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笑傲江湖开始》 第一章恆山派 恆山,见性峰。 此处乃五岳剑派之一恆山派的驻地。 自晓风师太开宗立派以来,恆山弟子便长居这见性峰上。 虽为五岳中唯一的女流门派,江湖中人却无敢因此轻视半分! 尤其“恆山三定”之名,威震天下。掌门定閒师太与两位师姐妹定静、定逸,同列江湖十大正教高手之林,宵小之徒望风而栗,岂敢口出轻辱? 时值四月,见性峰上却多了一道男子的身影。 此人一身玄色长衫,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儼然一位贵介公子。 恆山派素来只收女徒,男子罕至,他却是个例外。不仅自如行走於峰上,往来弟子见之,皆恭敬行礼,令人称奇。 忽见前方一位中年女尼驻足,望见归来的玄衫男子,语带惊喜:“林师弟,你回来了!” “平川见过大师姐!”男子当即恭敬行礼。 原来这女尼正是恆山派四大弟子之首仪和,入门最早,故称大师姐。而这玄衫男子,便是恆山派唯一的男弟子——林平川。 仪和目光在他身上略作停留,心知他下山归来,必先去师父处復命,便微笑道:“师父她老人家正在佛堂静修,你可去无色庵寻她。” 林平川再行一礼,不多时便已至无色庵前。 恆山主庵无色庵,只是座小小庵堂,庵旁散落著三十余间瓦屋,供眾弟子居住。这主庵前后仅两进,莫说与那殿宇巍峨的少林相较,便是寻常世俗佛寺,亦远胜其规模,直如螻蚁之比巨象。 林平川缓步踏入庵內,一眼便望见佛堂下佇立的那道熟悉身影。他当即趋前,恭敬道:“弟子平川,拜见师父!” “川儿回来了!” 观音像下的身影闻声转来,乃是一位身材中等的老尼,左手捻著念珠,面目慈祥,气度沉静。正是当今恆山掌门——定閒师太。 “师父,徒儿回来了!”林平川紧走几步,双膝一曲便欲行大礼。 “起来吧,川儿。”定閒师太摇头轻嘆,缓步上前,袍袖微拂,一股柔和內力便向林平川托去。 然而,这股力道竟未能直接將林平川托起,反而隱隱感到一股精纯內力相抗。 定閒师太轻“咦”一声,旋即再次发力,这才將林平川稳稳托起。她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川儿,看来这半载光阴,你內力精进不少!” 林平川起身,恭敬道:“徒儿下山期间,不敢有负师父教诲。” 定閒师太頷首讚许:“你此番下山祭祖,犹能勤修不輟,实属难得。” 林平川微笑道:“若非师父当年慈悲,破例收留,徒儿尚不知飘零何处。” “川儿,你这性子,终究是太傲了。”定閒师太看著他,轻轻摇头,话锋一转,“你下山这些时日,福威鏢局的林总鏢头又派人送上厚礼。为师不便推却,替你收下了。” 林平川神色如常:“福威鏢局家业丰厚,师父收下便是。” 定閒师太轻嘆:“川儿,依为师之见,那位林总鏢头並未忘却两家血脉之情。日后若有閒暇,不妨下山走动一二。” “徒儿记下了。”林平川点头应道。 定閒师太深知徒儿脾性,见他虽应允,眉宇间却无热切,心下又是一嘆。 原来这林平川,乃是福州林氏子孙,却非现今总鏢头林震南一脉嫡传。其祖上是昔年创下福威鏢局、威震东南的林远图所收养的长子——林伯奋。 林远图七十岁金盆洗手,当眾將鏢局基业交予次子林仲雄(林震南之父),长子林伯奋只分得些许金银。待到林平川这一代,已是林家第四代。 当年分家便有不快,林远图仙逝不久,林伯奋一脉便迁离福州。然天意弄人,相较於林震南一脉的显赫,林伯奋一脉却日渐凋零。其父林震雄欲在山西重振家业,却因一次走鏢招惹强敌,累及满门。 幸得定閒师太携弟子自泰山归途路过,出手相救,才惊退强贼。然偌大林家,只余下尚在稚龄的林平川一人。恆山向不收男徒,定閒师太心怀慈悲,见其孤苦无依,破例收入门墙。 倏忽八年已过。其间,远在福州的林震南得知林平川下落,曾数次派人上山,欲接他回福州团聚,皆被林平川婉拒。在定閒师太看来,徒儿心中或仍因家族旧事耿耿於怀。 然定閒师太不知,这背后,藏著一个林平川深埋心底的秘密。 不错!他乃是魂穿过来的穿越者。他深知林震南一脉处境之危——看似家大业大,分舵遍布十二省,实则已如累卵。那远在巴蜀的青城派,早已因“辟邪剑谱”盯上了林家。 而这一切祸根源於二十多年前,林远图当时名动江湖,黑白两道高手纷至沓来討教,其中便有青城派上代掌教长青子。 此人號称“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然而当他败於林远图后竟鬱鬱而终。 其徒余沧海,心胸狭窄尤胜其师,自接掌青城后,便暗中窥伺林家,甚至已將林震南父子所练的“辟邪剑法”传授全派。 只是林镇南父子所修炼的『辟邪剑法』未得其神,那剑法在外人眼里仅可称得上平平无奇,毫无亮点,让人不禁有所怀疑。 余沧海城府本就极深,隱忍多年,只为谋定后动,眼下瞧见这一幕,还只当林震南有意藏拙,於是更有耐性等待起来。 此便是林平川早年刻意疏远福州本家的缘由。只是八年苦修,自身修为日渐深厚,加之林家逢年过节必奉上厚礼,其中虽不无討好恆山之意,却也难掩那份血脉牵绊的亲情,终是让他心念微动。 他之所以日夜勤修不輟,所求不过掌控自身命运。 林家之劫,他本可作壁上观。然他终究姓林,林家若覆,谁敢保证青城派不会存了斩草除根之心?即便躲过此劫,日后那席捲五岳的並派风波呢?他还能避吗? 人生在世,便是一个“爭”字。 他人爭权夺利,而他,只为爭出一条活路。 定閒师太似察觉他心绪变化,温言道:“川儿,此番福威鏢局的鏢头上山,留下请帖。言道两月后乃是林府夫人三十九岁寿辰,邀你下山赴宴。” “师父,那徒儿便去福建走上一遭吧。” 林平川心中暗嘆,终於应承下来。 见徒儿终有转圜,定閒师太面露欣慰:“甚好。川儿,你如今內力修为,在恆山一眾弟子中仅在仪和之下,然江湖臥虎藏龙,高手如过江之鯽。尤其魔教势力多盘踞南方,此行切记谨慎!若遇强敌,可往衡山派暂避。”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林平川恭敬领命。 定閒师太此言绝非虚言恫嚇。 当今天下,正邪对峙,尤以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爭斗最烈,数十年间血雨腥风。五岳之中,唯衡山地处湖南,距福建尚有千里之遥,定閒师太自不免忧心叮嘱。 第二章 福州 第二日清晨,林平川自西峰居所起身,便往无色庵向师父定閒师太辞行。 恆山派皆是女流,林平川自入门起,便被安置於西峰。峰顶原有三间大屋,专供来访的女弟子亲眷留宿。后来其中一间,便成了他的棲身之所。 半年前他下山祭祖,一去经月,如今甫归山门,又要远赴福建,临別之际,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 恆山远在山西,至福建路途迢迢。林平川离了恆山,取道河南,转湖北、湖南,再入江西,终抵福建境內。 闽地多山,五月时节,暑气已盛。道上行人无不挥汗如雨,喟嘆炎威。 唯林平川一袭玄衫,步履从容,浑似不觉酷热,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他们自不知晓,內功修为到了一个境界,自可抵达寒暑不侵的效果。 林平川虽未臻此境,然恆山派心法已有小成,只需稍运內力,便能驱散体表燥热与心头烦闷。 他拜入恆山门下已逾八载,勤修不輟,修为在恆山弟子中已属上乘。 半年前,他距本门仪和、仪清、仪真、仪质四位师姐尚有不小差距,如今却只稍逊大师姐仪和一线。 这般进境,固是他苦修之功,更因这半年间,他行了一桩极为凶险的练功之法。 南宋年间,“黑风双煞”梅超风、陈玄风名震江湖,曾令围攻他们的武林人士死伤枕藉。此二人因盗取『九阴真经』下捲逃离桃岛,未得黄药师真传上乘內功,竟另闢蹊径,以服食砒霜佐助修炼。 此法与裘千仞铁砂掌借毒物增劲相似,然裘千仞掌上无毒,梅、陈二人却因错解经中“铅汞”为剧毒,日日服毒运功逼出,內力固是大进,其九阴白骨爪亦因此带上了骇人毒质。 林平川本不愿行此险著。 只是此番下山期间,他曾孤身远赴终南山,欲寻那古墓派遗蹟。 然而古墓虽在,奈何那重逾万钧的断龙石封死了入口。 墓门处荒草萋萋,显是数十年无人踏足。 林平川瞧见这一幕,不禁心中悵然。 不过他仍不死心,在终南山下寻觅书中提及通往古墓的地下暗河。 半月后,终在一处溶洞寻得踪跡。然那暗河水寒刺骨,水道曲折漫长,林平川数次尝试下潜,皆因內息难继,无功而返。 眼见古墓难入,又心悬林家灭门之祸迫在眉睫——师父定閒师太或可护他周全,然五岳剑派並派风波数年后將至,原著中定静师伯遭遇嵩山派围攻战死,师父与定逸师叔亦险遭毒手…… 念及师门养育深恩,林平川岂能坐视? 眼见古墓难入,他便想起了梅超风夫妇的旧法。心下一横,决意效仿。 此后三月,他每隔数日便服下微量砒霜,再运功將毒素缓缓逼出。此法看似凶险笨拙,竟收奇效。短短三月,林平川的內力便突飞猛进。 砒霜终究是穿肠剧毒。 林平川虽能以內力逼出大半,仍恐余毒侵体,不敢如梅、陈般日日服食,只敢数日一用,且剂量极微。 不知是因他修炼时日尚短,剂量太小,还是恆山派心法另有玄妙,他脸色仅略显苍白,並未如梅超风、周芷若般变得黝黑可怖。 但林平川深知,若长此以往,难保不步其后尘。然此刻,他別无选择,只为在绝境中爭得一线生机! …… 和风熏暖,柳浪翻碧,五月南国,正是春光烂漫、香醉人之时。 福州城內,林平川坐於城中最大酒楼的临窗雅座,点了几碟小菜,一壶清茶。目光,却越过喧囂街市,投向数百步外那座气势恢宏的宅邸。 宅邸左右各立一座石坛,坛上高耸两丈余的旗杆,杆顶青旗猎猎。右首旗面,以金线绣著一头张牙舞爪、睥睨生威的雄狮,狮首上方,一对墨色蝙蝠展翅欲飞。 左首旗上,“福威鏢局”四个大字银鉤铁划,刚劲雄浑,透著一股凛然之气。 遥望著不远处声名赫赫的福威鏢局,林平川轻啜一口热茶,心中思绪翻涌。 福威鏢局在林震南手中经营多年,生意早已从福建本土,向南延至广东,向北拓展至浙江、江苏,更將触角伸向山东、河北、两湖、江西、广西六省。 分舵遍布,足有十座之多;麾下鏢头,不下八十四人;趟子手更是数不胜数。 表面风光无限,实则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 只因这偌大的福威鏢局,竟无一个真正能撑得住场面的高手。 原著之中,余沧海为求稳妥,在对付福州总舵前,已先遣弟子將各地分舵一一拔除。那些分舵虽无防备,但仅凭青城派数名弟子便將其荡平,足以看出其孱弱不堪。 而福州总舵,在余沧海尚未亲自出手时,便被於人豪、方人智、贾仁达三人轻易攻破,生擒了林震南夫妇。 若非岳灵珊感念林平之之恩出手相救,不然连他那位堂弟林平之也难逃毒手。 如此看来,福威鏢局上下,武功当真是不堪一击! 就在林平川凝神思虑之际,眼角余光瞥见靠近林家宅邸的一条巷弄中,转出两道人影。一个白髮稀疏,面色蜡黄的老者,佝僂著背;另一个是身段窈窕婀娜的少女。 那少女边走边与老者说笑,声音清脆如银铃,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只是她肌肤黝黑粗糙,脸上痘瘢点点,容貌丑陋,行人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她却浑然不觉,依旧咯咯笑道:“二师兄,那位林公子使得哪里是什么『辟邪剑法』呀?分明是『邪辟剑法』!邪魔一到,这位林公子便得『辟』之唯恐不及,远远逃『易』嘍!” 那被称作“二师兄”的白髮老者闻言,脸色一沉,低声道:“小师妹噤声!此地人多耳杂,小心隔墙有耳!” 楼上雅座的林平川耳廓微动,已將这刻意压低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自內功精进以来,他耳聪目明远胜往昔,半年前绝难在数丈外听清这等细语。 “原来是他们!”林平川眉头微蹙,已识破这对“爷孙”的真实身份。 他缓缓將杯中残茶饮尽,心中暗忖:“已然到了这一步么?” 这二人,正是奉华山掌门岳不群之命,乔装潜入福州的劳德诺与岳灵珊! 他们既已现身福州,便意味著林家的灭门之祸近在咫尺!此刻即便飞鸽传书,请远在恆山的师父定閒师太驰援,也已鞭长莫及。 然若要袖手旁观,坐视林家满门倾覆……林平川心中终有不忍。正如他早前所想,此次若避了,下次劫难临头,又当如何? 念及此,林平川不禁双眉紧锁。然而,目光再次掠过巷口那两道身影时,他心头驀地一动,一个念头悄然浮现,似已有了应对之策。 第三章 酒肆疑云,点明身份! 福州城郊,道旁立著一间简陋酒肆。竹棚为骨,茅草覆顶,仅搭一个遮风避雨的草棚,悬一桿酒幌,便在南来北往的风尘里迎客。 林平川一身玄衫,腰悬长剑,驻足酒肆外。目光扫过这华山弟子用以掩人耳目的所在,唇角微扬,举步踏入。 肆內悄然无声。酒炉旁,一名青衣少女背身而立。林平川一眼便认出,正是昨日现身林府墙外的岳灵珊。 客已至,岳灵珊却似未闻。 內堂適时响起一阵乾咳,鬚髮白的劳德诺疾步而出,堆笑道:“客官,打尖还是吃酒?” “先沏壶热茶来。”林平川目光似不经意掠过劳德诺,嘴角噙著一丝莫测的笑意。 “客官稍待。”劳德诺应声,转身入內,片刻便捧出一壶热茶奉上。 林平川端起茶盏,状似閒聊:“店家这口音,听著像是北地人?” 劳德诺乾咳一声,回道:“客官好耳力。小老儿姓萨,本是福州人氏,少时离家行商,飘零在外。儿子媳妇走得早,想著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才带著孙女儿回乡。 唉,离家四十余载,故旧亲朋皆已不在。恰逢这酒店的老蔡要回乡,三十两银子盘给了小老儿。说来惭愧,故乡话听著亲切,自己却说不利索了。” “原来如此。” 林平川微微頷首,似已信服。 但话音未落,右手便疾探而出,直扣劳德诺手腕。 劳德诺心头警铃大作,本能欲退,奈何林平川出手更快,五指如铁箍般已牢牢锁住他腕上脉门。 劳德诺暗道不妙,急运內力欲挣,却顿觉一股酸麻无力之感瞬间自腕间蔓延全身,竟连半分力道也提不起来! 他脸色骤变,心知脉门受制,更不敢妄动分毫。 这变故兔起鶻落,一旁的岳灵珊待要反应,已然迟了半步。见师哥受制,她俏脸微寒,皓腕一翻,长剑出鞘,隨即白光闪动,直刺林平川面门。 林平川右手紧扣劳德诺脉门,身形不便腾挪,却是不慌不忙。左手运劲往桌面一拍,那壶热茶登时被震得凌空飞起。 未等岳灵珊剑至,他左掌顺势推出,整壶滚烫的茶水便挟著劲风,直泼向岳灵珊。 岳灵珊一惊,急忙侧身闪避。 剑势一滯復起,刷刷刷连抖三下,三朵森寒剑乍现,分取林平川胸前要穴,赫然正是华山派精妙剑法“太岳三清峰”。 与此同时,林平川右手食指疾点劳德诺腰间。劳德诺闷哼一声,穴道被封,软软瘫倒在地。 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火星迸溅!林平川右手不知何时已拔剑在手,剑光划圆,如封似闭,竟在方寸之间將岳灵珊凌厉的三剑尽数挡下。 旋即剑势一收,长剑已然回鞘置於桌面,林平川依旧稳坐原位,仿佛从未起身。 “华山派的『太岳三清峰』,果然名不虚传!” 林平川微微一笑,气定神閒继续道:“敢问姑娘可是姓岳?” “你是何人?” 岳灵珊连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適才对方仅凭单手运剑,身不离座便破了她得意剑招,心中又惊又怒。 地上劳德诺看得分明,那圆转如意的守御剑招,正是恆山派招牌剑法,急忙开口:“师妹,不可无礼!这位是恆山派的师兄!” “恆山派师兄?”岳灵珊语带惊疑。 恆山派向以女尼为主,何来男弟子? 劳德诺苦笑道:“我曾听师父提及,定閒师太早年確收过一位俗家男弟子,想必便是眼前这位了。” 林平川淡然道:“劳兄好记性。” 得知对方是五岳同门,岳灵珊惧意稍减,柳眉倒竖,怒道:“既是恆山派同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为何对我师兄妹突施辣手?” 林平川语气依旧平淡:“这缘由,正要请教劳兄与岳姑娘了。” “请教我们?” 岳灵珊不解。 林平川目光扫过二人,缓缓道:“二位身为华山高足,昨日为何要伏於林府墙头,做那樑上窥探之事?” 此言一出,岳灵珊与劳德诺同时色变。 昨日行藏,竟被此人看在眼里! 劳德诺心思电转,试探道:“莫非…兄台与福威鏢局林家…?” 林平川道:“在下林平川,家祖林伯奋,乃远图公昔日膝下义子之一。” 劳德诺师兄妹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已然明白对方来意。 “二位昨日行径,若无合理解释,” 林平川语气转冷,隱含警告,“便休怪在下稟明家师,请她亲上华山,向岳掌门討个说法了!” 岳灵珊下意识看向地上的劳德诺。二人目光一触,劳德诺心知今日难以搪塞,长嘆一声:“林兄息怒,此事…实乃一场误会……” 当下便將奉师父岳不群之命,前来福州查探青城派异动的缘由和盘托出。 “哦?”林平川故作惊诧,“依劳兄所言,青城派意欲对林家不利?” 劳德诺骑虎难下,只得点头:“据师父所言,林家远图公与青城派宿怨颇深,对方此番恐来者不善。故命我二人先行查探。” “若果真如此,倒是林某唐突了。”林平川沉吟片刻,起身拱手,“劳兄,岳姑娘,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言罢,俯身解开了劳德诺的穴道。 劳德诺起身,心中虽然憋闷,但也只能强笑道:“林兄言重了,原是我等失礼在先,才致今日误会。” 一旁的岳灵珊却是冷哼一声,显然对林平川的出手仍耿耿於怀。 林平川微笑道:“林某虽信二位所言,但毕竟口说无凭,烦请二位暂留此地,权作见证。若青城派之事属实,林某定当亲向二位赔罪!” “自当如此。”劳德诺无奈应下。適才交手,已知对方剑法武功皆在己方之上,又占了理字,眼下想走也难,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噠噠噠噠! 酒肆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踏碎了郊野的寧静! 林平川循声望去,只见小道上烟尘微起,数骑疾驰而来。 当先一匹白马神骏非凡,通体雪白无杂毛,鞍韉轡头皆以亮银打造,耀眼生辉。 鞍上坐著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腰悬镶玉宝剑,背负雕长弓,顾盼之间颇有骄矜之色。身后紧跟著四骑,皆著青色短打,显是隨从护卫。 林平川面色如常,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心道:“终於来了。” 一旁的岳灵珊与劳德诺亦是眉头微蹙,已然认出那白马锦衣少年,正是福威鏢局的少鏢头林平之。 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五味杂陈——这苦主,竟也在此刻撞上了! 第四章 青城派来 所谓悲剧,便是將最美好的事物撕碎给人看。恰如彩云易散琉璃脆,美好的事物总难长久。 林平川端坐椅上,目光投向即將踏入酒肆的锦衣少年,心底驀然涌起一丝感触。 『平之』、『坦之』,本是两个寓意极佳的名字,寄託著对二人一生坦途的美好祝愿。 偏偏这两位“平坦”之人,一生曲折坎坷,无一善终。 林平之遭逢灭门之祸,以一己之力抗击命运不公,虽败犹荣。 平之,平之! 人生何曾平坦? 曲折坎坷,方为人生常態! 与林平之不同,游坦之生於江湖,亦葬於江湖。 他前半生的境遇与林平之同病相怜,后半生却截然不同。 一心復仇的林平之,执著追求绝世武功,却偏偏需付出惨痛代价方能获得。 游坦之於武学一道却奇遇连连,日后功力竟可比肩名震天下的『北乔峰』与『南慕容』。 然而在情之一字上,他却一败涂地。为討阿紫欢心,甘愿剜目相赠,奈何阿紫心中唯有乔峰一人,临死前甚至挖出双眼掷还於他。 游坦之唯一的幸运是武学奇遇,可他心中只念阿紫。 林平之唯一的幸运是遇见岳灵珊,可他心中只存復仇。 倘若二人境遇互换,或许方是真正的坦途。 可嘆林平之、游坦之,终究是少年子弟江湖老,未能善终。 念及二人名字的寓意,林平川轻嘆一声。只因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平川,寓意人生一马平川。 然则人生在世,仿佛总在追逐那爱而不得之物。林平之如此,游坦之如此,他亦不能免俗! 就在林平川思绪翻涌之际,锦衣华服的林平之在一眾鏢头簇拥下踏入酒肆。 一名鏢头隨手將打好的野味递给扮作店家的劳德诺,顺口问起原店家的去向。劳德诺经验老到,依著事先备好的说辞,应答得天衣无缝。 待劳德诺提著野味转入內堂,独坐一桌的林平川,也引来了林平之一行人的注意。 见他一身玄衣,面如冠玉,儼然贵介公子模样,眾人目光微变,隨即落在他置於桌上的长剑之上。 林平川察觉眾人目光,却不以为意,自顾自轻啜杯中热茶。 眾人见此,戒备之心渐消。 一旁扮作丑女的岳灵珊,心中却愈发不解。早前她与二师兄伏於林府墙头窥探,曾与林平川大打出手,可眼下看来,他与这位福威鏢局的少鏢头竟似素不相识? 这著实令她费解。 林平川兀自品茶,林平之一桌却已谈笑风生。一人道:“少鏢头,听闻夫人三十九岁生辰,恆山派那位堂公子不知会否前来?” 林平之淡淡道:“他来与不来,无关紧要。” 史鏢头察言观色,附和道:“不错!总鏢头宽厚,年年遣人专程赴恆山送礼,只是那位从不露面。倒是那位定閒师太待人极为和善,常留我们用顿斋饭。” 林平之闻言冷哼一声,显是心中不快。 郑鏢头见状,忙奉承道:“江湖盛传恆山剑法惊绝,我与史鏢头见识浅,虽未亲见,但想来厉害的定是那位师太。至於那位堂公子的武功,恐怕未必及得上少鏢头,大伙说是不是?” 史鏢头等人闻言,纷纷拍手称是。 这奉承之辞落在扮作丑女的岳灵珊眼中,只觉滑稽无比。林震南父子的武功,她亲眼所见,若说平平无奇已是抬举,直白些,简直不堪一击!莫说与林平川相比,便是她一人也足以轻鬆对付眼前这五人。 想到不久前林平川还为林家出头,此刻却被当面如此编排,岳灵珊心头既感讽刺,又觉几分痛快。 她目光故意瞥向林平川,想看他作何反应,却见他置若罔闻,依旧悠然品茶。 岳灵珊正自疑惑,忽闻马蹄声响,两骑快马自北边官道疾驰而至,倏忽间已到店外。 “这里有酒店,喝两碗去!” 一人操著浓重川音道。两名头缠白布、身著青衣的汉子拴好马,大刺刺走进酒肆,目光扫过眾人,便逕自坐下。 见这二人进来,林平川目光微凝,旋即移开。 他已认出对方乃是青城派的弟子,年轻者是余沧海之子余人彦,年长些的则是贾人达。二人奉余沧海之命先行抵闽,图谋林家。 余人彦嚷道:“拿酒来!格老子福建的山真多,硬是把马也累坏了!” 扮作丑女的岳灵珊只得低头上前,低声问:“客官要什么酒?” 她声音虽低,却清脆悦耳。 余人彦一怔,右手倏地托向岳灵珊下頦,邪笑道:“可惜,可惜!” 岳灵珊心头恼恨,却故作惊慌急退。 贾人达笑道:“余兄弟,这姑娘的身材硬是要得,一张脸蛋嘛,却是钉鞋踏烂泥,翻转石榴皮,格老子好一张大麻皮。” 余人彦闻言哈哈大笑。 一旁的林平之看得气往上冲,右掌往桌上重重一拍,怒喝道:“哪里来的狗崽子,敢到福建撒野!” 林平川对此爭斗依旧冷眼旁观。这態度令旁观的岳灵珊与劳德诺大惑不解,愈发猜不透他真实意图。 接下来的发展,几乎与原著无异。林平之与余人彦反唇相讥,很快动起手来。林平之武功平平,余人彦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戏耍间竟被林平之趁乱一匕首捅入小腹。 余人彦当场毙命! “余兄弟!余兄弟!” 贾人达见状惊叫,转身便欲夺门而逃。 就在此刻,一直冷眼旁观的林平川突然一拍剑鞘!一道白光隔空激射而出!贾人达刚奔出店门,便痛呼一声,应声扑倒,再无声息。 原来一柄长剑已自后心贯入,透胸而出! 林平之、史鏢头等人一时呆住,怔怔望向店外贾人达的尸体。 片刻,一行人才回神看向林平川。见他桌上只剩剑鞘,顿时明白了一切。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敢问高姓大名?” 林平之失手杀人,正自惶恐不安,方寸已乱。 史鏢头见识了方才那惊艷一剑,心知眼前玄衫公子武功深不可测,但既肯出手相助,想必非敌,便只能上前开口询问。 “你们可知闯下了泼天大祸?” 林平川啜了口茶,语气平淡。 “大祸?”林平之与史鏢头等人俱是一愣。 林平川放下茶杯:“死在少鏢头手下的那人,乃是青城派掌教余沧海之子!” “什么?!” 林平之脸色骤变,其余四人也是骇然失色,失声惊呼,五人呆立当场,半晌无言。 林平之望向林平川,涩声道:“此人……当真是余观主之子?” 林平川頷首。 “阁下既早知,为何……为何不出手阻止?” 林平之语气苦涩至极。 “纵使我阻止了你,亦改变不了什么。因为福威鏢局上下,早已是他人囊中之物。” 林平川说著,自顾斟满一杯热茶,举杯轻抿,神色淡然,仿佛眼前一切皆与己无关。 “兄台……不知兄台可有良策教我?” 林平之得知杀了余沧海之子,心中惴惴,又听林平川话中似有深意,顿觉此人高深莫测,忙上前躬身道。 “你可知我姓什么?” 林平川放下茶杯,淡淡问道。 “还请赐教!”林平之心头不解,仍恭敬道。 林平川淡淡道:“我姓林,名平川。” 林平川? 林平之一行五人脸色顿变,想起早前编排对方之言,羞得满面通红。 林平之只得低头行礼:“原来是堂兄!適才……是平之无礼了!” “你我之间不必解释。”林平川起身。 言语间,浑似未將先前之事放在心上。他接过趟子手递来的长剑,缓缓归鞘,开口道:“林家之祸,根子不在你杀不杀余沧海之子,而是早已註定!” “兄长,这……”林平之心头疑云更重。 林平川却不解释,转而指向一旁的岳灵珊二人:“这二位乃华山派高足。这位是劳德诺劳兄,这位是华山岳掌门爱女岳姑娘。他们二人,亦是为你福威鏢局之劫难而来。” “华山派?!”林平之心头又是一惊。 劳德诺听至此,如何不明林平川用意?事已至此,只得苦著脸拱手:“少鏢头有礼了。” 林平之慌忙还礼。 一旁的岳灵珊冷哼一声,故意背过身去。 她此刻也明白了林平川冷眼旁观的用意,分明是要將他们牵扯进来。 林平之见此,好不尷尬。 华山派声威远在青城派之上,平日他父亲都不敢高攀。加之他刚闯下弥天大祸,六神无主,更无底气向华山掌教千金髮作。 见林平之早已失了方寸,林平川淡淡道:“先回鏢局,由我向伯父陈明始末吧。” “一切听兄长吩咐!”林平之连忙点头。 “劳兄以为意下如何?” 林平川嘴角微扬,目光转向劳德诺。 “愿听林兄吩咐!” 劳德诺见此,只得无奈答道。 第五章 祸来! 福威鏢局。 “见过大伯父!” 林平川微微躬身,对著亲自出迎的林震南行了一礼。 “平川,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林震南忙上前相扶。 他抬眼望去,只见林平川一身玄衣,剑眉入鬢,凤眼生威,虽面色苍白略显憔悴,却依旧气宇轩昂,令人见之便生好感。 然而他这一扶,林平川的身形却岿然不动,仿佛双脚在地下生了根。林震南暗自发力,竟撼动不了半分,心中不禁称奇:“五岳剑派威震天下,但平川拜入恆山派不过八载,竟已有如此修为,当真惊人!”他武功虽非顶尖,却也明白这是恆山派內功心法已有小成之象。加之本就对五岳剑派心存敬畏,此刻见林平川修为隱隱在自己之上,对恆山派更添了几分敬意。 林平川自然不会让伯父难堪,坚持数息后,便顺势被扶起。 “平川不愧为恆山亲传,这內家功夫,当真妙绝!”林震南语气中难掩敬佩与羡慕。这些年来,他巴结余沧海年年送礼,却自知身份低微,连向岳不群等五岳掌门送礼的念头都不敢有。如今见堂侄年纪轻轻便有这般造诣,心中感触良深。 “平川,这二位是……” 寒暄过后,林震南目光转向一旁的劳德诺与岳灵珊。劳德诺头髮白,年纪看来比他还大;而岳灵珊虽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容顏秀丽,气质灵动,显非凡俗! 原来岳灵珊在途中身份已被林平川当眾点破,於是她便索性便卸了早先的偽装。 “回稟伯父,”林平川缓缓道,“这位劳兄是华山派二师兄,至於这位岳姑娘,则是华山派掌门岳先生掌上明珠。” “见过林总鏢头!”劳德诺苦著脸还礼,心中雪亮:林平川这是存心要將他们师兄妹拖下水。趴在墙头窥探林家已是理亏,再加上林家少鏢头为小师妹出头杀了余人彦一事,这趟浑水怕是洗不清了。他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旁的岳灵珊俏脸含霜,显然对林平川强拉他们入局耿耿於怀。父亲岳不群治下极严,门规森严。此番她软磨硬泡才得以隨二师兄远赴福建,不料竟捲入青城派掌门爱子之死这等滔天大祸……想起父亲以往惩戒弟子的手段,她心头不由一阵发紧。 “原来是华山派高足!”林震南脸色一变,连忙恭敬还礼。劳德诺虽显老態,他亦不敢怠慢;而岳灵珊的身份,更令他心头剧震——『君子剑』岳不群乃武林泰斗,声名赫赫,他久闻大名却自知无顏结交,此刻骤然见到其掌上明珠,如何不惊? “爹爹!”一旁的林平之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咬牙道,“孩儿……孩儿今日在城外,错手杀了一个人!” “错手杀人?”林震南一怔,显然未料儿子竟会闯此祸端。福威鏢局三代走鏢,江湖廝杀在所难免,但向来选在山高林密之处,事后掩埋,不留痕跡。此番竟在城郊闹出人命,非同小可!纵然是总督公子杀人,也难轻易了结。 林平川接口道:“堂弟失手所杀的,正是青城派余观主的爱子,余人彦。” “什么?!平儿杀了余观主的亲生爱子?”林震南如遭雷击,一股寒意瞬间从背脊窜上头顶。若杀的是寻常青城弟子,或许还能请动武林名宿出面调停、赔罪化解。可对方竟是余沧海的独子!这血仇,几乎断绝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林平之见父亲脸色惨白,心知闯下弥天大祸,便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道出,尤其点明是为被调戏的岳灵珊出头才失手伤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林震南听得缘由,心头疑竇丛生,眼角余光扫过岳灵珊二人,见他们神色尷尬,便知其中必有隱情。此刻却非追问之时,只得强作镇定宽慰儿子:“平儿,你做得对!便是为父遇此不平,也定要管上一管!” 言语虽慰子,心中却如明镜:杀子之仇,岂是道理能解?他强自定神,盘算道:“事出有因,爹这就传令,將杭州、南昌、广州三处分局的好手尽数调回,再广邀闽、浙、粤、赣四省武林同道前来助阵。届时余观主登门问罪,也好……” “迟了。”林平川摇头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劳德诺与岳灵珊对视一眼,眼神中也流露出同样的讯息。 “迟了?”林震南不解。 林平川目光沉凝:“不错。伯父,若我所料不差,此刻福威鏢局设於各地的分舵,恐怕已遭青城派提前血洗,荡然无存!” “这……”林震南心神俱震,万没想到青城派竟已抢先动手,如此狠绝! 林平川继续道:“看来伯父尚未明白。无论平之是否错杀余人彦,福威鏢局这场灭门之祸,早已註定!”见林震南依旧茫然,他索性將当年林远图与青城派上代掌门长青子比武结怨的旧事点破。 “竟是为了这桩陈年旧怨?”林震南难以置信。在他眼中,那不过是寻常江湖切磋,胜负寻常,何至於招致今日灭门之祸? 林平川目光扫过劳德诺二人,道:“此事,华山岳先生已然知晓,否则也不会遣劳兄二人亲至福建打探。” “多谢二位!”林震南闻言精神一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向劳德诺深施一礼。 “总鏢头言重了……”劳德诺只得苦笑著还礼,心中愈发苦涩。这浑水,是彻底趟定了。 林平川沉声道:“伯父也不必太过忧心。青城派虽是巴蜀大派,但我恆山、华山两派联手,也未必惧它。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待我即刻回山稟明恩师,由她老人家出面,邀岳先生一同斡旋,或可化解此劫!” “如此,便有劳川儿了!”林震南闻言,心头重压稍减。在他想来,恆山、华山皆是名门大派,声威更在青城之上,两派掌门若肯联手施压,此事或真有转机。岳灵珊与劳德诺神色也略松,显是同样作想。 林平川见眾人神色稍缓,心头却暗自摇头。 他深知余沧海此番图谋已久,来势汹汹,除非能请动师父定閒师太亲至,否则单凭名头,恐难真正震慑对方。只是这话,此刻却不能明言。林家遭此大祸,根由在於“怀璧其罪”。 正如冲虚道长所言,林家武功低微却身怀重宝,犹如三岁孩童持金过市,岂能不惹人覬覦? “伯父,”林平川果断道,“当务之急,速將鏢局上下人等尽数召回,集结一处,备足食水,紧闭门户。同时,派人加急赶往湖南衡山求援!” “好!我即刻安排!” 林震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去衡山求援,更让他多了一分底气。 林平川心中却知,余沧海既已发动计划,必不会让福威鏢局任何一人轻易离开福州。只恨离山仓促,未带本门信鸽,无法飞鸽传书直抵恆山。 眼下,唯有寄希望於岳灵珊这块“华山派”掌门的掌上明珠的,能让余沧海投鼠忌器,暂缓雷霆之势,为眾人爭取一线生机! 第六章 灭门之劫! 林震南听从了林平川的建议,提前备好食水,又將福州鏢局总舵上下人等召集回来,紧闭门户,一日平安过去。 岳灵珊柳眉微蹙,语气带著不耐:“二师哥,难道我们就一直窝在这里不成?” 她平日在华山,师兄弟们哪个不是捧著她、让著她? 可自从遇上那林平川,不仅身份被识破受他拿捏,更被硬生生扯进了青城派的纷爭里,心头一股怨气难平。 劳德诺知她还在介怀先前酒肆之事,温言劝道:“小师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你我只能暂且听他安排。况且……那余人彦之死,你我的確脱不了干係。若就此一走了之,日后反倒百口莫辩!” 岳灵珊默然不语。她心中其实早已认同这结果,否则也不会隨劳德诺来到林府。只是每每想起林平川在茶摊故意將她们捲入的情景,便觉气闷。但恆山与华山同属五岳剑派,“五岳剑派,同气连枝”绝非虚言!莫说此事她们已然脱身不得,纵使毫无干係,见恆山弟子有难,她们也绝不能袖手旁观。 师兄妹二人正说著,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譁骚动。二人目光一触,心知林府生变,当即掠出房门,直奔前院。 待到前院,只见林平川正与一人斗在一处。林震南一家三口满面忧色,紧盯著战局。那对手一身青衫,手持长剑,长脸细目,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手中剑招快如疾风骤雨,一剑紧似一剑攻向林平川。 林平川却是气定神閒,左手负於身后,右手长剑看似隨意挥洒,左一拨,右一格,便將对方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快剑尽数挡下。 二人剑刃相击,“叮叮噹噹”之声不绝於耳。 林震南看得心惊肉跳,暗忖:“久闻青城派松风剑法『如松之劲,如风之轻』,刚劲与轻灵兼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换作是我上前,恐撑不到十招便要落败!川儿不愧为恆山亲传,这青城弟子剑法如此凌厉,竟也奈何他不得!” “是於人豪!”劳德诺看清交手之人,低声道。 岳灵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英雄豪杰』,青城四秀?原来他就是当初被大师兄一脚踢下楼的侯人英、洪人雄的同门?” 听出她话里的轻视,劳德诺摇头正色道:“小师妹切莫小覷!当日大师兄能以一招『豹尾脚』得手,一来是出其不意,二来大师兄乃我派翘楚,本就远非常人可比。”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场中那从容的身影,“更遑论这位林兄是定閒师太的亲传弟子,於人豪武功自然难与匹敌。况且……你我二人之前不也败在林兄剑下?” 岳灵珊闻言,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劳德诺看在眼里,心中暗嘆:林平川年纪虽轻,剑法武功却已深得恆山派武功精髓,恐怕连大师兄也未必能胜他。 场中,於人豪见松风剑法竟被林平川如此轻鬆化解,心头又急又怒,剑势陡然一变,身形如鬼魅般绕著林平川疾转,同时“刷刷刷”三剑,角度刁钻狠辣,疾刺而出! 林震南一见此招,如遭雷击,面色霎时惨白。 他已认出,於人豪此刻所使,分明是他林家“辟邪剑法”的路数! 亲眼目睹此景,他终於確信无疑,青城派早已对林家起了灭门之心。 林平川却依旧波澜不惊,右手长剑划出一道浑圆的弧光,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精准无比地將那诡异三剑尽数格开。他虽只守不攻,但每当双剑相交,於人豪便觉一股绵长浑厚的內力汹涌而至,震得他虎口剧痛欲裂,长剑几欲脱手,全靠咬牙死撑才勉强握住。 “於师兄,我来助你!”一旁一个手摇摺扇、小头小脑的男子(於人智)见势不妙,厉喝一声,拔剑便刺入战团。他们此行本是为灭福威鏢局而来,四人出发,自认万无一失。岂料先行一步的余人彦与贾仁达离奇失踪,城外寻得二人遗失马匹后,便知不妙,径直打上门来。哪知林家竟藏著如此扎手的硬点子! “爹!”林平之看得热血沸腾,便要拔剑上前。 林震南却一把拦住:“平儿莫急,仔细看!”他示意儿子看向劳德诺二人。只见那二人神色自若,全无担忧之色,显是对林平川信心十足。 林震南低声道:“以我和你娘的武功,贸然上去都只会添乱。你功力尚浅,上去更是让你兄长分心照应!”他武功虽非顶尖,眼力却是不差,已看出场中玄机。 果然,只见林平川长剑圆转,盪开於人豪攻势的同时,身形微侧,轻鬆避过於人智刺来的一剑,左手闪电般屈指一弹。 “錚!” 一声刺耳鸣响,於人智如遭电击,长剑脱手飞出。林平川紧跟著一记侧踢,正中人智膝弯,於人智闷哼一声,半跪下来。 林平川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在对方跪倒的同时,左腿闪电般弹起,足尖精准地踢在於人智面门之上! “砰!” 这一脚力道沉猛,於人智连哼都来不及,脑袋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应声而倒,重重摔在地上,当即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於人豪见状,心知再无退路,眼中凶光毕露,將残余內力尽数灌注剑身,狂吼一声,剑光化作一片寒芒,带著凌厉风声,不顾一切地猛攻过去!这已是搏命之招,若不能伤敌,自己气力耗尽,亦是败局已定! 林平川挥剑格挡,剑势依旧圆融绵密。 “叮叮叮叮!” 一连串疾如骤雨的金铁交鸣声中,於人豪脸色越来越白,手臂酸麻,却仍拼死硬撑。 “还不撒手?” 林平川一声清喝,剑上劲力骤然吞吐,一点青芒精准无比地点在於人豪长剑剑脊之上! “啊!”於人豪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五指一松,长剑“噹啷”坠地! 一点冰冷的剑尖,稳稳停在他咽喉前一寸之处。 “承让了。”林平川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势。 “你……你是恆山派的人?” 於人豪盯著林平川一身玄衣,想起对方那守御严密、后劲绵长的剑法,终於醒悟过来。恆山尚黑,江湖皆知,只是对方身为男子,一时竟未想到。 林平川剑尖纹丝不动:“不错。鄙人林平川,忝为恆山弟子。敢问贵派余观主,此刻身在何处?” “嘿嘿!想套我师父行踪?做梦!”於人豪倒也硬气,咬著牙不肯鬆口。 林平川不再多言,右手长剑一收,左掌如刀,闪电般切在於人豪颈侧。於人豪眼白一翻,软软瘫倒。 