适,但还是接过了瓷瓶。 飞流又在怀中掏啊掏,掏出一卷方帕:“送玥姐姐。” 萧景琰用另一只接过,然后就直愣愣地目送飞流轻巧地飞上屋檐,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算什么?玥姐姐?是在叫玥儿吗? 萧景琰摇摇头,回头对上了那扇半开半合的门——玥儿。 第九十五章 圆日正起 第九十五章 圆日正起  离开金陵的时候,梅长苏一边又一边地描画着当年小玥救自己的场景,说实话,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她。之前的相救也不过是因为他比景琰敏锐一些,非要拉着他过去“除暴安良”。 守在里面的是景琰,安慰她的是景琰,他——都没有进去。 后来呢?知道了小玥是谁,又为了什么做这件事之后,他整个人就处于欣喜若狂的状态,他开始明白有那么一群人是不为世俗所动的,愿意拿出万分勇气来帮助别人。 小玥曾经说过一个名叫陆危楼的人的故事,他手持双刀是天下最有名的大侠,除了盖世的武功和万贯家产,他还有一刻善良的心。神州大地到处传扬着他的事迹,他和善,路见不平,敢于和一切恶势力做斗争。这样的人本应该有最光明的结局才是。 可他没有。 当他快要死在沙漠里的时候,面对冒充自己的年轻人,只能苦笑着问:“陆大侠,你的刀呢?” 曾经叱咤风云的双刀,他已经拿不动了,一把被遗弃在沙漠里,还有一把被严严实实地裹在布里。 这对双刀杀过少不良人,救过多少受苦人,可如今,他连它们都拿不动了。 曾经受过帮助的人在他耳边贪婪地诉说着自己欲望。 “陆大侠,你已经帮过我们一次了,送佛送到西,就再帮一次呗。” 宫车一路紧赶慢赶,柏玥瘫在车里也休息了有一会,在宫门的时候停了下来,萧景琰作为一名郡王,车架是没有资格驶入宫中的。萧景琰握住柏玥的手,心疼地把她从车上抱下来,看呆了旁边准备做人肉台阶的小太监。 梅长苏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钟鼓楼上,霓凰正站着静静地目送他,金光闪闪的金陵城三个字在月光的照耀下光辉灿烂,他把随手掐的狗尾巴草往嘴里一塞,然后双手在后面一枕,道:“我们会回来的。回金陵是捡太容易的事。” “玥儿,你好了吗?”萧景琰在外面轻声询问。柏玥简直想再给他一个大白眼,其实她倒是很想把这个一脸无辜的始作俑者打一顿,无奈自己还要省着力气对付宫里的某些不太安分的人。 这个故事给梅长苏的触动很深,他总会想陆危楼这个名字的意思。危楼有倾倒之险,为什么他的父亲会给他这样一个名字。 明明是更渴了好不好!柏玥的脸上有些明显不正常的红晕,她斜眼看萧景琰,觉着前世里说的那些“天下男人一般黑”是多么的有道理。萧景琰啊萧景琰,妄你人前如此道貌岸然,在她这里还不是流氓一只。 今天看着小玥坐在轿子里行到景琰的府上,成为那片土地的女主人,他竟然很想上前问问,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静嫔娘娘的手艺让玥儿的心中踏实了一点,她连着吃了好几个,呛得满脸通红。 “都说陆大侠是世界上最善良之人,我正缺一壶水,不如陆大侠把你身上的那壶给我呗。反正前路漫漫,您已经走不出去了。” 长夜漫漫,还有很多羞耻的事在发生。 “是啊,傻有傻的好处,不会欺负你玥姐姐。”梅长苏含笑道。 “事情办完了?” 她猛然看向惊觉自己闯了大祸的萧景琰,道:“你谋杀亲妻吗?” “我们还来吗?”飞流问。 飞流觉得很有道理,那样愣头愣脑他看着都笨的人,玥姐姐应该能对付。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爬到床上,把柏玥从被里翻出来,然后抱着她做到了床沿。洗漱的用品一应放在她的面前,萧景琰一手扶着柏玥不让她倒下去,另一手艰难地把水捧起来,拍在柏玥脸上。 为他择一些忠臣良将以弥补政务上的生疏,再不济把小玥教出来也是个对策。 他快要死了,不仅仅是身体要死了,连灵魂也要熬不住了。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可他现在却相通了,景琰的赤子之心在夺权时期的确不行,可之后呢?他若成为一代帝王,君子德风,世人皆偃而学之。这不久够了吗? “你既然已经支助我儿子十年,为什么又再在支助了?他没有你的钱,那什么去娶小妾,拿什么去养我的乖孙子?” …… 梅长苏微微笑了一下,飞流刚好从天而降。 郡主姐姐应该不会再搂着长苏哥哥哭了吧?蔺晨说了,哭是一件羞耻的事情,长苏哥哥怎么能和郡主姐姐一起做这样羞耻的事呢? 梅长苏总觉得陆危楼总会死的,就像自己总会死的一样,可他总还有事情还没有完成,而自己又想不打没完成的这一桩是什么。 飞流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玥姐姐也在做“羞耻”的事情…… 萧景琰身边没带水,最后给了柏玥一个深吻,美名其曰是渡一点水分给她。 飞流点点头,道:“水牛傻。” 想起昨天某人一开始还傻傻地不知道自己被下了药,柏玥就觉得男子们在某个方面的自学能力实在是强大到逆天。 有些陆危楼是不会死的。 萧景琰瞪着鹿眼问:“什么是亲妻?” 他不明白为什么善意带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曾经被称赞为“光明之子”,那他的光明又在哪里呢? 其实这个故事,小玥还没有说完,那个时候是为了给他缓解痛苦才讲的这个故事,小玥讲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他被一阵恶痛逼得生生昏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小玥已经把这件事情要忘记掉了。 “以后,车架就能进去了。”萧景琰俯身在柏玥耳边小声地说。 他以前总觉得论王者风范,无人能出祁王之左右,所以虽然心中隐隐有了辅佐景琰为帝的想法,却一直没有勉力实施。因为在他心中,祁王是永远的尊皇,景琰——还差了点。比如说在今天,他竟然也能对誉王不舍防范,被他下了毒,若不是他差遣飞流去送解药,说不定还会辜负良宵。 陆危楼快死了,那些他曾经的仇家不能伤他,而那些帮助过他的人却一次次地剐他的皮肉,割他的心。 萧景琰看着柏玥的一脸菜色,小心翼翼地把她附上宫车,自己也史无前例地坐了上去。因为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吃早点,就只能在车上弄些糕点填一填肚子。 萧景琰也没有办法,其实他觉得昨天晚上一直视他在用力来着,为什么会是玥儿瘫在床上像一滩泥?他也是心疼玥儿,可是今天还要入宫,实在不是他故意煞风景,一定要玥儿从美梦中爬出来。 陆危楼死了没? 展眉很快就进来替柏玥穿衣服,宫服繁琐而沉重,经过昨天一晚上狂风暴雨的洗礼,柏玥今天还真的不太撑得住。 迷迷糊糊的白玉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将面临一场大祸,就在她神游太空的时候,萧景琰掌心运水,一下子拍了过来,水溅得到处都是。春天的早晨依旧寒冷,柏玥被生生地冻醒了。 婚后的第一天清晨,绝对是柏玥生命力最想赖床的一天,她蹭在床头,用半开半合的朦胧眼睛看着催她起床的萧景琰:“不嘛不嘛,再睡一会会儿。”然后就完全闭上眼睛,抱着被子滚到了最里面。 百姓们朝着景琰掷,就像是最美丽的一幅画,皇子亲善,百姓和睦。这样的场景触动了梅长苏的心。 是这个意思吗? 柏玥好梦被打断,身上还凉飕飕地,十分地不开心,伸手把被拉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然后给了萧景琰一个白眼:“亲爱的妻子的意思。好啦好啦,有你这样叫人的吗?你先出去,让展眉进来。” 连金陵这样繁盛的地方,路人都知道“不作恶的达官贵人就是好的”,那些做善事的人呢?是不是和陆危楼一样濒临死亡? “小飞流,我们走吧。”梅长苏把袖子一甩,依着江湖中的放浪的行姿,快意地向前走,飞流紧随其后。 萧景琰摊摊手,对于刚才自己能一掌叫醒一直和自己耍赖的柏玥的事情很是满意,但是看着玥儿脸上漫起来的红晕,还是觉得自己先出去吧。 “陆危楼!你散尽家财为了救济百姓,你可曾想过我作为你妻子的感受?我既然得不了你的关心,你这个大侠不做也罢!这绝世武功,我替你散尽!” 飞流第一次见长苏哥哥心情这样好,他也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郡主姐姐独立于城墙上,因为人太远天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柏玥笑着睨了他一眼:“有你在身边,多走一段路又何妨呢?” 萧景琰的鹿眼立马感动的水色粼粼,柏玥笑着回握他,两个人并肩往里面走。 其实天还很早,宫中的灯笼还没有熄灭,柏玥和萧景琰一蓝一紫,颜色虽深,却看不出压抑,反而被灯火的光芒照得通亮。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一直偷眼敲新进的靖王妃,总觉得有她在一旁,靖王殿下身上的杀戮之气也褪了不少。 东边,圆日正起,刚好刚好。 第九十六章 改造王府 第九十六章 改造王府  成为新妇的柏玥日子过的与以往大不相同,揉着自己的腰,柏玥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封建社会”的女性。真是太累了。 在她浩浩荡荡嫁过来之前,靖王府根本没什么女性,府里穿梭蹦跶的不是三大五粗的府兵就是木讷少言的小厮,这两种人往往都不懂怎么和女性相处,柏玥忽然带着一群琅琊阁的美貌侍女嫁过来,叫他们眼睛都看直了——然而只能干瞪眼啊。这群侍女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 说实话,柏玥有时候和他们相处也觉得很累,下达的命令他们根本就听不懂,尤其是几个性子欢脱,觉着自己能和萧景琰“打情骂俏”的,更是有些不服管的意思在里面。怎么?你们还想越过她做靖王妃啊? 怪不得长苏哥哥后来要提醒景琰整治府中的人,一个个真是太不知趣了。 “你看看你都在府里招了些什么人,真是气死我了。”柏玥抱怨道,“一天到晚还想和我争风吃醋,一群大男人要不要脸。” 萧景琰闻言笑出声,在柏玥的瞪视下息了声,其实他觉得柏玥这样气呼呼的样子也蛮可爱的,挺想亲一口。光天化日之下,展眉还站在一边,他有点不敢动手。不过他倒觉得属下那帮人也没什么,就是不愿意“屈从”女子之下,到时候狠狠地训一顿也就是了。 “你还好意思笑。” 萧景琰凑到柏玥跟前:“我等下去训他们一顿,保准不会给你添麻烦。” 柏玥得到他的保证,这才稍微高兴一点,点了点头转而去忙其他事情了。 今日休沐的萧景琰眼巴巴地跟在后面,柏玥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我现在要去查看一下侍女们住的院子修缮得如何了,你也要跟过去吗?” 柏玥看他的样子实在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她可不管光天化日不光天化日的,对准萧景琰的唇就是轻轻一按,在他的惊吓的目光中蓦然跑远。 萧景琰思考了一下,虽然他觉得纪王妃大度贤良,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但第一次相约不去实在是过分,难免会降低人家对于柏玥的印象分,于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柏玥笑着道:“怎么可能不去。纪王妃第一邀请我我就不去,不是把人家得罪了。你也不想我在外面很累应酬对不对?” 靖王府忽然就变成了最美好的去处,最前面的一块是金陵大气磅礴的风貌,带着靖王府特有的嗜血沙场的悲壮,伫立在这一处人烟不盛的地方。这样大的府邸囊括的不仅仅是靖王殿下的豪情壮志,更有柏玥的柔情蜜意。 柏玥可没有萧景琰的闲庭信步了,说实话蔺晨调教出来的侍女的确很好用,可是也娇贵啊。她们更喜欢江湖上的恣意纵横,有几次能调笑得府里的粗汉子都羞红了脸。对于吃食倒是不讲究,可对于住的地方却一定要风雅别致。 两个王妃弄了半天才把这件事情做好,沈黛快要临盆了,柏玥手上的事情不好去请教,太子妃又太过于高冷,所以柏玥只能找经验丰富且不太会拒绝的誉王妃作陪。之后去见纪王妃也是和誉王妃同行。 誉王毕竟是受宠的皇子,誉王妃跟着见过的世面也多,柏玥光是听着,就能学到不少东西。心中十分佩服。 每一种都很独特,而柏玥把这一切都搬到了这处小小的院子里。最下面的是草皮,然后是琼在左,清荷在右,接着是青砖黛瓦,屋檐下看看垂着的竟然是碧玉的挂配。一串连着一串,滴滴答答地,就像是永远下不完的春雨。窗前特地种植了疏密有致的青竹,斜斜地在月光里插一杆,似乎这样就能把玉兔逼出来打招呼似的。 她……不应该恨她吗? 这次便是要带着她们去分配住处,院子美食没有用处的,要住在里面的人美才是。柏玥怕自己忙不过来,特地请了誉王妃过来一起帮忙。说实话,虽然她讨厌誉王的伪善,对于誉王妃却真的讨厌不起来,她是太爱誉王了,所以才替他滋生了野心。 夫君在见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靖王殿下是不是也是这样? 誉王妃听得一惊,长大眼睛去看柏玥,柏玥只是微笑,不再说此事,而是捧着侍女的名册问起问题来。 誉王妃第一次受邀来靖王妃,被柏玥巧妙设计米的眼睛都要看了,她局的很羡慕,一来靖王妃可以如此自在地摆弄自家的庭院,二来她竟然还能弄的这样好看。 柏玥朗笑:“那就各走各路,各归各桥,我柏玥的闺房他是不必踏入半步了。” 萧景琰的心顿时黑了半颗,纪王妃什么时候不好约偏偏在休沐的这天约,也太会挑日子了吧!“就不可以不去吗?” 而对于一个皇子来说,野心这样的东西,难道不是最需要的吗? 誉王妃有些奇怪地打量柏玥,她来的时候誉王交给她任务,让她好好看看靖王府最近在弄什么幺蛾子,她现在看到了:这哪里是幺蛾子,明明是天堂! 两个女人不知道原来自己是对方的老师,只傻傻地觉得对方是自己老师,一时间两相学习,还真的大有进益。晚上见纪王妃的时候,王妃既满意于柏玥待人处事的落落大方,又感怀于誉王妃忽然变得风趣可爱。 柏玥笑道:“除了前面的主院,其他都是为她们设计的,她们不住谁住?” “什么?你要把这些都分给侍女?”誉王妃轻呼。 这样想着,他快步向自己的书房走去,之前冷色调的书房被玥儿的一双素手整理得满是温馨,尤其是那瓶子里的意志桃,也不知道玥儿从哪里折来的,竟然养了十多天依旧不凋谢。 柏玥想了许久,才用渐变的缩小版大梁的这一套使她们终于满意。 萧景琰实在是拿自家调皮的王妃没有办法。他摸着嘴唇兀自傻笑,一下子就把之前的那点小生气忘怀了,既然她要出去吃饭,那他先自己去做点事情,之前的那份兵改似乎似乎要动动了,庆国公倒下远北那边少了大将支撑,不出三年必定会有大乱,他该先培养几个可用的人上来。那种苦寒之地,庆国公回来了都不再像回去,他的那几位皇兄一定也不会感兴趣的。 再往里面一点点,就是廊州的风情,廊州多山水,最好看的颜色就是绿。光萧景琰能数出来的绿就有好多种,第一次去廊州时那种“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绿,之后在廊州赏荷的那种“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绿,再然后就是婚前在廊州处理官员时江左盟呈送上玉佩的那种“瑛如光转”的绿。 “另当别论?”誉王妃的心头一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在她的生命了,除了自家夫君,只有这个柏玥最让人好奇了。以前是好奇她又什么魔力让夫君喜欢她,现在则是他有什么本领竟然能得到自己的好感。 萧景琰摸了摸鼻子,道:“那好,我在屋子里等你吃晚饭。” 柏玥觉得誉王妃这话问出来也不容易,毫不避讳地道:“我绝对不会考虑替萧景琰纳侧妃的,如果他主动,那就另当别论了。” 更里面就是江南的风情了,假石林立,亭台楼阁相互掩映,每一步似乎都置身在迷宫中。其实这个院子挺小的,但是机关复杂,入者往往需要往返一次才能走出去。偏偏又能把风景布置得正看反看不相一,故而更有趣味。 “你要……替靖王纳了她们吗?”誉王妃迟疑地问。 柏玥抹了一把鬓角的碎发,她向来不喜欢抹头油,所以碎发还挺多的,用清水定型的效果不太好,所以时常要整理一下。听萧景琰这样说,她有些惊讶地回头:“我没和你说过吗?今天晚上纪王妃约了和我一起喝茶看戏。” 誉王妃被她的话搅得心头很乱,她总觉得柏玥会点什么妖术,一下子就能把人最精明的大脑给糊住,只能由着她的话不断点头,无法做出自己的思考。 最里面是云南那边的热带风光,柏玥为了这出费尽心思,种了好次热带的植物都失败了。柏玥便弄一些长的像的滥竽充数,虽然被有文化的侍女们嗤笑了,不过也因为用心的设计而被原谅。 半夜里柏玥回到她和萧景琰的小窝,看着里面熄灭的灯还以为萧景琰已经睡了,在外间洗漱好,蹑手蹑脚地进去,却被萧景琰抱了个满怀:“回来了?” 柏玥蹭蹭他的下巴:“对啊,我回来了。” “纪王妃人再好不过了,就是喜欢梳妆打扮,你能想出得好吗?” 柏玥在黑暗中笑道:“你既然赞她好,又怎么会欺负一个新媳妇。你放心,誉王妃靠谱。长苏哥哥说的没错,誉王府果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我们产生矛盾。” 萧景琰提到誉王心中就满是不高兴,他一个横打把柏玥抱起,然后轻轻地扔在了床上,赌气道:“不许提他。” 第九十七章 廊州飞鸽 第九十七章 廊州飞鸽  这个他也不知道说的是誉王,还是梅长苏,前者心心念念柏玥让萧景琰觉得膈应,后者则是柏玥心心念念让萧景琰觉得膈应。 有些事情抽丝剥茧就能明明白白,比如当年在梅岭发生的一切。 尽管从一开始,那封“助纣为虐”的名单上不断地在添上名字,可到了最后,梅长苏又没有把最重要的那个“绉”写在名单的最上面里。对他而言,谁是主凶显得格外明显,只是今天才知道动机。 为了自己的私欲,害得七万男儿血溅沙场,你时候这个世界可不可笑? 这几天连飞流和蔺晨都不敢和梅长苏开玩笑,他一个人裹着披风坐在桌子前,就像是一座了无生气的孤坟。 蔺晨叹了口气,然后朝黎纲道:“你去问问小玥吧。” 黎纲也正有此意,于是放飞了去金陵的白鸽。 没想到才一个转身,就被飞流捉回来了,黎纲满面忧色地唤道:“飞流!你下来!” 飞流不情不愿地落到地上,然后道:“长苏哥哥。” 黎纲一愣,只觉得这幅场景哪里见过,随即回神:“是宗主让你捉回来的?” “你!”霓凰简直是要被气笑了,她和梅长苏含笑的目光对视,看着看着,还真的笑了出来。 以前只有梅长苏一个人,他可以等,可以忍,但现在母亲还在世,他便有些迫不及待。他一想到梁帝还知道母亲还活着,万一哪一天杀心徒起——言侯和柏玥救不了母亲第二次。 霓凰点点头,把梅长苏的脸扶正,然后拿出手绢给他擦拭眼泪。梅长苏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指尖点去眼眶下的泪珠,腼腆一笑:“失态了。” 扶景琰上位,然后得偿所愿。 梅长苏眼睛瞪得滚圆,霓凰心道,果然小玥说的没错,这样的消息一定会吓到林殊哥哥。 “搬进金陵?”霓凰有一瞬间地迟疑,在斟酌了此句后才问,“兄长是要开始了吗?” 蔺晨也不恼,只是把手中的折扇往手心里轻轻一打:“我以前觉得你这种人的抉择都是对的,可我现在不这样觉得了。你让飞流把鸽子抓回来,不显得小孩子气吗?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了。我自己要尽到什么责任我自己清楚。” 两个人默默对视,偷偷溜开了。 “我回去便去——”霓凰哽咽着道。 把霓凰这帖良药送到廊州的柏玥,则在金陵有点呼风唤雨的味道。金陵城的人有点只知靖王妃不知靖王的感觉了。 那种沉静在喜悦中的抽泣,霓凰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也伸出手抱住梅长苏,抱住她的林殊哥哥。她心疼他的哭泣,也喜悦他的哭泣。当柏玥和她说起梅长苏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还吓得要命。以前常常和林殊哥哥一起嘲笑靖王是固执的水牛,可人以类聚,他林殊若是钻了牛角尖,不也是可怕? 梅长苏把脑袋搁在霓凰的肩上,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坚定说:“不行。之前景琰去过了,之后我也去了。孤山不能太引人注目。你缓缓。言侯和梁帝会怀疑的。” 霓凰想了想,道:“聂锋大哥葬在那里——” “我母亲在那里,她没有死。” 蔺晨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个别扭的家伙。 成为家庭主妇的柏玥并没有因为婚姻的忙碌而忙坏脑子,她很快就给蔺晨回了信,附带着梅长苏的天敌——霓凰郡主。 最大的功劳要数柏玥重新修缮的靖王府,纪王来游览了过后赞不绝口,甚至跑到梁帝那里去吹了一通。梁帝不相信,竟然被纪王怂恿着过来看了一看,结果看了都不想走了。 蔺晨道:“这才对嘛。我就知道只有搬出小玥你才会听话。以后我你乖乖的,也省的那只蠢鸽子跑一趟,你也不想想被你们飞流这样一抓,它以后还能找到路吗?” 飞流看了看怀中的鸽子,然后看了看蔺晨,摇摇头:“不信。” 梅长苏笑笑,拉远了距离,拱手道:“不敢。” 廊州有荷池里鲤鱼精,能扮成富家小姐和书生相爱;江南有梁山伯和祝英台化为蝴蝶;云南蛮夷的风俗在玥儿嘴里也很有趣,她还提出来要开发云南成为专业的“隐居胜地”,吸引天下高人前来隐居,然后被大梁顺理成章地请出山。 梅长苏收回目光,声音依旧清淡:“黎纲,我要吃饭。” 梅长苏的目光清明而悠长,还带着点恨意:“对,要开始了。我……有些迫不及待了。霓凰,你去过孤山吗?” 蔺晨笑道:“你长苏哥哥需要什么,他自己不知道,你还在这里瞎掺和,还是去折吧。这样的日子,不要浪费了和美人嘛。” 霓凰挑眉问:“为什么?” 抓着蔺晨的手放在嘴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飞流才愤愤不平地离开了,蔺晨笑着回头,看见自己翻身出来的那个床头,梅长苏正冷冷地看着他。 “霓凰。”长苏的身体不由往前面倾斜,往霓凰那边更靠近一点,霓凰等着他的话,也向他靠近了一点点。这样的距离,两个人能彼此交感呼吸。 飞流用力地点头,把鸽子抱在自己的怀里:“玩。” 这便有了霓凰刚才说的那一出。 靖王妃巧舌如簧,把廊州、江南、云南的趣事讲得妙不可言,萧景琰在一边都听呆了。他不知道玥儿的脑袋里有那么多好玩的故事。 “你下次去祭拜聂锋的时候装作无意在山上转转吧,往南走一段路,会发现一棵古樟树。树下种着一丛野百合,你扒开那丛百合,就能看见一条隐秘的小路。”梅长苏风雨不定安如山。 飞流红着眼眶朝蔺晨喊:“长苏哥哥!” 黎纲望向屋内的蔺晨,昨天夜里残留在屋檐上的雨水,哗啦啦地下来,浇在了蔺晨眼前,蔺晨有瞬间的愣怔,忽然就把手中的折扇一打,朝飞流道:“飞流啊,这个鸽子不好玩,我们来玩别的好不好?” 柏玥立即以请霓凰郡主送一些东西会廊州的借口,为霓凰向梁帝请了假,梁帝乐呵呵地问了一句霓凰为什么老喜欢往廊州跑。柏玥便用她的舌尖莲,把廊州的美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霓凰便顺势做出爱慕美景的样子,求梁帝封赏一处宅院。 飞流还要追,却被蔺晨一把抱在怀里:“它有它的使命,你追它也没有用。” 可她还没有得意几秒,就听梅长苏无奈地笑道:“我也快要搬进金陵了。” 穆霓凰的瞳孔蓦然放大,她整个人都呆在那里,梅长苏伸手把近在咫尺的佳人揽在了怀中,然后轻声在她耳边抽泣。 而且郡主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求陛下在廊州为我赐府邸了,就在不远的地方,以后这里是我霓凰郡主的常来常往之地了。” 和蔺晨一起在外面听墙角的黎纲,朝着蔺晨赎了竖大拇指。蔺晨得意地把折扇一甩,却听里面一句娇喝:“谁在那里?” 蔺晨从窗的那边利索地翻到窗的这边,翩翩然地到飞流的跟前,向他伸手要鸽子:“你给不给?不给我让长苏哥哥,把你一起扔掉。” 飞流倔强地看着蔺晨,眼睛里都是不服输,蔺晨笑嘻嘻地把鸽子从他的怀中抢出来,伸手就往天上一抛,鸽子之前被飞流抓得紧,现在重获自由,飞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梅长苏的脸上隐隐透出点笑意,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梁帝之前被誉王奉承得飘飘欲仙,这点要求不过分,就答应了霓凰。 把霓凰送到廊州的柏玥就显得并不那么担心,可她万万没想到,因为晋阳长公主的存在,梅长苏决定提前开始自己的昭雪之路。 黎纲大喜过望,连忙叫着吉婶的名字跑开了。 霓凰半是心疼半是好笑:“你在我这里讲什么失态?你若是还不把我当成你的霓凰妹妹,当成你的未婚妻,我可要生气。” 梁帝听得不停地点头,最后看萧景琰的眼神也和蔼了起来,直叹他娶了好媳妇。在这一点上,萧景琰对于梁帝的感恩是实实在在的,最后受赏谢恩的时候头顶简直冒着愣头青的热乎气。梁帝满意而归。 第二天金陵城就开始传不得了的靖王妃,能言善辨,是天上下来的文曲星,说的要多神由多神。 和萧景琰睡在一张床上,柏玥心中还有些忐忑地问:“这个安排你是不是不喜欢?” 萧景琰把柏玥揽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我该更努力一点。” 柏玥亲亲他的脸颊:“你已经够好了。景琰,若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希望是哪个挡在你前面的人。” 第九十八章 木秀于林 第九十八章 木秀于林  萧景琰笑了一下,他的手偷偷地摸上了柏玥的小蛮腰,嘴里道:“不在乎。我家玥儿该是风华绝代的存在,但是不许你说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话,你不会有任何事情,你要是胆敢让自己有点事情,我便也把自己拖死——” 柏玥听得心惊,她最怕的事情就是自己万一是那个短命的靖王妃,萧景琰这样讲,她便整个人一哆嗦,伸手把萧景琰的爪子拍掉,抬头来认真地看他:“无论是么时候,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许死,好好地帮我把我的这一份给活下去!” 萧景琰继续亲亲柏玥的秀发,然后道:“我答应你。” 柏玥稍稍安心,闭上眼睛,环住萧景琰的胳膊,强调道:“你答应了,如果是自己作的自己死,在黄泉路上我可不等你,自己先去投胎成富家小姐,嫁给别人去。” 萧景琰哪里肯,誉王兄指不定就在等玥儿的下一世,连忙啃了柏玥一脸的口水,柏玥不甘示弱地啃回去,两个人嬉戏打闹了很久才各自睡去。 有了霓凰作伴,梅长苏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起色,梅长苏重情重义,除非是自己觉得万不得已要做的事情,不然不可能和明知道为自己好的人闹别扭。 霓凰三天两次地找黎纲和甄平问梅长苏现在的爱好,发现自己的林殊哥哥除了有些因为身体太差而不能碰的东西以外,喜欢的还是往常一样。这便大大加剧了她能照顾好梅长苏的信心。现在在人后,她撒娇的时候会叫他林殊哥哥,在外就只称兄长,算是跟着小玥这一辈叫。 最开心就是飞流,他发现最近蔺晨都没时间捉弄自己了,他虽然人还在江左盟,却被梅长苏支使的团团转——其实也不只是他,所有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像是要齐心协力地做一场大事。 一切都顺利得让梅长苏觉得心胸开阔了不少。 柏玥成为靖王妃后,他们江左盟对于朝堂的分析把控能力更上一层楼,连蔺晨都赞叹柏玥的布局能力。其实柏玥也没有新的样,只是秦般若往各个府邸安插美人,她便往各个府邸安插男子。夫人爱美的,便送去俊俏巧嘴的小厮;夫人木讷的,便送去安分守己的匠。以一克一,但凡秦般若有个风吹草动,他们的情报网便能立即得到消息。柏玥相信秦般若不会故意往这些府邸安插人脉,她在体察圣意的方面远远不如亲近梁帝的誉王,但做第二个吃螃蟹的人也不会亏。 越贵妃气的牙痒痒,却也奈何不得,言皇后容不下自己,却能把淑嫔安置在正阳宫里,一点也让她插不上手。 “誉王他油腔滑调的,更得圣心!”太子恨恨道。 柏玥和萧景琰一起上楼观看老百姓的日常,总是能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比如谁家的鸡丢了,便会找半仙看一看;谁和谁又当街打架;谁和谁家的媳妇暗中有些首尾。 萧景琰一看就明白的柏玥的用意,一方面是为了百姓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从小处看大处,很多事情在这里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这段时间誉王的声威猛然高涨,以江淮水患一案的顺利展开加赐五珠冠,一时间风头无二,满朝哗然——这升的太快了。 太子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说,便问:“这样讲的确是能缓解父皇的猜疑,但是为什么后面为什么要提靖王府呢?给他们长脸吗?” 谢玉神秘微笑:“那当你们一起做错事,陛下会先斥责你还是先斥责誉王?” 倒不是誉王怎么样了,竟然是言皇后忽然想通了,她从誉王妃的外祖父家挑了一个适龄的女孩子进宫,这女孩子鲜活水灵,还有几分像年轻时候的越贵妃,纵然梁帝念旧,心中的天平还会是忍不住朝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倾倒。 梁帝听完脸就黑了,开口问:“这事是景琰家先做出来的?” 霓凰在照顾梅长苏的同时,还在悄然策划另一件事情,虽然大家都没有说,但是她能感觉的出来林殊哥哥的身体很孱弱,她想嫁给林殊哥哥,堂堂正正地成为他的妻子。 太子瞅了一眼梁帝的表情,赶紧添油加醋:“可不是嘛!靖王府中的冰本来就不多,还要拿出来分给百姓。儿臣曾经听闻‘千金散尽良臣来’的道理,不知道靖王是不是也明白这个道理。” 别家也不知道柏玥这样做的用意,只知道跟着做也会有好处,誉王妃第一个学,在府外的石狮子前左右各放了两块。宁王妃也很快学了,他们放了三块。再接着是云南王府和言府,再就是忠宣侯府和太子府了。 今年的琅琊榜也横空出世,第一名赫然就是梅长苏,至此,江左盟真正掌握江北十三洲,成为江湖上的第一盟。 接着太子便痛哭流涕地说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好,他是看着靖王府的门庭若市,才想效仿一下。 誉王加赐五珠冠后,这个女孩子就因为怀有身孕被封为淑嫔。 太子一上来就先诉自己的罪责,说的自己杀了一个平民好像十恶不赦似的,梁帝听着有点道理,对太子另眼相看了几分。梁帝总觉得最近几年太子的进步神速,有点为人君的样子起来。一方面自得与自己的遗传,另一方面又沾沾自喜于自己把誉王提上来,也着实教育了太子。 谢玉笑笑:“太子殿下,您看誉王和你在殿下眼中如何?” 谢玉闭上嘴巴,满意地点点头。 太子想了想,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之后才不情不愿的回答:“本太子——” 谢玉笑道:“那么,您和靖王陛下又更喜欢谁呢?” 靖王妃爱玩,还玩的巧妙,金陵的人对于冷冰冰的靖王殿下也有所改观。梅长苏觉得为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体察民心,所以萧景琰的形象在皇子阶段绝不能太过于高冷。小玥的出现正好缓和了这一场面。 第二天太子就入宫见梁帝了,梁帝没想到自己这个略显懦弱的儿子也会来主动承担责任,便有些兴致地见了自己这个儿子。 以前林殊没有做到的誓言,现在让梅长苏来做也可以。 太子懦弱,几番求教于隐藏在最深处的幕僚,这慌慌张张地来来往往叫誉王那边看出了端倪——其中自然也有江左盟的推波助澜。 太子府最后才做这件事,做却也最大气,直接搬了十块冰出来堆成了一座小山,没想到第一天便砸死了一个老百姓。太子心中惶恐更甚,他权谋上的恩师——谢玉便安慰他道:“陛下不问你便不说,陛下问了你便说自己是爱百姓心切才做了此事,没想到好心办坏事。隐隐提一下是靖王府起的头,其他陛下不会责怪殿下的。” 好啊好啊,亏他以为景琰还算个纯良的,结果也喜欢沽名钓誉,怎么一个个都要来分他的民心,他的天下吗? 大暑时分,金陵酷热难当,柏玥便和萧景琰商量着把家中库存的冰块每天取两块放到府前的大树下,给附近的住户一点清凉,也算是靖王府感谢与他们为邻的一点小小心意。没想到这点小主意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前来纳凉。有些小商贩也挑着自己的货物来这里凉气边卖东西,没两天靖王府前面就形成环树的一个小商业圈了。 比如物价的水准,比如百姓最缺的东西,还比如人心向背。 这话意犹未尽,太子已然明了,他和谢玉对视一眼,眼眸中也染上了笑意:“看来这次您教我的是‘祸水东引’呀!” 柏玥得知这个消息,十分赞成,她心中含笑,却又不能和景琰讲。景琰在不知道梅长苏是林殊的情况下,一定不会同意霓凰嫁过去,反而会更憎恨长苏哥哥。如果景琰再聪明一点,会一下子猜到长苏哥哥的真实身份,无论哪一种对于他们之后即将开启的“君臣”生活,都大大的不利。 这番话更是戳中梁帝的痛楚,靖王的身上还贴着祁王的标签呢,现在就想开始走祁王的路线了?是不是太过于不像话了?梁帝愤恨地想,忽略了底下太子得意的嘴脸。 萧景琰果不其然被传召,因为送冰于民的事情被狠狠地责骂了一顿,除了靖王府之外,竟然没有王府受到牵连。有几家胆小的,把冰收了回去,还有几家见没有大事也就继续放下去。没想到的是,虽然被骂了,靖王府仍然每天两块病,不少也不多。门外聚集的人虽然少了些,但依旧热闹。 梁帝觉得很生气,他觉得靖王殿下也太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就在他打算再叫进来骂一次的时候,他听到了靖王妃和静嫔之间的谈话。 静嫔的声音暗含着担忧,倒是很符合做母亲的心:“小玥,景琰胡闹你也由着他,怎么就不把冰撤回来呢?我听说你最近过的也挺热的,拿哪些冰酸梅汁,最是清凉可口了。” 然后是柏玥含笑的声音,温温和和,就像是炎热夏天里的一阵清风,带着说不尽的舒爽:“母妃,您不知道,殿下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 第九十九章 皇宫密探 第九十九章 皇宫密探  竟然还能讲出道理来?梁帝的脚步不由地就放慢了,他朝想要通报的小太监做了个息声的动作,然后熟练地听起了壁脚。 柏玥的声音实在太欢快些,有几个词因为说的太快显得有些模糊,但是梁帝还是大约地知道了她想要的表达的意思,神情也舒缓起来。 “这件事情起因本来就不在殿下那边,是我非要把冰块拿出去的。您也知道,殿下有殿下的事情要做,并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我,我自己一个人无聊。放冰块其实也没有父皇想得那么高大上,只是我自己想免费请一些人在我们府邸外面给我演戏。” “演戏?”静嫔明白了,她略显责备地看了柏玥一眼,两个人浑然不觉有人在外面听墙角。 柏玥吐了吐舌,道:“母妃知道我顽皮,我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俗话有言,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平日里这些小老百姓拿我和景琰的事津津乐道,怎么,还不许我偷偷地‘回报’一次?” 梁帝嘴角含笑,高湛隐隐有些明白了,这个靖王妃还真是个爱玩的,这样的事情都能让她玩出爱民的名声来,也是“误打误撞”的紧了。 “她倒是会玩。”梁帝低低地说了一声,脚步不曾挪动,还要听里面讲什么。 只听柏玥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一开始还没想到会有人跟着学呢。您想想,我能有多大的见识,能想到什么地方去。不过是别人看到了成效,比我聪明罢了。父皇教训景琰,自然是有道理,可是我也承诺了我的那些街坊邻居了,这件事情要做一个月的。我脸皮薄,不想失信于那帮姐姐妹妹们的,就让殿下多担待一点啦。” 说到此处顿了顿,加了一句:“反正殿下也能乘着这样的时间和父皇多相处一会儿,这不是很好嘛?” “就你心大。自家夫君被责骂了,你反而高兴。”静嫔笑着道,“说了这么多也不见你的口渴,快尝尝这个酸梅汁,我把去年晒干的桂拿出来洒了一层在上面,想来你会喜欢。真还是小孩子,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思量,这么点小事你们都不肯听,不是要让陛下费心吗?” 太子府刚坑了靖王府一把,越贵妃不肯得罪人,于是在这边替柏玥说话:“的的确确是个好孩子,太皇太后还记得我们家慧心吗?” 本来就是进来吃的,梁帝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心中不由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对柏玥这个小丫头片子太和善了,总是这样的没大没小,可看着她生机勃勃的样子,他又真下不去手。宁愿还是多处罚处罚萧景琰。 可门一闭上,她便睁开双目,把袖子里的荷包拿了出来,荷包上描画的样子说不上有多么好看,但她就是喜欢。急不可耐地把荷包从里面翻出来,雪白的里藏着不得了的东西——晋阳的手写书。 可见梁帝也没听说过民间的谚语,会哭闹的小孩有吃。 只听静嫔如清水般川和的声音在他的怀中低低地响起:“陛下——” 只有这样偷偷摸摸的,她才能得到孙女的手写书,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去见她啊!太皇太后把脑袋搁在书桌上,终于停止了流泪。她想到了柏玥那个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最后能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高湛不忍心看他之歌样子,出身替他解了围:“陛下驾到——” 静嫔大喜过望,她今天和柏玥“演”着一出戏给梁帝看,竟然有这样大的效果,她伏地而拜,尽显恭顺柔善,梁帝把她扶起来,顺势就拉进了自己的怀中里。 “景琰,我回来啦。”柏玥高兴地跳到他的身上,然后道,“我今天圆满完成任务!” 柏玥从静嫔的宫中出来并不急着出宫,而是跺到了太皇太后的宫中,今天越贵妃和言后都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见柏玥进去便招呼她到跟前,柏玥向来是宫中的小太阳,她过来就不必担心太皇太后不开心了。 柏玥便瞪圆了眼睛,小声道:“他——他在府里好好反省呢。” 提到这对龙凤胎,越贵妃可是得意地很,她假模假样地去抓柏玥的手:“说到这个,靖王妃可要跟我们家兰心学学呀。” 越贵妃便在旁边赔笑:“这是景琰家的媳妇,名唤柏玥——” 柏玥这次入宫的两项任务都是完美达成,出宫时甚是有些小得意,她倒是遇见了誉王殿下的车架,誉王朝她风流一笑,柏玥只当做没看见。 整个厅子里的人哄堂大笑,柏玥更是不肯出来了。太皇太后便在此时把荷包裹在衣袖里,做出一副笑累了的样子,把大家都轰出去了。 慧心是太子妃的闺名,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蓦然叫出来,柏玥也是愣了好一阵子才回神。 梁帝只作自己刚来的样子道:“我今天随便来看看,你们不要拘着了,景琰怎么没跟进来?” 老人的眼睛里迸发出别样的光彩,她现在的心中稍微有些宽慰,又涌出了更大的悲伤,她读着孙女的来信。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父子相残,兄妹失和,苍天不幸! 太皇太后颤抖着手把字条上的字读了一边又一边,生怕少看了一个似的,晋阳的字迹比照以前大有进益,想来是山中无趣,她也只有练练字这一条。想着孙女的生活,太皇太后忍不住落了泪,巨大的宫殿里只有自己呜呜的哭声。 景琰只知道她是去给太皇太后送信,不知道还有和自己母妃给梁帝演的那一出,很是高兴地捏捏她的鼻子:“感谢我们的小信鸽。” 太皇太后很给面子地道:“也是个好孩子,我记得。是不是生了龙凤胎呀?” 梁帝眼乌珠一转,在心中冷笑,自然是不多,多了你们也不敢。不过她们倒是感情好,一不像越贵妃和太子妃之间自家人还喜欢斗得跟乌鸡眼似的,又不想皇后和誉王妃,简直是要穿同一条裤子。 梁帝闻言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柏玥理科息声,静嫔闻言道:“外面热,陛下还是快进来吧。这次臣妾做了桂酸梅汁,陛下尝尝看味道。” 人老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有点用处,总归是看不差人的。 柏玥坐到太皇太后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塞在太皇太后手中齐眉浅笑:“皇奶奶,之前答应您的东西做好了,您可要戴在身边呀。” “我知道啦。”里面传来柏玥含混的声音大约是在吃着什么好东西,梁帝听得心也痒痒的,静嫔这些年在宫中别的什么也没长,除了那一手做菜的手艺,他朝战战兢兢地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还吓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柏玥装作一副含羞的样子躲到了太皇太后的怀中,太皇天后笑着把她揽在怀里,慈眉善目地道:“还害羞了呦!” “自然是不要紧的,你若喜欢,便多叫她进宫几次。”梁帝沉吟半晌,如是说道,转念又觉得娶了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王妃,景琰也是受委屈了,便把另一道也赏了,“景琰虽然这件事做的不对,但心还是好的,以后就赐宫中行走,不必一个月才进来了。” 只听里面慌乱了一小会,便见静嫔和柏玥两个走了出来,一前一后地朝他下拜:“陛下。” “哦哦哦。”太皇太后连连点头,道,“是个俊俏的孩子。” 萧景琰在靖王府里等她,外面的冰块已经化的差不多了,人也散去了大半,今天柏玥可是没有这个福分和景琰一起登高看人间百态了。 静嫔自然是听出来了,但她又必须装作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只是道:“陛下选的媳妇自然是不差的,小玥和我亲近,我召她来的次数多,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靖王妃倒是还挺有点意思的。”梁帝意有所指地道。 梁帝进去没多久,柏玥就找借口出来了,她知道梁帝最近有新宠,来静嫔这边的时间不太多,所以格外识相。 太皇太后笑着把东西攒在手中,对着柏玥点点头道:“你是谁呀?” 柏玥赖他身上不肯下去,只是摇着他说:“怎么感谢?” “今天我亲自给你烤乳鸽好不好?”自从上回萧景琰在野外踏青的时候给柏玥做了一会,这小姑娘就念念不忘至今,萧景琰今天要犒劳犒劳她,便提出来再做一次。 结果得了便宜的柏玥还不肯了:“刚刚还说我是小信鸽,怎么这么快就要把我吃掉呀。” 吃掉这个词咬得含混不清,萧景琰心中一紧,也不知道柏玥最近从哪里学来的强调,软软糯糯的,有的时候还说不清楚。萧景琰就势砸她的脑门上一点,用亲爹的口气道:“哪里学来的口音,乖乖的。” 柏玥吐吐舌,不再说话了。 第一百章 风波迭起 第一百章 风波迭起  霓凰郡主从廊州回来之后,梅长苏就启程去大燕了,他的身体被无微不至的霓凰照顾得很有起色,便打算去把先前铺路的事情一一做好。毕竟要让别人相信,梅长苏是真正的麒麟之才,而不只是江湖虚名的骗子。 燕国的六皇子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是个性格温雅之人,这样人虽然没有争储之心,却愿意为天下苍生做出个人的牺牲。梅长苏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且六皇子所处的位置要比景琰好得多,六皇子虽然是燕皇后的第三子,在次序上没有优势,但无论如何都占着一个嫡字。而且他本人不像景琰那样嫉恶如仇,有些手段也是愿意使出来的。 这些特征无疑是减轻了梅长苏肩上的负担,他和六皇子约法三章,只辅佐一年,六皇子爽快地答应了。 “我明白先生之志不在燕国,先生肯来,已然是我之幸。望先生以后不忘燕国情分才是。”六皇子拱手施礼。 梅长苏朝他笑笑,从容回礼:“多谢殿下。” 两个人相视而笑,算是敲定了未来的走向。 天下风云际会,总有那么几个人能凭借着自己的权谋,给天下的归处一个交代。 燕国忙着皇子内斗,却也不忘了向四周扩张,老燕王在死之前还想光辉一把,听闻常年打交道的庆国公被流放,心中很是得意,想要出兵攻打大梁,以雪早年铩羽而归之耻。 梅长苏正处燕国,和六皇子一起竭力阻止这场战争,没想到大皇子竟然敢无诏发兵,直指大梁的北方地区。 梁帝一个清晨的悠闲,都被远北传来的这封书信断得干干净净。 柏玥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觉得自己好没有用。其实她很想和萧景琰说能不能让自己女扮男装混进他的亲兵队里,可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在,他会分心,她不在,他还能全神贯注,早去早回。 梁帝也不说话,只是示意他看向地上趴着的面如死灰的兵部尚书,夏江这个人精自然是明白过来,点点头,又退出去了。 梁帝冷哼一声,表示自己还是把之前的事情算在了兵部尚书的头上,好久才发布命令:“请靖王过来一趟。” 回屋子的柏玥显得有些怏怏不乐,展眉知道姑娘的心思,便也不打扰,只是带着侍女们出去了。柏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更是难过,她觉得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高湛领命而去,梁帝连话都懒得和兵部尚书说,作为最高领导人,他知道底下这些小心思。看来这个兵部尚书不能再留了。他转念一想,对还没有出门的高湛吩咐:“让夏江一并过来吧。” 尸体遍野的悲哀。 他走的时候夏江刚刚进来,他朝靖王友好地行礼,萧景琰头也不抬就离开了。 兵部尚书在底下不敢吭声,他也没想到王全是这种怂包,除了自家性命,其余全都不管不顾,甚至于说出如果陛下敢杀他,他就把远北十四州的大门全部打开之类的话。兵部尚书一想到荐任制度的连带责任,更是不敢说出实话了。 底下的兵部尚书低头丧脸:“他们大皇子亲自带队,士气高涨,一连打下了三个州。” 柏玥傻傻地站了一会,被沈黛身边的侍女拉了进去,走的越近,惨叫声越明显,柏玥整个人都抖索起来。她抓着展眉的手,要说的很缓慢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慌:“快去请誉王妃!”然后问沈黛的侍女:“你们王爷人呢?” 以前不觉得,有了小玥,仅仅是去商量事宜,都有种生离死别的不舍。萧景琰摇摇头,大跨步地离开了此处。 梁帝气急反笑,这帮人还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正要发作,底下的兵部尚书连忙道:“陛下,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找一级将领过去压制住王全,反败为胜啊,陛下!” 望着柏玥的眼睛里盛满的担忧,萧景琰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坚定地倒数她自己不会受伤,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实在是不能确定,只好不说话,半天才在柏玥泫然欲泣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不会死。” 梁帝眯着眼睛。冷森森地问:“古道?你就随着他去古道吗?” 当然知道你一定要去,才这样觉得难受啊,为什么她的景琰不能好好地呆在她的身边呢?柏玥一想起梅岭的悲剧,整个人都浑身哆嗦,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那样的可怕,才格外不想然自己的夫君大人去体验那样的悲哀。 其实还有三个州也摇摇欲坠了,兵部尚书低垂着脸,盼望有谁能进来救他一下。 夏江自讨没趣,不过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想到自己之前的杰作,他就有些志得意满地进了宫殿。 这样的情绪弥漫到晚上,柏玥本来在房间里坐着等萧景琰,结果宁王府那边急急忙忙得派人过来说是王妃难产。柏玥一个灵激,也顾不上顾影自怜,立即奔赴宁王府,只听见宁王府里沈黛声声惨叫,凄厉地划破了整个天空。 梁帝虽然多疑,喜欢猜忌,但是在国家大事上毫不含糊。萧景琰立刻被封为正北将军,带领二十万人马赴远北作战。 柏玥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满,但是她又不能说出口,现在她知道当军嫂是什么样的滋味了。在萧景琰还没离开之前,她就这样的担心了,如果他真的到战场上,她可不定使劲地在家里杞人忧天呢。 兵部尚书之觉得自己的眼前的光一下子就消散开去,只余昏暗。 柏玥的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萧景琰,萧景琰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牵念,他也非常舍不得他的玥儿。然而皇命在身,大梁的子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由不得他不去。他想起梅长苏在信中告诫他的话,“切不可以己情毁圣意”,大概说的就是现在吧。 “那王全呢?”梁帝忽然想起那个替补柏业的人来。 兵部尚书一想起王全是自己推荐上去的,头就更低了:“王全退守古道。” 三个?一夜之间就打下三个?远北那边的将领是吃软饭的吗?梁帝简直暴跳如雷。 “什么?燕国来攻?” 萧景琰低头看柏玥,柏玥也低着头,没敢直视萧景琰,怕自己忍不住就哭了,萧景琰叹了口气,然后就出门了。 “是。” “玥儿。”萧景琰把柏玥放到她自己的位置上,轻声唤了她一声,“我一定要去的。”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外面战英来请萧景琰过去商议事情,柏玥知道这样的片刻也是偷来的,不情不愿地放开萧景琰,从他的身上下来,给他理了理褶皱的衣服,然后温言道:“你去吧。” 古道!古道!那可是远北离金陵最近的一个地方!他是想干什么?想要把远北十四州拱手相让吗?也太不像话了! “今天被招进宫里了,还没有出来。我已经派人去通信了。”侍女也被柏玥弄得紧张起来。 萧景琰无可奈何,他本来以为燕国再过两年才会动手,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想起之前梅长苏给自己发的信,觉得政治意见上,自己还是弱了一点。老燕王自觉时间不多,自然是不管不顾地要提前干大事。 兵部尚书在下面听得腿都软了,夏江啊!竟然让夏江大人也一起过来,那他是不是活不过今天了?他有些绝望地看着梁帝,梁帝丝毫不为所动。高湛似乎更是平常,从从容容答了喏,然后就消失在宫殿的巍峨之间。 大军开拔还有十天,这些日子他也会非常忙,根本没有时间陪玥儿,而军营那样的地方玥儿也不能带进去。这样想着,他又把柏玥抱回了自己的怀中。 柏玥深呼气,然后问:“稳婆都在里面了?” 柏玥新婚还没有满一年,夫君就要离开了,她实在是舍不得,赖在萧景琰的怀中拼命地撒娇。 梁帝想让谁死谁不是一个死字呢?更何况他还有他夏江在。 “萧景琰!不能受伤!不能受伤!不能受伤!明白吗?” 柏玥还没等到这个摇摇欲坠的是字,就推门进去了,里面乱作一团,只有一个稳婆在发号命令。柏玥看她有几分威严,便走过去问了一下情况,这个稳婆的确是里面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的,听柏玥问,也不着急,一五一十地把产子的风险和柏玥说了。现在不至于到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的地步,但是情况也已经很危急了。 宁王和誉王妃是同时到的,誉王妃比柏玥更稳重,进来就接过稳婆的指挥权,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理事务。柏玥只能脑袋一片空白地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誉王妃便把脸色苍白的柏玥赶出去:“你快出去,脸白的和鬼一样。” 柏玥拉着她的衣袖,就是不肯,誉王妃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宁王妃身边说些鼓励的话,这点,能做到吧?” 柏玥猛然回神,像是收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甚至还条件反射地行了一个礼:“好!” 第一百零一章 噩梦难眠 第一百零一章 噩梦难眠  誉王妃苦笑不得地推了柏玥一把,柏玥连忙到沈黛身边,一声声地诉说之前宁王府的趣事,可因为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一连串好玩的事都蒙上了深深的忧伤,连在外面听得断断续续的宁王都忍不住拭了泪。 誉王妃只觉得柏玥真是越帮越忙,让两个丫鬟把柏玥扶了出去,柏玥无力反抗,就这样被生生地架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柏玥的那些故事起了效果,沈黛竟然可以用些力气,誉王妃便指挥着她吸气呼气地产子,沈黛能听见去,慢慢地照做。只是疼痛难忍,还是要叫出声,柏玥和宁王都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好像这样就能把里面的那个坏小孩从沈黛肚子逼出来死似的。 萧景琰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他实在是心疼柏玥,把斗篷和暖炉都送过来了,然后捂着她的小手给她渡气。柏玥眼泪汪汪地在他怀里一言不发,萧景琰没办法也只能这样抱着这个小东西,尽可能给她力量。 一群人在这里焦急了大半天,谁都想直接替沈黛受罪,然而受罪的还是沈黛。到天明的时候,沈黛产下一个女儿,哭声嘹亮地改过了她的母亲。 宁王率先冲了进去,一把把沈黛抱在怀里,沈黛还清醒着,推开他要看女儿。小两口便抱着女儿看了一会,柏玥和萧景琰在后面默默地注视着温馨的场景,誉王妃显得比沈黛还要累,她朝柏玥疲惫的笑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轻松。 柏玥连忙去谢她,当时她着急的不得了,想着这里是个王府,非有权有势的不能压住下面,便起了请她过来的念头。现在这样一想,倒是叨扰人家了——誉王妃跑这一趟,完全是善心。 听柏玥谢自己,誉王妃摆摆手,柔和的面庞平添一抹光泽:“我先回去了,这件事情该是我做的。你和宁王妃都没有经验,我们誉王妃好歹还是有过孩子的——”她说到这里低低地叹了口气,想到了柏珠和她的女儿,誉王妃没有愤恨,只有红颜薄命的感叹。 柏玥实在是佩服誉王妃的胸襟,她本来还有几分利用她的心态,经历了着一遭,满心的感动,她拉了拉誉王妃的手道:“誉王妃姐姐你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誉王妃点点头,离开了宁王府。 而对于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柏玥而言,战场的直观印象就是死人。在现代她接触的也只是美化过的影视作品,而在这个世间里战争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送萧景琰出城门这件事情,对于很多人都轻车熟路——他们根本就不会亲自去门口送,只是送个小礼意思意思,有的时候连礼物都不会送。 在宁王府的门口两个人不得已又要分道扬镳,柏玥呀回靖王府,而萧景琰则还要进宫面圣。 柏玥看着萧景琰眼下淡淡的乌青,很是心疼地把他的手拿起来亲了一口:“你应该在家里睡觉的。” 霓凰郡主被邀请来宽慰柏玥,她也只能说说自己以前送林殊的事情,说着说着不由的想起远在大燕参与凶险的夺嫡之争的梅长苏,到最后竟然变成两个女人的担忧。 就算萧景琰每天还是睡在她身边,她已经开始做噩梦,做萧景琰回不来的噩梦…… 萧景琰一一记在心中,然后忍不住在她的小嘴上印下自己的印章。 “好。”她低低地在萧景琰耳边回答,然后脱离了他的怀抱,一蹦一跳地跑出他的视线。 萧景琰笑着摇摇头,等她完全消失在街角后,骑上白马绝尘而去…… 柏玥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这样神经衰弱而死的,可她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担心。 那样的绝望和悲惨,一遍遍地描画在她的脑海里,慢慢地就发酵成心底的恐惧,让她讨厌战争的一切,讨厌鲜血的红色,讨厌那种没烧熟的腥甜。 她呆了一会,然后回答静嫔:“母妃——我怕。” 一个小版的玥儿叫自己父亲,这样的场景真是想喝了蜂蜜一样甜到心底。 她到现在还不能直视鲜血,就是当年留下的后遗症。梅长苏想了很多方法,最后也只能尽量避免血液横飞的场景从此在柏玥眼前绝迹。 等沈黛睡过去,柏玥亲了亲新生儿,也和萧景琰一起离开了。 萧景琰怔住了,他没想到在听了宁王妃的一夜惨叫之后,柏玥的心思会是这样的。他有好几个瞬间下定决心不要让柏玥受这样的苦楚,不想让自己成为宁王,只能在外面急的团团转,没有半分的用处。 柏玥愣了愣,忽然抱住萧景琰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哭泣:“景琰——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萧景琰点点头,赤红的眼睛里都是早去早回的坚定。 但对于靖王妃的柏玥来说,却是一件很难上手的事情。 萧景琰由此也换上了出征的焦虑症,他着急地向静嫔救助,静嫔叹了口气,道:“让小玥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吧。” 萧景琰十六岁开始带兵打仗,一直保持了战胜的记录,这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的天性——不是说他天性喜欢杀戮,而是他天性就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运筹帷幄,安置士兵,都是他的长项。 长大点?柏玥的眼睛暗了暗,不过她依旧抱着萧景琰,趴在他的肩膀上,所以他没有看见。她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掉,才正急迫的想要一个孩子。属于她和萧景琰的孩子。 “那我在家里烧水等你洗个澡,你还没吃早餐,让战英在路边给你买点,千万别饿着了。”柏玥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关心。 柏玥听得噗嗤一笑,然后巴着他的耳朵道:“因为一想到我身边还有一个人和你骨肉血脉相连,我觉得好高兴呢。景琰!让我給你生个孩子,好不好?” 对于战场来讲,萧景琰和柏玥的认知是不同的。 她只经历过梅岭的那场战争——或许说是那场杀戮。她只看见满天的飞雪想要把邪恶的罪证掩盖掉,只看见一具具烧焦了的尸体,只听见赤焰手环落地的清脆声音。 萧景琰想说好,但是他的耳边依旧回荡着声声惨叫,他以前不知道原来生孩子是那么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不希望他的玥儿痛苦。可是转念想到一个和玥儿长得十分相像的小女孩,萧景琰的心中又升腾起莫大的渴望。 萧景琰怎么去推门推窗,柏玥都不肯开门。 在一整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中,她最后竟然只能记得宁王冲进去和沈黛姐姐相拥,然后一家三口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场景。她觉得羡慕,她想和萧景琰也有一副这样的场景。 静嫔把柏玥揽在怀中,道:“有什么可怕的,景琰上战场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是个好孩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这次敌对大燕,他胸有成竹。你在后方好好的,他才不担心,对不对?” 柏玥哭着道:“我明白,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母妃——母妃——”柏玥只觉得心里慌乱不已,她贪恋静嫔怀中的温度,终于把在萧景琰哪里死死忍住不说的事情说出口了。 “为什么?”萧景琰傻傻地问。 他朝柏玥温柔地笑笑:“不碍事,我今天下朝回来还能睡一会。” 而现在,柏玥每天都在梦里梦见鲜血,她抓着萧景琰的手尖叫着惊醒、第二天灰溜溜地给自己换了一个房间。 “小玥。你这样杞人忧天,景琰不是更难受吗?既然已经决定做他的妻子了,这关总是要过的。”静嫔很少这样讲话,柏玥听得有些神情恍惚。 她理了很多很多东西出来,命令萧景琰带上,萧景琰却抗命不遵;她给他求了很多很多平安福,都是实打实的铁的玉的,逼他放胸口,最后他还是挑了张纸的。 “母妃……当年我去了梅……” 萧景琰很喜欢柏玥说“家里”这个词,以前他觉得靖王府是靖王府,现在他也觉得那是一个家了。 “好。”萧景琰低低地道,然后补充了一句,“等你再长大点。”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静嫔一把捂住了嘴巴,她盯着柏玥,艰难地问:“你去了?” 柏玥的泪水已经流到静嫔的手上了,她边哭便点头,样子可怜的就像是梅岭被遗弃的赤焰军帅旗。 “你去做什么?”静嫔厉声问,她看了眼左右,还好刚才把人都遣散下去了,她努力地让外面听墙角的人误会成另外一种意识,“就算你以前去过远北,这次也不能跟着去!这可是打仗!不是小孩子家家玩游戏!” 柏玥反应你过来,配合着演戏:“母妃!母妃!你就答应我吧!” 说着在静嫔的手中无声地写下“殊”字。 第一百零二章 思念成疾 第一百零二章 思念成疾  静嫔的眼睛瞪的滚圆,柏玥看见自己在她的泪水里扭曲成另外一种模样,静嫔强忍着心头涌出来的奇怪感觉,捏着柏玥的手道:“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不懂事!” 如此听来,完全是一出媳妇非要跟着丈夫去战场,明理的婆婆从中劝阻的故事了。 柏玥渐渐停止了哭闹,她是真的想和萧景琰一起去,静嫔的意识曾沉静在另外的世界里:小玥去了梅岭,有没有……有没有? 她的心中出现了侥幸的猜测,但是她觉得柔柔弱弱的小玥没有这样大的本领,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柏玥。 柏玥却闭口不言了。 她只想让静嫔知道自己心头的恐惧,没想到静嫔会想到另外一个方向上去。心思缜密的静嫔理科联想到她还是初见小玥的时候,她把一块黄金糕偷偷藏进衣袖里的事情——会不会是给小殊的? 柏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静嫔觉得再不说话,这样的沉默难免叫人怀疑,她深深地看了柏玥一眼,然后把外面的人传进来了。 小新是最先进来的,她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周,发现靖王妃和静嫔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像是哭过,她想着自己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不由觉得靖王妃平时看起来是个好的,怎么一临大事就有些弄不清楚呢?战场刀剑无眼,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有再多的小聪明,也抵不过别人的蛮力。不过……若她有璇玑公主的聪慧又另当别论了,可是问题是她有吗? 沾沾自喜的小新自以为找到了靖王妃的缺漏,没注意到静嫔乌黑的眼睛从她的身上扫过,有了曾经不曾有过的迟疑。 小新和其他的侍女一起把桌上的东西理好,然后有条不紊地分站两侧,柏玥朝静嫔行了个礼,说是要去太皇太后的宫中请安。 可再隐秘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件事情能把他们从黑暗里引出来,对于太皇太后而言就是柏玥从孤山晋阳长公主那里得到的手书。 眼神决裂而清澈,持刀的手修长美丽,这是一位公主的手啊!绣剪裁无所不能!