他隨即转身,对林震南一家三口肃然道:“大伯父,事不宜迟!请速速集合鏢局人手,即刻启程,直奔湖南衡山城!” “川儿,这……”林震南面露犹豫。 林平川语气斩钉截铁:“情势已明!余沧海尚未抵达福州,此刻是唯一脱身良机!若再迟疑,恐再无生路!”他方才故意留手周旋,正是为了试探余沧海是否在侧。如今於人豪二人被擒,余沧海仍未现身,足见其尚在途中。 林平川又朝岳灵珊和劳德诺深深一揖:“岳姑娘,劳兄,早前酒肆之事,情非得已,多有得罪,林某在此赔礼。眼下尚有一不情之请,恳请二位护送我伯父一家,平安抵达衡山!待此间事了,林某若侥倖未死,定当亲上华山,负荆请罪!” “你要留下?!”岳灵珊闻言,脸色骤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语气不由得凝重起来。 林平川淡然道:“总需有人在此断后,拖延一二。而此事自然非我莫属了!” “你……”岳灵珊心头一震,原先对林平川的怨懟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衷的钦佩与担忧,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林震南一家三口更是脸色煞白,难以接受。 林震南激动道:“万万不可!川儿!你可是你爹唯一的血脉!怎能让你以身犯险?!” “大伯父,得罪了!”林平川话音未落,右手疾如电闪,在林震南身前数处大穴拂过。林震南只觉身体一僵,已然动弹不得。 “劳烦二位了!”林平川再次向岳灵珊二人郑重一揖。 “我……定当尽力!”岳灵珊压下心中波澜,肃然还礼。她已被林平川这份慨然赴险的气魄所折服。 劳德诺亦正色回礼:“林兄放心!” “大哥!”林平之握著剑,望著决意留下的兄长,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激盪。 王夫人扶著丈夫,含泪朝林平川深深一福:“川儿!千万小心!我们在湖南等你!” “好!”林平川頷首应道。 目送王夫人携著林震南、林平之,在岳灵珊、劳德诺的护卫下,匯合一眾鏢头、趟子手,浩浩荡荡离开鏢局,消失於城门方向,林平川这才转身,独自踏入空寂下来的林府大门。 而他选择留下,自有其道理。 心念电转间,林平川已权衡清楚。 林家一行人目標太大,即便按他的吩咐转道广东,其中林震南一家三口经岳灵珊二人护送,南下广东绕道湖南。这一改道固然能暂时避开余沧海主力,但大队人马行踪终究显眼。 而他留在此地,就是要暂且拖延青城派追兵,爭取最后一些时间。 此事林震南做不得,岳灵珊二人不能做,所以只有他来做了! 当然对此局面,他並非全无把握。 他所料不差的话,华山派那位“君子剑”岳不群,此刻恐怕已在赶赴湖南的途中。 岳灵珊二人前来福州探查青城派动向,必是出於岳不群的授意。此人江湖名声极佳,心思却深不可测。 而加之嵩山派並派之心不死,华山派在五岳中势力最弱,岳不群从劳德诺带回的消息里嗅到青城派对“辟邪剑法”的覬覦,自然难免会动心思。 只是眼下嵩山尚未图穷匕见,岳不群对辟邪剑法的热切远未到日后那般地步,故此行並未亲身前来福州。 但最坏的结果下,无非是余沧海追著林震南一行入了湖南地界,將不可避免撞上正前往衡山参加金盆洗手大会的岳不群,以这位“君子剑”素来的行事作风和在五岳剑派中的地位,即便不愿贸然出手得罪了青城派,但有著岳灵珊在此,他便不得不出手! 纵然岳不群不出手,其他匯聚於此的门派,亦如本地的衡山派弟子、以及泰山派等绝不会袖手旁观。 而这衡山之行,便是林平川敢於断后的关键依仗之一。 衡山派刘正风师叔即將金盆洗手,五岳剑派届时齐聚衡山城。此等盛事,师父定閒师太虽久居恆山极少下山,未曾向他提及,但他既已亲歷林家之祸,自然便想起了这件江湖大事。 届时群雄毕至,眾目睽睽,余沧海即便恨他入骨,也绝不敢公然杀害恆山派亲传弟子,最多只能擒拿,以免犯了五岳同道的眾怒。 再者,青城派除却掌门余沧海確是一流高手,门下弟子如“青城四秀”之流,武功不过尔尔。 於人豪尚且在他剑下走不过几招,其余弟子更不足为虑。 林平川自忖,只要不倒霉到直接撞上余沧海本人,凭他的剑法和轻功,脱身赶赴湖南,並非难事! 第七章 死后余生,玉佩之谜! 福威鏢局门前,两根两丈高的旗杆上,赫然悬掛著两名赤裸上身的青壮男子。他们被点了穴道,用麻绳紧紧捆缚,如同两件耻辱的展品,在往来行人异样的目光中受尽屈辱。 於人豪、於人智二人羞愤欲死,却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直到次日清晨,十余个青城派弟子终於赶到福州城。 为首的弟子抬头望见旗杆上的人影,突然失声惊呼:“是於师兄!“ “废物!” 一声冷哼从后方传来。只见寒光乍现,两桿旗杆应声而断。就在二人即將坠地之际,一道矮小身影如鬼魅般掠过,稳稳接住他们。 来人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师父......” 於人豪穴道刚解,便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他深知师父性情狠厉,此番不但折了青城派顏面,连少主余人彦也下落不明,只怕难逃重罚。 余沧海面沉如水:“是谁干的?林震南夫妇呢?” “是恆山派林平川!” 於人豪声音发颤,“林震南夫妇已被他救走......” “林平川?” “余沧海眼中寒芒暴涨。 他自然听说过恆山派曾破例收了一名男弟子,却没想到竟然敢坏他大事。 “姓林?”他突然抓住关键。 於人豪慌忙解释:“此人自称恆山弟子,但武功路数確实古怪......“ “人彦何在?” 余沧海突然转口。 “弟子赶到福州时,余师弟已不知所踪......“於人豪额头渗出冷汗,“只在城外找到他们的马匹......” 余沧海负手而立,青衫无风自动。这时又有弟子来报:“师父,林震南夫妇已南下广东。那林平川却大摇大摆往江西去了。“ “调虎离山?” 余沧海冷笑,“人豪,你留在福州,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弟子领命!” 於人豪如蒙大赦。 “人英、人雄!” 余沧海又唤来两名弟子,“你们即刻南下,务必在林震南求援前將其生擒!” 最后,余沧海望向北方,一字一顿道:“至於那个姓林的小子......我亲自料理。” …… 林平川一人一马,沿著西向官道,经过两日长途跋涉,已经成功跨入江西境內,眼下向西不到百里便將会抵达南昌城。 为了吸引一部分青城派的注意力,他特地將於人豪、於人智二人上衣扒光,绑在福威鏢局外的两桿旗杆之上。 说实话这样的举动,已经违背了江湖名门大派的准则,若是师父得知定然免不了责备他一番。 但眼下林平川却是顾忌不了太多,林家与青城派的爭斗,本质上便是不死不休,加之余人彦已死在了林平之手中。 余沧海要藉此报仇,自然是名正言顺。 不过毕竟林平之是为了救岳灵珊而出手,这在无形之中便將华山派牵扯进来。 无论是为了合理解释自己派遣自己女儿和弟子前来福州的原因,还是为了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华山派的那位君子剑便不得不出手。 这便是妥妥的阳谋! 经过连续两日的疾驰,人困马乏。 当暮色中隱现出南昌城墙的轮廓时,林平川並未感到半分轻鬆。 城外官道开阔,商旅渐多,却也意味著他也难以隱藏身形。 明白这一点,林平川有意绕开了南昌城,风尘僕僕的他出现在城郊一处溪流旁。 溪水清冽,倒映出他眉宇间化不开倦色与警惕。 林平川俯下身用双手托起稍许溪水一饮而尽后,清凉的溪水,让他有所清醒,只要过了南昌,再过一两日,便可以成功抵达湖南境內。 到时候青城派即便发觉他的踪跡,行事上也必须有所顾忌。 但眼下依旧要小心青城派的追兵! 突然间耳梢微动,似已经什么动静,林平川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树木间人影幢幢。 十余道青色身影,已似从阴影中窜出的幽灵,无声声息间围住了他所在的方位。 其中为首则是『青城四秀』中的罗人杰,他眼露阴寒,死死盯著被困溪流边的林平川。 罗人杰冷冷道:“林平川,你出手摺辱我青城弟子,今日若是识相就早早束手就擒,不然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废话少说!” 林平川已经起身持剑。 二人目光对视,这一次没有任何废话。 二人手中的剑,便是唯一的答案。 十数柄青锋同时出鞘,寒光霎时间暴涨,牢牢將林平川困中其中。 林平川突然动了,他身形灵动,手中恆山派剑法展开,只听长剑嗡鸣,剑光不疾不徐,划出一道道浑圆流转、生生不息的轨跡。 他的剑圈绵密坚韧,如同深不可测的幽潭,將十余道剑光牢牢吞噬进去。 叮叮叮叮! 密集的金铁交击声让人应接不暇,如同无数玉珠落盘,在这溪流旁前急响。 恆山剑法。守御之精,尽显无疑! 罗人杰等人的剑锋撞进浑圆剑圈內,力道便被层层化去,剑势被巧妙牵引、偏移。 火星在剑刃交击出迸射而出,映照出罗人杰狠戾的眼神,以及愈发凝重的脸色。 剑网如潮,恆山如礁。 任凭眾人如何猛击,林平川依旧巍然不动。 反倒是数招围攻下来,一眾青城派弟子只觉持剑虎口不住刺痛,隱隱快握紧不住手中长剑了。 原来数百年以来恆山门下均以女尼为主,出家人慈悲为本,女流之辈更不宜妄动刀剑,学武只是为了防身。 而这“绵里藏针”诀,便如是暗藏钢针的一团絮。 旁人倘若不加触犯,絮轻柔温软,於人无忤,但若以手力捏,絮中所藏钢针便刺入手掌;刺入的深浅,並非决於钢针,而决於手掌上使力的大小。 使力小则受伤轻,使力大则受伤重。这武功要诀,本源便出於佛家因果报应、业缘自作、善恶由心之意。 林平川深得定閒师太亲传,自然剑法上也深合恆山派武功“绵里藏针”的要诀。 加之恆山剑法破绽极少,若言守御之严,仅逊於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但偶尔忽出攻招,却又在『太极剑法』之上。恆山一派在武林中卓然成家,自有其独到处。 莫说是罗人杰率领一眾青城派弟子围攻,就算是『青城四秀』联手,也未必胜得过他! “嗤!” 一道刁钻剑光,从背后死角突破,在他右肩划开一道浅口,血珠飞溅。 林平川眉头微蹙,但手中剑势依旧沉稳如渊,久守之下,必有所失,这已经在他预料之中。 刷的一下,又是一剑从刁钻角度刺出! 这一剑角度极低,如毒蛇出洞,直削脚踝而来! 林平川身形急旋,剑隨身走,『鐺』的一声將其隔开,然而锋利剑锋还是他小腿处撕开一道口子。 他眼神一凝,剑势陡然一变,脚下踉蹌,似力有不逮,向后疾退。 目睹这一幕,罗人杰以为是林平川在久攻之下,內息已乱,冷笑中递出一剑,剑尖直抵林平川胸口三处要害而来。 青城四秀,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早前大师兄与二师兄在汉中被华山派令狐衝出手轻辱,不久前三师兄於人豪又在福州被林平川出手摺辱。 这一次手段更甚於那令狐冲,故而罗人杰早已恨急了林平川。 只是清楚自己武功剑法还在於人豪之下,所以此番率领一眾弟子前来围攻,便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法,势必要將林平川生擒至师父面前,好好洗涮一下早先耻辱。 然而林平川瞧见罗人杰主动脱离眾人,抢先出手攻来,就在剑尖及胸的剎那,他嘴角笑容骤起,掌中长剑宛若一点寒星,骤然间刺出。 这一剑,快逾闪电! 狠绝无情,精准如尺! 凝聚著林平川精修多年的恆山绵劲,剑光所向,直指罗人杰握剑的右手脉门。 罗人杰瞳孔骤然收缩,一阵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他想后撤,但已是迟了一步。 “噗嗤!” 一声轻响,长剑已精准无比洞穿了罗人杰的右手,剑尖透骨而出,带出一溜血珠。 “啊!” 罗人杰悽惨到变调的惨嚎让一眾青城派弟子不寒而慄,罗人杰如遭雷击,掌中长剑『噹啷』一声坠在地上,左手死死捂住喷涌鲜血的手腕,踉蹌倒退,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只余下无边的剧痛与骇然! 因为这一剑,彻底废掉他持剑的右手! “罗师兄!” 一眾青城派弟子瞧见这一幕,有人连忙伸手扶住了罗人杰,其他人手持长剑,却眼露犹豫迟迟不敢上前。 武功剑法远高他们数筹的罗人杰尚且落得这个地步,他们这些人自然不敢上前! 林平川瞧见这一幕,也不恋战,冷笑一声,便收剑转身离去,若等这些青城派弟子醒悟过来,他定再难抽身离去。 然而走出不过百步,便忽听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林平川身形骤然间停住。 夕阳下,前方已多出一道矮小道人,他身形虽然不高,看起来也不过八十斤左右,但站在原地,犹如渊渟岳峙,颇为气度。 余沧海! 林平川瞳孔剧缩,显已认出了眼前的身影。 余沧海目光先是掠过远处捂腕惨嚎的罗人杰,又掠过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跡,最终才落在林平川身上。 他没有说话,眼神里也没有怒火,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淡漠。 仿佛眼前的林平川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徒劳挣扎的飞虫。 “定閒倒是教了个好徒弟!” 余沧海声音平淡无波,却隱隱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只可惜,路,走窄了!” 话音刚落,余沧海的身影突然动了,没有风声,也无残影,然而下一瞬,一只凝聚著內劲的手掌,已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林平川胸前不足三尺。 这一掌毫无任何徵兆,也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林平川只觉身体一僵,因为他已认出余沧海这一掌的来歷。 摧心掌! 无声无息,专伤人內腑,断人心脉! 恆山派剑法精於防守,但对於这阴毒入骨,无孔不入的掌力,却未必有效,根本原因,便是源於二者修为上的巨大差距。 林平川只能毕生功力尽数灌注於长剑,以剑做盾,横档胸前,脚下步法急踩,身形同时向后疾掠!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清响传出,如同重物落入深潭。 余沧海的手並未全然触及剑身,但那股霸道阴损的掌力,已隔空轰至。 林平川只觉一股沛然莫挡、阴毒霸道的力道,已隔著剑身击在他的胸口。 “噗!” 林平川如遭无形重锤砸击,一大口鲜血瞬间狂喷而出。 眼前的视野已开始变得模糊,他清晰感受到一股阴毒霸道的內力在他体內肆虐,手中长剑更是在这一掌下断成数截。 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箏,朝著不远处的江水坠去。 意识在剧痛和刺骨的江水中飞速剥离,耳边还隱隱传来余沧海冰冷的话语,仿佛从极远处传来:“捞上来,留他一口气!” “轰隆!” 冰冷刺骨的江水,如同万千把钢刀,瞬间快要衝散了他仅存的意识,霎时间之间,他已被奔腾的江水卷至数丈外的江心。 余沧海瞧见这一幕,不禁微微皱眉,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般情况下,这个受伤的小子自然是在劫难逃了。 但他吩咐已下,一眾青城派弟子只能遵命,有的人找船家,想要渡船飘至江心,再试图將人打捞上来。 而这时候一道唯有林平川能感知到、能够看见的,柔和而奇异的光芒,猛得从他腰间上悬掛的玉佩中爆发出来。 这光芒並非照亮外物,而是瞬间充斥了他整个濒死的意识空间。 一股温暖,却带有一股强大无匹,不容抗拒的吸扯之力,將意识即將消散的他拉进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里。 第八章 湖中遇险,偶遇狄云! 江陵以下地势平坦,长江在湘鄂之间迂迴曲折,浩浩东流,一艘小舟隨著江水缓缓飘浮。 远远见到江风吹拂,舟上一人乱须长发不住飞舞,宛若一个越狱的囚犯。 从上游下来的船只有帆有櫓,一艘艘的越过了他。 船上的人经过小舟时,对长须长发、满脸血污的人影都投以好奇惊讶的眼色。 只是这人却是全然不顾,只是一味划船,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这一幕更是引得来往船夫下意识避开。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舟上这人似有力竭,下意识朝身后望去,只见远处早已没了那恶僧的踪跡,这才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他本来已与丁大哥约定好,一起逃出荆州城,但却不料丁大哥的挚爱凌姑娘已死,为了悼念爱人,丁大哥一人独闯知府衙门,却不想凌退思那个狗官竟然在自己女儿棺木上涂抹上金波旬的剧毒。 金波旬剧毒无比,一旦中毒无药可医,丁大哥心知自己必死无疑,临终前託付他日后要將自己与凌姑娘合葬一处。 然而他歷经惊险逃出荆州,適才却在岸边撞见了血刀门恶僧宝象,为此才如此惊慌…… 想及这一路遭遇,以及丁大哥与凌姑娘之间这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他心头却有一股难言酸楚,憋得他难受至极。 丁大哥与凌姑娘本来是郎才女貌、男的至情至性女的温柔如水、二人本来应该是天作之合,然而却被凌退思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狗官硬生生拆散不算,最后竟还利用凌姑娘的死来暗算丁大哥。 想起早前种种,他眼眶不由红了稍许。 自从他踏入荆州府那一刻起,所见所听的全都是赤裸裸的狡诈人心,唯独丁大哥一人待他以诚,传授他武功不算,还给他点明了万家父子手段的狡诈。 只是…… 只是或许瞧见了凌姑娘与丁大哥之间不屈的爱情故事,他心中才会如此难受,因为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师妹,最终还是嫁给了那个一手陷害他的万圭。 並且二人之间,还有了一个女儿。 想到那夜瞧见的那一幕,他的心中酸楚之感就更加难受。 长江中上下船只甚多,幸好沿北岸数里均无船只停泊,才让那宝象未曾找到船家追了上来。 他回头望去,却又见那宝象正沿著江岸疾追,快步奔跑,竟比他的小船迅速得多。 宝象在长江北岸追赶,他不住划船斜向南岸。宝象虽赶过了他头,但和小船仍是越离越远。 他心道:要是给他在岸边找到了一艘船,逼得艄公前来赶我,那就难以逃脱他的毒手了。”惶急之中,只有喃喃祷祝:“丁大哥,丁大哥,你死而有灵,叫这恶和尚找不到船只。” 长江中上下船只甚多,幸好沿北岸数里均无船只停泊。 他出尽平生之力,將船划到了南岸,这一带江面虽然不宽,但树木遮掩,宝象已望不过来,於是將那小包袱往怀里一揣,抱起丁大哥的尸身,便要上岸。 突然间,他却为之一愣。 只因在岸边则飘著一个男子,这人一身玄衫,脸色煞白仰头飘在水面上, 这人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一息尚存,只是此处荒无人烟,他若是不出手相助,这人恐怕必死无疑! 犹豫了一瞬,便咬牙俯身。 他残缺的右手竭力扶稳肩上的丁典尸身,左手探入水中,奋力將那玄衫男子拖上岸来。骤然增加的重量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瞧见这一幕,他有所犹豫。 但心中慌乱之下继续前行,只盼离开江边越远越好。 奔得里许,不由得叫一声苦,但见白茫茫一片水色,大江当前,原来长江流到这里竟也折而向南。 “小兄弟,放我下来!” 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啊,你醒了?” 他语气有些又是意外,但还是如愿將对方放了下来。 这一路他受伤后流血甚多,早已十分虚弱,划船再加上抱二人奔跑,实已筋疲力尽,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眼下突然鬆懈下来,双膝不由一软,直接坐倒下来。 玄衫男子勉强睁开眼,声音断续道:“小兄弟,我怀里有……天香断续膏和白云熊胆丸……劳烦你替我取出来吧!” “好!” 他有些手忙脚乱从玄衫男子怀中掏出一个湿漉漉的小包袱,包袱里有几两碎银和两个瓷瓶。 “左边的……外敷,右边的……內服!” 玄衫男子强替精神指点道。 他闻言打开瓷瓶,並解开男子外衫,只见男子肩头一道伤口看似不深,但经过长时间的泡水,整个伤口已经涨开,隱隱露出森寒白骨来。 “这位兄台忍耐一下!” 他瞧见这一幕,声音发紧到。 “无妨……动手便是!” 玄衫男子语气虽弱,却异常沉稳。 他屏住呼吸,小心將天香断续膏涂抹在狰狞的肩伤上,又处理了其他几处外伤。整个过程,男子鬢角冷汗涔涔,牙关紧咬,硬是没哼一声。这份坚韧,令他暗自钦佩。 玄衫男子虚弱道:“劳烦小兄弟在替我解开內衫……” 他闻言解开內衫,目光触及男子胸口,顿时一凛——只因那里赫然印著一道淡青色的掌痕! 他得丁典传授武功,眼界已开,深知这是极高明的掌法高手所留,阴毒內劲已直透肺腑! 玄衫男子道:“小兄弟,替我將那断续膏涂抹在胸口!” “好!” 他匆忙点头轻轻出手,唯恐触碰到了男子的伤口。 做完这些后,男子又吩咐他將那白云熊胆丸拿出內服,做完这些后,玄衫男子的脸色这才多出一丝血色。 玄衫男子目光微微一动,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右掌,又瞧见一旁冰冷的尸体后,不禁心中一动,但却不曾开口询问。 由於服用了白云熊胆丸的关係,玄衫男子强提一口气问道:“小兄弟,你神色如此惊慌,可是身后有人追你?” 听到此处,眼前满头乱髮,鬍鬚飘飞的青年不由一怔,下意识点了点头道:“適才我在岸边遇到了血刀门的恶僧!” “原来如此!” 玄衫男子点点头。 眼前的玄衫男子便是被余沧海打入江水中的林平川,本以为他在劫难逃,却不料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並被眼前的狄云救起。 不错! 眼前满头乱髮,鬍鬚飘飞,宛若囚犯的男子,便是『连城诀』故事的主角,眼下他刚从荆州府逃了出来,只是不巧又撞到了血刀门的宝象手中。 林平川强撑著道:“小兄弟,我眼下內伤未愈,帮不到你,你先將我藏进一旁的破庙里,我这白云熊胆丸乃是疗伤的圣药,只是药性霸道,服用之后往往要昏晕半日!” “好!” 狄云闻言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平川继续道:“切记!若那恶僧追来,切勿与那恶僧莫要正面硬拼,施展些巧计拖延一下时间,一切待我醒来后再……” 话说道此刻,白云熊胆丸的药性已经开始发作,林平川的语气已经越来越弱,下一刻竟昏了过去。 “这位兄台?” 狄云瞧见林平川突然又昏死过去,不禁有所意外,但好在林平川昏过去前已有所交代,他心中慌乱有所减轻。 同时向身旁一侧望去,见右首有小小一座破庙,便带著丁大哥的尸体与林平川艰难踏进了破庙之內。 见是一座土地庙,泥塑的土地神矮小委琐,形貌甚是滑稽。 狄云伤败之余,见到这小小神像,忽然心生敬畏,恭恭敬敬的跪下,向神像磕了几个头,心下多了几分安慰。 坐在神像座前,抱头呆呆瞪视著躺在地下的丁典与林平川。天色一点点的黑了下来,他心中才渐渐多了几分平安。 他臥在丁典的尸身之旁,就像过去几年中,在那小小的牢房里那样。 没到半夜,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一阵大,一阵小。狄云感到身上寒冷,缩成一团,靠到丁典身旁。 突然之间雨声中传来一阵踢躂、踢躂的脚步声,正是向土地庙走来。 那人践踏泥泞,却行得极快。狄云吃了一惊,耳听得那人越走越近,忙將丁典的尸身与昏死过去的林平川往神坛底下一藏,自己缩身到了神龕之后。 或许是林平川昏死前的叮嘱起了作用,也或许狄云心底本善,他还是下意识將昏死过去的林平川藏进了神坛最里面,而丁大哥的尸身则在外。 第九章 毒掌建功 脚步愈近,狄云心跳愈快。 呀的一声庙门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一人骂骂咧咧道:“妈个巴子,这老贼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又下这般大雨,淋得老子全身都湿了。” 这粗鄙口音,狄云再熟悉不过,正是那凶僧宝象。 狄云於世务虽所知不多,但这几年来日常听丁典讲论江湖见闻,也已不是昔年那个浑噩无知的乡下少年,心想:“这宝象虽作和尚打扮,但吃荤杀人,绝无顾忌,多半是个凶悍之极凶大盗。” 但他还是毕竟涉事太浅,他当日只听说丁大哥提起此人是血刀门的恶僧,却不知眼前的恶僧竟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恶贼。 当初这宝象和其他四名恶僧一同联手闯进狱中,想要索要丁大哥的那连城诀的秘密,但被丁大哥提前设伏打死两人,又重伤两人,唯独就剩下宝象见势不妙逃之夭夭。 然而却没有想到,时隔多日,丁大哥已死,他逃出荆州城,但眼下却还是撞到了这恶僧手中,狄云想及此处,不由下意识呼吸一滯。 在他看来,死则死矣,但他尚未完成丁大哥临终前的託付,加之还有那位来歷不明兄台,如今重伤未愈藏在神坛之下。 为了这二人,他不得不儘量拖延时间。 这宝象一进破庙便污言秽语骂个不停,听得狄云是连连皱眉,他心性纯良,是身陷囹圄两年,也未曾闻此等不堪入耳之辞。骂得一阵,宝象似也倦了,竟將湿漉漉的僧衣尽数剥去,赤条条躺在神像座下,不多时鼾声如雷,竟自沉沉睡去。 狄云心道:“这恶僧不似好好人,我趁此机会,捧块大石砸死了他,以免明天大祸临头。” 但他实不愿隨便杀人,又知宝象的武功胜过自己十倍,若不能一击砸死,只须他稍余还手之力,自己势必性命难保。 忽然间,狄云又想起一件事,这恶僧一直唤老贼,老贼,莫非是將他將我当做老贼? 醒觉之后,狄云竟一咬牙將头髮鬍鬚、一根根拔了下来,他此刻心中记著林平川昏迷前那句话,让他切勿鲁莽,用巧计拖延时间,直至等他想来。 说来奇怪,如此剧痛,狄云却是忍了下来。 原来他在荆州大牢里,早就遭受各种虐待,被人穿了琵琶骨不说,还每日被丁典误解当做间谍,因而这等剧痛,他却是习以为常了。 睡梦中的宝象翻了个转身,他睡梦中一脚踢到神坛底下,正好踢中丁典的尸身。他一觉情势有异,立即醒觉。 只道神坛底下伏有敌人,黑暗中也不知庙中有多少人埋伏,抢起身旁单刀,刷刷刷的向前后左右连砍无数刀。 突然只听『拍』的一声轻响,混有骨骼碎裂之声,显然砍中神坛下的尸体。 藏在神像后的狄云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一紧,在他看来丁典已死,但那仍是他至敬至爱的义兄,这一刀便如是砍在自己身上一般。 若非是心中还铭记著林平川昏迷前的那句话,便要立时便想衝出去拚命。 宝象一刀砍中,再无动静。黑暗之中瞧不真切,又不敢贸然上前。 当下探手入怀,摸出火摺子,“嚓”的一声晃亮。微光摇曳下,只见神坛底沿正缓缓渗出一线殷红血跡。宝象心头稍定,怒骂道:“妈拉巴子!原来躲在佛爷脚底下!”说话间,掌中单刀运足劲力,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寒光,笔直射入神坛之下! “噗嗤!” 利刃入肉之声清晰可闻,坛下鲜血登时汩汩涌出。 宝象这才彻底放心,狞笑道:“让佛爷瞧瞧,是哪个不开眼的鼠辈!” 说著俯身探手,一把將丁典尸身从神坛下拽了出来。火光映照下,宝象看清尸身面容,不由“咦”了一声,又惊又喜:“丁典?!” 半月前,他与本门四位师兄弟奉师祖血刀老祖之命,前往荆州大牢向丁典逼问“连城诀”宝藏下落。岂料丁典竟已练成失传已久的“神照经”神功,更兼有心算无心,甫一照面,便將武功最高的胜諦大师兄与师弟善勇当场击毙!余下二人亦各负重伤,唯他一人见机得快,侥倖逃得性命。自此之后,他对那“连城诀”早已绝了念想。万没料到,今夜竟在这荒郊破庙,一刀了结了这心头大患!狂喜之下,宝象心神激盪,无形中竟鬆懈了警惕。 便在此时,他鼻端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香,同时,方才触碰尸身血跡的手掌各处,竟传来阵阵轻微的麻痹之感! “不好!有毒!” 宝象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下意识猛一甩手,將丁典尸身狠狠掷出! “砰”的一声巨响!尸身撞在泥塑的土地神像之上,登时將神像撞得四分五裂!泥灰纷飞中,赫然露出了藏在神像之后的狄云! “还有人!” 宝象又惊又怒,眼中凶光大盛!身形一晃,如饿虎扑食般直向狄云攫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神坛之下轰然爆裂! 一道玄色人影如鬼魅般疾射而出! 那人出手极快,宝象只觉后心已被一股掌劲袭中。 “噗!” 宝象如遭重锤,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他做梦也想不到神坛之下竟还藏著第二人,这一掌力蓄势待发,劲力透骨,已然震伤他內腑。 生死关头,宝象哪敢恋战? 借著掌力顺势向前一扑,撞破庙窗,身形没入茫茫雨夜之中,只留下一串悽厉的咒骂声隨风飘散。 狄云呆呆望著眼前变故,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咳咳……小兄弟……” 与此同时,庙內突然传来一阵熟悉声音。 借著破窗透入的微薄星光,狄云看清了適才出手之人,正是那位玄衫男子。此刻他盘膝坐於狼藉的地面之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那宝象刚刚被我一掌击中后心,眼下虽然仓皇逃出,但已是命不久矣,你无心担心!” 林平川语气微弱道。 原来他藉助砒霜来修炼內功,导致掌间已多出类似九阴白骨爪的剧毒,宝象若是並未重伤,这剧毒倒是不会立刻让他毙命! 但眼下他被自己一掌命中后心,重伤之下又是运功极奔,掌上剧毒自然只会更快发作,毒隨血走,攻心只在顷刻之间。 “小兄弟,劳烦你稍等片刻,趁夜雨夜將那宝象尸身搬回庙內,我另有他用!” 话说道这里,林平川语气愈发微弱。 他內伤本就未彻底痊癒,適才又强行运功出手,已是耗尽他所有精力,眼下根本无暇迈出破庙半步。 “兄台放心!” 瞧著庙外大雨倾盆,狄云却是未有丝毫迟疑,径直点了点头,直接外出寻找起了宝象的踪跡。 第十章 血刀经与神照经! 天色刚蒙蒙亮,狄云便已归来,身上还扛著宝象那胖大的尸体。他將尸体放在破庙一角后,便稍作休息。 瞧见林平川依旧盘膝坐在地上,似在运功疗伤,狄云也不打扰,逕自在破庙的厨房里寻到一只铁鑊,满满地烧上一鑊水。 他本就生在湘西农村,平日里也是一把干农活的好手,做这些事自然极其顺手。 约莫一个时辰后,白气蒸腾,破鑊中水泡翻涌,水终於沸腾了。 与此同时,一直闭眼运功的林平川也睁开眼来,瞧见一旁忙碌的狄云,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小兄弟你一晚未睡,还是歇息一会吧!”林平川道。 “兄台放心,只是一晚功夫並不碍事。这里地处偏僻,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一户人家,从他那里买了些素麵,先凑合垫垫肚子吧!”狄云咧嘴笑道。 他的语气里,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轻鬆。自荆州府大狱脱困后,这是第二个如此关心他的人。即便是极其简单的言语,也足以给他內心深处带来极大的温暖。 “好,那便劳烦小兄弟了!”林平川点点头。 “兄台客气了!”狄云咧嘴一笑,隨后便將备好的素麵下进了热气腾腾的破鑊中。 瞧著狄云忙碌,林平川心头暗嘆。相较於眼前的狄云,他这一路的遭遇,甚至他堂弟林平之所经歷的灭门之祸,与狄云一路的坎坷相比,似乎也变得风轻云淡了。 狄云的命运,在踏入荆州府那一刻便被註定了。 他的师父戚长发当年从师兄万震山、言达平手中偷走的连城诀秘密——那本唐诗选辑,被师妹戚芳误带进只有二人知晓的后山。误以为为了这本『唐诗选辑』被万震山夺走的戚长发,便带著极少离开湘西的狄云师兄妹来到荆州府。 至此,命运对狄云的恶意彻底爆发。 他本是毫无心机的农家子弟,隨师父学艺,既无野心,也不想闯荡江湖。只因其师妹戚芳有些姿色,他便落入万圭师兄弟设下的圈套。 万圭看上戚芳,便诬陷狄云强姦万家小妾桃红,以此离间戚芳与狄云的感情,並趁机將狄云送入大牢。金钱买通县官,狄云被削断右手五指、穿了琵琶骨,遭遇悽惨至极! 悲愤伤心的狄云在狱中自暴自弃。同室的丁典又以为他是奸细,对他拳脚相加。万圭假作好人,让戚芳以为他出钱出力营救狄云,实则买通官府將狄云轻罪重办。 戚芳信以为真,认定狄云確有其罪,虽感情仍在,却也伤心失望,最终嫁给了万圭。突闻此讯,狄云万念俱灰,上吊自尽时被丁典救下,丁典这才明白他並非凌退思派来的奸细。 自此,除去师妹之外,狄云遇到了头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然而好景不长,相较於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三个各怀鬼胎的师兄弟,被他视为兄长的丁典,则陷入了另一个令人胆寒的陷阱。 荆州知府凌退思为得『连城诀』宝藏秘密,费尽心机生擒丁典。不料其女凌霜华寧愿自毁容貌也不愿再嫁。凌退思苦折磨丁典数年无果后,竟丧心病狂地將亲生女儿活活装进棺木,並在棺木上涂抹剧毒“金波旬”,引丁典上鉤。 重情重义的丁典果然中计,纵然身负纵横天下的『神照功』,亦抵不过人心的歹毒。 丁典毒发身亡,狄云被迫一人流浪江湖,却被人误认为血刀门淫僧,遭一路追杀,最后反被血刀老祖所救。说来可笑,即便是他的师父,也不及血刀老祖待他真诚! 后来名震江南的『南四奇』一路追杀血刀老祖至藏边雪谷,却被其利用地利,一一惨死。那號称『中平无敌』的铁干,为求活命,竟向血刀老祖下跪求饶,最后为果腹更將结义三兄弟的尸体分食。这一切,让狄云更深刻地看清了人性之恶。 然而经歷这一切的狄云,却始终保持著內心的善良。在那些为『连城诀』宝藏爭斗不休的人中,他宛若一个异类。 简单用过素麵,脸色苍白的林平川开口道:“小兄弟,劳烦你从那宝象怀中找一本小册子。” “好!”狄云点点头,从宝象怀中掏出一个牛皮小包。 打开油纸,见是一本黄纸小书,封皮上弯弯曲曲写著几行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样,不知何物。翻將开来,第一页绘著一个精瘦乾枯的裸体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面目极是诡异,旁边注满了五顏六色、形若蝌蚪的怪字。图中男子鉤鼻深目,曲发高颧,不似中土人物,形貌古怪,更似蕴藏一股吸力,令人不由自主心旌摇动,神不守舍。 狄云看了一会,便不敢再看。 “兄台要找这样东西吗?”狄云只看一眼,便將书册递向林平川。 见狄云如此坦诚,林平川微愣,嘆息道:“小兄弟,你可知此物乃血刀门秘传武功?江湖上不知多少人为此爭斗不息!” 狄云闻言一怔,想起为爭夺『连城诀』宝藏的种种惨剧,目光顿时黯淡,显是又忆起死去的丁典。 林平川轻嘆一声:“好让小兄弟知晓,我姓林,名平川。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小弟姓狄名云。”狄云答道。 “原来是狄兄弟。若我所料不差,那旁渗血的遗体,便是丁大侠吧?”林平川目光指向一旁。 狄云先是一愣,有所警惕,但见林平川盘坐原地毫无动作,又本能放鬆下来。 林平川摇头道:“狄兄不必紧张。世人爭夺『连城诀』宝藏,用尽阴谋诡计,但在我眼中,那些所谓宝藏不值一提!若非途中遇上一个极其厉害的仇家,我本还打算去荆州,成全丁大侠与凌姑娘之间感人肺腑的情缘。” “你……你知道丁大哥与凌姑娘?”狄云心中一惊,意外道。 “以丁大侠的武功,从狱中脱困可谓轻而易举,他只是捨不得凌姑娘……”林平川说到此处,再次摇头。 “不错!丁大哥若想走,天下谁又能拦得住他!”想起丁典傲然的武功,狄云语气一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林平川喟然长嘆。 闻听此言,狄云目光再次黯淡,此刻他不仅想到丁典与凌霜华,更想起自己与小师妹……只是他流落异乡,小师妹已嫁作他人妇! 或许是为了掩饰情绪,狄云主动问道:“林大哥你武功如此高强,又是被何人所伤?” 林平川淡淡道:“我那仇家,乃是一派掌门,覬覦我家传武功,联合弟子突然发难。我不敌他,中了他一记摧心掌。” “林大哥,你的伤不要紧吧?”想起林平川胸口的掌印,狄云关切道。 林平川坦诚道:“只能说暂时要不了命,但想彻底痊癒却极难。除非有修为深厚者相助,或得其他疗伤法门。” 他此言非虚,当初若非以剑挡在胸前,早被余沧海一掌毙命。即便如此,那摧心掌阴损的掌力也折磨得他不轻。昨日虽服下白云熊胆丸暂稳伤势,要痊癒不知需要多少时日。 “疗伤法门?” 狄云心头一动,猛地想起丁典传授的『神照经』。 当日他万念俱灰上吊自尽半个时辰,仍被丁典救回。丁典曾说这『神照经』乃『举世无双』的『疗伤圣典』。想及此处,狄云忽然道:“林大哥,或许我有办法!” “狄兄弟,你有办法?”林平川意外道。他心中已猜到狄云所想,不禁感到一丝愧疚。 狄云缓缓道:“丁大哥当日將神照经传授给了我,只是我修为尚浅,不能助林大哥一臂之力。所以……我想將经文转述给林大哥!” 林平川语露凝重:“狄兄弟,你可知那『神照经』乃武林中举世无双的绝学?你当真要传授於我?” 狄云闻言一愣,显然在他心中,並未將此视作必须独占之物。 林平川语气认真:“狄兄弟,看来你还不甚清楚。江湖之中,无论是金银財宝还是武林秘籍,皆会引来无边廝杀。你所身负的『神照经』,其珍贵程度,比我这家传武功更胜百倍,足以引得无数人贪念滋生,杀人夺宝了!” “但我相信林大哥不是这种人!”望著林平川,狄云斩钉截铁道。 “多谢狄兄弟看重。只是面对这等神功,我也难免心念动摇啊!” 林平川摇头苦笑。 若非眼前人是本性淳朴、不重外物的狄云,他亦不敢保证自己绝无贪念。人的贪慾,要彻底浇灭,何其艰难! “但林大哥不会!”狄云也笑了。 “多谢!”林平川郑重拱手致谢。 “林大哥客气了!”狄云匆忙还礼,“还请林大哥记好。” 狄云接著诵道: “太初之道,道与神同行,道就是天道, 万物復甦,离不开光照,神游太虚, 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 林平川静心凝神,將『神照经』经文全篇铭记於心。 半盏茶功夫后,他起身,再次向狄云深深一揖:“多谢狄兄弟赠经之恩!” 狄云慌忙还礼:“林大哥客气了!若非昨夜林大哥捨身相救,我早已死在那恶僧手中!” “此一时,彼一时。狄兄弟,你不懂的。”林平川摇头轻嘆。 他深知『神照经』在武林中的分量,足以与少林『易筋经』、道家『九阴真经』、『九阳真经』等绝世神功比肩。如此神功泄露,必引来腥风血雨。狄云却轻易传授於他,纵然心中有所预料,真正得授时,震撼与感动依旧难以言表。 感动之余,林平川將手中的『血刀经』放在地上,指了指道:“狄兄弟,这门血刀经虽属邪派传承,但於你修炼神照经却有莫大妙用。正所谓正邪相辅,阴阳相济,更能助你早日突破。” 狄云看似仔细倾听,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这一路经歷太多,对这江湖纷爭已感无比厌倦。 “狄兄弟,你可知这江湖为何总是恶人欺压好人?”林平川看出狄云心思,忽然问道。 不待狄云回答,林平川继续道:“因为好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若想日后不再受人欺辱,也不愿目睹其他好人遭恶人欺辱,首先便要练就一身武功!比如……想一想你那嫁入万府的小师妹,你当真放心她一人留在那里?” “但……”狄云心乱如麻,也顾不得林平川如何知晓小师妹下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脑中满是那夜月色下撞见师妹与她女儿,隨即又被万圭寻至柴房的一幕。 “你以为是你师妹將你下落透露给万圭?那么,你又是如何从荆州城脱困的?”林平川洞察狄云挣扎,摇头点破。 “这……”狄云猛然愣住。不错,当时他已昏迷,是如何脱困来到江边小船上的?难道是师妹? “除了她,当初城中还有谁会帮你?”林平川轻嘆。 狄云身躯猛然一颤,脸色煞白,內心却莫名涌起一股狂喜:“原来……原来师妹她还一直掛牵著我!她並非……”这念头瞬间驱散了长久以来的阴霾。 “我学!” 明白了这一切,狄云睁开眼,目光变得坚定,斩钉截铁道。 第十一章 铃剑双侠 林平川与狄云在这破庙中待了足足半月。期间,林平川除自行静修外,还分出心神指点狄云修炼。 而他在修炼『神照经』之后,体內则自动激起一股劲气,循著那股路线,绵绵运转不休,与他苦修八年之久的恆山派內功交相融合,有一种別样的感触。 修炼神照经后,练成的真气至纯至净,乃是天下最为精纯的一种內功。 察觉其中精妙,林平川本能依靠神照经淬炼体內真气,能去其糟粕,留存精华,虽然提炼之后,在量上会有所损失,质上却反会有所提升。 林平川虽有所收穫,自身內息已能沿“足少阳胆经”行至大腿“五里穴”並继续上行,但在“手少阳三焦经”一脉,內息行至上臂“清冷渊”时,却遇阻滯,停滯下来。 心知『神照经』妙悟自然,並非一味苦练便能奏功,林平川便暂且搁置下来。 相较於『神照经』修行上的不易,『血刀经』上的运功法门进展却极快,无论狄云还是林平川,均感获益匪浅。 不同於林平川所学的恆山派心法以及神照经的正宗运气法门,『血刀经』別出心裁,讲究从旁支经脉运气搬运至丹田。 仅仅数日功夫,林平川便觉真气增长显著。他自然明白其中缘由:大派功法讲究循序渐进,往往是初难后易;而邪派功法则恰恰相反,多为先易后难。 …… 瞧见一旁狄云姿势奇特、表情古怪,他不由得会心一笑。纵是其师定閒师太亲临,恐怕也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奇诡功法,乍看之下,怕要以为狄云发了癲症。 殊不知,这正是『血刀经』的奇妙之处——从旁门左道发功,看似已趋极端,实则另闢蹊径。狄云日后能在短短数年內將神照经修至大成,其中便有『血刀经』提供的极大助力。 林平川忽地徐徐站起,左足蹺起,脚底向天,右足稳稳踏地,双手张开,仿佛在拥抱一轮明月。他就这般站立良久,身形稳如磐石,绝无半分摇晃颤抖。 过得片刻,只听呼的一声,林平川陡然跃起,倒转身躯落下,双手在地下一撑,便以头顶地,双臂左右平伸,双足併拢,朝天挺立。 此时狄云已收功醒转,见林平川正在修炼『血刀经』內功,便静立一旁,耐心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林平川终於收功。他身形倒转,一跃而起,只觉精神勃发,浑身气力充盈。 “这血刀经果然玄奥!” 察觉体內异状,林平川摇头自语。他那內伤,若仅靠恆山心法调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能痊癒? 但如今依循『神照经』与『血刀经』法门交替运功修炼后,原本积鬱心口的那股阴损掌力,竟已尽数消散。 不仅如此,他自身的內力相较於笑傲之时,已有了惊人的长进。 眼下他即便与余沧海交手不敌,但再也不至於连对方都一招都接不下来! 想到此处,林平川目光一动,落向腰间那枚玉佩。此玉在外人眼中平平无奇,在他眼中却似有莹莹微光流转。当初他被余沧海打入汹涌江水中,命悬一线之际,正是这玉佩將他带至这连城诀的世界,实在匪夷所思。 只是他一时也参不透其中奥秘,仅隱约察觉到,玉佩自將他带来此地后,便每日都在隱隱吸纳他的內力。虽所吸不多,却令林平川心头猜测:莫非开启此玉,需以自身內力为引? “林大哥……”狄云的声音忽然传来。原来狄云见他起身后久久沉思不语,心生好奇,便开口相唤。 “狄兄弟?”林平川闻声回神。 狄云询问道:“林大哥,我想將丁大哥的遗体火化,带他骨灰上路,你看可好?” 林平川点头道:“如此甚好!丁大侠已故去数日,遗体难免腐坏,你我若再带著上路,极易惹来爭端。况且丁大侠遗骸血肉中犹存金波旬的残毒,稍有不慎便会中毒,实是太过冒险。” “好!”见林平川赞同,狄云当下便去庙外捡拾枯枝柴禾,將丁典尸身置於其上。 狄云一咬牙,点燃了火焰。火舌很快吞没了丁典的头髮和衣衫,狄云只觉那火焰仿佛在灼烧自己的筋肉,他扑倒在地,咬著青草泥土,泪水无声滑落,渗入草间土里,又流进他的口中…… 林平川见状,伸手轻拍他肩膀,嘆道:“狄兄弟,莫要太过悲伤。人生难免一死,你我皆然。莫忘丁大侠临终所託,便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狄云细心將丁典的骨灰捡起,郑重包入油纸之中,外面再裹以油布——这油纸油布本是宝象用来包裹那本黄纸册子的。他用布条將包裹仔细缚紧,这才贴身缚在腰间。隨后又用手挖了个坑,將剩余的灰烬拨入坑中掩埋,拜了几拜。 林平川亦神色肃然,对著土坑深深行了一礼。 二人隨后结伴离开破庙,转上大路。向乡人打听,方知此地名为程家集,位於湖北监利县之北。 行至市集,林平川便寻了处酒楼。在破庙中待了半月,每日仅以素麵果腹,加之身负內伤,如今来到市集,自当好好犒劳一番。 他虽是恆山弟子,却属俗家一脉,只需严守恆山五戒,不必茹素。 隨意点了几样本地名菜后,林平川与狄云便坐在角落一桌,喝起了热茶。 狄云本意欲返湖南,但眼下有林平川同行,心中主意已变,想先回荆州府,將丁大哥的骨灰与凌姑娘合葬一处。林平川对此自然无异议。他既承狄云传授『神照经』之恩,自当有所回报。况且此行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已然入手,去向已无所谓。再者,狄云为人淳朴,武功又失了大半,若任其独行,林平川实难放心,索性便陪他同行一段时日。 正思忖间,楼下忽地传来一阵清脆铃声:叮噹叮噹,叮玲玲,叮噹叮噹,叮玲玲……林平川闻声,目光投向窗外。 只见长街远处,两骑不疾不徐驰来。一黄一白,皆是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鞍轡鲜明,缓缓在酒楼外停驻。 马上跃下一男一女。男约二十许,一身黄衫,身形高瘦。女约莫十五六岁,白衫飘飘,左肩悬一朵红绸大,肤色微黑,相貌却极俏丽。 二人腰悬长剑,手中各执马鞭。那两匹马毛色纯净,黄者通体金黄,白者遍体雪白,竟无一根杂毛。黄马颈下掛一串黄金鸞铃,白马掛的则是白银鸞铃。马头微摆,金铃便发出“叮噹叮噹”之声,银铃却是“叮玲玲、叮玲玲”,更为清脆悦耳,端的是一对神驹。 “是他们!”瞧见这二人,林平川心头一动,已然认出其身份。 “林大哥,你认识他们?”狄云本是乡下小子,又困居大狱两年,忽见如此齐整標致的人物,不由得心中好奇,开口问道。 “这二人是铃剑双侠!” 林平川轻抿一口杯中热茶道。 二人说话间,这铃剑双侠便已停在了楼下。 第十二章 误解,交手! 铃剑双侠? 狄云听到这里,一脸茫然。他虽看似半只脚踏入了江湖,实则前半生都在湘西务农,刚离乡便遭陷害入狱。眼下的他,仍是当年那个淳朴敦厚的乡下人,自然不曾听说过『铃剑双侠』的名號。 相较於狄云的茫然,林平川则对『铃剑双侠』的来歷了如指掌。 原来『铃剑双侠』在江南一带颇有名声,乃是一对表兄妹。那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名叫汪啸风,年纪稍小的女子则是水笙。二人师承名家,短短数年间便在江南武林闯下偌大名头。然而,他们行走江湖最大的依仗,並非自身武功,而是显赫家世。 水笙的父亲,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南四奇』之一“冷月剑”水岱。这『南四奇』分別是“仁义陆大刀”陆天抒、“中平无敌”铁干、“柔云剑”刘乘风以及水岱。四人结义为兄弟,取其姓氏谐音,合称“落流水”。放眼江湖,能与他们相抗衡的,唯有北方的『北四怪』。 只听“登登”脚步声响起,不一会,汪啸风与水笙二人便踏上了二楼,自顾找了处空位坐下。 “表哥,那血刀门的恶僧当真狡猾!你我奔走数日,可恨依旧不见其踪影!”水笙语带懊恼。 “表妹莫急,”汪啸风神態自若,“此次除师父他老人家外,陆伯伯、伯伯、刘伯伯三位一同出马。那血刀门的淫僧若闻『落流水』齐至,岂有胆量露面!” 二人旁若无人地交谈著。一旁的狄云听到“血刀门恶僧”几字,心头一凛,顿时想起死在破庙中的宝象。而此刻,对面的水笙也留意到了窗边的林平川与狄云。 其实任何人踏进酒楼,都难免对这两人多看几眼。只因林平川一身玄衫,身姿挺拔,容貌俊秀,器宇轩昂,纵然是汪啸风与之相比,亦稍逊风姿。 而他对面的狄云,却是一身粗衣,肤色黝黑,更兼头髮眉毛剃得精光,模样古怪,令人一见便心生疑竇。 狄云本是乡下小子,又困居大狱两年,何曾见过水笙这般貌美女子? 见她目光投来,不由得脸上发热,大感羞涩,慌忙低下头去。 他这下意识躲闪的举动,却恰恰加深了水笙的怀疑。她看似不动声色,右手却在桌下轻轻拉了拉汪啸风的衣袖,低声道:“表哥,你看那个人!” 汪啸风闻言,目光如电,立时锁定了狄云。见他光头无眉,却身著俗家粗衣,疑心顿起。他缓步起身,走到狄云面前,拱手道:“在下汪啸风,不知小师父如何称呼?” 狄云闻言一怔,对“小师父”的称呼颇感意外,隨即想起自己为躲避宝象忍痛拔光了毛髮,忙抱拳道:“汪公子,在下狄云,並非出家人!” “不是出家人?”汪啸风冷笑一声,狄云的坦诚在他看来正是欲盖弥彰,声音转冷,“既非出家人,为何剃光头髮眉毛?” 狄云本能地想要开口解释:“我……” “好个淫僧!”汪啸风厉喝一声,不容分说,手中长剑“刷”地一声疾刺而出,剑势如风,直取狄云面门!竟是欲一剑夺命! “哼!” 一旁的林平川早已留心,见状冷哼一声,右手一翻,掌间已多出一柄殷红如血的短刀。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那致命一剑已被他稳稳架住! “你……你为何对我出手?”狄云惊魂甫定,又惊又怒地质问。 “血刀门淫僧,人人得而诛之!这位兄台为何阻我除恶?” 汪啸风右手持剑,冷眼扫过躲过一劫的狄云,转而目光凝重地盯住出手的林平川。 “表哥,你看他手中的刀!”水笙眼尖,已瞧见林平川掌中那柄色泽诡异的短刀。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书库多,?????????s??.???任你选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汪啸风闻言,目光顺势落在那柄殷红似血的短刃上,心头剧震——这分明是江湖传闻中血刀门恶僧的標誌性佩刀! “好狗贼!” 汪啸风暴喝一声,剑光再动,这次却是直刺林平川要害!这一剑含怒而发,快如闪电,更灌注了內力,剑尖倏忽间已刺到林平川咽喉! 眼见便要刺中,忽听“当”的一声巨响,汪啸风只觉虎口剧震!眼前红光爆闪,却是林平川掌中血刀后发先至,精准格开长剑,同时刀锋如毒蛇吐信,带著悽厉破空声,疾砍汪啸风面门! 汪啸风惊骇之下,百忙中不及细想,本能施展出师门绝技“九式连环孔雀开屏”!长剑瞬间舞成一片森然光屏,护住周身要害。只听“叮叮噹噹”之声密如骤雨,刀剑相交,火星迸射,瞬息间竟已碰撞三十余记! 汪啸风这套“孔雀开屏”守势剑法已得水岱真传,平素演练纯熟,此刻性命攸关,更是使得泼水不进。然而林平川的刀招快如鬼魅,势若奔雷,哪里容他见招拆招? 汪啸风只是凭著本能,將这路纯熟剑法拼命使出,才堪堪挡下这狂风暴雨般的连击。 林平川轻“咦”一声,手中血刀攻势陡然一缓。他已看出,汪啸风不过是仗著这套专擅防守的精妙剑招苦苦支撑,其本身功力与临敌应变,远不足以接下自己这疾风骤雨的快刀。 果然,刀势稍缓不过一瞬,林平川刀法再变,力道更沉!二人刀剑再次相交,“鐺!鐺!鐺!”只三下硬碰硬的重击,汪啸风已是脸色煞白如纸,闷哼一声,掌中长剑再也拿捏不住,竟被林平川沛然莫御的內力生生震飞脱手! 原来林平川此时的內力修为,远胜汪啸风数筹。这三下毫无招的硬撼,汪啸风如何抵挡得住? “表哥!” 水笙见汪啸风长剑脱手,容失色,担心表哥安危,娇叱一声,掌中长剑出鞘,直刺林平川肋下要害! 林平川却是不闪不避,左手屈指如电,凌空对著刺来的剑身轻轻一弹! “錚!” 一声清越激鸣,水笙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自剑身传来,整条手臂酸麻,长剑竟脱手飞出! 汪啸风本欲趁隙反击,但林平川右手的血红短刀已如影隨形,冰冷的刀锋稳稳贴在了他的咽喉要害。那森然寒意透肤而入,汪啸风顿时僵立当场,不敢稍动。 “表妹快走!”汪啸风被制,急声高呼。 “表哥!”水笙失了长剑,见表哥命悬一线,又惊又怕,呆立原地,紧盯著林平川,不敢再动。 “狄兄,你说如何处置他们?”林平川右手血刀轻抵汪啸风咽喉,目光转向一旁的狄云。 狄云此刻已然明白,对方口称“小师父”,正是因自己剃光了毛髮,被误认为血刀门恶僧。他无端遭人突袭,险死还生,本极是恼怒悲愤。想通其中过节,登时对“铃剑双侠”的敌意消了大半,反觉这对青年英侠嫉恶如仇,实是侠义中人。此刻又见二人情急之下互相关切,心中更是一软,嘆息道:“事出有因!林大哥,这次就……放过他们吧。” “狄兄弟,放过他们不难。”林平川摇摇头,目光锐利,“但他们方才,可曾想过要放过你?” “这……”狄云语塞,想起刚才那夺命一剑,顿感后颈发凉,惊险之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江湖,道理有时是讲不通的。”林平川沉声道,“他怀疑你我,却不问青红皂白,出手便是杀招,倚仗的不过是武功高强。若我出手稍慢半分,狄兄弟你此刻已是剑下亡魂!对这等只凭武力、不问是非之人,一味讲理便是纵恶。此节,你日后务须谨记!” 言罢,林平川左腿闪电般踢出,正中汪啸风小腹!汪啸风闷哼一声,剧痛钻心,身形踉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蜷缩著身子,半晌爬不起来。 “狄兄弟,將他们的剑拿来。”林平川吩咐道。 狄云连忙將跌落在地的两柄长剑捡起,放在林平川面前的桌面上。 林平川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汪啸风和又惊又怒的水笙,淡淡道:“今日看在狄兄弟的情分上,饶尔等一命!” 此时他已將那柄殷红血刀收起。此刀本是宝象之物,被林平川当做兵刃隨身携带,这才引来汪啸风二人误会。 水笙眼见林平川似无再动手之意,强抑惊惧,快步上前扶起痛苦不堪的汪啸风。 汪啸风脸色惨白,挣扎起身,目光怨毒地盯著林平川,咬牙道:“山不转水转!今日之耻,他日必当討还!” 林平川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浑不在意,仿佛对方所言不过是清风拂耳。 目送二人互相搀扶著狼狈下楼离去,林平川缓缓对狄云道:“狄兄,你心地纯善,本是难得。然则,对这等人一味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你可知麻烦很快便会找上门来?” “麻烦上门?” 狄云一时不解。 “正是。” 林平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江湖有云: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你日后行走江湖,定要牢记此点。” 第十三章 花铁干 目送汪啸风与水笙二人离去之后不久,林平川便带著狄云离开了酒楼,並未在程家集过多停留。 林平川心中清楚汪啸风与水笙二人出现在程家集,那么『南四奇』自然相聚不远,此番这四人为了剷除在江南为非作歹的血刀门淫僧,已是少见联手出马。 “林大哥,他们还会回来?” 狄云路上虽已信了林平川的预见,仍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看来,林大哥手下留情,对方即便不领情,也不该再寻仇。 林平川摇头道:“狄兄弟,莫非忘了万家父子?人心叵测,有人胸襟似海,有人睚眥必报。凡事做最坏打算,方能避开那些阴谋诡计!” 『万家父子』四字如重锤击在狄云心头,顿时想起万圭构陷夺爱之恨,一时默然。他不再多言,紧隨林平川身后,迅速离开小镇,取道向南,专拣偏僻山野小径而行。 明白林平川所言非虚,狄云也不在耽搁,跟在林平川身后迅速离开了小镇,取道向南,沿途有意避开了可能会被追踪的大路,进入了更偏僻的山野深处。 与此同时,程家集那处酒楼下,林平川的猜测已经得到了验证。 就在他们二人离开了程家集不过半个时辰,急促的马蹄声如雷般卷回小镇。 为首一人,正是脸色铁青、羞怒交加的汪啸风,水笙骑著白马紧跟在后,而居中一人,年过五旬,身材高大,面色红润,頜下微须,眼神看似平和,深处却隱藏著一丝不为人知的阴鷙。 他身穿锦袍,气度沉稳,正是『南四奇』中號称『中平无敌』的铁干。 “伯伯,就是这里!” 汪啸风勒马停在楼下,指著二楼,眼中恨意滔天,“那两贼子,一人使血刀门的短刀,另一人剃光头髮冒充僧人,手段狠辣,还夺了我和表妹二人的佩剑,还出言辱……辱我!” 经过酒楼中的短暂交手,已让汪啸风明白对方並非是血刀门的淫僧,不然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和表妹。 但他速来心高气傲,又是『冷月剑』水岱的爱徒,自从行走江湖以来,哪路人马遇到他何尝不是以礼相待,但今日却被人折辱不算,就连手中佩剑也被对方缴走。 须知在江湖之中,一个人手中的兵刃,便好似对方的门面,他若不索回佩剑,日后又如何在江湖立足? 一旁的水笙闻言不禁秀眉紧蹙,忍不住开口道:“伯伯,表哥,此事……或许真有误会。那人虽使邪刀,但言语间似非穷凶极恶之徒。那光头青年更显憨厚,不似歹人。我们贸然出手在先,才……” 她想起狄云那茫然又带著点羞愧的眼神,以及林平川最后那番关於“不讲道理”的话,心中隱隱不安。 “表妹!你怎可长他人志气!” 汪啸风怒道,“他们手持血刀,行跡诡异,又伤我辱我,夺剑而去,证据確凿!伯伯在此,定要他们好看!”他急於找回场子,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解。 铁干眉头微蹙:“啸风,你与笙儿年轻气盛,行事或有衝动之处。但你们即便真有错在先,对方出手教训一番倒也罢了!但夺人兵刃,此乃江湖大忌,有损三弟『冷月剑』的名声。此事,老夫须得问个明白,討回公道,更要拿回你们的佩剑。” 话音刚落,他身形如鹤般掠起,姿態瀟洒,已从二楼窗户飘然入內。 然而很快却听铁干轻咦一声,汪啸风与水笙二人此刻也已登上了二楼,但眼前却是空空如也,根本不见那二人的踪跡。 汪啸风询问掌柜,只知林平川二人匆匆离去,方向不明。 “追!他们刚走不久,逃不远的!” 铁乾麵沉如水,林平川二人提前遁走,在他看来便是心虚的表现,加之適才又已提前夸下了海口,心中顿时不由对林平川二人多出几分不悦来。 林平川与狄云专拣小路疾行。然而,铁乾等人皆是江湖经验丰富之辈,又有骏马代步,很快便根据马蹄印和乡人描述,锁定了他们的方向,抄近路拦截。 日头偏西,在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谷道前,双方终究还是迎面撞上。 “小贼,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汪啸风一见二人,双目喷火,厉声喝道。 一人缓缓策马上前,他目光如电,扫过林平川腰间的佩剑,和狄云略显紧张的面容,最后落在林平川脸上,沉声道:“两位小友,何故伤我子侄,夺其佩剑?老夫铁干,特来討个说法。若肯归还兵刃,赔礼认错,念在你们年轻,老夫或可既往不咎。” 铁干! 林平川闻言,眉头微微一动,目光紧紧盯著马背的人影,只见这铁干身形高硕、红面微须,润细的皮肤上不见丝毫老態明显內力极深,保养有方。 居然是此人来了! 林平川心头微动,这铁干作为『南四奇』中排名为二的高手,江湖人称“中平无敌”。鹰爪铁枪门的门主,枪法已入大成之境。 不过相较於『南四奇』其中三人,铁干看似为人正气凌然,实则內心里暗藏著不为人知的齷齪。 只是平日与南四奇三人结交,將他內心深处不敢见光的卑鄙藏了起来。 “林大哥!” 瞧见果然有人前来寻仇,狄云不由懊悔自己拖慢了林平川的速度。 “赔礼道歉?大侠行事倒是霸道的紧!” 林平川闻言突然笑了。 “你不愿?” 铁干闻言,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汪少侠倘若愿意当眾认错,保证日后不再恃强凌弱,兵刃自当奉还。” 林平川淡淡道。 “狂妄!” 汪啸风气得浑身发抖,“伯伯,您听听!此獠到了此时还敢如此囂张!” “狄兄弟,你看好了,这世间虽有曲直黑白,但这曲直黑白却在他人嘴里,他说你是黑,你便是黑,他说你白,你便黑不了!” 林平川右手已经握在剑柄之上,语气淡淡道。 若是按照他早前行事的谨慎,自然不会像今日这般。 但人在江湖,若行事不能全凭本心,遇事退缩不前,那这『武功』不学也罢! “林大哥!” 听到林平川所言,狄云心中不由一震。 铁干脸色一沉道:“哼!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辈!老夫本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奈何你冥顽不灵,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如此,老夫便代你师长好好管教管教你!” 话音未落,他已从马背飞身扑出,一双肉掌挟带劲风,直取林平川而来! 铁干自恃身份,眼下自然不屑动用兵刃。 林平川冷哼一声,长剑出鞘,恆山剑法展开,剑光点点,如云似雾,紧紧护住周身各大要害。 瞧见如此绵密剑法,引得铁干轻咦一声,远处观战的汪啸风与水笙更是一怔,显然未料到林平川剑法竟然如此高明。 恆山剑法,本就独树一帜,眼下一经使出,铁干只觉剑影绵绵,招招圆转为形,每一剑都似蕴含阴柔之力。 铁干除去拿手的绝技枪法之外,其实掌法也是不弱,但突然遇到林平川如此绵密严谨的剑法,一时间竟也束手无策。 若是无外人在场,他大可直接祭出兵刃对敌,但眼下尚有汪啸风两个后辈在此,他又不能不顾及自身顏面。 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狄云,心念电转,冷哼一声,身形倏忽一晃,快如鬼魅,竟舍了林平川,直扑狄云而去! “狄兄弟,快退!” 林平川见状心知不觉,脚下步子疾动,剑隨人走,掌中剑光直扑铁干而去。 听到林平川的提醒,狄云心中一惊,瞧见一道人影直扑自己而来,下意识一掌猛向前击出,只是他武功本就低微,又在牢狱中遭人折磨,这一掌根本毫无威胁。 铁干瞧出其中虚实,冷笑一声,避也不避,还掌相迎,蓬的一声响起,狄云闷哼一声坐到在地上。 铁干本想趁此出手擒下狄云,但不料身后林平川剑光已到,刷刷刷数道剑光已將他牢牢笼罩在內。 铁干身形疾退,匆忙避开三道剑光,但肩头还是多出一道浅浅血口。 眼见自己居然被一个晚辈所伤,铁干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羞怒与狠厉。 下一刻便见寒光一闪,铁乾衣袖中翻出一支短枪,斜身挺枪,疾向林平川胸口刺去。这一枪去得极快。 在场三人,竟无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而林平川知晓铁乾的为人,早有所防备,掌中剑光招招招招成圆,余意不尽,只听叮叮噹噹之声不绝於耳,剑枪瞬间交击十数次。 林平川剑法精妙,身法灵动,將恆山派剑术的柔韧绵密发挥到了极致,每每於间不容髮之际避开枪劲锋芒。 但二人枪剑碰撞十数次,林平川还是只觉持剑右手虎口不住刺痛,若非他近日来修为有所增长,恐怕掌中长剑已被长枪震得脱手。 二人修为虽有明显的差距,但他毕竟得『神照经』与『血刀经』一正一邪两大功法,在真气上量或许远不如铁干,但在质上却已有所补充。 加上他修炼的恆山派心法根基扎实,早前又利用砒霜增长了不少內力,眼下才能利用剑法精妙与起交手勉强不落下风。 而一旁的铁乾眼见久攻不下,心中不觉更为惊异,心道眼前的林平川不仅是剑法高明,修为亦是不弱,明显似是出自名家子弟。 “小子!你是何派门下?” 铁干枪势微缓,沉声喝问,眼中疑虑暗藏。 林平川大笑一声,道:“风虎云龙!大侠不妨猜上一猜?” “风虎云龙?!” 铁干身躯剧震,眼中惊色难掩,“你……你是『北四怪』传人?!” 须知当今武林,顶尖高手素有“南四奇,北四怪”之说。 不过南四奇“落流水”虽然名震江南武林多年,而那与之齐名的“北四怪”“风虎云龙”却是成名更早,只是近些年才销声匿跡! 是以铁乾结义兄弟四人,並未有缘结识那『北四怪』。 眼下骤然闻此名號,饶是铁干成名多年,也是不禁心神震动。 ps:有票给点票吧,单机日常好无聊! 第十四章 变招,擒敌! 哈哈……” 林平川大笑一声,作势欲罢,身形却於笑声未歇之际猛然斜窜而出! 右手长剑如毒蛇吐信,疾刺铁干胸口! 这一剑快绝无伦,更兼如梦似幻,虚实难辨,正是衡山派秘传绝技——“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 铁干万料不到对方声东击西,变招如此诡譎迅疾,瞬息间已被林平川欺近身前! 这一招原是出自衡山派的剑法,名为『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为衡山派三大绝技之一,是由衡山派一位昔日卖艺为生的高手所创,那高手把变戏法的本领渗入了武功。 『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变化古怪,五八门,层出不穷。 林平川自然是本是不会这门剑法,但他的师父定閒师太武功卓绝,见识广博,曾在早年向他演示过一两招这门剑法。 只是这套功夫变化虽然古怪,但临敌之际,却也並无太大的用处,高手过招,人人严加戒备,全身门户,无不守备綦谨,这些幻人耳目的招多半使用不上,因此衡山派对这套功夫也並不如何著重。 当日定閒师太向他演示一两招剑法,不过本意为了点醒他,莫要执著表象,忘了剑法真諦,以免他专务虚幻,於扎正根基的踏实功夫反而欠缺了。 但眼下林平川临急而使,竟然有了奇功之效,铁乾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给利剑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衣衫尽裂,胸口肌肉也给割伤了,受伤虽然不重,却已惊怒交集,锐气大失。 铁干疾退中抬枪相刺,但林平川一剑既占先机,后著绵绵而至,一柄长剑犹如幽幽深潭,剑影不绝,在铁乾的枪影中穿来插去,只逼得铁干连连倒退,半句喝骂也叫不出口。 远处观战的汪啸风与水岱二人瞧见这一幕,不由脸色大变,明明上一刻伯伯还占尽上风,但眨眼间却已反被那人逼至绝境之中。 一点点鲜血从剑影间溅了出来,铁干肋下又多出一道浅口,身陷绝境之下的铁干又惊又怒,但他毕竟是成年多年的高手,右手运劲吞吐,掌中短枪寒光闪动,势挟劲风,疾刺而出。 这一招正是铁乾的得意招数『四夷宾服』,眼下一经使出,自然是威力惊人。 况且他虽是后发,但却是先至,倏忽间已至林平川胸前。 明白这一招的厉害,林平川自然不会硬接,向后疾退的同时,右手剑光绵密不觉,严严护住自己胸口要害。 但听『叮』的一声脆响,二人枪剑相交,林平川闷哼一声,掌中长剑突然脱手飞出。 然而他身形却借力顺势一矮,如灵猿般贴地急掠,瞬间抢入铁干枪势难及的肋下空门。 左掌暗蓄多时的內劲,无声无息印向铁干腰腹! 察觉腰间一股凌厉掌劲袭来,铁干左手本能运劲向前击出,二人肉掌相触。 “嘭!” 双掌结结实实撞在一处!林平川脸色瞬间潮红,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形借力向后疾退! 铁干左肩剧晃,身形不由向后退后一步,顿觉左掌心传来一股异样麻痒,低头一看。 这一看,铁干不由脸色大变。 只见他的左掌此刻竟已变得紫黑肿胀一片,霎时间一股冰冷的麻痹之感顺著血脉直往上钻,这一刻他半边身子都似失去知觉。 他脑中好似“嗡”的一声炸开,平生种种、江湖地位、亦如“中平无敌”的赫赫威名,在这一刻间,竟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 什么救援子侄、什么討回顏面,在这一刻面前,都变得恍惚起来! “好机会!” 眼见铁干突然停手不前,林平川心觉有异,但却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眼下虽受內伤,眼神却依旧锐利,借著二人的对掌反震之力,身形不退反进,如离弦之箭,直扑不远处惊愕的水笙! “表妹!”汪啸风失声惊呼,不顾自身无剑,赤手空拳抢身来救。 只是他失了长剑,手上功夫又是稀鬆,林平川身形诡异一折,竟如游鱼般倏地钻入他怀中空门! 电光火石间,汪啸风只觉双胁之下穴道一麻,浑身劲力尽泄,已被林平川闪电般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水笙本欲上前救援,但见林平川冰冷如水的目光扫来,心头一悸,勇气顿消,僵立原地。 她心中本就有愧,深知酒楼衝突,確是自己一方失礼在先…… “狄兄弟,过来!” 生擒汪啸风后,林平川气息稍定,沉声唤道。 狄云会意,连忙闪身至林平川身后。 回过神来的铁干瞧见汪啸风已被生擒,不由又惊又怒,一张红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嘴唇哆嗦著,想厉声斥责对方手段下作,可话到嘴边,心底却猛地泛起一股强烈的羞惭与自厌! 一想起方才自己那片刻的畏缩与犹豫,顿感此乃平生大耻! 若非如此,汪啸风岂能在他面前被人生擒,这念头刚一浮现,便如同毒蛇噬心,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一刻他竟不敢再看水笙和汪啸风的眼睛,更不敢深想,只能將这滔天的邪火尽数转向林平川,嘶声道:“下作!竟用如此阴毒手段!枉你…枉你是风虎云龙的传人!” 声音尖锐,却难掩其中的虚弱与惶急。 话未说完,掌心毒气翻涌,胀痛钻心,他慌忙闭口,更加拼命催动內力,仿佛要將这羞愤与恐惧一同逼出体外。 “下作?”林平川嘴角血跡未乾,右掌却稳稳抵在汪啸风后心命门,冷然道,“大侠此刻倒是义正辞严!適才若非你不分青红皂白,步步紧逼,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此战凶险,仅在昔日与余沧海一战之下!非是铁干武功远逊余沧海,实乃其不识五岳剑法精微奥妙。 加之他修为相较於那时,已有了明显的长进。 林平川心中明镜,金老笔下江湖武学,鼎盛有四:一为天龙八部之恢弘,二乃五绝爭锋之璀璨,三是武当张真人仗剑一甲子之绝响,四便是这五岳剑派以奇招妙式另闢蹊径之时代! 相较前三者內力雄浑,五岳剑派於招式变化一道,几臻化境,方能力压群雄,隱隱与少林、武当鼎足而立! 余沧海身为青城掌教,深諳五岳剑法路数,此招“百变千幻”若是用来对付他未必能建奇功。 但原著中恆山派的刘师叔凭藉此招倏忽间擒下武功不在他之下的费彬,由此可见其招之精妙! 当然还有最为更为重要一点,那便是铁干为人本性如此,他在原著中能为了活命,能向血刀老祖磕头求饶。 適才二人毫无招的硬拼一掌后,铁干若能狠下將心一横,趁势追击、他恐怕只会命丧当场! 甚至这一战若是换做『南四奇』其中三人亲至,林平川莫说生擒汪啸风,適才唯一的选项,便是趁机远遁。 “表哥!” 水笙看著落入敌手的汪啸风,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助。她长剑在手时尚且不敌,如今失了兵刃,表哥又被制住,更不敢轻举妄动。 便在此时! 西北角上,一声长啸裂空而至:“落——流水!” 西方隨即有人应和,声如金玉:“落——流——水!” “流水”二字余音未绝,西南方一道雄浑如长江大河般的声音滚滚而来:“落流——水——!”那“水”字拖得极长,显见发声者內力最为深厚,距离也最近! 水笙大喜过望,高声叫道:“爹爹!爹爹!快救表哥!” 铁干与汪啸风闻声,眼中同时掠过狂喜。 林平川却冷哼一声,抵在汪啸风后心的右掌暗劲微吐。 汪啸风脸上喜色瞬间冻结,化作一片惨白! “狄兄弟,待会无论如何,你都莫要离开我左右!” 有著这汪啸风作为人质,林平川语气不徐不疾道。 “我知道了,林大哥!” 听出林平川语气的认真,明白又有高手前来的狄云连连点头道。 第十五章 落花流水 铁干这个人,需將其人生分作两段来审视。 雪谷之战前,他尚算名副其实的中原大侠,不乏侠义之举。 当然,相较於“落流水”其余三人,铁干心底深处总藏著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只是平日与三位结义兄弟相处,那点不堪被被动遮掩了。 而这第二阶段,便在雪谷之战后。 雪谷一战,天翻地覆! 激斗中,三弟刘乘风被他失手一枪刺死。误杀义弟,铁干方寸大乱! 紧接著,大哥陆天抒被血刀老祖设计砍下头颅。铁干震惊之余,怯意顿生。水岱激愤欲上前拼命,铁干却出言劝阻,表面是谨慎,实为畏敌。 待到水岱中计被削断双腿,铁乾的意志彻底崩溃! 高高在上的“中平无敌”大侠,首次直面生死威胁。或许往昔对手不足以令他陷入险境,即便身处险境,对手也忌惮他的名声与三位兄弟,总会手下留情。 但血刀老祖,让他赤裸裸地触摸到了死亡的冰冷。为求活命,他竟甘愿磕头求饶! 只要能活下去,他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甚至將结义兄弟的血肉当作充飢之物! 人心的恶,在他身上轰然爆发! 適才与林平川的交手,正是久居高位的他,在生死关头暴露本性的开端。他做大侠太久了,忘却了死亡威胁的滋味! 隨著一个熟悉慈祥的声音远远传来:“笙儿別怕,爹爹来了!” 水笙一听,正是父亲水岱到了,心中一喜,精神大振,眼中的惧意顿时消散大半。 果然,很快三道人影自东南西三处飘然落下。西首老者白须如银,相貌俊雅,望向水笙的目光满是柔和,语气慈祥道:“笙儿,爹爹来了!”水笙眼圈一红,激动地扑入老者怀中。 东首之人身材魁梧,是位满面红光的白须老者。南首则是个身穿道袍的老者。三人方位恰好封堵了林平川所有可能的退路。 “好!南四奇都来了!”林平川右手运劲不发,轻轻抵在汪啸风后心,冷冷道。 狄云武功虽弱,也瞧出来人个个武功高强,恐怕任何一人都不逊於方才的铁干。眼看林平川挡在前方,他心头涌起浓浓愧疚:“难怪丁大哥说我江湖阅歷浅薄!此事明明错不在己,却落得这般境地!难道这江湖……当真不讲道理?” “二弟,你中毒了?” 东首的白须魁梧老者目光扫过受制的汪啸风,旋即落在脸色暗青的铁干身上,不由一惊。他武功高强,眼光毒辣,瞬间看出端倪。话音未落,身形已飘至铁干身边,右手抵住其肩后,以內力助其逼毒。 有他相助,铁干脸色稍缓,青著脸急道:“陆大哥当心!那小子是北四怪的传人,武功古怪,掌上更有奇毒!” “北四怪!” 铁干吐出这三字,陆天抒、水岱、刘乘风三人面色同时一变。 “这位小友,在下水岱。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搂著女儿的水岱,目光转向林平川,见汪啸风被擒,微皱了皱眉,语气仍尽力缓和。 林平川淡然道:“原来是『冷月剑』水岱先生……至於这二位……”他目光扫过白须魁梧老者和道袍老者,“想必便是『仁义陆大刀』陆天抒陆老前辈,以及太极剑名家『柔云剑』刘乘风刘老前辈了!晚辈林平川,见过三位武林前辈!” 不过他语气虽然恭敬,却无半分动作,敷衍之意显而易见。 “哼!” 陆天抒浓眉一轩,虎目含怒。 他浓眉方脸,虎背熊腰,背上斜挎一口厚背方头鬼头刀,威势凛凛。这一声冷哼,声若炸雷,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在他眼中,林平川不过一介晚辈,举止却如此无礼,自然有所不满。 “你既是『北四怪』传人,何以行此阴谋诡计,不怕辱没了风虎云龙的名声?” 林平川语气依旧平淡:“陆老前辈此言差矣。『阴谋诡计』四字,晚辈愧不敢当!今日之事是非曲直,若只凭诸位前辈威名便可定论,眼下大可即时出手。但欲知真相,何不问问水笙姑娘?” 此言一出,水岱与陆天抒、刘乘风皆是一怔。 水笙想起酒楼衝突,愧疚更甚,急忙挣脱父亲怀抱,上前一步急声道:“陆伯伯!刘伯伯!爹爹!此事……或许真有误会!” 她深吸一口气,將酒楼中她与汪啸风如何不问青红皂白欲杀狄云、林平川被迫自卫夺剑惩戒,以及事后汪啸风请铁干前来“主持公道”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林公子所用之刀,虽似血刀门样式,但女儿观其言行,绝非邪道中人!反倒是我们……”水笙声音带著懊悔,“只因这位狄兄剃髮无眉便起疑心,贸然出手,实是大错特错!” 林平川接口道:“那血刀本是血刀门淫僧宝象之物。半月前,我与狄兄在程家集数里外的土地庙意外撞见宝象。此人武功不弱,我费了些功夫才將其斩杀。佩剑遗失,见这血刀还算锋利,便留下防身。谁知竟惹得这位汪少侠不分青红皂白!扣下他们长剑,本意是让其长个记性! 而这位大侠当真是『公道』得紧,不问缘由便痛下杀手。若非我武功尚可,此地早已多出两具尸首。至於用毒?” 他轻轻一笑,满是讥誚,“我自幼辅以奇毒修炼內功,自问未尝伤及任何无辜。若非大侠义正辞严,步步紧逼,我也不会被迫放手一搏!” 陆天抒、刘乘风、水岱三人闻言,面露愧色。铁干脸色更是青黑难看。 水岱脸色沉静,眼中却闪过一丝痛心与严厉。他看向女儿:“笙儿,知错虽好,然行事鲁莽,不辨是非,险些酿成大祸!回庄后,禁足半年!” “爹爹……”水笙低头应诺,並无怨言。 水岱目光转向汪啸风,声音更冷:“啸风!你身为师兄,遇事不察,衝动妄为,更对无辜之人骤下杀手,此乃大忌!若非林公子手下留情,你焉有命在?今日之辱,咎由自取!罚你回庄后,禁足一年,抄录『正气歌』百遍!” 他最后转向林平川,语气诚恳坚定:“林公子,还请你放劣徒一马!水某愿以『冷月剑』之名担保,確保二位安然离去!” “水大侠之言,在下信得过。”林平川见水岱处置公允,微微頷首。他身负內伤,內力消耗甚巨,若对方有意拖延,实难应对。况且相较於铁干,他对“南四奇”这三人並无恶感,反钦佩其兄弟情义与侠义之举。水岱既已承诺,他自然愿给这个面子。指风连点,解开了汪啸风穴道。 汪啸风穴道一解,踉蹌几步,脸上青红交加,羞惭难当,对著林平川和狄云方向深深一揖,哑声道:“弟子……知错!谢…谢林兄、狄兄不杀之恩!”一身傲气荡然无存。 此时,陆天抒已助铁干暂时压制住掌中毒性。 听完水笙敘述和水岱处置,他对酒楼衝突的是非已然明了。他猛地转头,铜铃般的眼睛狠狠瞪向铁干,声若洪钟,震得山谷迴响:“老二!你糊涂啊!!” 这一声断喝,饱含失望与怒其不爭! “笙儿、啸风年轻气盛,行事莽撞尚有可原!你身为长辈,江湖阅歷何等深厚?遇事不究根源,只听啸风一面激愤之词便强自出头?!” 