如今却只能拿起刀剑,刺向自己的喉咙! 六皇子轻笑了一声,语气有说不出的冰冷笑意:“那我该怎么做?见死不救还是通敌卖国?先生未免把我想得太糟糕一点。虽然我喜欢皇位,但还没有到达背弃国家的地步——” 小新站在她的身边,一边为她倒茶,一边询问:“娘娘许久不曾叹气了,这次是为了王妃吗?” 他其实不喜欢那个在外面被包装地光鲜亮丽,永远在微笑的自己;不过他更不喜欢处于人下的日子。 听到六皇子叫大皇子皇长兄,梅长苏心中微起涟漪,六皇子的声音和景琰的声音并不像,可意外地总让他联想到景琰——景琰应该要过来了吧? 梅长苏没有笑,他正襟危坐地回答了六皇子的问题:“在殿下的心中总要有个取舍,是为了这几座城池让一位品行不佳的人上位长长久久地祸害百姓呢,还是用一时的割舍换取更长远的光明?” 这可是很高的评价啊。六皇子漫不经心地想,苏先生就是这样的无聊,每次他说真心话的时候,都会被他一本正经地反驳。 这话就是说给小新听的,小新微微一愣,顺着静嫔的话说:“靖王妃最近的确不像样,王爷以前出征的时候那有这样忧心的。王妃委实太不体谅娘娘和王爷了。” 六皇子的心中早已有答案,他最喜欢和苏先生相处,就是因为在他面前他可以说很多在其他地方无法开口的话。 “一时的割舍换来我的尊位吧?”六皇子笑着说,他现在笑起来就像是一枚小太阳,朝气蓬勃的,“万一苏先生眼拙,我才是那个暴君呢?” 大皇子这样做,心中自然是有思量的。他想在燕王的心中搏一把好感,如果对了,他便是下一任明主,朝中大臣对着先皇的遗令绝没有不从的道理,他一旦登上皇位,生杀就是一句话的事。 梅长苏朝六皇子笑笑,道:“皇上之所以能容忍大皇子出兵,是因为他觉得现在是征战的好时机,但如果大皇子兵败,那就另当别论了。” 静嫔知道她是在逃避她,但还是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坐享其成?这真是一个好成语啊。六皇子心想,他抬眉看梅长苏,这位苏先生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呢? 静嫔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道:“这个孩子太过于毛躁了,景琰又宠他如今有些难以服管。” “先生?”六皇子轻唤了一声。 和六皇子说着话的梅长苏忽然眼皮一跳,他们在讨论关于北燕大皇子私自出征的事情。这件事情大皇子虽然没有得到御令,做的却深的老燕王的心。他自己想在位的时候建功立业,可底下的大臣却死死劝阻,都说还不到时候。 北燕天气寒冷,夏天刚过,梅长苏已经穿得厚厚的,手里偶尔也会拿手炉。六皇子已经习惯了他的畏寒,他来得时候总是会贴心地吩咐关窗、点火。 梅长苏和六皇子都不说话,外面开始下雨,北燕的雨犀利猛烈,完全没有廊州的温情绵绵。在这样的时刻。梅长苏想起了金陵的母亲,想起了金陵的霓凰,想起了金陵的小玥,想起了金陵硬撑着身体要见母亲的额十三叔。他忽然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就像是被太阳照射一样。 静嫔闻言只是不说话,但是从小新这个角度看过去,眼角微微下垂,是不开心的表现。小新越发觉得自己想对了,她想起秦姑娘给自己下达的命令,觉得自己这枚棋子,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是谁救了晋阳?又是谁让她待在孤山?靖王妃又为什么会知道她还没有死? 梅长苏的眼皮一跳,恭恭敬敬地回答:“苏某觉得自己还是有识人之能。” 太皇太后喊出声,所有人都喊出声,谁也没能把这个倔强的灵魂喊过来。血溅当场,太医赶来的时候,说是已经没有救了。 “那敢问先生,大梁的靖王殿下会不会因为我对于这件事的漠视而乘胜追击,横扫我燕国的土地呢?” “哎。”看着柏玥离开的背影不复曾经的蹦蹦跳跳,静嫔叹了口气。 梁帝这几年的孝心非常重,怕是自己在父慈子孝上彻底败坏了名声,故而把力气使在母子情分上,太皇太后也由着他一厢情愿地扮演好儿子,也耐得住性子和言后、越贵妃周旋。 柏玥去太皇太后的宫中倒不是她一时兴起,而是太皇太后之前派人来和她说好的。这位可怜而可爱的老太太,不忍心看着大梁的皇子们相互杀戮斗得你死我活,故而装聋作哑,只在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才站出来说“迷迷糊糊”地几句话。 一连串的问题在太皇太后的脑袋里盘桓,她知道自己必须弄清楚,她觉得里面还有更深的内容要挖掘。 晋阳的手书就算是更好看了,也能认出来是她的字。太皇太后永远也忘不了在金殿前,晋阳说出:“我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若我林家有对不起皇兄的地方,我自当以死谢罪!可我们林家清清白白一世,到头来却惨遭杀戮,我晋阳如今以死明志!祝皇兄千秋万代!” 梅长苏意识到语气中的冰冷是朝着自己射过来的,他早有准备,从容道:“殿下意会错了,苏某不是这个意思。大梁那边传来消息,出兵的是靖王,大皇子根本没有反击之力,我们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他不喜欢被忽视,他自己就是个小太阳,这些人凭什么忽视他? 可他现在这样做无疑是枉顾民心。燕王生性喜战,中年的时候远征北边,扩展了疆土,好不容易安稳的几年,又想出兵。连年的兵赋把北燕的百姓压得踹不过气来。 “先生以为这样做,我父皇就会厌弃皇长兄?” 金陵里没有被梅长苏思念到的萧景琰,正准备入宫见一见自己的小妻子,他明天就要离开金陵了。部署了十天,一切都准备就绪,除了玥儿的心情。 他路过玥儿建设的那些亭台楼阁,那些鸟语香,他的脚步没有停留,心思却飘的好远。他疑惑与玥儿对于战场的极端恐惧,有很多时候他觉得玥儿是见识过战场的人,却并不知道她在那里经历过吓得她睡不着的血淋淋的场景。 之前在冼州剿匪的时候,柏玥就有晕血的症状,那时候柏云霄还在她身边,驾着她的马车跑出好远。 他想起玥儿跌在自己怀中的场景,明明很遥远,却又很清晰。 他现在就十分想把那个小家伙揉进自己的怀中里,他还要告诉她,因为有她,所以他怎么也不会让自己死掉的。 第一百零三章 玉裂难修 第一百零三章 玉裂难修  燕国和大梁的这一战,对于燕国而言是一个开始,对于大梁而言,亦是。 萧景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千里奔袭,又用了三个月扭转败局,收复失地。之后更是胜仗连连,吞并了燕国的三个洲。 老燕王气的一病不起,既没有得到遗旨,又失去了臣心的大皇子无奈退出皇位竞争,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横空而降,把握了大局。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大梁投诚,献出金银和美人,换取燕国的平安。 萧景琰进攻的步伐因为梁帝的一道圣旨戛然而止,梁帝似乎不急于让他班师回朝,只是命令他按兵不动。 萧景琰觉得心灰意冷,而在金陵的柏玥更是心急如焚。 秦般若向誉王谏言,请他出面劝说梁帝,把萧景琰就此留在远北镇守,以绝后患。誉王觉得此计甚妙,当即施行。 没想到谢玉打得也是这个主意,太子和誉王便在同一天觐见梁帝,说出了相同的主张。两个人慷慨激昂地相互配合,一个说靖王的勇猛和当年的庆国公不相上下,定能保大梁一方平安,另一个就说燕国出尔反尔不能因为一次投诚就全然信任,不然便会成为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大渝。 梁帝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把写好了的圣旨改掉,命令靖王在远北驻扎。 当柏玥拿到养居殿里完整的对话的时候,她的心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柏玥望着窗外稀稀拉拉的几点白雪,暗想:快要过年了,萧景琰是一定赶不回来了吗? 此时的静嫔已经顾不上其他,她小心地给柏玥擦干净小脸,然后快速地向展眉报出一连串的药名,听得太医院的人瞠目结舌——静嫔的思路未免也太清晰一点。 “那你还是劝劝你王妃放宽心,靖王驻守远北绝不可能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最有可能的是长此以往,久居不归了。” 肺腑之言说的嘲讽,誉王神情一个恍惚,好像回到了柏玥和自己摊牌的那一天。他似乎看见萧景琰跑进来救走了柏玥,在他面前膨胀成母老虎的柏玥,在他面前忽然变成了需要保护的小猫咪。 静嫔面带感激地叩谢,带着她做的各种各样繁复的点心,匆匆忙忙赶去了靖王府。 太医们纷纷退后,静嫔上前,为柏玥轻柔把脉,手指才搭上脉搏,心便是一沉——小玥的病,不好治…… 太医们议论纷纷,谁也不敢真的离去,他们受到梁帝的命令驻守在此,万不可能这样离去。谁也没听说过静嫔的医术如何,谁也不放心静嫔一个人为靖王妃治病。 谁要这样的姐妹情分!若她真的能进誉王府,和你做姐妹才是最好的。誉王一想到柏玥,就心疼难耐,嘴巴里实在是吐不出好听的话来。 展眉哪里忍得住这样的挑衅,她抬头,目光灼灼地射向誉王:“殿下不愿意便直说,我们王妃昏迷良久,怕是也听不见您这番肺腑之言。” 展眉琢磨了一番静嫔娘娘的话,她抬头看静嫔,她的眉眼中满含着忧虑,展眉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和誉王府扯上关系,却下意识地不愿意违抗静嫔的命令。 誉王妃愿意,但她现在不是能第一个开口的人。 有的太医说是旧疾复发,有的太医说是伤心过度,更有的直接摇摇头,连话都不肯说。 静嫔回宫以后,展眉收拾收拾出发去了誉王府。正巧誉王就在誉王妃的房间里,听是靖王府的人,饶有兴趣地请了进来。 一个月前,她带着晋阳长公主面见太皇太后,回孤山之前,安排她和十三叔见了一面。十三叔当晚就断了气,走的时候面容安详和蔼,就像是完成了使命。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展眉布置的床,被很软,枕头也很软,可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听见耳边飒飒的风响,听见士兵们的惨叫,听见十三叔温柔的话语……一切交织在她的脑海里,显得异常可怕心悸。 誉王低头看了看自己养尊处优的双手,心中暗想不知道萧景琰被边境的风霜侵蚀得怎么样了。为什么柏玥会喜欢萧景琰?为什么? 柏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嚎啕大哭,不知道为什么,她连十三叔的葬礼都不敢去,她总觉得十三叔是自己杀死的。不知道她来的时候触动了哪一个环节,让这样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莫名其妙地就亡故在他不该亡故的时间里。 现在的朝局让柏玥一筹莫展,虽然在萧景琰离开之后,她表面上渐渐恢复了一个王妃该有的从容,但是心中的担忧却不减半分。 静嫔盯着这群人,难得显露出暴怒的神态:“都让开!” 这话问的突兀且不怀好意,展眉忍下心中的不爽快,低眉道:“王妃自王爷出征精神就不大好,得知王爷不能回来过年更是雪上加霜,一病不起了。” 展眉凝神,最终还是点点头过去了。 静嫔的眼眸中流露出担忧的色彩,她看着在梦靥中无法自拔的小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了一想,吩咐展眉:“去拿香炉来。” 静嫔见展眉没放在心上,便拉了她一把:“现在,万事以你们王妃的性命为主。靖王府常年疏漏,千万不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她不敢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她觉得每个人看自己都像是在看凶手,每天唯一的慰藉就是前线传来的消息。靖王殿下大获全胜之类的,她异常想念萧景琰,她知道萧景琰是她可以蹭蹭抱抱的人,是她可以缓解心头忧伤的人。 当然为了让萧景琰安心在远北卖命,给靖王妃荣宠成为了必要的条件。梁帝思量再三,派人重修杨问的坟墓。又暗中吩咐静嫔出宫安抚靖王妃。 然后便是施针,因为施针的位置隐秘,里面只留了静嫔一个人。等她满头大汗地出来时,里面靖王妃的脸色好了些许。 拿过来的香炉是一件铜器,柏玥不喜欢熏香,所以最开始就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了。静嫔闭了闭眼睛,道:“我等下报出来的几样东西,你细细的记好,每天给这个房间熏一次。此外,我会给王妃用针,还请各位大人就此离开吧。” 静嫔压着声调对她讲:“小玥病倒了,靖王府难免没有主事。我记得之前宁王妃难产,是誉王妃出手相救。若是我不能再出宫,你便去问誉王妃主意。” 展眉是生杀果决之人,进去之后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求誉王妃替生病的靖王妃主持靖王府的事情。 静嫔冷笑:“你们若在这里,便每人写张方子上来我看看,若是不肯写,那我回了陛下,叫你们离开。” 展眉点点头,但并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虽然柏玥病重,可靖王府没有因此乱套,琅琊阁带出来的侍女们训练有素,不叫她操心。而妙音坊里的事情,除了渐渐学成的宫羽姑娘,还是晋阳长公主的提点。 太医们惶惶,其中有几个还是上前重新诊脉,以便于等下静嫔的考量。 她现在要回宫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宫来看小玥,太医院的人向来怕事,她也没指望能派上什么用场。不过……她的眉心一跳,向展眉招招手。 就在得知萧景琰无法回金陵和她过新婚后的第一个年的那一刻,柏玥生病了——病来如山倒,她恹恹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什么也吃不来,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听誉王挑眉,问道:“你们王妃真的病入膏肓了?” 誉王妃会心一笑,然后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和展眉一起去了靖王府上。 誉王妃听这些话里挟刀舞剑的,连忙打圆场:“靖王妃生病了,我过去看看自然是应该的。”她转向誉王,安抚道:“王爷,妾身就是偶尔去看看。这是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不是吗?” 美丽的王府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好看了,可谁也没有心思欣赏。柏玥早上刚清醒了一段时间,下午便又陷入的昏迷。 展眉过来。 虽然不知道静嫔到底是如何医治王妃,但这样的疗效实在神奇。太医院的人把各种各样的方子呈上来,静嫔只是扫在了自己的袖子里,并没有一一查看。 这位深宫里的娘娘不仅有好医术,更是有得天独厚的聪慧,展眉常日就听柏玥念叨静嫔,现在更是有一种莫名的信服。 “那你早去早回,莫要再人家家里待太长时间。”誉王冷然道。 宫里对柏玥的病况表现出莫大的关切,尤其是太皇太后,她甚至像个老小孩那样吵着要出宫去见柏玥。梁帝偶然飘到静嫔温和沉静的脸,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点。毕竟靖王妃才嫁进来,就让她和景琰两地分居。可随即他就坚定了信念,小情小爱必须为国家大利让步,燕国这几年的确不像话,庆国公虽然有余威,却常年不在远北。燕国难免蠢蠢欲动,该是让景琰好好地震慑震慑他们。 一去才知道,靖王府并没有什么大的缺漏,而是梁帝派来的那帮子太医太不中用了。不仅不能拿出好的救人方法,还在靖王府里作威作福。靖王府中没有压得住他们的人,自然更嚣张了。 听说下午静嫔来了也没能镇住这帮子人,誉王妃知道里面的门道,很快就把这些人肃清了一遍。然后她在柏玥的身边守了一会,柏玥咿咿呀呀地讲着梦话,基本都是在梦里思念萧景琰。 偶尔也冒出几句长苏哥哥。 展眉进来换香炉的时候,誉王妃顺口问了一句长苏哥哥是谁。 展眉低眉回答:“是王妃在廊州的私塾先生,年纪相差不大,就由廊州的杨家人做主认作了义兄。” 第一百零四章 风雨也归 第一百零四章 风雨也归  誉王妃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而是朝展眉担忧地道:“我看小玥似乎状况不太好,你们就没有找其他的大夫来看看嘛?虽说命令禁止江湖郎中出入王府,你们悄悄的,也不太要紧。” 展眉知道这是在为自己出主意,可她相信姑娘一定更愿意尝试静嫔娘娘的治疗方法,所以只是点头。 誉王妃觉得展眉不把自己当外人,故而和她说了些金陵城中优秀的郎中,有几个还是江左盟安插在金陵的眼线。 展眉到底不好意思打扰誉王妃的好意,于是点了其中一个江左盟的人,誉王妃便把那个郎中的住址给了展眉,展眉连声称谢。 “你们殿下知道柏玥姑娘的事情了吗?”誉王妃这次的问题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在里面。 展眉心中微微皱眉,然后回答:“我们王妃之前让瞒着不和殿下说,不过之后陛下和静嫔有没有传信就不知道了。”其实是没有。萧景琰仅仅知道王妃小恙,并不知道柏玥生了大病。晋阳公主执掌妙音坊,连梅长苏那边的消息都封锁的一干二净。 誉王妃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回到王府里誉王妃和誉王说了这件事情,誉王沉思良久,道:“你若是得空,还是多去看看,毕竟是兄弟妯娌。” 誉王妃直觉自己打探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点头称是。自从柏玥姑娘来誉王府那一遭,殿下心机更加深沉,连秦姑娘都不敢说能猜中他的心思了。季军师更是摸不着头脑,偏偏殿下的决策还都是正确的。靖王妃加入皇家的这几年,他们誉王府蒸蒸日上,大有取太子而代之的势头。 “我先出去一趟,你先睡吧。”誉王温言朝誉王妃道。誉王妃如今的奢求更是少上加少,听话地就入内室了。 让景琰回来? 她和世界不可抗争,她和运行的轨迹不可抗争,她的到来让十三叔提前仙去,那么她也该相应地偿还才是。 好在展眉请了江左盟的大夫过来能帮着压制病情一二,不然小玥可能还撑不过今天。 绝不能让萧景琰知道自己病入膏肓,绝不能让他在远北自乱阵脚,他一旦有所异动,必然身首异处。晋阳长公主的安排,柏玥心中也和明镜一样,长苏哥哥那边夺嫡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除了辅佐六皇子之外,他还要分神让自己慢慢地从燕国脱身出来。如果她是非要死的,何必要拉上别人呢? 可当她真的再一次临近死亡,心中对那样的语言竟然也越来越笃定。 柏玥拽着静嫔的手愣了愣,然后才慢慢放开了。 小玥这样为他们着想,那自己作为长辈要更加爱护才是,景琰因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母亲成为一位自私自利的人,他不会希望在自己的母亲身上看到自私自利之心。 “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去季军师那里。”良久,誉王才低声吩咐。 第一次在皇家过新年,她就要一个人过,一个人站在偌大的皇宫里,四顾都是人,四顾又都不是人。他们张牙舞爪地嘲笑她,柏玥心中会怎么想呢?她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嫁给自己是一件错误的事?北燕乱糟糟的,他既不能杀过去,也不能退回来,心中就像是梗了一根刺,进退不得。 静嫔摸摸她的发鬓,温柔而慈和地笑了:“我知道你想他,我又何尝不想他呢?我不会让他有事的。如果不告诉他,我和景琰都会后悔一辈子的。” 柏玥和静嫔对视一眼,虽然昏迷的时间很长,但是柏玥的思路一直很清楚,萧景琰一定不能死在远北。之前已经发生过十三叔的事情了,柏玥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就是改变琅琊榜中众人命运的那个人。虽然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长苏哥哥也已经开始辅佐燕国的六皇子为他进金陵做最后的铺垫,可柏玥害怕誉王和太子对于景琰的态度——现在来说,景琰简直是走在刀尖上。 她不该生着病,可她偏偏生病了。她想起云南的那位道士,躺在床上轻描淡写地说她是薄命之人。嫁给萧景琰之后她也曾想过那个薄命之人讲的会不会是她的上一辈子,毕竟也是年华正好,却香消玉殒。 她有些茫然的闭上眼睛,身体的剧痛随时提醒着她的寿命的终结,而她竟然就这样累的又睡着了。在迷梦里,有萧景琰在自己的身边寒虚问暖,有长苏哥哥的微笑灿烂,他们似乎彼此相认了,而她过的最为幸福美满。 柏玥抬头虚弱地一笑,唤道:“母妃……” 静嫔潸然泪下,她知道柏玥的意思,宫中的太子和誉王都不知怎么了忽然都向景琰下手,柏玥这个时候病倒,难免会被他们利用成打击景琰的工具。 她觉得,无论小玥这次能不能从病痛中走出来,她都必须告诉景琰。她想到景琰第一次告诉自己喜欢上小玥的神态,想到景琰偷偷地告诉自己小玥给他做斗篷,还送到冼州,她就知道今后自己的孩子就不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柏玥听得心中一惊,来不及擦干眼泪,急急忙忙抓住静嫔的手,摇了摇头。 看她是怎么样死掉的吗? 小玥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她懂进退,名事理,是最贴心的小袄。她做的事情无一不是为景琰着想。惠妃还嫉妒自己好一阵子,白捡了这样一个闺女似的儿媳妇。 下边的人无不唏嘘,静嫔得知柏玥醒过来,匆忙从宫中赶了出来,她到柏玥的床头心疼地抱住她:“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冰冰凉地就给景琰写信?” 金陵的靖王妃虽然被常来常往的誉王妃布置得五光十色,可没有人有心思过新年。柏玥好不容易从睡梦中挣扎出来,然后伏在案上给萧景琰写信。 对于小殊的事情,景琰已经很自责了,她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一一告知,难道这次也要让景琰因为错失救小玥的机会而悔恨一辈子吗?静嫔的目光中流转出坚定,她把哭着的柏玥拉起来,轻柔地把她放回到被子里,然后朝柏玥的耳朵边轻声耳语:“小玥,景琰会回来的。” 写了一个字要停顿好久,为了让他看不出端倪来,还重写了好几张纸。短短的“吾安,勿念”竟然写了一个时辰。 不行…… 当时就应该死活要跟着萧景琰去的呀,忧心忡忡,忧心忡忡,明知道是杞人忧天,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积郁成疾。 而且……玥儿已经有十多天没有来信了。萧景琰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在远北他那样的人都会畏寒,如今玥儿过来肯定是忍受不住的吧。 静嫔看着柏玥痛苦地陷入梦魇,她整个人都抖索起来,重新给柏玥诊脉,绣眉时刻都不能放松。她不能每天来给小玥施针,实在是太糟糕了。 誉王朝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大雪纷飞,年味被冰冻,人们似乎读感知到这场大雪的存在。多病不熬新年,柏玥……真的活不长了吗? 玥儿,还好吗? 静嫔是景琰的母亲,晋阳长公主是长苏哥哥的母亲,而他们两个,一个是至爱的丈夫,另一个是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哥哥。就算自己再想念他们,见不到又怎么样呢? “母妃,我的病……”柏玥歪在静嫔的怀中,静嫔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小玥,母妃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不行! 柏玥再也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她的泪水就像是滚烫的汤汁,一滴滴打在静嫔的手背上,静嫔此刻心中又冒出的别的想法。 梁帝吧萧景琰当成一枚棋子,放在金陵里好看管,放在远北有用处。当萧景琰的这种用处被太子和誉王无限的放大,就不仅仅是常驻远北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是很有可能和祁王一样万劫不复。 大过年的时候,萧景琰一个人坐在窗前思念玥儿,他以前也这样思念过,可那个时候别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如今他们也知道了,整个军营都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王妃和王爷是怎么联系的?”静嫔问展眉。 这件事情静嫔从没有过问,展眉听她猝不及防地提及,有些呆愣:“什么?” 静嫔敛眉:“我知道小玥和景琰除了官道之外还有联系,请你务必告诉我。如今陛下为了稳定战事,绝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小玥,能告诉景琰这个消息的只有你们了。” “可……可王妃并不……愿意。”在静嫔的目光下,展眉失言了。 静嫔道:“你跟着你们王妃这么久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吗?有事只愿意藏在心里,她想不想见到靖王,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怕,你怕什么。赶紧传信给靖王!” 第一百零五章 历史如川 第一百零五章 历史如川  展眉站着不动,这件事情就算她愿意,也架不住晋阳长公主那边不同意。毕竟事关自己孩子的生死,萧景琰一旦得到消息,那么梅长苏八九不离十也能知道。 “看来你也不能决定?”静嫔冷声问。 展眉艰难地点点头,道:“娘娘,不是我不肯,实在是有所规矩,传信的事情就算我们姑娘醒着也未必能做主。” 静嫔略略思索,朝展眉道:“我能见你们的主人一面吗?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未必不能猜到。小玥之前在后宫里和太皇太后过于亲密,想必也有这位人物的手笔,是不是?” 展眉作为柏玥一级心腹自然是知道很多事情,她皱着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总觉得静嫔娘娘外柔内刚,是最不好糊弄的人。她上一次来把王妃的病情迅速控制住,还让她找誉王妃解决府里太医横行的事情;如今又是窥见王妃的内心,时时处处为王妃着想,她实在是不想拒绝静嫔娘娘的好意。 “我可以试试看,但不一定成功。”在静嫔沉静的目光中,展眉回答。 静嫔点点头:“你现在就去,要尽快。我这里还能拖一会。” 展眉拉开窗户,一瞬间消失在夜色里,静嫔独自坐在柏玥的床边,就像是一尊慈悲的观音。展眉去的很快,来的也很快,就像是黑夜中一只命中率为百分百的鹰,带来了静嫔想要的消息。 “她说能和您见一面,只不过——您不能知道她住在哪里。” 静嫔微笑:“我就在这里等她,刚才我让小新去宫里回话了,陛下准许我在靖王府住一夜。她若能来,便会见;不能来,我只好想其他的办法给景琰的传信了。” 当晋阳长公主从后门悄悄地进靖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在柏玥床前照顾了一晚的静嫔神色依旧如水平静,丝毫不见倦色。 “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还能再此处见面。”晋阳感叹了一声,然后去看床榻上的柏玥。她消瘦的很厉害,和之前把她引渡进皇宫中时的状态截然不同,病来如山倒,娇一夜息。 梅长苏朝他尴尬一笑,身后便有羽箭横空而出,险险地从梅长苏的发髻擦过去。萧景琰和飞流马上把梅长苏护在身后,两个人对阵十个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到底有所顾忌,不敢狠下杀手,萧景琰和飞流齐力逼退了他们,把梅长苏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的信?母妃送来的?”坐在帐篷里面的萧景琰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个信使。一个暗中是江左盟的人,明面上却是驿站的人;另一个则是从夏江那边过来的,暗中不知底细。两个人都说自己手中有静嫔的信,请殿下第一时间阅览。 心中有良知,而偶尔犯错,不是更痛苦吗? 她太心疼小殊了……以至于她看不见别人。她暗示柏玥把手中妙音坊的指挥权交到她的手上,由她亲自掌握小殊的安危。她通过柏玥和霓凰两线和太皇太后联系,一来可以证明柏玥的全心全意,二来也不至于被别人太过于关注。 “娘娘,您又何必非传不可呢?”展眉叹了口气,轻声问。她真拿静嫔和王妃婆媳连个没有办法,都是心中有大主意的人。 两个人此番见面不知是何滋味,年少的晋阳长公主未必看不出来静嫔对于林燮的情谊,但也十分相信她的人品,只是喜欢同一人——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好在静嫔在乐瑶进宫之后也自请入宫,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晋阳噎住了,是她吩咐小玥不要告诉静嫔长苏还活着的消息,对于后宫里的一切,晋阳已经不再信任。她从山上下来,看到了那么许多的沧海巨变,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在事实的碾压下,她开始萌生退意,她想要小殊好好地活下去,没有危险的活下去。而不是每天都走在刀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母妃特地写信而来一是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二是告诉他玥儿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很严重的病。 “你是懂医术的,小玥真的药石无医了吗?” 外面的天更亮了,晋阳再不离开,很可能在院子里遇见早起的太医们,脱不开身了。静嫔只是逼她做选择。 萧景琰会意,立刻拿起那封信迅速地看了一遍,心立刻跌进了谷底——小玥生病了。 若你们也成为这样的人,那和那些冷血的人有什么区别!这句话静嫔没有说出口,眼睛中绽放出来的冰寒梨,却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两封不幸的信在去远北的道路上相互竞争,务必都要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萧景琰的手中。 他该怎么办?玥儿到底病到何种程度?萧景琰怀着忧愤的心情,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不料走到了两军的边界。 太阳高高照耀在天上的时候,静嫔收拾东西回来皇宫,她的车架也是青色的,吱吱呀呀地在路上开。她坐在里面,想着空掉的桌角,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她觉得自己得赶紧和太皇太后见一面,给景琰找条后路。 静嫔望着晋阳的神色,心中了然:“我大概能猜到你到底在做什么,也大概能猜到景琰最近心思的变化到底是什么。你们要走的路,沉冤昭雪,匡扶正义,我都会全力支持,可小玥绝不能成为这条道路上的牺牲品!” 晋阳到底久不在高位,之前震一震柏玥还行,静嫔却能敏锐地发现她心态的变化。 “你们把信都放下吧。我手上还有几封更紧急的军务上的信要看。你们先退下吧。”夏江的走狗特意把信压在另一封书信上,有些得意地离开了。江左盟的人则规规矩矩,畏畏缩缩地走在后面,开门的时候朝萧景琰看了一眼。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军营外边忽然有所异动,一位强健的少年带着一位清隽的公子踏月而来,狼狈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无论静嫔坐在哪里,都是挺成一棵松:“如果景琰问起来,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什么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告知,我该怎么回答?和他说比起他来,我觉得小玥的命更不重要吗?小玥和景琰都是好孩子,他们该知道真相,然后自己去选择要走的路。” 越来越了解小殊的处境,心中的石头就越来越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她想看见小殊光明正大走在世间的那一刻,但更想看到他安安稳稳地度日。 晋阳更是说不出话来。 不过……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小殊的。从小就是很有主见的孩子,在这样大的问题上越加不肯让步。他既然要做,那么她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为了他的计划,还要保证景琰的安全。说实话——在她心中,柏玥的确那么不重要一点点。 她呆在原地,静嫔回声给柏玥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她低着头,发尾垂到地上,在柔软的地板上圈成一个圆:“您好好想想吧。我要送给景琰的信已经放在桌子上了,你若是愿意,便送;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联想起玥儿之前异常的没有来信,萧景琰忧心忡忡,他急躁地往外面去走动,月光清朗地洒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结出一层冰寒。 静嫔苦笑道:“我虽然懂得医术,却不是精通。你手上明明有能用的人,为何又迟迟不愿意唤过来给小玥。你心中在忌惮什么?” 虽然在信中母妃再三保证小玥的安全,但也隐隐流露着希望他能尽早回去的意思。他又看了另一封自称是母妃交予的信,里面大致也是同一个内容,不过信的末尾由规劝他不要大意行事,改成了千万要立刻赶回去。 本想立刻赶回去的萧景琰顿时明白了其中的险恶,有人要利用玥儿的重病让他自乱阵脚,自投罗网。 一旦晋阳长公主下定决心,信很快就发出去了。与此同时,誉王府也在想如何秘密地把这个消息传到景琰的耳中,叫他措手不及。 晋阳长公主进来的时候也不见她慌张,从从容容地下榻拜见:“恭迎长公主。” “梅宗主……”萧景琰讶异的叫出口。 烛光一打,萧景琰才发现飞流身上有好几处伤都在淌血,梅长苏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忙换军医来给他们治疗。 “你们怎么在这里?”萧景琰沉声问,脸色实在是差。 梅长苏还有心思笑了笑,到了景琰的地界,他从身心里冒出一种由衷的信任,于是道:“我们被燕国的大皇子追杀。” “他自身难保,为什么还要杀你?你又怎么会出现在燕国?”萧景琰虽然觉得这个笑容积极熟悉,但还是冷冰冰地做了例行的问答。 梅长苏摇摇头:“我只是去燕国商谈江左盟明年和燕国的皮草生意的,没想到冲撞了燕国的大皇子,就被他追杀了。其实也是运气不好,我事先不知道这位和我做生意的人是做走私的,暗地里为他们大皇子偷偷敛财。我嘛,也有些江湖血气,便把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报告给掌权的六皇子。大皇子自知翻不了身,便想拉我做陪葬。” 第一百零五章 悬而未落 第一百零五章 悬而未落  萧景琰没说话,梅长苏也不指望他相信,但是大皇子这次追杀却是他始料未及。他明明已经从六皇子那里挣脱出来了,痕迹擦得一干二净,又怎么会被发现?到达了景琰身边,他的脑子也灵活起来,他朝灯火里脸色晦暗不明的萧景琰看了一眼,差异于他的神情:“殿下如此憔悴,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萧景琰冷然道:“我就不相信宗主不知道金陵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宗主觉得玥儿的性命无关紧要?” 梅长苏被萧景琰的话弄的一愣,事关小玥,他有些着急地问:“出了什么事情?”声音颤抖不全,不想是冷血之人会做成的表情。 看着梅长苏焦急的神情,萧景琰皱着眉头道:“母妃来信说小玥重病,希望我在安全的情况下回去一趟。送来的信又两封,到的时间几乎一模一样。” 小玥生病了?怎么他没有受到消息?怎么可能?母亲……难道是母亲? “上一次小玥给你写信是什么时候?写了什么?”梅长苏的身子向萧景琰这边一倾,差点要摔下去,萧景琰眼明手快地一扶,两个人的心头都为之一振。萧景琰轻咳一声,梅长苏微微敛眉,坐直的身子。 “她写信的时候是除夕,可送到我这里就迟了。”萧景琰黯然回答。 梅长苏低头:“那一定是出事了,以小玥的性子一定会算好在年前把信送来。殿下收到的信迟了这样久,不是小玥的信送不出金陵,就是她病重得根本写不来信。不知道殿下能否借娘娘的信给在下一观?” 萧景琰见梅长苏神态焦急,不像是之前知道还优哉游哉地在边境倒买倒卖,于是把手上的两封信都交给了梅长苏。梅长苏捂了捂胸口,拢了拢袖口,萧景琰会意,立即让人多拿了几个炭盆进来。 烟火袅袅中,梅长苏似乎又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和景琰,他那个时候只有照顾景琰的份,哪里需要他这样在意!把信取到手上,凝神看了一遍。 萧景琰冷笑了一声,他果然不能对梅宗主抱多大的希望,他森然道:“我无论如何也要回去见玥儿一面。母妃不是莽撞之人,既然如此写信来,玥儿……玥儿的情况怕是不太好……此时我若不在她身边,若是……”这话一开始还说的硬气,到后面哽咽之声汇集在喉咙,还是男儿本色才硬生生地把泪水逼了回去,同时也把想要说的话也一同逼回去了。 萧景琰利索地把笔和纸铺在桌子上,他和飞流一左一右把梅长苏送到桌案前,萧景琰在一边默默地为他磨墨。 一封是送萧景琰去死的玄机,而另一封则是要景琰活着却依旧要求他保全情谊。 梅长苏微微颔首,没说话。 “殿下要怎么回去?小玥的病我们还不知道到底如何,若是殿下在回去的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小玥如何自处,追随着您一起赴死吗?” “我明白梅宗主的意思,我愿意等这十天。母妃是明白人,她既然写信过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她自然是不知道我身边有梅宗主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梅宗主运筹帷幄,我在您身边一定不会有事。”萧景琰略略讽刺地道。 梅长苏心中有了计较,回答:“我理科写信,让飞流跑一趟。琅琊阁的医德医声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他们少阁主也和小玥认识,我让他赶紧过去一趟。我和您在远北等十天,若是十天之后传来的消息不好,或是没有消息,我便助您回去。” 飞流爽快地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已经不太怕蔺晨,玥姐姐教了他许多法子“耍”蔺晨玩儿,蔺晨竟然每次都上当!丢脸!实在是丢脸! 梅长苏看了一眼飞流,飞流乖乖的。他的心中和景琰一样,也是乱糟糟的,像是长满了疯狂的草,他在猜金陵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思维不由跳到前几天得到梁帝翻修杨问老先生的墓,当时他还以为是为了安抚不能回去过年在远北孤独守望的萧景琰,现在说来,未必那样的荣宠太大,这样做更是为了之后景琰发现事情真相,留那么一丝丝的人情味。 “玥姐姐?”飞流歪着头问。 想着玥儿在他出征前的反常,萧景琰深深自责于自己的粗心大意。那天!看见玥儿笑了就以为没事了,怎么会没事!她一个人处在水深火热的金陵,煎熬不断,既要为皇奶奶和晋阳姑姑送信,又要照顾靖王府,怎么会没事! 静嫔的话似乎都很平常,却都很有玄机。 萧景琰微微一愣,他之前好像并没有告诉梅长苏那一封是母妃真正的信,他这样扫一眼便能分辨清楚?是为了玥儿而对于母妃熟悉,还是另有隐情? “飞流,这次送信事关你玥姐姐。玥姐姐在金陵城里有生命危险,而蔺晨在金陵城外不远的一座山上游玩,你去把蔺晨捉去给玥姐姐治病好不好?” 梅长苏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无奈和心酸:“殿下的心情我明白,可是既然有人给您送了这封信,”他指了指那封仿冒静嫔劝萧景琰立即回金陵的信,“那么说明静嫔娘娘身边也暗中人监视。您一旦有异动,先受罪的就是静嫔娘娘,这……您忍心吗?” 萧景琰看向别的地方,道:“我只想回去。明着也好,暗着也罢,我都想回去。”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梅姨用的还是这种香…… “殿下知道回去意味着什么吗?金陵城中不利于殿下的谣言甚嚣尘上,殿下此刻若是有点意外,那殿下必死无疑!”梅长苏告诫道,他心中知道景琰一定以小玥为重,可是他却不得不这样问一句。在景琰的心中他必须是一个不择手段的谋事,越少的温情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有利。 梅长苏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他自然是知道梅姨写信的方式与别人不同,首先梅姨的字不容易被模仿,就算模仿的很像,那信封上却没有梅姨信纸上特殊的药香。这种香味淡如云烟,除非是最亲近的梅姨之人,不然闻出来了也不知道这是标记。 这是怎么回事? 言官们盯在金陵的眼睛可不少,梁帝真正忌惮的是他们。 信很快就写好了,梅长苏把信通读了一遍,然后交给了飞流。 烛光微弱摇动,在后半夜有雪的日子里,显得温暖而无情。 萧景琰愣住,他满心想着如何回去,却忘了无论如何玥儿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俚语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首要的任务是确定玥儿的安危!可是……可是他怕啊!他哦啊和上次小殊那样,连个征兆都没有,忽然就消失的自己的挚友,玥儿会不会和他一样? 梅长苏满意地笑笑,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交到飞流手中:“飞流啊,这个是你自己每天必须服用的药。等找到了蔺晨,你自己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那该怎么办?”虽然觉得这样问也不好,但萧景琰就这样愣愣地问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信任。 “不能现在回去?” 飞流在一边安静地似乎快要睡着了,他不知道重病的含义,但是也从两个人的对话中听出点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些人打他、伤他的时候,他并不觉得疼痛,可当水牛谈起小玥姐姐的时候,他的心却开始隐隐发疼。 “殿下之前在军营外面想必就是在思索这件事,殿下打算怎么做?”梅长苏眉目灼灼地看向萧景琰。 梅长苏知道他也在关心小玥的安危,于是打了保证:“玥姐姐那个时候也不会有事情了。你不是想问她之前是怎么整治蔺晨的吗?这件事之后你就可以问啦。” 飞流用力点点头,然后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 萧景琰看着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小殊也是这样对待言豫津的。言豫津调皮,而萧景睿稳重,小殊便让豫津去调戏景睿。如今他们已经成为金陵城中最要好的一对公子哥,而他的小殊……已经长长久久地不见了。 梅长苏回头看萧景琰,果不其然看见他眼中的泪水,悬而未落,悬而未落,最终在一片血色中堪堪地流下来——汇成一股说不清的汪洋大海。 梅长苏想上前给萧景琰一个肩膀,告诉他不要哭,告诉他要坚强,告诉他小殊一直都在。却怎么也张不了口,毕竟对于景琰来说,失去林殊是已经发生的事,而失去小玥又那样的近在咫尺…… 第一百零七章 明光湮灭 第一百零七章 明光湮灭  萧景琰从门内出来,梅长苏也跟在后面,外面寒风阵阵,却没有一个人感受到自然界的威力——对于他们来说,有其他的更大的危险在暗处蠢蠢欲动,顷刻间就能咬断他们的脖子。 “梅宗主先回去吧,外面冷。”萧景琰淡淡开口。他也无法理解自己刚才为什么就在梅长苏面前落泪了,明明不会啊。明明只有在最爱的人面前才会潺潺落下的泪,就这样被梅长苏看到了自己的脆弱。 “我还是守着殿下吧。”梅长苏不动,他看不见萧景琰的面容,却依旧能感知他的悲伤,“殿下若是伤心,在我这里哭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萧景琰想这样吼出声,却只能抓紧自己的拳头,愤然地给了身边的树一拳,梅长苏呆在树下。被清晨的雪水淋浇了一身,透过斗篷,寒气侵蚀了他的身体,他浑然不觉。 两个人在此站了良久,萧景琰无意间回头看到梅长苏的脸色,惊觉自己的任性,他想开口让梅长苏进去,可看对方的神情也能知道同是不服输的人。 最终,萧景琰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到了屋内。梅长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浅笑了一下,也匆匆地跟进去了。 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自从萧景琰恢复了那么一点点理智,梅长苏就躺在床上下不来了。他的屋子被柴火烧得暖呼呼的,每天都有书信送往迎来,萧景琰前去探望过他好几次,但两个人都默契地不提柏玥的事情。 牵念似乎一下子一分为二,萧景琰相思他的相思,梅长苏担心他的担心。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时刻,双目相对,肢体不经意间的触碰,都让对方感受到来自灵魂的颤动——他们都在害怕,害怕时间的消失,害怕人的消失。 萧景琰不断的想着玥儿,想着第一次见到她,第二次见到她,第三次见到她……每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在甚至在心中偷偷地编号,砸婚前他能见到她多少次,她有时候是笑着的,有时候则很落寞,她知道该怎么样鼓励他,也知道该怎么打击他。 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了啊。 景琰你来了? 梅长苏恍然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江左盟在江湖上死了弟兄,去报丧的人说话说的不得当,差点害的留下的孤儿寡母自决于梁上,小玥在一边听得十分愤慨,摇着头道:“我知道在西域的某个国家里,若是有人死了,报丧的人就会取下头上的帽子,像这样行一个礼。”她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很彬彬有礼,却从没有在其他人那里见到过。 萧景琰机械地回头,他觉得自己已经半失明了,眼前的一切都那样的模糊和失望。誉王深蓝色的背影在前头一直晃来晃去,然后再是父皇的玄黑,母妃的梨白,皇奶奶床上的青灰色…… 萧景琰抬头看了一下,上面似乎是玥儿含笑朝自己招手的画面。 皇奶奶! 没事就好啊。 誉王神秘而扭曲地笑了一下,似乎忽然就转开了话题:“你知道……小玥已经死掉了吗?” 可这次,萧景琰紧绷着自己的情绪,在马上面无表情地前进。他深怕慢了一秒,他深怕自己不够努力。 耳边似乎有很多的声音,叫嚷着的,欢笑着的,不悦的,伤心的,一点点灌进萧景琰的耳朵里。全部混杂在一起。他捂着心口,跪在地上,头还是扬在那里,可是眼睛却已经没有了光。 可蔺晨觉得这样行礼别致有趣,问过柏玥好几回。柏玥演示地不耐烦,气呼呼地道:“你那么积极的学,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个礼节的意思,你学会了是想向我报长苏哥哥的丧,还是向长苏哥哥报我的丧啊?” 虽然最后他和蔺晨还是没有采纳她的建议——他们觉得这个礼是在是怪异,如果没有长久的约定俗成,很难在盟里推广。 “哈哈哈。”誉王低声笑了一下,他拽了拽萧景琰的衣袖,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同情和嘲笑,“留着点眼泪回去哭吧。看来,我们谁都没能得到她,你说是不是啊?” 在马上驰骋的时候,是能哭的。萧景琰以前就这样祭奠小殊,好马识途,他便只管在上面流泪。那些男儿滚烫的泪珠落在自己的盔甲上,就像是一遍遍地洗去尘埃的清水。 什么!萧景琰立刻暴起,死死地抓住誉王的衣领,几乎要把他提起来,誉王悠闲地把他的手打开,自己则稳稳地落在地上:“萧景琰,你看我是不是刚哭过呢?” 战英和方忍都劝他要冷静,可她他又怎么冷静的下来!梅长苏言明皇奶奶重病只是她救他的一个幌子,可萧景琰仍是觉得心惊。 皇奶奶没事吗? 是不是还有人在叫玥儿?他的玥儿?很多人叫着她小玥,明明是只有自己在叫着她玥儿的呀!那是自己的声音?还是别人的? “蔺晨!你怎么来了?”梅长苏掀开车帘,惊讶地看着来人。蔺晨整个人都浮在密密的青草上,像幽灵。 萧景琰盯着誉王红丝密布的眼睛,心头一个恍惚,他想折身离开皇宫,赶紧去靖王府确认小玥的生死,可红色的拱门在他的眼前缓缓合上,不留一丝空隙。 蔺晨油嘴滑舌:“你也想太多了吧?这个礼,你享受不到,你长苏哥哥也享受不到。我这么个半神仙在,你们想死也不容易啊。” 萧景琰!你皇奶奶重病如此,还在床榻上心心念念于你,你怎么连一滴泪都没有?你怎么对得起你皇奶奶对你的一片心? 玥儿没有了!萧景琰似乎被这样的感知吓了一大跳,忽然就直挺挺地栽在了殿中。 然后小玥继续道:“这样隐秘而简单的动作,既能让对方接收到消息,避免了语言上的冲突,又表达了报丧者自己的哀思。” 是什么样的病才能让疑心极重的父皇不惜摒弃他的成见,这样火急火燎地召他回去?而且……若是梅长苏布局,一来一回八天绝对不够。千万不要是最让人心痛的巧合! 那个时候,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开口这样叫唤了他现在的妻子,叫唤了深爱的人啊。 再看的时候,人又没有了。 梅长苏受不了车马劳顿跟在后面,萧景琰则是快马加鞭地赶路。过年的红尘里或张灯结彩,或结结巴巴,萧景琰一身戎装,在驿道上奔腾。 自信于玥儿不会抛下自己,自信自己的速度,自信于他们的未来。 蔺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的拿下了戴在脑袋上的帽子,他那帽子死死地掐在虎口,然后超梅长苏行了个奇怪的礼节。 黄墙高殿,遇人不淑,淑以待人,何以待人? 大殿里闹哄哄的喊着萧景琰、景琰、靖王殿下,可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刻,萧景琰只听见了清脆而腼腆的那声“玥儿——”。 就算化成飞鸟。也飞不出去了吗? 玥儿更是生死未卜,金陵消息通过江左盟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手上,而关于玥儿却寥寥无几,就算有,也只是简短的几句。“阁主得信。”“阁主至。”“阁主苦守一夜。”梅长苏坚信那个叫做蔺晨的琅琊阁阁主能治好玥儿,萧景琰只能和他一起盲目自信。 我啊……我在心里哭,你们看见没有? 约定后的第八天,金陵城中传来的消息,太皇太后重病,希望所有的孙儿们都入宫墙侍奉。梁帝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萧景琰被宣召回去。之前萧景琰就借口粮草不足,把驻军的大本营往金陵方向挪了挪,自己更是搬到了远北的最边上。这次的传旨很顺利地就让他跨越边境,重回金陵。 密林夜深,飞鸟频还,还在何处,归在何处? 回到金陵的萧景琰还来不及回王府换一身衣裳,就被在金陵门口的誉王请进了皇宫。萧景琰看着巍峨的皇宫,第一次产生了畏惧。 “萧景琰!没想到你水平真不错啊,皇奶奶也为你保驾护航了。”誉王见他站在门口不进去,忍不住出口讽刺。他的心中才有巨大的怨言无处抒发,他不喜欢萧景琰的重情重义,他想穿白色的衣服,他想正正经经的哭。他想挖坟!他想立碑!他想刻字! “誉王兄何出此言?”萧景琰冷然道。 然后三个人都笑了,小玥的笑声在江左盟中是最清脆的,像是阳光,像是溪水,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一下子就涌进了这个世界里。 阴阳相生相克,玥儿能升腾他,也能降落他。而他,只要在她的身边,内心就无比的安宁和舒服。 一语成谶! 他忽然就想起更近一点的另一件事。 “洗肠井的道士是不是说过小玥会红颜命薄……”梅长苏喃喃地问出声。 遥遥相对的蔺晨拼着口型读懂了他的话,他超梅长苏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雪——一下子敷满了青草。 第一百零八章 别来无恙 第一百零八章 别来无恙  暮雨阵阵,萧景琰默默无语地坐在芷萝宫里,他醒的时候,宫门已经落了锁,他……回不去了。 静嫔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望着萧景琰隐忍着极大痛苦的脸,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唯一相互指引的是那么一丝丝的热量,或者说是暗藏在生命里哀思。 “母妃,你说这样的事,会是真的吗?”萧景琰低声问。 静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至于泪水都被逼出在眼眶里。她在萧景琰看不见的地方点点头。 是真的。真的死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所有的人。 靖王府里的白幡抖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柏玥躺在冰冰凉的棺材木里,话不能说,眼睛不能眨,呼吸不能自由出入。 誉王是第一个来府上吊唁的,他带着含泪的誉王妃。踏进钟灵毓秀的誉王府,便觉得冷风从他的脑袋开始灌,一直通到他的脚底,然后凛冽地直击了他的心脏。 誉王妃说不出的担忧,谁也没能见到柏玥的最后一面,当大家都沉浸在江湖来的毛脚大夫即将把柏玥医治好的时候。她忽然就死掉了。 听说那个时候,毛脚大夫和靖王妃的丫鬟展眉在一处熬药,府里的其他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靖王回来的事宜。靖王妃一个人躺在她和靖王一起躺过的床上,失去了一起生机。 等展眉第一个进去发现,人已经凉透了。 是不是靖王府里的那个傻柏玥! 他怎么回来了?灯火靡靡中誉王似乎看见了萧景琰脸上的伤疤。莫不是为了出来祭奠小玥,强行打开了宫门?真是不要命了! 当他从靖王府中走出来的时候,萧景琰打马从皇宫的方向绝尘而来,誉王下意识地想回避一下,可马匹擦着他的披风呼啸而过,擦出了一大片的——藏在他的披风里用来御寒的。 “殿下!殿下!”誉王妃出来的要迟一点,她小跑着到誉王的身边,“刚才过去的……是靖王殿下?” 誉王想大声地呵斥这些跪在柏玥灵前的人,可他实在是没有资格。萧景琰御前昏倒,被宫墙死死地锁在里面,出不来。梁帝为此大发雷霆,责问到底是谁告诉萧景琰柏玥去世的消息。誉王低眉浅笑了一下,笑中全是苍凉。 “你手受伤了,要不要紧啊?我这里有手帕,要不要包扎一下。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不懂得照顾自己啊?” “欸,你还记得吗,那天我扔的桃才真落在新娘子的轿子上了。”一位老婆婆颤颤巍巍地朝边上的儿子道。 萧景琰似乎没听见,一直往前面走。 第二天,责罚靖王的旨意就下来了,梁帝不疼不痒地给他定下了克扣两年俸禄的惩罚,让朝臣们大跌眼镜。不过这些都在誉王的意料之中,柏玥刚刚去世,梁帝大肆责罚萧景琰难免会遭人诟病,但他听说了昨天萧景琰的行为,也不免为自己这个皇弟加情敌抹了一把汗。 你怎么能以偏概全呢?怎么能这样子无视别人的真心呢?怎么能……怎么能救这样死掉呢? 是不是靖王府里的那个傻柏玥! 你既然自己想出去,就凭着自己的能力出去! 心和身体一样疼痛,心不会骗人,身体也不会。像是被烤在火上的心脏,透出来的香味还好吗?沉重的四肢在推倒宫墙时力气十足,现在却无力到支撑他的体重都勉勉强强。眼睛早就已经看不清事物,耳朵里的声音也不太分辨得清了。唯有那一声声含着笑意的玥儿在他的生命里不断地炸开,在他走过的道路上不断地炸开。 柏!玥!我萧景琰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你呢? 他的儿子把母亲扶到一边:“叫你不要来看热闹,你非来。之前的新娘子已经死掉了。” 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公平的,有的人有了有的,就叫他失去;有的人永远不会拥有,也不体会没有的痛苦。 萧景琰蓦然就停了下来,他回身抽出了老母亲手中的手帕,粗粗地缠在自己的手上,然后抬头看黑夜里挂着白色灯笼的靖王府——虽然还很遥远,但是那种白色的幽光却出奇得亮眼。他抬步就走上前去了。 誉王低头注视着棺木里的容颜,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今生今世你竟然都只能是萧景琰的了。多可悲,亦多可笑! “儿臣,儿臣只想回去看看她!” 她儿子眼眶已然变红,低声道:“娘,你别再说了。” “死掉了?”老母亲一愣,良久地不说话。她看着独步走过来的靖王殿下,手掌上血流不止,一滴一滴地滴红了她的眼睛。 风中呼啸而过萧景琰的声音,炸的梁帝觉得耳朵生疼。 到底是谁受伤了,谁生病了,谁需要包扎? 当他们的父皇披着披风出来查看自己的傻小子的时候,萧景琰的头都快要磕破了。 恍然间梁帝想起了曾经萧景琰也这样跪在自己面前质问林殊、质问萧景禹的死亡,那时他恨得想把这个儿子重新塞回他母亲的肚子里,而现在当他这样苦苦哀求的时候,他的心中竟然只有怜悯。那点子被寒风吹起来的怒气也消散了。 小玥啊,下辈子忘记萧景琰好不好?下辈子看见我好不好?我萧景桓这一辈子送往迎来地说了许多违心的话,做了许多违心的事,用面庞,用温柔侵蚀过许多漂亮的小姑娘——可是,可是对你却是真的呀。 你还来不及后悔,还没看见我萧景桓荣登大宝,还没从萧景琰手中滑溜溜地逃出来,然后走到我的面前,答应我的请求。 靖王殿下此举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有好事的百姓也在宫门外偷看。他们想起的是才不久的大婚上,靖王殿下笑容满面地把新娘子从郡主府中抱出来,接受了他们鲜的洗礼。 萧景琰的额头上满是青筋,手被宫门的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皮与皮之间找不到联系,却依旧死命地拼凑成原来的模样,意图阻止鲜血的肆意。 不会吧。明知道答案一定是这样,誉王妃还是忍不住心痛了。 到底是谁不懂事,谁不会照顾自己,谁让自己冷冰冰地躺在床上? 你还没有啊。 儿子企图阻拦母亲的放肆,老母亲却跟在萧景琰身后继续她的絮絮叨叨,人们诧异地看见这位年过七旬的老母亲体力还是当年的模样。 听说,萧景琰醒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忽然就在芷萝宫中暴起,他独自冲向梁帝的寝宫,愣是在殿外把梁帝跪醒。 “靖王殿下还真是重情重义。”誉王妃感叹了一声,随即就息了声,看见柏玥和萧景琰,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和誉王。若是……若是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自己,誉王殿下也会如同靖王一样,发了狂的不管不顾吗? 萧景琰赤手空拳地打开每一道宫门,侍卫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靖王殿下赤红着眼睛,以一己之力推开了厚重的宫墙,当宫外的黑色天空在众人面前展开的时候,他们竟然觉得宫外的世界额外的明亮。 他不敢站出来是他说的。 誉王被他略过去了,誉王妃被他略过去了,他似乎还漏掉了暗夜里一辆青色的马车。马车里梅长苏咳嗽阵阵,蔺晨坐在他身边。 可他依旧不可能明旨让他出去。既然你心中有所求,就应该有所承担。 “你到底想干什么!” 誉王收敛在伤心的神色,点点头:“的确是。看样子明天他又要受罚了。” 有人,似乎也没有人。 两个人难得都穿着一样的颜色,竟然是为了吊唁小玥而穿的白色。誉王妃死死的抓住自己的斗篷,把脸埋在狐狸毛里小声地抽泣…… 萧景琰从老母亲的身前踏过,喋喋不休的老母亲忽然就叫住他:“你是第几个皇子来着?” “你能不能不要赌气!要么进去,要么回去!”蔺晨气急败坏,小玥死了,他梅长苏也要死吗! “为什么不能说啊?那天的新郎官看着还成,现在怎么成这样了!”老奶奶低头问,说话间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梅长苏红着眼睛:“我不敢进去。我怕……我怕看到萧景琰。” “你有什么好怕的!没能救活柏玥的人是我蔺晨!你怕什么!若是你觉得愧疚,那我是不是该自刎在萧景琰的面前!”蔺晨暴怒地吼道。他的眼中布满了青丝,他的眼中也含着泪水,为什么就没人看到呢? 所有人都在自责,自责于自己的办事不利,可他们有没有想过他蔺晨的感受!生平第一次看着明明可以救回来的人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第一次! 梅长苏愣了愣,他看见景琰进去了,景琰怎么回来了?宫门不是落锁了吗?他不会……为了小玥做傻事了吧? 对啊,就是做傻事了。你们一个个觉得我死了就看不见你们了吗?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啊?落在青桐树上的唤作柏玥的灵魂无奈地摊摊手,心中却涌起了别样的难受——毕竟做人的时候,这样的时刻该哭一哭啊。 第一百零九章 灵肉不合 第一百零九章 灵肉不合  梅长苏走进柏玥的灵堂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脸上都挂着伤心的神色,分辨不出真假。萧景琰一个人站在最前面,痴痴地盯着棺木里的人。虽然已经死去,她却只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和萧景琰微笑,也不和萧景琰说话,让人无数次地有那样的错觉——她是不是在生一场长长久久的气,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理你? 梅长苏低了低头,上前给小玥烧了一注香,他抬头看萧景琰,萧景琰也回头看他,眼神说不出的冷漠。他是在怪他啊,若是……若是他没有劝住他,是不是至少还能见到小玥的最后一面呢? 每当回想起自己坐在马车里幽幽地从远北赶回来,他也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小玥当年尚且能救自己于梅岭的大雪纷飞中,可他千算万算却没能把她的命算回来! “殿下……请节哀。”梅长苏勉强站起来,朝萧景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长长的袖子落在地上,没有沾染灰尘,但却触碰得很疼。 萧景琰的鹿眼盯着他,梅长苏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第一次以梅长苏的身份见景琰的时候,他的目光就是这样的冰凉,那个时候还有小玥在他的面前挡一挡,现在这样的目光直直地射穿他的心脏,叫他无所遁匿。 “殿下要责罚,要打骂,我……奉陪。”梅长苏艰难地看口,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萧景琰又何尝会责难梅长苏,明知道他是玥儿心里最信任的兄长,又怎么会在玥儿的灵前对他动手——可他真的是恨得牙痒痒,若他自己没有那一刻莫名其妙的信任,他又怎么会回不到玥儿的身边来! 