陆天抒性子刚直,嫉恶如仇,这番话如同鞭子抽在铁干脸上,毫不留情。 铁干只能低下头,避开陆天抒那几乎喷火的目光,哑声道:“大哥……教训的是……我…我…唉!”这一声嘆息,混杂著羞愧、怨懟与茫然。 林平川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洞悉而讽刺的笑意。他转头对身旁神情复杂、若有所思的狄云低声道:“狄兄弟,可看清了?这,便是江湖!是非曲直,並非总在名门正派口中;人心鬼蜮,也未必尽在邪魔外道身上。今日若非你我走运一些,不然恐怕要沦为这位大侠的枪下亡魂了!” 狄云浑身剧震! 林平川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他心头。酒楼的无端被袭,荒庙的生死搏杀,方才的剑拔弩张,此刻的戏剧转折……这一切在他脑海中翻腾。丁典大哥在狱中那饱含沧桑的嘆息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江湖险恶,人心岂是你这傻小子想的这么简单?” 他终於彻底明白了林平川在酒楼中那句话的真諦——“这江湖本就是不讲道理,他说你是黑,你便是黑,他说你白,你便黑不了!” 纵然有破庙里那具恶僧的尸体为证,若无林大哥以命相搏爭取来的对话机会,单凭他们所谓的“理”,在这些威名赫赫的前辈面前,是何等苍白无力! “看清了……林大哥……我…真的看清了。”狄云的声音低沉沙哑,眼中残留的天真困惑,则被一种沉重的、带著悲凉与警醒的了悟所取代。 水岱將狄云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暗嘆一声,知此事对这年轻人衝击巨大。他转向林平川,抱拳正色道:“林小友,酒楼之事,是我门下弟子之过,还请林公子赎罪。至於破庙恶僧一事,事关重大,我等需亲往查验尸体,以证小友清白。可否请小友稍待片刻,指明方位,我等派一人前往查证?” 林平川点头:“水大侠处事公允,晚辈佩服。那破庙便在程家集东南五里外,土地庙后有一株枯槐,尸体当在庙外埋葬。”他伤势不轻,不愿亲往奔波。 水岱看向刘乘风和陆天抒。 陆天抒沉吟道:“三弟心思縝密,轻功最佳,劳烦你走一趟。” 刘乘风頷首,对林平川抱拳:“烦请林小友明示方位细节。”林平川又详述了几句。刘乘风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一朵青云般掠出峡谷,向著程家集方向疾驰而去。 谷中一时陷入沉寂。水岱安抚著女儿,陆天抒则板著脸,目光如炬地盯著铁干,后者脸色青黑,垂著头不敢直视。 汪啸风羞愧地站在角落。狄云沉默地站在林平川身旁,眼中仍留有阵阵余悸。 林平川则闭目调息,抓紧时间恢復伤势。 约莫半个时辰后,衣袂破风声响起,刘乘风的身影飘然落回谷中,面色肃然。 他先对水岱和陆天抒点了点头,隨即朗声道:“大哥、四弟,我已按林小友所言,在那土地庙枯槐后的草丛中,寻到了宝象的尸体!其致命伤確为一记凌厉的掌力从身后透入,与林小友所述相符。尸身旁遗落的僧袍,也与江湖上传闻的血刀门僧袍无异。庙內亦有激烈打斗痕跡,绝非作假。可证林小友所言非虚!” 他最后一句,声音洪亮,目光扫过铁干,隱含责备。 真相大白! 陆天抒浓眉紧锁,对著铁乾重重哼了一声,隨即转向林平川,抱拳道:“林小友,此事確是我南四奇管教不严,弟子鲁莽,二弟更是……失察妄为!险些冤枉了好人!陆某在此,代南四奇,向林小友和这位狄小兄弟赔礼了!”说罢,竟躬身一揖。水岱与刘乘风亦一同躬身致歉:“林小友,狄小兄弟,得罪了!” 汪啸风与水笙更是满面羞惭,躬身不起。 铁干嘴唇翕动,终是没说出什么,也跟著微微躬身,脸色难看至极。 水岱诚恳道:“林小友,狄小兄弟,此番误会皆因我门下而起,实在惭愧。前方不远便有一处庄子,还请二位移步,容我等略备薄酒,一则为二位赔罪压惊,二则也为林小友疗伤。” 林平川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面前躬身的“南四奇”四人,淡然道:“诸位前辈诚意,林某心领。赔罪不必,误会既已澄清,便是最好。晚辈尚有要事在身,且身上这点伤势,自行调理即可,不敢再劳烦诸位。此地事既已了,晚辈便告辞了。” 他语气平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疏离。 陆天抒还想再劝:“林小友……” 林平川已转向狄云:“狄兄弟,我们走。”说罢,对水岱、刘乘风抱了抱拳,看也未看铁干一眼,转身便向峡谷外行去。 狄云愣了一下,也连忙对眾人抱拳行了一礼,快步跟上林平川。 水岱看著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尤其留意到林平川步伐虽稳,气息却略显虚浮,知其內伤不轻,却不愿接受他们的好意,心中又是一嘆。 他深知,经此一事,这二人对所谓名门正派的信任,恐怕已所剩无几。 陆天抒望著林平川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峡谷口,重重嘆了口气,回头狠狠瞪了铁干一眼,终究没再说话。 谷中只剩下风声呜咽,以及一片难言的沉寂。 第十六章 交心 林平川与狄云二人离开此地,一路向南疾行。奔出二十余里,回首望去,身后再无追兵踪跡,二人这才寻了处僻静树荫,暂且歇息。 林平川面色苍白如纸,盘膝坐於树根之下,闭目调息,周身气机微弱。 “林大哥,你的伤势……可还撑得住?”狄云守在旁边,声音里透著关切与不安。 林平川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眸中掠过一丝神采,声音虽弱却带著欣慰:“多亏狄兄弟传我的『神照经』,实乃旷世奇功!眼下这內伤虽重,只需再调养数日,当可无碍。” 这“神照经”之妙,远超他苦修八载的“恆山派心法”,堪称医道圣典。若依往日,这等沉重內伤,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且未必能根除。念及铁干那廝,虽为人所不齿,但其武功造诣却是实打实的狠辣。若非自己早前有些际遇,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林大哥,此番……是我连累了你!”回想一路惊险,狄云语带深深愧疚。若非自己惊慌失措在破庙剃光了头髮眉毛,也不至惹来这等麻烦;若非自己路上拖沓,铁干也未必能轻易追上…… 林平川闻言,摇头正色道:“若非狄兄弟半月前在破庙中,以『神照经』无私相授,助我疗伤续命,今日我焉能站在此处与你说话?此等恩情,休要再提连累二字!” 狄云张了张嘴,脸上愧色未减,终究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 见林平川重新闭目运功,他便默然守在一旁,不敢惊扰。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林平川双目倏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沉声道:“狄兄,我们走!” “林大哥,你元气未復,不再多歇片刻?”见林平川脸色虽好转些许,却仍显苍白,狄云不禁讶异。 “此地非久留之所,你我须趁早脱身!”林平川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莫非林大哥是担心……”狄云心念电转,眼中掠过一丝惊疑。 “狄兄弟可是在想,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平川目光如炬,一眼看穿狄云心思,语气淡然。 “林大哥,我……”狄云麵皮一热,想要辩解,却见林平川摆手止住。 “我知狄兄弟心地纯善,定是觉得我行事过于谨慎,甚至……有些不相信水岱先生的人品?”林平川嘴角泛起一丝瞭然的微笑。 狄云脸色顿时涨红,心思被点破,他这实诚人只得点头承认:“我观那位水岱先生……气度不凡,不似老前辈那般……”“卑鄙”二字在他舌尖滚了几滚,终究因天性敦厚,不愿背后恶语伤人,未能出口。 林平川頷首道:“不错!水岱先生侠名远播,自然非铁干那等小人可比。然而,狄兄弟,我並非『北四怪』的弟子!” “啊?”狄云闻言,彻底怔住。以他淳朴心性,万万想不到此节。方才林平川言辞凿凿,连铁干那等老江湖都被唬住,他更是深信不疑。 林平川目光深邃,缓缓道:“单论武功,我远非铁干敌手。適才能与他周旋良久,全因我故意泄露『北四怪』的名头,令他心存忌惮。若非如此,你我焉能支撑到『南四奇』其余三位赶来?” 狄云默然,事实摆在眼前,不容辩驳。 看著沉默的狄云,林平川轻嘆一声,语重心长:“水岱先生三人乃江湖上难得的侠义之士,自是可托之人。但狄兄弟,日后行走江湖,务必谨记『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诡譎,人心叵测,一步踏错,不仅自身性命堪忧,更会连累无辜。譬如丁大侠,武功盖世,不也难敌宵小暗算?你要明白,这世间最厉害、最致命的『武功』,並非拳脚刀剑,而是……人心的歹毒!” 这江湖之上,多少英雄豪杰,並非败於堂堂正正的武功,而是栽在阴险毒辣的算计之中!林平川深知此理,更知狄云原本命途多舛,皆是人心险恶所致。 “我……知道了,林大哥。”狄云眼中的惊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淡与沉重。荆州大牢的黑暗、丁大哥的遭遇、眼下的风波……林平川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锤,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对江湖的浪漫幻想。 “然则,狄兄弟也莫要就此心灰意冷。”林平川话锋一转,伸手轻轻按在狄云肩头,沉声道,“这世间並非全然阴暗。侠义之心,光明磊落之辈,亦如星辰般存在。譬如你的小师妹,譬如丁大侠,譬如凌姑娘,譬如那『南四奇』三位前辈,譬如……你自己!” 感受到肩头传来的力量,狄云黯淡的眼眸中,因“小师妹”三字而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林平川继续道:“狄兄弟欲在这诡譎江湖中立足,不被宵小所害,一身过硬的武功乃是根本。此去荆州尚有一段路途,沿途切莫懈怠,勤修『神』、『血』二经!” “好!”狄云用力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林平川心中尚有未尽之言。此番“落流水”三侠出手,固然化解了眼前危机,但何尝不是他林平川与“铃剑双侠”的遭遇,无形中挽救了这三位忠烈侠士的命运?少了水笙、汪啸风这两个“拖累”,血刀老祖独力面对四人联手,结局定然大不相同!水岱等人既无后顾之忧,自然也不会再踏入那致命的雪谷绝地。 …… 程家集距荆州不过二三百里陆路,但林平川內伤初愈,不宜长途奔波。二人又在五十里外寻了个偏僻村落暂住下来。林平川一面巩固疗伤,一面悉心指点狄云武功。 他感念狄云传功之恩,决意助其打下坚实根基。幸有“神照经”这等夺天地造化的神功,方能弥补狄云习武年龄偏晚的缺憾。而那“血刀经”虽出自域外,路子偏邪,於冲关破穴却有奇效,正是助狄云快速贯通“神照经”玄关的绝佳辅助。 狄云身负两大奇功內力,却不通招式。林平川便在这数日间,將恆山派精妙剑法及几套拳脚功夫倾囊相授。恆山剑法绵密严谨,守御精绝,讲求因果循环,与狄云不愿轻易伤人的本心颇为契合。 令林平川略感意外的是,外人眼中质朴甚至有些笨拙的狄云,学起武功来竟毫不含糊,进境颇速。他旋即释然,能领悟“神照经”这等艰深內功者,岂是庸才?不过是戚长发那等“名师”,生生將一块璞玉埋没了罢了。此情此景,倒让他想起射鵰之时,被江南七怪斥为“蠢笨”的郭靖,得遇马鈺真人后便一飞冲天的旧事。璞玉终需良工琢。 七日之后,林平川內伤尽去,神完气足。而狄云因受尽两年牢狱折磨,又叠遭重创,身体根基已然亏虚。加之早前硬接铁干一掌,虽因铁干自恃身份,未尽全力,却也伤及肺腑。林平川见狄云伤势未愈,索性又在村中盘桓半月,直至狄云伤势痊癒,二人才重新上路,策马扬鞭,直向荆州而去。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官道上,水岱、水笙、汪啸风三人並轡而行。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闷。 由於铁干自感无顏面对其他人,於是『南四奇』短暂相聚后,又各自散去,其中水岱便带著徒儿与爱女先行返回最近的县城。 水笙秀眉微蹙,忍不住打破沉寂:“爹爹,表哥,你们说……那林平川,当真是『北四怪』的传人吗?” 汪啸风哼了一声,接口道:“我看不像!他若真是名门高弟,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况且,『北四怪』何等人物,他们的弟子行走江湖,岂会如此籍籍无名?” 水岱沉吟片刻,缓缓道:“此子武功驳杂,根基却颇为深厚。他使的剑法,確有几分名家传承的影子,绵密严谨,守御精绝。只是……若说他是北四怪的嫡传,其內力路数与传闻中四怪那等刚猛霸道的路子,似乎又颇有不同。倒像是……” “像是什么?”水笙追问。 水岱捋了捋长须,眼中精光一闪:“倒像是融合了数家所学,自成一路。至於他为何要借『北四怪』的名头……或许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也或许……他真与北四怪有些我们不知的渊源。此人行事谨慎,心思縝密,绝非寻常之辈。不过,以他的武功若是想走,仅凭二哥一人也未必能將他强行留下,但他为了別人却不惜与二哥动手,这份侠义之心,倒是不假。” 水笙若有所思:“那他最后说的那番话,关於人心歹毒……听著让人心里发寒,却又觉得……不无道理。” 汪啸风有些不以为然:“江湖自有规矩道义,岂能人人皆以恶意揣度?我看他年纪轻轻,心思未免太过阴沉了些。” 水岱瞥了汪啸风一眼,沉声道:“啸风,江湖风波恶,多一分小心便多一分生机。此子所言虽直白刺耳,却是肺腑之语。他经歷过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是……”他顿了一顿,望向林平川二人离去的方向,“此人来歷成谜,武功路数亦正亦奇,绝非池中之物。今日一別,日后江湖,必有再见之时。至於他是否北四怪传人……此事,暂且莫要再提了。”他心中隱隱觉得,纠缠於此,或许会捲入不必要的麻烦。 水笙与汪啸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一丝隱隱的不安。 而林平川这个名字,连同他那那莫测的来歷,已悄然印入他们心中。 第十七章 荆州 荆州府,又称江陵。 林平川一身玄衣,与身著的粗衣的狄云正大光明出现在荆州府的大街上,或许是此地经歷了太多伤心事的缘故。 狄云自从踏入荆州府后,便一直有些心神恍惚。 林平川一眼就瞧出狄云的心思,轻轻摇头嘆息一声,放眼世间,又有几人经歷过狄云这般悲惨的经歷! 明明无心涉足江湖爭斗,却偏偏在阴差阳错下陷入了阴谋诡计之下,那万圭只是为了爭夺戚芳,便掀起狄云这个傻小子碍眼,甚至不惜以自己父亲小妾的清白,將狄云构陷入狱。 狄云在荆州府的大牢里,待了整整三年,其中又被人穿了琵琶骨,右手五指也被人削掉,这般经歷,换做任何一人都会性情大变。 但狄云不会! 他还是那个淳朴善良的乡下少年,只是对於这尔虞我诈的江湖,他终究是多出一丝了戒心! 瞧出狄云的心思,林平川特地挑选了一座距离万府不算太远的酒楼、 二人挑选了处临窗的雅座。 林平川自斟自饮,气定神閒。狄云却如坐针毡,目光死死锁在万府那朱漆大门上。 『五云手』万震山虽然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高手,但在这荆州地界,却是跺跺脚震三响的人物,府邸门前车马络绎,宾客盈门。 当年万府门下合力构陷狄云的几名万府弟子,此刻正衣著光鲜地站在门前迎客,谈笑风生。 看著他们志得意满的模样,狄云心中五味杂陈,一股鬱气堵在胸口,难以排遣。 然而,他目光焦灼地搜寻著,只是那道令他魂牵梦縈的身影却始终未曾出现。 一瞬间,失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小二,最近万府怎么这么热闹?” 林平川目光斜视,瞧见万府门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其中大部分都似江湖郎中的打扮,不禁心头一动,,当即放下手中茶杯,衝著一旁的小二招了招手问道。 店小二满脸堆笑,躬身答道:“回公子爷的话,是万府的万圭公子遭了毒蝎暗算,疼得死去活来,这大半个月都在广撒帖子,遍请名医诊治呢!” “哦?原来如此。” 林平川微微頷首,拋过去一两碎银打赏。小二之言,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其实提起万家父子的动作,就得不提起『神照经』,而提起『神照经』就不得不提起『连城诀』的宝藏。 而提起这两件近乎引动江湖震动的至宝,就得不不提起另一个人『铁骨墨萼』梅念笙。 作为江南武林的名宿,他在江湖上的辈分,还在『南四奇』之上,只是身负武林中最高深的內功“神照功”和“连城剑法”两大神功的梅念笙,却无识人之明,误收了三个人性泯灭的徒弟。 而这三个狼心狗肺的傢伙,便是大徒弟『五云手』万震山、二徒弟『陆地神龙』言达平、『铁锁沉江』戚长发。 因三人察觉梅念笙的『连城剑谱』牵涉到一桩宝藏的秘密,三人为夺取宝藏,竟联手图谋恩师,夺取剑谱。 而梅念笙却因心慈手软,最后惨败在徒弟手中,更被戚长发暗算。 受了重伤的梅念笙只能跳江躲避追杀,后为丁典所救,临歿前將剑法心诀、『神照经』以及连城诀的秘密一併传授给了他。 但万震山三人不清楚『连城诀』的秘密,於是便將梅念笙生前留下的『唐诗选辑』视为洞悉了其中秘密最后希望。 为了洞悉其中的隱秘,三个人在客栈之中,翻来覆去的同看这本剑谱。可是这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唐诗,和书坊中出售的『唐诗选辑』完全一模一样。 他们师父教过他们一套“唐诗剑法”,以唐诗的诗句作剑招名字,这些诗句在这本书中全有。 可是跟传说中的『连城剑谱』以及与宝藏又有甚么相干? 师兄弟三人曾拿这本书到太阳光下一页页的去照,想发见书中有甚么夹层;也曾拿书中这几十首诗顺读、倒读、横读、斜读,跳一字读、跳二字读……想要找出其中所含的大秘密来……然而一切心血全是白费了。三人互相猜疑,都怕给人家发见了秘密而自己不知。 然而三人晚上睡觉之时,將书本锁入铁盒,铁盒又用三根小铁链分別系在三人的腕上。但一天早晨,这本书终於不翼而飞,从此影跡全无。 当然这本『唐诗选辑』自然是不会凭空消失,它是被戚长发一人偷偷盗走,为此万震山、言达平都对此有所怀疑,一直暗中盯著他的一举一动。 不过戚长发外面看似老实,看似像个不识大字的乡下老农,实则他心机深沉远胜万震山二人,心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可能被二人暗中监视。 戚长发便携书遁入湘西乡下,一藏便是十余年。 他每日装模作样务农,教女儿戚芳和徒弟狄云的,更是狗屁不通的“躺尸剑法”。这反常之举,反而更引万震山、言达平疑竇丛生。 一次,戚芳无意中拿走了那本发黄的『唐诗选辑』,让戚长发疑心是师兄所盗,於是便带狄云、戚芳应邀上了万府。 而在荆州城內,目睹狄云遭受万府弟子联手殴打的言达平不怀好心暗中授狄云三招唐诗剑法,在万府弟子挑衅时使出,果然如他所料,引得万震山与戚长发就此反目,最终酿成狄云的滔天冤狱。 狄云与丁典越狱后,万家父子自然不会死心,於是便直扑向湘西戚家小院,意图搜书。 不料言达平捷足先登。双方恶斗,言达平寡不敌眾,竟放出贴身毒蝎蜇伤万圭,以此胁迫万震山放他离去,並交出解药。如今看来,言达平所给的“解药”,怕是留了后手…… “狄兄,你想不想见一见你那位小师妹?” 看出狄云眼下有些魂不守舍,林平川突然道。 狄云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 “我……” 千言万语瞬间涌到喉头,小师妹清丽的容顏、昔日的笑语仿佛就在眼前。 但下一刻,现实的冰冷如兜头冷水浇下。他眼神黯淡下去,苦涩地摇头:“她……她已嫁作他人妇了……定然不愿再见到我……我又何必去扰她清净……” 声音里充满了自弃与绝望。 “狄兄!” 林平川目光如炬,摇摇头继续道:“世事难料,你不试过,怎知她心意?更何况,万家父子是何等豺狼心性?你当真忍心,让她独自一人,陷在这龙潭虎穴、火坑炼狱之中?” “我愿……愿听听林大哥吩咐!” 不知是小师妹那三个字,还是火坑炼狱触动了狄云內心深处的最浓烈的情感,让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欲救你师妹脱困,必先让她看清万家父子的真面目!不然任你千言万语,情深似海,也难撼动她半分。” 林平川的目光投向那喧囂的万府大门,语气沉静却带著洞穿一切的力量。 “否则,她只会当你……是那个因妒生恨、污人清白的囚徒。” 狄云如遭雷击,脸色煞白。是啊,在师妹眼中,自己还是那个“玷污万震山小妾”的恶徒!这层冤屈不洗刷,他有何面目去见她?又如何能让她相信自己? “林大哥可有什么办法?” 狄云急切问道。 早在荆州大牢中,他已从丁大哥口中听说一部分有关自己师父以及两位师伯、师叔的往事,只是当初的他涉世不深,仍然不愿相信丁大哥所言。 但眼下…… 经歷了种种磨难,人心的狡诈让他心寒的同时,也大大动摇了他对师父的信赖。 林平川轻抿一口清茶,缓缓道:“狄兄弟,可还记得那本『唐诗选辑』? “想要救你小师妹脱离苦海,首先便要让他意识到万家父子的真面目,不然如此,你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让她离开万家这座火坑!” 林平常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万府上,语气淡淡道。 “林大哥可有什么办法?” 狄云道。 林平川轻抿一口清茶,缓缓道:“狄兄弟,可还记得那本『唐诗选辑』?” “唐诗选辑?” 狄云闻言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本曾放在师妹针线篮里的发黄旧书。 “是……是师妹那本?” 他有些茫然,“但林大哥,这本书……与此事有何干係?” 林平川目光环视四周,直至確定四周再无其他人身影后,才继续道:“狄兄可知你师父三人的授业恩师是谁?” 狄云闻言迟疑道:“我听丁大哥提起过,好像是『铁骨墨萼』的梅念笙!” “不错!梅念笙便是你师父三人的授业恩师,只是他早年看穿你师父三人的本性,因此不愿意传授高深武学,以免他们藉此祸乱江湖。 但不料却被三人怨恨,加之他们三人洞悉梅念笙身负『连城诀』宝藏的秘密,於是便在一日突然联手对梅念笙出手偷袭。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从丁大侠口中得知了,梅念笙临死前被丁大侠所救,而丁大侠也因此习得了『神照经』的武功。 但他也同样因为『连城诀』的宝藏,而被凌退思这个狗贼所构陷,甚至不惜害死自己亲生女儿……” 话说道此处,林平川微微摇头,目光则紧紧盯著身旁的狄云。 狄云闻言,神色不禁黯然。 “其中他们三人爭夺的便是『唐诗选辑』,而这本『唐诗选辑』其中便暗藏著那桩宝藏的秘密,无论是万震山师兄弟三人,还是凌退思,他们煞费苦心都是为了这桩宝藏!” 林平川放下手中茶杯,淡淡道。 “林大哥,你是想……” 狄云闻言,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 林平川道:“不错!我便想以『唐诗选辑』让万家父子暴露真面目!” “但那本书尚在湘西老屋,眼下又如何能及时取到?” 狄云依旧有些不明白。 林平川闻言,不禁莞尔,摇头失笑道:“哈哈!我的傻兄弟啊,你莫非忘了江湖上有句老话叫做『弄假成真』?” 第十八章 金波旬花 夜已深。 明月如霜,清辉洒落,將万府后院的亭台楼阁镀上一层冷银。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魅影,悄然出现在万府后院高墙之下。正是林平川与狄云。经过三日縝密谋划,又依据狄云幼时的记忆,林平川已在一本特意寻来的发黄『唐诗选辑』上,仿製了昔日的细微记號。 此计虽难称天衣无缝,但林平川深諳人性——贪婪,足以令猎物在狂喜的瞬间失去警惕。今夜,他便是要借这本假书,诱出万震山父子深藏的豺狼面目。 “狄兄,切记,一切听我吩咐行事!” 林平川回头,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锐利,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狄云用力点头,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下那份因重返故地、即將直面师妹而涌起的、混杂著紧张与酸涩的复杂心绪。阔別多年,这万家后院的一草一木,都仿佛带著尖刺,扎在他记忆的软肋上。 二人身形微晃,如落叶般无声飘过高墙。以林平川如今的修为,避开万府寻常护院耳目易如反掌。狄云武功虽远不及他,但经半月苦修和林平川倾囊指点,身法內力皆已脱胎换骨,此刻紧隨其后,落地无声。 他们潜行於一片精心打理的园之中。红梅暗吐幽芳,绿竹婆娑,青松翠柏在月下投下斑驳疏影。一股清冷的混合香钻入狄云鼻中,他心神微漾。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的厢房里,猝然飘出一个刻入骨髓的温柔嗓音: “空心菜,你过来!” 这声音如一道惊雷,直劈狄云天灵! 他几乎要脱口应出:“我在这里!”那个“我”字刚冲至喉头,便被一股巨大的酸楚死死堵住。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全身抑制不住地簌簌颤抖起来,仿佛一片在寒风中即將碎裂的枯叶。 “空心菜”——这是独属於他和师妹戚芳的秘密。 只有他们两人知晓。戚芳总笑他心思单纯得像根空心的菜梗,除了练武,別的都不装。狄云从不辩解,他爱极了师妹这样叫他。每次听到这声呼唤,无论她是喜是嗔,都像裹著蜜的暖流,熨帖著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这是他们独处时的暗语,是只属於两个人的温柔乡。 可自踏入荆州城,一切都变了。 他蒙冤入狱,师妹嫁作他人妇,甚至……连他们的女儿也叫“空心菜”。这名字像一把钝刀,反覆切割著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林平川无声轻嘆,理解狄云此刻的汹涌心潮。他身形如鬼魅般贴近那间亮著昏黄灯火的厢房,指尖轻点,在窗格上无声地透出一个小孔。温暖的烛光泄出,將屋內一道纤秀的背影清晰地投射在狄云眼中。 那削肩、细腰、略显清瘦的身形……是她! 一定是她! 仿佛心有灵犀,屋內女子倏然转身。 狄云眼前骤然一眩,脑中嗡鸣作响!那乌黑灵动的眼眸,微微上翘的鼻尖……纵然脸色比在湘西时苍白了些,少了那份红润,但这眉眼,这魂牵梦縈的容顏,不是师妹戚芳,还能是谁?千迴百转的思念、刻骨铭心的爱恋、掺杂著不解的怨恼,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汹涌的潮水,几乎將他淹没。 她身旁依偎著一个小女孩,正是狄云曾在远处见过的、师妹的女儿。 戚芳牵著小女孩的手,立於一方燃著三柱线香的香几前,声音轻柔而带著不易察觉的哽咽:“空心菜,来,和娘一起给舅舅祈福。” “舅舅?祈福?” 狄云心头剧震,似被重锤击中,难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 戚芳对著裊裊青烟,低低诉祷:“求老天爷保佑他平安康泰,事事顺遂,早日娶得贤妻,子孙满堂……”话音未落,泪珠已滑落腮边,她忙抬袖拭去。小女孩仰头问:“妈妈,你又想空心菜舅舅了?”戚芳深吸一口气,强抑悲声:“嗯,求天菩萨保佑你空心菜舅舅……平平安安……” 狄云浑身剧震!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耳中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轰鸣:“她在为我祈福!她心里……还有我!” 一股巨大的暖流夹杂著难以言喻的酸楚衝垮了他的堤防。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接著响起:“妈妈天天记掛空心菜舅舅,天菩萨保佑舅舅赚大钱,给我买大娃娃!他是空心菜,我也是空心菜。妈妈,舅舅到底去哪儿啦?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狄云痴痴地立在窗外,听著这童言稚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瞬间模糊了视线。月光下,这个饱经风霜的青年,此刻则泪流不止。 倏然,林平川耳朵微动,捕捉到十丈外轻微的脚步声。他迅疾地一拍狄云肩头,两人身影一晃,便如轻烟般隱入园的暗影深处。 不多时,两道身影出现在月下小径。狄云瞳孔一缩,脸色瞬间沉冷如冰——来人正是万震山与万圭! 万圭面色惨白,步履虚浮,被万震山半扶半拖著前行。蝎毒显然仍在肆虐,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看著昔日的仇敌饱受折磨,狄云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但旋即又被厢房內那对母女的景象冲淡。 “爹,那封密信所言……当真?” 万圭虽痛楚难当,语气却透著一股病態的亢奋,在寂静的月夜中压得极低。 万震山警惕地扫视四周,確认无人,才压低嗓子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机会难得!” 狄云下意识望向身旁的林平川,只见对方眼神沉静如水,只微微頷首示意他静观其变。狄云心中一定,想起林平川一路来的算无遗策,焦躁的心绪渐渐平復,屏息凝神,等待著即將上演的好戏。 万震山父子已行至戚芳母女所在的厢房门外。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万震山一眼瞧见屋內的戚芳和小女孩,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看似和蔼实则虚偽的笑容:“芳儿,又在为你爹爹祈福了?” 戚芳微微欠身,迅速擦乾眼角残留的泪痕,低声道:“是,公公。” 万震山目光在屋內逡巡,状似隨意地问道:“芳儿,你今日在这房中,可曾见过什么……唐诗宋词之类的旧书册?” 戚芳闻言微感诧异,正要摇头答话,一旁的万圭却猛地扑向桌案,惊喜交加地低呼:“爹!在这里!找到了!” 万震山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父子二人目光灼灼地盯住油灯下压著的一本薄薄旧书——封皮上,『唐诗选辑』』四个字在昏黄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戚芳疑惑更甚,凝目望去,心中暗忖:“这书……怎地如此眼熟?像是湘西老家我用来夹样的那本旧书?这有何稀罕?” 万圭迫不及待地抓起书册,但立刻被万震山劈手夺过。 那急切、贪婪、如获至宝的神情,与方才的“和善”判若两人!万震山双手微微颤抖,抚摸著那发黄的封面,眼中射出狂喜的光芒——正是它!这本让他们师兄弟三人不惜弒师、反目,苦苦追寻了十几年的东西! 当年在客栈,三人同床异梦,用铁链锁在一起也未能守住,最终不翼而飞……如今竟失而復得! 狂喜之下,万震山仍不忘本能地翻动书页,急欲验证某些深藏的印记。 “公公?相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戚芳看著这对父子失態的举动,心中的不安和困惑达到了顶点,忍不住出声询问。 万震山头也不抬,强压著激动敷衍道:“哦,无事,芳儿,夜色深了,你带孩子先回房歇息吧!”他只想儘快打发走碍事的人。 然而,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万震山父子握书的手指,几乎同时感到一阵细微的麻痹!一股若有似无的奇异香,从书页间幽幽钻入鼻端! “不好!有毒!” 万震山到底是老江湖,警兆突生,厉喝一声,猛地將手中书册狠狠掷出!但为时已晚! 几乎在同一剎那,厢房木门无风自开!一道清朗的笑声穿透寂静的夜,带著三分戏謔,七分冷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万大侠,久闻阁下『砌墙』手艺天下一绝!却不知,我这『金波旬』的滋味,阁下可还消受得起?” 月光下,林平川负手立於庭院中央,玄衣如墨,眼神如冰,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房內惊惶失措的万家父子! ps:写的咋样,诸位可以点评一下下,对了有票可以投一下! 第十九章 人性之恶,故人相逢! “金波旬?!” 万震山与园阴影中的狄云,闻听此言俱是身躯剧震! 不同於懵懂无知的万圭,他们深知此剧毒,沾之无救。 狄云曾亲睹其威:荆州知府凌退思將其涂在凌姑娘棺木上,丁典大哥情难自抑,指尖轻触棺槨便功力尽失,毒发身亡! 其毒更甚,竟能借尸传毒,那一夜在那破庙中那恶僧宝象便因误触毒血,导致一开始就中了金波旬的奇毒。 而万震山这江湖老手,何尝没听过金波旬的凶名? 霎时间面沉如水,目光如鉤,死死攫住门口那道玄衫身影。 狄云心头驀地一动:莫非林大哥携了宝象毒血? 但此奇毒,嗅久必昏。 当年丁大哥便是这般著了凌退思的道。 可师妹在房中良久,却为何毫无异状? 难道林大哥是在故意诈万震山? 思及此,狄云悬著的心陡然一松。林大哥素来爱洁,宝象与丁大哥的尸骨,都是两人亲手处置。狄云分明记得,林大哥当时连半分都未曾靠近。 果然,狄云猜中了! 这所谓的“金波旬”之毒,自是假的。真凶险,林平川也忌惮三分。 他用的,不过是些能致人麻痹的寻常毒草,在搭配一下香,足以便可短暂唬住万震山! 月华如霜,静静倾泻在门廊。 只见一人玄衫素裹,俊秀非凡,正笑吟吟立於门外。 万震山脸上又堆起那招牌的假笑:“公子,莫要与老夫开这等玩笑?” “玩笑?” 来人正是林平川。他唇角微扬,轻轻摇头:“万大侠当真以为我在玩笑?” “莫非不是?” 万震山心头恨火灼烧,面上却笑意不减,仿佛真在看一场孩童闹剧。 林平川笑意更深:“若万大侠执意如此想,那便请早备棺槨,明日你们父子便可合用!” “快交出解药!” 万圭终於按捺不住,指著林平川嘶声怒喝。蝎毒余痛未消,又闻身中新毒,怒火直衝顶门。 “圭儿,休得对公子无礼!” 万震山依旧扮演著温和长者,竟伸手拦下儿子。父子目光一触,那深藏的阴狠歹毒,万圭立时心领神会。 一旁的戚芳目睹此景,心底莫名窜起一股寒意——公公眼中那从未见过的冷酷,令她不寒而慄。 林平川恍若未觉,依旧含笑:“看来万大侠终究是明白人。” 万震山拱手,不动声色向前挪了半步,语气温和:“万某自问与公子素无仇怨,不知公子为何要开此等恶毒玩笑?”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再进半步! 园暗处的狄云看得真切,经歷重重劫难,他早已看透人心。 万震山此举,杀招必至! 果然!“刷”的一声锐响,青光乍现!万震山腰间长剑毒蛇般弹出,直噬林平川咽喉! 林平川不慌不忙,右手闪电般抹向腰间。红光一闪,“叮”的一声脆响,那夺命一剑已被稳稳架住。 “血刀!你是血刀门余孽?!” 万震山疾退半步,盯著月下那殷红如血的刀身,失声惊叫。原来林平川归还“铃剑双侠”佩剑后,身上便只剩这把血红短刃。对付铁干是自寻死路,但收拾万震山,绰绰有余! “万大侠又猜错了。” 林平川嘴角噙笑,血刀一抖,红影疾旋,竟诡异地绕过剑锋,直削万震山持剑的右手。 这一刀奇险刁钻,变招如电! 驀然间红光再闪! 万震山口中发出一声悽厉不似人声的惨嚎! 右掌传来钻心剧痛,五指瞬间已失去知觉! “噹啷啷!”长剑脱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绝望的哀鸣。 他低头看去,面无人色,魂飞魄散——右手五根手指,赫然已被齐根削断!断口处,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染红了青石板! “万大侠,五指尽失的滋味如何?” 林平川持刀微笑,语带讥讽。 暗处的狄云心头一热,明白林大哥是在替他出这口恶气! “小……小畜生……” 万震山痛得浑身痉挛,怨毒地盯著林平川,齜目欲裂,咒骂尚未出口,小腹猛地一阵剧痛,如遭重锤!他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噗通”跪倒在地。 却是林平川屈指一弹,一枚碎银挟著浑厚真气,精准击中他小腹要穴。 重伤之下,他如何抵挡? 当下穴道被封,登时如烂泥般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爹——!” 万圭目睹父亲惨状,肝胆俱裂! 他猛地一脚將身旁烛台踢向林平川面门,火星四溅!同时借力,身体如受惊的兔子般,不顾一切地撞向身后紧闭的雕木窗,意图破窗而逃。 林平川冷哼一声,身形微晃避开飞来的烛台,手腕一振,血刀脱手飞出! “噗嗤”一声,精准没入万圭背心! “啊——!” 万圭惨嚎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林平川负手而立,冷眼睥睨著脚下蠕动的万圭,又瞥了一眼如死狗般瘫倒的万震山,语含无尽讥讽:“好一幕『舐犊情深』的佳话!大难临头,各自飞逃,当真是……父慈子孝!” 他目光微转,落在手持剪刀、將幼女死死护在身后、脸色惨白如纸的戚芳身上,瞬间读懂了她眼中的恐惧与决绝,摇头道:“戚姑娘安心,林某行事,自有分寸。祸不及妻儿,我绝不会伤你母女分毫。” 戚芳紧握著冰冷的剪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青筋隱现。她充满戒备地盯著林平川,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血刀门凶名昭著,恶贯满盈!休得言巧语!我……我绝不会信你!” 血刀门恶名昭彰,她虽听林平川否认,心中戒备已深。 林平川摇头:“戚姑娘不信我,那另一个人的话,你总该信吧?” “另一个人?”戚芳心头剧震。 “狄兄,该现身了。” 林平川右手一翻,收刀入袖以示诚意,同时侧身望向屋外园深处。 “狄兄?” 戚芳浑身一颤,目光死死锁住园暗影,声音发颤:“师……师兄?是你吗?” “……是我。” 良久,园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一道人影缓缓走出园的阴影。清冷的月光勾勒出那熟悉而沧桑的轮廓——正是戚芳朝思暮想的狄云! 第二十章 砌墙大师,真相大白! “狄兄弟!” 看著有勇气面对戚芳的狄云,林平川微微一笑道。 “多谢林大哥!” 狄云微微躬身行礼。 不过他起身之后,依旧不敢直视自家师妹的目光,似是唯恐下一刻自己多年的思念將会蜂拥而出。 月光照耀在狄云身影上,不过眼下的他满头短髮,眉毛又无,让戚芳瞧见了顿感陌生,直至她见到他右手五根手指全无,失声叫道:“狄师哥!” 狄云忽然间听到这一声“狄师哥!”胸中一热,忍不住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叫道:“芳妹!天可怜见,你……你我今日又再相见!” 戚芳此时正如一叶小舟在茫茫大海中飘行,狂风暴雨交加之下,突然驶进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口,扑在狄云怀中,说道:“师哥,这……这……这不是做梦么?” 见到二人隔阂尽消,林平川却突然开口道:“我知道故人重逢,难免有所激动,但二位还是稍稍平復一下心情,因为接下来我要將这万家父子的罪孽尽数说出!” 戚芳自然將这话听进心里去了,容失色的她,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狄云,而狄云则是朝她点了点头。 林平川继续道:“这世道好人本就活得艰难,若让这些恶人继续作威作福,岂不太让人寒心了!” 戚芳终於忍不住开口道:“师兄,此事是真是假?” 狄云闻言苦涩一笑,本想开口的他,看了看一旁的林平川却忍了下来。 “当年作恶的首犯在此,你为何不开口询问?” 林平之身形一动,一只脚已经踩在躺在地上的万圭背部。 “啊!” 万圭的伤口被林平之重重踩上,装死的他再也忍不住交出了声。 “好汉饶命!” 万圭心知自己身家性命,全在对方一念之间,忙开口求饶道。 “当年你是如何陷害狄兄的?” 林平川语气冰冷道。 万圭呻吟道:“当年戚师叔一行人到荆州来,我们师兄弟八人,每一个见了戚师妹便神魂顛倒?但那狄师弟一天到晚跟在戚师妹身边,我们只瞧得人人心里好生有气,大伙儿一合计,先去打他个头崩额裂再说……” 林平之冷冷道:“后面呢,为何继续不敢说下去?” 话音一落,踩在万圭背部伤口的脚开始发力。 万圭痛苦哀嚎。 但林平川依旧是不管不顾,反而侧过身看向一旁的戚芳缓缓道:“戚姑娘,你自己想想。有一个傻小子,带了一个美貌妞儿到我家来。我见到这妞儿便动了心,可是这妞儿对那傻小子实在不错。我想占这妞儿,便非得除去这傻小子不可,你想得使什么法子才好?” 戚芳心中暗暗感到一阵凉意,不由开口追问道:“什么法子?” 林平川道:“若是用毒药或是动刀子杀了狄兄,身上担了人命,总是多一层干係,何况戚姑娘说不定是个烈性女子,不免要寻死觅活,说不定更要给那狄兄报仇,那不是糟了?所以他们还是將那狄兄送到官里,关將起来的好。要令那戚姑娘死心塌地的跟他,须得使她心中恼恨狄兄,那怎么办? 第一、须得使那狄兄移情別恋;第二、须得令那狄兄显得是自己撇开戚姑娘;第三、最好是给狄兄栽赃些无耻勾当,令戚姑娘一想起来便噁心。” 戚芳听到此处脸色煞白,娇躯也开始不由自主剧烈颤抖起来,目光盯著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万圭道:“他……你说这一切,全是你……是你安排的?” 眼见自己恶行已经拆穿,万圭索性再也不装了,抬头冷笑道:“不错!为了討好你,我自然要忙忙碌碌哪,一笔笔白的银子拿將出来,送到衙门里来打点,说是在设法救那个小子,其实是吩咐牢头好好炮製这个小子。 只是我恨当初能斩草除根……” “啪!” 戚芳终於忍不住,给了万圭一巴掌。 万圭吃了一巴掌,咬牙骂道:“你这淫妇不守妇道,见到故人就春心动漾,今日莫非还要联合外人来谋杀亲夫?” “你……” 戚芳身形一晃,靠在墙上,眼泪扑簌簌的从衣襟上滚下来,她怎么想不到了这世上竟有人用心如此歹毒! 而她还陪著这人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 望著一旁的狄云,戚芳流著泪道“师兄,是我害了你!” 听出戚芳语气中的关切与愧疚,狄云只觉胸中一热,忍不住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叫道:“师妹,这不怪你,都怪这万家父子心思歹毒!” 林平川突然又道:“狄兄弟,戚姑娘,你们莫非不好奇令师去哪里了吗?” 狄云与戚芳闻言,不由同时一震,戚芳是关心自家父亲下落,而狄云则是不由想起了当初丁大哥在牢中说的一番话。 “为何万家有恃无恐陷害狄兄,为何万圭敢篤定你会嫁给他?” 这一刻林平川望向了戚芳缓缓问道。 戚芳茫然摇摇头。 林平川淡淡道:“因为当初戚长发与万震山师兄弟二人在书房密谈时,便万震山被出手擒主活生生砌在墙中!” 说起万震山这个砌墙达人,就不得不提前梅念笙。 梅念笙也不知上辈子是做了何等怨天尤人、天地不容的事,让他这一生竟有幸收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这三个脑生反骨好徒儿。 老大“五云手”万震山,口技达人、砌墙达人。 原著之中他曾先后將戚长发和门下弟子砌进墙中,擅长口技,每每动手之前,还需像那鸚鵡学舌一般,利用口技模仿他人声音,让自己占大义之名,可谓是假仁假义的典范。 二徒弟『陆地神龙』言达平,偽装达人,常年扮做一个乞丐行走四方,实则暗地里紧盯著三师弟戚长发的一举一动。 言达平號称“陆地神龙”是说他在陆地上也能神龙见首不见尾,可见此人善於变通、乔装,故而得了个“陆地神龙”的绰號。 其人善於乔装打扮,又好口舌之利,善於心计。 至於老三『铁锁横江』戚长发,则是赫赫有名的背刺达人,躺尸专家。 他这人一遇强敌便是装死,而且尤擅对人背刺,梅念笙昔年为何重伤逃遁,便是源於他这个好徒弟背后捅了一刀。 原著之中,戚长发不止一次对人背刺,亦如言达平、狄云都遭到过他的背刺。 而且此人心思深沉,对任何人都不愿相信,传授给狄云、戚芳二人的『唐诗剑法』,更是被他称为『躺尸』剑法,又故意將剑法刪减更改到不堪入目。 “什么!” 狄云与戚芳二人同时身躯剧颤。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戚芳眼含热泪,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地下的万圭。 万圭眼见此刻已事发,心知自己断无活命机会,抬头冷笑道:“不错!谁让那老东西將东西藏起来不愿交给我爹!” “你们父子都是禽兽!” 戚芳心头本来还对万圭存有一丝希望,眼下听到此处,不禁万念俱灰道。 “你知道对付恶人最好的办法什么?” 见到在脚下依旧不知悔改的万圭,林平之突然淡淡问道。 “什么?” 万圭不知所以。 “便是以暴制暴!!” 林平之微微一笑,已伸手抓在万圭肩头,隨著他运转神照经,万圭便顿感自己全身上下燥热无比,难受欲死。 “师妹!” 狄云知晓神照经的真气至阳至刚,心头暗嘆一声便將戚芳母女带离了房间。。 “啊啊啊!” 下一刻便听万圭痛彻心扉的声音从房间內传来,全身犹如墮入了一只大火炉中,似乎连血液也烧得要沸腾起来,片刻也难以抵受。 只是片刻功夫,万圭已经气息微弱,整个人身形佝僂不堪,仿佛缩小了数寸不止,远远看上去,好似一个行將就木的老者一般。 这便是『神照经』的霸道之处,丁典神照经尚未大成之前,便曾与人在对掌间,將能够把人浑身內臟骨骼碾碎,压成一个肉球。 眼下林平川的功力尚不及丁典,自然做不到这一点,但想要炮製万圭一番却是能够轻鬆做到。 另一旁被点了穴道的万震山刚开始听闻自己儿子悲嚎不止,一开始很眼神里还是极其激动,但隨著右手断指涌出的鲜血愈多,他整个人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在自己生死间的逼迫下,他已无暇顾及其他了,眼神从一开始激动,到了最后的对待死亡的恐惧。 “想死?可不这么容易!” 林平川瞧出一旁万震山眼神的变化,冷笑一声后,便出手替万震山点穴止血。 这时候万府的徒弟、僕人们听到万圭的惨叫,纷纷出来查看,但都被林平川一人轻鬆应付,一个个被点中穴道昏死过去。 万震山的书房內。 狄云与戚芳母女手捧油灯,静静站在一堵被扒开的夹墙內,只见夹墙中儘是些泥灰砖石,却哪里有戚长发的尸体? 二人目光顺势看向了林平川,林平川淡淡道:“你们且看下去!” 狄云闻言手捧油灯照进墙洞,只见夹墙內似有抓痕留下,看到此处,心头一动道:“这是师父留下的?” “但爹怎么能逃出生天的?” 看著这一幕,戚芳既庆幸爹爹逃过一劫,但又难以理解。 林平川淡淡道:“戚长发平生最擅长两件事,其一是装死,第二便是背刺,看来万震山以为扼死了他,却不知被他利用假死脱身!” 听到林平之对待爹爹言辞不敬,戚芳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乱如麻。 林平之继续道:“戚姑娘定然很好奇我为何对令尊不敬,那是因为当年令尊伙同两位师兄,一同联手杀害了授业恩师梅念笙,此事你可以向狄兄验证!” 戚芳闻言,半信半疑看向自己师兄。 狄云沉默良久,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平之缓缓道:“当年梅念笙身负三宝,其一狄兄所修炼的『神照经,其二便是『连城诀』的宝藏,而其三便是这三个堪称奇葩的徒弟了! 令尊与万震山、言达平师兄弟三人,当年为了『连城决』宝藏的秘密出手暗害授业恩师,如今为了这宝藏自然可以拋弃一切。 无论是狄兄,还是你这个女儿,在他眼中都是可以捨弃!” 戚芳听到此处,神色黯然,其实已从见到空空如也的墙洞时,她心头已有结果。 爹爹既然已经逃出生天。 为何不出手营救狄师兄? 为何不曾將她从万府中接走? 因为这切残酷的事实,已经向戚芳揭开了一个沉重的事实,她心中那一个憨厚如乡下人的父亲,难道当真是一个阴险歹毒、城府极深的小人? 第二十一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戚姑娘,或许还不肯信服我所言,但那『唐诗选辑』你应该在湘西老宅见到过吧,此物便是昔年梅念笙所留。 当年他被三个好徒儿背弃师门,联手暗算重伤之后,此物便落到戚长发师兄弟三人手中,而此物最后被你师父施展盗走,为此才躲在湘西长达十数年。” 林平川语气淡然道。 “不错!此物的確在湘西老宅有类似的东西,只是当初被我带到了后山的洞穴里……” 戚芳瞧著地面上那本发黄的『唐诗选辑』心乱如麻,却又不得不承认。 林平川突然问道:“此物被你带走,让你师父误以为是被万震山私下盗走,所以才会带你们前去荆州赴会,不然多年以来,又怎不与万震山二人联繫?更何况事后真相大白后,他为何却不来接你?” “这……” 戚芳心底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眼下却是不愿说出口。 林平川继续道:“戚姑娘既然不愿意说,我便替你说出来吧,因为在你爹爹这种人眼里,宝藏动人心,哪怕是亲生的女儿也不值得信赖。所以当他误会你偷走了自己的“连城剑谱”后,自然会做出置女儿於万家的虎穴不管不顾的举动!” 戚芳与狄云听到此处,不由同时沉默下来。 林平川说的极有道理,但愈是这般,对待戚芳而言,愈是残忍。 “戚姑娘,不知这万家父子你要如何处置?” 见到二人沉默,林平川又开口问道。 “我……” 戚芳本能地涌起一丝心软,目光扫过万圭痛苦扭曲的脸。然而,当她的视线触及狄云那饱经风霜、消瘦憔悴的脸庞,以及他那缺了五指的残掌时,心头的最后一丝柔软瞬间冻结! 万家父子,一个构陷师兄,令其身陷囹圄,受尽非人折磨;一个谋害父亲,几乎將其活埋於墙中!可怜自己数年来,竟將这对豺狼视作至亲,同处一室,甚至同床共枕!一念及此,彻骨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犹豫与怜悯! “交……交给林大哥处置!” 她闭上眼,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亲手杀死曾经的丈夫与公公,她终究无法做到。 “好!”林平川頷首,目光扫过这对狼狈不堪的父子,冷意森然,“此二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多年为恶,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书房那面刚被凿开的、露出狰狞抓痕的夹墙,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眼下,倒有一个绝妙去处,正配得上这对『情深义重』的父子!” 隨后在狄云的注视下,万震山的父子便被带到夹墙,戚芳还是有所不忍,带著空心菜躲了出去。 但狄云则亲眼目睹这万家父子被人活生生砌进墙了,对於这么一对恶毒父子,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 夜色更深了。 空心菜经过这场惊嚇,抵受不住,早已在戚芳怀中沉沉睡熟。 “多谢林大哥!” 狄云站在院外,抬头看著夜空上那轮明月,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回头看向一旁的林平川,郑重躬身行礼道。 “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林平川微微一笑道,反而抬头仰望明月,语气淡淡道:“其实说起来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神照经”珍贵之处,已无需再多言语描述! 仅仅是他修炼这一个多月功夫以来,自身修为便可用突飞猛进来形容,按照眼下的进境,虽然再次遇上那余沧海未必抵得过,但已有了自保之力。 林平川目光瞧见不远处的戚芳,嘆道:“狄兄弟,你与戚姑娘二人歷尽磨难,如今好不容易才能相见,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狄云闻言点点头道:“我准备明日便带师妹返回湘西!” 狄云很快又似想起了什么道:“不过在离开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林平川已似得知了什么,道:“狄兄是想合葬丁大侠与凌姑娘的遗骨?” 狄云点点头道:“当初丁大哥託付我日后要將他与凌姑娘合葬在一处!” 林平川道:“此事便交给我吧,狄兄弟你还是趁早与戚姑娘离开荆州吧,此处可不是久留之地,尤其你身份敏感,若是被外人得知,日后想要获得安寧,恐怕手上要被迫沾染上不少他人鲜血!” 狄云闻言沉思片刻,似也明白自己继续留在城中过於冒险,加之身旁还有师妹母女还要照顾,终於下定决心道:“那便麻烦林大哥了!” 林平之摇摇头道:“我既然经你相传神照经,也算丁大侠半个弟子,事关他的遗愿,我自然义不容辞!” …… 清晨一大早,林平川便將狄云师兄妹一行人送离了荆州,站在渡口前的他,一直目送著踏上小舟的狄云三人渐渐远去。 送別了狄云师兄妹,林平川却又迅速赶回了万府。 除去那些不懂武功的下人婢女外,府內万震山剩下的几个弟子,也同时被他了结了性命。 万震山为人假仁假义,门下所收的弟子,也都是和他一般阴险狠毒的小人,早年狄云被万圭构陷入狱前,这些人就曾联手痛殴过狄云,更是在狄云入狱之后,一同做了偽证。 而在原著之中,万震山门下的这些好徒儿,也在得知『连城诀』的秘密后,纷纷各自逃离了万府,其中那六徒弟吴坎更是色胆包天,利用万圭身中蝎毒的机会,想要利用解药要挟戚芳来满足自己淫慾。 这些人在林平川眼中死不足惜,狄云心底善良,不到万一不愿出手杀人。 但林平川清楚这些人存活的隱患,一旦让他们重获自由,这些人定然免不了要宣扬狄云罪行,到时候又会出现一群所谓除暴安良的江湖人前去追杀狄云。 虽说以狄云若按照他吩咐静心修炼『神照经』,日后天下能伤到他的人自然寥寥无几,但江湖险恶,其中最歹毒並非是武功,而是人心。 加之还有戚芳母女这个拖油瓶,林平川既然承了狄云的传功之恩,自然要替他解决好首尾,以免日后又会酿成大祸。 解决了万震山的徒弟后,林平川便一把火將这万府付之一炬。 …… 而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最后才开始熄灭,而昔日在荆州城名头极大的万府,便彻底化作焦木飞灰。 此事更是在荆州城內引起轰动,不少人都在暗暗猜测,万震山父子一定得罪了人,所以才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第二十二章 陆地神龙 『五云手』万震山满门覆灭的惨案,在荆州城里掀起的波澜久久未平。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猜测不止。 然而,知府凌退思满心满眼只有那虚无縹緲的『连城诀』宝藏,对这桩灭门惨案竟是置若罔闻,草草下令收敛尸骸,便算结案。 昔日煊赫的万府,如今已成一片焦黑狼藉的废墟。 白日里也阴气森森,成了城中百姓避之不及的禁地。 半月后的一个深夜,万籟俱寂。一道玄衫身影却如鬼魅般出现在这片断壁残垣之中。 林平川负手而立,静默於一株侥倖未毁的老梅树下。不过半月时光,废墟之上已蔓生荒草,焦黑的瓦砾间更显淒凉,无声诉说著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是何等酷烈。 他目光如寒星,穿透沉沉夜色,忽然开口,声音清冷:“阁下已跟了我一路,何不现身一见?” “唉……”一声苍老的嘆息从不远处一截焦黑的断梁后传来,“好灵的耳力!佩服,佩服!”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灰布旧衫、手持竹杖的佝僂老者,笑嘻嘻地踱了出来。他身形瘦削,满面风霜,看似是个寻常老丐,唯独那双眼睛精光四射,在黑暗中亮得慑人。 林平川只一眼,便已洞悉其来歷,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原来是『陆地神龙』言达平。你们师兄弟三人,倒真是有趣得紧。一个癖好半夜砌墙,一个甘愿扮作乞丐,另一个嘛,更是別出心裁,躲在乡下田间装起了老实农夫!” “你……”言达平脸上那抹偽装的笑意瞬间凝固,眼中精芒暴涨,失声道,“万府满门……是你做的?!” “不错。”林平川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万家父子蛇鼠一窝,作恶多端,已被我送下黄泉,了结因果。” 说话间,他手腕一翻,一本封面泛黄、边角磨损的古卷已赫然出现在掌心。月光下,『唐诗选辑』四个古朴大字清晰可见! “连城剑谱!”言达平呼吸骤然急促,眼中贪婪之色几乎要喷薄而出!他身形看似不经意地向前微倾,左手闪电般抓住竹杖下端,右手握住龙头杖首,猛地一分! “錚——!”一声清越龙吟!白光乍现,寒气逼人。 那看似寻常的竹杖中,竟暗藏一柄青光湛湛的长剑。 言达平手腕一抖,剑光如毒蛇吐信,瞬间化作数道虚实难辨的青色寒芒,带著嗤嗤破空之声,凌厉无比地刺向林平川周身数处致命大穴!这一剑,狠、准、快,尽显他浸淫剑道数十年的功力! 然而,林平川面对这毒辣刁钻的剑招,身形竟稳如磐石,纹丝不动!他嘴角甚至噙著一丝讥誚:“剑法……尚可入眼。” 就在剑尖及体的剎那,他左手倏然抬起,食指中指併拢,快如鬼魅般凌空点出,精准无比地弹在如毒蛇般刺来的剑脊之上! “叮——!!!”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言达平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刚猛无儔的巨力顺著剑身狂涌而至!整条右臂如遭雷亟,瞬间酸麻剧痛,再也握持不住、 青光长剑脱手飞出,“哐啷”一声跌落於焦黑的瓦砾之中! 不等言达平从这惊骇中回神,眼前红影如血月乍现。 那柄通体殷红、散发著不祥气息的短刀,已带著森然寒意,稳稳地架在了他枯瘦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锋紧贴肌肤,死亡的气息瞬间將他笼罩! 林平川手持血刀,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可惜,华而不实,徒有其表!你们师兄弟三人,守著一座宝山而不自知,如盲人摸象,反而汲汲营营於那些黄白之物,当真是捨本逐末,愚不可及!” 言达平僵立当场,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武功在师兄弟中本属最高,但在眼前这玄衫青年面前,竟如三岁稚童般不堪一击。 他强压心中惊涛骇浪,嘶声道:“你懂什么?!那老匹夫……他收我们入门,却处处藏私,不肯传授真功夫!否则……”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言达平脸上!他眼前金星乱冒,脸颊瞬间高高肿起,火辣辣地疼痛,连牙齿都鬆动了几颗!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你……!”言达平又惊又怒,屈辱与恐惧交织。 林平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字字诛心:“十一年前,长江三峡三斗坪!你们师兄弟三人,狼子野心,欺师灭祖!为夺那连城诀的宝藏,联手暗算授业恩师梅念笙!这等禽兽不如的行径,你以为真能瞒天过海?!” 话音未落,林平川左手已如铁钳般牢牢扣住言达平的右肩肩井穴!雄浑霸道的“神照经”真气,如同烧红的烙铁,悍然侵入! “呃啊——!”言达平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嚎!他只觉一股至阳至刚、焚经灼脉的恐怖热流瞬间冲入体內,在四肢百骸中疯狂肆虐!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五臟六腑仿佛置於熔炉之上炙烤!仅仅片刻,他已汗出如浆,面容扭曲,痛不欲生! “神……神照功!!” 言达平目眥欲裂,如同见了鬼魅般死死盯著林平川,终於认出了对方恐怖武功的来歷。 “还算有点见识!”林平川冷笑,眼中毫无怜悯,“若非梅前辈当年一念之仁,手下留情,凭你们三个跳樑小丑那点微末伎俩,岂能伤他分毫?!可惜你们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生,永远不会明白何为恩义,何为武道!” 他心念再催,神照真气陡然加剧! 霎时间,言达平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彻底投入了火炉深处,血液在沸腾,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拼命运转残存內力试图抵抗,但周身要穴被制,在那一股股源源不断的至阳真气面前,他苦修数十年的內力如同冰雪消融,溃不成军。 只能发出阵阵不成人声的痛苦呜咽,身体剧烈抽搐。 如此持续了十数息,言达平已是气息奄奄,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他右肩骨骼尽碎,软塌塌垂下,周身经脉寸寸断裂,武功尽废。 原本精悍的身形也诡异地佝僂蜷缩起来,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岁,形同枯槁。 “就这么让你死了,岂非太便宜你这欺师灭祖之徒?” 就在言达平意识模糊,只求速死之际,林平川却骤然收回了真气,语气中充满了冰冷的嘲弄。 他今夜重返万府废墟,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將这师兄弟三人中的隱患——言达平与戚长发——彻底剷除,永绝狄云师兄妹的后患!这江湖便是如此,对豺狼心慈手软,便是对自己和亲人的残忍!梅念笙的教训,血淋淋摆在眼前。 “你……你好狠毒!”言达平感受到体內空荡荡的虚无与彻骨的疼痛,明白自己已沦为废人,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怨毒。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万倍! 林平川俯视著脚下这滩烂泥,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你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那『连城诀』的宝藏吗?好,我便告诉你!” “宝藏?!”言达平浑浊绝望的眼中,骤然又迸发出最后一丝贪婪与渴求的光芒。 林平川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低语,带著无尽的戏謔:“宝藏……就藏在天寧寺中,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言达平残废的身躯,笑意更冷,“只是以你如今这副模样,不知还有没有那个本事……去拿呢?” 第二十三章 宝藏 万震山师兄弟三人之中,若论谁城府最深,自然莫过於戚长发了。 此人號称『铁锁横江』表面上的意思是他武功了得,善於守御,敌人攻不进他门户;而事实上的意思是这戚长发机敏多谋,厉害之极,只要是谁惹上了他,他一定挖空心思的报復,叫人好似一艘船在江心涡漩中乱转,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梅念笙的三个好徒弟之中,老大万震山出手果断狠毒,老二言达平武功最高,老三戚长发心机最深。 在他盗走『连城剑谱』后,在万震山与言达平二人暗中紧盯膝下,却是不乱阵脚,硬生生在湘西乡村里耕了十数年的地,活脱脱宛若一个朴实老农。 若非女儿戚芳无意识將那本『唐诗选辑』带进后山的山洞之中,戚长髮根本不会离开湘西半步。 而且戚长发为人极其狠毒,甚至远在他的两个师兄万震山和言达平之上。 比如万震山起码还念及与万圭的父子情分,但戚长发不一样,他误会女儿戚芳偷走了自己的“连城剑谱”后,竟然置女儿於万家的火坑不管不顾,半点父女情分都不念,心肠之狠毒,不在凌退思之下。 在原著之中,狄云救下被万震山擒下的他后,他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施展自己的拿手功夫,背后背刺自己的好徒儿。 只是狄云身负至宝乌蚕衣,寻常刀剑难伤,戚长发这才未能得逞! 此人心思阴沉,已在林平川必杀榜单之上,只是此人心思深沉,远超旁人想像。 在从万府的夹墙中逃生之后,戚长发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任何人都难以寻到他的踪跡,直至『连城诀』宝藏的秘密,被狄云公布在荆州府的城墙上后,最终才引出了他。 眼下林平川一时难以寻到这戚长发的踪跡,但他並不著急,只因他找不到,但並不代表戚长发人间蒸发了。 其实恰恰相反,戚长发此处应该便藏在这荆州府之中。 万府突然被他灭了满门,以戚长发的心思自然会猜到与宝藏有关,只是此人心思深沉,不愿自己现身涉险。 但他不现身,並不意味他不会有的別的行动。 比如眼前的言达平,便是一个最好引蛇出洞的人选。 当然戚长发还不愿意现身,林平川还有其他办法。 …… 数日之后。 州门外的城墙上,赫然出现了三行用石灰水书写的数目字。每个字都是尺许见方,远远便能望见,“四、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 这些数字让人摸不著头脑,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些数字好似在一夜间出现在城墙上,但守城的兵卒却对此毫无察觉。 其中始作俑者,自然便是林平川莫属! 此事在荆州府內引起了莫大的轰动,不少人都在议论纷纷,只是他们不识连城剑谱,自然不明白这些的数字的深意。 而在城外人群里则多出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左手拿著只破碗,右手拄著一根竹棒,嘶哑著嗓子叫道:“哪位大老爷行行好,施捨老化子一碗冷饭!” 只是他的目光则是一直紧紧盯著城墙上的数字,心底里却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此人便是言达平,自从他在万府废墟里,被林平川废掉武功后,便已躲在城里养伤,但林平川所言,却一直被他铭记在心。 只是他武功已废,又受了重伤,躲在城里修养伤势,本来想等到伤势已愈,却听闻城墙上被人涂抹了神秘的数字。 瞧著那一行行数字,言达平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怀里新买来的『唐诗选辑』,忙找了处无人的偏僻巷子,按照数字的比对,很快便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那宝藏当真是在天寧寺! 確定了这个惊人的事实,言达平强忍心中惊喜,看似波澜不惊从巷子里离去。 言达平看似脚步很慢,但半个时辰过后,他便已来到荆州城南偏西,望著眼前已经废弃的天寧寺古庙,他却表现的极其谨慎。 这天寧寺地处荒僻,年久失修,庙內也无庙祝和尚。 他先是在庙外观察了许久,又绕著那庙转了一个圈子,確定庙外静悄悄地並无人踪,这才推门而入。 然而这庙內空荡荡的,除去面前高高在上的佛像外,再无他物。 一番苦搜无果后,言达平突然抬头看著眼前大佛大笑道:“哈哈,叫我向如来佛虔诚膜拜,通灵祝告,这泥塑木雕的他妈的臭菩萨便会赐福於我,哈哈,他奶奶的,叫老子往生极乐。我们合力杀了师父,师兄弟三人你爭我夺,原来是大家要爭个『往生极乐』。” 他似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似是在嘲笑自己这一生的滑稽,为了一个不復存在的东西,费尽心机弒师,又不惜与万震山二人明爭暗斗,结果到头来却是为了这个东西。 笑罢,言达平忽然拔出藏於拐杖中的长剑噹噹当三响,在佛像腹上连砍三剑,似在泄愤。 一般佛像均是泥塑木雕,但这三剑砍在其上,却发出錚錚錚的金属之声。 言达平一怔,又砍了两剑,但觉著剑处极是坚硬。 他拿起烛台凑近一看,只见剑痕深印,露出灿烂金光,言达平一呆,伸指將两条剑痕之间的泥土剥落,但见闪闪发光,里面竟然都是黄金。他忍不住叫道:“大金佛,都是黄金,都是黄金!” 这座佛像高逾三丈,粗壮肥大,远超寻常佛像,如果通体竟是黄金铸成,少说也有五六万斤,那不是大宝藏是甚么? 然而刚待言达平手持烛台凑近查看时,突觉背后一痛,一柄利刃插进身子,大叫一声,便即毙命。 “嘿嘿嘿……”黑暗中响起得意的冷笑,“二师哥,你也解开了剑谱秘密?『江陵城南偏西,天寧寺大殿佛像,虔诚膜拜,通灵祝告』……嘿嘿,『如来赐福,往生极乐』,师弟我这就送你去极乐!荣华富贵,自有我替你消受!” 笑声中,一个肤色黝黑、脚穿草鞋的老农点燃烛火,贪婪地抚摸著金光灿灿的佛像。 “啪啪!” 突然这时候身后有人鼓掌道:“同门相残,这一幕是当真精彩啊!” 戚长发闻言脸色一变,忙回身看去,只见庙门外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玄衫身影,眼下正抚掌称讚道。 “你……” 戚长发见到还有人在场,当下恶从心起,就要动手了结对方性命,然而见到对方毫无惧意待在原地,又有所顾忌。 他这个人城府极深,自己狡诈阴毒,便將其他人也想的如此。 看到来人如此堂而皇之出现在眼前,当下便怀疑起了附近可有人埋伏,心中多出这个念头,自然是不愿在贸然向前迈出一步。 戚长发露出憨厚笑容道:“这位公子,这金佛重达数万斤,我一人无福独享,不知……” “不必了,我已欣赏了如此精彩的一幕,足可抵得上万金了!” 玄衫男子抚掌嘆道。 “你当真不要?” 戚长发语中生疑,心中冷冷笑道。 在他看来,来人定然是故弄玄虚,等到他有所鬆懈,便会夺宝杀人。 玄衫男子淡淡道:“此处虽然偏僻,但你若是动作慢上一些,其他人误闯进来,这尊金佛你可无法独享了,对了,这金佛腰间还有一个暗门,里面藏有无数价值连城的珠宝,你不妨將那些珠宝带走!” 戚长发闻言半信半疑,但还是转到佛像背后,举剑批削,见佛像腰间似有一扇小小暗门。他不住用力砍削,泥土四溅,只將长剑削得崩了数十个缺口,才將暗门四周的泥土都削去了。 只见那暗门也是黄金所铸,戚长发將剑伸进缝隙中去撬了几下,喜不自胜、心慌意乱之下,拍的一声,长剑竟尔折断。 他提起半截断剑,到暗门的另一边再去撬。又撬得几下,那暗门渐渐鬆了。 戚长发拋下断剑,伸手指將暗门轻轻起了出来,举烛火一照,只见佛像肚里珠光宝气,靄靄浮动,果然在大肚子里藏了数之不尽珍珠宝贝。 戚长发咽了几口唾沫,正想伸手到暗门之內去摸出些珠宝来瞧瞧,但又警惕看向一旁,然而那玄衫男子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瞧到此处,戚长发心感有异,但在贪念催动下,还是不由自主伸手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金银珠宝。 就在此时,庙外號角悽厉,庙门洞开。 知府凌退思率数十兵丁蜂拥而入:“知府大人到!谁敢妄动!” 火把通明,照见戚长发手中璀璨珠宝。凌退思枯手一指,厉喝:“放下!” 戚长发却如疯似狂,死死攥紧珠宝:“我的!都是我的!” 他竟不顾兵丁,又伸手去佛肚中狂掏!一兵丁上前拉扯,反被他野兽般撕咬! “杀!” 凌退思怒喝。 乱刀齐下!戚长发血溅当场,毙命於他梦寐以求的宝藏之旁。 然而,这一切只是开始。散落的珠宝瞬间点燃了兵丁眼中的贪婪。 刚开始只有一人俯身去捡,但很快便引得眾人开始哄抢。 官长也加入爭夺! 凌退思枯手颤抖,亦將珠宝疯狂塞入怀中!抢夺演变为斗殴,有人流血,有人倒地。有人扑上金佛,抱之狂啃;有人以头猛撞,状若疯魔! 庙门口,玄衫重现。林平川冷眼旁观这地狱般的景象,轻嘆:“財帛动人心,人心之毒,远胜金波旬。” 这由“连城诀”始的江湖血债,终以此毒宝藏为终。 目光掠过言达平、戚长发的尸身,以及癲狂的凌退思,林平川摇头一笑,转身没入沉沉暮色。 昔年梁武帝为防宝藏落入敌手,涂抹其上的剧毒,终让这些贪婪之徒,付出了最讽刺的代价。 第二十四章 落花无言,曲终人散! 了结了凌退思、戚长发、言达平这等灭绝人性的恶徒之后,林平川並未即刻离开荆州府,只因他尚有一桩承诺未了。 在荆州府內稍作打听,林平川便得知凌霜华葬於城东十二里外的一处小山冈。他备齐工具,带上狄云转託的丁典骨灰,快步出城,不多时便寻到了那座孤坟。 墓碑上刻著“爱女凌霜华之墓”七个字。 墓前光禿禿一片,除却这方石碑,再无他物。 林平川见此情景,不禁摇头轻嘆。 凌退思口口声声“爱女”,竟连女儿心爱何物都不知晓? 这坟冢之上寸草不生,凌霜华生前挚爱的菊,竟无一株! 凌退思为谋那“连城诀”的宝藏,生生將女儿逼入绝境。 殊不知,他本有更容易的方法! 只需成全女儿与丁典之情。以丁典的豁达胸襟与对凌霜华的深挚爱意,区区“连城诀”宝藏,在他心中中又算得了什么? 可悲凌退思以己度人,视天下皆为自私之徒,竟施毒计,將丁典囚於荆州大牢数年。 丁典武功卓绝,本可轻易脱困,却甘愿忍受牢狱之苦,只为每日能望见凌霜华置於窗外的菊。而凌霜华为抗父命、拒婚他人,不惜自毁容。这般对情之坚贞,令林平川深为敬佩。 虎毒尚不食子,凌退思却连禽兽不如! 林平川佇立墓前,长嘆一声,缓缓道:“凌姑娘,望你泉下知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令尊凌退思为谋连城诀,机关算尽,如今虽已得手,那宝藏他却带不走了!” 待到夜色深沉,林平川掘开坟土,移开封棺的三合土石板,现出棺木。 凌退思曾在棺外涂抹剧毒“金波旬”,虽时日久远,下葬时毒药或已散尽,林平川仍不愿冒险触碰。 “凌姑娘,得罪了!” 言罢,林平川运功於掌,以所携工具撬开棺盖。月光倾泻入棺,照见棺內景象,他心头不由又是一嘆。 只见棺中两只枯朽的手向上高举,仿佛仍在奋力抓取著什么。棺內更无寿衣被褥等殮葬之物,凌姑娘下葬时,竟只裹著一身单薄衣衫。 “凌姑娘、丁大侠,你二人生前未成眷属,死后同穴的心愿终得成全。九泉之下,当可含笑相依了!林平川受狄云兄弟所託,特来践丁大侠遗愿!” 说罢,林平川將丁典的骨灰,轻轻洒落在凌霜华的遗骸之上,隨即后退一步,对著这对生死不渝的爱侣,隔空恭敬三揖。 了却二人合葬之愿,林平川目光微转,瞥见掀在一旁的棺盖內侧,赫然布满密密麻麻的抓痕,触目惊心!再联想到棺中凌霜华高举双手的姿態,真相不言而喻——她是在尚未气绝之时,被其父凌退思活生生钉入棺中,活埋於此! 月光斜照,更映出棺盖背面一行歪斜小字:“丁郎,丁郎,来生来世,再为夫妻。”字跡扭曲,透出无尽悲愴与绝望。 凌退思为夺连城诀,竟行此丧尽天良之事! 人心之毒,远胜刀剑百倍! 世间何曾有过这般歹毒的武功? 林平川强抑悲愤,继续看去,字跡下方另有一行更小的数字:“五十一、三十三、二十八”……旁人自不解其意,林平川却心知肚明。 只是那连城诀宝藏,如今已伴著那些痴狂的夺宝人,一同沉寂於天寧寺破庙之中。生前为它疯魔,死后与之相伴,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明了凌霜华生前最后的惨烈遭遇,林平川喟然长嘆,將棺盖合拢,石板復位,重新堆好坟土。 他仰首望月,轻声祝祷:“丁大侠、凌姑娘,愿二位泉下团聚,永世相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隨! …… 一月之后,湘西麻溪铺。 时值暖春,田里禾苗已长至寸余。三间小小瓦屋之前,新植了数百株菊,迎风摇曳,煞是好看。 “师兄,这开得真美!”一名身著鹅黄衣衫的女子,牵著一个小女孩立於院外,望著满园新菊,含笑看向院中手持锄头的汉子。 那汉子粗眉大眼,身量颇高,皮肤黝黑,颧骨微隆,手脚粗大,正是湘西乡间常见的青年农夫模样。他嘴角含笑,左手握锄,右手却少了五指。 至於那女子削削的肩头,细细的腰身,高而微瘦的身材,乌黑而光溜溜的眼珠,微微上翘的鼻尖,脸色也似变得红润不少,不像在荆州府內时那么苍白! 汉子摇头轻嘆:“师妹,丁大哥和凌姑娘最爱的便是菊。只可惜,尚未寻到『春水碧波』那等名品绿菊。” 女子牵著小女孩走近,抬手为他拭去额角汗珠,柔声道:“师兄,莫急。我会一直陪著你,把这院子都种满菊。” “娘!空心菜舅舅还要种好多好多菊吗?”小女孩仰头问道。 “会的,”汉子俯身抱起小女孩,微笑道,“舅舅种好多菊,给空心菜换个大娃娃!” 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当初在荆州府外与林平川分別的狄云、戚芳师兄妹二人,他们师兄妹带著空心菜再次隱居在了昔日的故土。 少了戚长发等人的存在,他们师兄妹终於享受到了所谓的寧静。 人生至简的愿望,有时反是最难企及的奢求。 对狄云与丁典而言,所求並非天下无敌。一个只愿与师妹在乡野廝守终老,一个只盼能与挚爱长相廝守。 “舅舅,那边有人!”小女孩忽地指向不远处。 狄云循著望去,只见一位玄衫男子静立道旁。 “林大哥!”狄云惊喜唤道。 “狄兄弟!”玄衫男子林平川微微一笑。 不待多言,林平川忽地拱手一礼,旋即转身,飘然而去。 狄云怀抱空心菜欲追,奈何二人武功悬殊,片刻间,林平川的身影便已化作远处一个小小黑点。 唯有一曲调子古怪却动人心魄的歌,隨风悠悠飘来: 笑天下,恩恩怨怨何时才休罢。 黄昏近晚霞,独行无牵掛。 太瀟洒,不问世间仇恨淡如茶…… 歌声渐行渐远,终至杳然,只余下满园菊香,伴著田间的青翠禾苗,在暖阳下静静生长。 第二十五章 重返笑傲,仪琳遇险! 衡山城外。 骤雨突降,郊野中穿行的一眾女尼纷纷撑起油纸伞。领头的高大老尼见状,蹙眉道:“且先避雨!” “是,师父!”眾尼齐声应道,各自寻了避雨处。 