父皇要杀,便和玥儿一起死,如今黄泉路上漫漫无期,玥儿她一个人是何等的凄凉!他好想一起去死啊。 梅长苏看着他的脸,忽然就从他的眼角眉梢看懂了他内涵的意思,景琰……景琰!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萧景琰的脸上浮起了淡漠的神色:“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小玥不允许我做的事我不会做。”他扫了梅长苏一眼,眼神里说不清的滋味缠绕在一起,悠悠长长地拉起来,又收回去。 “蔺晨,我曾经问过你相不相信一个身体有两个灵魂,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灵魂不灭,怎么能说人死了呢?”梅长苏充满期冀地问蔺晨,蔺晨知道的奇门轶事最是多,保不准能说出一二来。小玥的身体实在不像已经故去的人,既没有腐烂发臭,也没有蚊虫叮咬,面色只是白,却完全没有尸体的森然。 他伤心于玥儿的死亡,但是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份明白清醒,支撑着他回答梅长苏的问题。 “我有准备,可靖王被封锁了消息,他又怎么知道!他和小玥夫妻情深……哎!”沈黛忍不住抱怨,“父皇也是的……” “蔺晨,请你以最快的速度查找出金陵附近有没有人家的女儿忽然性情大变,或者是频死复活的。务必要把所有的名单马上都列到我的手上!” “我……”梅长苏低低地叹了一声,站立在那里,不知道该接什么。 “您的朋友神通广大,我要拦也拦不住。是玥儿生前的旧友,便都进来吧……” 梅长苏在他离开之前还叮嘱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能让别人知道!” 无论如何,他都决定试一试。 你是我的妻子了啊! 梅长苏没有说话,他……原本也是不相信神鬼之说,可是现实逼得他开始慢慢地相信。起初是为了让自己接受父亲冤死的事实,后来越来越多地在小玥的身上发现疑点。 梅长苏摇摇头,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此柏玥非彼柏玥的人,小玥到底是是什么人,或者说她到底是不是人,都是个未知数——也许她没死呢?只是在某一个地方,处在另外一具身体里,怯怯地看着他们,并不敢相认呢? “殿下,我可否带一个人进来?”梅长苏朝着冰凉地面上的萧景琰拱手相问。 蔺晨愣了愣,他认真地打量了梅长苏的神色,发现他是很认真地问自己这样荒诞的问题,难不成长苏受不了柏玥时死掉的事实,自己臆想出来了这样的事? “这位先生我之前倒是没有见到过?”誉王妃有些诧异地问沈黛。 蔺晨沙哑着声音,他的泪水不是轻易能被外人看到了,唯有声音能露出些许端倪:“我……检查过了。是真的了无生机,我才敢相信她已经故去。明明……她之前明明是在好转的。” 他之前为什么要求娶她!为什么要爱上她!就算她阴差阳错地嫁给了誉王兄,也好过现在红消香断,魂飞魄散! “我去之前玥儿就十分的不安,仿佛是知道什么。我还以为她是第一次送我上战场,所以才这样的惊惶。可如今想想……她又未必是担心我,更是担心失去她之后的我。不然,她也不会和我说那样的话了。”萧景琰又嘲讽了自己一句。自玥儿嫁给他,洗肠井的预言对于他来说,就越来越飘渺淡薄了,就像是曾经经历过的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被他扔在脑后。 他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真正的尸体该是怎么样的? 这个世界总是喜欢和你开玩笑。 梅长苏不知道该怎么和蔺晨说,有些事情一开始埋在心底,就意味着之后很难开口,比如说见到景琰的时候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就意味着一辈子不会再相认了。 沈黛灰败着脸色,草草回答:“这是小玥在廊州的先生。” “长苏……我知道你……可是灵魂没了承载的躯体又怎么活下去呢?”蔺晨试探着回答。他其实根本不相信灵魂一说,在这个世界上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去世永不回,不就是这样的吗? 虽然躺在那里的身体了无生机,可梅长苏还是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他微微俯身查看,小玥的状态太不像是死亡了。 萧景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屁股坐在了柏玥的棺木前,梅长苏微微上前一步,看见了棺木里栩栩如生的容颜。 现在想来,那位道士预言的……可真准。他既说玥儿是靖王妃的命格,又说她红颜薄命,这难道不是说她柏玥注定要死在他萧景琰的府上! “有些事我虽然想,但是我曾经答应过玥儿,自绝的事情我不会做。”萧景琰的话语中有找不出的颤抖,也有明显的嘲讽,“梅宗主不必担心,我们的约定依旧有效。” 梅长苏离开后就把躲在暗处的蔺晨给找了出来,第一句问的就是:“你确定小玥死了。” 誉王妃连忙捂住了沈黛的嘴巴,朝她微微摇头,沈黛含着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誉王妃,誉王妃才忍不住又松了手。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有了讲话的兴致,无言地陪伴着柏玥最后见到光明的日子。 誉王妃在心中点点头,看来这就是小玥死前口中叫唤的梅长苏了,看起来人听俊朗的,也该是小玥的保护伞,怎么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一边想着,一边扶住沈黛:“你也不要太伤心难过了,誉王妃病了这样久,你该有个心理准备。” 梅长苏应声,急急忙忙地朝外面走出去,恰巧遇见了刚进门的宁王妃和誉王妃,他匆匆地行了个礼,消失在门口。 世间上能给柏玥幸福的好儿郎,江左盟一抓一大把,他凭什么要把柏玥留在靖王府里,给她短暂的欢愉后,剥夺她的生命! 想她在孤山剿匪,神采飞扬地给他写信,面对敌人毫不畏惧,从容应对;想她在云南的夜雨里,伤势惨重,却仍然咬牙坚廷,一次次给他活下去的希望;想她在宁王府里巧笑婉转,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想她笑语盈盈地在红盖头下对她柔声慢语“景琰,我是你的妻子了啊”。 蔺晨张张口,他好久不见梅长苏这样强硬命令的口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懊恼的蔺晨点点头,道:“怎么,你怀疑小玥的死另有隐情?” 萧景琰没有抬头,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变幻莫测。 蔺晨点头,然后怀着复杂的感情离开了靖王府,梅长苏踉踉跄跄地走回到靖王府门前,望着府里变化莫测的风景,忽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是想让蔺晨过来看一看小玥的尸体的——不,不应该说是尸体,而是——躯壳。 容乃小玥那个会笑会跳的灵魂的躯壳。 接下来,是要说服景琰,尽量推迟小玥下葬的时间。 再也没有比“柏玥”这个名字更让小玥喜欢的了吧,也再也没有比“靖王妃”这个身份更让小玥喜欢的了。 小玥她本来就叫做柏玥,她本来就该是景琰长长久久的王妃啊。 第一百一十章 叶落纷纷 第一百一十章 叶落纷纷  “先生的意思我不明白。”面对梅长苏推迟玥儿葬礼的提议,萧景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索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可能是之前他谋臣的形象深入人心。面对梅长苏的眼睛,萧景琰第一想到的是他是不是想借玥儿的死亡做出点什么文章,这是他断然不会允许发生的事情。 梅长苏煞费苦心,他想和萧景琰推心置腹好好地谈一谈,可是他实在是不觉得这样人来人玩的场景,他能说出一番萧景琰听的懂,别人听不懂的话。 他回头望了一眼,誉王妃和宁王妃相互扶持着守着,誉王妃眼眶里的泪水比不及宁王妃紧握的拳头;忠宣侯沈炼达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他似乎在自己的身边留了个空位,也不知道是在陪伴着谁;宫羽一身素白,她手中明明抱着琴,却无从弹起,她现在已经不是当时那个被柏玥救回来的小女孩了,妙音坊宾客众多,她已然能独善其身。 柏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春风化雨地拿下了金陵里的虽有贵妇,她们都三三两两地遍布在灵堂四周,窃窃私语,哭哭啼啼。 你们哭什么!小玥明明没有死! 梅长苏几乎是皱着眉问萧景琰:“殿下晚上能单独和我谈谈吗?” 萧景琰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他把头靠在柏玥的棺木上,出神地想着自己的事。梅长苏不知道今天自己是第一次叹气了,他扶了扶额头,然后朝萧景琰行了个大礼:“殿下,今晚苏某能为义妹守灵吗?” 萧景琰瞥他了一眼,梅长苏知道这是同意了。于是朝着门外看过去,初春的金陵城绿意绒绒,这样的美丽静临在烟雨里,让他仿佛置身于廊州。 小玥,会不会托生回了廊州? 她那样喜欢廊州的美景,那样喜欢廊州的天气,那样喜欢走在廊州的烟雨里,她会不会回去? 从身体的痛苦中脱离出来的她,发现自己根本回不去了…… 虽然觉得身心俱疲,梅长苏还是启程了,他虽然不能马上回廊州,但他可以马上找到飞流。 梅长苏苦笑:“是啊,面具。你玥姐姐很可能带着面具,这样你也许也找不到她了。” “殿下,能不能听我一言?” 飞流从睡梦里迷迷糊糊地起来,看见长苏哥哥坐在自己的床头还有一瞬间的惊讶:“睡过头了。”他揉揉自己的眼睛,问到。 梅长苏道:“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殿下难道不觉得小玥死的很蹊跷吗?”梅长苏咳嗽了一声,轻轻地开口,“您出征前,小玥的状态就很奇怪,她若不是预测到了什么,怎么可能这样不明事理?” “面具?飞流歪着脑袋问了声。 梅长苏有些欣慰的笑了,在江左盟里最没心没肺本来是小玥那个坏丫头,之后来了飞流,两个人就一起快快乐乐地折腾蔺晨。蔺晨被折腾得没办法,灰溜溜地逃到他的温柔乡里。 窗外的柏玥一个灵激,从青桐树上滑了下来,幽怨地看向窗户里面的两个人。 玥儿是枉死,是和小殊一样的枉死! 梅长苏用袖子擦了擦身边的位置,让萧景琰也坐下,当他坐下来的时候也发现了地面的凉意。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叫唤战英把火盆拿进来,梅长苏幽深的眼睛望着他,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萧景琰顿了顿,反问:“你是说,玥儿……根本没有开始腐烂?”等目光触及到梅长苏的神情,他又开口反驳:“不对!你在诳我!这样大寒的天气,尸体没有异味实属……实属正常!” “不会。”飞流的眼神亮晶晶的,他在告诉梅长苏这个任务非他不能完成,梅长苏得到保证,心中微微放下一点心,他朝外面拍了拍手,柏云霄从外面狼狈地摔了进来。 “我们假设小玥预测到自己命中有此一劫,您觉得是小玥未卜先知的可能性比较大,还是她隐隐察觉了什么事情不太对劲的可能比较大?”梅长苏抛出这样选择。 萧景琰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他的内心其实也很复杂,既觉得梅长苏不配为玥儿的义兄,又觉得自己该听听他的话。于是只能默不作声。 “我……”萧景琰似乎站了起来,然后移动到棺材旁边,他伸出他的手,轻轻触碰了里面的柏玥。 梅长苏为他擦了擦眼角摇摇欲坠的泪:“没有。只是长苏哥哥有事情想请飞流去做。飞流能做好吗?” 飞流一听是玩游戏,十分兴奋,他连连点头,忙不迭地从床上翻了下来:“现在!” “梅宗主既然觉得玥儿无关紧要,又何必匆匆地赶回呢?这里有我就够了。”殿中挂着符咒,作为灵魂的柏玥根本进不去,只能听着萧景琰的声音以了相思。 萧景琰愣了一愣,他抬眉看梅长苏,忽然觉得人心险恶,玥儿在金陵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母妃不说,父皇不提,连誉王都含糊其辞? 难道……难道另有隐情! 飞流大力地点点头:“能!” 长苏哥哥……永远都这样的聪明,他猜到了。那具身体根本就没有死透,可是,可是她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了。 有了火,他们的身影便被火苗打在窗楹上,柏玥便可以看到个大概。她现在依附在青桐树上,这棵树平时不见得有什么神奇,当她灵魂出窍便发现它身上源源不断的仙气——她也不知道那种气势什么,只觉得让人沐浴的很舒服。 而真正的柏玥,则挂在树枝上忧愁地看着他们。她想进入长苏哥哥的梦里告诉他自己的现状,可所有发生一切她都无能为力。 “你和飞流一起去找。虽然我不知道那天你为什么不在小玥的房门外守着,但一天还没有证实她已经不在了,我就不会惩罚你。”梅长苏冷淡地吩咐。 梅长苏拉住他:“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玥姐姐可聪明了,不一定会用原来的相貌。” 萧景琰整个人一壶都要惊跳起来,他瞪圆了眼睛。梅长苏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也只是在下的猜测。自我到了燕国,也和殿下一样对于金陵小玥的消息一无所知。殿下难道不好奇,是谁切断了我们的通讯?是吧小玥一个人困在了金陵?” “可小玥的身体还是柔软的!萧景琰!你扪心自问,在沙场上征战多年,你可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梅长苏见萧景琰犹犹豫豫,不由地心急,太高声音喊道。 “飞流,你知道玥姐姐是怎么样的,对不对?”梅长苏尽力微笑着问,“我和你玥姐姐玩游戏,她藏起来了。我怀疑她藏在了廊州,可又没有力气去那么远的地方找她,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 梅长苏的白袍消失在门内,然后传来萧景琰低沉的声音:“先生总算是到了?” 柏云霄的脖颈上刻着一到深深的伤疤,梅长苏总觉得是柏云霄自己用力划上去的,可他口口声声说是消失的那天被别人刺伤的——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总会找到调虎离山的那个人,他总会给小玥报仇的。 不知道为什么,柏玥总觉得萧景琰的声音饱含着怒气,怎么了? 萧景琰一想起玥儿让他发誓的话他觉得一阵揪心,玥儿如今躺在棺材里,是不是都怪他的粗心大意?都怪他的混账? 她好不容易才进入到这个世界里,为什么要这样让她匆匆离去? 梅长苏在萧景琰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摇头:“没查到。就是因为没查到,所以小玥不能草草下葬。殿下可知道若是小玥入土,作为王妃,几乎没有可能掘棺重验尸体?殿下在小玥的身边已经占了整整两天了,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看来梅宗主已经查到了什么。”萧景琰还算是沉稳。 梅长苏粗粗地踹了口气,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此时正痛苦地坐在台阶上,冰凉的寒意从他脚底蔓延上来,侵蚀着他的眼睛。 飞流和柏云霄一起踏上了寻找柏玥的道路。 现在,飞流去把柏玥姐姐找出来好不好?就算是没有了以前的容貌,你也一定能找到她的,是不是? 跟着梅长苏重新回到了靖王府,王府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只有天时黑的,灯笼由红转变成惨兮兮的白色。 不是凉的,虽然也不暖和,但是不是尸体的那种冰冰凉。 萧景琰回头看向台阶上的梅长苏,梅长苏回望他,有些话,不用说,都已经在目光里写下。 柏玥又累又高兴,当她微笑着想要靠近一点萧景琰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响动,是晋阳长公主过来了。 她穿着素白色的衣裙,在暗夜里显得十分显眼,柏玥微微后退一步——她腰上玉佩太过于耀眼,刺得她眼睛都开始流血。 青铜树微微抖动身体,树叶纷纷,又像是回到了秋天。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风既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风既死  谢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谁在唱歌呢?柏玥在晋阳长公主身上玉佩的强大攻击下微微地偏头。 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歌呢?柏玥在心底轻声问。 没有声音回答她,柏玥眯了眯眼睛,想仔细听里面发生的对话,可是现在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柏玥抬头看青桐树,虽然是初春的欣欣向荣,还是有落叶飞下,若在她的身体里,从她的魂魄中幽幽地穿过。 晋阳长公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走进靖王府的大门,她上次来的时候见到了静嫔,静嫔指出了她的错误,却没能挽留最后的结局。明明得知消息的小殊和景琰都做出了最安全也是最完满的举动,可是柏玥却是死掉了——那个小女孩啊,她怀疑过她的动机,可是她是景琰的心头肉,更是长苏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 她,是不是因为迟到,所以错的很离谱?晋阳走近柏玥的棺木的,心底涌现出强大的愧疚,她知道景琰和小殊都在看她,盯着她是怎么样镇定自若地走进来,她的心一颤一颤地抖动,想说出口的道歉也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晋阳从来都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她发现因为自己的闭塞,因为自己的想当然,会还是他们生命里这样重要的人。 这件事,小殊知道,他却没有告诉景琰;而景琰不知道,还迎着她走进去,为她取了一支香。香气袅袅地往窗外飞出去,被纸糊的窗拦了下来,氤氲在室内的空气里,竟然还有点甜滋滋的。 晋阳把香捏在手中,郑重地朝灵堂拜了拜,按理说她的长辈,不用行这样的大礼。萧景琰的瞳孔猛然一缩。 乍看见母亲走进来,梅长苏差点就没忍住脱口而出的叫唤,还好在听动静从台阶上站起来,离得很远。那两个字,景琰没有听到,母亲也没有听到。他也十分意外母亲会到这里来看你小玥。印象中,母亲更喜欢什么也藏不住的飞流,而对于他认下的义妹小玥则表现得比较平淡。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青桐树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一阵凉风,不同于春天微暖的清风,那阵风凉凉的——或许说是阴森森的。 梅长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晋阳长公主随意地点点头,柔声朝景琰道:“我在孤山听说了王妃的事情……景琰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悲伤不是长久之计,你要节哀顺变。” 可是看见是远远不够的啊,我还是那个贪心得要死的小女人。我能看见你,就希望能摸到你;我能看见你,就希望你能回头看见我;当我抱着你的时候,我希望你也能伸出手来回抱住我,让我像以前一样蹭蹭你的下巴,亲亲你的眼睛。 晋阳长公主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梅长苏看了一眼,梅长苏低头,假装没有发现母亲眼中的担心。她只好匆匆朝萧景琰辞别,萧景琰把晋阳长公主送了出去。 晋阳长公主微微皱眉,但还是离开了,萧景琰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除了涤荡无声的走廊,柏玥挂在廊上的清脆风铃,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两刻钟过去,天空开始有一点点的光泽,远远的农房里柏玥闲来饲养的母鸡开始打鸣,满天的星星同时暗淡下来,整个世界都很寂静。 生而为柏玥,我幸,却不是你们之幸。 梅长苏望着自己的母亲,母子明明连心,却不能相互表明,他如今站在柏玥的棺木前,心情十分的复杂。从怎么时候梅长苏变成一个怀有秘密而不能吐露的人了。他知道很多,世间的人却不知道。而那些事实,却是天下人知道才能成为事实的事实。 可当她真触碰萧景琰而不得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掉了。能不能回去还不能说,重要的是她死掉了,这些爱她的人该有多伤心! 失落的柏玥这才有了自己已经死掉的自觉——当她在现代死掉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死掉了,她似乎冥冥之中预感了自己的重生,预感了这场风雪月的故事。她知道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是活下去的,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妈妈和爸爸也是知道自己还是活下去的。 柏一共九划,代表姓氏宗族下的你,温和而不失严厉;玥字一共八划,代表得是璀璨如美玉的你,冰冰凉却四季舒爽。我在手心里无数地写下你的名字,然后握紧,以为这样子做,你就不会消失,不会从我的生命中离去。 柏玥看着萧景琰快步上前,随在晋阳长公主的身后,然后倏忽就隐藏在红墙黛瓦里。朝阳澄映心目,而他却如堕洪涛。 晋阳长公主又叮嘱了萧景琰几句,萧景琰一一答应,梅长苏也细细地听了,母亲不愧是大梁最名贵的长公主,对于丧事信手拈来。 景琰,景琰,景琰!每每说出你的名字,就像是心间清泉潺潺,微风静中飒飒,青桐树的每一片叶子上都印着我叫唤“景琰”而吐呐出来的气息。我以为,只要在还在靖王府一天,就不算离你而去。 柏玥。 现在也这样,焦躁的景琰被母亲话慢慢地抚平,他神态中的伤心流露出来,漫天铺地地朝梅长苏涌过来,顷刻就把他湮灭了。 “景琰,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先回去。”晋阳长公主关切地问。 梅长苏回忆起小的时候,也有那么时刻是绝对不能调皮的。母亲牵着他的手到那些阵亡了丈夫的孤寡府上去拜会,母亲绷着脸安慰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子,而她们有的心怀不忿,有的则心悦诚服——不过到母亲总是能安抚成功她们。 这样的话萧景琰听过不少,可从晋阳长公主口中说出来,萧景琰又觉得格外的熨帖。他独自朝晋阳长公主行了一个大礼,晋阳受之有愧,微微侧身。 他——在确定小玥真的已经消亡之前,是不想哭的啊。而当萧景琰的眼睛无意间扫过来,他忽然就想哭了。 她……在两个世界都死掉了。 而当她在琅琊榜的世界里死掉的时候,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她总觉得保存得完好的尸体正在等待她的回归。她能看见景琰,能看见长苏,之前还看见了蔺晨。看着自己的棺木受到无数人的吊唁,她觉得这是一场能让人哭的喜剧。 她想抱着景琰,她刚才伸手,假装自己环住了他的背,当他偏头朝后面凝视的时候,她的心情有多么欢悦! 柏玥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冷漠了,她想家乡的时刻越来越少,现在再回想妈妈爸爸的音容相貌,竟然也记不大全。她的耳边忽然就轰炸起阵阵的哭声,这些夹杂着叫喊、哭泣、撕心裂肺的声音缠绕住她的精神,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萧景琰和梅长苏一起行了礼,然后介绍道:“这是玥儿在廊州时期的先生,听说小玥病故,特来探望。” 那种凉凉的感觉就贴在自己的背上,就像是玥儿洗完了脸故意蹭在他身上,眼睛湿漉漉地求吻。 萧景琰微微闭眼停顿了一秒,随即睁眼离开了这个“温柔乡”、“葬身地”。 晋阳长公主似乎发现了萧景琰的不对劲,她停了下来,而贪恋这一刻温柔的萧景琰也停了下来。 萧景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若是他快步上前跟紧晋阳姑姑,这样的感觉就消失殆尽;而他却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相思越来越淡,她似乎就落在了这个世界里,表面上全是无忧无虑。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的生活了。 “先生就不必送了,我把姑姑送上马车就会回来。”萧景琰担心地对梅长苏说了一声。 萧景琰自知表情实在是奇怪,他朝晋阳长公主拱手:“姑姑我没事。您先请吧。” 梅长苏在原地驻足,而那阵风再没有吹过来。他看着青桐树上发出来的绿叶,每一片都崭新得像是有人用笔墨画上去一样。有一叶堪堪地坠下来,明明可以落在梅长苏的手心,却打了个转,又飘了出去。 柏玥心里牵挂着萧景琰,强忍着晋阳开过佛光的玉佩,朝萧景琰急急地赶过去。路过的梅长苏的时候,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是因为母亲在吗?还是因为景琰和母亲都在? “这位是?”等祭拜完,晋阳长公主开口问萧景琰。 那里,妈妈和爸爸在哭;这里,萧景琰和长苏哥哥在哭。 只有她还呆在青桐树上,自以为是,自以为是。 “景琰,你在等什么?”久不见萧景琰进来的梅长苏走出来,朝着萧景琰唤了一声。 神情恍惚的萧景琰没有意识到梅长苏称呼的改变,只是朝着他愣愣地点头:“我在等风。” 树既威风,墙亦高雄,千丝万缕,乘空而来,可谓春风。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妃没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妃没死  萧景琰终于同意了梅长苏的说法,柏玥的尸体在靖王府里躺了七天,依旧完好如初。民间的传闻越来越多,有说好的,也有说差的。 妙音坊和红袖招里的传闻截然相反,秦般若已然了解妙音坊的主人是谁了,她不由觉得气闷,人都死了,怎么还这样忠心!她去找了妙音坊的当红头牌宫羽姑娘,宫羽微笑着回答:“秦姑娘实不相瞒,我对于靖王妃倒是没有看法,只是下面的姑娘有大半是受过王妃恩惠的,若是这时再说王妃的坏话,难免有落井下石的嫌疑。王妃之前的确有意收购妙音坊,可后来因为靖王离开金陵就不了了之了。” 秦般若看宫羽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她有些不甘心地离开了。 进红袖招的时候,有两个侍女在絮絮叨叨闲话,无非是靖王妃死而不腐的事情,秦般若只觉得头疼,不管柏玥是妙音坊所传的神仙也好,还是红袖招所传的妖魔也罢,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靖王妃也真是的,连死都要死的那么奇怪。 萧景琰对于梁帝自然不会说什么妖神鬼怪的话,只是把柏玥的现状说了一下,不仅尸身不腐,面庞红润地就像是睡着了,皮肤也是柔和有弹性的。 缺乏广大劳动人民的想象力,梁帝第一个想到却是中毒。无论是什么毒,只要还存在靖王妃的体内,尸体总是会以异象透露出写不凡的秘密来。 联想到自己乍听到柏玥死讯的惊讶,梁帝觉得里面大有文章。为什么偏偏是靖王妃?为什么偏偏是太皇太后生病招景琰回来的时候?为什么王妃没能熬到景琰回府?景琰在大殿上昏倒的事情显得也有那么一丝的可疑。 “你的意思是?”梁帝眯着眼睛问萧景琰。 萧景琰扣头:“请父皇给王妃一个公道。外面传闻四起,说王妃是神魔鬼怪,儿臣是她额夫君,实在不忍心她在离开的时候还背上这样的骂名。” 听闻此处,夏冬眯起了眼睛,誉王妃不知道梅长苏是谁,可她却明白的一清二楚。去年琅琊公子榜的第一名,虽然不会任何武功,却能调动天下武功奇才为他效力,江左盟也在短短数年之间迅速地扩大生长,现在已经掌握了江左十三洲,俨然是江湖上的霸主。 梅长苏淡漠如云,夏冬看他明明是微微上翘嘴角,却是感觉不出任何的喜悦:“我……以前被小玥救过。”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帝明白,景琰的确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之前表现得这样喜欢已故的靖王妃,心中怕是伤的更深。他那些天忙着太皇太后的病情,没能顾及得上靖王妃的病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霓凰似乎是知道她的意思,开口解释:“我曾经和小玥去过廊州,受到过梅宗主的招待。他不仅仅是小玥的教书先生,更是他的义兄。其中曲折过多,我也讲不清楚。小玥身为柏府中人,又是女孩子,所以他才借了教书先生这个名头。夏冬,你要不要和他聊聊?” 逐鹿天下,对于他来说忽然就不是一件虚妄的事情了。 梁帝满足,他现在越来越难满足了。做了皇帝这样多年,该吃的全都尝过了,该用的也差不多都用尽了。父慈子孝?多得是谄媚的儿子。君明臣伏?多的是谄媚的臣子。娇妻美妾?后宫那个不是艳丽的朵? 当梅长苏和夏冬相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的时候。 不过,既然梁帝发话了,他就不能不查。他首先去了一趟靖王府。府中王妃栩栩如生的尸体还是让夏江吓了一大跳。 夏冬摆摆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梅宗主,不知……” 既然已经注定了要卷入王储的斗争中,那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人选呢?说这个话的时候,梅长苏的嘴角微翘,实在像是在说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夏冬觉得事情蹊跷,可她又没有想通关节在何处,只能先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和靖王妃是如何相识的?靖王妃身为深闺女子,怕是没什么机会接触江湖人士吧?” 救过?夏冬还来不及询问下一个问题,展眉的声音就在空气中像烟一样炸开来。 萧景琰在心中诧异梅长苏对于梁帝心思把握的精准,他想起自己去廊州的时候,梅长苏和他约法三章。 梁帝见萧景琰神情恍惚,便唤了他一声,萧景琰回神恭敬地回答:“是。” “我家王妃没死!我家王妃醒过来了!” 他也直截了当地问了为什么选择的是他,梅长苏也直截了当地回答因为他是柏玥的夫君。 “梅宗主。”夏冬强忍着心头泛起的一阵阵不适感,朝梅长苏行了一个礼。梅长苏温和地行礼,夏冬可以看见他悲伤留下来的痕迹,她朝霓凰看了一眼。 谁会在背后做手脚呢? 夏冬感激地朝霓凰点点头,霓凰回头朝梅长苏行了福礼,然后才离开。 展眉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我家王妃没死!我家王妃醒过来了!” “那个叫展眉的侍女?”夏冬对她很有印象,是个武艺高强的侍女,靖王妃在柏府的尸首受尽欺凌,这位侍女还是柏老夫人特地为靖王妃选的,就是怕她受欺负。 誉王妃也不知道为什么夏冬偏偏就抓着靖王妃的那位教书先生不放了,她想了想,似乎在王妃里还能见到他,于是回答:“我没有听靖王妃提起过他,但是宁王妃倒是说起过,靖王妃身边的丫鬟也说到过他。” 梅长苏缓缓地走到夏冬面前,道:“我们小玥的事情有劳夏冬大人了。” “是的。那个时候靖王妃已经病重了,在床上说胡话,就有这个名字——梅长苏。”誉王妃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说。 “郡主?” 夏冬便过来了。她和靖王向来是不对头,难得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讲话,不过萧景琰也是才进金陵,连柏玥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更帮不上什么忙。 还是宁王妃和誉王妃问出了些话,尤其是誉王妃,她伤心则上戏,却没有过分,无论是思路还是条理都比宁王妃要清楚。 既然答应了景琰要为他找出真凶,梁帝后脚就叫了夏江进来。夏江对于靖王妃的事情本来是置身事外的,可梁帝非要让他去找什么凶手。放眼朝廷上下,谁没事去害一个失宠皇子的正妃?就算她的外租家有再大的权势,在如今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呀? “您说的是廊州?”夏冬问。 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霓凰郡主。 梁帝安抚萧景琰:“景琰,你也不要太悲伤了。王妃的事情父皇会为你做主,但你也答应父皇不可胡乱猜忌。嗯?” 他主掌悬镜司那么多年,还的确没哟见到过这样的情况。他让太医一一诊断,都只是摇头说人已经死绝了,尸体没有中毒的迹象。 霓凰就像是知道她要过来一样,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一位穿白色狐裘披风的人,向她介绍:“这位是苏哲,靖王妃廊州时期的教书先生,当然你也可以叫他的另外一个名字——梅长苏。” 这样一位人物——是靖王妃的先生?这样的话说给谁听说都是不相信的,带着满满的疑问,夏冬辞别誉王妃,再一次回到了靖王妃。 太医院的这帮老医生是什么德行夏江也知道,靖王妃到底是女子,夏江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让夏冬负责靖王妃生前关系的梳理。 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还有什么是他们的君主做不到的。 萧景琰不觉得好笑,他在心中隐秘地叫嚣着另外一个愿望——他要为祁王兄,为小殊正名。当他成为太子,乃至于皇帝的时候,是不是就能重新推翻夏江的判断,给他们一个清白? 他的要求越来越高,他想着的不是和太子、和誉王父慈子孝,而是想要挑战一点高难度的——比如说,和倔的要死的景琰父慈子孝? 偌大的王府反反复复地充盈着这句话,好像是没了这句话的支撑,天都要塌下来一样。霓凰匆匆朝里面扔了一句我先过去看看,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靖王妃——活过来了?”夏冬不确定地问。 梅长苏坚定地看着她,然后道:“我们小玥又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死掉呢?夏冬大人,既然小玥已经活过来了,那请你不要把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说出去,好不好?” 虽然很想问为什么你这么从容,但夏冬还是有礼貌地回答了好。 毕竟,靖王妃靖王活过来了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和我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和我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而复生,对于柏玥而言,就像是一个重复的游戏。她再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重新以"活人"的角度看这个世界,竟然有一种自己会永生不灭的幻觉——从这里变到那里,在无数纷繁复杂的人生中复活,看尽人生百态,永永远远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寿命。 萧景琰俊朗的脸是第一张由模糊变成清晰的,柏玥的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她的身子已经推动着她向上弹跳,第一时间抱住了萧景琰。 萧景琰愣了很长时间,等柏玥的臂力消移殆尽,从他的身上滑落的时候,他才伸手揽住了柏玥的腰,一把把温暖的她拥在了自己的怀中。他努力地汲取柏玥身上的温度,就像是拥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回——回来了?"萧景琰的声音带着大地的颤抖,重重地在柏玥的耳边炸开,把她的灵魂都震了一下。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柏玥的声音在萧景琰的脑海中蔓延,那种活泼的声音再一次萦绕在耳边,萦绕在心间,萧景琰忽然就明白过来,他之前听到的那些叫唤"玥儿"的声音并不是自己的,而是玥儿自己叫唤自己的声音。 柏玥笑了一下,她的眼睛很涩,本来该是哭的时候,而她现在的身体里水分实在是太少了,少的连挤一滴泪都苛刻的地步了。 "景琰,景琰,景琰。"与"我回来了"相对,柏玥更想把剩下的力气给景琰带去安全感。她死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这个傻子绝对没想过自己会醒过来吧。 柏玥努力地安抚萧景琰的情绪,她微微抬头看了一下,霓凰姐姐、长苏哥哥都在。她想超这些担惊受怕的人微笑一下,可干裂的嘴唇上却流下了鲜血,柏玥傻傻地舔了一下,口里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她竟然还觉得挺好吃的。 萧景琰似乎感受到了脖子上的温润如血的触感,吓得赶紧把柏玥整个地纳入眼眶中,柏玥的脸白白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一点点地涂抹下来,萧景琰瞳孔位缩,以为失而复得的宝贝又要消失了。 和萧景琰叮嘱了几句,梁帝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高湛给柏玥请安的场景就传的满大街都是。 "玥儿?"萧景琰摸摸她的头发,把她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殿下!殿下!"太医叫了两声,萧景琰充耳不闻。 梁帝回头瞪了高湛一眼,高湛回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梁帝似有所悟,若是神鬼作祟,未必能知道靖王妃的大小事务。高湛这是在试探靖王妃,靖王妃对于高湛向来恭敬有加却不失身份,刚才的举动倒是之前也会做的。 留守的太医急急地跟在后面,想近身查看一下"死者"的情况,可萧景琰绝不让他过来,他一手牵着柏玥,一手烫她的脸蛋。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黛从宁王府赶过来看柏玥,直抱得她觉得肋骨都要被折断了。 诊脉的太医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暗示自己皇帝也在,什么妖魔也奈何不了真龙天子的心情,给柏玥摸了把脉。脉相已经十分不错,他瞅瞅靖王妃的脸色,可能明天修养一下,后天能下床也不一定。他自然也怀疑毒药,可有什么样的毒药能让人宛若死亡十余天,然后又没有后遗症得活蹦乱跳? "陛下——"太医拱手,"王妃已然痊愈。" 高湛在一边朝柏玥拱手道:"王妃后福无穷,老奴给王妃请安了。" "表姐,我还好啦。"柏玥朝面前的萧景琰吐吐舌头,被萧景琰瞪了回去。 声音清朗如泉,还是以前的味道。 这是梅长苏听到飞流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他含着泪的眼睛扫过蔺晨,扫过飞流,扫过湛蓝的天空,然后闭眼吧眼泪咽了回去。 "景琰,小玥活过来了,你放下她,让她睡一觉好不好?"梅长苏轻声和萧景琰说。 而梅长苏自己则一直留在柏玥的景琰身边,他看得出来景琰真的是太紧张了,他一次次地感受柏玥的生命,每一次都没有失望,而他自己则是不断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梦中和柏玥相会。 高湛是梁帝心腹中的心腹,他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都认定了,还有假?也不知道是谁要害靖王府的女主人,真真叫人猜得好兴奋! 萧景琰从此成为了柏玥得小跟班,几乎不离左右,柏玥心中还有些话想对梅长苏单独说,却几乎都没有机会。 梁帝哼了一声,萧景琰有些怨恨地朝梁帝开口:"他之前没有诊断出王妃的病症,现在又怎么会承认?父皇!虽然玥儿大难不死,却也经历了大苦,还请父皇为儿臣,为王妃做主!" 展眉已经把吃的喝喝的都带进来了,萧景琰让她拿着碗,自己用左手一勺一勺喂柏玥吃东西,右手一直握着柏玥,身上散发着只对柏玥的温柔。 太医满头大汗,就算是有余毒,他也不可能说出口,之前没能诊断出来,看靖王宝贝靖王妃的样子,还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沈黛听柏玥好像踹不过气来,才把她放开,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都观察了一遍,确认无恙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萧景琰还是握着她的手,但是侧出了一个位置,梁帝带着太医走了进去,萧景琰扶着柏玥匆匆行礼,梁帝的心中也是一个恍惚。说死就死的人,说活就活了?尽管之前被景琰的言论打过预防针,梁帝还是再心底打了一个突。事出诡异,谁能保证不是妖魔鬼怪作祟呢?还是先让太医看看,再找个道士来看看,免得伤了景琰。 她黑色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上,以前肉肉的脸消瘦得能摸到颧骨,然而从这样的小脸上绽放出来的微笑,却显得格外明媚动人呢! 柏玥把最后一口白粥吞下去,感受食物在肠道里的蠕动,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把那些碍事的血色也吞进去。她朝梅长苏眨眨眼睛,俏皮地给了一个微笑。 柏玥看了一眼萧景琰,道:"我也不知道,本来就病得迷迷糊糊的,忽然一下子就坠入了梦中,梦里迷雾茫茫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往哪里走。后来——后来听到了一个声音,声声叫唤得我心疼,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然后,就醒过来了。" 柏玥笑了一笑,让萧景琰请高湛起来,自己则靠在床上轻柔地说了声:"多谢高公公。" 不过他是真龙天子,怕什么? 想起越贵妃曾经在他耳边絮叨过靖王妃和太皇太后走的很近的事情,景琰能从远北回来,说不定也是太皇太后心疼靖王妃这个小辈才嫁进来就要守寡,梁帝看了看执着于盯守自己妖个说法的萧景琰,然后又看了看从容不迫的靖王妃,觉得里面还是大有文章。 也不知道柏玥是怎么把倔强的萧景琰说服的,等有人再进去的时候,柏玥已经换上正常的衣服,是件粉色的,衬的她光彩照人。 柏玥一直盯着他的脸,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叫到后面任谁都能听出来她的声音中全是笑意。 梅长苏也朝柏玥微微一笑,他从容地带着里面的所有人走了出去,外面是并肩而立的蔺晨和飞流。飞流指着屋内朝梅长苏认真地说:"骗人!玥姐姐没有带面具!玥姐姐在这里!" "痊愈?你就没有找出点余毒的痕迹?"梁帝饶有兴致地问。 梁帝心中的念头这么一转,他倒是也希望皇家能出个好事冲冲喜,于是暂时认定柏玥是中毒之后的复生。因为靖王妃,他和景琰接触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莫不是有人忌惮这个,所以才要下手毒害景琰? 梅长苏皱眉,他算是兵荒马乱中最自然的一个人,他让看清楚柏玥活过来的夏冬入宫报信,让霓凰去通知各个王府,都必须说是小玥中毒,毒出而醒。夏冬看了一眼霓凰,霓凰朝她点点头,想起霓凰之前几次在信中赞美新晋的靖王妃,夏冬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个请求——毕竟柏玥死而复生之事是真,而毒出而生的可能却是不一定。 是人是妖还没能弄清了,要什么清白?梁帝再心中默默地言了一句,但看着景琰赤红的眼睛,他又说不出口。 萧景琰的鹿眼瞥过来,眼中写满了不赞同。玥儿好不容易醒过来了,怎么能让她继续睡下去,若是一睡不醒了,谁来负责?谁来负责? 毕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故事还没有写完呐。 萧景琰闻言皱眉问:"是不是有人再叫玥儿?" 柏玥诧异:"你也听到了?" 萧景琰又闭嘴不说话了。 沈黛看看萧景琰又看看柏玥,心灵福至:"玥儿,你莫不是听到的是靖王殿下唤你的声音吧?之前在棺木前,最伤心就是他了!" 柏玥眉目灼灼地向萧景琰看过去,她知道啊,他陪她的那段时间,她其实也在陪他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屹然不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屹然不动  萧景琰看着柏玥,他忍不住把手重新搭在柏玥的手腕上,温热的触感和跳动的脉搏让他安心不少。柏玥朝萧景琰眨眨眼睛,随后圆圆的眼睛瞪得和自己一样大,萧景琰的嘴角才扯出一丝的笑意。 沈黛虽然很舍不得柏玥,可也知道该是让他们两个独处独处,于是就先告辞了。柏玥让萧景琰送一下,萧景琰半步却不肯动。柏玥实在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请展眉好好地送出去。 沈黛很能理解萧景琰的心情,慢慢地离开了,等她出门,萧景琰又重新坐回到柏玥的身边,盯着她问:“你刚才是不是说谎了?” “啊?”柏玥回了一个单字,没想到萧景琰这样就听出来了,她用的可是言情里面最常见也是最合理的段子,怎么萧景琰就听出来了呢? “玥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出过王府?”萧景琰认真地问,并双目不放过柏玥,盯得她的心底有一丝发慌。 柏玥低头避开萧景琰的目光,萧景琰明白玥儿这真的是有事情瞒着自己,于是有些生气地道:“你现在还不愿意和我说?玥儿,我是你的夫君,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一直想和你长苏哥哥说话,是想告诉他,却不想告诉我吗?”虽然知道玥儿才刚醒,萧景琰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柏玥的确是想瞒住萧景琰,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灵魂出窍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之前身体里还有一个柏玥的事情——对于萧景琰而言,那是不是一件不对的事情?是不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萧景琰蹲下来,他的手还是在柏玥的手上:“玥儿,我们是夫妻,相互隐瞒是不对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不愿意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人要害你?” 柏玥惊讶地抬头,萧景琰从她的眼神中明白的猜测是错误的,那玥儿到底在瞒着自己什么? “玥儿?”萧景琰轻声唤了一下,柏玥重新低下头去,她闷闷地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太子恨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誉王忽然就站到萧景琰那边去了。打压萧景琰他们两个都有份,这个家伙做大,难道他就开心了吗! 虽然和萧景琰恩恩爱爱是她最喜欢的事情,可是连展眉都不能见她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她还试了之前召唤柏云霄的暗号,结果外面空空无人。他们到底去哪里了啊?柏玥直觉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绝对十分劲爆,太子党和誉王,都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打压萧景琰,他自己一个人被关在里面干着急,萧景琰绝口不提外面的事情。 太子想不到这样的计策,他身后的人却并不一定想不出来。 柏玥百无聊赖地坐在她的床上,她明明已经好全了,却不能下床。每天只能见萧景琰、萧景琰、萧景琰…… 怎么和萧景琰说自己的身世,成了柏玥最大的问题。她不能见梅长苏,不能见蔺晨,还不能——见飞流。 柏玥在萧景琰看不见的地方笑了一下,也谢谢你给我时间。 太子立即爆喝:“你这是什么态度!” “景琰,我想想,好不好?” 誉王对于柏玥从来只有征服没有迫害,那剩下的就是太子了。靖王妃嫁进来之前,靖王在廊州的那一仗打得十分漂亮,太子和誉王两边都死伤无数,可廊州的精英心思难测,百姓是已经想风吹草倒一样向萧景琰那里去了。尤其是大家还知道他的王妃是廊州出身,更是推崇备至。 “儿臣是王妃的丈夫,却不能陪伴在王妃身边。王妃病时,儿臣守在北远,两地相思,王妃自然病上加病。之后更是身中剧毒,这些太医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竟然断定王妃身亡!父皇!您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可能有人死后还全身柔软如初,数十天不腐烂?” 萧景琰似乎在她的周围画了符咒,那些她试图商量一下的人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想除了日渐冒头的萧景琰,除了誉王殿下,就是太子殿下了。 柏玥抬头重新看萧景琰,鬓边的碎发贴在她的脸颊上,像是一弯黑黑的月,暗暗地透着亮光。 尤其是听誉王妃说梁帝派夏冬彻查靖王妃的死因,若不是真的有鬼,父皇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仅仅是为了安抚萧景琰?怎么可能!萧景琰一旦露出反意,只有死路一条,父皇才懒得安抚这样一个眼中钉。 萧景琰依然巍然不动:“皇兄这样想致玥儿于死地,是不是就是好让毒药随土而融,死无对证!” “那你不许见梅长苏!他最会编故事,你不能让他给你编故事。不管是这么样的故事,我都要真相!真相!”萧景琰低声又沉重地道。他没读过什么缠绵悱恻的句子,可当他看见玥儿安静地像是永远不会醒过来那样睡在棺木里,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逝日长兮生年浅,忧患众兮欢乐鲜”,什么叫做“鸟俯翼兮忘林,鱼仰沫兮失濑”,什么叫做“思其人兮已灭,览余迹兮未夷”…… 萧景琰深爱着柏玥,这些话从他的嘴里出来,显得格外有情,誉王暗中思忖自己就算得到了这篇文章,也没有能力说的这样感染。 哼,也不知道是谁交他这个办法,无赖还不惹她生气。╭(╯^╰)╮ “我和你只说实话。”柏玥许诺道。 “玥儿。谢谢你回来。” 那剩下的人? 这件事他也没有听秦般若的意见,而是直接找了季军师,季军师认认真真地梳理了前后因果。靖王妃病的蹊跷,死的蹊跷,活的也蹊跷。她这一番折腾下来,萧景琰无疑是受伤最严重,听说只要王妃在身边,靖王就会握住她的手腕,时刻摸着她的脉搏以提示自己王妃还活着。他虽然得以从远北回来,却并不是王妃病重的功劳,王妃死的事情,梁帝还想瞒而不报。 其实梅长苏倒不是没有办法进来见她一面,而是大家实在是太忙了。靖王和誉王联合散发柏玥魂归乃是清除余毒的缘故,而太子一党也积极散布靖王妃是妖鬼俯身的事情,还咬出柏玥不敬生父柏业的罪责,要赎罪并罚,致她于死地。 柏玥一提,他就吻她,吻得她五迷三道的,什么也问不来了。 萧景琰自然是不肯,他朝梁帝细数了种种不妥之处,文脉清晰、文采灿烂得让人刮目相看,誉王准备了几天的演讲几乎都上不了台面了。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妻子是不是妖孽我会不清楚?可怜玥儿身受剧毒,却还要被蒙上不白之冤。她嫁进王府,时时刻刻兢兢战战,上要孝顺皇后静嫔,下要照顾府中众人,从来没有逾越半步。这样温顺的人,妖孽为什么要俯身?既然妖孽有这样强大的能力,那为什么不俯身在皇兄身上!”萧景琰毫无畏惧地接话。 萧景琰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我看着你想”这样的话,他朝柏玥点点头,可惜柏玥没有看到。她仍在小心翼翼地求得时间踹息:“景琰,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个故事太长了。我很难一下子说完。” 誉王自然不想让萧景琰做大,但是他更憎恨伤害柏玥的人。柏玥死而复生,他是最开心也是最怀疑的人了。 心凛凛以怀霜。 太子听得直跳脚,忍不住出来说:“就是数十天不腐才是妖孽!既然太医已经断定了死亡,又怎么会重新复活?父皇,此等妖孽绝不能留在我们皇家!儿臣是为了您着想,为了我们大梁江山着想!” 萧景琰这才安心下来,他一手握住柏玥,另一只手环到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在她的碎发间印下了一个吻。 “殿下这次想帮靖王一把?”季军师问。 誉王懒懒地想了想,他反问季军师:“之前让你找的那位辅佐北燕六皇子上位的高人找到了吗?” 季军师惭愧道:“还没有,自从他被北燕大皇子追杀之后就不知所踪。可那样的人物,既然能被北燕的六皇子所用,那就一定也能为殿下所用。我记得秦姑娘提到了琅琊阁,那位人士是江湖中人,琅琊阁就算回答了,也不算是违背他们不问朝堂的宗旨。” 誉王迟疑了一下,答应了:“你快去问问。江湖上太子知道的比我清楚,千万要在他之前查清楚。至于靖王妃的事情,我那个皇弟那样宝贝他的王妃,我们只要跟在他之后动作就行了。景琰再怎么样,还只是一时的气候,打压太子才是王道!” 季军师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连忙派人前去琅琊山。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生不后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生不后  琅琊山的锦囊在同一时间送到了誉王和太子的手中,梅长苏这个名字却是誉王更加清楚。 他的王妃才和夏冬说过这个名字,梅长苏是小玥在廊州的教书先生,当然——也是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的宗主。 是他! 怪不得景琰最近和太子对抗屡屡得胜,原来背后是有这样的高人在指点!柏玥在太子的手下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这个教书先生怕是心疼到骨子里面去了。只是……既然他是柏玥的先生,又怎么会为自己所用?誉王忧心忡忡地想。 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梅长苏亲自上门了,誉王看着从门外缓缓踏进来的梅长苏,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梅长苏助萧景琰咬得太子节节败退,是不是也喜欢柏玥?他们这种处于权利高峰的聪明人,喜欢的东西是一样的,喜欢的人,会不会也是一样? “苏先生。”即使是知道他的身份,誉王还是聪明地不提,用了他教导柏玥时用的化名。 梅长苏微微一笑,他对于觊觎柏玥的誉王自然和景琰一样心生厌恶,更不要说他当年没有为祁王殿下传达最后的话了。 “誉王殿下。”梅长苏从细细的雨中走上来,白色的狐裘上难免沾到了一点,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然后朝誉王行了一个礼。 誉王只觉得这件狐裘和萧景琰身上的一模一样,看来都是出自于柏玥的手笔——他和自己的学生关系这要好。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一眼,誉王彬彬有礼地开口相问:“不知苏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梅长苏朗笑,笑声如霁月清风,说不出的舒爽,誉王被他笑得十分紧张。 “麒麟择主,怎能盲目,誉王殿下这是默认苏某已经成为靖王殿下的人了?”梅长苏稳坐如山,却口出惊人。 “景琰和誉王?”这倒是出乎意料啊,她最怕的就是誉王和太子联手封杀景琰,这样景琰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只有太子和誉王鹬蚌相争,他们才能渔翁得利。不过,誉王怎么就没有打压萧景琰呢? 满意?当然满意!什么时候见过太子吃这样大的亏!没看见站在他身后的谢玉脸都绿了?太子搭上一个谢玉,还附送一个天泉山庄,命也太好点! “柏玥……不愿意?”誉王震然。 柏玥那样的人,在她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似乎都是合理的。梅长苏出身于江湖,在江湖上叱咤风云,怎么忽然想投身于朝堂?就是为了柏玥? “苏先生也是好运气,能有靖王妃这样的义妹。太子这次做的太过一些,您和靖王给他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誉王只字不提自己做的事情,全然推到了太子身上。 “先生的意思是选我?” 梅长苏看了眼惊慌失措的誉王,心中暗叹小玥的本领,誉王心机深沉如此,临到小玥的事情上却如此无法自持,补了一句:“殿下从选择柏珠的时候起,就失去拥有小玥的机会了,您应该知道有些人,一辈子只有那么一次的机会。” 小玥——她不是太子之位啊,她只是一个姑娘,既然看到了第一次的抛弃,他之后补足再多,也无济于事吗? “殿下,这个梅长苏……” 梅长苏顿了顿,道:“你的军师秦般若手中有一封情报还没有呈上来,是关于谢玉的。你若是想要扳倒谢玉,便来靖王府找我;若是不想,便算我白走一遭。”梅长苏毫不留情地打开誉王的手,走了两步,又加了一句:“我们小玥到底是皇家的媳妇,靖王不能保护,我还要费心再给她找个靠山。这其中的意思,想必誉王殿下明白。” 无心于后位!无心于后位!誉王实在没想到自己最大的优势,竟然才是最大的劣势! “以后你也要尊称他为先生。”誉王换了个坐姿,吩咐道,“你且暗中查探一下秦般若在干什么,她已然好久没有找到过有用的消息了。” “那殿下知道吗?”柏玥连忙问,看来是剧情提前开启了长苏哥哥假意投靠誉王,靠着誉王的权势扳倒太子,然后再扶她夫君上位。 梅长苏静静地等着誉王平复心情,誉王好久才抬头,梅长苏微笑:“殿下想来是想问我有没有破解之法,可若是能有方法把小玥从靖王身边夺过来,这样的小玥,殿下还喜欢吗?” 梅长苏低眉,他看向手中的茶杯,里面的清汤绿叶,滚滚红尘,好久才开口道:“殿下以为为什么小玥会选择靖王殿下?因为她……根本就无心于后位。” 不过……长苏哥哥是不是已经和萧景琰达成同盟了?为什么景琰都没有和她说过?看来……婚姻中百分百的诚实还是不存在的啊。 梅长苏站了起来,他的声音从上而下,就像是一匹白色的瀑布,一下子就把迷梦中的誉王浇醒:“殿下错失了美人,还要错失江山吗?” 萧景琰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然后在窗户外面停了下来,柏玥这才发现他的嘴角明明是有笑意的。 “义妹?”誉王反问。 誉王看着对方波澜不惊的脸,忍不住开口问:“难道不是?” 誉王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原来不能拥有,都要怪自己啊!怪自己被柏珠迷了眼,怪自己被权势迷了眼,怪自己被以后迷了眼——他以为机会会一次次来的。就像是太子之位,祁王倒下了,太子立起来了,可只要他不倒,就永远有机会,不是吗? “苏先生运筹帷幄,本王甘拜下风。”誉王笑道,“只是这件事情与本王无关,又何须本王满意?” 梅长苏缓缓点头,眼睛里迸发出别样的光彩,忽然就很想一个要谋大事的人,誉王听到梅长苏的声音在耳边漫漫流淌,粗听漫不经心,可细细想来全是精心准备的陷阱:“苏某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去选靖王吗?太子和我家小玥结仇,我断然不会再去辅佐,而靖王——且不说凭我一己之力能把他推上去,就算能,小玥会愿意吗?” 季军师领命而下,他刚才在门口窥见了梅长苏的风姿,觉得此人甚为高傲,恐怕殿下难以驯服,只是每想到才说了这样几句话,他们殿下就落成如此模样。这样想着快步离开了誉王府,他倒是知道秦般若最近在干什么,只是她还没把成果告诉殿下吗?看来秦般若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誉王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不了解柏玥,他以为后位是每一个女子的梦想,他以为嫁人上人是每一个姑娘的惷梦。可柏玥若是“每一个姑娘”,还值得他的牵肠挂肚? 柏玥在这里碎碎念,展眉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自觉地闪到窗外,柏玥起身想要关窗,却看见对面萧景琰责备的眼神。 展眉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宗主出去后先到妙音坊,然后才从后门出去了誉王府。” 说罢,挥一挥衣袖,竟然就要这样离开。誉王一个心急,拉住他的衣摆,恭恭敬敬地请教:“还请先生赐教。” 梅长苏也不戳穿他,他拿起手边的茶,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问誉王:“殿下对于苏某在这件事情上展示的手段可还算满意?” “长苏哥哥去找誉王了?”柏玥的眼睛瞪得老圆,展眉好不容易绕过萧景琰进来看她,就带来了这样劲爆的消息。 梅长苏摆摆手,道:“大事谈不上,只是有一件小事想请殿下帮忙。最近因为义妹柏玥的事情,靖王和太子互不相让,苏某想请殿下从中调停。” 展眉点头:“姑娘猜的不错,太子用这个大做文章,非要梁帝杀了您,靖王殿下和誉王殿下据理力争,陛下到现在还没给个定论。” 誉王就这样望着梅长苏白色的袍子消失在眼前,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季军师过来找他。 这种都是掩人耳目的把戏,柏玥拍拍展眉的手:“你先不要管长苏哥哥,他能做的事情他都能做好。我只问一句,外面是不是都是关于我是妖魔的传闻?” 梅长苏的眉眼之间拢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似乎在怀念某时的美好日子:“哦。这是苏某没有说清楚。苏某行走江湖的时候行差有错,幸得小玥相救,江湖人士没有其他的答谢方式,于是和小玥结成异姓兄妹。殿下,不信?” “我就是一个人无聊嘛,你又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我想找人聊天。”柏玥给了萧景琰一个大大的笑容,朝她喊。 “想到什么了?”柏玥傻里傻气地问。 萧景琰伸手把柏玥的脸蛋捧起来,弄得她只好踮起脚来,萧景琰在她的唇上温柔地吻了一下,薄薄的嘴唇移到她的耳边:“你既然想让人陪你,那给我生一个孩子好了。” 那个……那个啥? 好开心啊! 柏玥把身边的凳子挪了过来,自动爬到凳子上,伸手搂住萧景琰的脖子,重重地吻了回去——好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梅岭残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梅岭残血  萧景睿的生日对于靖王府内外都是一场大战,萧景琰把柏玥压在重重的帷帐中狠狠地欺负了一番,柏玥虽然四肢无力,可脑袋竟然还是清醒的。 “怎么不睡?”萧景琰把柏玥抱在怀中,细细地吻她的头发。 柏玥微微侧头:“我总觉得今天不太平。” 萧景琰闻言睁开眼睛,今天的确不是很平静,今天是梅长苏向太子开战的最重要一环,而他却不能临到现场,看一看那场景。 说实话,谢玉这个人虽然表面上忠君爱国,可单凭他不分由说地把赤焰军全数屠尽,就知道他的戾气暗藏于胸,平时不发,一发便是洪泄万里。什么事情招回来面圣不能说?什么事情非要把人杀个干干净净,让那些个死物说? 萧景琰等了等,才开口:“今天是景睿的生日,苏先生去了……” “什么!”柏玥整个人都要从床上跳下来,她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乌黑的发丝落在萧景琰的胸膛,她的声音却没有这些发丝温柔,“这样的大事情你没有和我说?” “只是一场生日宴会。”萧景琰还想打哈哈过去。 柏玥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她支撑不住自己,趴在萧景琰的身上,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问:“萧景琰!你是把谁当成傻子?你和长苏哥哥之间的协议,当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吗?长苏哥哥此去凶险,你还有脸在这里!在这里!” 萧景琰把柏玥的爪子都握在手中:“所以我也睡不着……” 断云积骨,残阳如血。阴冷地照映着梅岭。 柏三见状,也把马鞭配在腰间,两个人循着不同的方向探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坐在马车中颠簸的柏玥不断催促赶马车的车夫——柏三。 萧景琰回头朝她一笑:“其实现在那里才开始真正地唱好戏,我要带几个人到谢玉府后面,若有不对劲,不会让你长苏哥哥受伤的。”说着,就开始穿衣服,柏玥拉了拉他的衣角,然后顺势滚进了萧景琰的怀中,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一定要好好地回来!不许受伤!” “主帅林燮慢慢地放开了林殊的手,林殊慢慢地从断崖上飘下来……”电视上的一幕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柏玥顿了半晌,才闷闷地说:“长苏哥哥也是为了我们好。” 萧景琰想着上次这个家伙和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命搞没,于是板着脸道:“你也给我在靖王府好好地,不许乱动!展眉和战英都会在外面守着你,一出问题你就喊,不许自己耍小聪明!” 柏业连连点头,在萧景琰的唇下来之前,又滚回到她的被里去了。萧景琰无奈地给她掖掖被角,柏玥闭着眼睛假装认真睡觉。 没想到,这人叫骂了许多声,仍是觉得不解气,竟然抽刀乱划主帅林燮的脸!几刀下去,曾经威武倜傥的主帅林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你怎么了?”柏玥问他。 来人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林燮主帅的尸体,口中骂骂咧咧,直听得柏玥怒向胆边生。 萧景琰想了想,如果不是柏玥,他大概也不会被这样的人青眼相待,于是嗯了一声。 路边的死尸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好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真他妈的真不把人命当回事!他们有什么资格!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草菅人命! 看柏玥是个娇弱的女娃娃,来人虽放下几分心,眼中仍是阴霾。柏玥瞅准时机,先发制人,一刀刺过去,伤到对方,却没能致命。对方见柏玥身法凌厉,再不敢轻敌,龇牙咧嘴地扑上来,两个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往断崖方向滚过去。 可惜这位也是聪明的,竟然也从右边过来了。两个人在一片焦土中迎头撞上。 “怎么了?”柏玥伸了伸手,到底还是没有掀开车帘。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柏玥翻肠倒海,好几次差点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但终究是咬牙坚持。 柏玥闻言,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为自己加油鼓劲:你不就是来救林殊的吗?怎么能这样胆战心惊,这样半途而废?你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人,今日之关尚不能过,何谈以后? 正柏玥急得团团转,却听不远处有骂骂咧咧的人声传来:“谢将军也忒麻烦了些,非要我过来再瞧瞧杀千刀的林燮死透了没,这样的重伤难道还能活下来不成?梅岭难道还会有活人不成?莫不是欺负我是从赤焰军这边叛过来的不成?” 血覆梅岭摧冷草,骨埋朔漠起狼烟。 纵然是为自己做了不少的心里暗示,柏玥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整个人颤抖起来:横七竖八堆叠着尸体,或惊恐地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生命的戛然而止,或满脸血泪地控诉所遭遇的野蛮屠杀,或眼睑无力地下垂嘲讽世间的不公…… “小姐……前路……前路被尸海挡了!”柏三的声音已经不能用“惊恐”来表达了。 柏玥见他镇定下来,抽出袖中的小刀,催促:“快去快回。” 柏玥似乎感受到柏三的犹豫,朗声道:“他们都是赤焰军的将领士兵!柏三,你也知道,赤焰军中都是忠肝义胆、坚韧不屈之辈,他们集天地正气为一身,就算化为鬼魂,亦是不会为难你我二人的。更何况,我们是来救他们的少帅的。” 面对着由死不瞑目赤焰军士兵堆起来的尸墙,柏玥实在看不下去来人的丑恶行径,从左边瞅准他的脑袋,扔了颗石头过去,自己则偷偷转向右边,打算从此包抄过去,一刀了结了这个小人的性命。 萧景琰紧了紧柏玥的身子,在她的眉角亲了一下,然后翻身坐了起来。 “你怎么舍得让他涉险呢!”柏玥低低地叹了一声。 好不容易走到断崖边,只见赤焰军的主帅林燮浑身冰冷地躺在最高处,身上插着不少羽箭,更是有不少交叉纵横的刀伤。柏玥想着当时出征时意气风发的林燮,泪水哗然。 “小姐……小姐?”见柏玥迟迟没有动静,柏三在外头出声询问。 柏玥的小刀上淬了毒的,此人渐渐失去力气,柏玥虽然受了几处伤,却没有生命危险。正当她抬头,想对解决了一个败类的自己展露一个微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在悬崖之外了。 萧景琰看了她一会,才开门出去了。 柏玥重新睁开双目,眼睛中已然不复之前的惊惶异常。她坚定地把帘子撩上来,打算迎接空气中的腥风血雨。 柏玥撂下车帘,把自己幽闭在车厢内,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 柏玥心一紧,没想到这样的时候,还会有人过来,连忙跑到一边尸体众多的地方,默默向尸首们说声对不起,悄无声息地躲在了他们的后面。 柏玥胡乱用手擦了擦脸,知道还不到哭泣的时候。她急急忙忙伸头看了一眼断崖,泪眼靡靡加上白雾茫茫,根本看不清什么,也不知道林殊此时怎么样了,万望大雪赶紧下下来才好。 “我该怎么做,我怎样才能找到林殊?”柏玥反复问自己。 亏他曾经还是赤焰军的人!赤焰军里怎么会有这样不仁不义、满嘴肮脏的东西! 柏三吃惊于小姐的勇气,他环顾四周,这样多的死尸,他实在害怕。 “快到战场中心了吗?”柏玥的声音在颤抖。 从尸海到断崖边,柏玥足足找了两个时辰。此时,天已经乌黑乌黑的了,还有要下大雪的征兆。寒风刀割一样刮在柏玥脸上,柏玥只能半睁着眼睛前行。 对!先找断崖! 尸首一具挨着一具,虽然能从手腕上的环辨认出赤焰军,但单凭两个人的力量,要从十万的尸海中寻找林殊,似乎如同大海捞针。 柏三这才胆子大了些。小姐说的对,赤焰军一身正气。日月浩荡,他们便与日月争辉;日月无光,他们便化成天边灼日,照耀大梁的每一片土地。他们对于敌人是严酷无情的刀刃,但对于大梁子民,他们则是守护天神。他们,是不会伤害他和小姐的!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事情明明还在眼前啊! 天,骤然阴沉了,风也忽然大了起来。站在一边的柏三暗忖,怕是要开始下雪了。 柏三平时胆大包天,但,面对这样的场景,魂魄也失了一半。战战兢兢,哆嗦着声音回答:“快,快,快到了。” “柏三,你和我兵分两路,到处找找,看看有没有断崖。天黑之前我们在这里见面!” 愤怒从脚底一寸寸地燃烧上来,烧得柏玥每一寸毛发都发出呐喊,这股力量支持着柏玥一步一步向前。 当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柏玥的眼睛就睁开了,虽然睁开了,眼睛出现的并不是靖王府帷帐上的袅袅鸳鸯,而是梅岭的金戈铁马——长苏哥哥是不是已经开始复仇了? 柏玥刚想找个支撑点,却脚底一滑,与从天而降的泼墨大雪一起,跌进了无尽的深渊。 是上苍厌弃自己找林殊找得太慢,所以才要以这样点对点直线最短的方式,助自己一臂之力吗? 我应该是死不掉的吧? 一口雪团砸在口中的柏玥迷迷糊糊地想。 才穿越过来没多少时间,我还没见过传说中有情有义没脑子的萧景琰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吐露心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吐露心事  “成功了!”虽然觉得梅长苏在萧景睿的生日上动手有些不妥,可当谢玉灰败着眼神从府中走出来的时候,萧景琰的心中还是升腾起了巨大的欢悦,低低地朝自己说。 梅长苏的状态可不好,他是被抬进靖王府的,飞流在一边眼眶红得不得了,柏玥乘着萧景琰出去,一整夜都没睡觉——其实只要夜半想起当年救林殊的场景,她便很难睡着。 萧景琰比梅长苏回来的早,看到柏玥一动不动地裹着被子坐在大堂里,神情里都是担忧,于是冲上去抱她在怀里:“你怎么不睡?” 柏玥抓着萧景琰的领子:“我睡不着……” 萧景琰拦腰就要把她抱起来,可柏玥就是蹭在原地不肯走:“不要,我要等长苏哥哥回来。” 萧景琰低头看柏玥的眼睛,竟然从以往波光粼粼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那种恐惧就像是一张大网,之前网住了柏玥,现在连他一起网住了:莫不是又做噩梦了?他摸摸柏玥的脑袋,安慰道:“不担心,我在这里呢。” 柏玥点点头,萧景琰在身边就忍不住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胸膛里汲取养分,看来她醒来后一直做娇小姐,实在是有点被萧景琰养的太娇了。 梅长苏是誉王亲自送过来的,他明明该先回宫复命,却还是忍不住走了这一遭,在门口分别的时候,誉王意有所指地提醒梅长苏搬地方,梅长苏笑着答应了,他其实有一间屋子已经看中,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睡醒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萧景琰带着柏玥迎了出来,誉王这是第一次活生生地看见柏玥,眼睛瞪得老大,柏玥却根本不看他一眼,着急地询问梅长苏的情况。梅长苏身边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兄弟竟然就这样乖乖地叫着玥姐姐,把当时的凶险一分不差地说了。 柏玥吓得都站不稳了,就这样责备地看着梅长苏,眼波里说不出的温柔和婉,梅长苏自觉对不起小玥,就没说话。 萧景琰便把到嘴的“美食”真正地放到自己的嘴里,他把柏玥架在自己的眼前,在她的红唇上吻了一下:“这个吗?” “这是什么意思?”萧景琰低声问。 柏玥在萧景琰的身上晃来晃去:“我要给你讲故事!” 就在柏玥心中偷偷着急的时候,萧景琰朝柏玥露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不是鬼。” 柏业的心中也都是感动,她总觉得自己是异类,她是漂浮不定的浮萍,但是在萧景琰这里她找到了归宿,找到了可以定居的家。 柏玥走开两步,避免自己被萧景琰的声音迷得五迷三道,这个男人的声音太好听了!简直要醉死她! 这话透着淡淡的伤感,萧景琰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柏玥,她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是一只鬼?一只永世不灭的鬼?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件事情,玥儿一直瞒着自己吗?他是萧景琰啊,怎么可能会怕这样的东西?不不不!我们家玥儿才不是东西呢! “玥儿,你真的不打算好好地讲故事吗?”语音在故事两个字上重重地顿了顿,柏玥知道他想知道是之前她的经历,不是她童年在彩绘书上看到那些烂漫的童话故事。 不是鬼?那是什么?柏玥就像是要和萧景琰比较谁的眼睛更大一样,也瞪起了眼睛。 他爱她,虽然不知道她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也时常猜不透她又在策划什么坏主意,可是就是喜欢她。喜欢她看着自己认真的样子,喜欢她挡在梅长苏身前的样子,喜欢她一步步走到自己怀里的那种俏皮感。 柏玥红着脸问:“什么?” “你是我的仙女。”萧景琰把柏玥的小手包在了自己的大掌里,“不过是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为什么要叫自己鬼呢?” 死了两次?萧景琰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听柏玥说过,她之前重病过一次,难道和这次一样?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柏玥朝萧景琰声音轻轻地道,“原来这具身体里,是有另外一个柏玥的。可是她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进入了这个躯体,接管了她的身体。所以景琰,你喜欢的就是一个鬼,她……连人都不是。” “景琰,你这个是什么表情!难道是嫌弃我不成!”柏玥叫了一声,萧景琰这才回了神。 “景琰!”柏玥走出门的叫唤了他一身,萧景琰回过头来看小小的柏玥,柏玥便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萧景琰忍不住用手握住她的手腕,就这样支撑着她的体重,任由这个小坏蛋把所有的体重都压在自己的身上。 “景琰,其实我死了不止一次了。”柏玥认真地说,月光从上面撒下来,铺在她的黑发上,有种泠泠的冷然,就像是她不属于自己,不属于这个世间。 他以为自己要娶一位根本不相爱的人过上痛苦的一生,可柏玥这个小姑娘,就这样硬生生地跳到他的眼眶里,叫他牵念她的一举一动,叫他尝尽了爱情的滋味,叫他知道自己的心脏还是会像年青男子一样跳动。 身后传来柏玥的声音,这样的感觉真是很好呢。誉王微微扯动嘴角,脚下更快了。他真的很开心,他的成功,柏玥还是能够看见,还是能常见,他——以后将是她的守护神啊! “怎么了?”萧景琰侧头问她,两个人都毫无睡意,就在庭院里慢慢地逛了起来。 “不理你了!”柏玥跺跺脚,想要跑开,萧景琰哪里舍得这样温存的时刻,把柏玥牢牢地抱着怀中。 “皇子非要吻了柏玥才能获得幸福?”萧景琰的话章竟然也含了一丝戏谑,柏玥看他的眼睛里春波流转,再也不敢惹他,于是从他身上滑下来。 景琰——嗯,还是告诉他真相吧!不管如何,这样有些小自私的柏玥才是真的柏玥! “萧景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柏玥见萧景琰有些走神,摇着胳膊,让他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 萧景琰笑笑,把柏玥抱到自己的臂膀上,柏玥知道他的力气大,却不知道他可以以单臂把自己举得这样高,不由再口中唤:“萧景琰!你要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见长苏哥哥,柏玥和他“串供”的心思就忽然淡了下来。之前誉王分明是在胁迫他做出什么决定。长苏哥哥已经够累了,她的这点小情小爱就不要叨扰他了吧。 柏玥才不管这么多,眉飞色舞地讲起了故事——萧景琰这才发现这个傻姑娘是真的想给自己讲故事,故事还奇奇怪怪的。什么睡不醒的公主,什么要吻了公主才能获得爱情的王子之类的絮絮叨叨。 萧景琰和柏玥一起把梅长苏送进去,梅长苏还在担架就睡着了,柏玥看着萧景琰把梅长苏轻手轻脚的把梅长苏送到床上,看着长苏哥哥的睡颜,还有景琰耐心的样子,心中涌出了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什么故事?萧景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玥儿要告诉自己真相了,不免有些欢欣,但他到底有些吃醋于柏玥对梅长苏的在意,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完了——柏玥萧景琰的额声音更好听了!柏玥简直不敢看萧景琰,如果她敢抬头的话,会发现对方眼中的款款的深情。萧景琰只觉得之前柏玥为了这件事情瞒着自己也太不聪明了一点,在他心中,她是永远的仙女,在他觉得最痛苦的时候走到他的身边,给他最温柔的安抚,和最甜蜜的爱情。 “长苏哥哥!”柏玥这样跺脚娇俏的样子,比以前更是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失而复返的感觉给柏玥的身上浮了一层温柔的光泽,誉王看过之后眼睛更加移不开了。萧景琰皱眉,不动声色地拦在誉王的前面,誉王笑笑,先行告退。 她是死了,在现代死掉了一次,在古代也死掉了一次,可最后的结果她都还是到达了萧景琰的身边——着就是天定吧,她终于还是要和这个少年一起面对世界的险恶和美好,终于还是要和他一起走下去。 想到萧景琰,柏玥的心中就充满了巨大的勇气,除却救梅长苏的这一段,柏玥把之前的事情都和萧景琰说了。一个一个故事,把自己回忆里最甜蜜的、最伤心的都告诉萧景琰,把自己的以前和自己的以后一起交付个眼前这个看着自己柔情脉脉的男子。 柏玥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心底暗暗地想:昨天晚上他们两个这样努力,会不会……已经怀上了呢? 她抬头看萧景琰,萧景琰也低头回望他,朝阳慢慢地染红了他们的脸。 梅长苏从后面看到这一副场景,虽然很不想打扰,但是有些真相还是要景琰知道了,他顿了顿,还是唤了出声:“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河初启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河初启  柏玥和萧景琰之间似乎达成了共识,以前的事情柏玥说也好,不说也罢,都只是过往的云烟,似乎再也不能阻碍他们感情的发展。 梅长苏带着萧景琰去了关谢玉的牢房,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梅长苏眉目含恨地声声质问,谢玉招架不住,把之前的事情全盘托出。一墙之隔,萧景琰握紧拳头,满目血红地看着墙的那边,而意外被请来的夏冬则是瞠目结舌,恨不得就这样杀进去,把仇人千刀万剐——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恨错了人,还恨错了七年之久那样觉得自己可悲? 萧景琰把夏冬牢牢抓住,夏冬回眸看萧景琰,萧景琰朝她微微摇头,夏冬知道事情的厉害关系,闭嘴不言,可是眼中的泪水却忍不住流淌了下来。她这么些年,对于萧景琰不假辞色,原来都是错误的!她的夫君,竟然是她的师傅一力谋杀!目的就是为了诛杀当时风华无双的祁王殿下! 梅长苏在心中叹了口气,夏冬昨天还在讽刺自己,今天怕是要伤心。他从牢门里走出来,正好看见萧景琰把夏冬扶出来,夏冬朝梅长苏抱拳,萧景琰看着梅长苏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可能是因为他总是比自己更早知道真相?知道柏玥是死过两次的人,知道当年的真相?明明这些事情是他萧景琰更早该知道! 梅长苏带着萧景琰回来,柏玥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又不能未卜先知,只好问萧景琰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景琰简直是气炸了,冷声道:"我也不知道谢玉和夏江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害我祁王兄!害我小殊!" 柏玥拉住萧景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长苏沉声问:"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做?" 这话说的带点别样的意味,萧景琰回头瞪梅长苏:"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明明知道真相害置之不理吗?" 柏玥最怕就是他们两个掐起来,她不想让长苏哥哥受伤,很是忧心地道:"长苏哥哥不是那个意思,景琰!" 而梅长苏早就准备好接受萧景琰这样的质问,他作为一个合格的"谋士",自然是要先劝服萧景琰不要为了无谓的事情影响大业。 萧景琰和柏玥送梅长苏离开,柏玥回头靠在萧景琰的身上:"殿下今天是不是和长苏哥哥一起去看谢玉了?" "我想清楚了。"萧景琰淡淡地回答,可他的眼睛里有火焰,有燃烧掉一切的火焰。 摆月不知道萧景琰天马行空地差点就把她的老底都想到了,她只是怕萧景琰之后为了今天对于梅长苏的怀疑而伤心。 听萧景琰的气急败坏,柏玥也知道他气狠了,现在的剧情走向倒是越来越像原著了,也不知道长苏哥哥能不能取得誉王的信任。 梅长苏虽然觉得奇怪,但只以为是景琰和柏玥说了他们的决定,所以没有多想,而萧景琰却大大咧咧地说出口:"看来梅宗主已经告诉玥儿了。" 萧景琰大笑:"身死当然没关系,我下了地狱,好歹还能和小殊一起,和祁王兄一起,不是吗?" 梅长苏应了一声,心中感怀万千,他感觉自己眼中的泪水,可却不能哭,他作为一个谋士,塑造的形象应该是永远地清风自现和时不时地恨铁不成钢。 "反正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柏玥想起剧中的苏府的地理位置,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他朝柏玥使了个眼色,柏玥有点不甘心地离开了,萧景琰简直莫名其妙,怎么柏玥又为了梅长苏和自己有了嫌隙,他想叫住柏玥,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柏玥眼睛微缩,难道时景琰因为今天的事情发现了什么? 萧景琰弯唇笑了一下:"还请先生费心。" 梅长苏朝他点点头,又道:"我怕是要搬出去了,既然成为誉王殿下的人,那我还住在靖王府就不太好了。" "长苏哥哥真的不要紧吗?" 柏玥不知道萧景琰到底在想什么,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又想起以前和林殊在一起时的岁月了吗?于是回答:"我才和他见过一次面。" 萧景琰之前知道这件事情,选好的宅子还是萧景琰和他一起去看的,看似好像离誉王府比较近,可背对背打通,就是和靖王府相连了。 柏玥自觉已经露出太多的破绽,整个人都有点慌,好在梅长苏并没有当着萧景琰的面戳穿她。梅长苏最后看了柏玥一眼,柏玥自从重生以来,有点欢悦过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绝对不会死掉的心支撑着她无法无天,说话做事都没有之前的小心敬慎了。 萧景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柏玥认真道:"可能你们已经见过千百次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就在他想要告退的时候,萧景琰又加了一句:"不过无论如何,还请先生保护柏玥的安全!" "长苏哥哥你要搬出去?"柏玥惊讶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萧景琰忽然想起来在狱中梅长苏对于谢玉的步步紧逼,为什么他总觉得梅长苏逼问夏江和谢玉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为了知道夏江有没有参与夺嫡之争,他让冬姐也过来,明明是事前就知道了什么! 柏玥倒是觉得誉王并不是非要梅长苏搬出去,她以一个女孩子的直觉,誉王还是希望能有机会多来几趟靖王府的。 梅长苏心中一动,只是看了柏玥一眼,他们之前根本没有见过,怎么可能说过,但他不欲反驳只是轻声恩了一声。 萧景琰看回柏玥,百阅满目的着急,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玥儿虽然口口声声地在问出了什么事情,可现在看来却是什么都知道?玥儿——难道玥儿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梅长苏在后面咳嗽了一声,勉强开口:"你们这个样子,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我说了有三成的把握,又不是死定了。" 既然他觉得没有必要为祁王兄申冤,又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听这一场戏?难道只是为了让他和冬姐嫌隙减消? "是的。苏先生说誉王很快也会派人过去,所以让我先带着冬姐过去,玥儿你怎么知道?" 他总觉得——小殊回来了。是小殊在冥冥之中,告诉自己真相,告诉自己未来该怎么走。他含笑亲亲柏玥的额头,既然玥儿能死而复生,小殊为什么不可以? 萧景琰叹了一口气:"我之前只知道他们两个有问题,可当谢玉亲口说出来,我只觉得骨血酥沸,我本以为该是多大的仇恨才让对方下此毒手,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仅仅是一己的私欲!这些人枉为人臣!枉为人!" 窗外鲜明媚绿草茵茵,梅长苏愣了愣,问:"殿下身死也没关系?" 柏玥整个人附在窗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死了我当然是和你一起。生生世世,永世不离。" 梅长苏微微一笑:"自然。" 梅长苏看着低头向他行礼的萧景琰,那点子恨铁不成钢也化成一滩清水,景琰永远都是景琰,只有这样的人走向高位,他们大梁才会有重新振奋的希望! 在窗外偷听的柏玥捂脸偷偷地哭了一声,萧景琰打开窗户看见泪流满面的柏玥,他伸出手:"玥儿,何必哭呢?你要好好活下去。" 柏玥摸了摸萧景琰的胸膛:"那你一定很难过,对不对?谢玉河夏江,一个是屠杀赤焰军的主谋,另一个是给祁王殿下定罪的凶手,你——" 萧景琰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他忽然觉得梅长苏是个很神奇的人,他想反驳凭什么你说的这样了解我,可梅长苏的眼睛明明告诉他,他们是相互了解的。不,不,不,他一直以为梅长苏式一个谋士,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情义的谋士,可这样的人,玥儿何必三番四次地为他说话?为什么会觉得他内心里的想法没有真的表达出来? "玥儿,你了解林殊嘛?"萧景琰低声问。 梅长苏的眉眼之间含着愁绪:"殿下,小玥也是不想我们之间吵架。我是什么样的人殿下心中清楚,我要说什么殿下也清楚。殿下心中想什么我清楚,殿下要如何反驳我我也清楚。殿下若是真的想那么做,我能出谋划策,可殿下真的想清楚了吗?本来我有十成的把握能江殿下送上宝座,可是现在只剩下三成的机会。" "哦,对了,玥儿,之前你是不是向你长苏哥哥借了一本《翔地记》?我想今天带进去给母妃。" 啊?藏得这样好的书萧景琰是怎么知道的? "景琰,你怎么知道那本书在我手中?" 萧景琰微笑了一下:"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呢!" 柏玥想着现在去换一本也来不及了,到底该是给还是不给呢?正想着,萧景琰自己就走过去吧书从一大堆书籍中抽了出来,脸上绽放了一个微笑,牙齿白白地朝柏玥露出闪光:"你从醒来还没有见过母妃呢?母妃想念你的紧,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吗?" 柏玥顿了顿,回答:"好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巡防节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巡防节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对于静嫔而言,柏玥活过来这样的消息比其他一切都重要,景琰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虽然神神秘秘地在干一些事,但是总算了柏玥柏玥一起活过来了。 "你呀你,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不知道要小心吗?"谢玉倒台,太子一方方寸大乱,柏玥中毒的事情也顺水推舟过到了太子的那边,成为弹劾太子的又一样罪名。太子百口莫辩,自然事顾及不上。静嫔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可心中却是明白,柏玥是自己得病去世,又莫名其妙活过来的。 梁帝也被谢玉的伪善惊到了,这样刚直不阿的人,在背地里悄然站队,还胆敢残害莅阳的孩子!他以为他是谁!当年是他自己要娶莅阳,不保护好她竟然还要害她,这不是蔑视朝廷,不是蔑视皇室吗!他虽然答应了莅阳长公主不取谢玉的姓名,但胸中十分愤然,只觉得天下的臣子都对不起自己。 萧景琰怕静嫔又勾起柏玥之前"做鬼"的那段经历,连忙道:"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也算是上天保佑,玥儿没有什么大事。" 静嫔看他一眼,笑道:"知道你维护玥儿,可是玥儿啊,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以后可要小心。" 柏玥自然是满口答应。 静嫔吩咐小新把吃的都端上来,萧景琰和柏玥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吃了起来,静嫔看着两个人和和睦睦,恩爱如初,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亲自为两个人盛了银耳莲子羹,白色的银耳上浮着大大的红枣,萧景琰了然地看了柏玥一眼,柏玥羞得低下头去。 静嫔忍不住给了萧景琰一个警告,萧景琰笑米米地从袖子里找出《翔地记》,交给静嫔:"母妃,你不是找这本书很久了吗?我之前看玥儿手上有,这次就给你带过来了。" 静嫔做医女的时候的确走过不少地方,看着这些游历的书籍,写的好的让人如临其境,沐浴在名川大山的阳光雨露中,她也有点开怀。这本《翔地记》不算有名,但是曾经听林燮说过,她还是很早之前和景琰说的,没想到他心念至今。 静嫔也笑起来:"小玥自己不会吃吗?还要你这样一口一口地喂。" "父皇!"柏玥娇嗔地叫了一声,梁帝的膝下儿子众多,女儿却少,柏玥娇俏可人,会说话,除去了妖魔鬼怪的嫌疑,他倒是升腾起几分宠爱。 "景琰,既然靖王妃已经醒了,那你就好好在金陵陪陪她。"梁帝本意是为了弥补柏玥中毒,特地让萧景琰再金陵多待一会,看着萧景琰的正气的眉目,忽然觉得把巡防营的节制权交给他,也未尝不可。 柏玥见他们越聊越深,自觉告退,路过御园门口的时候,看见角落里藏着一片衣角,分明是越贵妃的,心中不由冷笑一声。太子这次竟然真的存了害她之心,他们也是高看她了,竟然觉得景琰崛起都是因为她这个王妃。他们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本事,没有一颗济天下的心,景琰如何得到廊州百姓的支持,又如何被梁帝看在眼里? 那正是从芷萝宫出来的柏玥和萧景琰。 梁帝也听说过靖王妃和静嫔之前有"榛子酥"之缘,于是笑话她:"我看你是想念静嫔做的榛子酥了吧?" 萧景琰和柏玥对视一眼,两个人也都笑了起来。 柏玥头上的流苏随着她说话摇来晃去,衬得她整个人都是荧光闪闪的,她嘴角含笑:"谢父皇关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柏玥听这话,笑得得更加甜蜜:"虽然玥儿知道殿下应该是父皇的殿下,时时刻刻为父皇分忧才是,可还是忍不住想着殿下能躲陪陪玥儿。父皇这样说,玥儿可是求之不得。" 越贵妃案中吐了一声浊气,她知道陛下下午有游玩御园的习惯,虽然害处于禁足之中,但她还是决定冒死去一趟,她死或者废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太子害站着,她就有无数的机会。 萧景琰被柏玥拉着往梁帝那里过去,神情生动活波,眉目弯弯,阳光洒在她身上,在背后拖出了长长的黑影——这个小践人,竟然这样快就好了!当初怎么就没有死绝呢!越贵妃在心中恨得牙痒痒。 萧景琰这才反应过来跪了下去,柏玥便跟在后面一同跪了下去,果然,只要提醒梁帝现在景琰无事一身轻,梁帝就把巡防营的节制权送过来了。她倒是不怕景琰这边,就怕长苏哥哥那里誉王安抚不下来。 "怎么?不愿意?"梁帝微微挑眉,问。 "父皇。"等走进了,柏玥朝梁帝行了一个大礼,萧景琰也跟着拜月行了礼。 梁帝想着柏玥这样不把景琰的功名放在心上,说明景琰也是一样,他的巡防营就需要这样的人把持,于是就在此宣旨:"景琰,父皇把巡防营的节制权交给你可好?" 梁帝今天的心情甚是愉悦,他打量了柏玥一番,问:"余毒可清了,病可大好了?" 柏玥吐了吐舌头,道:"父皇有什么事情吩咐殿下就是了,玥儿一定乖乖的。" 梁帝故意板脸:"你这个小丫头!别人都希望自己的夫君建功立业,怎么到你这里就希望自己的夫君玩物丧志呢!这可不行,景琰陪你玩几天可以,还是要为朕做事的。" 柏玥笑盈盈地道:"我醒过来之后还没见过母妃呢,怕母妃挂念,特地来看母妃一下。" "小玥,怎么不吃了?"静嫔望向柏玥,柏玥一愣,急急忙忙地把勺子往嘴里送,送进去才发现勺子上根本没有东西,她尴尬地抬头,萧景琰心头一动,把自己手上的银耳送了过去,柏玥红着脸吃了下去,后面的侍女们见状都偷偷地笑出了声。 太子借着谢玉的本事,沿着死掉的那些美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太子妃,太子妃味了保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身上,本以为自己再无生还的希望,没想到谢玉想用她使毒的本领,于是留了她一条性命。 萧景琰接受了命令,梁帝又和他亲切地谈了一句,景琰对于军务本来就熟悉,谈得头头是道,听得梁帝甚为满意。 是个好时机!越贵妃暗忖。她正想一个翻滚,装作被人虐待而逃出升天的样子落到梁帝的脚边,却听前面青青脆脆的一声:"父皇!"便是一男一女朝梁帝走过去了。 芷萝宫这里一片热闹,越贵妃那里就不好说了,越贵妃几次想要求见梁帝都被皇后挡了回去,此刻正生气,她明白她和太子要是灾见不到陛下,那废太子的事情早晚会下来。谢玉的事情怎么能栽到太子头上,有一品君侯来投靠,他们难道还要往外推吗?况且陛下恼怒的是谢玉不顾皇家尊卑,要杀莅阳长公主的孩子才是大罪。那个时候明明还没有投靠过来,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太子背呢? 萧景琰虽然听梅长苏说起过这件事,可心中不免诧异,这种诧异表现在他脸上,却又是两地格外恩宠,受之有愧的一种表现。 买通了看守的侍卫,越贵妃特意打扮成十分憔悴的样子,慢慢朝御园跺了过去,正好看见带着高湛无比惬意地享受着香的梁帝。 静嫔把书籍接了过来,柏玥正用银勺吃着银耳,心一下就被吊了起来,她透过勺子看静嫔的神色,只见她随手翻了翻,便放在一边了。 如今谢玉的死士正在追杀她,防止她说出真相,她才逼不得已敲响了冤鼓,想做污点证人。 梁帝和景琰谈得兴起,索性就带着他一起回养居殿了,越贵妃穿得单薄,不好在"儿子"面前出现,在风中等了一下午,最后悻悻而返。 "你们进宫来见静嫔吗?" 梁帝甚为满意,太子妃的丫鬟已经将毒害靖王妃的计划供认不讳,她的计划在平时万万行不通,可偏巧景琰守在远北,靖王府人心浮动,竟然还让她得逞了!这个侍女是南边苗族出身,用毒很有一套,除此之外,她还供认受到太子妃的密令,暗中除去了太子身边的不少美人。 而得到消息的誉王果然第一时间见了梅长苏,梅长苏仍然不紧不慢:"殿下又考虑过为什么陛下不把节制权交到你的手中吗?" 不过现在陛下见的都是誉王的心腹,耳边全都是正阳宫那个小妖精的话,太子被谣言一层层地裹进去,自然是蛛网上的飞蛾,怎么都是一个死字。 誉王冷笑:"你若是想要把它交给靖王,我又如何阻止?" 梅长苏淡然:"殿下之前若是听了我的话,不对太子穷追猛打,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如今,您气势太盛,陛下不得不防。" 不得不防?誉王黑着脸问:"真的?" 梅长苏顿了顿,道:"你以后荣登大宝,靖王殿下也需要一点武器在身,防备您强抢小玥,不是吗?" 誉王看着梅长苏,几乎怒发冲冠,好!好!好! 第一百二十章 你若林殊 第一百二十章 你若林殊  梅长苏淡然道:“殿下既然明白了,苏某也就不送了。”说罢,就要请誉王出去。 誉王顿了顿。满目赤红地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小玥的主意?” 梅长苏本来想说是自己的计谋,誉王这样看着自己,他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反问:“我出的又如何,小玥出的又如何?” 誉王冷冷一笑:“苏先生难道就没有为臣之心吗!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又有本领辅佐本王吗?” 梅长苏眉眼不动,誉王现在倒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他心中微微一笑,退后一歩,拱手道:“殿下,小玥为自己以后生活考虑,不为过吧?” 天色阴沉,誉王的脸更是宛若狂风暴雨将至,他盯着梅长苏看了好长时间,才一字一顿地道:“苏先生越是帮景琰,我越是觉得奇怪,既然你们这样提防我,为什么不索性辅佐萧景琰上位呢?” 梅长苏低头翻了翻袖子,漫不经心地说:“小玥不喜欢。” 誉王哈哈大笑:“你们还真的把我当成傻子吗?若是萧景琰真的成为了皇帝,柏玥又如何抗拒君威?如何不进宫?你投靠我,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搬到太子,可我偏偏不!萧景琰身边有柏玥有你,难道不比太子更可怕吗?”他伸手拍了两下,从墙外翻进来两个黑衣杀手,持刀站在梅长苏的两侧,刀口银光闪烁,逼向梅长苏的心口。 梅长苏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从容地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此反而离大刀越近了,誉王不解其意不敢贸然动手。 “看来先生死前还有话想说。” 他愤愤地离开,梅长苏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始猛烈地咳嗽。柏玥从后面走出来,担忧地问询他身体。 “我……”誉王失言。 那一个停顿,却叫誉王猛然心惊,的确,他年少的时候饱受欺凌,现在带着彬彬有礼的面具也不过是以后有一天想全数讨回来罢了。 什么叫做想清楚是好事!柏玥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个份上了,梅长苏还能这样坦然自若!他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霓凰姐姐嫁给别人吗? 誉王没说话,他明明知道梅长苏危险,却还是忍不住听他的话。 梅长苏知道柏玥的心思,他的心情有些微妙,他当然希望能给霓凰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未来,可是——他不行啊!他永远都是在黑暗中的人,霓凰需要的是光明正大! 梅长苏就着茶杯喝了一口:“誉王殿下是不是又和秦般若姑娘深聊过了?苏某很纳闷秦般若姑娘自己身为女子,怎么就对同为女子的柏玥如此咄咄相逼呢?” 梅长苏却执意要说完:“就算殿下不信任我,我也会站在殿下身边。” 誉王总算是知道什么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看着梅长苏的这张笑脸,只觉得骨头里面嘎嘎作响。他明明知道他身后站得是柏玥,还要来自取其辱!还要来自取其辱! 柏玥见是萧景琰,亲亲热热地走上去挽住他:“誉王过来找长苏哥哥的麻烦,我听到了动静,便出来了。恭喜你啊。” 柏玥点头:“让他这样,我还于心不忍,到底是当年和我一起去救你的奴仆,现在却要……”后面的话,柏玥做得出,临到头却说不出口。 柏玥点点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萧景琰回到府中发现找不到柏玥,便从密道过来,柏玥正和梅长苏一起坐着,没说什么话,只是一起在做事。萧景琰心中难免有些吃醋:“玥儿,你怎么又过来了”自从梅长苏搬到了这座暗地里和靖王府相通的苏宅,柏玥倒是经常过来,这个苏宅也不见得有靖王府那样好看,却似乎更得柏玥的心。 萧景琰笑了一下,梅长苏被他的微笑惊到了,柏玥却暗中有些担心,其实从萧景琰从容自若地把翔地记这本书带走的时候,她的心中就有这样的预感——虽然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她总觉得萧景琰提前怀疑上了梅长苏的身份。 “可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您,苏先生。”最后三个字仿仿佛是他咬在牙齿间的三个字恨不得咬把他咬碎。 “既然拿到了节制权,那我们接下来一步该如何呢?” 梅长苏又给誉王倒了一杯茶水:“殿下,不是所有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就算您和太子都想成为下一任天子,可是动机却也不同。太子自觉身份高贵,皇位是手到擒来之物;而殿下不一样,虽然皇后时养母,但总有不是皇后养育的时候……不是吗?” 梅长苏顿了一下,回答:“等。” 梅长苏只笑不语。 “长苏哥哥。你还好吧?” 风从外面进来,吹动梅长苏的鬓旁的碎发,萧景琰惊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有多憔悴,可他还是固执地看着对方,仿佛要把对面的人看尽,用眼神将他死死地钉在心里面。 梅长苏微笑:“誉王殿下应该知道身为臣上,若是不信任自己的谋臣,只会让别人钻了空子。谢玉一案,我自始至终站在殿下身边,大家都知道我是您的人。若是我死了,其他的也不要紧,就是殿下清名有污。” 梅长苏安慰道:“他之前也劝你不要伤心的。” “等太子倒台,等誉王殿下真的和您翻脸。赤焰军一案,殿下什么也不知道,却什么都想知道,而这样心态,誉王是不会放过的。他若是按捺不住,那我们就会有反扑的机会——翻案却不能如此急躁,一定要等您地位稳固了才能说。”梅长苏缓缓地道,柏玥察觉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不免有些着急。 萧景琰把柏玥揽在怀中,心中很是受用这样的亲近,尤其是在梅长苏面前。梅长苏站起来朝他行礼:“殿下。” “我相信你。”萧景琰扔下这四个字,就带着柏玥离开了。 “不说这个事情了,那个柏三你已经处理好了?”梅长苏叹了一口气,问。 当他们从暗道中走出来,看见靖王府里的光明事,萧景琰侧头问柏玥:“玥儿,你愿意说实话吗?母妃想看的那本翔地记,我也看了。今天从养居殿出来,我又重新去了母妃那里。有些事情,不得不说母子连心。” 梅长苏淡然:“霓凰她自己能想清楚是好事……” 柏玥收回手:“霓凰姐姐已经向陛下请求选丈夫了,长苏哥哥你真的无动于衷吗?” 梅长苏笑了笑,他身后的两个杀手已然把刀放下,他把茶水送到誉王的手中:“殿下,小玥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靖王的真心,因为她知道,萧景琰有朝一日若是用强权来留她,她有的是本事逃得无影无踪。这个用强权的人变成殿下,结果也是一样的吧?” 萧景琰放开柏玥,朝梅长苏还礼:“誉王那边,先生辛苦了。” 回望着柏玥盈盈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担忧,梅长苏轻轻挥手:“并无大碍。” 梅长苏知道对方有所动摇,于是添材加火得要把他的怀疑烧得更旺一点:“我若是想要辅佐靖王殿下,默不出声地在他身后也就可以了。殿下恐怕是谁辅佐靖王的都不知道,可是我没有,不是吗?秦姑娘心思难测,殿下觉得她装出一副爱恋殿下已久的样子,有几分是真心呢?” 誉王无言,柏玥的确是太厉害了,中毒的事情也许能瞒过梁帝,可他知道柏玥是死而复生的,虽然他不知道是如何成功,但也叫他小吃一惊。 连心什么?是你们都发现长苏哥哥为了避晋阳长公主的讳,特意在翔地记里做了不同的标记? 柏玥抬头看萧景琰,萧景琰低头朝柏玥笑了一下,今天的萧景琰笑的太鬼畜了,柏玥连忙低头回答:“嗯。” “那你告诉我,你的长苏哥哥到底是什么身份?” 柏玥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低头想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梅长苏对于霓凰郡主要成婚这件事的冷漠态度,不知道就算景琰知道他的身份,长苏哥哥也会对伤心欲绝的霓凰郡主一样,对待萧景琰吗?就算是伤了自己极为亲近的人的心,也没关系? 萧景琰低声又把问题问了一遍。他知道自己没有勇气直接问梅长苏,他只能现在在这里问柏玥。他希望柏玥能给自己一个正确的答案,让他在看不见梅长苏的地方缓一缓。 柏玥觉得天地都在自己的脑海里晃了一下,她给了自己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把满江的爱恨情仇都倾倒了出去,不在自己的脑海里留下一分一毫的印记,然后扭头问萧景琰:“若是你猜对了,那你又怎么做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身怀明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身怀明珠  "做什么?"萧景琰愣了一下,然后目光变得深幽,他忽然意识到柏玥不肯说背后的表达的意思。他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疑惑的瞬间,那些零零碎碎的故事画面,在他的心里串成一个完整的思绪,让他从灵魂开始颤抖,直到身体跟着灵魂一起颤动。 柏玥叹了一口气,她拉了拉萧景琰的衣角,萧景琰的手则摸上了和苏府连通的钟铃,柏玥阻止:"你想好了吗?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到苏府去质问小殊为什么不告诉他!当然是狠狠得质问他到底害瞒着他什么!当然是质问他是不是打算瞒他一辈子! 萧景琰赤红的眼睛把柏玥吓了一跳,她死死地抓住萧景琰的衣角:"景琰!长苏哥哥不希望你知道,就是怕你这样气冲冲地做每一件事!他是谁,你自己心中清楚就可以了,但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会和别人说!"萧景琰怒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拉响了钟铃。 柏玥看着像牛一样说不通的萧景琰,牙恨得痒痒,《琅琊榜》里的名言脱口而出:"萧景琰!你有情有义你怎么就是没有脑子!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相信你在人前能不露出半分不对劲?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表现得越在乎,保护得越好,就让人越怀疑!你是想让长苏哥哥死无葬身之地吗?" 萧景琰顿住手,回头看柏玥:"我——" 柏玥松开萧景琰的衣摆,飞流已经把暗道的门打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暗室中别别扭扭的两位,开口唤了一声:"玥姐姐。" 柏玥朝飞流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和殿下闹别扭了。本来想着让长苏哥哥给我做主呢。" 飞流歪着头,忽然飞身下来,就这萧景琰的背就打了一下,萧景琰猝不及防被打,往前一个踉跄。飞流走到柏玥身边,认真地道:"我来!" "萧景琰这个样子活像是苏先生负了他一样。"誉王再背后嘲笑了一句。 梅长苏对于誉王没完没了的"柏玥姑娘"之称甚为讨厌,他顺势向誉王告辞,虽然人往靖王府上去,却没有真的打算进去——在他想好怎么试探萧景琰之前,还是先不要进去了。 萧景琰哪里能说,知道每场素在这里,双腿就忍不住自己过来了,他面上讪讪地,拱手道:"路过而已,看见誉王兄和苏先生在此谈笑风生,不免过来看看。" 萧景琰回了一声,柏玥根本没有听清楚,但是她明白了萧景琰的意思,首先走在前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暗室。 萧景琰不知道在等什么等了半天,然后忽然打马出去了。 梅长苏看了萧景琰一眼,觉得他的神情甚为奇怪,想起之前小玥所言,不由沉下心来:没想到他现在的容貌大有改变,字迹也迥然不同,先是霓凰的逼问,现在连景琰都看出不对劲来,是不是伪装得不够到位? "是不是小玥有事情找我?"梅长苏话语轻轻一转,就移到别处去了。 他说他只想知道真相,可是真相虽然包裹着金光闪闪的外套,却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剑,时时刻刻悬在她的、长苏哥哥的、景琰的头顶,威胁着他们的生命。这把剑叫他们每动一下都要无数次地算计,无数从地计量,无数次地考虑后果。 柏玥吐舌:"之前我生病的时候宴大夫还来看过,哪里有很久嘛!" 室外是明媚的天,可柏玥和萧景琰的心中都感受不到那种明媚。柏玥想起来,无论如何,她也是那个没有告诉萧景琰真相的人,哪怕告诉他自己是重生的,她也没有说出口长苏哥哥就是景琰心心念念的林殊。 誉王心中自然是像吃了蜜一样服帖,最近梅长苏倒是真心真意地帮着他,于是关怀道:"柏玥姑娘生病,苏先生想来也很着急,不如今天就议到这里,先生帮本王去靖王府上看一看柏玥姑娘可好?" 萧景琰说了谎话,却不得不去找大夫做了个样子,柏玥见宴大夫过来,也很是高兴地聊了起来。 萧景琰觉得自己很无力,他想起母妃对自己说的话:"景琰,你身边未必没有能辅佐你的人。" 直到某一天,萧景琰看到誉王鹤梅长苏并肩而立的画面,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升腾上来,他强压着喉咙里的那声"小殊",走上去略显阴阳怪气地道:"苏先生,誉王兄。" 萧景琰以前不觉得,现在知道他就是小殊,再听他这样对着清清淡淡得声音,小经验觉得非常受不了。他盯着梅长苏和誉王两个站在台阶上,他看他们的时候还要微微仰视,阳光从琉璃瓦中折射下来,把他的眼睛刺得够呛。 宴大夫哼哼两声:"你这丫头,有多久没见我了?" 萧景琰回神,连忙借口道:"玥儿最近身体不适,想请苏先生府上宴大夫过去看看。" 宴大夫嫌弃地把柏玥的手拎出来,熟练地搭上了脉搏,柏玥不解其意,想要缩回来:"宴大夫,我没病啦。" 柏玥知道她是纸老虎,笑着挽住他:"宴大夫~" 母妃是不是比他早察觉了小殊的存在?他自己真实该死,竟然道现在才认出小殊来!他是小殊啊!想起自己之前无数次地怀疑他,质疑他,萧景琰都想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他想起来,初见的那天,玥儿站在小殊的身前,努力挡住他砸向小殊的钢刀。 "那可是刚过年的时候的事情了,现在都已经入夏了!"宴大夫吹胡子瞪眼睛,狠狠地道。 生怕自己再多呆一秒就会前功尽弃,萧景琰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走开了。 誉王有些诧异萧景琰身上的火药味,难不成他也知道了太子为了赚钱弄了私炮坊的事情?本来嘛,照他看,对付太子最好的就是把私炮坊点燃,炸死些百姓,民怨沸腾,太子不废不足以平息。可是现在是春天,私炮坊的活本来就少,动手脚太过于明显,他才在梅长苏的劝说下绝了这条心思。 不过嘛,这个用作压死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飞流想了想,回答了一个好字,然后飞出去,把暗门关上了。 "怀孕?"柏玥被这样一个大雷劈中,愣愣地呆在那里,连接下去该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柏玥笑着摸摸飞流的脑袋:"谢谢飞流帮玥姐姐教训殿下。长苏哥哥是不是已经躺下了?我们就不过去打扰了。" 因为梅长苏是林殊,所以玥儿才会做他的义妹;因为梅长苏是林殊,所以他才回辅佐自己。是这样的,对不对? 再看梅长苏也已经是他的人了,萧景琰不会现在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把人叫回去吧?晚了! 萧景琰尽量说服自己要稳住,但时间长了他难免会想小树会不会不想要见到他。 梅长苏心中一个颤抖——难道?他低了低头,也笑:"之前靖王殿下问的事情挺多的,难免有种我归之他麾下的感觉,如今乍见我在殿下身边,这样的心思也能理解。" 宴大夫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你这个女娃娃,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难道都没有发现自己怀孕了吗!" 他——无论如何都想看小殊一眼,萧景琰刮肠搜肚地想着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海没有和他商量过,却无奈地发现,每一件事情小殊都安排地井井有条,好像他都不用担心。 柏玥觉得恨黯然,她躲进自己的房间里,萧景琰则无数次按捺住自己冲去苏府的心,一个人发呆。 梅长苏哦了一声:"宴大夫也不算事我府上,靖王殿下若是想请他看一下小玥,自己请便是。" "景琰,你怎么来了?"誉王表面上春风和煦地问。 暗室里只有一只蜡烛幽暗的光芒,萧景琰的整张脸都埋在黑暗里,柏玥走过去,低声道:"我们先离开吧。" 之后很长的时间,萧景琰都在等和梅长苏的偶遇,柏玥独自去过一趟苏府,萧景琰不知道她有没有把他知道梅长苏是小殊,小殊是梅长苏的事情告诉他。 他们都不想让自己知道,因为自己冲动,因为自己——不值得被信赖吗?不,不是的。小殊担心他,玥儿也担心他,所以他们才不说。 宴大夫认认真真地给她把脉,良久才道:"两个月,错不了。" "我怀孕了?"柏玥炯炯有神地又问了一遍。 宴大夫还以为是在质疑自己的水平,高声在她耳边又喊了一次:"你怀孕啦!" 妈的!外面的天是不是太明媚了一点! 不行!现在开始不能脏话啦! 第一百二十二章 理所应当 第一百二十二章 理所应当  “萧景琰!萧景琰!”当柏玥反应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外面奔出去,满府找萧景琰。 萧景琰正在大厅里,前门来报,苏先生站在门口不肯进来。他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接一下,努力回想自己以前到底是用一种怎么样的表情面对他的。 他刚想走出去,却被莽撞的柏玥抱了个满怀:“萧景琰!” “怎么了?”萧景琰低头理了理柏玥的头发,她薄薄的刘海被靖王府的妖风吹得有点乱,晏大夫在后面本来想提醒柏玥不要过度兴奋,但看着小两口二话不说就抱上了,只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自动隐身,躲到芭蕉叶后面去了。 柏玥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可爱地让萧景琰想咬一口,柏玥眼睛亮亮的:“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事?”萧景琰看进柏玥的眼睛里,她的眼睛因为刚才的短跑印出一丝丝晶莹的水——但这显然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某种让玥儿觉得十分兴奋的事情。 柏玥回望萧景琰的鹿眸,他呆呆傻傻的样子显然取悦了她,柏玥再也忍不住,大声道:“萧景琰!我怀孕啦!” 怀孕?怀孕! 萧景琰眼睛一下子被世界的繁星所点亮,他一个没忍住,就捧着柏玥的脸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柏玥眼睛一明一暗,她感受到掌心里萧景琰心跳的紊乱,顺势像蔓藤一样缠下去,加深了这个甜蜜的吻。 “殿下!苏先生要离开……呀!我什么也没看见!”战英本来想提醒一下靖王殿下的,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殿下和王妃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若无旁人地拥吻。 “那很好啊。”最终他还是克制了心中的喜悦,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追上长苏哥哥,柏玥皱眉想了一下,转头却见晏大夫鬼鬼祟祟地呆在芭蕉树后面,不由高声唤了一声:“晏大夫!” 萧景琰听到榛子酥三个字条件反射地去看梅长苏,只见梅长苏的手中正拿着一颗金灿灿的榛子酥。他也顾不得什么,忽然从凳子上暴起,像一只看见实物的猛虎,冲过去把梅长苏手中的榛子酥打掉了。 “苏先生离开了。”战英被萧景琰的眼睛一瞪,哪里还敢看他们两个的郎情妾意,只好背过身去回答问题。 萧景琰和梅长苏就这样看着柏玥领着晏大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不过梅长苏此时已经站在车门口,他朝梅长苏的马车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还请苏先生下车,我和玥儿……有事相告。” 黎刚闻言停了一停,梅长苏也一愣,随即吩咐黎刚:“快走!” 柏玥笑着从晏大夫手上拿过食盒,神神秘秘地朝梅长苏道:“你要做舅舅了。” 柏玥和萧景琰坐在一起看,她的目光飘忽不定,她抬眉的时候刚好撞到梅长苏飘过来的眼神,柏玥朝梅长苏微微一笑,梅长苏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手上捏了一块榛子酥,是放下呢?还是不动声色地藏到袖子里? “什么事?”梅长苏坐在车中,表面上纹丝不动,心中已经因为萧景琰这样的举动而大震。 萧景琰顿了顿,低声道:“还是让玥儿亲口告诉您吧。” 疏离,大概是最好的保护色了。 放在桌子上的点心,有梅长苏最喜欢的黄金酥,也有萧景琰最喜欢的榛子酥。柏玥连着篮子搁在梅长苏身边的时候,梅长苏眼眸暗了暗。 萧景琰越听越生气,玥儿都主动把事情交给他们处理了,他萧景琰都敢面对,小殊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地和自己说话? 萧景琰头脑一热,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下来。” 柏玥没有接话,可脸上的笑意倒是更明显了,她示意大家坐下来,亲自给每个人都上了糕点。萧景琰亦步亦趋地跟着,就怕她不小心摔一跤。 梅长苏坐在轿子中的脸色微微一黯,但他也知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先进去吧,我随后就过来。” 梅长苏缓缓行礼:“靖王殿下。” “你不过是出门请长苏哥哥这样一小段时间,我怎么可能出事。”柏玥笑语盈盈,萧景琰这才和战英一起出去了。 “小玥怀孕了,殿下应该多多照顾她才是。我刚才看的那页上说了孕妇不能着凉,小玥平时最怕热,现在又到夏天了,带殿下万万不能还由着小玥让她穿得像以前一样少,晚上还出来走动……”梅长苏仿佛还是不知道萧景琰知道自己身份的样子,喋喋不休地开始讲小玥的孕事。 “长苏哥哥过来了?”柏玥仰着小脸问萧景琰,萧景琰低头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回答:“他不肯进来。” “对了,我这里有两本孕期的注意事项,你们一个是小玥的夫君,一个是小玥的哥哥,都拿去看一看吧。”晏大夫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本册子来,萧景琰和梅长苏都老老实实地拿过去,一人一本看了起来。 榛子酥从梅长苏的指尖滚出去,在空中翻了几翻,闷声不吭地消失在地面上,留下酥脆的皮划满了整个内室。 柏玥站起来,把室内的两本怀孕注意事项都收到自己的手上,然后朝愣住了两个人行了一个礼:“我先离开了,你们好好聊一下。” 萧景琰被战英的声音一惊,柏玥快他一步,把他推开,萧景琰心中绷紧了一根叫“玥儿已经怀孕”弦,哪里肯放,死死地抱着她,然后才有空分神转头去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小子过来了?”晏大夫一听梅长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又不懂得爱护自己的小子过来了,脸色一下子变回正常模样,和柏玥一起往厨房的方向过去了。 和萧景琰一前一后走进靖王府,梅长苏只觉得脚步虚浮,他的脑子里不断地在想如何面对景琰,如何把接下来的事情做完,那些定下的计策,有好多因为这样的变故而显得不可行了。 就在他犹豫的那一刻,柏玥的清甜的声音响起来:“景琰,今天的榛子酥不好吃吗,你怎么不吃?” 不肯进来?柏玥转念一想,她的确向长苏哥哥暗示过景琰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可他当时没有什么表示呀?难道是忽然回过味来了? 萧景琰追到门口,梅长苏已经坐上马车了,黎刚正要开动,便听见靖王殿下着急的声音:“等一等。” “殿下。”梅长苏率先开口唤了一声,萧景琰回头看阴影里的这个人,和小的时候多么不像的一个人啊!以前的小殊,火热的就像是天空中的一轮太阳,就算是在冬天,也能和自己一起毫无顾忌地洗冷水澡;而现在,即便在夏天,他穿得也要比常人多一点。 舅舅?梅长苏的目光从柏玥身上转到萧景琰的身上,才发现景琰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阵子腻死人的味道是为了这个,并不是他自己猜测的那样。他其实心中很是开心,无论是为了小玥,还是为了景琰。 小殊!萧景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本来是要见小殊的。 柏玥哪里笑着看着晏大夫,原来晏大夫脸皮这么薄的呀:“好啦好啦,您慢慢告诉我就成了。长苏哥哥也过来了,我们去厨房吩咐一些好吃的。” 晏大夫发现自己被发现了,慢慢地走出来,一张老脸竟然红了个遍:“我本来是想告诉你些怀孕的禁忌的,没想到你们!哎!伤风败俗!” “长苏哥哥!”柏玥蹦蹦跳跳跑过来,后面追着她的晏大夫手中提着食盒,看来是刚和小玥一起从厨房出来。 话语里面不仅参杂着些许撒娇的意味,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感。梅长谷此时此刻已经差不多能确定萧景琰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叹了一口气,利索地从马车上下来,映入眼帘的是萧景琰夹杂着蜜和甜水的鹿眸。 萧景琰想出口挽留,柏玥似乎知道他的意思,道:“你们小的时候亲如兄弟,那段日子却我是没有出现的。所以,请殿下自己面对吧。” “你快请长苏哥哥进来!我们今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柏玥笑着推了萧景琰一下,萧景琰这才放了手:“你自己要小心!” “出了什么事?”梅长苏温柔的目光洒向柏玥。 “你再叫一句殿下试试看。”萧景琰暴怒地打断了梅长苏的念经。 梅长苏错愕地抬头,叫了这么些年,他看到景琰已经习惯了:“殿下。” “殿什么下!” 梅长苏顿了顿,他低头看着地面上榛子酥脱落的层层外套,他找到榛子酥,然后把它捡起来收在了袖子中,萧景琰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动作。 “殿下,就算我吃不了榛子酥,还有些林殊的小习惯,可我还是梅长苏,也只能是梅长苏。叫您殿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孕期酸食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孕期酸食  萧景琰觉得自己虽然没吃榛子酥,却被梅长苏袖子里的那个小东西噎得死死的。他瞪圆他的眼睛,梅长苏低低地笑了一声,想要离开。 难道让小殊这样离开?不!绝对不行!他已经失去小殊一次了,绝对不能失去第二次!萧景琰抓住梅长苏的袖子:"你还不能走。" 梅长苏皱眉:"殿下觉得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萧景琰被梅长苏语气中的冰寒刺得愣了愣,窗外的阳光蓦然变强,打亮了两个人推拉的整个场景,萧景琰眯了眯眼睛,忽然就想通了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小殊面前也能算得上聪明:"你即是小殊,也是梅长苏。在做小殊的时候,你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玩闹;当你做了梅长苏,你是玥儿的哥哥,暗中辅佐我,引导我,还是站在我的身边。对于我而言,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梅长苏咳了一声,声音中沾染上病人的无奈:"你觉得没有区别,可我觉得有。这个世界不需要林殊,只需要梅长苏!这些年来,我时时刻刻想起当年梅岭的那场大火,冰火两重天里的声声哀嚎。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千万赤焰军派回来的索命的鬼!" 萧景琰把手中的袖子捏得更紧,仿佛单手就要把它撕裂:"你是胆小!是在找借口!不过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过不好!你做林殊能做到天下绝艳,做梅长苏自然也可以!你去问问赤焰军的冤魂,他们需不需要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干承认的少主!" 梅长苏妃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的袖子从萧景琰的手中拉出来,期间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那些声音敲打在萧景琰你的心上,就像是用一把闷锤,一下一下往他最薄弱的地方打过去。 萧景琰松了手。 "殿下最近还是不要和我见面了。"梅长苏用袖子捂了捂自己的唇,慢慢地朝萧景琰说。 萧景琰的身体往梅长苏的方向倾斜,却被梅长苏一袖子甩了回去,萧景琰有些受伤地抬头,而梅长苏看也不看他就离开了。 誉王称为朝堂上最大的赢家,连皇后都频频得到青眼,局势本来就是这样,此消彼张。可太子的劣势却没有完全长到誉王身上,靖王萧景琰也分到了些许好处,尤其是静嫔被册封为静妃一事,还是引起了誉王不小的怀疑。 "小玥,这个也不可口吗?"芷萝宫中,在静妃娘娘和萧景琰的注视下,柏玥小小地尝了一口静妃刚做好的酸梅豆腐羹,这个味道对于鼻子来说还能接受,对于胃她救不知道了。 听到柏玥这样说,母子两个明显得松了一口气。萧景琰心疼柏玥如今的胃口,于是又给她盛了一勺,柔声问:"要不要再吃一口?" 宫女低头道:"想必是陛下想找靖王殿下询问事情,所以才去了芷萝宫。" "不对不对,我总觉得静妃如今见陛下的次数也太多了。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誉王,让他签完小心。"言后皱着眉头,低声道。 静妃笑道:"臣妾自己做了酸梅豆腐羹,让小玥尝尝,陛下也知道,小玥最近食欲不振。对了,陛下也要尝尝看吗?"她转身向小新道:"你再去盛一碗过来给陛下尝尝。" 言后看着身边络绎不绝布菜的宫人,只觉得胸短气闷,以前是越贵妃也就罢了,她那个女人还有几分颜色和手段。现在的静妃是怎么回事?样子也不过尔尔,伺候人的手段也比不上旁的人,除了忍气吞声,不会干别的。她现在倒是敢出头了! 梅长苏跌跌撞撞的从靖王府闯了出去,黎刚架住他,担忧地问:"宗主,出了什么事情?" 静妃鼓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柏玥偷偷一笑,梁帝亲自给静妃夹了菜,自己过了一把贤夫的瘾,还反过来笑柏玥:"刚刚看你吐的都吃不下去了,现在怎么伶牙俐齿的?景琰,你把这个海丝多给她夹一点。" "好了好了,你也别逼她了,不然又要吐我芷萝宫一地了。静妃给柏玥解围,柏玥感谢地一笑。室内的气氛乐融融的像是夏天的冰块放在燥热的人间,丝丝冰华,丝丝温情。 "誉王是不是在芷萝宫埋下过钉子?"言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梁帝再上头问:"你们刚才再吃什么?" 萧景琰果然再没有见过梅长苏,朝堂的局势天翻地覆,太子因为私炮坊的事情被囚,之后又被私访东宫的梁帝抓到言语不敬。越贵妃救之不及,母子两个都被打入地狱,永无翻身的可能。 酸梅豆腐羹?一听就是解暑的好东西,梁帝满怀期待地等着小新把吃得拿上来。低头看柏玥和萧景琰,萧景琰那个没出息地还在劝靖王妃多吃了一点。 她的贴身侍女歪着脑袋一想:"的确有一个,可是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娘娘是想用她吗?" 她的贴身宫女觉得皇后太小题大做了,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誉王殿下将称为新一任的太子,靖王也一直没出过头,不需要这样紧张吧?她在心中摇头,可表面上却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下来。 柏玥一张笑脸马上变成了苦瓜脸,萧景琰得到命令连忙给她夹了不少,刚才她一点也不肯吃,现在不得不吃下去了吧? 升级为静妃娘娘的静嫔忙不上自己的册封大典,一心也补在改善柏玥的伙食上。梁帝在芷萝宫尝到了甜头,也更爱去静妃哪里坐坐。 静妃笑着拒绝了:"陛下这是折煞臣妾了,臣妾有小新就够了。" 其实她头三个月能在家里不出去惹事,还就是因为每天吃不饱,没力气。 柏玥昏头昏脑的,却也听出了话里的丝丝不对劲,她暗暗记在心中,朝高湛笑了一下。 呵呵,这个小子,果然是自己做了父亲才真正有点大人的样子来。 "陛下,您来了。"静妃眼尖先看到门口站着的梁帝,梁帝哦了一声,笑着阻止了柏玥一行人的请安。 梅长苏摇摇头,躲进了轿子里,黎刚愣了一下,却停轿子里梅长苏催他快走。当他拿起马鞭的时候,才发现受伤湿湿黏黏的,十分不舒服:宗主流血了!黎刚瞳孔微缩,打马飞也似的跑出去,身后扬起的尘土,就像是夏日里黄色的雪,每一朵都带着忧伤,在空中绚烂舞蹈后,无奈地重新掉落在地上。 萧景琰从风口浪尖退了下来,守在柏玥身边一心一意只是想着孩子平安出生,柏玥在头三个月也很安稳,顺着萧景琰的意思老老实实的走路,老老实实的说话,老老实实的吃饭——嗯吧,这个的确是不太做得到,因为柏玥的孕吐很厉害,萧景琰愁白了头发就是想找一点好吃给她吃,柏玥却对所有食物一视同仁,吐得天昏地暗。 "你们都不必行礼,今天就当是家里人聚会,不要拘束了。"梁帝让高湛亲自把柏玥扶到座位上,柏玥受宠若惊地朝高湛说了声谢谢。 宫女的令,刚想给她夹菜,言后不耐烦地摇摇手:"你先去誉王府吧,早去早回!"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去找梅长苏的麻烦,得知柏玥怀孕的消息,梅长苏作为柏玥的义兄高兴地多喝了几杯,竟然在大夏天得了风寒,在床上睡了好几天了。誉王安慰了几番,就不管他了。现在满潮的文武都在等他称为太子的诏书,他自然把其他事情稍稍地放了一放。 看着小辈这样恩恩爱爱的,梁帝觉得甚是欣慰,太子——哦不,现在是献王,带着他的一双龙凤胎去封地上了,皇宫里就缺几个小辈,热热闹闹地玩耍。景琰家的倒是比景桓家有福气多了。 "还行。" 高湛微微一笑:"王妃这些日子要小心一点才是。" 他到底是年纪大了,也经不住折腾,静妃这边按摩的手艺舒缓人的身体,轻柔的话语缓解人的神经,是下朝过后再好不过的去处。 "陛下在芷萝宫?"皇后质问身边的宫女。 柏玥一边忙着招架萧景琰的灌菜大法,一边和静妃说:"母妃这就迂腐了吧?父皇是疼爱您呢!" 言后点头:"你去问问誉王殿下,知道了吗?" 四个人真的吃了顿亲亲热热的饭,萧景琰忙着给柏玥布菜,梁帝看着看着觉得非常有趣,也想给静妃步。 宫女吧手中的筷子放下,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静妃对于萧景琰这个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可门口的梁帝却没有见过,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柏玥勉为其难地吞了下去,他的景琰脸上露出了一丝柔和的微笑。 芷萝宫外。 "殿下,我真的是吃不下了!"柏玥摇着萧景琰的手,连声道。 萧景琰虎着脸:"这个对你身体好,多少吃一点嘛!" 柏玥苦着脸:"不吃嘛!咦?哪个不是言后身边的宫女姐姐吗?怎么,也要出宫?" "柏玥!不许转移话题!"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双计并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双计并行  "我没有转移话题!你看那个宫女姐姐显得鬼鬼祟祟的,肯定要做什么坏事!"柏玥信誓旦旦地说。 萧景琰简直像把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抓起来打屁股,可又实在是舍不得,柏玥挽住他,好像这样子自己就有底气了一样。 "哎!那个小姐姐,你等一下!"柏玥欢欢乐乐地叫出声。 那个宫女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王妃是指奴婢吗?" "你是言皇后身边的人,是要去誉王府吗?"柏玥笑米米地问,神情之间皆是明朗。 而被问话的宫女吓了一跳,面上却丝毫不动:"皇后娘娘差奴婢去誉王府给誉王妃送东西。" "这样啊。我也有东西要送给誉王妃,你帮我一起拿过去吧。"柏玥从容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了宫女。 宫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接。 萧景琰眸色一冷:"王妃让你送,你敢不送?" 宫里的女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靖王殿下,连忙道:"奴婢领旨。"然后匆匆行礼就离开了,活像是柏玥在后面要吃了她一样。 从皇宫中出来,到靖王府的时候,霓凰郡主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柏玥在芷萝宫吃了一顿好的,现在神采奕奕地和霓凰聊天。 想不到长公主这样的人也会同意,柏玥在心中默默地槽了一口。不过这也算是好事。 "你教给她什么?"萧景琰倒是不知道柏玥从哪里找出这样的东西来,问了一句。 霓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呀!是不是成了景琰的媳妇,就一心向着他了!不过,其实我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她对于梅长苏做的这些事情连夏冬都不敢告诉,也只有在知情人柏玥这里才能倾吐一二。 "长苏哥哥这样的天才,做事谈情本来就可以两不相误,非要把自己逼到墙角,霓凰姐姐你不管他,可就没人管得了他了。"柏玥笑着把霓凰按在座位上,"先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那你们打算怎么让长苏哥哥就范?他以前一天到晚说我们家景琰是水牛,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们两个都是水牛!不撞南墙不回头!"柏玥笑着把自己手边的点心推到霓凰身边。 更让他头疼的事情是夏江来报,霓凰郡主喜欢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惹事精靖王妃的义兄,名唤梅长苏,如今在金陵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入赘?晋阳长公主也会同意? 柏玥笑笑:"你现在这样大的威风,吓得人家小宫女落荒而逃,言皇后颗看不惯你这样。我猜她要向母妃下手,提前布置一下罢了。" 梁帝心中有了计较,吩咐夏江退下去。夏江还想说什么,到底是咩有开口,高湛送他出去的时候眉目平和而疏离。夏江吧心中的疑问埋道深处,才离开了。 "这么快?" "梁帝忌惮我的婚事,怕我无论嫁到哪里都是一个隐患,不妨我就招婿入赘。" "婆婆都同意了,你还怕什么!长苏哥哥现在除了昭雪,除了扶持景琰,其他的事情都要别人三催四请才肯做。郡主要表现出极大的压力来,我就不相信长苏哥哥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柏玥满不在乎地道。 "霓凰姐姐,你到底打算怎么做?现在景琰也知道长苏哥哥的真实身份了,他会不会反对,已经没有问题了。" "我和陛下说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可那人不算是朝堂中人,也没有什么权势,只是我喜欢而已。"霓凰犹豫了一下,还是托盘而出,她在心中叫嚣,苍天呐,她从林殊哥哥离开后,再也没有这样惷心萌动的时刻了。昨天和陛下聊起来,都忍不住想起以后举案齐眉的日子,脸都忍不住红了。 "说了什么?"难得看见霓凰姐姐这样娇羞,柏玥心里的似乎都要开完了,连忙笑着问。 梁帝眯着眼睛,想起霓凰在自己眼前藏不住的小女儿娇羞,只觉得世间万般事物甚是奇怪。虽然他不喜欢林家那个反叛的小子,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惊才绝艳,这个梅长苏到底有什么魔力,引得霓凰眼睛这样高的人也另眼相待? 霓凰低头笑了一声,复而抬头,抬头之时眼睛里已然扫荡了迷茫,小玥已经阿吧梅长苏的病况和她说了。只剩下这几年了,难道要让她无可奈何地就这样看着他离开吗?一想到那样的结局,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梁帝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小玥报仇来了,能想到和景桓结盟,是自己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盟友的意思吗?他一顿,又问:"那靖王妃事情过后呢?" 萧景琰只觉得母妃的手艺实在是太棒了,以后该常常把柏玥带进宫里吃几顿才是。前几天病恹恹的样子真是吓死他了。看着柏玥把霓凰往自己房间里带,萧景琰摇摇头,自己去书房看书了。 夏江总觉得这歌梅长苏有些邪门,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于是皱着眉道:"慢慢淡出了誉王的阵营,因为身体不太好,闭门谢客已经很久了。生病的原因是得知靖王妃怀孕,高兴地多喝了几杯,受了风寒。" 高湛进去躬身:"陛下有什么吩咐?" 夏江低头道:"陛下想要有,他自然会是有的。" 夏天得风寒?这也太弱不经风了吧?霓凰这些年强势惯了,难道已经不能接受一个管着自己的夫君了?梁帝暗暗猜测。不过这个梅长苏倒是有几分聪明,下面的人闹得有多凶他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样看,还有几分全身而退的本领。 夏江愣了一下,回答:"此人乃廊州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初创江湖门派江左盟的时候与人结仇,被靖王妃所救。他为了报恩,化名苏哲,成为靖王妃书文上的先生,后来还和靖王妃结成了异姓兄妹。靖王妃病了之后常驻金陵,最近和誉王走的很近。" "这些事情有我和苏先生,你就不要操心了。"萧景琰的眼眸中泛着淡淡的感动,"你还是先顾及好自己。" "那父皇一定问你是谁了?你不回就这样说了吧?"柏玥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当时自己就在现场。 霓凰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我也只能做到给林殊哥哥铺路,他到底要不要娶,还要看他自己。我之前见过晋阳长公主了,她——也同意。" 高湛眼珠子一转,靖王府能够进宫野只有靖王夫妇,既然要全,应该是指靖王妃的义兄了。于是,高湛领命而去。 "他就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吗?"梁帝阴狠地问。 夏江稍稍暗示了一下:"怕是和之前靖王妃中毒有关。" 果然,霓凰郡主芳心暗许的消息没有瞒得过众人,没过几天,大家都在猜测这个人到底是谁。宫中的传闻甚嚣尘上,只说了郡主早就以身相许了。梁帝狠狠地罚了几个嚼舌根的宫女太监,却还是无济于事。 "高湛!还不快进来!"梁帝在室内叫骂了一句。 "和景桓?"梁帝这倒惊讶了一下,"他不是小玥的义兄吗?怎么会和景桓走的近?" 不知道是不是柏玥的眼睛泄漏了她心中所想,霓凰笑道:"我和晋阳长公主已经说过了,这个——她已经同意了。" "你只说实话。" 我知道,我当然会乖乖的。柏玥把脑袋靠在萧景琰的臂弯里,无声地微笑。有夫君在身边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霓凰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他还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霓凰笑着刮了一下柏玥的鼻子:"你凑得这样近,这么八卦啊!我是没有和陛下说是谁,不过陛下一定会去查,也又一定查得到是你的义兄。" "你这样做,我长苏哥哥不是又在风口浪尖了吗?私下里拐卖鼎鼎有名的霓凰郡主,他可要被一众大好男青年恨死了。"柏玥把手中的果子一抛,用嘴巴接住失败,也不管那滚到地上的可怜的小东西,只是朝着霓凰郡主笑。 "你去芷萝宫宣旨,说明天中午摆宴,宴请靖王府的人,记得名单上的人要全。" 霓凰点点头:"我也不想,可是昨天陛下问起我的婚事来,我头脑一热就说了。" 夏江回去的时候就得到消息,夏春在廊州捉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他曾经是靖王妃的下人,说话有些疯疯癫癫,但悬镜司去查梅长苏底细的暗探却明明白白地听到了"林殊"两个字。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量,当街叫出谋逆之人的名字? 夏春把这个人缉拿归案,细细审问了一番,人却是很倔强,除了叫柏三,曾经供职于柏府,其他一概不说。夏春没有办法,便想把人带到金陵来。 自从谢玉流放,那件事情就成为夏江心中的一根刺,他很是小心的让夏春把人带回来。没想到还没到金陵,柏三就差点被不知名的人劫走。 夏江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一些,不过他还不敢肯定。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被现在越来越坐大的靖王知道,不然他肯定会借此撕开当年真相的口子! 夏江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有一段时间要伤脑子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爱以报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爱以报答  "又可以吃到芷萝宫的食物了!"柏玥对于梁帝的邀请很是兴奋,萧景琰紧张的心情在柏玥的笑声中有着奇迹般的缓解。他实在是没想到,那天不欢而散之后,他竟然要在梁帝的眼皮子底下见小殊,他会不会搞砸什么吗? 柏玥知道萧景琰心中的担忧,微微一笑:"景琰!你想太多了。长苏哥哥是我的义兄,你维护一下又没关系。世人都知道你是出了名的护短,你不护着长苏哥哥,父皇才会起疑!" 萧景琰明白这个道理,父皇那里他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小殊。小殊会不会觉得不自在?会不会并不想进宫? "不要担心啦。"柏玥握住萧景琰的手,清澈的眼睛注视了萧景琰的脸庞。萧景琰觉得柏玥似乎赐给他无穷的力量,让他面对之后的每一件事。 柏玥心中其实也有所担忧,但是担心的不是萧景琰,也不是梅长苏,她强压住心中的不安。马车此刻行到苏府,一身蓝衣的梅长苏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萧景琰下去想要扶他上来,却被梅长苏的眼尾轻轻一扫,不敢有所动作了。 "长苏哥哥!"相比于梅长苏隐含着怒气的脸,柏玥则显得落落大方。萧景琰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情小殊的怒气并不是对着自己的? 见柏玥还不反省自己,梅长苏喝到:"小玥!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柏玥难得看到长苏哥哥气急败坏的样子,无辜地一笑:"长苏哥哥,你不敢向霓凰姐姐发脾气,却冲着我吼。那件事情又不是我做的。" "你敢说你没有撺掇霓凰?"梅长苏简直是要被这两个人弄得气死了,霓凰竟然向梁帝请愿要他入赘!是嫌大家的命都太长了吗?他的身份一旦被发现,是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他人头落地! 梁帝回了神,朝梅长苏发问:"梅先生既然在廊州待得好好的,怎么到金陵来了?"话里话外好像在斥责他的不安分守己。 梁帝呵呵一笑:"你没听到宫中的谣言?" 梁帝有些感动,这个宫中怕也只有静妃这里是一片净土了,他看着那些个阳奉阴违的东西就感到十分的心寒。 虽然梅长苏一路脸黑到头,但是皇宫还是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他的眼前,这个他以前来去自如的地方,现在却有些遥遥无望的感觉。宫墙朱红,既是庄重的代表,但又何尝不是人血染的颜色呢? "哦?小玥还提到过他?她说了些什么?" 梁帝比柏玥他们先过来,静妃今天对于梁帝的侍奉明显没有之前用心,梁帝拍拍她的手,担忧地问:"怎么?昨天没有睡好?" 萧景琰听得满头雾水:"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长苏愣了愣,他母亲,知道了? "赐座。" 静妃的缓缓道来,梁帝复杂的心情有些许变化,他本来想了很多方法想让这个梅长苏知难而退,现在却想和静妃一样,只是看看这个人是何方神圣。 "靖王和靖王妃来了。"在门口等候的高湛眼巴巴地跑进来通传,梁帝和静妃对视一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期待。 哎,就是怕静妃情难自禁,不过现在看来,她的情绪还算是可控。 静妃当然知道梁帝指的是霓凰的婚事,她却不动声色地道:"既然陛下说是谣言,臣妾又怎么会相信呢?" "嫁人?" 梅长苏看了看萧景琰,口中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他。柏玥朝萧景琰笑:"夫君,我们长苏哥哥要嫁人了。" 她身后是一脸紧张的萧景琰和一位蓝衣的少年,儒雅得让人如沐春风。想来这就是霓凰的心上人梅长苏了。三个人行礼,也是他行得最为得体,好像无数次在梁帝眼前行过礼一样从容自然,梁帝微迷眼睛:"你就是梅长苏?" "小玥以前在柏家过的日子,陛下也有所耳闻,也正是陛下把小玥从苦海中救了出来。梅长苏化身为教书先生,潜入柏家保护小玥,可谓用心;小玥一直被有被自己的兄长姐妹算计到,可谓有谋;之后小玥加入靖王府,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能不畏权贵的进禁令,可谓有义。这样的义兄,臣妾很想见一见。" 殿中的气氛因为梁帝这句话随之一凝,梁帝后知后觉黄金酥是当年林殊最喜欢吃的东西,他看了看下面,知情的景琰为此一顿,而不知情的柏玥和梅长苏,一个笑着继续吃黄金酥,另外一个淡然地把瓷碗里粉红色的汤汁送进嘴里,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芷萝宫为了今天的宴会煞费苦心,榛子酥一概不能上,黄金酥却要每个桌子上都放一叠。静妃之前和柏玥聊过,知道小殊改头换面的事,却又不知道什么样的病情才能把一个人的相貌彻头彻脑地转换掉。 柏玥收起了笑意,摇头:"我的确事先不知情。霓凰姐姐已经和晋阳长公主商量过此事,长公主都没有和长苏哥哥说,我又如何得知?" 梁帝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他知道柏玥喜欢吃这个,静妃才重新做起来的,可当他自己再次吃到当年的味道,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到底是吃了很多年的东西了,静妃的手艺又是顶好的。随之而来的思念,则是乐瑶宫中的清明开朗,那点子勾人的丝竹声,竟然能从八年前穿越过来,灌到他的耳朵里,泛起想念的涟漪。 静妃顿了顿:"小玥很喜欢她的义兄,觉得他很聪明,小玥的书法就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陛下也看过小玥写字——的确好看。" "对!"柏玥努力往萧景琰身后躲了躲,"霓凰姐姐向父皇请愿,想要招长苏哥哥入赘,晋阳长公主也答应了。今天父皇请长苏哥哥过来,就是想给霓凰姐姐相看相看。" 那是自然,小殊死后,她又能做给谁吃呢?想想,当年她第一次尝试着恢复做黄金酥,恰巧赶上小玥入宫,小玥这个鬼精灵,还在袖子里藏了一个带出去了。想必——她看了眼正在喝芙蓉羹的梅长苏,小殊还是吃到了吧。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也有些期待了。" 柏玥和萧景琰坐在静妃这边,梅长苏则落座在对面,他扫了一眼眼前的食物,没有找到榛子酥,不由向上看去,刚好对上了静妃红了的眼睛。 可她却是萧景禹的母亲。 静妃勉力一笑:"多谢陛下关心,臣妾昨夜睡得不错,只是想起小玥常常念叨起的义兄,一时有些失神了。" 梁帝尝了一口,顺口道:"你这个黄金酥已经好久没有做过了。" "小玥是个好孩子,想必她的义兄也不回坏到哪里去,我们且看看。"梁帝自觉地把他和静妃放在一处说,静妃有些诧异,却也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乐瑶啊,他是知道她的,不会——不会—— 静妃微笑:"要不是陛下,我也没有机会见到小玥的义兄。陛下怎么忽然想起来要招他入宫?" "确实不错。"尤其是在女流里面,柏玥的字算是很拔尖了。梁帝点头。 梅长苏拱手:"回陛下,正是草民。" "陛下,臣妾这次做了小玥最爱吃的芙蓉羹和黄金酥,陛下也一起尝尝吧。"恢复神态的静妃朝梁帝道。 他乘梁帝询问萧景琰的当口朝静妃微微摇头,静妃低了低头,摸摸地把眼泪擦干净。 虽然知道这样做会被打,但萧景琰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梅长苏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他还在笑。如果这件事能成,那就太好了!小殊身边,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不是吗? "父皇、母妃。"柏玥这样子未见人而先闻其声梁帝和静妃已经司空见惯了。 "陛下您在想什么呢?"静妃轻声呼唤梁帝,梁帝猛然惊醒,他看着静妃略带焦急的脸,有个想法忽然冒上了心头。 梅长苏浅笑以对:"舍妹在金陵,草民便来讨口饭吃。" 萧景琰只觉得梁帝的问话话中有话,心惊胆战,小殊绝对不能出事情,柏玥感受到他的紧张,把手中的芙蓉羹喂了萧景琰一勺,喂完朝梁帝笑道:"陛下你问这个问题也太过分了,儿臣在金陵,就不许儿臣的义兄也过来吗?从小到大,只有义兄一个人时真心对我好,也是我回报的时候了。" "哦?怎么回报?以金银?以爵位?"梁帝神情一暗,问。 柏玥似乎没有察觉他语气里的阴狠,还是一派天真:"当然是感情啦。义兄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知冷知热的妹妹,我只要做好这一点,自然就是报恩啦。就像父皇您,您也什么都不缺,我和景琰只能以儿女的情怀报答,不是吗?" 梁帝一愣,继而爆发出惊天的笑声:"好!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测风云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测风云  梅长苏秀眉微抖,小玥这些话说的实在是太好了,他心中的那些也不必说出口,梁帝不会再过问他为什么入金陵的目的了。 萧景琰在梁帝的笑声中微微一愣,随之也笑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心中在乐呵些什么。 静妃作为柏玥的神助攻,附和道:“陛下这样笑,会吓坏他们的。儿女的慕孺之思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梁帝收了笑声,但眉眼之间还残留着笑意,他看向有点傻傻的柏玥,感叹景琰这个媳妇的确选的不错。一旦认准了,就是掏心掏肺的好,他不是没见过柏玥和静妃婆媳的互动,好得连亲母女看了都要惭愧。景琰和这个梅长苏得了她的青眼,也是好大的福分。 “景琰,你这个媳妇可是个宝贝。”梁帝朝萧景琰夸了一句,萧景琰比自己受夸还要感动,连忙笑道:“父皇谬赞了,小玥她……” “我自然是景琰的宝贝啦,他现在不宠我宠谁?”柏玥截断了萧景琰的后半句话。 萧景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梁帝看着下面的小辈们难免高兴,对着梅长苏的敌意也消散得七七八八了。他又问了些其他不算刁钻的问题,梅长苏在来之前已经一一准备,回答得既不出挑,也没有任何问题。 “陛下。霓凰郡主进宫了,郡主本来是想来芷萝宫的,不过半途被皇后娘娘截过去了。”高湛得到身边小太监的密报,把事情和梁帝一说。 霓凰可是今天这出剧的主导人啊,所有人听到她的名字,都有些神态的变化。梁帝下意识往梅长苏那边看去,竟然在这个少年老成的年轻人的神色里看到了松动——呵!感情不是霓凰一个人头脑发昏啊。 柏玥站起来,萧景琰就怕她有危险,也赶忙站起来,一手护着她。柏玥给了萧景琰一个明媚的微笑,然后朝梁帝行礼:“父皇!您把霓凰姐姐叫过来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霓凰姐姐了呢!” 话音刚落,芷萝宫的殿门就被打开,和光线一起摔进来的,还有柏玥。 “陛下想让草民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梅长苏的话音带点挑衅,声音却轻轻的。 皇后挺直腰板,出来朝梁帝行礼:“靖王对臣妾大不敬,臣妾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没大没小,皇后既然把她叫过去了,自然是有事情,你想见霓凰,之后见便是了。”梁帝佯装不悦,他心中倒是有点不痛快,到底不是对着柏玥的,而是对着皇后的。霓凰若是过来,他倒还能试探一番,皇后这样不明不白地把人带走又是怎么回事! 柏玥差点吓得人都要昏过去。萧景琰把霓凰放在梅长苏怀中,转身扶住柏玥,轻声道:“我没事。” 梅长苏恭恭敬敬地道:“草民娶不娶郡主,都在于陛下的一念之间,草民不敢妄图揣测陛下的意思,所以不敢称喜不喜欢。” 梁帝冷笑:“你既然自称草民,为何要肖想我们大梁的郡主?你不会不知道怀玉其罪的道理吧?” 梁帝以为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家伙要去见霓凰,开口吩咐了萧景琰几句不要冲撞了皇后,就随他们去了。静妃也恰到好处地借口要亲自做糕点,也离开了大殿,离开的时候朝梅长苏看了一眼,眼中尽是担忧。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太直白,很像是小玥的风格,梅长苏微微敛眉,觉得梁帝也没法不受小玥的影响出乎他的意料。 梁帝笑道:“我和梅先生只是说说话,无碍的。” 梁帝等她一走,便收敛的微笑,一言不发地坐着喝茶,把梅长苏晾了许久许久,才施压般朝梅长苏问:“你喜欢霓凰郡主吗?” “泄愤?那你的眼睛里没看见他怀中的霓凰郡主吗?你杀她,也是为了泄愤?”没想到言阙的妹妹竟然怎么没有眼力界,真是可笑!景琰和柏玥出来找霓凰,却被皇后下毒手,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而一直受宠的淑嫔更是希望自己不在现场,努力后退,想要隐身在这个诺大的宫殿里。 萧景琰把柏玥交给静妃,然后跪地回答:“儿臣擅闯正阳宫是大不敬之罪,可是儿臣发现正阳宫有外男朱蓝瑜的行踪,联想到郡主还在里面,所以才硬闯的。” 正阳宫后门无人看守?是方便朱蓝瑜这个外臣进来吗?梁帝很快抓住重点,若是平常,萧景琰也没这个能力入正阳宫如入无人之地。 “什么教训,需要皇后取了他的性命?言后!你不要忘了,萧景琰也是大梁的皇子!是不是朕最近太宠景桓了,让你觉得朕只有他一个儿子?” 梁帝回头看了一眼萧景琰,眸中有了那么一丝怀疑,站在静妃身边的柏玥看得清清楚楚,作为皇子这样关心正阳宫的动向对于梁帝来说是夺嫡的苗头,之前为萧景琰树立的孝子形象也会成为争夺太子之位的手段,这个绝不可以。 言后跪地,她身后的人也呼啦啦地跪了一地,随着言后的动作向梁帝俯首:“陛下,此事都是臣妾的过错,和誉王没有关系。是臣妾嫉妒静妃受宠,想抓她的儿子泄愤。” “皇后要杀他们!” 里面根本没时间处理飞羽,梁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俱冷无比,他冷哼着走进去,高湛和静妃想要拦却被他挥退了。 “靖王你不要血口喷人!这里哪有外男!”言后勉力道。 “让她进来。” 言后立起身体,道:“臣妾诛杀叛贼,没有考虑那么多。” “他们到底怎么了?”梁帝也被吓得站了起来,想小玥出门的时候笑得阳光灿烂,如今却大雨涟涟。 “没关系,今天只是亲人之间的聚会罢了,你去吧。”梁帝笑了一下。zhishi这个笑变得不是很友善了。 柏玥嘟了嘟嘴,就不说话了,她知道有些话梁帝还要和梅长苏单独聊,于是向萧景琰道:“夫君,我们出去走走吧。” 静妃只得告退。 不过单凭这一点,也很难定下皇后的罪,梁帝先吩咐梅长苏和静妃把霓凰郡主带回芷萝宫休息,等郡主醒过来问问情况。 “景琰!你是哑巴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帝头也不回地朝萧景琰爆喝。 柏玥松开抓着静妃的手,也跪地道:“父皇,夫君向来粗枝大叶,怎么会想那么多?是儿臣想偷偷潜进正阳宫给霓凰姐姐一个惊喜,才怂恿夫君进去的。而且,我们过来的时候,正阳宫的后门并无人看守,任何人进入都可以。进去才发现,霓凰姐姐神志不清,皇后娘娘一直撺掇着朱蓝瑜行不轨之事,夫君想也没想冲了上去,儿臣见里面剑拔弩张的吓坏了。才赶回芷萝宫找您的!” 柏玥抓着他的手臂,轻轻地点点头。 “皇后这是要做什么?”梁帝的声音一响起,皇后只觉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还好今天誉王没有掺和进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誉王妃,誉王妃也惨白着脸,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门口端着盘子的静妃闻言惊讶得把盘子都摔了,她看着梁帝像风一样卷出去,后面跟着驾着柏玥的梅长苏,静妃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梅长苏还来不及说出下面的话,就被门外柏玥急迫的声音打断,守在门口的高湛似乎和她说了几句劝慰的话,柏玥的哭声却更大了,那声音就像是黑夜里的苦雨,揪着里面两个人的心。 静妃告罪:“小玥这个义兄毕竟第一次进宫,臣妾担心他不适应宫中的规矩。” “父皇!父皇!” 梅长苏闭了闭眼睛,好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草民的确是心动,可殊草民直言,草民……” “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郡主国色天香,人中龙凤,你就不心动?”梁帝眯着眼睛反问。 “闭宫全力搜捕朱蓝瑜!”梁帝冷声道,话音还没落,蒙挚就压着一个衣冠不整的男青年上来,誉王妃瞧着不就是她不成器的弟弟!她和他说了多少回不要趟这次的浑水,他偏偏不信,配合着言皇后演出这场荒诞的戏!想着是自己把霓凰郡主非靖王妃的义兄不嫁的消息告诉皇后,皇后才起的这个心思,她就觉得自己既背叛了靖王妃的信任,又害了自己的嫡亲弟弟。 随后他扫了一眼正阳宫里的人,很好,皇后派的女子基本来齐了。除了皇后,她身后还跪着誉王妃,正阳宫的角落里还有他一贯宠幸的剩下幼女的淑嫔。一个个到是胆子很大啊! 一群人乱糟糟地跑到了皇后的正阳宫,正好看见那宫里万箭齐发,萧景琰抱着霓凰郡主从里面险险地飞了出来。 “父皇!快救救霓凰姐姐和夫君吧!皇后……皇后……”柏玥的话根本说不清楚,梅长苏瞳孔微缩,连忙起身跑过去把柏玥扶起来,他明显看见她的脸上全是泪痕,景琰和霓凰!这两个名字怎么能带着哭腔说出来! “怎么回事?” 蒙挚单膝跪地:“启禀陛下,臣在正阳宫的后门抓到了这个人。” “你怎么知道正阳宫出事了?”梁帝眯着眼问。 蒙挚一脸糊涂:“啊?正阳宫出了什么事情?这小子出来的点,就是臣巡视到正阳宫的点啊?最新的巡视表昨天陛下才批示下来,臣今天便照做了呀?” 皇后听着蒙挚的话几乎要昏倒,宫中禁军巡视竟然改了时间?天要亡她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霓为明珠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霓为明珠  蒙挚人畜无害的脸从一定程度上欺瞒了梁帝,无论如何,皇后意图用外臣沾染霓凰,以达到拉拢她入自己阵营的事情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梁帝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言后,他的确昨天才改了禁军巡防的时间,皇后不知道,让朱蓝瑜以之前的时间表行动,被蒙挚抓了个正着, 呵呵,这样的废物,最重要的事情都不打听打听清楚就敢贸然行动,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把这个恶心的东西扔下去,好好地打一顿再关在天牢里,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看他!"梁帝嫌恶地踢了朱蓝瑜一脚,蒙挚把他压了下去。 誉王妃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却不敢出声。她知道,现在已经到了誉王府生死存亡的时刻。她绝对不能说错一句话,行错一个举动,不然连殿下也被牵连进来,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梁帝复又看了看正阳宫中的女人,一个个胆战心惊地跪在自己的脚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心中难免升起了一种别样的同情。就是不知道景桓有没有参与其中? "都起来吧。紧闭正阳宫,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皇后,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等霓凰醒了,我再来收拾你!"梁帝扔下一句,就离开了正阳宫。 言后在地上还跪了许久,其他人见她不起来,也不敢起来,淑嫔偷偷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脸上显出些许不甘心的神色,但最终也只是低下头去,乖乖地呆着。 誉王妃和言后最近,劝道:"母妃,陛下既然这样做,那必定还有回还地余地,母后不要先起来,地上到底凉,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言后愣了愣,她看着誉王妃乖顺的神情,低低地叹了口气:"今天不该把你叫进来的。"说着,拍拍誉王妃的手背,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因为弟弟出事,誉王妃眉头深锁,言后也没有心情安慰她,两个人贴着向室内走进去,她们的心从没有如此地贴近,一半是为了现在的忧伤,一半是为了以后的忧伤。 霓凰其实昏迷得并不是很严重,她一醒过来就看见床头的梅长苏,抑制不住心中所思,保住了这个清瘦的男子。 不!他不可以! 梅长苏朝霓凰苦笑。 梅长苏有些骑虎难下。 梅长苏对梁帝的了解更甚于旁人,知道这是他已然在心中做好的决定,他回头看霓凰,霓凰的眼中竟然渗出了点点泪水。她是怎么样的人,就算是在正阳宫如此惊险,也依旧不会哭,而现在这样期盼地看着自己。 "多谢静妃娘娘。"霓凰看了一眼梅长苏,随即低下头去。 萧景琰也是第一次听霓凰郡主讲出如此不讲理的话来,他偷看了眼身边的小妻子,柏玥低着头玩弄着手心里的流苏玉坠,仿佛这一切尽在掌握。萧景琰把刚才在正阳宫的一身惊险都抖落赶紧,心情愉悦地想小殊这一次是逃不过去了。 "霓凰,你明白的。我不可能守在你身边。不可能成为你的——"要亲口对霓凰说出这样的话,需要莫大的勇气,他可以在战场上无所畏惧,可以在阴暗的角落里翻手为云,可在其他的世界里充盈的勇气,在霓凰的面前却显得如此不够用,他连完整的拒绝都说不出口。 梅长苏叹了一口气,他刚才实在是太害怕了!亲眼见霓凰和景琰在万箭齐发的状态下从里逃出来,他的心就像是正阳宫的地面,被这些凌空而来的飞羽砸得千疮百孔,心简直要停止跳动。他看着憔悴的霓凰,小心翼翼地在自己面前问出这样的问题,心又开始淌血。他知道霓凰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想和她厮守一生呢? 柏玥和萧景琰在后面走进来,萧景琰难得看清楚形式一回,朝梅长苏扔了个快答应的眼神,和柏玥并排着站到后面做人肉背景。 所以虽然知道霓凰的心思,但也不能表露自己的心思;所以,就算你霓凰把这样的心思昭告天下,他也不能接受。他希望有一个坚强如神的男子,一辈子守护在霓凰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陛下,霓凰不在意。既得一人心,又何必强求白首不相离。霓凰要的,是他这个人,他这颗心。至于他所说的病弱——恕霓凰直言,霓凰莫非是那种离开男子,就活不下去的人吗?梅长苏,你若是真心心疼我,便好好地养着自己,多陪我几日!" 梅长苏的眼框微红,手掌忍不住落在霓凰的腰间,只停留了一会,还是松开了手:"郡主。" 声音别之之前的清淡,更有一丝隐隐的痛苦,在门边等候景琰和柏玥的静妃闻言连忙回过身来询问:"郡主好些了吗?郡主您中了情丝绕,臣妾已经为你解毒,稍事休息,便无大碍。" 梅长苏连忙拱手行礼:"陛下,草民万万不敢。郡主月夜明珠,流光四溢。只是,草民自幼身体孱弱,恐难享常人之寿,怕害了郡主姻缘,故而几番拒绝。" "朕也想听听答案。"就在梅长苏愣住的那一刻,梁帝推门而入。他本来也不愿意把霓凰就这样嫁出去,可皇后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安抚安抚霓凰,难免刻薄。霓凰本就身居高位,既没有适龄的皇子娶她做正妃,也没有的更高的爵位加冕于她,最好的就是满足她的心愿,让她嫁给自己想嫁又不会影响朝政的人。 梅长苏在心中笑了一下,然后珍重地跪地:"陛下,霓凰郡主如住如玉,草民若有幸纳入怀中,珍之爱之,永世不离。" "兄长想说什么?说你的身份和我的不匹配?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大女人,你却喜欢那种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霓凰忽然抬头,目光如炬。 梅长苏看着霓凰,霓凰勇敢地和他对视,梅长苏这才发现他喜欢且要保护的人,要逼他想象的坚强一万倍。她想要嫁给他,对于她来说,没有比这个更让她觉得开心的事情了。 既然霓凰喜欢,就先这么着吧。 "霓凰不嫌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梁帝微微眯眼,问。 霓凰和梅长苏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兄长可还怪我?"霓凰轻声道,在梅长苏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小女人,不是战场上血眼无情的杀神,也不是威风凛凛的郡主,只是——他的未婚妻。 霓凰看着他的神情,好像在确定他的心意,这个人明明是想的,却说着不想,有比这个更可恶的事情吗? "情丝绕?"霓凰心中一个咯噔,看着梅长苏对着自己哭笑摇头,才极慢地躺下来,不敢再和梅长苏做纠缠的样子。 霓凰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在宫中的场景,我活得怎么样,想必你也看得清清楚楚。多少人想拿我的婚事做文章,我却独独看中了你!梅长苏!就算我是霓凰郡主,我也只是个女孩子!你知道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明明是你自己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堂堂霓凰郡主,还会分不清人的真心?你且说你刚才的伤心难过焦急,都是骗人的吗?" 静妃笑了笑:"郡主和梅先生聊一下,我去外面熬点药。"说着,便出去了。 霓凰庭梅长苏这样说,不免心中一痛,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梁帝可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了:"怎么?霓凰郡主还配不得你?" 梁帝心中一紧,他从霓凰的话中又看出了另一个意思,霓凰对于梅长苏这样紧追不舍,怕也是朝中人对她的婚事逼得太紧了。今天有皇后,保不准以后还有形形色色的人要拿她的婚事做妖。霓凰本身就对此很忧心,现在眼前又有这样一个心仪的人,就更加不肯放手。 梅长苏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怎么会"咽进去,他微微侧头,果然看见窗户上印出的人影,看来梁帝是在外面了。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在时林殊了,他还把梅长苏活得很糟糕。要在独木桥上步履维艰的夺嫡,要在圣意难测中为赤焰军翻案,更重要的是在这些风风雨雨都读过之后,他还不一定能活着——他的身体太差了,难道要因为两三年的相守,就要断送霓凰美丽的一生吗? 梅长苏身上的不足之症倒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梁帝犹豫了一下,梅长苏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就是不知道霓凰心中想什么了。 梁帝满意地笑了,霓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就择日成婚吧。你既然要做霓凰的夫君,身份也不好太过于,就以救霓凰郡主为名,封你为夙虞侯。"梁帝道。 柏玥偷偷在后面推了萧景琰一把:"我们也去谢恩。" "嗯?" 柏玥已经把他拉在地上,朝梁帝扣头:"多谢父皇成全这对鸳鸯,之前他们两个可急死儿臣了!还得要父皇出面他们才肯把真话吐露出来!父皇神威!"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隐忍不发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隐忍不发  梁帝心头最后一点不快被柏玥这番话打消地无影无踪,连忙笑骂道:"你们跟着跪什么!快起来!又不是赏你们!" 柏玥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笑得不要太开心:"父皇你赏儿臣哥哥,不就是赏儿臣么!" "你也不当心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这样莽撞!景琰,你快把她扶起来,我若是每日给你们赏一道菜过去,她不是要跪死!" 萧景琰听出来梁帝在说笑话,但还是把柏玥搀扶了起来,两个人朝着梁帝傻笑,笑起来越傻越有夫妻相。 梅长苏和霓凰一个在床下,一个在床上,此时也同时笑出声来。 沐浴在一片笑声中的芷萝宫和愁云惨淡的正阳宫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同样形成对比还有忧心忡忡的誉王和眉开眼笑的萧景琰。 "你说什么?"誉王瞪大眼睛,"母后被囚禁了!誉王妃呢?还在里面?" "殿下!这次您可要救救皇后娘娘啊!她今天不仅招了誉王妃进宫,还把与誉王妃的弟弟也叫进去了!" 誉王觉得简直不可理喻,朱蓝瑜?他一个外臣也进去干什么? "听说,今天陛下要给霓凰郡主和苏先生赐婚。皇后娘娘也是一时着急才——" 誉王看着她溢光流彩的神情,都不好意思上去道歉,霓凰见他站在自家未婚夫门口,只是冷哼一声,话也不说地久进去了。门童自然不敢相拦,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你悄悄地为我祭拜一下她吧。"梁帝低低地叹了一声,终于肯在窗外的夜雨里睡去。 自从言后的事情,梅长苏顺理成章地站回到了萧景琰的阵营,誉王知道挽留无果,已经好几次派人追杀了。飞流的本事也不是说说好玩好玩的,柏玥听着他把那些个刺客当成猴子一样耍,也是十分得欣慰。 那种柔顺而美丽的样子,勾起了梁帝心底的怜惜,他亲自把静妃扶起来,说了声:"还是你好。" 醒来的时候还是半夜,他匆匆披上衣服,就命令宫撵往芷萝宫去。芷萝宫里静妃得到消息来不及梳妆打扮,素颜披发跪在梁帝的面前。 她真的好想亲自给长苏哥哥布置婚礼啊! 夏天的大雨,磅礴无尽。每一颗雨坠子,砸在地上,又散成珍珠飞开来,被它们打到的小草,退却了春日里的娇羞,一个个弯腰哭泣,声音高高低低,高高低低,像是永远都唱不完,像是永远都只有悲鸣。 "郡主!本王对此事毫不知情!请您一定要相信!" 宫女正是当是替柏玥给誉王妃的书信的那个,她总觉得自己这件事做错了,但是怕因此丧命,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口,偷看了誉王在门框中英俊却凶煞的侧脸,她低头匆匆地退下了。 柏玥非常想变的忙一点,可大家都不允许。 "等等?未婚夫?父皇给他们赐婚了?"之前来报信的宫女并不知晓芷萝宫中发生的种种,誉王也不知道他梅长苏现在已经跻身夙虞侯,身份天差地别,而且要和他正式翻脸了。 梁帝回到养居殿好好想了想今天的事情,越来越觉得萧景桓也逃不了干系。他要权力,要权势,都好说,但霓凰镇守云南,是国家稳定的根本,他怎么也敢动!想着气不过,把誉王叫进宫来想骂了一顿,却不料他姗姗来迟。 糊涂!糊涂!太糊涂了! "你是说誉王妃是知道的?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一个两个,当人家霓凰郡主是傻子吗!"誉王想想都绝望,他的枕边人何时开始已经不向他掏心掏肺了?为什么母后做事情之前不和他商量呢? 来报信的宫女简直吓坏了,愣了好久才在誉王连续的暴吼声中磕头回答:"娘娘,想让霓凰郡主成为殿下正真的助力!" 在苏宅门口,誉王第一次吃了闭门羹,以前不是梅长苏亲自出来迎接,就是他身边的亲信来相引,而今天只看见了门童黑着的脸,麻木地说自己家主人从宫中回来就病倒了。 梁帝朝身边的人一问,才知道去颁旨的小太监没有在誉王府中找到他,而是在梅长苏的府邸门口找到的。怎么?想负荆请罪去?人家会原谅你吗?誉王参与其中在梁帝眼里彻底坐成了事实。 "才什么?"誉王暴跳如雷,母后怎么会这么糊涂,霓凰郡主喜欢梅长苏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她怎么就非要横插一脚进去! 霓凰的嘴角勾出一个冷笑,不知情?誉王你也太天真了。皇后无时无刻不和你牵连在一起,就算你真的不知情,梁帝会信吗?也不理睬身后被门童拦住的誉王,她先踏进去了。 梁帝首先把霓凰的婚事报告给了太皇太后,老太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梅长苏的样子,心中多少为霓凰惋惜,但是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总不能把她附在小殊身上一辈子。霓凰的婚事她和晋阳书信往来中也有提到,晋阳表示支持霓凰自己的选择。 可是霓凰也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她,只想让她好好地休息,她不要一直一直都睡在床上,什么也不许干啊! 说真的,她总算了了长苏哥哥和霓凰姐姐的事情,觉得自己做红娘的水平着实还可以,念头便又落到了其他人身上。 梁帝狠狠地骂了誉王一顿,头忽然变得异常疼痛,他扶住脑袋,喝退了誉王。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昏昏沉沉地似乎看见了林乐瑶,看见了林燮,看见了在金殿前自尽的晋阳。他看见他们朝自己笑,笑的十分森人,他们在他的梦中明明都还是活着的人,却透着一股从阴间上来的鬼气。 静妃服侍着梁帝睡下,梁帝却始终睡不着,就着昏暗的烛光,他向静妃回忆起了祁王的母妃林乐瑶。静妃又何尝不想她呢?乐瑶是她最好的姐妹,也是她入宫的誓言,她答应了林燮一定要照顾好乐瑶,可最后却看着他们都离她而去。 经过柏玥长时间的抗争,萧景琰总算是答应让她去婚礼布置现场那么小小地看一下。柏玥被萧景琰抱着走了一圈,觉得霓凰姐姐的本领十分高超,她还是不要出来献丑了。 誉王自然也没看出来她神色的不正常,还以为是被宫中的事情吓怕了。他现在要做的,是挽回梅长苏的心,取得他重新的信任。 霓凰走到门内,忍不住回头朝誉王道:"誉王殿下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里?你的母后差点杀死了梅长苏的未婚妻,你还指望他会见你?" 真的好想啊! "备马,我要去苏宅。"誉王吩咐道,大步跨过地下哭哭啼啼的宫女,"你且回去,让母后一口咬死对朱蓝瑜的进宫不知情,知道了吗?" 宫中回来就病倒了?难道是郡主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誉王恳请门童无论如何都通报一声,门童犹犹豫豫间,誉王竟然看见霓凰郡主挥马而来,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 看着底下宫女这幅梨带雨的样子也知道母后的计策没有成功。也不知道父皇心中是怎么想的。誉王万分焦急,忽然想起来今天梅长苏叶进宫了,他对于霓凰的心意,他多多少少看出一点来,更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这件事的,以为他誉王策划了这件事? 差点杀死?誉王被霓凰身上深溢的杀伐之气吓得一抖。 嗯?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宫羽姐姐和言豫津? 梁帝没想到在太皇太后这边就这样通过了,他恍恍惚惚地去颁旨。宫内巨变,一朝得势的皇后禁闭,静妃和惠妃一共执掌宫务,淑嫔的女儿抱养至惠妃的宫中。宫外多了个夙虞侯梅长苏,向来博人眼球的霓凰郡主的婚事也尘埃落定。 静妃还是愣了好一阵子,才沉沉睡去。 誉王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柏玥觉得自己浑身都能量满满啊。 和誉王一起觉得悲愤觉得不安的,还有夏江,他看着靖王一步步地走过来,如已经成为一名有危险性的皇子了。 不!这不科学!陛下心中不是厌恶他的吗?不是一想到他维护祁王维护林殊就火冒三丈的吗?怎么忽然就? 不对不对,不是忽然,而是自从娶了靖王妃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他不肯朝梁帝献媚,虽然现在也不会,可他的王妃会啊!以前他三番几次会提起八年前的这桩冤案,而现在却知道隐忍不发了! 作为悬镜司的主人,他有多么明白隐忍不发的含义——那是要忽然暴起,打尽全军的意思啊!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着夏江,他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是时候和誉王殿下好好地聊一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姐夫如父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姐夫如父  和皇子联盟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至少在梁帝这一朝是这样的。夏江作为梁帝眼中的纯臣,最忌讳的就是和皇子结交。现在,他却顾不了这么多了,一来他决不允许自己步得那盘大棋在八年之后翻盘,二来他总觉得靖王会和当年的祁王一样撤销悬镜司的存在。悬镜司撤销了,那他怎么办?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绝不可以功亏一篑! 誉王对于夏江这样一个助力也是十分欢迎,现在他在后宫中的耳目不是瞎了就是聋了,只能看着萧景琰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受宠,越来越得大臣的爱戴。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还想做什么!誉王的眼睛都红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被柏玥唰了之后,又被梅长苏耍了一把!他们兄妹真是好计算! "殿下到不必十分忧心,靖王就算千好万好,也有一样是致命的弱点!"夏江看着困兽之斗的誉王,虽然提不上以后要辅佐他的欲望,但是这样人远比性格坚毅的萧景琰要好掌控得多。 誉王低头嗤笑:"夏大人说的是祁王一案?没用了!萧景琰只要一天不提起这件事,父皇也会当做不知道他心中的困惑的!" "那如果我们逼他提起来呢?逼他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呢?"夏江微笑,在烛光中,他的脸阴阳各半,像是半只脚踏入了阎王殿。 "看来夏大人心中有了对策?不妨说出来,本王必然全力配合!"誉王急忙询问。 夏江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笑道:"殿下,我在廊州暗中调查梅长苏的时候,意外捕获了另外一个人!此人名叫柏三,是原来柏家的家奴,他知道当年的一些真相。不过——这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誉王急得火烧眉毛:"有什么不可说的!夏大人,如今我们目标一致。" 夏江假情假意地叹了一口气:"誉王殿下未必和臣目标一致,事关靖王妃。" "陛下多疑,我们做一番手脚,未必不行。"夏江显得非常淡定,其实他早就计划好了,"殿下若是相信臣,臣便出手;殿下若是不相信臣,臣也没有办法。可是,殿下,想想您的心血被靖王妃和那个梅长苏逼得功亏一篑,若是再不出手,就很难再动他们了。您也不想想凭什么靖王就能江山美人什么也不错过?" "长苏哥哥,快回头,霓凰姐姐要进去了!"柏玥又叫了一声。 "长苏哥哥!"萧景琰今天被叫到宫里做事了,柏玥便到苏宅来看看,虽然下着大雨,但展眉和丛笑一左一右还是保护得她滴水不漏。 梅长苏连忙回头,霓凰被笼罩在一片红云中,娇羞的眉目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梅长苏不由地想起曾经掉落在她肩上的桃。 柏玥正想嘲笑梅长苏一下,门外却传来吵闹声,却是穆青硬要闯进来:"我倒是要看是谁敢娶我姐姐!" "啧啧啧。"柏玥摸了摸下巴,"平时不看长苏哥哥穿这样颜色的衣服,如今看来,还是正红色比较显气色,霓凰姐姐呢?" 梅长苏含笑:"在下没有先去拜会世子,是在下过错。不过既然世子过来了,不妨我们好好聊一下?" 柏玥笑了一下:"展眉,丛笑,我们走。你们好好聊一下男人之间的事。" 看什么?梅长苏感受到身后霓凰的气息,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大人是说林殊?"誉王尖叫出声。 夏江以前能布局把风华正绝的祁王弄死,现在自然也能把风华正茂的靖王置于死地。 梅长苏正在写婚宴的宴请名单。霓凰到后面试嫁衣了,他是男子,穿得快些,现在正一身大红地端坐在桌案前。 "当年是林殊和靖王一起救的靖王妃,但是因为林家叛乱,有人故意把林殊这个人抹去了。"夏江缓缓地道,"那个柏三就是知情人之一,靖王妃其实一早就知道救自己的人是林殊和靖王,只是没有说明罢了。" 以为还要在沉默中等一会,柏玥却指着他的身后:"长苏哥哥!快看!" 柏玥?誉王看着桌案另一头的夏江,忽然明白过来,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靖王最宝贝的就是他的王妃,而越是宝贝就意味着越是软肋。 "哦,对了,夏江那边已经上钩了,你真的要继续下去吗?现在停止还来得及。"梅长苏停了停笔,抬头问柏玥。 梅长苏在脑子里把柏玥的计谋过了一遍,觉得到现在为止还是可控的,于是就没有说话。 夏江一看誉王就明白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微笑道:"不是我们拖靖王妃下水,而是靖王妃奔来就在水里。誉王殿下可曾听说当年靖王救靖王妃于水火之中的事?" "怎么可能!林殊已经死了!谢玉明明说已经诛杀殆尽,又怎么可能被柏玥救回来!而且柏玥一届女子,又怎么敢到当年的梅岭去!"誉王失声叫道。 柏玥笑道:"长苏哥哥,我们之前说好的,只做事,不说话。" "你!"穆青到底还是小孩子,竟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苏宅的大雨虽然大,却是清新自然,浇灌着万物的蓬勃生长。 "男人之间?"穆青急迫的问。 梅长苏点点头,目光中都是宠溺:"男人之间。" 夏江笑笑:"柏三若是只讲了这个,我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地把他秘密地弄到金陵来。他还透露了另外一个秘密,当年梅岭大火,他曾经驾车送靖王妃去过梅岭!誉王殿下您想想,当年若是谢玉没有赶尽杀绝呢?若是靖王妃其实就是去救林殊的呢?