约莫半个时辰,雨势稍歇,高大女尼——正是恆山派“恆山三定”之一的定逸师太——方命弟子继续赶路。此番乃是赴衡山派刘正风金盆洗手之约。 队尾一个小尼姑,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形窈窕,宽大淄衣亦难掩其娉婷之姿。 显是初次下山,沿途所见,皆令她眸含新奇。 下山时,她脚下一滑,下意识扶住山壁,掌心沾满泥泞青苔。行至山下,见一弯山溪,便蹲身濯洗。 溪水清冽,倒影中却驀然多出一道男子身影! 小尼姑心下一惊,急欲起身,背心穴道已是一麻,登时动弹不得,呼声亦哽在喉间。那人提起她,掠出数丈,塞入一处山洞。 片刻,洞外便传来三位师姊焦急呼唤:“仪琳,仪琳,你在哪里?” 那人闻声低笑:“她们若寻来,正好一併捉了!” 呼唤声远近迴荡,终是渐渐远去。 仪琳穴道被解,拔足便向洞外奔逃。那人身法奇快,倏忽已拦在前方。仪琳收势不及,一头撞上他胸膛。 “哈哈,还逃得掉么?”那人放声大笑。 仪琳惊骇之下,仓啷拔剑刺出,却又心有不忍,剑势一滯。那人顺势夺过长剑,右手握柄,左手拇食二指捏住剑尖,轻轻一扳,“咔”一声脆响,竟折下一寸剑锋! “小师太,凭这断剑,还想伤我?”那人语带戏謔。 便在此时,洞外忽地传来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三停三顿,古怪异常。 “谁?!”洞內那人厉声喝问。 回应他的,仍是那三声一顿的怪笑:“哈哈哈…” “装神弄鬼,给我滚远些!” …… 明月如霜,遍洒衡山城外荒野。 一道玄衫身影沐月而立,正是林平川。 他在连城诀世界盘桓半年,料理了戚长发等人,又亲赴湘西,目睹狄云与戚芳终获安寧,这才长歌而去。最后滯留半月,腰间玉佩骤然光华大放,瞬息已將他送回江西境內。 奇的是,连城诀世界半载光阴,於笑傲江湖竟只半月流逝。 心忧林震南一家安危,又知余沧海虎视眈眈,林平川不敢耽搁,星夜兼程赶往湖南。两日后,终抵衡山城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找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荒野寂静,林平川耳廓微动——远处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他身形一晃,十数息间已掠至溪畔。清冷月光下,两人激斗正酣。 一人持剑,剑眉薄唇,英气勃发;一人持刀,年过三旬,嘴角噙著冷笑,刀光翻飞间,游刃有余地在对手身上添著新伤。 不过数息,那剑客已是衣衫染血,遍体鳞伤,持刀者却毫髮无损,显是存心戏弄。 “嗯?华山剑法?” 林平川目光一凝。福州城外酒肆,他曾见岳灵珊使过华山剑招。眼前这剑眉青年所用,更为精纯凝练,若非如此,恐早已败亡。 而那快刀之凌厉迅疾,亦令林平川稍感讶异。 那英气男子剑法本不弱,然遇此快刀,处处受制!只因无论他如何变招,对方刀光总如鬼魅般抢先一步封死去路,败局早定。 “这二人是令狐冲与田伯光!”林平川心头瞭然。 持剑者正是华山首徒令狐冲,持刀者,则是恶名昭彰的採大盗田伯光。 又过十数招,只听令狐冲闷哼一声,肩头再添一道血痕,身形微晃,却仍咬牙苦撑。 田伯光笑道:“早说了,华山剑法不过尔尔!便是你师父岳老儿亲至,也非我敌手!” 令狐衝心中怒极,奈何刀光如网,哪有余暇回话? 恰在此时,山洞中走出一位淄衣小尼姑。月华流泻其身,映得她清秀绝俗,容光照人。 “仪琳师妹!”林平川见状,面色一沉,前因后果瞬间明了——原著中仪琳隨定逸师太赴衡山城,途中確曾遭田伯光掳走,幸得令狐冲及时相救。 仪琳手持断剑,脆声道:“华山派的师兄,我与你合力,跟这恶人拼了!” 令狐冲急道:“快走!你我联手亦非其敌!” 田伯光哈哈大笑:“算你识相!何必枉送性命?莫说你师父岳不群,便是恆山定閒师太亲临,也远非我对手!” “是么?” 驀地,荒野间响起一声冷冽詰问! 田伯光心头一凛,眼角余光急扫身后。只见一名玄衫男子不知何时已悄立其侧! 惊骇之下,田伯光反手一刀,疾劈而出! 那玄衫男子——林平川——竟不闪不避,右手红光乍现,诡异一旋,竟於电光石火间绕过刀锋,直削田伯光持刀右腕! 这一刀奇诡刁钻,变招如电,田伯光猝不及防! 好个田伯光! 临危之际竟弃刀如弃履,左掌同时凝聚真力,猛击林平川胸口! “哼!”林平川冷哼一声,左掌如影隨形,悍然迎上! 双掌交击,一声闷响! 林平川身形纹丝不动,田伯光却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上潮红一闪,整个人踉蹌后退数步,眼中满是骇然——对方掌力竟蕴含一股霸烈阳刚之气,瞬间侵入经脉,灼痛难当! 心知遇上了硬茬,田伯光顿生退意。然林平川掌中红光如附骨之疽,紧追不捨! 只听“嗤”一声轻响,血光迸现! 田伯光右手食中二指齐根而断!剧痛钻心,他却借这断指之痛契机强提真气,身形如鬼魅般倒掠而出,瞬息已在五六丈外! “好小子!此仇不报,田伯光誓不为人!” 怨毒之声自远处传来。 “鄙人林平川,隨时恭候!”林平川收刀而立,目光如电,紧锁田伯光遁逃方向,眉头微蹙。“此人轻功果然了得,难怪横行多年!” 田伯光的武功,还在他交过手的万震山、言达平之上,须知换做这二人定然避不开他这一刀,但田伯光却能在惊险中避开! 不过眼下已断其二指,其快刀威力必大打折扣。他日若再遇,定取其性命! “林师兄!”仪琳望著突然出现的玄衫身影,惊喜交加。 “仪琳师妹。”林平川頷首微笑。 他隨即转向令狐冲,拱手道:“在下林平川,多谢令狐兄適才仗义出手!” “林兄客气了!”令狐冲连忙还礼,心中对眼前之人佩服不已。田伯光武功之高,他亲身领教,若非適才对方有意戏耍,自己恐怕早已毙命。 而这位恆山派的“林师兄”甫一出手,数招间便重创此獠,虽被其遁走,但断去二指,日后江湖行走,必不敢再如此猖狂! 令狐冲自然不知,眼前这林平川虽非刀道大家,但他所习的『血刀经』不仅蕴含异於中原的独特练气法门,更载有一路诡异凶残、却深得刀法精髓的“血刀刀法”。 这血刀刀法,招式虽邪诡狠辣,却堪称刀法中的上乘绝学! 若非如此,那血刀老祖又岂能在“南四奇”的围攻下屡处下风,却始终能全身而退? 田伯光的快刀固然称得上“迅疾”二字,然若与血刀老祖这等浸淫刀道数十载的魔头相比,无异於萤火比之皓月,判若云泥! 当然林平川在刀法上的造诣,固然远不及血刀老祖精深。但適才他抢占先机,猝然发难,凭藉这路诡变莫测、专走偏锋的血刀刀法, 甫一交手便將田伯光彻底压制,使其陷入绝境,实属必然! “林兄识得在下?”令狐衝心中仍有疑惑。 林平川微笑道:“曾在福州与贵派岳师妹有一面之缘,故而听闻过令狐兄些许軼事。” 令狐冲闻言,脸上不由一热。自家那些“浪荡”名声,想是传扬开去了。 “此地荒僻,不宜久留。令狐兄伤势不轻,我等先进城再敘。” 林平川看向令狐冲染血的衣衫。 仪琳、令狐冲俱是点头。 第二十六章 刘府 月朗星疏。 前往衡山城的路上,林平川突然开口问道:“仪琳师妹,你与定逸师叔分开多久了?” 仪琳恭敬答道:“回稟师兄,我与师父他老人家分开已有半日了!” 二人虽同为恆山派弟子,但林平川作为恆山派唯一的男性俗家弟子,为避嫌,平日独居西峰。仪琳则是定逸师太的亲传弟子,一直隨侍在白云庵中。 白云庵与恆山主峰无色庵虽非一处,却也同在恆山,只是分属不同峰头,一年下来,二人相见不过寥寥十数面。 林平川闻言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我先行赶赴刘师叔府邸吧,免得师叔担忧。” 他这位师妹虽是出家人,却生得明艷照人,加之不通江湖世事,如今初次下山便与师父失散,定逸师叔定然忧心如焚。 林平川目光微动,瞥向一旁脸色发白的令狐冲:“令狐兄,不知你可曾见过贵派弟子?” 令狐冲闻言脸色微红:“好让林兄知晓,我因贪酒在长沙与师兄妹暂时分开,眼下尚未与他们匯合!” “原来如此。”林平川轻轻点头。 看出林平川似有话未说,令狐冲神色一正:“林兄可有要事?” 林平川摇摇头:“实不相瞒,早前我在福州託付岳姑娘与劳兄护送我伯父一家前往衡山……”接著他便將福州的经歷简短道来:青城派为昔日恩怨竟欲对林家灭门,福州城外酒肆中,懵懂无知的林平之“英雄救美”之事。 听闻轻薄自家小师妹的余人彦竟死在林平之手中,令狐冲脸色微变,神情间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当场。 “我与岳姑娘二人分开后,途中曾遭余沧海那老贼伏击,侥倖受伤未死……”林平川说到此处,语气平淡,但在场的令狐冲与仪琳二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啊!”仪琳惊得低呼一声。她心地纯善,天真无邪,下山前哪里知晓这江湖竟有如此多的凶险纷爭?先前听到余人彦非礼华山派岳师姐,死在那位林公子手下也就罢了,未料余沧海身为一派掌门,行事竟也如此狠辣! “这么说来,小师妹她们也……”令狐冲闻言心头一紧,不由得担忧起岳灵珊二人的安危。 看出令狐冲的忧虑,林平川摇头道:“令狐兄,余沧海敢向我出手,无非是仗著我死后死无对证。但岳姑娘不同,她是岳先生的掌上明珠,即便余沧海再如何不智,也绝不敢对岳姑娘下手!况且,眼下岳姑娘一行人定然已抵达湖南。如今恰逢衡山派刘师叔金盆洗手,我五岳剑派皆要齐聚此处,任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五岳剑派的弟子出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 令狐冲闻言不禁连连点头。“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这句话在江湖上分量极重。青城派虽同为武林名门正派,却绝对不敢公然与五岳剑派为敌。 “眼下,还是先去刘府拜见刘师叔与定逸师叔吧。”未能从令狐衝口中探知林震南一家的下落,林平川略感失望,转开话题。 “好!”令狐冲、仪琳二人齐声应道。 …… 衡山城,刘府。 大厅內,定逸师太正与泰山派天门道长、衡山派刘正风商议事情。 恰逢弟子仪琳意外走失,定逸师太心烦意乱。刘正风与天门道长见状,早已吩咐门下弟子外出寻找。 半个时辰后,刘府下人匆匆进来稟告:“老爷,恆山派的女弟子回来了!” “仪琳?”定逸师太心中一喜。 门帘掀处,眾人眼睛陡然一亮。一个小尼姑悄步走进厅,但见她清秀绝俗,容色照人,正是失散半日的仪琳。她身后还有两道身影:一人一身玄衫,器宇轩昂;另一人身上带血,脸色苍白,却仍难掩英气。 “弟子平川,拜见师叔!”林平川上前半步,恭敬行礼。 他身旁的令狐冲同样拱手行了大礼:“华山派弟子令狐冲,拜见师太!刘师叔!天门师伯!” “好!川儿你也来了!”瞧见仪琳平安归来,连林平川也一同出现,定逸师太意外之余,更是惊喜。 定逸师太指了指身旁一位身穿酱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富家翁模样的中年人,道:“川儿,这位是衡山派的刘三爷!” “晚辈林平川,拜见刘师叔!”林平川恭敬行礼。仪琳也忙跟著行礼。 定逸师太又指了指另一侧的红脸道人:“这位便是泰山派的天门师兄!” “晚辈拜见天门师叔!”林平川三人再次恭敬行礼。 仪琳见到师父,泪水夺眶而出:“师父,弟子这一次……这一次,险些儿不能再见著你老人家了。”她声音娇媚,两只纤纤小手抓住定逸的衣袖,肌肤白得犹如透明。接著,她便將自己途中遭遇尽数道出:如何被田伯光劫走,如何在洞中被令狐冲解救,二人又如何不敌田伯光,令狐冲更是伤上加伤…… 听到此处,刘正风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令狐冲身上,见他衣衫透血,显是伤势颇重,脸色都不由得凝重起来,已然猜到那一战的凶险。 田伯光號称『万里独行』,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採大盗,手上功夫著实不弱,否则岂能逍遥多年!令狐冲与仪琳敌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仪琳话锋一转:“那恶贼极其厉害,令狐师兄拼死拖住他,让弟子先走。但弟子不愿独自逃生……幸而危急关头,林师兄及时现身!他甫一出手,不过瞬息之间,便重创田伯光,更斩断其两指,逼得那恶贼狼狈逃遁!” “林贤侄瞬息间便重创了田伯光?!” 此言一出,不仅定逸师太心中惊讶,刘正风与天门道长亦是面露惊异。 定逸师太对林平川的武功虽有所了解,知道他在师姐定閒门下虽年纪最小,近年来却进步神速,武功仅次於仪和,但能重创田伯光,实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田伯光武功虽与正道顶尖一流好手尚有差距,却也已勉强踏入一流之列!林平川年方及冠,竟能有此战绩,自然令天门道长三人心头震动。 林平川拱手道:“晚辈不过是乘其不备,侥倖得手,算不得真本事。” 一旁的刘正风摇头道:“对付田伯光这等淫贼,何须讲究手段?若非贤侄与令狐贤侄及时出手,后果……”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口。 但在场眾人,都明白他未尽之意。定逸师太想起其中凶险,心中也不禁一阵后怕。 “弟子眼下尚有一件要事,需向师叔与两位前辈稟告。”林平川环视大厅,未见余沧海身影,虽觉意外,仍拱手说道。 “哦?”定逸师太三人闻言均是一怔。若是恆山派本门之事,林平川只需稟告定逸一人即可,此刻却將刘、天二人一併请听,刘正风心中一动,已猜到此事必与五岳剑派有关。 果然,林平川隨即將福州城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三人听罢,脸色同时变得极其难看,待听到余沧海竟不顾身份辈分,在江西对林平川痛下杀手时—— 定逸师太性子火爆,左手在太师椅的靠手上重重一拍,檀木扶手应声发出闷响:“好个余沧海!以大欺小已是无耻,出手竟还如此狠毒!” 一旁的天门道长眼中亦是怒火升腾,显是极不齿余沧海这等行径。 他嫉恶如仇,性子与定逸师太一般无二。 听到余人彦因轻薄岳灵珊而被林平之“英雄救美”所杀,本觉痛快! 再闻余沧海身为一派掌门,不顾身份对小辈出手也就罢了,竟还起了杀心,天门道人岂能不怒! 刘正风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林贤侄,你是说,青城派为谋夺林家的剑谱,早就起了灭门之心?此事可有实据?” 林平川拱手答道:“此事前辈可向华山派岳先生求证。他老人家正是听闻青城派在福建异动,才派劳师兄与岳姑娘前去探查,晚辈因此才得以与他们二人结识。” “岳先生已知此事?”定逸师太三人对视一眼,眼中仅存的一丝疑虑顿时消散。“君子剑”岳不群的名声,在江湖上便是最好的佐证。 “令狐贤侄,”刘正风转向令狐冲,“不知令师目下可在华山?” 令狐冲恭敬答道:“回稟刘师叔,晚辈与门中几位师弟先行一步。师父稍后出发,此刻应已抵达湖南境內了。” “哦?岳师兄也要亲临?” 刘正风闻言又惊又喜。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华山掌门亲身驾临,他心中自然倍感荣光。在五岳剑派中,岳不群的名望,仅在盟主左冷禪之下。 “师父他老人家是这般吩咐的。”令狐冲答道。 突然间,厅外又有下人疾步走进,高声稟告:“启稟老爷,华山派岳先生携门下一眾弟子,已到府门前了!” “岳先生到了!”眾人闻言皆是一惊。 刘正风正待起身亲迎,便听厅外已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人未至,声先到:“刘贤弟,岳某携门下弟子前来叨扰,还望贤弟切莫见怪!” 第二十七章 岳不群,收徒! 不多时,便见一个青衫书生出现在厅外,轻袍缓带,右手摇著摺扇,神情甚是瀟洒,笑道:“刘贤弟,多年不见,丰采如昔,可喜可贺。” 刘正风眼见来人果然便是华山派掌门“君子剑”岳不群,忙亲自上前相迎,定逸师太、天门道长也纷纷起身。 岳不群態度谦和,刘正风嘴角含笑,二人携手踏入大厅。 “天门道兄,定逸师太!”看著起身相迎的二人,岳不群双手抱拳,含笑致意。 天门道长与定逸师太也抱拳还礼。 岳不群身后跟著一眾华山弟子,扮相各异:有的如脚夫,有的似商贾拨弄算盘,更有人肩头蹲著只小猴儿。人群中,林平川看到了熟悉的岳灵珊与劳德诺。 岳灵珊的目光与林平川一触,眼中瞬间闪过惊喜,似有千言万语,但碍於父亲在前,只得强自按捺。林平川亦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无声的谢意。 “弟子令狐冲拜见师父!”面色苍白的令狐冲忙上前行礼。 “冲儿,你受伤了?”岳不群目光扫过令狐冲染血的衣衫和苍白脸色,眉头微蹙。他身后的岳灵珊见状,眼中忧色更浓。 定逸师太適时开口道:“岳师兄,田伯光那廝在城外劫持我恆山弟子,令徒仗义出手,故而受了些伤。” “田伯光?”岳不群眼中讶色一闪。他本以为这徒儿又惹了祸事,不料竟是从田伯光手下救人。但田伯光武功绝非泛泛,冲儿能救下人並全身而退,实在蹊蹺。莫非另有隱情? 令狐冲闻言脸色微红,坦诚道:“师叔过誉了。若非林兄及时援手,弟子恐怕已命丧那田伯光刀下!” “林兄?”岳不群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定逸师太身后那位玄衫青年。 林平川神色自若,上前一步,恭敬拱手:“晚辈林平川,拜见岳师伯!” “哦?你便是平之的堂兄?”岳不群打量著林平川。见他不过二十左右年纪,一身玄衫,身形挺拔,尤其那双眸子精光內蕴,呼吸绵长沉稳。以岳不群名列江湖十大正教高手的眼力,立时察觉这年轻人內功修为竟极为深厚,火候之精纯,远在同龄人之上,甚至隱隱盖过令狐冲数筹不止! 他心中不由暗凛,恆山派何时出了如此出色的年轻高手?定閒师姐藏得好深!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温和。 “正是。晚辈在福州时,曾託付岳姑娘与劳兄护送伯父林镇南一家前往衡山。此事未能事先稟明师伯,反將贵派捲入其中,还望师伯恕罪!”林平川说著便要行礼。 “林贤侄不必如此!”岳不群见状,袍袖微拂,一股柔和却沛然浑厚的力道已然托住林平川双臂,不让他拜下去。这一托之下,岳不群心中惊异更甚!他分明感觉到林平川体內一股精纯內劲自然而然地生出抗力,虽未刻意对抗,却圆融坚韧,如渊渟岳峙,根基之扎实远超想像。林平川顺势站直。 岳不群收回手,摺扇轻摇,笑容更显和煦:“林贤侄年纪轻轻,內力修为竟如此精纯,实在难得。这些年你在恆山声名不显,想必定閒师姐是將你当作珍宝一般雪藏起来了。” 林平川谦逊道:“岳师伯谬讚了!令狐兄剑法卓绝,临危不惧,晚辈亦是佩服。” 岳不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语气愈发温和:“冲儿此番若非得你相助,救人不成,反要误了大事。说起来,岳某倒要好好谢你。”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岳师伯言重了。”林平川恭敬回应,隨即话锋一转,再次行礼道,“只是晚辈早前行事鲁莽,终是將岳姑娘与劳兄拖入了险境,心中实在不安。” “林贤侄,此事与你无关!”岳不群摇头嘆息,神情真挚,“是我思虑不周。原以为青城乃名门正派,纵有旧怨,也不至如此决绝……”言语间满是自责。 定逸师太性子最急,直接问道:“岳师兄,川儿说你知道其中內情,此言当真?” 岳不群再次嘆息,环视眾人道:“千真万確!刘贤弟、师太、道兄,今日三位正好都在,我便將此事和盘托出。皆因我这孽徒前些日子不慎得罪了青城弟子,我得知后便命德诺携我亲笔书信前往青城山致歉。然德诺归来时,却带回消息,言及青城派因昔年旧怨,似有对福威鏢局不利之举。我这才命德诺与珊儿前往福州查探。不想,终究是低估了这两家积怨之深,亦或是长青子前辈遗命难违,未能及时化解,才酿成今日之祸。”他目光转向林平川,满是讚赏,“幸而林贤侄智勇双全,先挫败青城弟子阴谋,后又不惜以身犯险,引开余观主,才使得小女与林家上下得以平安抵达长沙。此等胆识担当,令人钦佩。” 刘正风闻言,心中一动:“哦?这么说,岳师兄已见过林家诸位了?” 岳不群淡然道:“我在长沙遇见了那位余观主,从他手中接回了林总鏢头一家。”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寻常交接,但在场诸人谁不是江湖老手? 都明白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必有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而看岳不群气定神閒的模样,结果不言而喻。 “平之,出来拜见各位前辈。”岳不群又道。 很快,华山弟子中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是林平之。 “林大哥!”林平之先向林平川恭敬行礼,隨后转向刘正风、定逸师太、天门道长三人,双膝跪地,叩首道:“晚辈林平之,拜见三位前辈!” 岳不群微笑道:“林家此番劫难,与我华山派亦有关联。今日恰逢三位在此,正好做个见证。我已將平之正式收入华山门下,传我华山武艺。” 刘正风、定逸师太、天门道长三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显然认同岳不群此举既合情理,又显担当。 目睹此景,林平川心头瞭然,暗道这位『君子剑』行事果然滴水不漏,手段高明远胜余沧海。他这一番安排,既保全了林家,又彰显了华山气度,在场诸人谁能不赞一声好? 只是兜兜转转,堂弟终究还是入了华山门墙,世事之奇,令人感慨。 所幸伯父伯母安然无恙,总算不负自己一番奔波。 林平川问道:“平之,伯父伯母如今可在城中?” 林平之恭敬答道:“大哥,父亲母亲眼下正在城中客栈休养。他们日夜牵掛大哥安危,忧心如焚!”这一路惊险,早已磨去了他身上的稚气,对眼前这位捨身引敌的堂兄,心中唯余深深的感激与敬重。 林平川頷首:“我明日便去客栈拜见伯父伯母。另外,你既已拜入华山门下,当勤学苦练,莫要辜负岳师伯厚望,更莫坠了华山与林家的名声!” “平之谨记兄长教诲!”林平之肃然应道。 这时,岳灵珊已悄然走到令狐冲身旁,关切地查看他的伤势。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林平川,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交织著深深的感激、对这位年轻高手的好奇,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向著林平川的方向,深深一揖:“林师兄,此番……多谢你了!若非你替我们引开追兵,又出手救下大师兄,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林兄!”令狐冲也再次郑重拱手。 “二位客气了。”林平川从容还礼。 一旁的仪琳,纯净的目光落在自家这位沉稳可靠的大师兄身上,带著几分新奇与探究。 她久居恆山古庵,从未经歷这般惊心动魄的江湖风波。 下山短短半日,先遇淫贼劫持之险,后得华山令狐师兄仗义相救,更亲眼目睹林师兄如天神降临般击退强敌、力挽狂澜。 此刻回到师父身边,又亲歷这诸多与林师兄息息相关的大事,她那颗从未被俗世沾染的少女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盪起了一圈圈陌生的涟漪,带著一丝懵懂的好奇和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悄然萌动的异样情愫。 她只觉得这位林师兄身上,似乎笼罩著一层神秘的光晕,让她忍不住想去多看几眼,却又在目光触及的瞬间,心头莫名地微微一跳,慌忙垂下眼帘,捻动手中佛珠。 第二十八章 金盆洗手 隨著岳不群一行人抵达刘府,刘府自然变得热闹非凡,宾客盈门。然而,林平川心头紧绷的那根弦却始终未曾放鬆分毫。 他深知,眼前这看似喜庆祥和的场面之下,正酝酿著一场比福威鏢局灭门更惨烈、更震动江湖的血雨腥风! 刘正风师叔与日月神教曲洋私交的把柄,已然落入嵩山派手中。 衡山派因莫大先生与刘正风不和而內部分裂,这致命的破绽,恰恰给了嵩山派可乘之机。他们手握“结交魔教”的铁证,又逢刘正风广邀群雄,正是杀鸡儆猴、震慑五岳乃至整个武林的最佳时机! 那位左盟主的盘算,堪称一石三鸟:藉此事重创衡山派、渲染魔教威胁以巩固五岳盟主权威、同时试探其余三派的底线与反应。 林平川洞悉这一切,却苦於无法直言相告,只能暗中警惕。 更令他忧心的是,林平之虽拜入华山,青城派与林家的血仇却远未了结! 余沧海睚眥必报,岂会善罢甘休? 此人及其党羽至今未在衡山城露面,但林平川篤定,余沧海绝不会缺席。 联想到原著中青城派与嵩山派那若即若离的关係,他几乎可以肯定,余沧海必会在金盆洗手当日现身! …… 第二日清晨,林平川先去城中客栈拜会了惊魂甫定的林震南夫妇。 见华山派弟子亦驻守客栈,无形中护卫著林家,他心中对岳不群的縝密心思暗暗佩服,却也同时升起一股更深的警惕。 这位“君子剑”眼下或许尚未被逼至绝境,对『辟邪剑谱』的渴望也未达疯狂地步,但林平川深知其本性,不敢有丝毫大意。 那一切祸根的源头——林远图留下的袈裟及其上经文——早已被他所得,特地收藏於他处! 至於袈裟上的经文他自然熟记於心,但当初仅是出於好奇,如今身负精妙玄功,更不可能去练那自残的邪功! 今日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已时二刻,刘正风返入內堂,由弟子招待宾客。 將近午时,五六百位远客如潮水般涌入。丐帮副帮主张金鰲、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携三婿、川鄂三峡神女峰铁老老、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思……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见此情景,天门道人与定逸师太面露不豫之色,索性退回內厅,不屑与这些“不三不四”之辈招呼。在他们看来,刘正风此举有辱五岳剑派清名。 唯独岳不群,笑容可掬,无论来者声名高低、出身黑白,皆能与之谈笑风生,毫无掌门架子。 刘府上下忙碌,里外摆开二百余席。刘正风的亲朋、门客、弟子恭请眾宾入座。按武林地位,天门道人当坐首席,但因五岳结盟,天门、岳不群、定逸算半个主人,不便上座,眾前辈名宿遂互相推让。 林平川、仪琳、令狐冲、岳灵珊等五岳后辈则被安排在下面同席。 出乎林平川意料的是,林平之与其他华山弟子並未前来。他心念电转,暗赞岳不群心思深沉:这位君子剑显然在做两手准备,仍在提防青城派鋌而走险! 儘管按常理,青城派此时再动手无异於自绝於武林,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忽然!门外“砰砰”两声銃响,紧接著鼓乐喧天,鸣锣开道之声传来——竟有官府中人到了!群雄愕然间,只见刘正风身著崭新熟罗长袍,匆匆自內堂奔出,略一拱手便迎出门外。片刻后,他竟恭敬地陪著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走了进来! 这身著官服的身影出现在群雄匯聚的武林盛会上,简直突兀至极!原本喧闹沸腾的刘府,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岳不群等人眼中也闪过异色,令狐冲与岳灵珊更是满脸好奇。林平川心头一沉,暗道:“终於来了!” 眼见眾人目光都被那官员吸引,林平川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令狐冲和岳灵珊道:“令狐兄,岳姑娘,劳烦二位速去內府走上一趟!” 令狐冲何等机敏,瞬间领悟其意,惊疑道:“嗯?林兄是担心有人趁机作乱,要对刘师叔家眷不利?” 他心中警铃大作,林平川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林平川目光如电,飞快扫过人群,他已敏锐察觉到人群中多出不少陌生面孔,这些人看似隨意,实则隱隱封锁了刘府出入要道,行动间透著训练有素的肃杀之气。“以防万一!” “这……”令狐冲顺著林平川隱晦的视线望去,也立刻捕捉到了那些异常的身影,心头猛地一紧。今日之事关乎五岳剑派顏面,若真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发难,其图谋必然惊天! “师妹,我们走!” 他瞬间做出决断,深知此刻分秒必爭。 岳灵珊俏脸也凝重起来,她看了一眼父亲的方向,低声道:“是否需要先稟报师父?” “此刻无凭无据,贸然惊动长辈恐打草惊蛇。” 林平川果断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二位务必小心,见机行事!”他心中清楚,后院才是关键战场,嵩山派首要目標必是控制人质,让刘正风投鼠忌器! “好!林师兄你也要当心!” 岳灵珊深深看了林平川一眼,那眼神中有关切,有信任,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此刻才似真正感受到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对林平川的敏锐和担当更添一分难以言喻的悸动。她不再犹豫,与令狐冲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借著人群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席,迅速向后院潜去。 有岳灵珊同往,探查后院女眷所在更为方便。林平川心中盘算:仅凭岳灵珊一人,未必能护住刘府家眷周全,但加上令狐冲,只要不遭遇嵩山十三太保级別的高手(那些高手自恃身份,应不屑亲自潜入后院),便有极大把握稳住局面。 待二人身影消失,林平川的目光转向身旁纯净如水的仪琳,声音放得极柔,带著安抚的意味:“师妹,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切记第一时间退到定逸师叔身后,切莫慌乱走动,明白吗?” “嗯!我…我知道了,师兄!” 仪琳感受到空气中瀰漫的紧张氛围,心头小鹿乱撞,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好奇交织。她看著林平川沉稳坚毅的侧脸,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地点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她只觉得这位林师兄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在这莫名的危机感中,对他的依赖和那丝悄然萌生的情愫,让她既想靠近又羞涩难当。 此时,刘府內那官员已开始宣读圣旨,当眾授刘正风为参將之职。刘正风叩头谢恩,高声称颂皇恩浩荡,隨即命人取来金银厚赠官员,毕恭毕敬將其送走。 这一幕彻底惊呆群雄!人人面面相覷,做声不得,脸上表情混杂著极度的尷尬与难以置信的诧异。江湖中人素来鄙夷官府,更耻於与其往来。刘正风堂堂衡山高手,竟为区区一个武官虚职感激涕零,作出种种肉麻姿態,更公然行贿?鄙夷、不屑、失望……种种情绪在席间无声蔓延。 林平川看在眼里,心中暗嘆:刘师叔啊刘师叔,你太小看嵩山派的决心了!妄图借朝廷之势嚇阻江湖风波,无异於抱薪救火,反而授人以柄!他嵩山派早已打定主意,要用你刘府满门的鲜血,在这金盆洗手台上,杀鸡儆猴並且试探其他四派的態度! 这时,刘正风的弟子米为义端出一张铺著锦缎的茶几,向大年双手捧上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盆中盛满清水。门外再次响起三声銃响,接著是八响震耳欲聋的大爆竹。后辈弟子纷纷涌向大厅。 刘正风面带微笑,朗声说了些从此退出江湖、不问恩怨的场面话,隨即捋起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那象徵彻底了断的金盆清水之中! 就在这决定性的剎那—— 忽听得大门外一声如雷暴喝,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与杀气,轰然炸响: “且住!!!” 第二十九章 图穷匕见,青城派来! 只见大门口昂然走进四名黄衫汉子,分立两旁。紧接著,一名身材高大的黄衫汉子从四人之间阔步直入,手中高举一面宝光四射的五色锦旗,旗上珍珠宝石璀璨夺目——正是五岳剑派盟主令旗! 眼见刘正风双手就要探入金盆,来人边走边急喝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 刘正风强自镇定,躬身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那汉子道:“弟子奉命行事,实不知盟主意旨,请刘师叔恕罪。” 刘正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不必客气。贤侄是『千丈松』史登达贤侄吧?”他语音已微微发颤,显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这久经风浪的人物也心神大震。 那汉子正是嵩山派弟子史登达,听得刘正风认得自己名號,不免得意,微微躬身,又朝在座的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等人行礼。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后堂猛地传来岳灵珊清脆又带著怒意的质问:“你凭什么拦住刘姊姊?!” 岳不群、定逸师太、天门道人、刘正风闻声脸色骤变。未及岳不群开口,令狐冲的声音隨即响起,带著刻意压制的平静:“这位师兄是嵩山派门下罢?怎不到前厅落座,反在此处拦阻女眷?” 一个骄矜异常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厅,仿佛刻意要让所有人听见:“奉盟主號令,看守刘家眷属,不许走脱一人!” 群雄闻言,无不色变! 刘正风勃然大怒,转向史登达:“这是何意?!” 史登达扬声道:“万师弟,出来罢!说话谨慎些!” 刘正风气极反笑,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好!好!嵩山派究竟来了多少弟子,何必藏头露尾?都给我现身罢!” 他话音甫落,如同平地惊雷! 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数十个声音轰然应和:“是!嵩山派弟子参见刘师叔!”声震屋瓦,突如其来,骇得群雄心头狂跳! 但见屋顶上瞬间冒出十余个黄衫身影。大厅內,先前混杂在宾客中的各色人等,此刻也纷纷显露身份,竟全是嵩山派弟子!他们早已悄无声息地潜入,將刘府上下监视得滴水不漏,千人之中,竟无人察觉! 此情此景,不仅群雄骇然失色,连岳不群、定逸师太、天门道人这三位掌门级人物,也瞬间脸色剧变! 与此同时,后堂兵刃交击之声大作! 很快,便见令狐冲与岳灵珊手持长剑,护著刘夫人及其女儿、幼子,在一眾手持兵刃、神情决绝的刘门弟子簇拥下,艰难地从內堂退至大厅。十数名嵩山派弟子紧隨其后,目露凶光,如影隨形。 刘正风目睹妻儿被刀剑相逼,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与苍凉:“好!好!好一个嵩山派!刘某不知犯了何等滔天大罪,竟劳左盟主如此『厚待』?!” 黄影一闪,屋顶上一人飘然落下,冷冷接口:“此事,正要问刘师兄你自己!”来人四十来岁,身材瘦削,上唇两撇鼠须,正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禪的四师弟,“大嵩阳手”费彬!他落地后,目光如刀,扫视全场,拱手道:“刘师兄,奉盟主號令,不许你金盆洗手!”连费彬这等高手都亲自出马,嵩山派今日之决心,已昭然若揭! 刘正风怒极反笑:“既如此,嵩山派其他师兄们,也请一併现身罢!” “好!”东西两侧屋顶同时应声,两条黄影如鬼魅般飘落厅口,身法迅捷与费彬如出一辙。东首一人身材魁伟如塔,正是左冷禪二师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又高又瘦,乃是嵩山派三號人物“仙鹤手”陆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刘府正门处又涌入一行人!为首者身材矮小,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目光阴鷙如电——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他身后跟著一眾青城弟子,个个面带煞气。 “余沧海!”林平川心头一震,目光瞬间变得如寒冰般锐利,“终於来了!”他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杀意更浓。余沧海目光扫过混乱的厅堂,暂时还未发现人群中的林平川。 费彬那双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扫视全场,看到余沧海率眾而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隨即朗声道:“今日我师兄弟三人前来,为的是两件大事!” 他指向史登达:“举起令旗!” 史登达依言高举令旗,肃立费彬身侧。 费彬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其一!恆山派弟子林平川,擅杀青城派弟子余人彦,更於江西道上悍然袭击、重伤青城派弟子多人!青城派乃我武林正道名门,林平川此举,实乃破坏五岳剑派与青城派和睦之恶行!左盟主有令,必须严惩!” 此言一出,定逸师太心头剧震,又惊又怒!她万万没想到林平川与青城派的衝突,竟被嵩山派如此利用,甚至抬出五岳令旗!岳不群的目光则飞快瞥向后院方向护著刘府家眷的令狐冲与岳灵珊,眉头紧锁,显然局势的复杂和凶险远超预期。 费彬目光如毒蛇般盯住刘正风,森然续道:“其二!刘师兄,此事便与你息息相关!左盟主命我等查明:你刘正风,与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勾结,究竟设下了何等阴谋,意图祸害我五岳剑派乃至整个武林正道?!” “勾结魔教?!”群雄瞬间譁然!惊噫之声四起!正邪不两立,乃是武林铁律!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更是血仇深似海! 费彬不给刘正风喘息之机,步步紧逼:“你与那魔教护法长老曲洋,由音律结交,此事左盟主早已查得明明白白!魔教包藏祸心,见我五岳剑派日益兴旺,难以力敌,便使出种种卑鄙伎俩挑拨离间!或財帛,或美色!刘师兄你素来清高,他们便投你所好,派曲洋这魔头从音律入手,迷惑你心!刘师兄!你睁开眼看看!魔教害死我们多少同道?你岂能执迷不悟?!” 陆柏接口,声音虽轻却字字诛心:“刘师兄,左盟主仁厚,念及同门之谊,只要你幡然悔悟,亲手诛杀曲洋这魔头,便可既往不咎!