若是她不仅仅去救了,还救回来一直悉心照料呢?" "其实当年并不是靖王救的靖王妃,或者说,并不是他一个人救的。"夏江把眼前的杯子拿起来,小小地饮了一口里面的茶水,慢慢地等誉王回过味来。 一提到孩子吗,柏玥的脸上就折射出母爱的光辉,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是因为他,才要更快地解决这件事情。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誉王瞳孔微缩,当年!当年!当年还是祁王把所有人都比到尘埃里的时候!林殊!和萧景琰形影不离的林殊! 誉王点点头:"这件事情不正是父皇给他们两个赐婚的理由吗?" "可是只凭着林殊救过柏玥,不,靖王妃,又怎么让父皇相信他们有异心呢?"誉王冷静下来,问。 "好啦。我先进去了。现在穿给他看挺奇怪的。"霓凰低头,还不等柏玥拉她,就匆匆扭头进去了。 柏玥让展眉吧自己扶起来,走到霓凰身前,在她耳边道:"你看长苏哥哥都看呆了呢!" 梅长苏皱皱眉:"你现在越来越没轻没重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当自己是九命猫妖吗?你也不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夏江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誉王,还不算傻,值得合作。 "夏大人的意思是要拖靖王妃下水?"誉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就像是要从他的口中跳出来。 对!凭什么他萧景琰就能左手江山,右手美人!没门!他萧景桓就是要让他人权两空! 柏玥在一边笑的快要哭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穆青一脸不可置信,柏玥笑得更欢乐了。 "在后面试嫁衣,可能要一会,你先坐着等一下吧。"梅长苏淡定地道,但从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喜气却被柏玥敏感地捕捉到了。 誉王眼中最后一层光芒被点燃,他低声道:"还请夏大人指点一二。" 他们两个昨天已经去孤山向晋阳长公主嗑过头了,长公主含泪叫他们起来,抓着霓凰的手说好。霓凰也按照俗礼给晋阳奉过茶,算是他们林家正式的媳妇了。 明白誉王的软肋,夏江在心中冷笑一声,道:"殿下若是喜欢靖王妃,也不要紧。她现在怀着孕,自然不会死的那么快,若是殿下重掌大局,有的是办法把她纳入自己的怀中。" 霓凰闻言又是一笑,梅长苏更加回不过神来了。 夏江满意地笑了,两个人对视之中,尽显阴谋诡计,森冷就像窗外的暴雨,能消除一个人的所有印记。 一进来就看见红衣服的梅长苏从容地站起来,向他行了个礼:"穆世子,不是在下娶你姐姐,而是在下嫁于你姐姐。" 说罢,就离开了,穆青总觉得柏玥姐姐笑的乖乖的,但还是听话地朝她挥了挥手。 不知道他们之间"男人之间"的谈话是怎么样的,不过穆青后来见到梅长苏就很乖了,或者说,还有一点点崇拜? 看着长苏哥哥手把手的教穆青写字,柏玥和霓凰站在一起感叹:"你之前不是担心没人教养青儿男人的事吗?现在不就有了?长姐如母,长姐夫如父,你们还可以拿穆青练练手。" 霓凰对于柏玥的语出惊人已经习惯了:"的确挺好的,我之前害怕青儿执拗起来拉不回来,看来治理他,兄长一如既往地有法子。" 柏玥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第一百三十章 骤然发难 第一百三十章 骤然发难  对于柏玥而言,婚礼总来的猝不及防,自己是如此,霓凰姐姐和长苏哥哥的也是。他们两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比她和景琰在一起还要坎坷。 望着婚堂里,长苏哥哥一身红衣,把霓凰姐姐从外面牵进来,身边都是欢笑。霓凰和梅长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步都踩在庆典最欢乐的音乐上。梁帝亲自来主持婚礼,作为见礼的高堂,给了这一对新人极大的面子。 金陵城中的青年才俊们看着梅长苏羸弱的身体,一个个恨得牙痒痒,一想到他什么都不干就得到了夙虞侯的爵位,就想狠狠地揍他一拳。云南王府!那可是开国以来唯一屹立不倒的王府!霓凰郡主!可是陛下最看重的戍边大奖!梅长苏可真是好福气! 正当柏玥笑米米地要把霓凰送进喜屋的时候,夏江忽然从外面闯了进来,塔拉着脏兮兮的衣服,浑身是血地朝梁帝跪倒:“陛下!” 屋里的众人大骇。女眷们简直要被这样凶神恶煞的夏江吓得晕过去,柏玥皱眉,想梅长苏看去,梅长几乎没有神色上的变化,依旧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没想到夏江还真敢选在这样的时间向他们发难。 梁帝唬了一跳,他示意身边的高湛上前查看情况,高湛得令,才走下高台,夏江就抬起自己满脸鲜血的脸,伸手颤巍巍地指向红衣飘然的梅长苏:“陛下!万万不能让霓凰郡主嫁给这个乱臣贼子啊!” 乱臣贼子?梅长苏如今从夏江的口中听到这个词语,倒是没有很大的波动了。谁是乱臣贼子?他夏江说了不算,梁帝说了也不算,只有历史,只有事实说了,才算数。他余光看见梁帝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心中冷笑一声。 霓凰在红盖头底下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她听到夏江的声音才转了过来,柏玥扶住她,她拍了拍柏玥的手,然后走到梁帝身前,比夏江向前跪了一个身子,一言不发地叩首。梅长苏与霓凰心灵相通,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于是也和她跪在一起,两个人直挺挺地跪好,就像是两株不能冒犯的青松。 萧景琰也想过去,柏玥却拉住他摇摇头,他愣了愣,和柏玥一起站在了旁边。 梁帝对于夏江没有颜色前来打扰霓凰的婚礼也有些许的不满意,于是冷声道:“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下再说?今天可是郡主的大喜日子!” 红色的霓凰朝着梁帝又是一拜,然后掷地有声地道:“陛下,如今已经礼成了。” 而冰冷的内室里,夏江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二场大戏。 和梅长苏有关的人,外带一个自告奋勇的誉王殿下一起去了内殿,剩下的人被蒙挚的兵团团围住,只能暗中猜测真相。 话语中处处透露着不耐烦,夏江却屹然不动,向梁帝抛出了巨大的炸弹:“陛下,据臣所查,这个梅长苏并不是什么父母双亡的孤儿,而是死而复生的林殊!是赤焰军的叛将林殊啊!” 言侯和言豫津在彼此的眼神中看懂了对方的想法,萧景睿为梅长苏忧心不已,没能跟着进去的穆青急的团团转。 “夫君,看来你今晚不能为我掀红盖了,不如你现在……”霓凰清脆的声音响起,就像是龙卷风平静无害的风眼,带着一瞬间的宁静,吹回了众人的理智。 梁帝果然顺着夏江的思路想到了这一层,他略有些冷淡地说:“礼还没成。” 霓凰没有反驳只是拉着梅长苏站了起来,退到一边,从容道:“在座的都是霓凰的亲朋好友,林殊是什么样的男子大家都见过,如今站在霓凰身边的这位夙虞侯,可是当年的林殊?” 梁帝脸一沉:“闹什么闹!”他看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众宾客,只觉得头疼,这样的事情算什么?如果现在让人们都散去,梅长苏就是板上钉钉的林殊了;如果不散去,这种事情要在景琰、要在靖王妃面前拿出来说吗?他夏江是在逼他草草做决定? “都给朕安静!蒙挚!你带兵包围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霓凰、夙虞侯、夏江和朕进来,其他都给朕老实带着,若是有人敢闹事,蒙挚你先拖出去打个三十大板的好好让他冷静一下!”梁帝站起来,他的音量不大,却满是威严,众人被他的凌厉君威一吓都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夏江雄浑的声音在喜厅的正上方爆炸开来,就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忽然就席卷了所有人的神经,萧景琰下了一大跳。 而夏江则在他看向柏玥的这一刻,阴测测地道:“陛下,还少两个人。靖王妃和靖王也是证人!” 夏江看着霓凰和梅长苏跪在自己身前的红色身影,在心中暗呼傻子,本来他还需要多说一些话暗示梁帝梅长苏就是林殊,现在霓凰的举动不刚好成为他话语的证明吗?霓凰郡主与林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她和梅长苏之间的感情却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梅长苏是林殊,林殊就是梅长苏,堂堂霓凰郡主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大厅有那么一会儿的安静,连老谋深算的梁帝都被夏江的消息惊讶得呆住了。 蒙挚得命出去,路过萧景琰的时候特地稍稍顿了一下,萧景琰感受到了,只是朝他飞快地看了一眼,两个人擦肩。 梅长苏微微一笑,在众人惊魂不定的目光中,他侧过身子,温柔地为霓凰掀开了碍着视线的红色盖头。那红布上绣着的一双恩爱鸳鸯,忽然跌落在地上,而望着彼此的深情目光却不会因为布匹染尘或者布料褶皱而有所改变。 众人顺着霓凰的话打量梅长苏,梅长苏低眉浅笑,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文弱单薄,和当年那位风华正茂的林殊没有半分的相像! 夏江低声嘟囔:“靖王殿下也承认当年是林家叛乱吗?” 梁帝望着霓凰因为成婚而涂得分外娇艳的面庞,一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无论如何她已经是梅长苏的妻子了,不管夏江说的是对还是不对,她都不会更改。 在梅长苏和柏玥担忧中,萧景琰的眉目间竟然还带点微笑:“若是梅长苏就是林殊,您问问他不就好了吗?” 柏玥在袖子中死死地抓住萧景琰的手,指甲陷到他的皮肉里,带来一阵疼痛。萧景琰有片刻的清醒,但是担忧和愤恨就像是暴雨,在他的心田不断地摧残他的理智。柏玥还是死死地抓住他,一会像是在给他力量,一会又像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夏江一直暗中观察梁帝的神色。梁帝坐在最明亮的地方,表情也最容易被捕捉,此刻他也在打量梅长苏,神情却非常讳莫。 誉王理了理衣袖,首先站出来巧妙地道:“夏大人打扰郡主的婚事实属不该,可打断霓凰郡主的婚事也不是什么小罪,不知道夏江大人有什么证据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闯进这喜堂来?” “说说,是怎么回事?”梁帝朝着跪在殿中的夏江发问。 萧景琰用另外一只手扶住柏玥低声,安慰了她一句,然后目光灼灼地向梁帝道:“儿臣若也想知道梅长苏是不是林殊,若真的是,儿臣便可以当面问问他,为什么当年他没有从梅岭回来!为什么当年他要做出这样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梁帝忽然就收回了目光,他竟然也有一刻的心虚。 柏玥和萧景琰都站着不动,梁帝看了他们一眼,他看得出来萧景琰竭力在按捺自己身体里的汹汹大火,而他身边的柏玥皱着眉捂着小腹,不知道是因为梅长苏是林殊的消息吓到了,还是身体真的不舒服。 夏江扣头,口齿清晰地道:“陛下之前派臣去查梅长苏的身世,臣没有查到任何问题。而臣在暗访的途中却抓获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名叫柏三,他竟然当街议论林燮,臣觉得有问题,便让人带他回来秘密审讯。” 梁帝点点头。因为之前祁王萧景禹的势力太过于庞大,他的确有让夏江注意江湖上和私下里对于他还有追随之意的人,如果发现有问题,立即抓起来审讯,务必做到斩草除根,不留一丝隐患。 夏江顿了顿,道:“没想到这个人之前是靖王妃的下人,在梅岭交战的时候,他带着靖王妃驱车去了梅岭的主战场。他亲眼所见,靖王妃救了一个人出来,并吩咐他不要声张。” 还等着夏江攀咬梅长苏的萧景琰,忽然就听见夏江竟然把柏玥也咬在了其中,万分愤怒地打断他:“王妃一介女流,又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夏江看着气急败坏的萧景琰,心中不由冷笑:果然上钩了……面上却装出惶恐的样子:“陛下,却是那个柏三说的!不是臣胡编乱造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大证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大证人  柏玥在一边听得心中直直地冷笑,朝着梁帝一鞠躬:“父皇,儿臣没有去过梅岭,那个时候儿臣正在廊州修养身体,满府的人都是人证,怎么可能分出另外一个人去梅岭?”声音清脆到绕梁的地步,实在没有被质问的慌乱。 夏江在地面上扣头扣的声声响,对比于倨傲的靖王妃而言,他虽然高大,却显得更可怜一些:“陛下!臣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哪里敢这样攀咬靖王妃。靖王爱妻大家有目共睹。世人都说陛下要立靖王殿下为太子,臣这样做不是找死吗!” “荒唐!谁说的!是谁说的!”梁帝暴起,“夏江!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朕饶不了你!” 夏江得到说话的机会,立刻答道:“陛下!靖王妃与靖王结缘乃源自于九年前灯会的英雄救美,而当时,救靖王妃并不只有靖王殿下一人,还有——”他刻意顿了顿,就在那个名字在梁帝口中决然欲出的时候,他又抢先开了口:“对!就是林殊!” 梁帝神色立马变得晦暗,他沉吟了一会,然后问柏玥:“此事属实?” 柏玥明显得愣了愣,梁帝明白过来的确是如夏江所言。想想那个时候景琰和那个林殊影形不离的,也该想到不是景琰一个人做的好事。 “明明是两个人救得王妃,王妃又怎么会向一个人报恩?”夏江悠悠地道,这话反问得柏玥哑口无言,她看了眼梁帝,又回头看了一眼满是焦急的景琰。 “儿臣又如何向死掉的人报恩?” 夏江嘿嘿一笑:“靖王妃这是承认了?之前怎么绝口不提呢?” 柏玥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余光瞄到他身后不言语的誉王,嘴唇勾出一抹冷笑,她狠狠地跪在地上,膝盖和地面撞出好大的声响,这声巨响带来的疼痛让她的眼眶一红,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白玉石上,折射出清凉的光泽。她的话也是冷冷的:“这的确是儿臣知情不报,可是那样的……那样情况下,儿臣又怎么敢说出林殊?或者说,说出林殊和景琰?” 柏三小心翼翼地看了柏玥好几眼,神情由焦虑不安变成了恍然大悟,随后急迫地回答:“是是是!就是她!小人带着她去的时候马车还轻,回来的时候就重了。小人觉得奇怪,可这毕竟是姑娘的马车,小人怎么敢查探?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回来了。过了两个月,小人受人暗杀,就偷偷地藏了起来,直到被夏大人抓起来——” 既然梁帝已经要见证人,怕是心中已经信了几分,夏江提着的心算是告一段落,他命人把柏三带进来,柏三被两个士兵架着,跌跌撞撞地倒在大殿上,身体直哆嗦。 梁帝微微一愣,他看着伏在地上哭泣的柏玥,他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子毫不畏惧把自己的父亲戴上枷锁的样子,也见过这个女孩子撒娇卖萌缠着景琰说话的样子,更是见过她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他老早就觉得这个女孩子狡猾,可好在有颗执着爱着人的心。 霓凰和梅长苏对视一眼,梅长苏明白霓凰的意思,于是向前走一步,拱手道:“陛下,此事臣也有错。当年是臣做主把这段往事故意掩盖的。梅岭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本来是与臣毫不相干,可臣要保护自己义妹不受牵连,还望陛下恕罪。” 这样难听的哭腔听得梁帝直皱眉,但他觉得柏三的话可信,他的目光又重新回落到柏玥身上,柏玥正好抬头,脸色较之刚才更加雪白一些:“父皇,这个奴才之前手脚不干净被儿臣赶了出去,因此怀恨在心,现在这样满口污蔑于我,是报复。” 夏江没想到梅长苏竟然敢在梁帝面前这样坦诚自己的势力,发狠道:“他做的这些事情,臣自然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只是你吩咐这样事情的时间与梅岭事发相差了整整两个月,靖王妃完全有时间把你救回来之后,你再出手相救靖王妃!你们两个人环环相护,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 所以现在当她跪在下面,说出林殊和景琰的名字的时候,他本来应该愤怒,可现在却有一丝奇怪的理解:她爱景琰,对于林殊这样一个萧景琰大杀器,她的确不会说出来,不会故意提起他讨厌景琰的话题。 柏玥闻言叩首:“夏江大人真是编了个好故事!父皇!当年儿臣一举一动全数把握在父亲的手中,如何远赴梅岭,还把一个血淋淋的男人救回来安置两个月?父皇知道儿臣的脾性,儿臣若是能做到脱身而去,又何必苦苦忍到面见父皇的时候才脱身苦海?柏玥此生都铭记父皇当年的恩情,儿臣的父亲不愿做儿臣的父亲,不愿意教养儿臣,不愿意关心儿臣,可父皇您确实关心爱护儿臣,父皇的恩情儿臣万死不能偿。若是父皇相信夏江所言,儿臣一头撞,绝无遗憾!” “你之前知道真相,又怎么不报告?”梁帝狐疑地问。 萧景琰瞅准机会也跪到柏玥身边,握住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然后两个人一起向梁帝扣头。梁帝只听见萧景琰的声音响起来:“儿臣素来是知道王妃的,夏大人在谋害之前,怎么也不打听打听清楚?父皇!玥儿自小就有晕血的毛病,梅岭当年的场景儿臣不说父皇也能相信出来,若是玥儿能从里面安好无缺地救出一个人来,儿臣才觉得奇怪。” 梁帝本来还想喝一句谁都不要吵了,可现在听柏玥这样孱弱的声音,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叹了一句,道:“夏江,你把证人都提上来。” “哦?可是夏江明明白白指证你就是林殊。”对面梅长苏,梁帝就没有这样宽恕怜悯的心情了。 柏三沉默了会,道:“的确是。小人亲自载着柏家姑娘前去梅岭,小人还记得用的是青色的马车,姑娘偶有几次从马车中露面,小人也都看在眼里。” “夏江大人一词一句都在暗指我柏玥九年前为了报恩,前往梅岭救回了赤焰军的少帅林殊,甚至一直包庇他到现在,不是吗?”柏玥直起身体,含泪质问。只是她的声音没有之前那样清脆,沙哑得像春日里最延绵不绝也是最讨人厌的雨。 “晕血的毛病?”夏江冷哼,“臣刚从一场厮杀中过来,满身血腥,怎么不见得王妃有丝毫的畏惧?”感觉对方穷途末路,夏江忍不住就送了他们一程。 夏江抢在萧景琰之前开口:“靖王妃何必如此,臣的话还没有说完。” “是你提供证据给夏江,说靖王妃九年前前去了梅岭?”梁帝又问。 梅长苏微笑,他的身子没有直起来,言语却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大树:“陛下,江左盟在金陵用了三千两黄金封口了当时事发店中知情的店小二,让他永世不踏入金陵一步。这么多年来,依旧有人监视他。陛下可以差人把他拿过来。这些事是不是我亲口吩咐他们的,一问便知。” “那你所载的那位姑娘可是你身前的这位?” 柏玥暗暗地抓紧手帕,她当年身边只有一个展眉可信,展眉被派去给晋阳长公主送信,她便启用了另外一个还在观察期的人——柏三。这个人小时候被她的的母亲杨黛救过命,杨黛死后又很照料柏玥,所以还算有几分可信。没想到——如今会在梁帝面前这样针锋相对的相遇。 “你是何人?”梁帝喝问。 柏三被天子威严吓得又是一个哆嗦,连连磕头:“小人只是一个奴才,若不是夏江大人指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其他什么的都不知道啊!” 柏三颤抖着声音,犹犹豫豫地道:“小人柏三。” 但凡见圣,就算不穿的富丽堂皇,也该干净点,此刻堂下跪着的柏三和夏江却都是一身的血污惨不忍睹。柏玥忍了忍心头的眩晕,暗中把浸了薄荷香味的手帕往鼻子上一提,才算是好过了许多。 萧景琰摸摸柏玥的手,把她袖子里藏起来的薄荷味道的手帕拿出来,双手奉呈:“父皇,这是玥儿的手帕,手帕上有凝神安气的薄荷香。之前是玥儿不喜欢厅中风流脂粉郡主特地塞在她手里的,也正是这个,让玥儿现在还勉强应对。” 梁帝挥了挥手,高湛前去把手帕拿上来,果然一拿在手上就闻到了清新薄荷的味道,让人脑子瞬间醒了一下。而失去手帕的柏玥摇摇欲坠,就这样软在了萧景琰的怀中,喉咙里更是恶臭阵阵,一个不忍住就污染了龙目——她还是吐了。 萧景琰心疼地给她敲背,而柏玥就像是吐不完一样,一直弄了好久。霓和梅长苏一同跪地,请求先让柏玥去休息。 夏江却是不肯,他的还有一个大招还没有放出来了,靖王妃此番动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一个圈套,要她出去后布局反扑呢? “靖王妃乃此案的重大证人,不能离开!”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侧悬崖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侧悬崖  “父皇,玥儿有孕在身,能支撑到现在已实属勉强,夏江的诬告显而易见,这样死死攀咬着玥儿,难道是在打儿臣子嗣的主意!”萧景琰怒不可遏,话语中也显露出刀剑来。 夏江闻言慢悠悠地道:“靖王妃又不是纸做的,难道还会碎不成?臣请陛下赐王妃一个软塌,王妃躺着听,也是一样的!” “夏江你自己不爱惜妻子儿女,就以为别人都不在意吗?”萧景琰瞪着鹿眸,眼眶中燃烧着汹汹怒火,他朝梁帝道:“父皇!儿臣和夏大人的确关系不比儿臣和其他朝臣,可儿臣万万没有想到夏大人会因此污蔑儿臣。甚至于想置儿臣未出生的孩子于死地!夏江大人若是担心儿臣有朝一日会威胁到誉王兄的地位……儿臣万死不辞。” 誉王在身后猛不丁地听到萧景琰提到自己的名字,急忙叩首:“父皇!想必是七皇弟一时间心急,不然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景琰冷笑:“誉王兄心中清楚。” 誉王在心中微微一笑,仍是做着梁帝最喜欢的柔顺表情,不发一言。 梁帝亦觉得景琰是担心王妃过头,想要转移战线。 柏玥强忍着喉咙里的脏物,在霓凰的帮助下漱了口水,她虚弱地朝梁帝道:“父皇,儿臣没事,只是还请夏江大人离我远一点。儿臣明白,今天的事情若是讲不清楚,儿臣和儿臣肚子里孩子都没有活路,儿臣要留在这里,亲耳听听夏江大人有什么本领……本领颠倒是非黑白,给儿臣扣上窝藏的罪名……” 夏江顿了顿,梁帝点头示意,高湛觉得靖王妃这样冷冰冰的拖在地上也不是个事,就拿来了厚厚的毛毯为她铺了个小小的床。梁帝见他如此行事,也没有劝阻,柏玥低着头朝高湛说了声谢谢,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刚才的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夏江微微看了殿上的人一眼,梅长苏和霓凰并肩而立,彼此不相离;靖王照顾着柏玥,连朝他这里看一眼都觉得为难;高湛从外面进来,低声和梁帝说着什么。他凭借着自己绝佳的耳力,隐隐约约听到了静妃两个字。 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皇后倒想再往静妃身上泼“祭奠林燮”或“祭奠林殊”的罪名,可众目睽睽之下只搜出林月瑶的牌位,她不好再说,只能答:“是。” 巍峨的宫墙,对于这些人来说都不陌生。柏玥被安置在一架美人椅上,萧景琰半跪着在他身前。夏江被待下去洗漱,他好像和梁帝说些了谜语,导致梁帝的心更偏了。 可能事情不是她能全盘控制,但她绝对不会让长苏哥哥的心血付之东流,像夏江这样的大毒瘤,能少一个是一个。 夏江一行人都被秘密地带回了皇宫,蒙挚在穆王府看管众人分身乏术,只能焦急地等待结果出来——他们本来有应对夏江的万全之法,没想到夏江忽然提前发难,不知道他们的布置还有没有用。 静妃低眉顺眼地回答:“臣妾知罪。只是臣妾只是缅怀故人,没有半分不成之心,还望陛下明察。” 梁帝气冲冲地去了芷萝宫,芷萝宫中一片狼藉,静妃跪在最中央,像是一朵无辜被摘还没能被保管好的梨。 想到此处,他的心不免乱了下来,他想了想,假装严厉地道:“静妃你可知罪!” “静妃自知有罪,不曾开口。” 夏江阴毒的脸藏在这个大殿最明亮的地方,他时时刻刻觉得朝堂就是他的舞台,阴谋诡计是他最好的傀儡。这么多年了,他身居高位,尝过平淡无奇的夫妻生活,也有和情人刺激惊险的偷情活动,既有过差点从高处摔下来的痛苦,也感受了力挽狂澜的放松。他一直站在最高的地方,也许多年停驻步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忘记了如何算计,如何狠毒。 皇后俯首作答:“是罪人林月瑶的!” 虽然是盛夏,殿中已然冒着丝丝冷气,从古至今在这里死掉的,或是在这里被决定命运要死掉的人不计其数。柏玥捂着肚子,给大家一个安抚的微笑。 梅长苏朝霓凰一笑,以大家都听得见的口吻道:“郡主还是不要去了,我们之间还未成礼,金陵城还有大把的好男儿能照顾郡主,郡主——请别冒险。” “怎么回事?皇后你不是在禁足吗?”梁帝皱眉道。 罪人?联想到之前夏江说梅长苏是林殊,梁帝心中的线不由紧绷:“你且说来,设了谁的灵?” “荒唐!萧景琰!你和你母妃一个个都反了吗!”梁帝听完高湛的报告,站起来把手边的瓷碗狠狠地砸向萧景琰,飞速的白色从萧景琰的耳边呼啸而过,砸在柏玥的脚边,被毛毯卷去了粉身碎骨的声音。 “那静妃怎么说?” “没别人了?” “陛下,臣妾接到线报,说是静妃在宫中设灵祭奠罪人,所以才过来的。”皇后一板一眼地回答。 在殿里的这些——这些晚辈们,总觉得光明能战胜一切,可他们知道什么是光明吗?光明是放大的权力,在天地间闪烁的光泽! “高湛,你把外面的蒙挚叫进来!把这群人都给朕弄到宫里去!朕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柏玥铁了心要和萧景琰同生共死,微微一笑:“有人什么时间都不说,偏偏在我的婚礼上说。难道不是想把我这条几年前的漏网之鱼也一同打捞进去吗?”霓凰的眉目微微一斜,又道:“我也逃不掉的。” 皇后禁着足还能这样神通广大,之前还是小看她了! 柏玥眉目微微一颤,静妃那边——也开始了吗? 萧景琰闻言还想说话,柏玥虚弱地搭住他的手,暗暗地摇摇头。 梁帝不由又看了静妃一眼,她白色的衣摆在地面上铺撒开来,更加淡雅迷人。没想到静妃如此懂事,没有嚷嚷出是梁帝的主意——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世人知道自己在凭吊自己定罪的一个宫妃,静妃的情他领了。 不过现在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等待,等待梁帝从静妃娘娘那边过来。皇后死活要梁帝先过去处理那边的事情,誉王和夏江也表示支持。而柏玥明显得显露出不舒服,这边的人也想拖延下时间,给她一个缓和缓和的机会。 够了。 夏江见霓凰郡主如此有自知之明,心中也宽慰了几分,现在皇后那边应该也开始向静妃发难了。母子两个若是都能九年前的事情牵扯上关系,一口咬死他们要为赤焰军翻案,还怕梁帝会留着祸害吗? 这些惩罚听上去严厉,但皇后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她不甘心道:“陛下若是要偏袒静妃不如直说,这样小小惩罚,不是叫宫里人的有样学样?” 梁帝冷哼:“朕还没有问你的罪责,你还嚷嚷起来了!宫中有人设灵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还闹得人尽皆知,是想故意让人看静妃的笑话,还是故意想让人看朕的笑话!还有你!你在禁足时期随意外出,有没有想过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圣旨大如天?还不快回去自思己过!” “还好吧?” 皇后稳稳当当地行了礼,她今天只带了贴身的侍女,和几个会打架的小太监,其他的她一个都不想牵连了。 辰妃?乐瑶?梁帝眯起了眼睛,属于林月瑶特有的声音绕绕颤颤地钻进他的耳朵,一次次提醒他之前梦靥的事情——对了,他好像是让静妃为自己偷偷设灵来着,怎么就被皇后发现了? 是时候放大招给这样人一点颜色看看了。 言后不明所以,只能在提高音量的梁帝面前底下头去,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芷萝宫。梁帝亲自扶静妃起来。 梁帝也知道她是缅怀故人,于是咳了一声:“既然认罪,那朕就罚你禁足一个月,罚抄宫规三百遍!” 皇后还想辩解,梁帝可不想听了:“皇后还想说什么?嫌朕罚的太少了?难道你一定要看着静妃横尸宫中才满意吗?”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皇后只觉得自己和梁帝做了一辈子的夫妻,却哈市弄不清楚他心中的意思。意料中的狂怒,意料中的大发雷霆呢?怎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几个问题,而且句句都是针对她这个皇后? 静妃笑了一下:“都是臣妾不好,多谢陛下爱惜。” 梁帝心疼得要死,只不过脸上不好表现出来,这些日子他和景琰学着,感受到几分宠妻的快乐,现在看静妃强作欢笑的样子下意识地心疼。他好好地安慰了一番,才从芷萝宫中出来了。 “高湛,你有没有觉得一切太巧了?” 明知道梁帝说什么,但装傻装得溜的高湛傻笑:“啥?” 梁帝敲额敲她的脑袋:“你呀!”然后就若有所思地赶往下一个战场——他还有一桩案要明辨是非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对峙柏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对峙柏瑛  不同于回宫时的怒气冲冲,回来审案的梁帝心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尤其是对着脸色苍白的柏玥,还用心问了一句她肚子里的孩子,柏玥受宠若惊地笑着回答:“还好。” 这个孩子惯会逞强的,现在这样说,怕是不太好,赶紧把这边的事情了掉,让她回去休息才是。 “你母妃那边,朕已经处理好了。”梁帝再看萧景琰,也没那么讨厌了,象征性地哼哼了一声。柏玥暗中和梅长苏交换眼神,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自己想要的意思。 “夏江,你还有什么证人?” 洗漱好的夏江意气风发地站在大殿上,神采奕奕,他也才和誉王交换过眼神,示意誉王稍安勿躁。毕竟他总是喜欢把大招留在后面。 “陛下可还记得柏家的独子柏瑛?”夏江微微一笑,问。 梁帝皱着眉头想了想,那个孩子倒是还挺拔,和誉王最为要好,怎么忽然扯上他了?他不是死掉了吗? “回禀陛下,此人乃靖王妃的兄长,几年前忽然失踪,至今没有在世人面前露过面。”夏江稳稳地说,不需要去看柏玥梅长苏一行人,就能知道他们现在的脸色了。派人去抢柏三?柏三算什么?只是他抛砖引玉的一块砖而已,只是他放给天下的人一个信息——他夏江要开始对付靖王了。 试问谁长起来没有得罪过几个人?像靖王妃这样奇女子自然是更多了。他们其中有的和她有小仇,有的和她有大恨。比如说那个被赶出去的柏三和靖王妃只有小仇,他自然不会把宝全部压在他身上,而柏瑛就不同了。他的妹妹,本来誉王的侧妃就和柏玥不对盘,而他更是被柏玥生生逼得离家出走,再也没能回去。柏玥不把柏业当成自己的父亲,可他还有其他的好儿子——一心为父亲报仇的好儿子。 “今天可真奇了,所有死掉的人都活齐了。”萧景琰在背后冷哼一声,夏江听到了却不为所动。他命人把柏瑛带上来。 “陛下。” “草民也是等妹妹去世的时候才发现柏玥有问题的。那个时候父亲派草民去廊州把妹妹接回来,结果她的一双侍女展眉、丛笑死活不让草民见她,草民心中起疑,就在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妹妹的死讯传来。草民伤心过度就没在意。安葬好妹妹之后,草民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了父亲,父亲派草民暗中查询,草民去了——没想到不久后父亲就被流放,草民不敢露脸,一直藏在暗处,才发现自己这个妹妹行事处处可疑!她其实早就和靖王有苟且,并不是陛下所知那样在金殿上相认的!” 梁帝被他的话弄糊涂了什么柏珠柏瑛的,誉王适时站出来道:“是这样的父皇,当年母后在宫中设宴为儿臣选侧妃,儿臣一开始看中的柏玥姑娘,不料第二天柏业就找到儿臣说柏玥姑娘誓死不嫁,母后这才为了儿臣挑选了柏珠。现在想来,是儿臣配不上柏玥姑娘。” 柏瑛微微一笑:“那你敢当着陛下的面发誓,当年你对于誉王的求婚是欣喜并期待的,若是没有柏珠,你就会嫁给誉王?” 梁帝打量了这个年轻的男子,他倒是像从来没离开金陵过一样,对于金殿十分从容自在。这让梁帝有几分天然的厌恶感,不知道这个人以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表现得皇宫即使他家一样自然?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忽然出现,为什么要忽然向自己发难。 柏玥听他们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微微捂住胸口,道:“当年明明是柏珠刻意与誉王殿下偶遇,誉王才求娶了她,怎么是我的错?” “那是你自己承认了,是你不想嫁给誉王,我妹妹才不得已嫁的。”柏瑛微收下颌,道。此时的他若是说像是想起了自己已经死掉的妹妹,不妨说只是在故作一种忧伤。 萧景琰替柏玥开口:“父皇,儿臣和柏玥第一次相遇固然在灯火会上,可儿臣护送霓凰郡主去廊州才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玥儿。那时儿臣就对玥儿倾心相许,而玥儿却是不知情的。云南一事也是巧合,儿臣是去击溃敌人的,而玥儿是去游山玩水的。她那个时候被她父亲压制得踹不过起来,霓凰郡主邀请她去云南游玩,她才去的。而且事先和祖母报备过。” “所以你们早就暗中有了苟且!”誉王这句话中暗藏着几分真心,故而说起来也特别有分量,他似乎像是被欺瞒了的恋爱中的少年,拳头几乎要打到靖王的脸上了。 霓凰连忙借口:“的确是臣邀请靖王妃去的。” “柏瑛!你!”柏玥直起身体,眼眶已然被染红,萧景琰赶紧去扶她,柏玥软软地落在榻上,说不出话来了。 柏瑛慢慢地站起来,道:“草民柏瑛。已故人柏业之子。今天想要在此揭穿一个人的真面目。” 柏瑛还是没有看他,他的目光空灵而失神,嘴巴一开一合:“我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柏珠。你不想嫁给誉王殿下,把我妹妹拉出去顶包,我和妹妹之前还以为你是好意。如今看来,你却是另有所图,是不是,靖王殿下?” 柏瑛似乎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继续道:“第一,草民发现柏玥借口在廊州为母亲扫墓的时候根本不在廊州,她明明是在云南!那个时候,草民记得靖王殿下为了流寇的事情,也是去了云南!第二,柏玥的手工非常差,但是那年春节却为她所在意的所有人都做了斗篷,那个斗篷不同于其他的斗篷,里面是鹅毛填充。草民的祖母手中有一件,而靖王殿下也有一件!祖母的这件在草民手中,靖王殿下的那件需要差人去靖王府取吗?” 梁帝已经相信了柏瑛的话,他朝柏瑛努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柏玥在心底深吸了几口气,道:“我和靖王时早之前就认识的。” 柏玥永远记得那天柏瑛和自己摊牌时候的模样,他对于她而言是有恩的。若不是他的提醒,她很可能就无法逃脱出誉王的手掌心,要在誉王府里苦苦相思景琰一辈子了。 柏瑛却没有向柏玥看一眼,他的表现就明显区别于之前的那个柏三,柏瑛显得落落大方,神态举止彰显着富家公子的骄矜高洁。 “你是柏瑛,你有什么话说?” 这是时隔多,柏玥又一次见到自己这个良心未泯的哥哥,他比之前成熟了好多,续起了小胡子,眼睛里孕满了沧海桑田。只是不知道他的初心是否仍在跳动,还是已经完全灭寂,要在这个她曾经状告自己父亲的金殿上,再一次展现同姓之间的残酷的杀戮。 殿中是被烛火慢慢烤热的,不知道为什么梁帝就喜欢这样黑暗而空旷的地方,每一处藏着黑暗,只有他的案前是光明的。可能他习惯了自己作为太阳,作为天神的存在,能主宰所有的事情。而对于那些拼了命要偏离自己轨道的小星星以严厉的处罚。 夏江的脸上有了一丝满意的微笑,而柏瑛还是屹然不动,梁帝再喉咙里发出一个微凉的“哦?” 这话掷地有声,让现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他说的是谁?柏玥发现连梁帝都在看自己,不免有些紧张,她看向柏瑛,柏瑛依旧没有回头。 “这个人就是——靖王妃柏玥!”柏瑛的手准确无误地指向柏玥,所有人的目光这次光明正大地聚焦在她身上,活活地要在她身上射出一个洞来。 “兄长,父亲的死我也很难过,但你现在站在这里这样说我,未免有些不顾及兄妹的情分。”柏玥艰难地说。 这样?梁帝看着柏玥的目光一点点变冷,不管是什么原因,竟然敢拒绝一个皇子,难道是有更大的图谋? 柏玥一愣,她看了眼身边的萧景琰,回答:“就算……我也不会。” 她即使她,何来什么真面目。 梁帝眯了眯眼睛朝柏玥看了一眼,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哼,任你们怎么天乱坠的说。”柏瑛冷笑,“当时靖王落崖闹得差点军变的事情想必陛下还有印象,陛下您可知,当年一同落崖的还有柏玥!这个也是巧合吗?两个人在同一处落下山崖?” 柏玥余光看见梅长苏搓了搓衣角,那抹红色现在格外的刺眼。柏玥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父皇!儿臣的确那时候和景琰两情相悦。儿臣幼时在孤山上遇见过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有靖王妃之命。儿臣深信不疑,故而勾引靖王殿下,成其王妃!陛下若是要责怪儿臣和殿下的私相授受,儿臣愿意接受惩罚!” 柏瑛闻言,终于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靖王妃别急,还有别的罪需要你承担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反卷长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反卷长风  “说下去。”梁帝对于两个人是不是私相授受并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自己给两个人赐婚却是乾纲独断,没有任何人插手的。他直觉柏瑛接下来的话才是最大的要点。 柏瑛抱拳行礼:“陛下!草民与柏玥有杀父之仇,接下来所言柏玥大可辩解为草民是要出于私心要害他。可是草民说的每个字都句句属实,没有本分虚假。陛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听着柏瑛说话的梁帝和夏江都微微一顿,柏瑛这话说的——有点早了。在夏江的剧本里,这句话该是最后柏玥一行冥顽不化、拒不认罪的时候说的。柏瑛这个时候说,梁帝对于他们的罪责还没有概念,未免是画蛇添足,让梁帝无端猜疑。 可柏瑛自己并没有发现不妥,只是朗声道:“陛下,草民有证据证明梅长苏就是林殊,林殊就是梅长苏!” 柏瑛几乎就像是背书一样说出了接下来的一段话,除了最后的感叹句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其他的就像是不甘心说一样:“陛下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两个人明明长的不一样,却被指认为一个人。草民访遍了名医,终于在琅琊阁老阁主的手中求得了一本书。书上明确记载了有一种毒叫做火寒之毒。这是一种必须在冰火两重天,还被梅岭特有的毒虫咬的面无全非才会中的毒。这种毒若是要彻底的医治,中毒的人要忍受巨大的痛苦,解完毒武功全废、改头换面。不要说以前认识他的人,就是极为亲近的人,也根本认不出来!” “就是因为这样,梅长苏才能以叛军首领的身份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才能堂而皇之得求娶霓凰郡主!而柏玥在里面,扮演的就是救命恩人一职。当年灯会,若不是林殊硬要拉着靖王殿下去多管闲事,靖王殿下又怎么可能会过去呢?所以说,在她的心中,林殊的恩要大于靖王殿下的恩德。她为了靖王殿下尚且能万死不辞,更何况是去梅岭救林殊?她的晕血之症根本没有现在表现得这样严重。” 柏瑛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古籍,双膝跪地,双手奉呈。 “请陛下阅览此书,便能理解草民所言。柏玥救回林殊,两个人不甘心从此泯灭朝堂,便联手杀回来,要颠覆朝纲。要给那些乱臣贼子正名,靖王和郡主难道不就是最好的利用对象吗?草民不知道靖王和郡主知不知道真相,若是知道,一样也是狼子野心!” 梁帝大为震动,高湛在心中皱眉,他明白今日里在这金殿又是一场血战。他下去拿书的时候,柏瑛微微一顿,轻声道:“还是我替您把书页翻好吧。”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书籍,高湛这才发现书是向着他的翻的,夏江那边看不清情形,两页书页之间还有另外一张写满字的纸。 高湛眉目一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拿着书上去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们给草民下毒,是他们给草民下毒!”柏瑛连声叫道,“陛下可要救救草民,救救草民啊。” 柏玥捂着肚子,朝萧景琰看了一眼,萧景琰给了柏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明明看见柏瑛交给父皇的不只那本古籍,计划应该是没有错。梅长苏咳嗽了两声,霓凰郡主关切地问了一下。这边两对的氛围除却紧张之外,竟然还有丝丝温馨。 “你给他看看。”梁帝沉稳地吩咐,眼底一片阴霾。 若不是夏江大人指点,他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载着他们家姑娘,怀疑他们家姑娘马车中有人而已,却敢死死攀咬着林殊。他知道林殊吗?或者说,他在被夏江抓起来之前,明白“林殊”这两个字的含义吗? 就在夏江还在苦苦思索如何让梁帝打消把差事给蒙挚的时候,就见太医捉住了柏瑛的手腕,然后朝梁帝恭敬地道:“的确是乌金丸的毒。” 夏江不明白为什么梁帝忽然叫了太医,又把矛头一下子就对准自己,可他知道梅长苏和柏玥两个人都十分狡猾,绝对有可能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翻盘,于是跪地道:“臣不知陛下所指,请陛下明言。” 他把那页纸当成了一般书页翻过去,后面果真写着火寒之毒的详细情况,和柏瑛说的没有出入。这可真是一种好毒,唯一的作用不是杀人不是防火,就偏偏是让林殊活下来,还以两外一个人的身份活下来。 梁帝现在已然相信纸片上所言,暴跳如雷:“夏江!你作何解释!” 必须是冰天雪地,必须有大火,还必须有雪疥虫的咬噬,林殊就偏偏什么都遇上了?而且还为了解毒就一定要脱胎换骨,连亲妈都不认识?苍天对林殊也太好了一点吧!非要让他回来继续兴风作浪? “一个证人身上中了乌金丸,不该是你解释,还要朕解释?”梁帝阴狠地问,没想到自己磨快了的一把利剑,竟然想要对准自己下手,对准他的皇子下手! 梁帝眯起眼睛,忽然想起来在穆王府审问柏三的时候,他说的一句话:小人只是一个奴才,若不是夏江大人指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不同于刚才的紧绷,现在的柏瑛倒是有一刻的放松:“陛下,草民言尽于此,陛下不防把梅长苏和柏玥交予夏江大人,夏江大人一定能问出所有的真相!” 和蒙挚进来的还有一位太医,蒙挚朝梁帝叩拜完就站到夏江身边去了。御前不能带刀,可蒙挚向来都是一个例外,夏江便也没在意。 梁帝听得他话中有话,定睛朝书中看去,柏瑛交递上来的书中有一夜是直接插进去的,上面的字十分潦草,但却还能读懂,这些字晃了他的眼睛。 高湛恭顺地回答:“蒙大统领正在外面候命。” “蒙挚呢?”梁帝对着高湛问。 乌金丸!乌金丸!这不是悬镜司秘制的法宝吗?这不是夏江手中的王牌吗?为什么要用在一个证人的身上? 好!好!好!一个个都和他作对吗! “悬镜司丢了东西?”萧景琰忍不住出言讽刺,“那天下还有安全的地方吗?夏江大人说话也请过过脑子。” 夏江还以为梁帝会顺势把柏玥和梅长苏教导自己的手里,却不知道梁帝把蒙挚叫进来做什么。他又不会审案。于是开口道:“陛下,之前臣押送柏三过来的路上被人忽然袭击,领头的人的身法极其像梅长苏身边的侍卫飞流,想来是他们怕事情暴露,故来先下手为强,杀柏三而后快!” 梁帝气冲冲地要书,高湛慢慢地把书放在他手中,轻声道:“陛下需要看仔细了。”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们布好的一个局!柏瑛本来就是他们的人,就是要让她在金殿上倒打一耙!夏江的眼中聚满了风雨,正想出手把这个柏瑛杀掉。蒙挚很快反应过来,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夏江感受到蒙挚站在自己身边的压力,他朝柏瑛看了一眼,柏瑛似乎看到了他恶毒的眼神,朝梁帝那边哭着扑在地上,道:“陛下!草民之前都是胡言乱语!什么火寒之毒,什么柏玥去梅岭救林殊,都是夏江要草民这样说的。自草民的父亲流放之后,草民明哲保身还不容易,又怎么会去查这样子虚乌有的事呢?望陛下明鉴!”说着,连连在金殿上磕头,那声音撞得山崩海劈的。 他这不仅仅是往梅长苏身上泼脏水,更是让梁帝想起来这件事情是自己一直负责的,万万没有再放到别人手中的道理,他满心得意地想得到梁帝的旨意,梁帝却只是朝他哼了一声,叫他一瞬间懵了。 一个两个巧合是巧合,那么多巧合就很像是人为了。 梁帝略微一沉吟,道:“让他进来。”然后在高湛的耳边轻声又讲了两句什么,高湛会意,慢慢地走出去。 “臣不知。”夏江很快调整了思路,“前几日悬镜司丢了一颗乌金丸,可能是别人栽赃陷害。” 没想到在金殿上,夏江还敢有所异动!梁帝简直是气坏了,他让蒙挚进来,就是怕这里没有一个能压制住夏江的人,没想到,他还敢如此行事,在金殿上行凶。 本来对于夏江的怀疑一下子从三分变成了十分,梁帝站起来,喝问:“你有什么一并都说出来,首告有功,朕可以宽恕你!” 柏瑛便连连扣头,话也说得结结巴巴:“那个……悬镜司是不是……是不是有个叫夏冬的?夏江……夏江……夏江命令她今天去劫柏三的押送的车子!” 什么!连这件事都是假的!全都是夏江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传夏冬!” 第一百三十五章 洪钟无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洪钟无声  夏冬进来的时候,殿内的气氛已经凝住了,夏江列举了种种证据,而梅长苏和柏玥好像都能提前知晓一样,一一化解。 夏江不免有些绝望,而当他看清楚夏冬的神情之后,他就更绝望了。他是如此了解自己的徒弟,她脸上微变的表情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冬,你今天怎么没来参加霓凰郡主的婚礼?你不是最和她要好的吗?”梁帝质问。 夏冬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只是一时耽搁了,到的时候蒙大统领已经把那里围住了,便就等在外面,直到——陛下现在招臣。” “什么事情比霓凰的婚事还要重要?”梁帝冷冷地问。 夏冬愣了一下,小小地向夏江看了一眼,然后飞快的敛眉答:“臣身体不适很舒服,就在家里躺了一会,醒来就……就错过时辰了。” 梁帝一直盯着夏冬,果然也发现了她偷看夏江的小小细节,她到底是夏江的徒弟,没有夏江那个老狐狸的定力,只是这样一问,就露出了马脚。梁帝不由再心中冷哼。 “可是有人指正你今天扮成梅长苏的侍卫,去劫了囚犯柏三。”萧景琰站起来,不轻不响地道。 夏冬微微一愣,然后慌忙伏地:“臣……臣没有。” “既然夏冬你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如让太医整治一番如何?何太医!还愣着干什么!”梁帝怒喝道。 誉王点点头:“和废太子,儿臣的确心有不甘;而景琰,儿臣更嫉妒他拥有的妻子。毕竟……那本来该是儿臣的啊?” 哭声渐高渐低,竟然还有几分好听,萧景琰低声劝慰着柏玥,然后朝梅长苏道:“今天我们就不再过去,先送她回去好好休养一下。父皇?”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他们合起伙来要杀臣!梅长苏是林殊,梅长苏是林殊啊!”夏江的惨叫不绝于耳,梁帝听得十分心烦,挥了挥手。蒙挚会意,用布把夏江的嘴巴堵住了。 誉王低声道:“柏玥……她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是不是?她和萧景琰这样相爱,是不是永远都成为不了我的女人?” 自古皇子之前的确没有什么温情,可为什么偏偏要闹得你死我活呢?梁帝完全没有意识到是自己造就了眼前的一切,若不是他自己就喜欢玩弄权术,把朝臣皇子当做棋子一一摆布,也不会落到聪明的臣子把他当作棋子下局的地步。什么样的君主,便会有什么样的朝堂氛围,不是吗? 梁帝冷哼:“你怎么知道这梅长苏就是林殊,林殊就是梅长苏?改头换面的事情从没有听说过,你也相信火寒之毒的说法?” “谢朕什么?”梁帝侧着脸问。 柏瑛恨得牙痒痒,但他也明白誉王是皇子,是梁帝的亲骨肉,更是和梁帝有情分的骨肉,杀他比杀夏江难多了。 柏瑛和柏三也交给蒙挚手下的人,先收监大理寺,至于夏江,他脱离了蒙挚的掌控才吼了一句:“陛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被后面进来的侍卫们重新堵住了嘴。 “怎么?你教会柏瑛的台词还要自己说一遍吗?”梁帝满目冰寒地让人把这个夏江拖下去,打入死牢,再也不必相见。 誉王叩首:“多谢父皇。” 梁帝一个恍惚,回答:“好好好,先回去吧。”他到底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们今天的事情……朕会给一个交代的。” 相比于夏江的不安分,誉王恭顺的态度倒是得到了梁帝特别的垂青,虽然恨震惊誉王所说的事情,但是却没有过多的惩罚他。 誉王低头:“儿臣……没有。” 誉王是指不上了,蒙挚听命于皇帝更是不会为自己说话,而厦工和柏瑛都是叛徒更不用想,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既然病得连霓凰的婚事都参加不了,怎么就这样好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万一留下病根该怎么好?”梁帝心中的冷笑彻底地凝固在他的脸上,音浪排山倒海往夏冬身上砸去。 柏玥的眼睛早就已经雾蒙蒙了,梁帝的声音一向着自己,泪水就滚滚而落,流淌了一地:“儿臣……儿臣还好……” “今天就这样吧,先把霓凰和梅长苏送回去完婚,柏玥你现在怎么样?”梁帝出身询问。 夏冬跪到在地,在夏江尖叫的“不”中,一锤定音:“臣相信师父所说的一切!师父说他是他就是!” 柏瑛还在继续说:“他们假造证据,说妹妹是柏玥杀的,可他们不知道草民虽然无心查柏玥妹妹的过往,却有心查查自己亲妹妹柏珠的死!草民在自己以前住的屋子里藏了一个物证,是当年照顾我妹妹的侍女留下的手书,上面详细记载了她是如何受到誉王殿下的指示,让草民无辜的妹妹一尸两命的!” 誉王惨笑:“父皇,今天的我总算知道有一件事是不可能的了。” 柏瑛见夏江狠狠地等着自己,赶紧把肚子里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地说完:“陛下!草民还有一件事情要禀告!”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这下可好,皇后陷害霓凰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夏江陷害靖王的事情又出来了,他看了一眼之后就默不作声当自己是隐形人的誉王,觉得更头疼了。 梁帝懒懒地哼了一声以示同意,在夏江要杀人的目光中,柏瑛伏地哭泣:“草民自知命不久矣,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陛下做主,是关于草民的妹妹柏珠的。当年草民的妹妹虽然怀相凶险,但是却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可是当时的太子府抢先生下一对龙凤双胞胎,誉王按捺不住,就亲手杀了草民的妹妹,以此获取陛下您的爱怜!” 果然柏瑛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了! 夏冬闭了闭眼睛,似乎在梁帝的滔天怒火中败下阵来:“是臣……但和师父没有关系!这个。主意是臣自己想的!陛下也知道臣的夫君死在他最信任的赤焰军手中,臣与赤焰军的残将林殊不共戴天,臣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霓凰嫁给乱臣贼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仇人逍遥法外?” 还有誉王。 夏江还在拼命地寻找存在感,他想说话,他知道只有自己开口说话才有一线生机。他的目光飞速地划过瘦弱的梅长苏、不动声色的柏玥、气宇轩昂的霓凰郡主还有一脸正气的萧景琰。他从来不相信正还是邪,正如他的情人告诉他的那样,这个世界是强者的白纸、弱者的枷锁,前者能在他的上面描画出任何东西,而后者只能悲惨地承受。 梁帝坐直身体,没想到自己的孩子中还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誉王在心底苦笑,原来今天是打算连自己一块收拾了吗? 梁帝微微一愣,想起之前柏瑛说柏玥和景琰私相授受时誉王的激动的表现,迟疑地问:“你喜欢柏玥?” 梁帝感受到誉王的异动,冷笑一声,朝着高湛道:“你把这份手书给夏江好好地看看!” 真是太有趣了……太有趣了!他的臣子相信的不是他这个一言九鼎的皇帝,而是夏江!那悬镜司呢?是不是他夏江的小朝廷! 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今天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也会难熬的一天。梁帝在心中兜兜转转想了很多事情,想通了一些,还有一些更没有想通了。 高湛便在夏江惊讶的眼神中从古籍中取出了柏瑛的手书,上面写着:陛下救我!我中了乌金丸!被夏江挟持,逼不得已才污蔑靖王! 他现在无疑是处在下风。 他慢慢地跪地道:“儿臣没有……” 梁帝叹了一口气,然后让他们离开了。 大殿中重回安宁,可阴森的气氛却依旧流转不息。 一招不慎,就是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天差地别。 “你对于今天有什么要说的?”梁帝问。 “到底是不是你的师父指使你劫柏三的马车,然后故意嫁祸于梅长苏!” 柏玥受不住,轻轻地咳嗽几声,梁帝看着那边的两对小情侣,一对今天才刚刚成婚就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还有一对怀着孕还委委屈屈地陪着。 夏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赶紧阻止:“臣……臣是小病,没什么大碍。” 梁帝顺手就把桌案上的折子砸了下去,夏冬屹然不动:“臣愿意接受惩罚,但是为了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臣不觉得后悔。”她的脸转向霓凰,目光中国流转出一丝温柔:“我是真心待你的。” “什么事情?”老实讲誉王现在这个表情让他觉得惊慌。 萧景琰笑了一下,道:“儿臣和柏玥又没有受什么委屈。”他这笑倒不是笑今天柏玥的担惊受怕,而是从此之后就算是有人发现梅长苏是林殊,梁帝也不相信了。这种把戏,对于他而言,是能一不能二的。 梁帝观察誉王的神色,在这个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份真心,于是又惊又怒:“所以你才参加了夏江的阴谋?夏江真的谋划了这一切?” 誉王抬起头,两眼通红,他深深明白夏江已经保不住了,而他必须活下去! “儿臣一时蒙蔽的双眼,儿臣,对不住父皇!” 嘭—— 金殿外巨大的钟声响彻天空,誉王听见自己的两个耳朵都在颤抖,这个世界不缺皇子不缺权臣,但是缺一个柏玥啊,一个哪怕是有一点点希望会爱上自己的柏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孤山抓怪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孤山抓怪  柏三暂时收押,而柏瑛则被留在了靖王府调理身体,太医们又一次被派往靖王府,却不敢有上次的造次和不守规矩。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霓凰和梅长苏重新完成每一重礼,而夏冬也被蒙挚看押着观了这次礼。其他的人们发现,似乎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霓凰和梅长苏倒是比之前还要轻松,两个人执手相望的样子也更加深情。 怕大家误会,是高湛亲自来说明情况的,夏江和悬镜司一起覆灭的消息不一会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夏江对于梅长苏的污蔑也就理所当然的不成立了,言侯看着这一对携手而去的新人,在心中暗暗猜测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能从夏江的手中完好无损的逃出来,还把夏江带入了天牢…… 解散悬镜司……祁王殿下努力的很久而没有做到的事情,难道……他真的是林殊? “父亲,您在想什么?”言豫津问沉思的言侯。 言侯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个人的心愿。” “今天夙虞侯和郡主死里逃生可真是万幸,看夏江之前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当场要吃掉他们呢。”言豫津扶着言侯走了出去,满目的红色潋滟而起,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整个穆王府,把之前的肃杀之气扫荡的一丝不留。耳边靡靡的管弦,说不出的绚丽旖旎,叫人耳朵都要怀孕了。 言侯拍了怕豫津的手,笑道:“在你看来,今天夏江针对的是夙虞侯和霓凰郡主?” “自然不是。”听到父亲问自己,言豫津很是激动,“父亲,怕是夏江害怕靖王做大,所以才要演着一出戏吗?” 言侯点点头:“对。” 蒙挚一路哼着小歌在山道上逍遥,他自信是没有东西能伤害到他的,孤山这座山也是他小的时候父亲用来训练他能力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有比较深刻的印象,他倒是不相信柏玥所说这里会有伤人的怪物,他也知道自己最近去靖王府的次数太多了,难免打扰到人家小夫妻的正常生活。 蒙挚哈哈一笑:“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刚这样想完,嘴角便也被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萧景琰一本正经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好啦,已经没有了。” 豫津点点头,他往后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出穆王府了,天还是湛蓝湛蓝的,只是西边已经泛起了暮色的云霞,红红的,分外好看。他觉得,父亲也许要给他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到底是蒙挚技高一筹,把怪物死死地压在身下,怪物整个怪都脏兮兮的,可蒙挚开心的似乎得到了宝贝:“没想到你还会点武艺啊?” 琅琊阁已经为小殊编好了所有的人生历程,而他只要装作自己很忙很忙地在查就可以了,可是装成很忙很忙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呀!所以,他不顾自己身上装着的闪亮闪亮的灯泡,频频插足靖王府柏玥和萧景琰秀恩爱的日常。 “蒙大统领怎么在这里?”言阙先蒙挚一步,问道。 言侯眯了眯眼睛,然后轻声叹了一口气,和言豫津道:“你和我来一个地方。” “你怎么又来了?”萧景琰黑着脸问自觉坐在客座上的蒙挚。 “你!”柏玥不甘示弱,她又拿起一个甜点,故意吃地满嘴都是,然后挑着眉问他:“还有呢?要不要继续尝尝看?” “嗬——”怪物发现了蒙挚的存在。他转身就逃,毫不恋战。蒙挚意识到这个就是柏玥所叮嘱的一定要抓到的怪物。于是拔腿就追,在深山老林里和这个怪物开启了追逐战。 除了消失悬镜司之外,金陵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了。靖王府很安静,穆王府也很安静,誉王府更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夏江的事情有夏冬和誉王两个人的作证,无需再查,让蒙挚头疼是梁帝还是存了一丝疑心,让他调查关于梅长苏的背景。 言侯微微一笑:“蒙大统领是为了怪物来的?巧了我也是。” “可夏江从来不涉党派之争,为什么要参与今天的事呢?” 柏玥闻到香味,心中的馋虫早已大动:“好呀好呀。”说着便接过糕点,塞进了嘴里,甜蜜蜜的滋味带着一丝爽口的酸席卷了她的味蕾,叫她吃了一个还想吃一个。 柏玥故作严肃地点点头:“长苏哥哥不能自己去做这件事,所以就拜托蒙大统领了。” 蒙挚嘿嘿一笑:“我又不能去穆王府哪里,他们新婚燕尔嘛!” 一前一后两个十分熟悉地形的人在孤山中上蹿下跳,不一会就闹得鸡飞狗跳,鹿躲驴藏,叶纷飞。 “吃点吧。”萧景琰微笑着把柏玥扶过来,小心翼翼把糕点拿到手上,最近柏玥的食量变得特别大,孕吐也很少了,他心中十分欢喜。 蒙挚十分奇怪,他带着这个怪物偷偷回了靖王府,靖王府那边柏玥和萧景琰正结束了日常恩爱,见蒙挚从外面进来,也没有之前的戾气了。 “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新婚燕尔……我说景琰,我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才来你这里的。”蒙挚摊手道,“总不能让陛下看出来我什么都没做吧?” “嘴角……” 梁帝揉着脑袋,而蒙挚也揉着脑袋。自从夏江伏法,很多事情都要他去做了,刑部虽然也能分担一些,而更私密的梁帝根本不放心他们去做。 其实它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在干什么,可他从这个怪物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 岁月无比静好,你我永远都在。 是谁?蒙挚猛然朝那边掠过去,冲过层层叠叠的绿色帷帐,他看见一个褐色的怪物,在水塘旁边哭泣。 萧景琰就这样看着柏玥一个一个地解决掉盒子中的零食,满足的像自己吃掉了所有一样。 言侯是来向晋阳长公主确认一件事情的,他觉得自己猜的十拿九稳,而他却忍不住想听晋阳长公主说。 哦~两个人微微相视一笑,然后默契地对于对方走的道路视而不见——毕竟一个往西往东,带着的目的明显不同。 萧景琰忍不住眉目带笑:“却之不恭。” 不过……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要到这里来呢?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呀!就当他瞅准一棵茂密的大树,准备上去睡个一觉,却听见深谷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人的痛苦申银——高高低低、高高低低、深深浅浅、深深浅浅,很痛苦! 蒙挚笑了笑,摸摸后脑勺:“我是来查事情的,言侯你怎么来了?这里听说有鬼怪啊!” 柏玥从内室里面慢腾腾地出来,看见蒙挚又抢他的东西吃,十分生气,不过她的段位比萧景琰可要高多了:“蒙大统领,你有没有听说过孤山有个怪兽常常伤人?你既然没有事情做,不妨去帮景琰把这只怪兽抓到吧!晋阳长公主住在那里,我们多少有些担心。” 从靖王府翻出去的蒙挚没有看到这一幕也是十分可惜,他火急火燎地往孤山赶,不料遇见了言侯。 嗯?柏玥就这样看着萧景琰的整个人都在眼睛里放大,然后感受到额头温和湿润的触感:噫噫噫?不是在说嘴角吗? “怪兽?前阵子不是不见踪迹了吗?又回来了?”蒙挚眼睛瞪大,担忧地问。 萧景琰把手上的盒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冷眼看着蒙挚把东西翻出来尝了一口,忍不住出口道:“我也是新婚燕尔!” 怪物嘴巴里呜呜呜呜的,蒙挚伸手一摸,似乎在他脸上摸到了湿湿的痕迹,难道真的在哭?用随身的绳子把他绑起来,然后逼他站起来,那个怪物看着蒙挚的脸忽然一愣,接着就不闹了。 眼见得蒙挚从窗这边翻到窗的那边,一下子就消失了,柏玥和萧景琰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两相对望,似乎又找到了黑暗中的适应。 “玥儿,这个是刚从母妃宫中带过来的,你尝尝?”萧景琰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进来,没有听到自己夫人甜蜜蜜的声音,而是听到了蒙挚粗狂的笑声:“给我给我!我也尝尝静妃娘娘的手艺。” 他近身柏玥,一手护住她的肚子,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那些甜蜜好吃的糕点,从柏玥的嘴角卷进柏玥的嘴里,又一次温柔地抚摸了她唇齿间的黏稠空气。 “怎么了?这么快就抓到了?” 蒙挚哈哈一笑:“那当然,你也不看我蒙挚是谁!”他朝两个人挤眉弄眼:“想不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景琰!我把他绑在外面的柳树上了,叫战英看着了。你弄个笼子把他关起来,也让靖王妃瞧瞧!” “不要笼子!”柏玥叫出声。 萧景琰和蒙挚都回头看她,柏玥尴尬地一笑:“也许他……是你们的一个熟人。” 熟人?那个褐色的怪物是……是……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寒之毒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寒之毒  萧景琰自然不会让柏玥一个人过去接触那个怪物,他接受着柏玥的遥控指挥,和蒙挚一起上前查看着坨脏兮兮的——“人”。 怪物见有生人靠近,极为激动,在柳树下嗷嗷地叫着,柳叶因为他的举动纷纷而落,把萧景琰和蒙挚都浇了一脑袋,虽然双手都被缚住了,可依旧不甘示弱地朝萧景琰挥着,十分的凶悍。 “景琰!抓住他的手!”柏玥轻声叫了一声。 蒙挚和萧景琰对视一眼,两个人一左一右抓住了怪物的两只爪子,蒙挚疑惑地看着萧景琰,而萧景琰已然摸到怪物手腕上冰凉的手环心中一顿。 “景琰?摸到了?快看一眼。”柏玥有些焦急地道。 萧景琰愣了一下,怪物乘着他分神,挣脱了他的掌控,还好蒙挚还牢牢地抓着他,才没有出现幺蛾子。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怪物曾经在赤焰军中担任什么职务,是什么样的存在,但……这又是一个兄弟!萧景琰回头看了柏玥一眼,柏玥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着鼓励他,他顿时充满了巨大的勇气。 “来,把手给我,我是靖王,你认得吗?”萧景琰放柔了姿态,轻声问。 靖王?怪物的眼神有了那么一刻的恍惚,蒙挚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小殊活过来救的这个妹妹本来就很邪门了,现在连以前和自己差不多没脑子的靖王殿下都超到自己前面去了? 萧景琰猛力一拉,把怪物的手腕拉到自己的身前,然后捉住了怪物手腕中的那一抹冰凉,冰凉上凹奥凸凸写着这个人的身份。虽然这两字慢慢地写在自己的指尖,萧景琰还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聂锋?” 看着萧景琰心疼的表情,她的确知道不应该自己上,可是现在这件事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之前他们才设计让梁帝误以为火寒之毒是夏江特意编造出来陷害梅长苏和靖王的,不能就这样就被他发现一个实例。 为什么?小殊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知道真相的靖王妃和小殊都不肯说呢? 萧景琰叹了一口气,他放下聂锋的手,努力安抚他。 蒙挚和萧景琰面面相觑,萧景琰率先笑出声,向蒙挚努努嘴:“王妃大人说话了,你快洗吧。我走了!” 然而聂锋回来的消息敦促着他的脚步,靖王妃的闺门啪地打开,而梅长苏却朝相反的方向抜腿而来。 回头看乖乖的聂锋,蒙挚心中多少有些奇怪,我给他洗?恩恩? 梅长苏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来到靖王府的,他一进门就急切得寻找景琰所说的那个脏兮兮黑乎乎却拥有赤焰军手环的——怪物。 什么?小殊?因为洗干净所以已经变得白白的聂锋惊讶地看着蒙挚,似乎听到了绝对不可能听到的声音。然而只专注于眼睛寻找的梅长苏错过了这一声,就这样一袭青衣,飞速地飘了过去。萧景琰在后面追也追来不及,小殊现在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好了,他都要追不上了。 蒙挚忍不住笑出声,萧景琰瞪了他一眼,蒙挚息了他的笑声:“怎么,只准你叫,不准我笑?” 萧景琰朝外面看了一眼,梅长苏的青色和聂锋的白色交相辉映,在快要过去的夏天里清凉得叫人想说了爽。 梅长苏低垂着眼睛:“以前就是小玥这样照顾我的,喂血的时辰她还记得这样清楚。” 聂锋?听到这个名字蒙挚和怪物都是一惊。蒙挚眼眸一黯,伸手去摸萧景琰摸的地方。果然!是老熟人!是老熟人! “蒙大统领,你帮聂锋将军洗一下吧。景琰,你去穆王府把长苏哥哥请过来。”柏玥笑着道,萧景琰已经习惯了她对于所有事情的不惊讶,而他也在心中高兴,只有自己对于柏玥而言是能让她惊讶的。 “聂锋。你还记得怎么自己洗澡吗?”蒙挚轻声问聂锋。 柏玥轻轻一笑:“没事啦,长苏哥哥和他相认了吗?” 聂锋又推了蒙挚了一下,蒙挚回神:“他是小殊,你应该知道的,他是小殊。” “小玥吩咐的,之前其实已经喝过一碗,你可别想自己动手,我和蒙挚有的是热血!而且小玥已经飞书叫蔺晨了,你就不用再写一封了。”萧景琰把晚递上去,道。 是!他是少帅! “啊啊啊啊啊!”因为已经不能说话,所以只能这样叫唤自己的主人。 “你也不能用自己的血,你该叫住我,让我放一碗再走的。”萧景琰把柏玥手放在自己的手中,“你还有宝宝要照顾呢,千万要小心。” 梅长苏把聂锋拉在一边问长问短,聂锋虽然不能说话,却兴奋地一一答应。萧景琰驻足看了一会,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把一同偷看的蒙挚也拉走了。 啊! 柏玥温柔一笑:“没事没事,只是聂锋中的毒就是当年长苏哥哥中的毒,需要人血来缓解,我也只是放了这样一碗稳定他的病情,之后的事情还要蔺晨来做处理。我最近吃的多,不会要紧的啦。” 梅长苏听到熟悉的声音,慢慢地回过头来,在靖王府的雕门栏中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中了毒,满身是毛,都不敢看镜子的……自己。 “让他们多说一会话吧,聂锋的情绪还算稳定。不过记得三个个时辰后,你们记得要把重新送一碗过去。长苏哥哥倔强,说不定会自己喂血,你们可要劝阻着点。不然霓凰姐姐可要找我拼命,她才把长苏哥哥的病稳定些。”柏玥打了一个哈欠,吩咐道,“门开着风太大了,关上吧。” “诶诶诶,为什么是我洗啊?”蒙挚叫道。 “小玥,你怎么受伤了?”看着柏玥手上缠着白色的绷带,萧景琰的心要跳出来。 刚才靖王妃把那一碗鲜血送过来的时候,明明说聂锋和小殊得的是同一种毒,她已经修书找琅琊阁的少阁主来救治了。 聂锋!梅长苏握住他的手,看他清澈的眼睛,眼泪就这样下来了。上苍厚爱,又让他找到了一个弟兄!他曾经以为自己注定孤独地生长在地狱的火焰中,而上天却一个接一个把这些人送过来!聂锋没有死,卫峥没有死,母亲没有死!都没有死! 萧景琰自觉,知道柏玥累了,要睡一觉,连忙把蒙挚推出去。 “恩恩?”聂锋抓着蒙挚,眼神清澈地问。蒙挚看着全身长满白毛的聂锋,神情恍惚了一下虽然毛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可以及还是能看清楚聂锋的模样,还是当年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可是小殊呢?已经完全变成一个人了,就算是和他很亲近的、作为他副将的聂锋也认不出来了。 “小殊!” 萧景琰感受他的悲伤,连忙轻轻就着他的胸膛打了一拳:“你也知道,你喝了我媳妇这样多的血,可要好好地活下去,一点一点还回来才是!” 聂锋在蒙挚闪闪发亮的眼神中缓缓地、缓缓地摇摇头…… “欸,你!”蒙挚无语地看着萧景琰扬长而去,夫妻连离开的那种样子都一模一样。 少帅?聂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顾不上自己满身是毛的样子,飞速朝梅长苏离开的方向奔过去,果然看见一个青色衣裳的年轻人站在靖王妃的闺房前面敲门。而靖王站在他的身边,眼神担忧而欢喜。 柏玥笑米米地道:“因为我们家景琰武功比较弱啊。”说完就离开了。 “我们出去吧。” 靖王府回荡着蒙挚悲惨的声音。 因为目标的明确,而忽略了从身边走过的白毛生物和张口想叫住他的蒙挚。 他不是怪物啊!他是聂锋!被夏江和谢玉害死的聂锋! “你怎么保护王妃的?”他就这样回头瞪了蒙挚一眼,蒙挚简直要气死了,怎么都是他的错了,他刚才在好好地保护聂锋啊!给聂锋洗澡啊! 蒙挚就这样被带出去了,咦咦咦咦?好像没有他说话的分哦? 聂锋和梅长苏说了不少时间,期间梅长苏还想割腕放血的,萧景琰赶紧把准备好的血送上去,阻止了他的自残。 梅长苏也笑了:“好啊。” 萧景琰快乐地轻哼了一声,把带着残血的白瓷碗拿了下去。 聂锋见两个人之间还是以前的互动,眼神中也染上了点点欣慰。时光也许会改变很多事情,可他们之前的兄弟情,他们赤焰军的热血却一样不缺。听着靖王那样亲昵地称呼一听就是女名的“小玥”,可能……他们得到的比他们曾经拥有的还要多。 当然在这里羡慕而高兴的聂锋也不知道,他的妻子为了他的死痛苦不已被师傅欺瞒着恨错了人,而今呆在冰冷的牢房里开心——开心于自己终于找到了杀害夫君的罪魁祸首。 她会更开心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救毒之策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救毒之策  夏冬知道聂锋还活着的消息差点没有把牢房掀翻,她整个人都惊叫起来,呈现出一种向上的姿态。 “真的?蒙大统领你不骗我?” 自从孤山抓怪开始,蒙挚忽然就变得十分忙碌,好像所有事情就堆积在他身上,那些个人不要懒地把他使唤来使唤去,他竟然还心甘情愿! 他这次是奉命来和夏冬说聂锋的消息的,他好不容易进来见了夏冬,夏冬这样激动,还挺招人眼的。 “小声一点,靖王殿下说了会换你出去见聂锋一面,就在明天晚上,你记得配合就好。”蒙挚嘿嘿一笑,叮嘱道。 夏冬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激动的内心,但是轻声的问题却一个接连着一个:“他还好吗,为什么那么就都不来见我?他现在在那里……” 蒙挚打断他:“他现在人在靖王府,靖王和夙虞侯在照顾他,你不必担心。不过他现在种了怪毒,全身长满了白毛,你要有心里准备。” 夏冬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含泪地点点头。 虽然身处牢房,满心都是仇恨和难过,现在却像是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第二天,在蒙挚的紧密配合下,夏冬和宫羽互换了身份,夏冬急不可耐地踏上了见自己夫君的道路。 “其实聂锋是中了火寒之毒。” 她那天看着蔺晨治聂锋,心中总感觉想到了什么,可又一时说不上来,今天就像就此好好想想。 柏玥在后面看着他们其乐融融,蔺晨退到她身边,故意叹了一句:“是不是觉得自己插不进去?” “冬姐。我知道。”梅长苏笑着眨眨眼,夏冬看见了曾经那个调皮而天资聪颖的小殊的影子,也不由自主笑了笑。 人!关键还是在人! 夏冬擦擦自己的眼角,然后恭敬地道:“请讲。” “那敢问你的姓名?” 等两个人相认,蔺晨微笑着走上前去:“夏冬大人你好,在下是蔺晨,是专门被请来医治您夫君的毒的,可否听我说两句?” “什么吃醋?你不要乱说!”蔺晨叫道,“我又怎么会吃醋!” 柏玥闻言瞪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聂锋勉强笑了笑,虽然毛发遮住了他的神情,可他的眼睛格外地会说话,明明白白地表达着主人的意思。 “火寒之毒?那不是我师父杜撰……难道不是?确有其毒?”夏冬尖叫出声。 到底是哪里能改进呢?人?书中提到已经是要精气纯阳的会武功的壮汉了,不能再好了……草药?冰续草天下难得,长苏哥哥和蔺晨亲自去了东瀛找,也只找到了一棵,会有能代替的,更好的药物存在吗?就算其他小屋再名贵,会有冰续草有效吗? 到底该怎么改动呢?当年那个人主动吸取十个人的精气,自己虽然活下来了,却也失去了心中的道义。若是那些人不用死,只是修为有损呢?长苏哥哥会不会接受这样的疗法? 真的是林殊! 夏冬下意识去看柏玥的腕间,果然是用纱布缠着的,满是诚意地说了声谢谢。柏玥剥了一个荔枝在嘴里,笑道:“不用不用,我已经吃回来了。” 梅长苏看着萧景琰微笑,他的棋艺向来是输给景琰的,此时棋盘上生死也早就注定,他死,景琰生。 可惜他们一个身后是心疼夫君心疼得要死的霓凰郡主,另一个背后站着宠妻宠得无法无天的萧景琰,他呢,一个都不敢动! 夏冬笑着问聂锋:“峰哥,为了陪我,你忍一忍。” 柏玥皱着眉想着:不能再改进了?那怎么办?长苏哥哥哥和霓凰郡主现在正是恩爱,而蔺晨却说长苏哥哥的身体其实每况愈下,他十分担心。 夏冬点点头:“那不彻底的解呢?” 柏玥斜着眼睛笑着看他:“我看是你插不进去吧?是不是长苏哥哥找到自己曾经的挚友,你吃醋了?” 蔺晨抽空回头看了柏玥一眼,意思是人家求医那么恭敬,你怎么就不学学,柏玥回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萧景琰闻言亦是一笑,他把胳膊放在梅长苏的肩膀上,朝夏冬道:“冬姐你说呢?” 当夏冬从外面飞驰进来的时候,聂锋眼睛一亮,夏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夫君,冲上去就是一个拥抱。离别的滋味,生死的距离,都在这一抱中烟消云散了。 “你也不要紧张,尊夫人那么爱你,不会嫌弃你的。”蔺晨见聂锋战战兢兢,忍不住开口。 这是她的夫君!是他夫君回来了! 梅长苏见已经瞒不过去了,索性就大大方方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活下来的。” 蔺晨感叹了无数次聂锋的听话,而他管的另外两个——梅长苏说啥啥不听,柏玥倒是说啥听啥,但是能不能态度好一点? 聂锋点点头,眼睛都是赞同。 虽然长苏哥哥无法兼顾吸取百来个人的精气,可是……可是我们可以分散伤害啊!在长苏哥哥吸收别人的精气的同时,这些人也在做同样的事呢? 柏玥孕期无聊,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这天景琰外出办事去了,柏玥心血来潮把之前她偷偷从宫中送出来的《医者自遥》又细细地翻了一遍。虽然火寒之毒的解法之前被长苏哥哥烧掉了一次,不过她早就在长苏烧毁之前就偷偷地备好了份。 蔺晨点点头:“的确,就是你看到这些症状,不能说话,浑身长白毛,还要喝人血——至于这个,你还要谢谢靖王妃,第一碗就是她贡献的。” 最外圈每十个人支持一个人,中圈的十个人支持长苏哥哥,这样行不行?把伤害分散出去降到最低!一百十个人也不是很难找,是不是? 萧景琰听到此处,不免想起梅长苏也身中此毒,还用了最烈的解法,不由冷笑一声:“你管好你自己的棋。” 如果……如果……我们不能拼质量,我们拼数量呢? 柏玥心中明白,只是不说话,就这样看着蔺晨,蔺晨被看着难受,跳到前面:“来,让让,让我给病人治病了啊。” “那你知不知道孤山……” 她和景琰也很担心。她知道有的时候景琰会从梦中惊醒,问了他几次,他才说了是梦见长苏哥哥忽然离他们而去了……其实景琰也不是没有感觉啊。 “既然火寒之毒是真的,那么除了我夫君是不是还有人以此活了下来?”夏冬眉目灼灼地问。 在落子的梅长苏转过来解释了一句:“的确是有这种毒,只是我们想让陛下相信没有而已。聂叔叔中的就是这种毒,症状一模一样,不是吗?” 蔺晨耸耸肩:“这种毒有两种解法,一种是彻底的解,另一种是不彻底的解。对了,不彻底解的结果想必夏冬大人都已经知道了,武功尽失,不能享常人之寿,而且筋骨全变,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蔺晨微微一笑:“虽然不能全部解除,但是不用喝人血续命,也能享常人之寿,但是白毛不能皆除,舌根也不能完全恢复柔软。” 因为聂锋的极度配合,他恢复的很快,夏冬在靖王府住了十来天,没有办法还是回去牢中了。去的时候和聂锋相约等她出来两个人就永不分离。 听他这样讲,人群散开,但是在外面松松地围了一个圈,就像是一个辐射的小太阳……小太阳?柏玥心中微微一顿,感觉有什么呼之欲出,而那个念头却快地怎么也抓不住。 聂锋也十分忐忑地等在靖王府里,梅长苏和靖王在一边对弈,而柏玥闲闲地一边和赶来的蔺晨说话。蔺晨并没有走远,而是一直在金陵周边替梅长苏肃清夏江的残余势力。 就在此时,萧景琰和梅长苏那边的棋盘已经结束了,两个人站起来,也走了过来,并肩而立这样看,怎么看都怎么熟悉。夏冬脑中一个灵激:他会不会……就是林殊? 柏玥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跳,她匆匆忙忙从美人榻上下来,欢欢快快地去找了蔺晨。蔺晨正在用冰续草制药,而小飞流乖乖地在一边做帮工。 “蔺晨!蔺晨!”柏玥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丝阳光,蔺晨感受到了温暖,却头也不抬地说:“小心点,这个都是毒药!” “蔺晨……我想到了,如果不是十个人输送内力给长苏哥哥,而是一百个呢?” 蔺晨皱皱眉:“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十个人就够长苏受了,他现在的状况驾驭不了十个人。” “不是不是!是让他接受十个人阳气,而这十个人每个人再安排十个,就像是——就像是太阳把光芒都散出去,我们把伤害都散出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局预定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局预定  蔺晨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在心中快速地计算着可能性,十个人再安排十个人?可能吗?把伤害散播出去,让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减少自己内力受到伤害,这样就可以既保全梅长苏心中的信义,又能让他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柏玥见他不说话,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是打扰他的时候,只是和飞流面面相觑,飞流把手中的药材分了她一半,两个人一起整理了起来。 蔺晨这一想就是大半天,柏玥带着飞流吃饭回来,蔺晨还在埋头苦写,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柏玥走过去看,发现蔺晨在纸上画着大小不等的圆圈,见柏玥走过来,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有戏!柏玥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这个是什么?"柏玥小声问道。 蔺晨把笔一搁,然后把白纸拿起来让她细看,柏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觉得这倒是相一个场地。 蔺晨便在一边给她解释:"我想了一下,总觉得可以一试,这个是我照着你的说法画的图,总觉得每个人再搭配十个有点不太合适,但是我们可以做成四圈。最里面的这个事长苏,外面一圈是最精壮的十个人,然后每个人有三个人支撑——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最外圈再绕一个大的,每两个人加持内圈的一个人。这样的话,除了长苏之外还要一百个人。我倒是不实担心人数,而是场地和气势。" "场地和气势?"柏玥歪着头问,"场地很好找啊,只是容纳百来个人而已,气势又是什么?" 蔺晨收敛了笑:"你倒是怀了孕就便笨了,哪里是什么样的地方都能做这样的事?必须要精华满溢、钟灵毓秀的地方。气势是因为你现在在金陵,聚众百来个壮汉,气势自然惊天动地,你拿什么去搪塞你的父皇?告诉他你不是想要造反?" 蔺晨点点头:"那当然,我也不敢拿梅长苏的性命来开玩笑。" "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事情?"柏玥见他这样,就更焦急了。 柏玥沉吟了一下,回答:"是你想的太狭隘了,哪里是我变笨了。为什么偏偏要在金陵?让霓凰姐姐带着长苏哥哥去云南啊!云南那样的地方算不得钟灵毓秀,那还有哪里能说自己是钟灵毓秀?理由就更好找了,云南有多少少数民族,父皇能一一了解他们的风俗?找一个名字特别偏僻难记的报上去说他们要年终祭典,穆家军怕他们聚众闹事,前去维持秩序就可以了。" 他的诬陷竟然就是事实!就是事实! 梅长苏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那次接触夏江的机会。夏江死不足惜,现在这样死还真是便宜他了,不过此人诡计多端,身上留着的暗线数不胜数,还是先行除去才好。 就在看着梅长苏的时候,夏江忽然看见了他身后的晋阳长公主和靖王,靖王扶着晋阳长公主,而长公主用担忧而坚定的眼神看着梅长苏!看着梅!长!苏! 夏江死的时候,梅长苏、晋阳长公主和萧景琰一起去看了。天阴沉地翻滚着乌云,欲雨而不落的时候,最是压抑。 萧景琰用鹿眼看着梅长苏,心中写满了不能让对方看清的心疼:"算是一段事情了结,另一段事情又起来了吧。" 梅长苏明显感受到了他表情的变化,他忽然朝夏江笑了一下,嘴唇微动,吐出两个没有声音的字:"林殊。" 夏江果然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梅长苏,他用最怨毒的眼神盯着这个男子,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瘦弱的身体,怎么会有缜密如斯的心思,把他一步步地逼到陷阱,万劫不复?他还以为对方想留着他好好折磨,这样他就有时间规划自己的生路,可他竟然只想着他死!既不来天牢炫耀自己的成功,也不出手恶意追加他的罪状,只是现在一切无力回天的时候,冷冷地站在人群里,冷漠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挣扎。 梅长苏伸手接过萧景琰手中的雨伞,他看着夏江抛弃的发妻和儿子还是回来给他收尸,那个少年虽然手中抱着自己父亲的头颅,却没能流露半分伤心——他不认识他。 柏瑛叹了一声:"我到底还是没能杀掉他,不过我重伤了他,他这辈子都别想从轮椅上下来了,他——绝不可能和你夫君争夺王位了。" 柏瑛对于柏珠之死十分执着,柏珠的死也是他倒戈的最大原因。当年得知誉王为了争宠,和柏业商量让柏珠一尸两命的时候,他就几近半疯。现在还不能得偿所愿,是不是还在谋划其他的事情? 就在她担心来担心去的时候,柏瑛忽然就来了。 就这样吧。梅长苏撑着伞离开了刑场。 "你去刺杀誉王了?"柏玥尖叫出声,"那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誉王府兵强马壮,你若失要做这样事,也要和我商量一下呀!" 雨越下越大,似乎再也收不住他的力量了。 柏瑛笑了一下,脸色异常惨白,却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你让你夫君准备一下吧。" 萧景琰拿着伞,扶住晋阳长公主,担忧地看着梅长苏。晋阳长公主拍拍他的手,让他不要担心。小殊啊,现在要想的事情太多了,大家都不要打扰他,而他会一一理顺的。 林殊! "拿不就成了,这个想法到现在为止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你找老阁主好好地讨论一下,把详细的方案写出来。不然——你们也说服不了长苏哥哥。"柏玥认真地道。 "你。"柏瑛和柏玥虽然算不上仇敌了,可却也无法在人后真心实意地叫对方一句哥哥或者是妹妹。 而相比于夏江,柏玥更在意的是白鹦,柏瑛自从牢中放出来,就消失不见了。她其实一直知道柏瑛这几年在琅琊山进修,这次要扳倒誉王才出山的,可惜还是没能乘热打铁,不知道誉王和父皇说了什么,竟然没有任何事情。 两个人相视而笑,默契地明白这件事情还没到向别人讲的地步。观看了全程的飞流被柏玥和蔺晨双重夹击,也表示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虽然他一句都没有听懂,单他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欢乐。 柏玥微笑:"不是也快了嘛!有你在,长苏哥哥还能撑多久?" 柏瑛摆摆手:"我没事,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我杀誉王,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们没有关系。我留了手书,想必梁帝也能明白我失去妹妹的心情。" "这算是什么呢?"梅长苏亲声问。 "三年不成问题。"蔺晨信心满满。 蔺晨闻言展眉而笑:"啧啧,还真是小看你了。你长苏哥哥若是不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会同意去云南?你想都不要想!" "你来了?这几天去哪里了?"柏玥率先开口,甩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真的是!他自己承认了!他刚刚承认了!夏江想要尖叫想要称述,可当他刚说出一个梅字,刽子手就把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塞在了他的嘴里,闪亮的大刀从上俯冲下来,像一只凶猛的鹰,一下子就带走了他的生命。 梅长苏又在那里站了一会,风和雨一下子都下来了,萧景琰首先打伞保护住晋阳长公主,然后打伞去撑梅长苏。 柏玥自然是不能让她来看这样污秽的事情,而霓凰便被留着照顾柏玥。 夏江被押上来的时候,还在喊着冤枉,梅长苏本来是想去天牢见夏江一面的,却被柏玥劝住了:"长苏哥哥,你又何必这样走一遭。对于他而言,什么都猜不到,才是最痛苦不是吗》他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棋子,不妨让他尝尝自己也是棋子的滋味。若是你一定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行刑的那天你站在晋阳姑姑身边就可以。他——毕竟有几分聪明,死前忽然猜到才死不瞑目,不是吗?" 不不不!他真的是林殊!他真的是赤焰军的少帅林殊! 夏江的案子很快就了结了,蒙挚把一切都上报了,梁帝看了完整的作案过程,心中勾起了滔天愤怒,对于夏江立斩不赦。柏瑛首告有功,无罪释放。柏三也没什么事情,他在收押的时候翻了口供,说是夏江以家小威逼,让他污蔑他家姑娘,很快也被释放了。 "他不会明白的!你要杀他的儿子,他便要杀你!"柏玥皱眉,"你现在怎么还不如以前会隐忍呢?" "隐忍?只要誉王不谋反,梁帝都不会杀他,既然没有可能,那便我来杀!"柏瑛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想想,他这样更是生不如死。" "那你以后只能过逃亡的生活了!"柏玥脸色煞白地道。 柏瑛撑着自己跳到了窗外,留给柏玥最后一句话:"柏玥,心若是逃亡,才是真正的逃亡。" 说完就消失着雨帘里,柏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一直一直等着雨下的更大点。 第一百四十章 再次别离 第一百四十章 再次别离  誉王被刺的消息是混着南方大水的情报一起交到梁帝手中的,梁帝思索再三,把萧景琰传唤到宫中,命他主持南方水患的治理,而自己则带着御医匆匆赶往誉王府。 誉王的一众侧妃们哭哭啼啼的好像天踏了,誉王妃稍微沉稳一点,守在昏迷誉王的塌前,一步也不离开。 梁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和高湛一起站远远地站定,并没有过去,而是让那些太医们如鱼灌入,一个个为誉王把脉。 “当时是什么情形?”梁帝把誉王妃叫过来问。 誉王妃顿了顿,把手中死死捏住的手书呈递了上去,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柏瑛主导了这次的刺杀,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真的吗?怀疑人怀疑成习惯的梁帝眯起眼睛,不由想起了他叫进宫去治水的萧景琰,会是他吗?撺掇柏瑛来刺杀自己的皇兄? “你还有什么要说?”梁帝又问了一句,这似乎是一种邀约,循循善诱誉王妃把心中的仇敌的名字说出来,好给他一个借题发挥的台阶。 然而在悲伤中无尽徜徉的誉王妃没有想到其中关卡,只是低着头道:“回父皇,没有了。还请父皇捉拿凶手柏瑛!” 梁帝愣了愣,难道誉王妃就没有怀疑过靖王? “你再想想,你真的相信是柏瑛做的?”此话一出口,梁帝便有些后悔,这样的问句太明显了,简直就是在间接定萧景琰的罪。 又要离开她了,真的……欸。 梁帝总算是骂累了,喝了一口高湛送上来的茶水,对誉王妃安慰了几句,气冲冲地离开了。誉王妃想,大概……他也不会再来了。 萧景琰低低地叹了一声:“希望你说到做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好好,我们家玥儿最好了。”萧景琰环住柏玥,“不过,我感觉父皇最近怪怪的,你在金陵还是要小心。” 梁帝有些怀念,誉王……他可是最会讨他欢心的了。 萧景琰看着这个男人,他以前是玥儿身边的暗卫,不知道是因为保护上了瘾想保护一辈子还是怎么的,他喜欢上了玥儿。若是没有他的保护,玥儿早就踏进了阎王殿。他以前嫉妒这个男人能每分每秒的呆在柏玥身边,玥儿知道他的小心思,还会刻意疏远柏云霄,隔绝他们接触的可能性。出了事情之后,明知道他借故赶走了柏云霄,也没有故意说要让柏云霄回来。玥儿……一直很在乎他的感觉呢。 柏瑛逃走了,他现在的行踪柏玥也不知道,柏玥当然希望他能逃得远远的,从此离开金陵的腥风血雨。 柏云霄眸色一黯:“我……” 誉王妃被这样提点还不清楚就真是傻子了,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顺着梁帝的话攀咬靖王呢?说实在,自从夏江死掉,殿下便一蹶不振,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是喝酒睡觉,再没有之前的生气勃勃了。她也恨,恨靖王为什么跳进她们挖下的坑里还能重新站出来,恨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乖乖地被算计呢?可是……现在殿下生死难料,她还想这个有意义吗? “他太操心了,”柏玥顿了顿,“没有他不操心的事。” 柏云霄激动地跪在地上,朝他磕头:“多谢靖王殿下!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王妃的安全!” 所以……咬死萧景琰,对于现在的誉王府而言,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父皇,儿臣实在不知。”誉王妃俯身道,“还请父皇全力救治我家殿下。” 沉睡着的誉王什么也不知道地躺在那里,英俊的脸庞急剧消瘦,仿佛一下子就会消失……殿下,你醒来之后能接受吗?能接受一个更坏的自己,能接受满府的凄凉? 柏玥迷糊着眼睛,心中却已然清明,她点点头,声音略略沙哑:“你要照顾好自己。长苏哥哥应该没闹着要和你一起去吧?” 萧景琰愣了一愣,然后问:“你要去哪里?” 此时一名太医蹑手蹑脚地过来,颤巍巍地禀告:“陛下!誉王殿下重伤……恐怕,恐怕……只后再难有子嗣了!” 萧景琰捏捏柏玥的鼻子:“你也很操心啊。” 那当然了,柏瑛以为自己留下手书就不会祸及他人了?其实并不是,他把靖王府在誉王遇刺的事情中摘得越清楚,梁帝便越怀疑是他们做的。毕竟两家恩恩怨怨到现在,已经不大可能和解了,不是吗? 萧景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太医说实话也是死,不说实话也是死,只好梗着脖子破罐破摔:“臣等无能……”一个跪,其他也跪,除却倒茶的高湛,誉王的房间里跪满了人。 对于誉王的事情,柏玥也很唏嘘。柏瑛下手的时候一定又快又准。她听蔺晨讲过,柏瑛在琅琊山的那段时间简直不把自己当成人来看,誉王害死了他妹妹还有他妹妹的孩子,那他便一刀斩断他做君主的念想和做父亲的念想。 “安啦,我现在不会出去惹事的……”柏玥说着说着,话音便低了下来。萧景琰默不作声地抱着她等了良久,低头一看,才发现娇俏的小孕妇已经在自己的怀中睡着了。 以后,誉王一定会后悔当时弄死了柏珠的孩子,因为那个不甚健康的孩子却是他生命中唯一一个后代。 柏玥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我还不是为你操心。” “梅宗主已经把我划进了穆家军,我要去云南了,再也不会回金陵了。之前的事情,是我没有保护好姑娘,我愿意请罪,但我绝对没有伤害姑娘的心思,一点也没有!” “要不你留下吧。”萧景琰一开口就像咬了自己的舌头,他看着柏云霄的脸上蓦然散发出无比的光彩,心中的后悔更深了,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可现在……他要去南方了,金陵……有些蠢蠢欲动。 梁帝不间断地叫骂了足足一个时辰,太医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只是跪着。誉王妃早在太医也束手无策的时候心灰意冷,呆呆地看着地板上蜿蜒的纹路,一颗一颗地掉眼泪。 什么!梁帝之前还只是心疼誉王受伤,现在却惊叫出声,什么叫做以后都不会有子嗣?他这个儿子,现在还没有孩子呢! “玥儿,我可能……要去南方一趟。” 把柏玥在床上安顿好,萧景琰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外面站的却是好久没见的柏云霄。 嗯嗯?柏玥从梦中蓦然惊起,看见萧景琰做在自己的床头,好像说了什么。这几天南方水灾的事情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梁帝心存试探,把所有的烂摊子都堆在了景琰的头上。柏玥心疼,但是她也明白现在自己身怀六甲,对景琰最好的帮助就是养好自己,别让他操心。 忙碌了很多天,萧景琰的精神还是很好,他轻声一笑:“你怎么猜到他也想去?” 梁帝一时无语,他看了看誉王妃,甩着袖子进去看誉王了。被刺伤的誉王闭着眼睛苍白着脸,不能再叫他父皇,不能再向他耍小心眼了。 “我是来向姑娘告别的。”像是怕打扰柏玥睡觉,柏云霄轻声道。 柏玥坐起来软软地靠在萧景琰的身上,萧景琰连忙把被子拎起来盖在她身上,还把她调皮的手也放了进去。 “你还来做什么?”自从柏玥死而复生,梅长苏就把他调到其他地方去了,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见柏玥被自己吵醒,萧景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低声道:“没办法,必须要皇子坐镇,三哥身体不好,誉王又遇刺了,只能我去。” 梁帝下意识去看誉王妃,她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在太医来之前一定还有其他的大夫告诉她这个消息了。所以她才无心攀咬别人,只是让他全力救治景桓。没有子嗣,一切都是白搭,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他不会选择一个不能生出后代的皇子做太子,就算他想,朝臣们也不会同意。 梁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的叫骂,还是担心誉王,回去就病倒了。传令让静妃主持宫务,到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一群废物!受伤了,你们不会治吗?”梁帝暴跳如雷。 她现在嗜睡的很,半夜叫她起来也是难为她了,望着灯光里莹莹的小脸,萧景琰忍不住一亲再亲。 柏云霄望着萧景琰的离开的背影,他已经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回到王妃的身边保护他,可现在靖王却愿意给他机会。 第二天,柏玥就发现靖王府多了一个柏云霄,少了一个萧景琰。她打着哈欠心想,原来昨天不是做梦呀…… “怎么?景琰想通了?”柏玥懒懒地吃着展眉为她剥好的橘子,扭着头问跪在地上的柏云霄。 柏云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只能继续跪在地上垂着头。 我还以为柏云霄的醋萧景琰还能吃个十年八年的,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柏玥笑米米地想,大概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全吧?找不出比柏云霄更优秀的暗卫,所以才向心中小小的醋意妥协了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金陵琐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金陵琐事  静妃的确觉得梁帝刻意疏远了她和萧景琰,可他又找不到更好地代替品,他先是留恋了惠妃的宫殿,可没几天就觉得无趣,懒懒散散地出来了。之后便是一批又一批新鲜的面孔,虽然多得像春天的繁,可也只能繁华一时而已。静妃以不变应万变,依旧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只不过之前管好自己的草药田就行了,可现在还要操心后宫里的莺莺燕燕,还有靖王妃的那个怀孕的小东西。 梁帝再自己闹腾了一圈,乖乖地回到了芷萝宫,静妃还是那样静悄悄的美丽,丝毫没有因为手上的权力沾染上人间的烟火气,也没有因为他最近盛宠那几个新人而吃醋气恼。梁帝再满意的同时,在心底划过了一丝丝小小的失望——那种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失望的失望感觉。 柏玥入宫的时候,梁帝就在芷萝宫里。 “小玥,你来了?”梁帝笑米米地问,静妃正在为他揉肩,动作轻柔,恰到好处,真是舒爽。梁帝眯着眼睛,十分享受这种待遇。 静妃也笑着问候了柏玥几句,手上却不停。 柏玥的眼珠子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敏感地觉得梁帝是不是在闹什么别扭?不过他最近大肆封赏了低下分位的嫔妃,应该不太关注母妃才是? “最近靖王府还好吗?”梁帝略显尴尬地开口,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柏玥了,对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只是差高湛过去问候。现在景琰已经是七珠亲王,柏玥不该被如此忽略。 柏玥微翘嘴角,撒娇道:“当然不好啦,父皇都好久没有亲自问过儿臣的事情了呢,连母妃这里都看不见父皇,不仅儿臣伤心,母妃也同样伤心呢!” 梁帝心中一个咯噔,回过头去看静妃,静妃低垂着眼睛,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像是被惷光忽略的一抹恬淡梨,平白无故地添了几分愁色。她……真的觉得不舒服?意识到静妃的不舒服,梁帝自己就舒服了,原来……原来什么?反正现在心情是真正的舒爽了,这可比静妃在背后为他捏肩舒爽多了! 柏玥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地挠到了梁帝的氧处,也不知道为什么笼罩在梁帝头顶那一丝丝忧郁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打打闹闹地到了新年,这又是萧景琰不在身边的新年,但是柏玥却并不觉得很寂寞。今年的她身体超级棒,心情也超级开朗,萧景琰这次是去治水,而不是去打战,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肯定死不掉,肯定能平平安安地等着萧景琰回来。 不过既然宜笑不喜欢,那便不说了,她笑了笑:“你可以躲在这里,可是这里也同样欢迎蔺晨来,你决定躲得了他?” 战英不再看热闹,扶了将要落地的柏云霄一把,这才让他幸免于难。 哎╮(╯▽╰)╭不知道蔺晨从云南回来会不会后悔这次没有把宜笑大美人绑着去云南? “柏云霄!你在干什么!”柏玥高声喊了一声,柏云霄正和宜笑激战到难舍难分的地方,柏玥这一声明显就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手中微微一顿,此剑一偏,被宜笑反手一打,从高高的屋檐上掉落下来。 “你这个暗卫叫柏云霄?的确还有几下子。在我手上也能过这些招。”宜笑微微一笑,刚才肃杀的样子一扫而空,只余下甜美的微笑。往柏玥这边过来的柏云霄看着也有些心醉。 静妃听得明白,她比柏玥经历的事情多,有些明白了梁帝心中的想法。梁帝这样子——还是当年在辰妃姐姐身上见到过。 柏玥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誉王,索性一次也没有往他那边看过去——毕竟若是她早一步找到柏瑛,也许他也就不会如此痛苦地活在世界上了。肚子里的孩子越大,她就越发觉得一个孩子,对于父母的重要性,那不仅仅是基因的传承,而是一段段记忆、一个个故事、一种种精神的传承。她以后会和自己的孩子讲梅长苏的故事,讲林殊的故事,讲他们父亲的事情,也讲讲她们母亲的事情…… 什么叫我家萧景琰竟然能容下柏云霄?柏玥剐了宜笑一眼,宜笑微微一笑,嘴角的两个酒窝浅浅淡淡,实在是太可口了。柏玥觉得有那么一个大美人杵在眼前,既可以洗自己的眼睛,也可以洗肚子里的娃的眼睛,何乐不为呢? 不过蔺晨也舍得把宜笑放出来啊,他不是……不说了。 靖王府中,两个人正在打架。不是蒙挚和飞流的切磋,也不是展眉和战英的调情,而是真刀实枪地打。 “这是怎么回事?”柏玥挺着肚子,包子脸鼓鼓地问。 对战双方,一个是平时稳重老臣成的柏云霄,另一方是许久许久没见的宜笑。 “暗卫?”怪不得柏云霄会和宜笑打,这也是暗卫之间不成文的规定,若是要接手主人,必定要先和原来的暗卫过几招。因为一般来说,被主人抛弃的暗卫都只有一个死字,前暗卫拼了命也要让主人知道自己的能力。 柏玥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不就是担心父皇对我下手吗?我今天进宫了,我觉得父皇之前不过是在闹别扭而已,他们觉得父皇可怕,惧之如虎,可我觉得只要有母妃在,我们想死也死不了。” 宜笑先过来,扶住柏玥:“小玥,我回来了,蔺晨说最近金陵不太安全,所以让我来做你的暗卫。” “你还是回去琅琊山吧,你这张小脸蛋,我带到哪里都不放心。”柏玥笑着想要捏捏宜笑的脸蛋,无奈肚子有些大,伸手也够不着。 之后的展开让柏玥觉得吃惊,一向来“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他他”的宜笑大美人竟然对于柏云霄称得上还算和善。柏云霄面对宜笑的笑脸,也没什么抵抗力,她说做什么就做什么,柏玥时常怀疑宜笑可能是萧景琰派过来的间谍,没事就把柏云霄支使出去做事情? 自古君王之爱是福也是祸,对于年轻时候的梁帝和辰妃而言,是一件可怕的事。一方不会运用这样爱保护自己,反而越来越把梁帝推出去了;另一方则懊恼于自己莫名的心思,越来越忌惮,越来越忌惮,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现在么,就不太一样了。母妃心中有所眷恋,未必会被梁帝打动,因而能把握好分寸,而梁帝到了这把年纪,后宫里除了静妃能说话的不多,能挥霍的感情也不多了,每一个每一滴都很珍贵。 啧啧啧,果然宜笑就是宜笑,这样的事情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那可是蔺晨啊!虽然她老喜欢怼蔺晨,但是不得不说蔺晨本身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为朋友两肋插刀,聪明又潇洒,开起玩笑来又有那么一点点可爱。无怪乎长苏哥哥本来考虑让他做妹夫,只是她和蔺晨早已熟到谈不起恋爱了。 宜笑神神秘秘一笑,后退两步,朝柏玥鞠了一躬:“这还要多谢你呢,你不是想到了那个什么法子吗?他和老阁主约好,先去云南实地勘探了。本来是要带上我的,不过我借口到你这里来了。他不知道你家萧景琰竟然能容得下柏云霄,所以才答应我过来的。” 宜笑挽住柏玥的手:“你可千万别让我回去,我们一见如故,我也不瞒你,那个蔺晨……我也不喜欢。” 在宫宴上倒是看见了许久不见的誉王,他自然不比从前的风流,围着他打转的人虽然不能直接转投到萧景琰的部下,但也不再和他热络。 心情大好的梁帝便和柏玥说了好一会话,直到静妃说柏玥需要午休,才把她放走了,柏玥在心中盘算着回去给萧景琰写信,也就没有留,愉快地回去了。 其实对于柏云霄,柏玥一向来是想把他好好地“嫁”出去的,可惜柏云霄对于她身边不苟言笑的展眉、温柔善良的丛笑都没什么兴趣,就算一时被撩到,也很难进一步动心,现在倒是对于宜笑言听计从,原来他也是颜控喽? 她抬头看了一眼梁帝,眼波里竟然也泛起了点点春水,梁帝受用之至。 誉王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柏玥,他心中那块潮湿的地方在隐隐作痛,他想起那天他不出意外地看见柏瑛仇恨的脸,一刀刀往自己身上砍过来,他一边躲避一边咬牙切齿地问他:“是你妹妹派你来的?” 柏瑛红着眼睛怒吼:“是她!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没有一次见到过她吗?她在哭泣!她在哭喊!她有多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她有多喜欢我……吗? 誉王的脸上绽放出浅浅淡淡的笑,我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梦见她!那里是不止一次!是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的空虚,是无数次求而不得的痛苦,是无数次以为近在咫尺的虚妄! 可……我们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善渝降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善渝降生  你说的妹妹和我的爱人不是同一个人啊……誉王的眼中闪过点点泪水,柏瑛的大刀一把下来,把他劈到了深渊里。 真的是你撺掇着柏瑛来杀我的吗……柏玥…… 当誉王从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出来,又看见强作坚强的誉王妃,他惨淡一笑:“没事。” 他还活着啊,他为什么还活着呢?这个世界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没有了,孩子没有了,皇位没有了,柏玥也没有了。 他为什么还活着? 让他看着某个人怀着孕笑语盈盈地坐在自己的斜对面,充斥着满满的幸福吗? 为什么不往他这里看一眼呢?觉得愧疚?还是觉得不忍心? 虽然身体健康,但是在大堂中应酬各种各样的人的柏玥还是觉得很累,梁帝让她提前回去,誉王也悄然退席了。 在灯火通明烟满天的时候,誉王和柏玥相遇了。 有那么几分刻意,也有那么几分随意。 梁帝被抱得一愣,老脸一红,但还是舍不得挣脱开静妃为数不多的主动亲近,于是只是在高湛假装么有看见的情况下,拍了拍静妃的手安慰道:“小玥是个福气大的,景琰也是有福气的好孩子。” 外面梅长苏在等她,见她出来,轻声问:“怎么样了?” 霓凰一直在床前给柏玥加油鼓劲,此时见萧景琰回来了,微笑着摸摸柏玥的脑袋,又在小婴儿额头轻柔落下一个吻,慢慢地走了出去。 “对不起。”柏玥认真地道歉。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艰难地弯了弯身体。 因为她觉得誉王不该这样呀。誉王应该是为了皇位而生的人,他心狠手辣、他自尊心极强,他……不算是好人呀!虽然他一次次剖开了真心,她却选择视而不见,有的时候甚至会利用,不是吗? 那嘹亮的哭声——是靖王府里从来没有过的,清亮、高亢,似乎在啼哭新一个时代的到来。萧景琰冲了进去,匆匆地看了眼儿子就要进去看柏玥,不过临到门前又转了回来,朝着稳婆伸手:“孩子?” 在南方治水的萧景琰也在一片灯笼的红光上,默默念叨了柏玥的安全。 柏玥愣了愣,烟在誉王身后的天空中炸开来,显得无比绚烂和美好,每一朵都带着精彩的光泽,每遗书都像流星一样,让人忍不住闭眼许愿。 誉王故作轻松地笑笑,其实眼眶中的水滴子险些就砸下来了:“柏玥,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虚伪的人,可是谁规定虚伪的人不能有真心?你明明清楚,却不肯承认,为什么?” 霓凰脸一红,抬头瞪了他一眼,眼中春水荡漾地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柏玥的确想看的,因为在怀孕的时候不是一味地在床上躺尸,而是结合了适量的运动,加之孩子也不是很折腾,柏玥头胎生的还算顺利。不过……也就是柏玥觉得而已,当萧景琰看见柏玥满头大汗,唇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发丝贴在她的脸颊,显得她更加消瘦,最触目惊心的是刚换下去的红色床单,就像是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柏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过随即回过神来,坚定地摇头:“不是我。我没有那么蠢,你要是死在柏瑛手上,靖王府连带着会被猜忌。就算是柏瑛留言写明了是私仇,梁帝还是不可避免地怀疑上我们靖王府,不是吗?” 霓凰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是放点心下来,人家是自己久病成病,而她是自家丈夫久病也成医。 愿她好好的吧。 稳婆还觉得奇怪怎么看了一眼孩子就进去了的,见男主人转回来,便笑着把孩子送上去,把早已准备好的吉祥词一串串地吐出来,无非是恭喜他一举得男。不过萧景琰听也没听就抱着孩子进去了,因为他觉得柏玥此时应该也很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吧。 对呀,回家了。 梅长苏握住霓凰的小手,在她耳边笑:“我其实……是羡慕景琰了。” 霓凰和梅长苏把靖王府里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便离开了。 “是你吗?”誉王开门见山。 柏玥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和萧景琰商量着要给自家小包子取个小名。萧景琰觉得柏玥觉得开心就好了,不是很在意。 不是就好?柏玥又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呢? 无论如何,静妃晋封静贵妃无疑是靖王册封太子的前兆。在柏玥养好身体之后,册封太子和太子妃的旨意就下来。而新生的小皇孙也赐了名字,叫做萧善渝,取自于“达能兼善而不渝”。 静妃心中微动,放开了手,直视梁帝的眼睛,梁帝被看得不太好意思,咳嗽了两声:“你照顾靖王妃有功,该是升一升位分了。” 梅长苏也笑:“还坚持的住。不过还是希望梁帝的赏赐快点过来,嗯,我想回家了。” “殿下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毕竟是除夕了。”方忍低声道,“不然靖王妃又要念叨臣没有好好照顾您了。” 誉王闭了闭眼睛,眼泪还是乘着他不注意,悄然落下。好在柏玥没有看到。萧景桓伸手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水珠。 萧景琰闻言低声笑道:“方忍你又拿王妃压我!算了算了,你先下去吧,也吃点好的,找几个好友守一下岁,过几天还要忙。” 不拿王妃压您拿谁?拿别人压您有用吗?方忍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慢慢地退出去了。 “让他们呆在一起吧,就不要打扰了。”霓凰轻声道,满眼都是微笑,“不过等下梁帝还要过来赏赐,我们在这里继续等一会吧。你还支撑的住吗?” “你起来吧。”誉王低声道,很快转身离开,烟在他离开的道路上一步步炸开,仿佛每一朵都是为了他而绽放,可明明每一朵都承载着天下人的愿望。誉王低头苦笑了一声,在心中默念:愿她好好的吧。 誉王笑了一下:“不是就好。” “玥儿,你看看那我们的孩子。”萧景琰激动地跑完了他最后朝着柏玥的路程,他怀中婴儿还在哭,柏玥嘴角的微笑更深了,果然是景琰更了解自己的心思呢。两个人就着婴儿的相貌无声地交流了一会,之后还是萧景琰觉得柏玥一定是累坏了,一定要让她睡一会,柏玥才乖乖地睡过去。萧景琰便褪去自己身上的盔甲,抱着巴掌大的小小东西,躺在了柏玥的身边。 这次治水的时间比他想像的要长,之前太子和誉王的几次治水都是草草了事,随意才导致每年都有灾情,这次他非要处理干净不留后患才是。不过……他们家玥儿是不是嘟着嘴在想自己呢? 过年后柏玥就闭门不出安心待产了,大约三月份的时候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萧景琰紧赶慢赶最后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踏进了靖王府。 她一直脸谱化了誉王,除了萧景琰梅长苏蔺晨在她身边仔细相处的等等,其他的对于她而言,还只是书本上的一个符号。他誉王也好,之前死掉的夏江也好,在原作里都已经打好了标签了,叫她从心底里就没有正视过。她只觉得他们是长苏哥哥洗刷冤屈路上的垫脚石,她不该喜欢他们……就是不应该喜欢而已。 静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怎么?臣妾照顾陛下没有功吗?” 柏玥惊讶地抬头,见到朝思暮想的萧景琰,嘴角勾出一抹微笑,在婴儿的哭闹声中微动嘴唇,萧景琰虽然听不清她的声音,却似乎知道她要说的“欢迎回家”。 萧景琰浅浅一笑。方忍现在已经坐稳了靖王身边首席军师的位置,正站在他的身边苦苦思索着靖王殿下刚才吩咐下来的任务,抬头却看到靖王殿下的微笑,心中清楚他又在思念金陵的靖王妃了。 那一笑可真是梨带露开,梁帝愣了愣,连声道:“自然……也是好。” “玥儿!”这声叫的哽咽。 高湛赶回去报告了梁帝和静妃好消息,静妃激动地泪泛滥,竟然一把抱住梁帝,哽咽道:“真好!” 梁帝的人来的很快,依旧是熟悉的高湛,他送来的礼物实在是太多了,足足装了几马车。在问清楚靖王和靖王妃还有小皇孙的情况,高湛乐呵呵地离开了,也没有计较萧景琰和柏玥没有出来迎接他。 在这件事情上,缺德是她柏玥,而不是誉王萧景桓。 叫什么好呢?柏玥眼睛转了好多圈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取?自家儿子的名字必须在活泼可爱的基础上海添一份成熟稳重,在伶俐可爱好叫的基础上还要富有深渊的寓意…… 听完柏玥的取名的条件,远道而来的蔺晨毫不犹豫地伸手打了柏玥的一下:“你这样的要求,你儿子这辈子都别想有个小名,我看不如就叫笨笨好了,纪念一下他有个傻不拉几的娘亲。” 柏玥鼓着脸,叫道:“你能不能对大梁未来的太子妃放尊重点!” 呦!还有自觉要成为太子妃了呀?蔺晨笑得不能自已:“你还不快点减减肥,不然你那身太子妃宫装怎么塞得下你现在庞大的身躯!” 蔺晨!你!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执子之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执子之手  柏玥被蔺晨气的够呛,心里盘算着怎么和宜笑说蔺晨的坏话,蔺晨先笑了:“我这里呢,有个偏方,你可以尝试一下,说不定就能在太子妃册封之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过……” 柏玥歪着头看他:“不过什么?” 蔺晨微笑:“我要知道你把宜笑送到哪里去了。” 柏玥心思回转了一下,摇头:“不能告诉你,我觉得我现在这样略显丰腴也挺好看的。宜笑去哪里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才不会告诉你。” 蔺晨眼眸难得地暗了暗,柏玥不理会他,而是朝外面叫了一声:“景琰。” 萧景琰抱着儿子从外面进来,走起来都带了一阵风,蔺晨见这个小子如今事事得意,想到自己还在被柏玥长苏两个打压,不免觉得刺眼,哼了一声便出去了。 “蔺晨刚刚说我胖,我胖吗?”蔺晨的前脚还没有踏出去,就听见柏玥那个小坏蛋在那里哼哼唧唧地朝萧景琰告状,在心中暗叹自己已经这样惨了,还非要如此在他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果然听见萧景琰笑着道:“不胖不胖,你说是不是呀?萧善渝?”说着,还拿萧善渝白白胖胖的手出来向柏玥招了招,柏玥觉得自家包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不由地也笑出声。 “要不,小名就叫阿渝?”萧景琰忽然朝柏玥道。 “阿鱼?”难道是要让他从小培养吃鱼的习惯?不过听说命越贵重的小孩子就要把名字取的贱一点,不然福气太重会压不住的。鱼鱼?这样也蛮好听的,柏玥点点头:“好呀,我们家景琰真是棒!” 柏玥点点头,转头认真地问沈黛:“表姐,现在有很多人都劝我们殿下纳侧妃,父皇,好像也有这样的意思。” 成为太子太子妃的萧景琰和柏玥变得异常忙碌,柏玥虽然已经接受过培训,但还是感觉有些吃不消。萧景琰稍微好一点,他之前做惯了的,只是现在有了太子的名头,应酬难免多了一点——特别是有些大臣非常热心,常常想关心一下他的后院生活的。 “你是在为这个忧虑啊。”沈黛笑笑,“对于你们家景琰而言,这些女孩子娶进来也是当瓶一样放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子,请。” 柏玥和萧景琰相视一笑。萧景琰把手伸到柏玥的面前:“太子妃,请。” 柏玥摇摇头:“我不是担心景琰,是担心这些女孩子。对于她们而言嫁进来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本来她们是能嫁个疼爱她们的丈夫,而不是在太子府里孤独终老。” 他想得大汗淋漓,不由转头去瞪那些个撺掇他出头的人,萧景琰一一看在眼睛,回头和梅长苏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一手撑着柏玥,一边叫展眉赶紧去叫太医。 我是萧景琰,今后,我会成为大梁的太子,我会努力让所有的百姓安居乐业,会努力让所有的苦难都戛然而止,会努力让所有的正义都光明正大,会努力让所有的黑暗都消退殆尽。 也不知道梁帝是哪里抽的风,或者是又有人去他那里嚼舌根了,非要给萧景琰指侧妃。听说还是中书令柳澄的孙女。 柏玥笑着把自己的手撘了上去,萧景琰的手宽大而温暖,柏玥的手小巧白希,双手交握于莹莹的红毯前,说不出的美丽和谐。 比如说这个。 萧景琰冷笑:“你的意思是太子妃不能再生孩子了?非要你家女儿才能为本太子生?” 最后,柏玥还是如愿以偿地穿上了太子妃的宫装,金丝绣线密密地织在衣服上,升腾出好看的图像,柏玥自觉自己穷其一生也只能穿这样一次,不免有些心疼。 萧景琰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人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这位李大人看来是他们共同的托。 萧景琰自然是挺清楚了,他笑了笑:“你若是舍不得,好好保存,以后传给萧善渝的媳妇好了。” 赏宴,也就是太子妃为了拉拢金陵的贵妇们的一种手段,柏玥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代替品,于是道:“挺好的,我们也照办吧。” “太子和太子妃需携手而上。”高湛笑米米地说,自己则退到了红毯之外。 太医被火急火燎的展眉揪了过来,没想到萧景琰已经在里面了。 “太子如今后院人……是不是少了点?” 既然有你在身边,又有什么畏惧呢? 两个人又是相视一笑,然后收敛了深情,慢慢地踏了上去。 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再提这件事情。当然——除了梁帝。 “你们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完了吗?在这里讲有的没的。” 哎,虽然已经给小包子取好了小名,萧景琰却还是喜欢萧善渝萧善渝地叫,怎么,害羞于表达自己的父爱?不过一想到萧景琰的性格,柏玥觉得她们家鱼鱼一定会获得一个严父的。第一胎若是生个女儿就好了,那萧景琰就不会明里严格,暗中宠溺了。 萧景琰憋着笑:“不必担心,萧善渝不敢把你不喜欢的儿媳妇带回来……” “好可惜呀,这样的衣服,只能穿一次。”柏玥压低声音道。 前面是刀山火海,没关系,我的手里有你的手。 沈黛到底是经历的更多,她想起她父亲忠宣侯府的莺莺燕燕,劝慰道:“金陵家族里的女孩子,一生娇生惯养,得到家族中的宠爱,嫁给皇子或者太子是她们有些人的宿命,是对于家族的一种报恩。” 走在外面的蔺晨闻言脚又是一抖,然后快速地逃离了恩爱现场,最近还是离靖王妃夫妇远一点吧。 虽然书中没有尽言他们如何恩爱,但关系还是不错的。柏玥自己一个人想着想着就纠结起来了。宁王妃坐在她的左手边,推了她一下:“往年都是要安排夏赏宴的,去年也是办了的,你今年还要传承习惯,还是自己想其他的法子?” 柏玥仰头看萧景琰,大红色的太子服穿在这个人的身上,显得无比俊俏和正气,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穿正红色的衣服,第一次还是她嫁给他的时候。 前面是风雨兼程,没关系,我的心里有你的心。 我是柏玥,今后,我会成为大梁的太子妃,我会努力成为最称职的太子妃,会努力成为最称职的皇后,会努力成为最称职的母亲,会努力成为最好的妻子,也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话还没有说话,在一边领着路的高湛就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宫殿已经到了,柏玥抬头,看见红色的地毯直直地往前铺展,似乎把整个天空都席卷了进去。 