你,依旧是我五岳剑派的好兄弟!” 定逸师太听到此处,內心翻江倒海。五岳令旗代表著盟主权威,她身为恆山派宿老,本能地敬畏;但嵩山派今日手段之霸道、布局之狠辣,竟以妇孺为质,令她深恶痛绝!再看被刀剑围困、面色惨白的刘府家眷,一股强烈的同情与愤怒在她胸中激盪。更让她揪心的是,自己师姐门下最出色的弟子林平川,此刻竟成了嵩山与青城联手发难的第一个目標! 她双拳紧握,指节发白,袈裟无风自动,显是內心有所愤怒。 片刻,她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决:“刘师弟!事关重大,你需慎思!然今日若有人胆敢伤及无辜妇孺分毫,无论他是谁门下,我定逸第一个不放过他!” “多谢师太!”刘正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泪光。 费彬阴惻惻地逼问:“刘师兄,左盟主法外开恩,你意下如何?” 刘正风昂首挺胸,目光扫过妻儿,扫过被围困的弟子,最后落在三位嵩山太保脸上,斩钉截铁:“刘某心意已决!恕难从命!” 费彬高举五岳令旗,声震全场:“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恆山派定逸师太!衡山派诸位同门!左盟主有令:正邪不两立!魔教与我五岳剑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刘正风结交魔头,背叛师门,凡我五岳同门,皆当出手共诛之!接令者,请站到左首!” 天门道人毫不犹豫,霍然起身,满面肃杀,大踏步走到左首站定,看也不看刘正风一眼。他师父当年惨死於魔教长老之手,此恨刻骨铭心! 他门下弟子也纷纷跟隨。 岳不群长嘆一声,声音中似是充满了无奈与沉重,目光复杂地看向令狐冲与岳灵珊:“冲儿,珊儿,回来吧。”令狐冲与岳灵珊闻言,身体同时一僵!令狐冲握著剑柄的手青筋毕露,岳灵珊更是急得眼圈发红,两人都看向被嵩山弟子虎视眈眈的刘府家眷,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挣扎。 然而师命如山!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痛苦和无奈。令狐冲狠狠一跺脚,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岳灵珊贝齿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两人只能无比沉重地、一步一顿地,拖著仿佛灌了铅的脚步,垂头丧气地走向岳不群身后。他们退开,意味著刘府家眷最后的屏障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尚未表態的定逸师太身上! 陆柏阴冷的目光锁定定逸,语带威胁:“定逸师太?莫非……不愿接左盟主令旗?”压力如山般袭来!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清朗却带著浓浓讥誚的声音,如同利剑刺破凝重的空气: “滑天下之大稽!我五岳剑派自詡武林正派,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但从未听说过诛魔诛到不会武功的妇孺身上! 此举我早前曾在福州城亲眼所见,不料今日居然还有幸再次目睹!” “是谁?放肆!” 陆柏脸色铁青,厉声喝问,目光如毒针般射向声音来源。 一旁正津津有味欣赏五岳內訌这齣“好戏”的余沧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尤其是那话语中直指嵩山霸道、暗讽他青城派行径,围攻妇孺,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怨毒无比的阴冷!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捻紧,目光如淬毒的匕首,瞬间穿透人群,死死钉在一个玄色身影上! “仪琳师妹,去师叔身旁。”林平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师兄……你,你一定要小心!”仪琳纯净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和恐惧,小脸煞白。她看著林平川挺拔如松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又酸又涩。 她想留下,但又怕拖累对方。 她深深地、不舍地看了林平川最后一眼,仿佛要將他的身影刻入心底,这才强忍著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双掌合十,用尽力气低声道:“佛祖保佑师兄!” 说完,她低著头,快步走向定逸师太,每一步都像踩在上,心却留在了原地。 “是你!林平川!!” 余沧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透著刻骨的恨意与难以置信。 他死死盯著那个缓缓分开人群走出的玄衣青年,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剥。 在他看来林家一家三口武功平平,余人彦自然是死在他手中! 林平川卓立当场,面对无数刀剑般的目光,朗声长笑道:“不错!是我!余观主,很意外吧?你那一记摧心掌,终究还是没能取走我的性命!” “你便是林平川?” 费彬、丁勉、陆柏三人目光如电,瞬间將林平川锁定。他们立刻察觉到这年轻人气息沉稳,目含湛湛神光,面对如此场面竟无半分惧色,心中不由同时一凛。 林平川目光淡淡扫过嵩山三太保,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晚辈恆山林平川,见过嵩山派三位师叔。”言语虽称“师叔”,但那神態语气中,却无半分敬意,反而透著一股针锋相对的冷冽! 丁勉三人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一股凛冽的杀气,自三人身上瀰漫开来! 第三十章 事非黑白 “小子,是你杀了人彦?!” 余沧海的眼神犹如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不远处的林平川身上,每一个字都带著刻骨的怨毒。 “爹……”岳灵珊见状,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岳不群,眼中带著一丝慌乱。福州城外余人彦因何而死,她心知肚明,自己难辞其咎。 岳不群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先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轻轻摇头,示意她暂且按捺。 林平川面对余沧海的逼视,神色淡漠:“似这等当街轻薄少女的登徒浪子,杀了便杀了。莫非余掌门觉得,此等行径不该杀?” “你……!”余沧海眼中寒光爆射,周身杀气翻涌,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然而他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定逸师太、岳不群、天门道人,终究强压下怒火,只是那脸色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旁的费彬立刻厉声呵斥:“大胆狂徒!林平川,你身为晚辈,竟敢对余掌门如此无礼?!” 林平川冷然回视:“无礼?费师叔为何只字不提这位余掌门在江西道上,不顾身份辈分,悍然出手欲置我於死地之事?莫非在费师叔眼中,我恆山派弟子的性命,便不如余掌门爱子的一条性命来得金贵?!” “说得好!”定逸师太双眉倒竖,怒髮衝冠,声如洪钟,“余沧海!你以大欺小,在江西道出手重伤我恆山派弟子,这笔帐今日正好算个清楚!至於你那逆子之死,咎由自取!若非你平日管教无方,纵子行凶,他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余沧海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恆山派!照你这么说,我儿便白死了不成?!” 定逸师太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眼中怒火熊熊。 岳不群深知定逸脾气,见她如此,心知衝突一触即发。余沧海与定逸皆是一流高手,一旦动手,局面將彻底失控。 他身形一晃,已挡在两人之间,沉声道:“余掌门息怒!关於令郎之死,实情並非如此简单!” “另有內情?”余沧海身形一滯,眼中狐疑之色更浓。 “实不相瞒,”岳不群环视群雄,声音清晰有力,“当初在福州城外,令郎出手轻薄的那位少女,正是岳某的独女灵珊!她受我之命前往福州,本欲探查调解贵派与林家旧怨,不料反生枝节……”他娓娓道来,將岳灵珊易容、被余人彦轻薄、林平之仗义出手、最终在混乱中误杀余人彦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大厅內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射向余沧海,充满了鄙夷与愤慨。 余沧海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强辩道:“岳掌门此话……可有凭证?”话一出口,便觉不妥。 果然,岳不群朗声道:“人证自然是有,只怕余掌门不愿相信!岳某在此,以我『君子剑』数十年清誉担保,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此言一出,群雄纷纷点头,岳不群的信誉,在江湖上便是铁证! 余沧海脸色一阵青白,恼羞成怒,猛地將矛头再次指向林平川:“哼!纵然人彦之死与他无关,那我弟子贾仁达呢?!他可是被人一剑穿心而死!你那新收的宝贝徒弟林平之,可有这等功力?!还有我弟子罗人杰,在江西道上,可是被这小子亲手废掉了右手!此乃我亲眼所见!”他刻意提及林平之,意在搅浑水,转移焦点。 “川儿?!”定逸师太目光如电,射向林平川。 林平川坦然转身,拱手道:“回稟师叔,师伯,各位前辈。那贾仁达,確为弟子所杀。至於罗人杰,他在江西道率眾围攻弟子,欲置弟子於死地,弟子为求自保,情急之下才削伤其右手。” “你……唉!”定逸师太气得跺脚,既恼他行事莽撞,更忧他处境凶险。 “哼!岳先生,定逸师太,你们还有何话说?!”余沧海抓住把柄,语气充满得意。 岳不群心中暗嘆林平川太过耿直,此刻更需要周旋。 林平川却神色不变,声音清晰地传遍大厅:“弟子斩杀贾仁达,实为无奈!当时他与青城派其他弟子,正欲提前拦截通风报信,暴露我与岳姑娘、劳师兄的行踪。一旦让他得逞,余观主必然提前赶到,届时我伯父林震南一家三口,绝无生路!弟子为救亲人性命,不得不行此雷霆手段!”他目光锐利如剑,直刺余沧海,“至於余掌门为何如此处心积虑,非要置我林家满门於死地?无非是为了图谋我林家祖传之物——『辟邪剑谱』!” “辟邪剑谱?!” 这四个字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死寂的大厅中炸响!群雄譁然,无数道震惊、贪婪、恍然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定逸师太、岳不群、天门道人神色各异。余沧海被当眾戳穿心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剧变,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看向费彬三人,寻求声援。 然而,费彬、丁勉、陆柏三人听到“辟邪剑谱”四字,眼中同样精光一闪,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竟一时沉默,並未立刻出言相助余沧海!显然,这传说中的剑谱,也勾起了他们心底的波澜。 林平川继续道,声音带著一丝苍凉:“昔年先祖远图公凭此剑法纵横江湖,威名赫赫。然子孙不肖,未能承继先祖剑法精髓。到了我们这一辈,家传剑法早已失传,徒留虚名!否则,我林家两支血脉,又岂会沦落至今日这般?” 他这番话,既是事实,更是为了彻底断绝他人对林家的覬覦,为林震南一家解除后患。 不少江湖人士闻言,暗自点头,深以为然。若林家真有绝世剑法护身,何至於此? “小畜生!你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余沧海被彻底激怒,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愤交加,理智瞬间被狂怒吞噬! 就在他“喷人”二字出口的剎那—— 杀机骤现! 余沧海矮小的身影毫无徵兆地动了! 没有呼啸的掌风,没有蓄势的徵兆,仿佛只是肩膀隨意一沉,右手五指却已如鬼爪般悄无声息地隔空朝著数林平川心口轻轻按下去! 摧心掌! 出手阴毒、隱秘、且无声无息,这才是摧心掌的真正可怕之处! 一股阴柔歹毒、直透內腑的掌力,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直至印向林平川心脉。 快!狠!且毫无徵兆! “川儿!!!” 定逸师太的怒吼带著惊骇,但余沧海右掌已至。 林平川在余沧海肩头微沉时便已心生警兆,早在江西道他就曾见到过余沧海出手,眼下自然是早有了防备。 加之修习『神照经』与『血刀经』已让他提前察觉这一掌的阴损狠毒! 他体內神照真气狂涌,竭力向侧后方急闪。 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一抹妖异的血红色光芒瞬间乍现——一柄弧度诡异、刃口森寒的血红短刀已握在手中! “嗤!”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林平川虽避开了心口要害,但左肩胛处衣衫无声破裂,一股阴寒歹毒的掌力如同跗骨之蛆般钻入体內!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已涌上嘴角。 『神照经』內力应激狂转,如同暖阳融雪,全力抵御、消磨那侵蚀內腑的阴劲,但內息已被震得翻江倒海,肩头剧痛欲裂。 就在林平川闷哼吐血、身形踉蹌的剎那! 远处的仪琳瞧见这一幕,不由发出“啊”的一声低呼,脸色霎时变得比师兄更白。 只见林师兄身子一晃,肩头鲜血直流,嘴角也溢出血来。她一颗心猛地揪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透不过气来。佛珠在手中捏得死紧,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心中只是翻来覆去地念著:“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林师兄平安……”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瞬间,林平川眼中厉色一闪,他强忍著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握刀的右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旋,那柄妖异的血红短刀,如同毒蝎摆尾,竟借著闪身的势头,从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反撩而上,刀锋贴著余沧海收势不及的右臂袖口急速划过。 “嘶啦——!” 一声轻细的裂帛声! 余沧海只觉右小臂袖口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凉意!他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地闪电般缩手。 忙低头一看,只见那青灰色的道袍袖口上,赫然裂开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痕,正缓缓地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洇开。 虽只是皮肉之伤,甚至算不上疼痛,但这道血痕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让余沧海变了色。 震惊!难以置信! 同时又带有一丝一闪即逝的后怕,若非他及时反应,这一刀甚至足以废掉他的右手。 “余沧海!无耻之尤!!!” 定逸师太目眥欲裂!师姐爱徒被如此阴险偷袭,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身形如电,瞬间插入林余二人之间,双掌翻飞,看似轻飘飘、软绵绵,如同拂柳拈,不带丝毫烟火气地迎向余沧海追击而来的第二掌——正是恆山派绝学天长掌法! 余沧海只觉定逸的掌力初时柔和如春风拂面,但甫一接触,那看似绵软的掌劲中陡然爆发出无数道尖锐刚猛、如同钢针般的內劲。 这劲力刁钻无比,竟顺著他的掌力反噬而来,刺得他掌心剧痛,內息也为之一滯,便如捏住一团暗藏钢针的絮,用力越大,反噬越强! “砰!砰!砰!” 两人身形交错,瞬间交换数掌。定逸师太掌法绵密,如云似雾,看似守势,却暗藏无穷后劲与反震之力。余沧海掌力阴狠刁钻,却每每被那“里藏针”的天长掌劲巧妙化解。 数招之间,劲气四溢,却无巨响,两人身形一触即分,各自后退一步,竟是平分秋色。 余沧海脸色难看,定逸师太鬚眉皆张,怒意未消,却已牢牢护在林平川身前。 第三十一章 落幕 眼见大厅中又生风波,费彬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强行压下短暂的激斗: “够了!刘正风,左盟主令旗在此!最后问你一次,杀不杀曲洋?!” 刘正风看著受伤的林平川,看著被围困的妻儿,眼中悲愤绝望,却依旧昂首:“刘某寧死,不负知音!” “冥顽不灵!杀!”费彬眼中杀机暴涨,厉声下令! “得令!” 围困刘府家眷的嵩山弟子刀剑齐举,寒光闪烁,便要斩落。 “哼!” 一声怒喝带著血腥气。 只见一道玄影,带著左肩迅速洇开的血跡,如同受伤的猛虎,猛地从定逸师太身后衝出。 林平川脸色惨白,嘴角血跡未乾,但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他强忍剧痛,瞬间抢至家眷前方,面对数柄劈来的刀剑,他手中那柄妖异的血红短刀划出一道违背常理的弧光! 血刀刀法! “鐺!嗤啦——!” 金铁交鸣与裂帛之声几乎同时迸发! 林平川手中那柄形制奇诡的血红短刀並未硬格,而是借势一引,刀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贴上劈来的长剑,顺势滑入中门。刀锋隨即诡异地一旋,如毒蛇昂首,直削史登达持剑的手腕。 那嵩山弟子史登达心下大骇,他行走江湖多年,何曾见过这般不依常理、狠辣刁钻的刀路? 当下不及细想,急忙撤剑回护,身形暴退。只觉腕上一凉,袖口已被凌厉的刀气划开一道长口子,险之又险。 “史登达!退开!”林平川沉声喝道,刀势隨之展开。此刻他所施展的,已非恆山剑法的绵密严谨,而是尽显诡、变、疾、厉之势。刀光闪烁,宛若一道流动的血影,忽左忽右,飘忽不定,每一击皆从出乎意料的角度袭来,劲力更是吞吐难测,时而轻灵迅捷,专攻要害,时而沉猛霸道,迫人硬撼。 史登达的嵩山快剑素以气势雄浑著称,此刻却被这诡异刀法尽数压制,守得左支右絀,额角见汗。又是“嗤”的一声,他胸前衣襟被刀尖挑破,惊得他再退一步,心中寒意顿生。 “万大平!” 林平川目光一转,血刀化作一片红云,疾卷向另一侧的万大平。 万大平大喝一声,挺剑疾刺,欲以攻代守。然而林平川的身躯却在瞬息间做出一个看似违背常理的拧转,恰似无骨柔柳,於间不容髮之际让过剑锋。正是修炼『血刀经』所带来的对周身肌肉筋骨的精妙控制力。 血刀隨之从他腋下反撩而出,角度之奇,轨跡之邪,令人匪夷所思。 万大平只觉手腕处微微一痛,如被火燎,下意识地鬆开了手,长剑“鐺啷”落地。他定睛一看,腕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显是对方刀下留情,否则这只手掌早已不保。他还未从惊愕中回神,林平川的窝心脚已到,一股柔劲將他踹得踉蹌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却是受了轻伤。 林平川左肩伤口因这番剧烈运劲而再度渗出血跡,染红了衣衫,体內气血也因催动內力而微微翻涌,脸色略显苍白。但他深吸一口气,体內神照经真气沛然流转,迅速平復了震盪,眼神锐利如昔,持刀而立,自有一股凛然之威。 电光石火之间,他以这路奇绝诡异的刀法,接连逼退嵩山派两名好手,出手果决却极有分寸。 这一幕,引得群雄窃窃私语,更是让定逸师太眉峰紧蹙,心中波澜骤起。 她一双锐眼紧紧盯住那柄妖异的血红短刀,以及林平川那全然不同於五岳剑派正统武学的诡譎身法刀路,只觉这路刀法狠辣绝伦,招招攻人要害,险奇诡变之处,竟是她平生未见,心底不由得骇然:“这……这是何等邪门的刀法?川儿从何处学来这等绝非正道的武功?其路数之阴狠,出手之刁钻,与我恆山武学路数全然背道而驰!” 这惊疑只是一瞬,她隨即又见到,林平川出手时极有分寸,不然以他与余沧海的交手来看,足可轻鬆重创嵩山派两名弟子。 见此情景,定逸师太心中重重的疑虑和担忧才稍稍缓解了几分,但眉宇间的凝重未散:“还好……还好这孩子心中尚有大局又留有善念,懂得轻重缓急,知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对上嵩山同门並未狠下杀手。否则,若以此等狠辣刀法全力施为,今日之事绝难善了,必授人口实,引发五岳纷爭。” 她所不知的是,林平川对此早有计较。他深知嵩山派正处心积虑寻找藉口发难,此刻出手倒也罢了,若手段过於狠戾,重创了史登达二人,必然会授人以柄。 岳不群、天门道人乃至费彬等人,眼中也无不闪过惊异与探究之色。 林平川奋不顾身的仗义出手,已经在无形中鼓动了在场大半群雄。 一旁的令狐冲看得热血沸腾,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转头看向岳不群,声音急促而低沉:“师父!……” 那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和决然,手已按在了剑柄之上! 岳不群轻轻看了令狐冲一眼,又扫过场中浴血的林平川和惊恐的妇孺,嘴唇紧闭,几不可察地微微闭了下眼睛,隨即负手而立,不发一言。 而这无声的沉默,便是默许! “林兄,撑住!” 眼见得到师父的“默许”,令狐冲再无顾忌,长啸一声,长剑出鞘。 华山剑法“白云出岫”、“有凤来仪”接连使出,剑光灵动,精准拦住了那些试图绕过林平川的嵩山派弟子! “大师兄!我来助你!” 岳灵珊见状,立刻娇叱一声,挺剑上前,奋力护在妇孺身前架开攻击! 天门道人本就对嵩山派欲杀妇孺之举极为不满,此刻目睹林平川等人如此义举,胸中豪气激盪,虽碍於盟主令旗不便亲自出手,却猛地將手中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鬚髮戟张,声如洪钟地喝道:“祸不及妻儿!此乃天理!我泰山弟子,岂能坐视无辜妇孺遭戮?!”这话虽未明令,但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是!师父!”那几个早已按捺不住的泰山派年轻弟子如蒙大赦,齐声应喝!他们“呛啷啷”拔出厚重宽大的泰山长剑,怒吼著:“保护妇孺!嵩山派的师兄,得罪了!” 话音刚落,数名泰山派弟子便手持长剑冲入阵中,瞬息之间便將嵩山派弟子组成的包围网衝散开来。 局面瞬间逆转! 费彬、丁勉、陆柏三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们万万没想到,林平川这不要命的举动,竟会引发如此连锁反应! 华山派首徒、岳不群爱女、甚至泰山派弟子都卷了进来!这已不仅仅是违抗令旗,简直是在动摇左师兄在武林上的威信! “反了!反了!给我一起拿下!”费彬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咆哮,再也顾不得许多,便要招呼丁勉、陆柏一同出手镇压! “且慢动手!” “费师弟,陆师弟,丁师弟,息怒!” 三声断喝同时响起!岳不群与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三人几乎同时抢出,挡在了费彬三人与林平川之间。 岳不群神色凝重,沉声道:“三位师弟!林贤侄纵然行事有所衝动,但其言不无道理!刘师弟之事或有隱情,但其家眷妇孺何辜?五岳剑派乃名门正派,若行此株连妇孺之举,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左盟主威望亦將受损!还望三思!” 他言辞恳切,句句在理,更抬出了左盟主的名声。 天门道人虽恨魔教,但性格刚直,目睹嵩山派欲杀妇孺,亦是眉头紧锁,闷声道:“不错!祸不及妻儿!此乃江湖道义!费师弟,左盟主令旗是令我等诛杀勾结魔教的刘正风,並未言及其家眷!如此行事,確有不妥!恐犯眾怒!” 他环视群雄,果然看到不少人脸上已露出愤懣不平之色。 定逸师太虽然並未开口,但她挡在身前的举动便已表明了她的態度。 费彬、丁勉、陆柏三人被岳不群和天门道人拦住,又被其话语点中要害,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可以不在乎林平川,但却不可以不在乎定逸师太,况且岳不群和天门道人代表华山、泰山两派的態度,加上群雄隱隱的不满,让他们不得不顾忌。 强行出手,只会让嵩山派彻底陷入不义之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刘正风,发出了一声悲愴至极的长嘆: “罢了!罢了!!” 他推开护在身前的弟子,缓缓走到场中,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妻儿,最后落在费彬脸上,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解脱般的平静:“左盟主的目標是我刘正风一人。我刘正风在此,愿束手就擒,任凭嵩山派处置!只求诸位高抬贵手,放过我无辜的家人和门下弟子!他们……对此事毫不知情!” 他挺直脊樑,伸出双手,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决绝:“费师兄,拿人吧!” 费彬看著刘正风,又狠狠瞪了一眼脸色苍白、拄剑而立却依旧眼神不屈的林平川,再看看面色不善的岳不群、天门道人,以及护在林平川身前、怒目而视的定逸师太,心知今日强杀家眷已不可为。他重重地冷哼一声:“哼!刘正风,算你识相!拿下!” 几名嵩山弟子上前,用精钢锁链將刘正风牢牢缚住。 “爹——!”刘小姐发出一声悽厉的哭喊。 刘正风没有回头,只是对著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的方向,深深一揖:“三位师兄师姊……还有林贤侄……大恩不言谢!刘某……去了!”说罢,在嵩山弟子的押解下,昂首向门外走去。那背影在满堂宾客复杂的目光中,显得无比萧索。 余沧海看著被带走的刘正风,又看看受伤的林平川,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怨毒,但此刻嵩山派已撤走,他孤掌难鸣,只得重重拂袖,带著青城弟子悻悻离去。 ps:不知道大家觉得我写的怎么样?很烂吗? 第三十二章 回山 隨著刘正风甘愿被嵩山派押走,原本喧闹喜庆的刘府,骤然间变得门庭冷落,一片萧索。 许多前来观礼的武林群豪见此情形,纷纷摇头嘆息,告辞离去。刘府虽失主人,但其弟子向大年、米为义仍在,强忍悲痛,勉力支撑著送別各路宾客。幸得定逸师太、岳不群、天门道长三位前辈高人坐镇,府中才不至於彻底慌乱。 然而,骤然失去主心骨,府內上下瀰漫著死寂般的悲凉。加之嵩山派刀剑相逼的惊嚇,刘夫人与幼子接连病倒,更添愁云惨雾。 就在此时,刘正风的女儿刘菁站了出来。这位年方十五六岁的少女,面容清丽,眉宇间虽难掩哀伤,却透著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韧。她强抑悲痛,代替母亲,一一向五岳剑派的长辈们道谢致歉。 行至定逸师太面前,刘菁敛衽深施一礼,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晚辈刘菁,代家母叩谢师太慈悲维护之恩!若非师太与诸位前辈仗义执言,我刘府上下……”话未说完,眼中已有泪光盈盈。 定逸师太天性慈悯,见她如此懂事,心中更觉不忍,温言道:“好孩子,难为你了。日后若府中有事,或遇艰难,可携家人上恆山白云庵寻我。恆山虽清苦,亦是一处安身之所。” “多谢师太!”刘菁闻言,泪水终於滑落,再次深深拜谢,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在她身后,俏立著一位翠衫少女。相较於刘菁的端庄哀婉,这少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异常,此刻目光正大胆地、一瞬不瞬地落在不远处的林平川身上。 林平川察觉视线,抬眼望去。四目相对,那翠衫少女非但不躲闪,反而微微歪头,嘴角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带著好奇与探究,毫无惧色。 “是她……曲非烟!”林平川心念电转,立时猜出了少女身份——魔教长老曲洋的孙女!这小丫头胆识当真过人,刘正风与曲洋结交之事已然败露,她竟还敢若无其事地留在刘府……念头至此,林平川猛地想到:她在此处,曲洋必然也在附近!以曲洋的性情,岂能坐视老友被擒?恐怕此刻正暗中尾隨嵩山派而去,意图营救! 思及此节,林平川心中暗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只对那少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刘菁道谢完毕,转向林平川,步履轻盈却带著郑重,深深一福:“林大哥,此番若非你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我娘亲与幼弟恐怕……刘菁代全家,叩谢林大哥救命之恩!”她声音清越,虽含悲意,却字字清晰,那份经歷剧变后淬炼出的坚强,令人动容。 林平川连忙还礼,语气诚挚:“刘姑娘言重了。路见不平,力所能及处援手一二,乃江湖儿女本分,何足掛齿。”他这番话发自內心,今日所为,虽有几分血勇,更多却是情势所迫下的无奈之举。 他与青城派的恩怨,被嵩山派巧妙利用,看似针对刘正风,实则暗藏敲打恆山派之意。 他身为恆山掌门定閒师太座下唯一的男性俗家弟子,身份本就特殊。嵩山派若能藉机將他连同刘府一併收拾,既可重创恆山声威,更能彰显左盟主號令五岳的权威。 只是费彬等人万万没料到,衡山二当家刘正风在“五岳令旗”前束手束脚,而他林平川一介三代弟子,竟敢当眾说出那个“不”字! 所幸他放手一搏,硬生生抗住压力,更引得华山、泰山两派年轻弟子受感召出手,最终迫使嵩山派在眾目睽睽之下有所退让。然而林平川深知,此举无异於在嵩山派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只是嵩山並派之心昭然若揭,衝突早已註定,今日之局,不过是提前引爆罢了。若在瞻前顾后,不过徒增烦恼。 因林平川身负掌伤,定逸师太率领恆山弟子在刘府盘桓最久。待林平川伤势癒合之后,一行人方启程北返恆山。途径湖北,再北上山西,一路无话。 …… 恆山,无色庵。 佛堂清净,檀香裊裊。恆山三定齐聚:右侧是大师姐定静师太,面容端肃;居中端坐掌门定閒师太,神色平和;左侧则是定逸师太,眉宇间犹带风尘与关切。 林平川立於堂下,將早已备好的一本泛黄小册与一柄形制奇异的血红短刀双手奉上,声音清晰平稳:“师父,两位师伯、师叔。弟子当日被余沧海以摧心掌重创坠江,侥倖於一处浅滩甦醒,並在附近山洞中寻得前人遗蹟。弟子所习的刀法及这柄短刀,皆源於此。此功法名『血刀经』,请师父、师伯、师叔过目。” 定逸师太接过那『血刀经』,翻开首页,赫然绘著一个精瘦裸体男子的怪异图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姿態诡譎。定静师太与定逸师太眉头微蹙,面露不豫之色,显是觉得此物邪异。 唯有居中而坐的定閒师太,神色依旧平和,不疾不徐地將经书接过,缓缓翻阅。她目光沉静,细细品读那图谱与旁边密密麻麻的註解。 林平川將两位师长的神情看在眼里,並不意外。他静立等候。 约莫一盏茶功夫,定閒师太合上经书,抬眼看向林平川,温言问道:“川儿,观此功法路数,刚猛诡变,杀伐之气甚重,似与吐蕃密宗一脉有所渊源?” “师父明鑑!”林平川恭敬答道,“弟子在那山洞遗骸旁的石壁上,见有刻文留言。言其本为吐蕃僧人,昔年蒙古铁骑入主中原时,受邀南下,途中遭强敌伏击,重伤不治,遂留下此经与佩刀,以待有缘。” “嗯。”定静师太与定逸师太闻言,神色稍霽,微微頷首。吐蕃密宗武功本就与中原大相逕庭,有此来歷倒也能解释其特异之处。 定閒师太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讚许:“原来如此。吐蕃佛法与我中土禪宗各有千秋,其武功注重降魔护法,凌厉杀伐亦是应有之义。难得的是,”她目光温和地注视著林平川,“川儿你虽得此异域奇功,却能恪守本心,於刘府之中,面对嵩山弟子亦知留手,只伤敌而不妄取性命。此等持心,为师甚慰。”她对林平川在刘府的作为,早已从定逸口中知晓详情。 此时,定静师太已將『血刀经』接过细看,翻看几页图谱后,忽然轻“咦”一声,面露惊讶:“掌门师妹,定逸师妹,你们看!这血刀刀法虽狠辣刁钻,但其招式每每从不可思议之角度发出,攻敌必救之弱点……此等『於至柔处蕴藏至险杀机』的理念,倒与我恆山剑法『绵密守御,暗藏杀著』的精髓,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定逸师太闻言,凑近细看图谱,亦连连点头:“大师姐所言极是!確是如此!只是……”她话锋一转,眉头又皱起,“这刀法终究戾气过重,过於追求杀伤,与我佛门慈悲为怀、以渡化为主的宗旨,似乎……有所背离。”她看向林平川,眼中带著询问与一丝忧虑。 林平川迎上定逸师太的目光,神色坦然,拱手道:“师叔教诲,弟子铭记。然弟子以为,佛门亦有怒目金刚,以降魔卫道为己任。此刀法若用於对付为非作歹、冥顽不灵之恶徒,正如金刚怒目,霹雳手段,亦是菩萨心肠的一种体现。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存乎一心罢了。” 定閒师太闻言,深邃的目光在林平川脸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直接开门见山:“川儿此语,似有所指……”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弟子话语背后未尽的深意。 ps:感觉自存无序的打赏,谢谢! 第三十三章 並派野心 林平川拱手道:“衡山派的刘师叔即便与魔教结交,但其家眷也罪不至死,弟子斗胆一言,弟子观嵩山诸位师叔似早就抵达,分明是藉此事来试探各派的应对!” 定静师太、定逸师太二人闻言,下意识对视一眼。她们师姐妹二人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此前並未往此处深想。 此刻被林平川点破,心底不由泛起了波澜,生出几分疑虑。 而居中的定閒师太听到此处,神色依旧恬淡如常,手持念珠,目光平和,仿佛早已洞察其中关窍,只待弟子將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林平川继续道:“如今魔教蛰伏,已与我五岳剑派长达十数年未曾正面衝突,自古正邪不两立,防备魔教自然有所必要。但弟子观嵩山派一眾师叔却似有著其他想法……”话到此处,他微作停顿,似在斟酌词句。 定閒师太慈和一笑,温言道:“川儿,你心思通透,有话但说无妨,无需顾忌。” 林平川闻言,再次拱手,声音清晰而坚定:“弟子怀疑那位左师伯……有著兼併四派的野心!” “川儿!” 定静师太与定逸师太二人闻言,眉头骤然紧锁,几乎同时开口训斥。 在她们看来,嵩山派在刘正风一事上固然手段酷烈,有失正道风范,但左冷禪担任五岳盟主以来,明面上確无大过。尤其当年魔教前教主任我行威压泰山,五岳剑派人心惶惶之际,是左冷禪挺身而出,独抗魔威,逼退强敌,保全了五岳剑派的顏面与根基。 这份恩情,她们师姐妹始终铭记於心,自然难以接受林平川这近乎“叛逆”的指控。 居中的定閒师太却轻轻嘆息一声,目光扫过两位同门,语气沉静地揭开了尘封往事:“师姐、师妹,其实有一事,我一直未曾明言。早在数年之前,这位左盟主便曾私下试探,提及过『五岳並派』之议,只因见各方態度坚决,方才暂且搁置。”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定静师太与定逸师太二人身躯俱是一震,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显然这桩秘闻完全顛覆了她们对左冷禪的认知,先前训斥林平川的底气瞬间消散,代之以深沉的思索与惊疑。 定閒师太目光落回林平川身上,带著一丝考校与讚许,问道:“川儿,说说你是如何察觉此事的?” 林平川恭敬答道:“弟子与青城派的恩怨,本是我方占理。然而当日在刘府,嵩山派三位师叔偏帮青城之举,实在过於露骨。更蹊蹺的是,青城派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嵩山派要对刘师叔动手之际现身,分明是前来助阵,为嵩山派壮大声势!刘师叔与莫师伯不和,江湖皆知,加之他確与魔教中人结交,自然成了最好的靶子。嵩山派借刘府之事,一可重创衡山派声势,二可於江湖上大扬嵩山威名,三可试探其余三派態度,实乃一举三得之策!只是未曾料到,弟子亦被他们视作可用来攻訐我恆山派的棋子!” 听完林平川条理分明的剖析,结合掌门师妹先前所述,定静师太与定逸师太二人彻底陷入沉默,先前的不信与训斥已然化作深沉的忧虑与后怕,开始重新审视整个事件的脉络。 定閒师太微微頷首,眼中带著洞悉世情的瞭然,问道:“川儿,这份思虑,你是何时生出的?” 林平川恭敬答道:“回稟师父,弟子自亲眼目睹青城派为陈年旧怨,便不惜兴师动眾、图谋覆灭福威鏢局满门起,便深感江湖险恶。所谓名门正派,其號虽正,未必不生害人之心!后在刘府之中,又见嵩山派诸位师叔高举『正邪』大旗,却对无辜妇孺痛下杀手……那一刻,『正邪』二字在弟子心中,便显得格外讽刺了!” 定閒师太眼中流露出欣慰与讚许:“川儿,你能有此等感悟,实属难得。不过此事除我与你师伯、师叔外,切不可再向外人提及。”她话语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平川继续拱手道:“徒儿谨记!