本来是君臣相宜的场面,却被这位李大人的话生生冷了场。 报恩?柏玥想了想,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沈黛见她脸色不太好,估计是她心里还是不好受,还想开口劝几句,就看见柏玥在自己的面前直直地倒下去。不由惊慌的喊:“小玥!” 火红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像是所有的故事都重新被洗刷了一边,连那些苦涩也被带上了美好的颜色。众大臣还有梁帝都在上面,等着新一任太子的惊艳亮相。 白天,才刚刚开始。 “怎么了?”走在他身侧的萧景琰低声问自己的亲亲小姑娘。 “那可不行,以后流行什么样的衣服谁知道呢?若是儿媳妇觉得我怠慢了她可怎么办?自古婆媳难相处,我又没有母妃的好性格。”柏玥小声地抱怨。 柏玥听到这个消息,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感情自己幸福的忘乎所以,竟然把正主给忘了。她是靖王妃不错,可她附身的这个柏玥,在剧中早早死去,并没有这个福分成为太子妃。而萧景琰后来取的妃子是真是中书令柳澄的孙女。 这话说的直白,李大人也不敢再开口,梅长苏之前一直坐在后面听,如今才幽幽的开口:“李大人费心了。” 沈黛见她心不在焉,不免调笑她:“你看你,魂都飞没了,怎么了?想你们家萧景琰了?” 李大人听到往常春风拂面的夙虞侯这样说话,才惊觉自己中了别人的诡计,不算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情谊,也要看看太子妃身后站的是什么人!他之前还只觉得太子妃一介罪臣之女,再怎么样都翻不出样来,暮然想起来,一声不吭却是太子登顶的大功臣夙虞侯,传说却是太子妃的义兄! 新太子一向威严,这样板起脸来更是吓人,不过这位李大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连连开口:“殿下既然已经做了太子,我们做臣下的理应操心太子殿下的事情。太子吩咐臣等的事情,臣等自然是万死不辞,但是……”他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想必陛下也很期望多几个小皇孙吧?” “快给太子妃看看!”萧景琰厉声喝道。 太医连忙屁颠屁颠地上去诊脉,才搭了一会的脉,便喜笑颜开地朝太子道:“殿下,太子妃怀孕了!” 啥啥啥啥?又怀孕了?萧景琰不受控制的想起了疯狂的某个晚上,某个晚上,还有某个晚上,脸红了…… 沈黛笑着告辞出来,看着外面的艳阳天心想,那些个侧妃应该是进不来太子府了,饶是梁帝也不可能在此时往小玥的心口捅刀子。 小玥,运气还是真好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只欠东风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只欠东风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立马就像春风一样吹开了整个金陵城,梁帝还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让景琰娶了中书令的孙女,没想到来了这样一处,只好作罢。静贵妃当然是十万分的开心。她有了柏玥这样的一个媳妇,实在是不需要其他更多的了,无奈这些后宫妃子还有名门大妇一个个就像是看着了宝贝一样,非要把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塞到她跟前来。 她曾经也和景琰谈起过这个问题。 景琰微微一笑:“母妃,我是不会辜负玥儿的。若是实在是没办法,就让她们在我的府邸住下,我就当没看见她们。” “可是……无论如何,都是玥儿心头的一根刺。”静贵妃低声道。 萧景琰又笑了:“母妃,你又不是不知道玥儿,她明白我的心。这样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样的事还能折损我们之间的感情吗?更何况,除非父皇亲自下旨,其他人有什么法子让我多娶?” 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扶着静贵妃道:“父皇也未必有能力让我就范……之后还有其他的事情让他心烦,顾不上我后院的事了。” 静贵妃知道景琰和小殊这些日子一直在忙那件事情,也就不再多说,她想着自己在梁帝身边还能说上几句话,还能撑一段时间。不过柏玥怀孕的事传来,就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柏玥这一胎比前一胎还要稳,只是最开始头疼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活蹦乱跳了,拉着自己的大儿子鱼鱼玩一些奇奇怪怪的游戏,不亦乐乎。 萧景琰更忙了,他知道梅长苏的身体,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加快了,他也听说了蔺晨之前一直在处理的事情,对于小殊能陪着自己长命百岁的机会很是期待。霓凰更是喜极而泣,抱着柏玥转了好几圈。 倒是梅长苏自己显得更为平静:“成不成还不一定。” 莅阳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美丽的太子妃,不由想起来最开始在宫廷里见她的模样,依旧没有改变。当时大家都喜欢她温柔的笑着的样子,觉得心中亲和。现在她还是这样子,莅阳忽然觉得她是不是从来都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太子妃。 忠良两个字咬得十分重,柏玥腾出一只手握住了萧景琰温暖而干燥的大手,萧景琰回头安抚地朝她笑笑。 柏玥摸着鱼鱼圆润的脑袋,偷偷朝黎纲笑了笑,黎纲心中微微一顿,想起来当年柏玥姑娘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在廊州江左盟中说的话。 “如果,长苏哥哥娶了妻,那他需不需要考虑自己妻子的感受,对自己稍微爱护那么一点点呢?” 这话说的冷冰冰的,莅阳愣住了,不过,景琰怎么可能不知道? “莅阳姑姑今日到访所谓何事?”萧景琰煞有介事地问,他心知肚明,莅阳长公主此次来是为了何事。 萧景琰连忙拦住了:“她不是什么外人,没有事情是不能在她面前说的。” 萧景琰没有接过书信,只是接口道:“写着我祁王造反一事实属冤枉,林燮一家也没有通敌?” 莅阳回神,朝萧景琰行礼:“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太子说,能不能麻烦……” 这就是当年她的选择,可不是景琰的选择。这么年来,他从来没有停止过怀疑,一开始表露在脸上的怀疑让他远离政治边缘,让他受尽苦楚;后来他不说了,也不时时刻刻地把那些想法都刻在脸上,可他的心呢? 黎刚哪里能听自己的宗主说出这样的话,呸呸呸了好几声,复而又道:“我们宗族自然是吉人天相,既然蔺阁主都把话说出来了,当然是有了八九成的希望了。” 传言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笃,看来是真的,不过这毕竟是为赤焰军、为祁王翻案的大事,莅阳犹豫了。 他以前总是知道还能活多久,几年?几个月?或者马上要死了。不过,他现在想试试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日子,等待之后每一天给他带来的精彩,等待自己和霓凰相濡以沫的最终结局,等待景琰成长为一位明君,等待…… 萧景琰站了起来,和梅长苏并肩而立:“我已经派人去试探莅阳姑姑了,她应该很快就会来我们。” 莅阳长公主和萧景睿果然来找萧景琰了,那个时候柏玥正和萧景琰一起逗皇子,梅长苏忙了一个晚上,被霓凰带回去强制休息了。 萧景琰低低地叹了口气:“看来姑姑不愿意。过不了多少时间就是父皇的生辰了,景琰想在那个时候告诉父皇……谁是歼人,谁才是忠良!” 对。他从来都是林殊,也从来都是……梅长苏。 “景琰,之前和你说过的事,做好了吗?”故意朝萧景琰看过去,然后低声问。 莅阳恍惚了一下,还是把谢玉死前留下的书信掏出来给萧景琰了:“这是……家夫写的罪己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怀疑,从来没有。 或者说……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觉得她的姐姐晋阳长公主绝不可能趟入这趟浑水,她知道林燮一家是多么的忠心耿耿,知道祁王是多么纯良,纯良到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舍得? 梅长苏看着身边对着殷殷期盼的眼睛,尤其是霓凰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之前觉得梅长苏风宿命就是洗刷赤焰军的冤屈,然而这个名字现在承载着更多的使命,他舍得傻傻的霓凰吗?舍得傻傻的景琰吗?舍得傻傻的小玥吗? 这是答应一试了!熟悉梅长苏的人心口都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位大佬没有自己钻牛角尖,说什么不能以梅长苏的身份活下去的话。 萧景琰和柏玥对视一眼,朝莅阳长公主道:“莅阳姑姑,谢玉对我祁王兄做了这样事,难道只一封手书,就可以烟消云散吗?” 莅阳顿了顿:“希望这封书信能对太子殿下有用。” 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美丽,还有太多的故事,等待他去看见;还有太多的传奇,太多的精彩,等着他去书写。 萧景琰缓缓道:“请莅阳姑姑金殿首告,替谢玉还祁王兄、还林家一个公道!” 萧景琰的脸上露出浅淡的微笑,就像是一缕温柔的阳光,虽然他现在越走越高,绝没有因为高处不胜寒而失去的越来越多。反而他得到了一种满足,满足于之前束手无措的事情都能由他解决,以前不能完全纳入羽下的人可以都由他守护。他不再是一位手无寸铁,只能拼命压制着自己痛苦的皇子,而是有能力寻找真相,寻找希望之光的太子! “母亲?”萧景睿看着自己的母亲盯着太子妃看,不由提醒了一声。 蔺晨点点头:“自然。没有八成的把握,我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柏玥先给莅阳见礼。 那个时候……就像一位太子妃了。 柏玥见景琰留自己,也不推辞,只是朝着莅阳笑:“姑姑不必为难,我……”她朝萧景琰笑了一下,“我和景琰就是一体。” 柏玥微微一笑,就要带着鱼鱼出去。 殿中的人们,看着原来的小殊和景琰就这样和谐地站在殿上,一个骨子里埋着眷恋苍生的信念,另一个则满心的忠心道义。 莅阳听出了话外之音:“我明白了,殿下希望我们做什么?” 是呀,柏玥姑娘从一开始就找对了路,虽然一路上都是波折,但是她最后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可是她却选择了另外一种更黑暗的想法,她不该怀疑自己的夫君,不该怀疑梁帝,不该……不该不相信皇权。 “金殿首告?”莅阳吃了一惊,虽然她知道谢玉犯了滔天大罪,但是下意识没想把自己卷入这场战斗之中,她觉得自己能来送信已经是极限了。 梅长苏点点头:“最近不要大意,万一做不到一蹴而就,很可能大家都会招来杀身之祸,明白吗?” 莅阳也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萧景睿,景睿的脸上写着慢慢地期待,如果是景睿的话,他一定会这样做的。成为开天辟地的第一斧,成为堂堂正正说出真相的第一个人,可……那会不会是腥风血雨的又一个开始呢? 莅阳的手都变得冰凉了,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住那样的压力,她想起了自己另外一个儿子谢弼.。谢弼怎么办呢?他的父亲将要变成千古大罪人了,他会不会受到牵连?他会不会死掉? “若是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莅阳开口了。 萧景琰闻言呆住了,他想起梅长苏说首告一定能免了谢家其他人的罪责,刚想开口,柏玥已经放开了他的大手,迅速地从莅阳手中抽出了那封书信,笑道:“姑姑受累了,姑姑您今天什么也没听见,就此回家吧。” 莅阳只觉得惊愕:“我……”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金殿空明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金殿空明  “金殿首告需要莫大的勇气,面对父皇雷霆震怒也不能有丝毫的退缩。如果您有私心,就不太适合做这件事。”柏玥微笑着说,但她的眼睛里却都是冰寒,把莅阳冰得微微一抖。 萧景琰明白了柏玥所言,也站在她的身后,补充道:“无论如何,感谢姑姑今年能来。” 柏玥犹觉得不舒服,低声道:“莅阳长公主,您难道就忘记了自己的姐姐,自己的外甥,是怎么样死在黑暗中了吗?光明正义,在您心中难道都是可以用条件交换的吗?那些生生世世都要背负着骂名的无辜人,你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一个也没有梦到吗?”这些话虽然轻,但是掷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砸在莅阳长公主的心上。她抬头,眼中已然有了泪水。 “我……”她停了停,迅速地说了声对不起,飞快地离开了大殿。 萧景睿也追了出去。 柏玥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回头看萧景琰。 萧景琰低头亲亲她的额头,然后亲亲她怀中鱼鱼的额头。鱼鱼瞪大着眼睛,咿咿呀呀的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你做的很好,我们善渝以后都会想起来,他的母亲对于光明正义的执着,他永远都记得的。” 柏玥脸一红靠在萧景琰的怀中,轻轻闭上眼睛:“我总觉得,莅阳长公主还是会回来的。她是心中有良善的人,不然怎么能养育出像萧景睿那样的好男儿呢?” 萧景琰低头看看小妻子在自己怀中陶醉的样子,笑道:“有你这样的好母亲,我们家善渝以后也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景琰。”在没人的时候,这样亲密的称呼还是在萧景琰的强烈抗议下保留了下来。 错的是他,所以他要承担那样的结果。 柏玥站起来,慢慢的从萧景琰身边过,萧景琰拉了拉的裙摆,抬头朝她微笑了一下。 柏玥在出殿的时候偏头朝梅长苏笑:“长苏哥哥,你怕吗?”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甚至还有誉王那样的人,也跪下来,忏悔道:“儿臣奉命去取祁王兄性命,祁王兄死前有言,儿臣没能相告父皇。” 在寿诞的前一天,柏玥和萧景琰带着小皇孙善渝特地先进了宫,提前在芷萝宫给梁帝过了一个小小的生日。 对的。就是众叛亲离。 过了许久许久,高湛前来传唤梅长苏和柏玥,萧景琰心中微微一沉,经过夏江的那一出,梁帝想到小殊不意外,但是为什么还要传唤玥儿?玥儿有孕在身,虽然这胎养的比头胎要健康,但也经不得梁帝高压满满的威胁和恐吓。 这是要她安心的节奏。梅长苏从另外一边绕过来,他朝萧景琰行了一个礼:“殿下不必担心,太子妃和臣——都不会有事。” 萧景琰回头,鹿眸中闪着不一样的光彩:“怎么了?” “儿臣同奏。请父皇重查赤焰军一案。”萧景琰跪到在地上,然后慢慢的把这个头磕下去。 万事俱备,只欠那天的来临。 当要他们站起来的时候,萧景琰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满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像是一颗石头,顿时敲碎了柏玥的心房。她的景琰!这是她的景琰!时代要变成他的时代,故事也要变成他的故事了。 其实嫁给一个伟大而正确的夫君真的不错,不是吗? 萧景琰低声叫了一声好,连忙让人到穆王府给梅长苏报信。 萧景琰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最后这一步至关重要,还是关系他本身的荣辱,于是安慰道:“我明白,我不是祁王兄。” 人……都要不在了呀。 君臣得宜。 按照之前的安排,萧景琰和柏玥是最后出场的。在前面有无数的人在梁帝的欣赏敲打,而柏玥和萧景琰给的将会是最后一击。 历史也会记得她这位太子妃吗? 柏玥抿着嘴,也跟着磕了下去。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等朝臣和皇族们在殿中聚齐,梁帝也如约而至,静贵妃一身正统华丽的宫装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莲,显得特别端庄肃穆。 两个抱着说了会话,不久战英来报信,莅阳长公主入耳复返了。 梁帝再温馨可爱的环境中,接受了妻子、儿子、儿媳还有皇孙咿咿呀呀的祝福,他对于第二天满朝文武看见皇室一家亲的期待就更强烈了。 虽然之前已经无数次在心中默念莅阳长公主要说的话,可是当莅阳长公主真的在大殿上石破天惊的时候,柏玥又觉得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每一个字都跳动在她的眼皮上,跳动在她的发丝间,跳动在她的脉搏里。她终于可以不笑了,可怀中的善渝似乎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气氛,还是咧着嘴,傻傻地咿呀。 身边的人本来都是坐着的,笑着的,此时都站起来、说话、跪下去——站起来、说话、跪下去——如此循环。 梁帝意料之中的崩溃了,他想起了死去的夏江,想起了夙虞侯梅长苏就是林殊的传言,他恨得牙痒痒,但还是勉强落魄地走完了整个大殿的红毯。大殿中的器物呜呜咽咽,像是在哭梁帝,像是在哭祁王,有时又像是在哭赤焰军。 “什么话?”梁帝暴怒。 看着一位位熟悉而陌生的人走进这个无声的战场,萧景琰觉得勇气从他的脚底慢慢的涌上来,更加坚定了他的心。 柏玥看着言侯和穆青义愤填膺,看着长苏哥哥和霓凰姐姐的不卑不亢,看着满朝文武的俯首流泪,看着母妃和纪王从容不迫。 寿诞这天,柏玥和萧景琰便也没有故意早起去芷萝宫和梁帝一起用早膳,而是早早地等在了宴会的大殿里。 不知不觉,眼泪就迷糊了眼睛,萧景琰和殿中的一切都似乎被厚厚的玻璃挡在了外面。景琰站起来了,柏玥也赶紧跟着他站了起来。 大殿在一层层的装修中显得愈加光彩照人,本来就是人人仰望羡慕的地方,现在更是有一种万人敬仰,不得触碰的神圣感。殿中的一应物品都换上了更为庄重的颜色,为了显示皇帝寿诞,又特意在上面增加了各色彩带,当然是以红色为主。 修缮的工程当然是萧景琰一手承包的,夙虞侯梅长苏在其中也是重要角色。两个人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心中都有些惶惶和不安,萧景琰的心中更添一份欢喜,而梅长苏则想的悲观一些,略带了点伤感。 梅长苏微微一愣,有些心疼地看着景琰,景琰虽然对于梁帝之前的处置心寒不已,但是毕竟是自己亲身父亲,如果真的走到那一天,景琰必然是心灵身上双重煎熬。但他更相信,景琰不会拿静姨的性命、小玥的性命还有他的性命去赌。 柏玥闻言,睁开眼睛望着自己怀中的小家伙,也笑靥如:“那是自然。” 所有人期盼的光明,所有人期盼的正义,并不是皇权所能左右,也不是天子可以忘却。 萧景琰和梅长苏挑明身份后,前者对后者开始了如指掌,后者对于前者也不必遮掩心中的真是想法了。 梅长苏点点头。 小善渝鼓着包子脸,是大家最喜欢的,柏玥抱着她坐在萧景琰的身边,宾客们胆子大的上来说几句话,柏玥也尽量安抚。 柏玥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是麻木地笑着附和萧景琰的话,她觉得这一天是她生命中最奇妙的一天,好像之前的种种都是为了今天服务一样,她不断地笑,又质疑自己笑容里的含义,她看着高坐上的梁帝,想象不出来容光焕发的他在顷刻之间体验众叛亲离的滋味该是如何模样。 梅长苏顿了顿,还是问道:“若是……若是……” 当莅阳长公主带着谢玉的手书走到人前,当她被谢玉和夏江的罪孽一条条地陈述,当她掷地有声地请求重申祁王谋反一案,当她……把头磕下去。 萧景琰率领众臣们一直跪着,柏玥怀着身孕,便被扶起来在一边休息。 萧景琰点点头,松开了手,放他们出去了。 历史会记得这样一位太子,他站出来替光明说话,替正义说话,替这个世界千千万万无辜死去的人说话。 歌舞很快就升起来了,人声也很快升起来了,人们在极度的压力下,依旧笑语嫣嫣,轮换着酒杯和糕点。 梅长苏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低声道:“不怕,你呢?” 柏玥摇摇头:“不怕。” 她想起自己在梅岭的时候救梅长苏时的惶恐不安,想起了自己在云南和萧景琰一起被困山崖下绝望挣扎,想起了自己死掉一次的辛酸落泪,想起了在这个世界上所遭受的所有苦难,每一桩每一件都好像就在昨天,历历可数,延绵不绝。 可与此同时,她又想起了那些绚烂的瞬间。想起了萧景琰最初傻傻的告白,想起了几番阴差阳错地见面,想起了和长苏哥哥一起在廊州的时光,想起了嫁给萧景琰时的甜甜蜜蜜,想起了萧善渝的甜蜜微笑。 她有那么多东西了呀。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能为后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能为后  梁帝在光影的写意下显得十分衰老,他抬头看着梅长苏和柏玥兄妹两个从外面走进来,带进来一片光明。梁帝也因为这片光明,显得稍微年轻了一点。他们都是自己的后辈啊!一个是他的外甥,另一个是他怀孕的儿媳。 梁帝动了动嘴唇,但是没有发声,像是要把自己好好整顿一下,他咳嗽了一声,然后整理了自己的衣冠。 皇冠在大殿中已经摔掉了,他的宝剑还是稳稳地拿在手中,看来,梁帝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也是,他喜欢的太子,信任的臣子,宠爱的嫔妃,在一桩过去了近十年之久的事情面前,拧成了一股,要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 “夏江当日所言是真的?”梁帝用了疑问的语气,手中的剑隐隐作响,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把殿中傲然挺立的两个人斩杀于无形之中。 柏玥微微一笑,毫不畏惧地道:“是真的。”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梁帝叫骂了两声,可殿下的人都没有理睬他的叫嚣。 梅长苏沉静地道:“陛下现在招我们过来,还要说什么?臣现在是梅长苏,是夙虞侯,是霓凰的妻子,这些身份,不都是陛下赐给的吗?” 梁帝冷笑:“若知道你是林殊,朕又什么会把霓凰嫁给你!你们联起手来,欺瞒朝中众臣,蛊惑太子,其罪当诛!不过你也是厉害,用梅长苏的名字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你有何颜面面对你的父亲!对得起林家!” 梅长苏微笑,如今梁帝已经再也没有能力伤害到他了:“没想到陛下还敢提到我父亲。我和小玥既没有欺瞒朝臣,也没有蛊惑景琰,而是大家都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就要说出来。至于陛下对于我的评价——陛下难道真的忘了当年家父行走江湖时的别名了吗?我自问是林家的好儿郎,辜负了林家一片忠心的难道不是陛下吗!” 高湛看了看梁帝凌乱的头发,不得不回答:“都在。” “好啊!一个个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若是朕就是不许,赤焰军和祁王就绝不能翻案!”梁帝眯着眼,冷笑道。 梁帝愣愣的看了一会,然后问:“都还在?” “柏玥!你还想不想活了!”梁帝跳起来。 可他的儿子一来就要他的名声!他做皇帝的威望!要他的皇权颜面扫地! 柏玥想也不想就回答:“祁王曾经没有做的,我们家景琰也不会做。不过,君臣道义向来都是双向的,陛下已经失去过一次,还想要失去第二次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景琰会谋反?”梁帝凝眉。 梁帝瞪着眼睛看着这位原本无比讨巧可爱的儿媳妇,她已经保持着高水平的语言发挥,只不过曾经她说的种种都是为了让他开心,而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杀人诛心。 柏玥笑道,眼中还带着泪:“什么是死?什么是活?儿臣可是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人,难道还会怕再死一次吗?” 错的是林燮的功高震主!错的是祁王的贤名远播! 梅长苏微笑:“天下朝臣是真的在为了景琰卖命吗?他们是为了他们心中更清明的朝堂,更正义的世界卖命!一时的权威能篡改历史一时,却不能永远地改变,真相也不会永远地埋葬在世人不知道的地方。想当年,我父亲扶持您上台的时候,不就是在您身上看见了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吗?不过——”梅长苏敛眉没有说下去,脸上的肌肉却恰到好处地划出一个弧度。 他们只要想,就可以反,那还要他这个天子有什么用! 柏玥听得满目流泪,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开口道:“父皇,当年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但我也明白像林帅那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背叛国家,背叛您!我敢去救长苏哥哥,不仅仅是因为当年长苏哥哥在元宵节的时候救了我,更因为我是从小听林帅故事长大的人!不仅仅是林帅,还有言侯,还有当年的父皇!当年如此艰难险阻,如果不能君臣同心,如果不能同进同退,又如何能登基帝位,开创盛世?父皇!您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什么消磨了当年的君臣情分、父子之恩和夫妻之爱?” 柏玥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偏头去看梅长苏,梅长苏的神色没有变化,他对于梁帝的复杂感情也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曾经的信任,曾经的亲人,有一天也会挥刀相向。 梁帝握住自己的喉咙,觉得命运的手在操纵着自己的行动,他没错!他是帝王!既然是天下之主,要把握住自己臣下又有什么错! “不过,朕有要求。”梁帝重新站到高台上,好像站的越高自己就越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第一,你绝不能以林殊的身份站到朝堂中央,你只能以林殊的身份死去。” “朕会让你们的满意。”梁帝勉强收住眼泪,慢慢地说。 梅长苏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字字铿锵,站在自己的前面。他想起,当年景琰第一次见自己发难的时候,小玥也是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毫无畏惧。 梅长苏在喉咙里恩了一声,他知道梁帝绝对不会回复自己的身份,而且自己的身份如此复杂,也不好说明。 哈哈!都在!都在!全天下都是正确的,就他皇帝一个是错的吗?梁帝的眼睛里忽然就滚出了雨水,一颗一颗的打在他白色的胡须上。 此时高湛从外面忽然摔门而入,禀告道:“太子殿下带着朝臣们已经跪到此门外了。”说着,还轻轻地开了门的一角,让殿内的人看到萧景琰的一袭红衣。那样鲜艳的红色,在今天,是赤焰军融化在梅岭血里的鲜血的颜色,是辰妃自尽在金殿中红墙的颜色,是晋阳长公主自刎时剑锋上划过的血珠,还是祁王饮过毒酒后从嘴里、从心里喷涌而出的血色…… 梁帝双目圆瞪,想起林燮纵横江湖时的别名梅石楠。 “林殊早就已经死在了梅岭,站在陛下眼前的是梅长苏,而且永远都只会是梅长苏。而且我是陛下亲封的夙虞侯,是霓凰的丈夫,是太子幕僚,这些身份,是陛下赐给我的,想必陛下不会言而无信地收回去吧?”梅长苏屹然不动,反问道。 “父皇你觉得我们处心积虑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我们都没有错!不该死的人一个也不能死!儿臣从来没有后悔当年的决定!只要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就能判断正与邪,善与恶,儿臣绝不后悔!”柏玥俯首跪道,“但是父皇,当年的事实已经天下皆知,不是父皇想藏就能藏的!比起在史书上留下知错就改的名声,父皇难道更喜欢杀恩弃子的罪名?” 在他们的身上。 梁帝震怒,他跌跌撞撞地起身,手中的剑在柏玥和梅长苏的眼前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能落 “陛下也不必恼怒,事实我们已经摆在您面前了,您想要圈地自禁,想要闭塞圣听,我们也没办法。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您不相信,所以就不是了。您之前能杀那么多人,无非是吃准了他们的忠心耿耿,吃准了他们的不设防!现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了,陛下能杀光所有人吗?能吃准他们的忠心吗?”梅长苏抬头看梁帝,背光,一身青衣,好像刚从天上下来。虽然身体孱弱,但是梁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从他的身上看见了当年的林燮的影子,当年——当年林燮就是这样救他的! 梅长苏微微敛眉,上前一步:“景运二十六年,陛下尚是皇子,遭人陷害,屠刀悬颈。是你的同窗伴读、后来的赤焰主帅林燮拼死找回证据,面呈先皇,才救回陛下一命。景运二十九年,五王之乱血洗京城,当年林帅还是巡防营的一个统领,他亲率三百骑兵冲进禁军营,最终力保陛下登基。开文十年,西晋失守,金陵围城,又是林帅,自北境千里勤王,血战三日,方平京城之乱。无论是为友还是为臣,林帅从未负过陛下!太子和朝臣们今日所请无非是想还原当年的一个真相,陛下究竟是为何连如此理所应当的请求都不能答应呢?(《琅琊榜》原文)” “现在这样的情况,朕是不得不颁布罪己诏,没想到自己好儿臣在短短几个月内,竟然笼络了大部分朝臣为他卖命!”梁帝凉凉地道。 梁帝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他本意是让梅长苏归隐山林,从此再也不要出现在朝堂上。没想到!没想到! “陛下不满意?”梅长苏嘴唇微翘,问。 梁帝还能说什么?直接杀掉梅长苏吗?太子不和他拼命才怪了!他顿了许久,才勉强点头了。 “第二呢?” 梁帝听到梅长苏略显清冷的声音带着疑问奔涌而来,他缓缓抬头,指着底下目光清明的柏玥,道:“她!绝不能成为大梁的皇后!”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浮生噩梦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浮生噩梦  柏玥闻言猛然抬头,她看进梁帝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黑白也渐渐不太分明。可在那些之后,分明又隐藏着不甘心,隐藏着更大的幸灾乐祸,她忽然明白了这个选择题是给景琰的,而不是她的。 梁帝是要让萧景琰选择,她,或者是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机会。 “还不快点请太子进来?”梁帝有些得意地说,高湛眉目一凛,匆匆地把萧景琰传唤了进来。 萧景琰看看殿中的阵仗,低头向梁帝行礼,梁帝还来不及等他起身,就迫不及待地说:“朕可以答应你的门请求,不过有两个条件,一来梅长苏不能恢复林殊的身份……” 话还没说完,萧景琰就又跪下去了:“父皇,小殊的不白之冤得以消除,为什么不能让他认祖归宗?以忠臣林家的身份继续为父皇效命?” “为朕效命?”梁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连连摆手,“景琰,他的效命朕可受不了。你以后接受的时候,也应该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 听到梁帝在两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挑拨离间,萧景琰和梅长苏的神色都没有变化,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已经远离信任和忠义许久的梁帝,又怎么会明白他们之间的交情呢?景琰不是梁帝,而梅长苏也不是林燮,这样的道理,他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铭记在心中。 “父皇!这件事……” “这件事不必再说了,刚才梅长苏已经同意了,他这一辈子都只能是夙虞侯。”梁帝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刚才两个人之间的对视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凭什么他们就能这样相互扶持,而他却只能孤家寡人一个? “小殊!”情急之下,萧景琰转头过去看梅长苏,梅长苏淡淡一笑。他知道景琰心中所想,景琰想让他重新住到林家的府邸里,希望他能大大方方的朝晋阳长公主喊一声母亲,希望他能在这个朝堂上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他得到已经很多了,从地狱中爬上来的他,不仅重新和霓凰在一起,还有小玥这样的妹妹,还有母亲。他——已经很满足了。既然在走向光明的道路上,注定有人要牺牲,那么就由他来牺牲好了。 不过,不知道景琰该怎么应对第二个劫难?玥儿和景琰之间的感情,他知道,他明白。 “父皇若是不下诏重申赤焰军一案,儿臣就和其他的大臣们一起跪在门外。父皇一直不允许也没关系,父皇福寿比天齐,儿臣自然会把握父皇每一次寿诞的机会。祁王兄需要清白,赤焰军也需要真相。可他们那样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若是知道自己沉冤得雪的机会是由一位女子的终身幸福换来的,那他们也一定不齿,也不会要。” 萧景琰收回自己投放在别处的目光,重新盯着梁帝:“父皇请讲。” 萧景琰咬紧牙关,低头:“父皇,太子妃以一己之力救了林殊,不该奖赏,还应该受罚?” 萧景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看到父亲脸上那种略到点心满意足的小得意,这是想要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标志。他自己在此次事件中遭受的不痛快,要一桩桩一件件地在别的事情上讨要回来。比如说小殊,比如说玥儿。父皇是要他们在人生中再也找不到十全十美的美丽,是要他做出选择,是要他伤心,这是对于他们的——惩罚。 不笑的时候,他就是一位正直的太子,与梁帝说话认真的态度又让人感觉到他的真心。 梅长苏微微一笑,站在萧景琰的身边以示支持:“臣愿意代表赤焰军全体将帅,臣等觉得这样侮辱求得的翻案机会,实在不是臣等心中所愿。” 梅长苏和萧景琰心有灵犀,立马明白了萧景琰心中所想,也朝他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起吧。”梁帝懒洋洋地道。 怎么?就这样放弃了?梁帝不由再心中切了一声,看来景琰这个人也未必是梅长苏和柏玥心中所想那样坚定不移的人。他真的好想看看,自己死后,景琰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他或许听见了萧景琰之后又说的那些话,或许没有听见,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烈火炎炎,到回来的满眼冰霜,直至最后,只留下荒芜。 “太子妃为国救下良臣,为皇家诞下皇嗣,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若是把她废弃,才真正地为天下人所诟病。”梅长苏一板一眼地道。 梁帝此言可谓是把柏玥推到了不忠不孝的境地,对于柏玥而言,她从来没有把梁帝当做帝王,从来都没有忠君的思想;而执意要毁灭柏家的,又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和柏玥并没有什么关系。 安顿好柏玥,萧景琰也不急着跪下,而是用诚恳地语气对高殿上的梁帝说到:“父皇,儿臣不能发这个誓。” 梁帝的眼睛在柏玥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了萧景琰的身上,他们梁帝一个低头不语,另一个抬头殷切地看着自己。为什么要殷切的看着他?他难道还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既然梁帝还明白不过来,不如就让他一次性看个清楚吧! 孝这个字的含义,柏玥对静贵妃解释起来自然是掏心掏肺,而对于梁帝虽然有所保留,但还是完美地做着儿媳的职务。 柏玥是这个世界给大梁挑选最好的皇后,她一定会是,这件事情赤焰军都知道。他们的尸骨在满天的白雪和汹汹的大火中,看到了这位美丽的少女,看到了未来的月亮,所以才合力把她送到了尚未死亡的他的身边,不是吗? “儿臣以前不明白什么是夫妻之恩,现在明白了,就绝不会让她无缘无故地断绝!玥儿是我心爱之人,她不仅聪慧善良,更是充满了勇气。儿臣想不出来,这样的女子做不了皇后,还有谁能成为大梁的国母!”萧景琰站得笔挺,他从来都是站如青松,巍巍独立。现在更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毫不畏惧,一往直前。柏玥似乎看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彩,像一轮日,一轮会说话的太阳。 “你要向朕发誓,柏玥终其一辈子也无法成为大梁的皇后!” “父皇,还请您念及柏玥尚有身孕,准许她起身休息。”在梁帝渐渐不耐烦的视线中,萧景琰终于缓缓开口。 “你们也别光顾着兄弟情深了,朕这个还有第二个条件。” “父皇,儿臣以后的妻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柏玥!”萧景琰的话就像是飓风,把金殿里冰冷的气息冲刷得一干二净。柏玥抬头,她的眸子里荡漾出来的色彩,让天地为之失色。 梁帝差点就从金殿上摔下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萧景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看了眼跪在身侧的玥儿,今天她梳着完美的发髻,金钗在她的头上闪闪发亮,和他相配的粉红色俏皮中带点温柔,实在是进行打扮过了。她也一直在期盼着这一天呀。 萧景琰想起了当时册封太子和太子妃的时候,柏玥还担心漂亮的宫装只能穿一次,若是……若是自己身边穿红色的不是柏玥,那又有什么意思! 萧景琰便和梅长苏一左一右慢慢地把柏玥扶了起来,柏玥温和的眼睛和萧景琰对视,萧景琰朝她微微一笑,宛若春风拂来,万物皆情。 什么!不能娶玥儿为后?萧景琰惊住了,他无法说出那样的话来,他没有办法! 梁帝气的整个人都向后仰过去,他在自己的滔天怒火中沉默了许久。 梁帝慢条斯理地道:“柏玥是个好的,朕明白。不过她自己刚才也承认了梅岭救林殊,这样的举动在当时查实可是要立斩不赦的。朕心疼她对你的种种好处,她也的确为皇室做出了不少贡献。可是一码归一码,她还是要接受惩罚。也不是禁止你带她入宫,只是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实在不适合做皇后。” 梁帝微眯眼睛:“作为大梁的臣子,最重要难道不是忠心二字?她罔顾朕的命令,把林殊从雪堆里挖出来,不是违背了忠君?景琰,你不要忘了,她可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抛弃的人。你让她做皇后,叫别的人怎么信服?” 梁帝没有正面回答梅长苏的话,而是笑道:“我做出让步,你们也应该做出点表示。”这是明摆着要景琰用柏玥今生今世的名不正言不顺来换取今天的成功。 那种无能为力的荒芜。 在他的眼前,除了体弱多病的梅长苏,柏玥和萧景琰都是一定会比自己活得长久的事。只要自己在,那么柏玥还是太子妃,若是他死了——哪里还看得见谁做皇后呢? 他讨厌孤家寡人的感觉,讨厌自己身边空无一人的生命,讨厌无人可诉的境遇。 他看着微笑着鼓励景琰的柏玥,忽然就想起了,就在昨天,还就在昨天。芷萝宫里,静贵妃素手羹汤,柏玥和怀中的萧善渝笑得一模一样,而景琰也是无比亲切的…… 那些,多么像一场醒不来的梦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尘埃落定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尘埃落定  当蒙挚等得都忍不住摸向自己的刀鞘,他们的太子太子妃还有莫名被卷入这件事情的夙虞侯,都从大殿中慢慢地走了出来。 可以看见的是,太子妃的眼睛红红,就像是刚哭过一样。 众人的心不由地一沉。 “怎么样?”蒙挚率先上前询问梅长苏。 梅长苏回了他一个浅淡如风的微笑。 大家才都放下心来。 之后出来的是手拿圣旨的高湛,圣旨里的把要说的事情一一写明,赤焰军之案疑点重重,由言侯主审、刑部辅助、纪王检查。 言阙有些意外,他之前看着太子殿下对于夙虞侯的维护,还以为这件事情必然是要给夙虞侯今后的从政之道铺路,没想到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和刑部的蔡荃一起受领御命,他拿着圣旨往夙虞侯方向看,梅长苏也正在看他,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期待。 言阙想起了之情在商议此事的时候,夙虞侯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他又看了看夙虞侯身后的霓凰郡主,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形成——难不成? 正在冥想,言豫津和蔡荃一起过来找他商议赤焰军一案的处理,他恍惚了一下,随即投入到即将开展的工作中去。 霓凰上前小心地和她抱抱:“你也快回去吧,景琰这会子也该来接你了。” 越来越多缄默或者愤恨的人站出来说话,案件也越来越清晰。 还有父亲被谢玉杀害的宫羽,她再一次走上公堂。此前她已经为自己的家人讨回公道,现在,她要为天下还遭受着不白之冤的其他人讨回公道! “这是?” “长苏哥哥,你们到了那边,也记得给我写信。最好呢,在我肚子里的小家伙满月酒之前赶回来。”柏玥依依不舍地道。 从金陵城出去,梅长苏的人生才算真正的开始,从此他脱离了一些不得不说的桎梏,开启了别样的故事。 正说着,萧景琰的白马就呼啸而来,稳稳地停在了他们身边。 萧景琰有时会睡不着,坐起来一遍又一遍地看这些材料。他不敢想像小殊曾经遭受了多大的痛苦,也不敢想像当年玥儿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前往梅岭拯救无辜的性命。 蔺晨身侧没有美人相伴,觉得十分不满,嗤笑道:“你打算怀个哪吒呢?从现在起,满打满算到满月酒也不过四个月了,我们怎么赶回来?” 众人只看见一袭红衣嗖——得飞了出去,再看殿前,已经不见太子殿下的身影。相传太子殿下在金殿上力保太子妃,发誓以后只娶太子妃为后。两个人的佳话羡煞旁人。 可能是无数人都在怀念林家的这位小天才,梅长苏治疗火寒之毒的过程出奇的顺利。 “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人在默默承受着痛苦。我以后要做个明断是非的帝王,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萧景琰低声一叹。 梅长苏行云流水地回礼,道:“多谢殿下相送。” “好了好了,你们快走吧,再磨蹭下去就要天黑了。”柏玥扶着肚子道。 随着里面柏玥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萧景琰的心七上八下,眉头皱巴巴的,怎么揉也揉不平。 得知梅长苏确切地治疗时间后,萧景琰就一直心神不宁,加之柏玥临盆在即,他更是有一些心烦意乱。 比如说他身边效忠的方忍,他原本姓徐,他的哥哥刚参加赤焰军就遭到了梅岭之灾。他不相信哥哥会这样,但作为通缉者,又不得不隐姓埋名,最后成为萧景琰身边的幕僚。 “我就是许个愿嘛!”柏玥嘟嘴,“你自己没有本事追美人,反倒要迁怒到我头上,云霄,打他!” 哪个男儿上战场之前没有一两缕牵挂?谁不是谁的儿女?谁不是谁的情郎? 赤焰军一案本来就疑点重重,抽丝剥茧地处理,加上万众一心的态度,赤焰军一案的细节如数浮出水面,震惊朝野。 先是云飘蓼和卫峥找到新的冰续草,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云南,之后是需要三十个功力精熟气血充沛之人,也很快就安排妥当。 如此缜密的手段,如此下作的处理,如此血腥的结果…… 每一封报告都会抄一份送到太子萧景琰的手中,萧景琰才慢慢的地摸清了他求了多年的真相。 萧景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又哭又笑,他盯着怀里的小家伙,故作凶狠地道:“你可把你母亲累坏了。” 朝堂上结党营私、抱团取暖的现象竟然一扫而空。 这次的生产比上次要艰难一些,柏玥在里面拼了命生了四个时辰,才把二胎生下来。婴儿的啼哭划破天空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其中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个人的死亡,牵动着几个十几个人的心弦;而数万人的死亡,却是人间隐忍的哭泣。 萧景琰笑了一笑。 蕴含着天地灵气的地点也已经打扫干净,等待着主人的降临。 萧景琰见她一身睡袍就出来了,格外心疼,连忙去拿斗篷过来,听柏玥问他,一边给她披斗篷,一边回答:“这些事赤焰军一案涉事的人员。有的是父母,有的是妻女,还有的兄弟……” “你怎么起来了?我吵到你了?”萧景琰紧张地停笔,快步过来扶住柏玥。 比如他和柏玥在云南随行的阮尚,他的父亲是谢玉手下的一员大将,因为不愿意参与梅岭屠杀,反而被谢玉杀害。在向上级报备的时候只说是血战之时被赤焰军所害。 果然如柏玥所言,是一夜的好眠。 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他们关心着这件事情,牵挂着这件事情。赤焰军在梅岭被屠戮殆尽,悲伤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蔓延开来。 “也不知道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虽然手中拿着奏折,萧景琰的神思还是飞到了云南,今天午时,便是梅长苏治病的好时机。 众人也不知道事事顺心的太子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埋头苦干。 “小殊!”萧景琰急急忙忙翻下马背,梅长苏瞪了他一眼,如今景琰的戒心越来越薄,小殊这样的称呼在公众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灯光下的萧景琰显得脆弱又刚强。 萧景琰笑了一下:“你呢,最重要的是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再夜里乱跑。事情已经完结的差不多了,你也不要操劳过度。” 这位的处事风格,和之前的两位大不相同,只要把事情干好了,其他什么谄媚什么送礼都是不必要的。走后门的人在被东宫打出来几次后也就老老实实了,一直勤奋当真是遇上了好时机。 柏玥已经怀孕七个月了,从梦中惊醒发现枕边人不在,便到处游荡在书房里找到了他。 看见柏云霄那张冰块脸,蔺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倒是感受到了萧景琰之前的那种酸酸楚楚的感受。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和如今的太子殿下站到同一处去,为了解除柏云霄的威胁,对撮合宜笑和柏云霄这件事情,太子殿下可是热衷的很。 第二天就要送梅长苏和霓凰去云南治病,作为竹制医生,蔺晨也是要去的。他倒是想把冰美人宜笑也带走,无奈美人根本就不想和他一起去。 在云南安家立业的阮尚,带着父亲的遗物前来金陵,成为重要人证之一。 他不由地想起来,之前言侯试探他的话,只觉得说不定他的身份还是会广泛地传播出去。 正出神地想着,展眉忽然风风火火地来报:“殿下!娘娘要生了!” “我保证,你睡在我身边,我一定不会半夜惊醒的。”柏玥踮起脚尖在萧景琰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萧景琰横打把她抱起来,带回了寝室里。 这件事情中,有太多太多铁骨铮铮的人,也有太多太多偷歼耍滑的人。萧景琰把这些人分类整理,密密麻麻地写在了书纸上。 柏玥握住他的手:“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君主的。” 这次萧景琰可算知道了生孩子的痛苦。 柏玥笑道:“你也奇怪,那么远怎么吵到我?我衣角起来,你不在我身边,我当然要过来找你。是为了长苏哥哥明天就要和霓凰姐姐一起去云南的事才睡不着吗?” “一路顺风。”萧景琰也不管梅长苏瞪他,只是朝他抱拳。 在萧景琰的搀扶下,柏玥慢慢地走过去,看到白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的人名。 一边的床上,柏玥已经沉沉睡去,犹自做着美丽的梦。 “不知道小殊哪里怎么样呢?”萧景琰站在屋中,看着窗户外的一角小小的星空。 他忽然有种怪诞的想法,他怀中的这个小孩子,会不会就是小殊的托生?他低头看了看怀里亦是睡得香甜的婴儿,小小的孩子显得丑丑的、蠢蠢的。 应该不是吧。若是小殊的重生,那该有多么聪明啊! 更何况,他作为梅长苏的人生应该还没有做够吧。 第一章 萧善溯 第一章 萧善溯  梅长苏重获新生的消息是第二天一大早送过来的,先是白鸽再是信使,快得萧景琰以为下一刻梅长苏自己就会站在面前朝他微笑了。 柏玥还在沉睡,梦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引得她频频微笑。 萧善渝乖乖地躺在弟弟的身边,白白胖胖的笑脸蛋一看就手感非常好,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然后就痴痴的笑。这样看上去,还是和傻傻的玥儿挺像的。 萧景琰站在床头看着自己生命里的这三个宝贝,手中握着霓凰亲自修来的书信,心中满满的充盈。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不会遇见磨难,但是有现在的这一刻,人生不就没白来吗? 今天也是向天下人宣告赤焰军一案结果的日子。萧景琰该准备准备去朝堂上了。 “景琰?” 就在他刚要踏出卧室的那一瞬间,柏玥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声。 萧景琰闻言转回去,轻声问:“不再多休息一下?” 柏玥朝他笑了笑:“已经睡得够多了。孩子呢?我这次也太差劲了,连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还没问清楚就睡过去了。” 萧景琰赶紧把二儿子抱过去给柏玥看:“是个男孩。比他哥哥出生的时候要胖二两,所以你生他才比生萧善渝要费劲。” 柏玥正计划着生个女儿,听萧景琰这样说,抬头问:“怎么了?” 她的长苏哥哥从今天开始,能期待自己孩子的降生,能期待和霓凰姐姐的白头到老,能期待自己在朝堂上大展宏图。 “你这样连着,多多少少会伤身体。”萧景琰低声道。没说出口自己是被柏玥生孩子的惨叫吓到了。 他是夙虞侯,他也是林殊。 柏玥不由地在心中微笑。 常人之寿,柏玥忽然就想起了这四个字。 “小殊那里……也好了。”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能把两个身份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了。 萧景琰的心中一个咯噔,女儿?像玥儿一样的小姑娘? 想起软萌的女儿萧景琰忽然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柏玥满心以为自己这胎会生个女儿,没想到又生了个大胖小子。看萧景琰说话的态度,这小子绝对不会因为年纪比萧善渝要小而获得格外的宠爱。以后要努力努力生个女儿,让萧景琰疼爱疼爱。不然他满腔的父爱非得在心中憋死。 “玥儿,有件事情想与你说,昨晚我把小儿子的名字定下来了。”萧景琰忽然插了一句。 “玥儿,我在想,要不我们缓缓再生吧?”萧景琰看着柏玥逗弄自己的孩子,忽然道。 柏玥把耳边的碎发撩到耳朵后面,调笑道:“我本来还计划给你生个女儿呢,你这样心疼我,那我就不生了?” 好了两个字里面承载着太多太多的喜悦,以至于说出来的时候尾音轻颤,撩动了柏玥的心弦。 柏玥抬头,估计这名字会和长苏哥哥有关,于是静待萧景琰把话说完。 萧景琰望进柏玥水润的眼睛里,深吸一口气,道:“就叫萧善溯。回溯的溯。 殊——苏——溯,柏玥在心中轻轻念了一遍,低头亲亲自己的小儿子。 萧善溯。 希望他能替我们记住此时此刻,希望他能看到此时此刻,希望他永远是——此时此刻。 番外第二章 老子是萧衍 番外第二章 老子是萧衍  养居殿养病的梁帝忽然就——疯了。 一开始痴痴笑笑神情呆滞,好像所有人都成为他的朋友。忽然有一天才明白的权力的滋味,要这要那,每日晚上要翻多个宫妃的牌子。之后招景琰入宫,似乎也不认得他,当知道他就是太子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没跪下。 最熟悉梁帝的高湛和静贵妃都有些沉默,他们隐隐感觉,这个梁帝并不是原来的那个梁帝。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两个人都选择了缄默不语。 直到有一天,梁帝忽然招了礼部尚书入宫,说他要禅让皇位。吓得礼部尚书连滚带爬地跑进东宫,直呼陛下中了邪。 老子中了邪?没有!老子只是——想把皇位这烫手山芋交给别人罢了。 老子的确是萧衍,但老子不是琅琊榜里的这个萧衍! 第一天穿到琅琊榜的另类世界的时候,萧衍只觉得满满的绝望,指着天骂娘:你知道老子这样的纯汉追一回剧多不容易么!你知道老子又多讨厌萧景琰他爹么!你知道老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做梅长苏么!你……你你你,竟然让老子穿成了梁帝!关键还是尘埃落定时候的梁帝! 若是早一点,他起码能开开心心颁布罪己诏,重申赤焰军一案,省得萧景琰和梅长苏费心费力拉拢朝臣;若是再早一点,可以直接把献王和誉王都扔的远远的,把萧景琰身上的灰尘弹干净,恭恭敬敬地把他扶上太子宝座;要是更早一点,早到祁王还没死,世界还太平,那就更好了,他可以左手抱个美人右手又抱个美人,坐看祁王治理江山就行了。 可现在呢?景琰已然是皇太子,梅长苏还活得好好的,祁王旧案翻过一页。他呆在皇位上,根本就是浑身是劲,却无处可使!他这样大好年华的少年不让他在祖国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把他扔到着风烛残年的老身体里做什么!作死么? 倒不如,把皇位交给萧景琰,也许——他还能趁着最后一段日子,去外面逍遥下山水? “朕……哎呀!景琰做的很好,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皇太子了。只是老子不想做皇帝了,只想去游历山水,远离朝堂!老子——” 哦!恐怕是他们以为自己又在动什么歪脑筋要夺权,可自己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了,想要退位让贤了呀?萧衍直觉得脑袋直抽抽。呐!这也是穿到梁帝身上不好的地方,他这样的大小伙子,每日跑个三千一万没有问题。到现在病痛缠身,躯体老迈,实在是亏大发了! 嗯嗯嗯嗯?以前的梁帝是有多爱挑萧景琰的刺啊,怎么谁谁都说萧景琰有错?萧衍扶了扶额头,示意高湛去扶静贵妃,高湛那个笑面虎假装没看见。 “父皇怎么让母妃这样跪在地上,可是景琰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好?”萧景琰一眼就看到了还跪着的静贵妃,连忙出声。 哦,景琰和他的太子妃来了啊。萧衍把剩下的话勉强吞进肚子里,然后换上如沐春风的亲切表情:“景琰,小玥,你们来了啊?” 静贵妃直起身子,双目清澈透明,悠悠地看向萧衍时又带了那么点春水波澜:“断没有父亲还在世,儿子就继承爵位的道理。不知是景琰哪里做错了,陛下指正便是。” “什么叫万万使不得?”看着静贵妃那样伏在自己面前,萧衍自然心疼万分地想去扶,可刚伸手就想到这不是自己的人,悻悻地缩回手,尴尬地道,“景琰做太子的这些年,我……朕很满意。朕想休息一下不成吗?” “给父皇请安。” 萧景琰和柏玥进殿的时候,刚好就听到那句老子,萧景琰皱着眉,而柏玥心中一动。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呀!”听闻消息最先赶过来的就是静贵妃,她依旧很端庄好看,口中说着着急的话,神态却并不着急。 萧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走下宝座,特地握住静贵妃被层层叠叠的衣袖裹住的手腕,把她堪堪地扶起来。静贵妃注视着他,他只好把目光别到别的地方去。 柏玥乖巧地上前扶住静贵妃的另一边,乘此机会打量梁帝,总觉得这位——要比之前活泼生气了许多。 “禅让是大事,若是父皇想要如此做法,也该和景琰先商量,怎么能招礼部尚书来直接拟旨呢?外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景琰逼迫您让位呢。”柏玥不紧不慢地道。 萧衍猛然缩回扶住静贵妃的手,心想,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啊!他该和萧景琰商量吗?可是……他每次见萧景琰都觉得怕怕的,也不知道是萧景琰身上的为君之威日渐强盛,还是因为他本主对于之前所作所为的愧疚。 “那是朕疏忽了。”萧衍闭着眼睛叹了一句,神情萧索地走上了高台。黄金雕刻的宝座熠熠闪光,却不是他的心头好。他萧衍,是金庸古龙用一个个义薄云天的江湖义士喂养大的,向往的是看似肆意而正义的节气,而不是困在这宝座里,苟延残喘地活到没有希望的明天…… 番外第三章 萧衍没有死 番外第三章 萧衍没有死  “景琰,你留下,我们爷俩好好地谈一谈。” 萧景琰愣了一愣,这样萧索中带点微弱的希望的语气,他倒是从没有听到过,下意识就躬身答好。静贵妃和柏玥对视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这个事情,到底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别人插不了手。 “景琰,你做太子已经有几年了?”养居殿蓦然安静,只留下萧衍粗重的喘息声,而他似乎也很不耐烦这样的喘息声,开口急急打断了呼吸声。 萧景琰想了想,他做太子已经很习惯了,从和柏玥执手走上的那天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五年了。他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替赤焰军昭雪,柏玥生下小儿子,梅长苏重生,带兵抗击去而复返的大渝……索性的是,这些事情没能抹杀他的精神,也没能抹杀他的柔体。他现在内有贤妻,外有挚友,高堂仍在,百姓安乐,已经很满足了。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这样一辈子做个皇太子也挺好的。他……总归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在苍凉萧索中,连唯一拥有的性命也消移殆尽。 他抬头看向萧衍,道:“儿臣为太子至今,五年有余。” “五年了啊……”萧衍叹息一声,梁帝怎么就没有早点死呢?早点死掉,他便不必穿越过来,不必替他在此受罪。“这五年里,你难道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要取我而代之吗?太子和皇帝,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萧景琰目光清正:“有。之前父皇闹得很凶的时候儿臣有想过。只是后来看到父皇如此,便也就不想了。说到底,儿臣也是怕。当年父皇也看似拥有的一切,如今除了龙椅却什么也没有了。儿臣希望儿臣永远都不要走到这一步。” 这小子……还是那么的诚实!萧衍想笑一下,可当他在光滑可鉴的地面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却发现挂在嘴边的诚然是一抹苦笑。 他苦笑什么?这样的局面不是他造成的,可却要他来尝这个苦果? “哼。我们亲近起来也不过那么几天,”萧衍看着萧景琰为难的脸色,便诳他,“你父皇我小时候看着武侠小说梦想做大侠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怎么?不许一个皇帝想去做江湖的老大?你也不想想……咳咳咳……你在朝堂上稳坐,我到江湖上去扬名,一明一暗,不是能保我大梁山河了么?” 哎。到底是不信任啊。萧衍不由又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呢?他既不能强硬地把皇位传下去,也不能这样再拖着了。他明明已经很吃亏,不能再继续吃亏下去了。 “你呀,以前想也是好的,现在不想了也是好的。只是你自己太子做舒服了,便就让你的老爹来受罪么?”萧衍笑,“得得得,别用那样的眼神来我。你爹我也是有梦想的,我想——去游历山川大河,看看我儿治理的江山多么锦绣。” “儿臣……”萧景琰一时语遏,他的确是太子做舒服了。只是父皇何时有了这样的梦想,他却不知道。 萧景琰极度怀疑萧衍此话的目的,他现在信守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只是不说话。 “你若是不答应这个,能答应我其他的条件么?” 我……到现在萧景琰才发现,今天的父皇说的都是……我。 萧景琰闻言迅速做出反应:“父皇请讲。” 祁王!萧景琰一惊,这件事情他本以为父子已经默认不再提起,也很少再让小殊和父皇见面。如今却是父皇亲自提起这件事? 萧衍默默地看了看这样金碧辉煌的大殿,已经大殿里燃烧起来火明的烛灯,好半天才说:“我想去祭拜赤焰军,祭拜……祁王。” “我早年罪过太多,如今才走到这一步。你不想成为我,我明白。我……也很讨厌之前的自己。可我现在后悔了却没有其他的选择。”萧衍真诚地说,“我想无论如何,都正视一下我自己的错误。” 他不知道赤焰军想不想见这位忏悔的梁帝,不知道祁王兄想不想听父亲的忏悔,可他现在,拒绝不了老态龙钟的父皇,在他面前口口声声地说着我。 “景琰,我想让你记得,有些事情,一旦做出决定就没有回缓的余地。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能再复生了。你若是能长长久久记得这个,便也不会怕坐到皇位上了。”萧衍笑了一下,巨大的失望啮噬着他的心,他喉咙一紧,就这样昏了过去。 萧景琰尖叫一声,无数人从外面涌进来,对着直挺挺地萧衍惊慌失措。 明明好像没了这个皇帝,世界照样明媚。可当他真的濒临死亡的时候,谁又能逃脱得了哭泣的命运呢? 好在……萧衍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