然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恆山剑法精妙,但若遇心怀叵测之徒,亦需有雷霆手段以护持正道。那『血刀大法』虽显狠辣,若用於降魔卫道,或可收奇效。徒儿斗胆,恳请师父將此刀法稍加改动,去其戾气,取其精髓,再传於诸位师妹,以增护身之力!” 定閒师太温言道:“难得你为同门思虑周全。此事,贫尼会与你两位师伯、师叔仔细参详。”出乎意料的是,一旁的定静师太与定逸师太此刻也默然不语,脸上已无早先听闻“血刀”时的排斥,显是林平川的剖析与当前严峻的形势,让她们改变了看法。 …… 暮色四合,无色庵內灯火初上。 定閒师太看著去而復返的林平川,慈祥的面容上带著瞭然的笑意,仿佛早已看穿徒儿心事:“川儿,你心中尚有事未言?” 林平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带愧疚:“弟子有罪!尚有一事未曾向师父全盘托出。徒儿在养伤期间,曾得遇一位世外奇人,蒙他老人家垂青,传授了一套武功。弟子身为恆山门人,却未经师父允准,私学他派武功,恳请师父责罚!” “川儿,且起身说话。”定閒师太微微摇头,缓步上前,伸出温暖的手掌欲將他扶起。两人手掌相触的剎那,定閒师太口中不由轻咦一声,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她只觉林平川体內真气之浑厚精纯,远超下山之时,更有一股隱含的磅礴阳刚之力,如烘炉般灼热逼人,竟让她指尖微微一麻,下意识地运转內力稍作化解。 林平川依言起身,恭敬稟明:“师父,这便是那位前辈所授的『神照经』。据那位老前辈所言,此功有起死回生之效,乃天下罕有的疗伤圣典,其精妙处,不在少林『易筋经』之下。前辈临別曾严令弟子不得外泄,故弟子先前对师伯、师叔亦有所隱瞒。” 在他心中,定閒师太不仅是授业恩师,更是救命恩人,待他如亲子。这“神照经”的秘密,可以对天下人隱瞒,却绝不能欺瞒眼前这位如慈母般的恩师。 定閒师太闻言,脸上非但不见丝毫慍色或贪念,反而绽开一个无比宽慰的笑容,眼中满是纯粹的、为徒儿感到的欢喜:“川儿,你无需解释,更不必內疚。既是那位前辈授你神功,又嘱你守秘,你自当谨遵诺言,此乃信义所在。”適才那一触,她已感知到这门內功的精微奥妙,远在恆山心法之上。然而她心中澄澈如镜,不起半点覬覦之念,唯有为徒儿得此旷世奇缘而感到由衷的欣慰与喜悦。 林平川心中感动,又道:“回稟师父,那位前辈在传功之前,曾向弟子提及一件武林秘辛,似乎……与昔年的『神鵰大侠』有关!” “神鵰大侠?” 定閒师太平和慈祥的面容上,首次现出了深深的凝重之色,她持著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深邃悠远,显然这个名號所代表的分量,即便是她这位见闻广博的佛门高人,也不得不郑重以待。 第三十四章 神鵰大侠,即將北上! 定閒师太神色肃穆,目光深邃,问道:“川儿,那位前辈果真向你提及了『神鵰大侠』?” 林平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点头问道:“正是!师父,您……竟也知晓此名號?”他本以为这等久远传说,知者寥寥。 定閒师太手持念珠,陷入悠远回忆,缓缓道:“为师幼年时,曾听师伯祖她老人家讲述过。相传南宋末年,襄阳城危在旦夕,便是这位神鵰大侠,率领一眾武林豪杰,於万军之中击杀蒙古大汗蒙哥,挽救了满城军民性命。后来华山论剑,更博得『西狂』之名,威震天下。”她语气带著对先贤的敬仰,顿了顿,继续道:“更令人称奇的是,便是武当开山祖师三丰真人,论及辈分,亦是这位大侠的晚辈……” 她嘴角不由浮现一丝追忆往事的温和笑意,接著道:“及至元末明初,江湖又陷正邪激斗,彼时日月神教前身明教,与峨眉、少林等派爭斗不休,几乎酿成浩劫。正是神鵰大侠的后人於此时现身江湖,以其卓绝武功与威望,谈笑间化解干戈,平息纷爭。只是……”定閒师太轻嘆一声,“岁月如流,距今太过久远,如今江湖中知晓这些掌故的人,已然不多了。” 林平川听得心潮起伏,对师父的广博见识钦佩不已。她虽常年居於恆山清修,其胸中所藏,竟远超五岳剑派诸多豪强。 他钦佩道:“师父慧眼如炬,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那位老前辈確实提及,神鵰大侠的后人,如今便隱居在终南山下的活死人墓中。弟子……弟子心生嚮往,意欲前往终南山拜謁一二。” 定閒师太目光微凝,带著一丝关切:“川儿,你欲拜见神鵰大侠的后人?” 林平川神色认真,缓缓道出自己的理由:“师父明鑑。昔年神鵰大侠的后人,既能为了化解江湖正邪之爭挺身而出,足见其心怀苍生。如今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却祸起萧墙,弟子私心想著,若能求得神鵰大侠后人出面调和,或可消弭一场大祸。即便此事不成……”他语气转为敬仰,“能拜见一下昔年神鵰大侠的传人,聆听前辈风范,於弟子而言,亦是莫大的机缘与幸事。” 当然,这理由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早在半年前,他便已寻至终南山。古墓入口处荒草萋萋,人跡早已断绝,他早已找到了那通往古墓深处的隱秘地下暗河。只是当时功力尚浅,根本无法抵御那刺骨寒流与漫长水路的凶险。如今他“神照经”初成,內力大增,自忖已有能力一试。至於突然提出此事,根源在於嵩山派並派的野心。原著轨跡中,刘正风之后,左冷禪的下一个目標便是华山派,破庙一战几乎令华山覆灭。他横插一脚,难保不改变左冷禪的计划,更需早做万全准备。据他所知,古墓之中不仅藏有重阳真人所留的『九阴真经』残篇,更有古墓祖师林朝英所创、精妙绝伦的『玉女心经』等绝世武学。后者尤其適合女子修习,若能取得,对恆山派一眾师姐妹武功的提升,將有莫大助益。此刻提及,正是为日后的“机缘”埋下伏笔。 定閒师太闻言,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丝沉吟,温言劝道:“川儿,你这番心意是好的。然则,但凡隱世高人,性情多半孤僻,不喜俗扰。你冒然登门,恐怕非但难达心愿,反而会惹人生厌,徒增不快。” 林平川恭敬拱手,態度诚恳而坚定:“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在心。此行定当谨慎行事,以礼相待,绝不敢有丝毫冒犯僭越。若前辈確不愿相见,徒儿自当识趣告退。只是师父,”他抬起头,眼中带著执著,“世事难料,若不去尝试一番,又怎知结果如何呢?” 看著爱徒眼中那份坚持与热忱,定閒师太心知劝解无用,终是不忍拂其心意。她轻轻頷首,慈和的目光中带著期许与叮嘱:“也罢。川儿你既有此志,便依你。只是千万记住,礼不可废,若事不可为,切莫强求,平安归来方是首要。” “徒儿知道了!定不负师父所望!”林平川郑重应诺。 人生在世,尤在江湖,一个“爭”字贯穿始终。五岳剑派之中,左冷禪兼併四派的野心,早已如司马昭之心。师父定閒师太、华山岳不群、衡山莫大先生,对此皆心知肚明,暗有提防,唯泰山天门道人犹在梦中。然而,即便有所防备,三派掌门仍低估了左冷禪手段之狠绝、决心之坚定。如岳不群,在经歷剑宗上门夺位风波后,竟仍对左冷禪存有一丝幻想,直至破庙险遭灭门,才彻底醒悟。前车之鑑,林平川岂能不知?欲使恆山派免遭倾覆之祸,唯有在嵩山派发难之前,竭尽全力提升本派实力。那古墓中尘封的绝世武学,正是能令恆山弟子武功突飞猛进的关键所在! …… 第二日清晨,林平川拜別师父,刚步出无色庵不远,便见朦朧天色下,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佇立在迴廊拐角处,仿佛已等候多时。正是仪琳小师妹。 她穿著一身洁净的青灰色僧衣,在还未褪去的月光映照下,容顏清丽绝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只是此刻,她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著红晕,清澈如溪水的眼眸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与羞涩,目光落在林平川身上,又飞快地垂下,双手无意识地捻著僧衣的衣角。 “平川师兄……”仪琳的声音细若蚊吶,带著出家人特有的温婉寧静,却又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听闻师兄要去很远的地方……师父方才吩咐我,给师兄送些路上备用的乾粮素点。” 她说著,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素布包裹,双手捧著递过来,动作轻柔而郑重。包裹散发著淡淡的食物清香。 “多谢仪琳师妹,有劳你了,也替我谢过定逸师叔。”林平川接过包裹,温声道谢。 仪琳微微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澈依旧,却似乎藏著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含蓄的关切:“师兄……路上……千万珍重。”她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长长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將心中那份朦朧的、属於少女的关切与期盼,小心翼翼地掩藏在佛门的清规与寧静之下。月光洒在她光洁的头顶和单薄的肩上,更显其出尘之姿,也衬得那份含蓄的情愫愈发纯净而遥远。 林平川看著眼前纯净如水晶般的小师妹,心中微暖,点头道:“嗯,我会的,师妹放心。山中清寒,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仪琳轻轻“嗯”了一声,再次合十一礼,这才转身,青灰色的僧衣在月色下飘然远去,留下淡淡的檀香和一份无声的牵掛。 看著远去的仪琳,林平川手中拿著那个包裹,不禁轻轻嘆息一声,他已感受到少女对他那浓重的情谊,心头略有暖意。 第三十五章 北上关中 林平川自恆山启程,一路南下,经山西芮城,最后在风陵渡口乘一叶扁舟,横渡波涛汹涌的黄河,抵达了陕西潼关。 如今这陕西境內,执武林牛耳的大派,自然首推华山一派。 作为五岳剑派之一,数十年前的华山派也曾风光无限,一度领袖群伦,执掌五岳盟主之位。奈何一场惨烈的“剑气之爭”,剑宗弟子或败亡或自戕,获胜的气宗亦是元气大伤,精英凋零。待传到岳不群手中时,诺大的华山派,竟只剩下他与夫人寧中则二人堪当高手之名,相较於其他四派人丁鼎盛、英才辈出,如今的华山派,儼然成了一座“夫妻店”。 若非岳不群夫妇多年来奔走江湖,行侠仗义,竭力维持华山清誉,只怕其威名早已坠入尘埃。 林平川此行目的,並非华山,而是同属秦岭支脉、道家祖庭所在的终南山。 自南宋覆亡至今,已逾百年光阴。昔日威震寰宇、执武林牛耳的全真教,早已风流云散,连其名號,在当今江湖中也鲜为人知了。 一日后,林平川过了樊川地界。此处乃汉初开国大將樊噲食邑,故而得名。举目望去,冈峦连绵迴绕,松柏苍翠森映,水田与菜畦交错其间,阡陌纵横,竟透出几分江南水乡的灵秀韵致,与北地的雄浑大不相同。 巍峨的终南山峰峦叠嶂,矗立眼前。林平川並未急於上山,而是在山脚一处僻静村落寻了落脚之地,暂作休整。他此行的核心目標,正是那隱匿於终南山深处的活死人墓。 此刻他身负『神照经』与『血刀经』这一正一邪两大绝学,深知这两门功夫皆博大精深,非朝夕苦修可成。一味强行精进,更有走火入魔之险。欲在短期內功力大进,古墓深处那张传说中的寒玉床,正是不可或缺的助力。再者,古墓中更有昔年重阳真人所遗刻的武功秘要,尤其是那《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遥想当年,郭靖自大漠南归时武功尚浅,虽饮了梁子翁宝蛇之血,又得洪七公亲传“降龙十八掌”,仍难敌西毒欧阳锋之流。直至他习得这“易筋锻骨篇”,筋骨蜕变,潜力尽开,方有后来之成就。此外,墓中尚有其他九阴残篇及古墓派精妙武学,皆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趁著休整之机,林平川著手准备潜入古墓的必需之物。如今进入古墓的正门,自小龙女放下断龙石后便已断绝。唯一的通道,便是那幽深曲折、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水脉。据他所知,当年李莫愁內功深厚,潜渡那长达两三刻钟的水路时,也险象环生,几近窒息身亡。林平川自忖功力尚不及当年的李莫愁,为保万全,他精心製作了几个以坚韧牛皮缝製、內充空气的“鱼鰾囊”,以备水中换气之用。 数日后,鬢角渗著细汗的林平川,终於寻到了一处隱蔽的山洞入口。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一个通往地底深处的溶洞。洞內幽暗,隱隱传来水流之声。当初他能如此迅速找到此地,多亏了前日向村中老人探听。原来这溶洞虽隱秘,但村中顽童幼时曾误入其中,发现了那条冰冷刺骨的暗河,曾有胆大者试图嬉水,却被那透骨的寒意瞬间逼退。 確认了暗河入口,林平川褪去外衣,用油布仔细包好防水,又將那几个沉甸甸的牛皮囊牢牢缚在腰间。他深吸一口长气,眼神坚定,纵身跃入了漆黑冰冷的暗河之中。 河水冰冷刺骨,暗流涌动,水道曲折迴环,幽暗难辨。每当那彻骨的寒意几乎要將四肢冻僵,林平川丹田中的『神照经』內力便如地火般勃发,一股沛然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驱散寒毒,护住心脉。 大约过了煎熬般的三刻钟,林平川的大半个身子终於从一片漆黑的水域中挣扎浮出。前方是一条潮湿崎嶇的石径。他迅速攀上岸,换上乾燥衣物,点燃隨身携带的火摺子。一点昏黄的光晕在绝对的黑暗中跳跃开来,勉强照亮了前路。他不敢耽搁,循著石径继续深入。 古墓之內,果然如他所料,一片死寂。借著火折微光,可见石壁上落满灰尘,甬道地面也积著厚厚的浮尘,角落更有蛛网密布。种种跡象表明,此地至少已有十数年无人踏足了。 確认墓中空无一人,林平川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他点燃墓道两侧残存的油灯,昏黄的灯火次第亮起,渐渐將古墓深处的黑暗驱散。他在墓中缓缓穿行,仔细探查各处石室,意外地发现,墓中竟无任何供奉杨过、小龙女或其后人的灵位牌位。须知后世倚天时代,尚有杨氏后人黄衫女子现世江湖。眼前古墓空空如也,连先人灵位都无踪影,唯一的解释便是:杨家的后人早已迁离这幽暗的古墓,將先祖灵位一併带走了。 林平川心中掠过一丝明悟,不再纠结於此。他按著前世记忆的指引,在曲折的墓道中探寻,终於在一盏茶的功夫后,找到了那间刻满绝世武学的密室。 他举起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石室穹顶。只见头顶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跡符號,最右首赫然是四个遒劲大字:“九阴真经”! 林平川嘴角终於扬起一抹得偿所愿的笑意。 石刻所载武功虽非全本,却也价值连城:解穴秘诀、闭气秘诀、疗伤篇、移魂大法……而最吸引林平川目光的,便是那『易筋锻骨篇』的经文!在他眼中,此篇正是能令他脱胎换骨的关键所在。当年郭靖修炼此篇不过半月,功力便突飞猛进,从难敌欧阳锋掌力到能与之硬撼而不落下风,其改造筋骨、激发潜能的神效,可见一斑! 目光下移,石刻最下角另有一行字跡清晰、显然年代稍近的小字,竟是“九阴神爪”的武功纲要!林平川心下瞭然,这必是后世如黄衫女子那般的古墓传人所留,为修正那邪异诡譎的“九阴白骨爪”而刻下的正宗道家爪法。 在密室內盘桓数个时辰,反覆默诵確认经文无误后,林平川方退出密室。断龙石既封,那寒玉床这等庞然大物自然无法带走。记下九阴残篇,他又耗费半个时辰,终於在古墓深处一间寒气森森的石室中,找到了那张传说中的寒玉床。 石室极其简朴,除了一张通体莹白、散发著缕缕寒气的青石长床,再无他物。甫一踏入石室,一股沁人骨髓的寒意便扑面而来。林平川伸手触摸床面,只觉触手冰凉,一股惊人的寒气瞬间沿著指尖侵袭全身。 他心念一动,『神照经』內力自然流转,暖意自丹田升起,顷刻间便將那侵入的寒气化解於无形。他不再犹豫,盘膝坐於寒玉床上。初时只觉寒意彻骨,如同置身万载冰窟,但隨著『神照经』的全力运转,体內暖流与身下寒玉的至阴之气不断交锋、调和。渐渐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之感自心底升起,仿佛所有杂念、心火都被这至寒之物涤盪一空,只剩下最纯粹的內息在经脉中奔涌不息。 这寒玉床乃古墓派始祖林朝英以王重阳所赠,取自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之下的万年寒玉製成,实乃修炼內功的无上至宝。睡臥其上,需时刻运功抵御寒气,久而久之,纵然睡梦中亦在练功,进境一日千里,一年之功可抵常人十载。更妙者,修炼內功最惧的心魔躁动、走火入魔之险,在此床至阴至寒之气的镇压下,几近於无,修炼者可心无旁騖,勇猛精进。 林平川端坐其上,亲身体会到这神物妙用果然名不虚传。每当那刺骨寒意几乎要將血液冻僵『神照经』那至阳至纯的內力便如地火熔岩般从丹田喷薄而出,暖流奔涌,不仅驱散寒意,更滋养经脉,令他精神愈发明澈,內力运转愈发圆融如意。 没了后顾之忧,林平川便將全部心神沉浸於『神照经』的修炼之中,物我两忘。期间仅数次下山採购补给,凭藉新习得的“闭气功”精妙,他数次安然往返於那冰冷漫长的地下暗河。 林平川便在这与世隔绝的古墓深处,伴著寒玉床的冷冽与『神照经』的暖意,潜心苦修。光阴荏苒,山中不知岁月,转眼间,数月时光已悄然流逝。 第三十六章 玉女全真 林平川在幽暗古墓中潜心修炼,不知不觉已过三月之久。那『神照经』的进境,已非初入小成时的气象,而是有了十足火候的增长,內力之浑厚精纯,远胜往昔。 此刻,无需刻意运功,他便能清晰感知四肢百骸间充盈著蓬勃的精力,沛然流转的气血仿佛在每一条细微的经络中奔涌,甚至连发梢都隱约透出力道。 那“寒玉床修炼一年,胜似外界十载”的传说,果然並非虚言! 若非忧虑嵩山派在外再生事端,林平川真想继续留在这与世隔绝的福地,藉助寒玉床之神效,將功力再推上一层楼。 短短三月的静修成果,已远超他过去数年苦功。如此神速,饶是林平川心性沉稳,也不禁倍感惊喜。如今若再对上余沧海,他已有了正面抗衡的底气,纵使不敌,也能从容退走。 这巨大的收穫,甚至让他一度萌生將寒玉床带离古墓的念头。 此物能清心定神,镇压心火,於他、於师父、於恆山派同门皆有大用。然而,即便他修炼了“易筋锻骨篇”,筋骨气力大增,但寒玉床沉重异常,想將其安然无恙地通过那漫长曲折、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运出,仍是痴人说梦。他只得暂且按下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留待日后。 在这数月间,林平川除了苦修『神照经』与『血刀经』,更將古墓中每一处角落都细细探寻。此地不仅存有王重阳所刻的『九阴真经』残篇,更有古墓派祖师林朝英传下的诸多精妙武学,诸如『玉女心经』等。 只是『玉女心经』的修炼门槛极高。欲练此经,须先习古墓派基础武功,再通全真派武功,方能水到渠成。第一步对林平川而言不难,但第二步却成了拦路虎——当年威震天下的全真教早已烟消云散,何处去寻其武功传承? 好在这一点难不住林平川。他深知古墓內便有部分王重阳留下的武功石刻。即便石刻不全,这江湖上尚有全真教的嫡系传承存世——那便是雄踞关中的华山派! 五岳剑派皆知,华山派乃是全真七子之一的郝大通所留道统。在昔年“全真七子”中,郝大通的武功修为仅在中下,资质悟性並非顶尖,华山派赖以立派的『紫霞神功』,极可能便是脱胎於全真教的上乘內功心法。 眼见时间尚有余裕,林平川又在古墓多留了半月。这半月里,他全心投入,將古墓派石刻上的武功一一铭记於心。古墓武学包罗甚广,剑法有“玉女剑法”,掌法有“天罗地网势”,拳法有“美女拳法”,正好弥补了他武学体系中的空白。 林朝英当年创功,心思奇巧,旨在胜过王重阳又不伤其顏面,故其武功路数迥异於常理,讲究身法越快越好,越轻越佳,招式方位更是匪夷所思,走的是一条以“快”为极致的武学怪径。古墓一脉武功,无论剑法、掌法,其精髓皆在一个“快”字! 正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林平川对此深以为然。他身负正邪两大內功,內力根基已相当深厚,唯独缺乏高明迅捷的轻功身法,古墓派的轻功身法正是他急需的拼图。 接下来的半月,林平川每日除必要休息外,几乎都流连於刻满武学的石室之中,潜心揣摩。 直至携带的食水再次耗尽,林平川终於萌生了去意。此番古墓之行,不过短短数月,收穫却堪称惊人。內功在寒玉床的辅助下突飞猛进,更兼得全真、古墓两派武学精要以及『九阴真经』残篇,他的武功修为可谓一日千里。 再次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莹白的寒玉床,林平川决意离去。此物虽好,但眼下搬运实属妄想,只能留待將来。 他循著来路返回。有了九阴“闭气功”相助,他在那冰冷漫长的暗河中只需数次换气,便顺利抵达了溶洞入口。上岸后,运转『神照经』,一股灼热的阳和之气透体而出,瞬间便將湿透的衣衫蒸乾。他不再停留,辨明方向,朝著华山疾行而去。 终南山与华山同属秦岭支脉,距离並不算远。约莫两个时辰后,林平川的身影已出现在华山脚下。 华山,古称“西岳”,五岳之中以“险”冠绝天下。 举目望去,但见群峰如刀劈斧削,直插云霄。巉岩嶙峋,壁立千仞,深不见底的峡谷幽涧纵横其间。那通往山巔的道路,多是依著绝壁开凿出的狭窄栈道,或是在巨石缝隙中穿行的险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一侧是陡峭山壁,另一侧便是万丈深渊,云雾繚绕,令人望之目眩。 林平川腰悬长剑,深吸一口气,踏上了这闻名天下的险途。只见他身形展动,步伐看似寻常,却带著一种奇特的韵律。他足尖在湿滑陡峭的石阶、栈道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轻烟般倏忽向前滑出长许,转折之间灵动异常,仿佛不受地心束缚。这正是古墓派轻功的妙处——不重声势,只求迅捷轻灵,於方寸之地腾挪闪避,尤显奇效。 在旁人眼中,他仿佛足不点地,飘然而行,在险峻无比的栈道上如履平地。倏忽之间,身影已在五六丈开外,只留下山风在空谷中迴荡。如此身法,正是得益於他这数月苦修的古墓派轻功,否则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內达到这般境地。 他此番亲上华山,自有其目的。 古墓中虽有王重阳所留剑招石刻,却无配套的全真派內功心法作为根基,难以发挥其真正威力。 兼之那『玉女心经』中记载的“玉女素心剑法”,原需男女二人分使全真剑法与玉女剑法,双剑合璧方能威力奇增。他如今已得玉女剑法,亦窥得全真剑招,唯独缺了全真教最核心的运气法门。华山派既与全真教渊源深厚,其镇派之宝『紫霞神功』极可能便是关键。 至於如何说动那位“君子剑”岳不群,林平川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不过他眼下的首要目的,却並非是为了『紫霞神功』,此功在华山被誉为九功之首,自然被岳不群眼中视若珍宝。 眼下冒然开口,反而还会徒惹岳不群不快,甚至生出戒备心思。 如今他亲上华山,则是为了思过崖中暗藏另一桩秘密而来! 第三十七章 华山之行 华山玉女峰上,和风习习,阳光灿烂。 险峻山势间,树木清幽,鸟鸣嚶嚶,流水淙淙,四五座粉墙大屋依著山坡高低错落。大屋门前空地上,十来个新入门的弟子正习练拳脚剑术。 另一侧,陆大有、高根明、施戴子几人聚在一处。陆大有肩头蹲著小猴儿,率先开口,语气满是惊奇:“喂,你们何曾见过师父师娘一同亲自出迎客人?这排场,嘖嘖!” 高根明拨弄著算盘珠子,摇头道:“从未有过!但这位林师兄不同凡响。衡山城里,他不仅救了大师兄,更在嵩山派要屠戮刘师叔家眷时挺身而出,单是这份侠义和武功,就当得起!” 脚夫打扮的施戴子点头附和,语气诚恳:“不错!林师兄为人光明磊落,武功卓绝,眼下五岳剑派年轻一辈,风头最劲者,非他莫属!” 陆大有不甘心地追问:“那咱们大师兄呢?当初大师兄和小师妹在衡山也仗义出手,难道算不得大英雄?” 高根明略作沉吟,公正地评判道:“大师兄自然是英雄人物,但若论及武功造诣与那日力挽狂澜的担当气魄,恐怕……『大英雄』三字,林师兄当之无愧更甚一筹。”他话虽如此,却並无贬低自家大师兄之意,只是就事论事。 他们虽未亲歷刘府惊变,但事后从大师兄令狐冲和小师妹岳灵珊口中听来的细节,加之师父岳不群每每提及林平川时那毫不掩饰的讚誉,早已在他们心中勾勒出一位少年英侠的形象。 陆大有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揽住旁边静听的林平之肩膀:“小林子,待会儿林师兄出来,你可得替我们好好引荐引荐!你可是他的堂弟!” “这个自然!” 林平之嘴角泛起真挚的笑意,眼中更是闪烁著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激动。 自拜入华山门下这数月,他才真正明白家传武功的华而不实,更深刻体会到当初若非堂兄林平川援手,林家早已覆灭於青城派之手。这份感激与激动,此刻因堂兄的到来而愈发炽热。 …… 华山正气堂內。 儒生打扮的岳不群与夫人寧中则並肩而立,对面站著一位玄衫少年,正是林平川。相较於数月前衡山初见,此刻的林平川眼中神光內敛,呼吸绵长几不可闻。 岳不群作为名列“正教十大高手”之一,眼力何等老辣,瞬间便察觉出对方修为的精进,心头不由巨动:此子修为进境之速,简直是匪夷所思! 寧中则一双美目打量著眼前的青年。数月来,她已多次听丈夫盛讚这位恆山高徒,甚至拿爱徒令狐冲与之相比,言语间不乏“若冲儿有其一半,我便心满意足”的感慨。她素来心高,初时还略有不服,此刻亲眼所见,但见林平川身姿挺拔如松,玄衫衬得面如冠玉,气度沉凝,英华內蕴,心中那点不服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由衷的讚嘆。 “晚辈林平川,拜见岳师伯、寧女侠!”林平川恭敬行礼。 “林贤侄快快请起!”寧中则眼中喜色一闪,连忙上前虚扶。 她为人心高气傲,即是成婚之后,仍是喜欢武林同道叫她作“寧女侠”,不喜欢叫她作“岳夫人”,要知“寧女侠”三字是恭维她自身的本领作为,“岳夫人”三字却不免有依傍一个大名鼎鼎的丈夫之嫌。 眼下眼下林平川主动称呼她为寧女侠,而非岳夫人,自然是让她心头极其开心。 然而,就在她右手触及林平川手臂欲將其扶起的瞬间,两人內力自然相触。 寧中则只觉林平川体內真气之浑厚精纯,几乎不亚於她,其中更有一股隱含的磅礴阳刚之力,如烘炉般灼热逼人,竟让她指右手剧烈一颤,下意识地运转內力数息这才堪堪化解。 岳不群將妻子瞬间的异样和眼中的惊诧尽收眼底,眸底精光一闪而逝,面上却依旧温雅从容。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定閒师姐教导有方,恆山派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寧中则压下心中波澜,由衷讚嘆,语气真诚,毫无半分嫉妒之意,尽显其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的侠女本色。 “寧女侠过赞了,晚辈实在愧不敢当!” 林平川再次躬身还礼。 適才自然是他有意为之,来华山前来拜访,除去该有的礼数,也需彰显出自己的修为,这样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才不会被人所轻视。 岳不群温言道:“不知林贤侄今日亲临华山,可是奉了定閒师太之命?” 林平川正色道:“回稟岳师伯,晚辈今日前来,並非奉师命,实是有两桩要事,需当面稟告师伯,与师伯相商!” “哦?贤侄但说无妨。”岳不群心中疑惑更甚,面上仍带著和煦微笑。 林平川神色肃然,沉声道:“晚辈近日偶得一个消息,事关重大,不敢轻忽。据闻,贵派思过崖上,藏有我五岳剑派诸多失传剑法的遗刻秘谱!晚辈得此消息,唯恐泄露引来覬覦,思虑再三,只能冒昧登门,向岳师伯求证!” “五岳剑派失传剑法的遗刻?!”岳不群与寧中则同时失声惊呼。岳不群温雅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 他瞳孔骤然收缩,持须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心中瞬间翻起滔天巨浪:思过崖上竟藏有如此惊天秘宝?这消息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对华山派自然是有利无害! 而对整个五岳剑派格局又將產生何等影响?无数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闪过,饶是他城府极深,此刻也难以完全掩饰內心的惊涛骇浪。 岳不群强压下心头惊涛,目光如电,紧紧攫住林平川:“此事……令师定閒师太,可知晓了?”他心念急转:此事若是属实,或可藉此重振门楣,甚或……;但若恆山已知,则另当別论。这“知与不知”,关係极重! 林平川对此早有计较。他深知岳不群谦和外表下城府极深,对光大华山一事念兹在兹。此刻主动提及师门,正是要绝了对方“独揽秘藏”的心思,免生嫌隙。 他神色坦然,迎著岳不群目光朗声道:“兹事体大,晚辈岂敢专断?消息既得之后,晚辈已飞羽传书,尽数稟明家师定閒师太座前。唯恐书信有失,节外生枝,故星夜兼程亲赴华山,面陈岳师伯,早定行止!” 岳不群闻言,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异芒倏然隱去,心头先是一松,復又暗嘆此子处事之老成。他何等人物,立时便明其深意:此子抢先稟明恆山,便是断了华山独吞秘笈之念,五岳同气连枝的大义名分便如明镜高悬;而他提前亲至华山面稟,又是给足了华山顏面,令己方非但无从怨懟,反要承他这份及时通传的情谊。 小小年纪,行事竟如此周圆练达,恩威並施,实是后生可畏!他目光转向身侧寧中则,只见妻子眸中亦是震动,更隱有一丝嘉许之色,显是同样看出林平川此举的光明正大,对他微微頷首。夫妻心意相通,皆知此事已关五岳,非华山一派可专。 “林贤侄,你……確信此消息无误?”岳不群深吸一口气,再次確认,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平川迎上岳不群审视的目光,斩钉截铁地答道:“晚辈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乃是武林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隱世前辈所透露。只是他老人家名讳,恕晚辈有诺在先,实在不便透露,还请岳师伯、寧女侠见谅!” 看著林平川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篤定与真诚,岳不群夫妇再次对视一眼。岳不群沉吟片刻,眼中精光內蕴,终於做出了决断。他缓缓点头,沉声道:“好!既然贤侄如此篤定,又甘以身家作保……那便请贤侄隨我夫妇二人,一同往思过崖走上一遭吧!” 第三十八章 思过崖 林平川的確是飞鸽传信给了远在恆山的定閒师太,但他並未详细提及五岳遗刻一事,只是提及了古墓中有所收穫,以及返程途中顺路前去华山拜访一事。 当然,这並非林平川不信任恩师。定閒师太武功卓绝,见识广博,人所共钦。 只是她老人家心怀慈悲,太过仁厚。 原著之中,恆山派一行在福建龙泉铸剑谷遭嵩山派假扮的魔教中人围攻,险象环生,幸得令狐冲假扮將军相救才转危为安。 饶是如此,定閒师太脱困后,竟还是放过了那些围攻她们的嵩山派高手。深知师父心性过於宽仁,加之接下来与华山派交涉难免涉及利益权衡,林平川便决定自己来做这个坏人。 再者,思过崖中確藏有五岳剑派失传绝学的遗刻,此事非同小可。若引来师父定閒师太亲临华山,必然动静极大,难保不提前惊动左冷禪那只老狐狸。 五岳剑派之中,嵩山派早已在其他三派安插了无数眼线,华山派亦未能倖免。那曾在福州城外见过的劳德诺,便是左冷禪埋在华山的钉子。一旦定閒师太亲至,劳德诺必然警觉,只需一封密信飞传嵩山,以左冷禪的阴沉多疑,定会揣测恆山、华山两派在密谋何事,甚至可能以此为藉口,提前对恆山派发难。若因自己处置不当而引火烧身,连累师门,林平川便是万死也难赎其咎了! …… 当日,岳不群与寧中则夫妇二人,引著林平川,施展轻功,不多时便登上了玉女峰绝顶一处危崖。 此崖孤悬峰外,光禿禿的寸草不生,更无半株树木,唯有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口开在石壁上,显得格外荒凉孤寂。华山本以草木清华、景色幽绝著称,唯独这危崖是个例外,相传乃是玉女髮釵上遗落的一颗明珠所化。华山派祖师选定此处作为弟子面壁思过之地,便是因其隔绝尘囂,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受罚弟子於此枯坐,心无旁騖,方能真正反省己过。 “此处便是思过崖?”林平川站在洞外,山风猎猎,吹得他玄衫飞扬。他放眼望去,只见危崖焦黑,岩石裸露,心中驀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寸草不生的景象,分明是剧烈爆炸焚烧后留下的痕跡!思过崖內那巨大的石窟,恐怕正是当年五岳剑派与魔教十大长老生死相搏之地。 而看这崖顶焦土,极可能是当年有人引爆火药,炸塌了洞口,才將稳操胜券的魔教十大长老生生困死其中!念及此,他不由得又想起原著中冲虚道长与方证大师为任我行设下的火药圈套,心头凛然。 “不错,”岳不群頷首,神色肃然,“此地乃我华山禁地,歷代弟子唯有犯下大过,方被罚来此面壁思过,静思己过,不得擅离。” 话音未落,却听那山洞內隱隱传来话语声,似乎是一男一女在交谈,声音虽轻,但在空寂的崖顶却颇为清晰。 紧接著,一个娇俏的身影端著食盒,从洞內轻盈地闪了出来,正是岳灵珊。她脸上还带著未散的笑意,显然方才洞內相谈甚欢。然而甫一抬头,便撞见了洞外站著的父母和林平川,她脸上那明媚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作一片飞红,羞窘得几乎要將头埋进胸口,手中食盒也差点失手掉落。 洞內,令狐冲也紧跟著探出身来。他原本脸上也带著轻鬆的笑意,待看清洞外眾人,尤其是看到岳不群沉静如水的目光和林平川的身影时,那笑意也倏地敛去,神情变得有些尷尬和侷促,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唤道:“师父,师娘……林师兄。” 原来,自衡山归来后,岳不群心中对令狐冲便多了一份期许。这大弟子虽在衡山为救仪琳挺身而出,勇气可嘉,却武功不济,反需林平川援手;后来在刘府,得自己默许出手营救刘正风家眷,亦是侠义之举,但其武功相较林平川在嵩山派高手面前所展现的卓绝风采,实在相形见絀。回山之后,岳不群思虑再三,终以“衡山之行行事莽撞,武功亦欠精进”为由,命令狐衝上思过崖面壁一年,静思己过,並精研本门武功。 岳灵珊心疼大师兄,自是时常寻了藉口,偷偷带上些精致饭食,溜上思过崖探望。两人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在这孤崖之上,少了旁人目光,更添几分两小无猜的亲近。 方才洞內,令狐冲正逗得小师妹咯咯直笑,谁料这份温馨竟被父母和那位武功卓绝的林师兄撞破。 此刻,岳灵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又是羞窘,又是担心父亲责罚,偷眼瞧了瞧神色平静的林平川,更觉得有外人在场,分外尷尬。 令狐冲亦是心绪翻腾,面对林平川这位曾施以援手、武功又远胜自己的同辈俊杰,此刻因受罚被撞见与小师妹私会,那份复杂滋味更是难以言喻。 岳不群目光扫过女儿手中的食盒,又看了看神情窘迫的两个弟子,心中自然明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珊儿,你怎在此处?还不快回去。” 寧中则看著女儿羞红的脸颊和令狐冲的尷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瞭然,却也未再多言。 岳灵珊如蒙大赦,低声应了句“是,爹爹”,连食盒也忘了放下,便低著头,快步从眾人身边溜过,逃也似的下山去了。令狐冲站在洞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垂手肃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山风呼啸,危崖之上,气氛一时有些凝滯。 “让贤侄见笑了!”岳不群无奈摇头,语气中带著一丝家门琐事被外人撞见的赧然。 林平川嘴角含笑,温言道:“岳师伯言重了。岳师妹天真烂漫,赤子之心;令狐兄侠肝义胆,少年英雄。此乃真性情流露,何来见笑之说?”他话语诚挚,目光扫过一旁神色窘迫的令狐冲,隱含鼓励与讚许。 洞外的令狐冲听得此言,心头先是一热,林平川的肯定无疑是对他莫大的慰藉,尤其是那句“少年英雄』,但適才他与师妹二人亲密落在林平川眼里,不禁让他感到微微脸红。 林平川此言,倒非客套。在他眼中,令狐冲率真重义,岳灵珊纯真无邪,两人青梅竹马,情意真挚,实是良配。 今日撞见,他心中非但无恶感,反有几分成全之意。 林平川话语中透露出的明显善意,岳不群与寧中则夫妇如何听不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非但不以为忤,心中反而触动。 多年来忙於门派事务,视令狐冲如子,灵珊如珠,只道他们尚小。今日被林平川这“外人”一点,才驀然惊觉,女儿已至及笄之年,冲儿亦长大成人,这终身大事,確是该提上日程了。寧中则眼中更添柔和,看向女儿方才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岳不群压下心头微澜,目光转向洞口的令狐冲,语气恢復一贯的沉稳:“冲儿,你且在洞外守候,我与你师娘,还有恆山派的林师兄有要事相商,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是,师父!徒儿遵命!”令狐冲收敛心神,肃然应道,心中虽好奇,却不敢多问。 林平川朝令狐冲拱手一礼,便隨岳不群夫妇步入那幽暗的山洞。洞內阴凉,光线昏暗。刚进得几步,脚下便是一块光洁异常的大石。林平川目光如电,下意识瞥向石壁,只见左侧石壁之上,赫然刻著“风清扬”三个大字!那字跡以利器深凿,深达半寸,笔走龙蛇,铁画银鉤,透著一股孤高绝世的剑意! “风清扬!”林平川心头剧震,目光瞬间锐利,不著痕跡地扫视四周,提气凝神,暗暗戒备。然而洞內寂寥,除了他们三人轻微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息。他心下瞭然,这位剑术通神的剑宗前辈若存心避世,便是近在咫尺,也难觅其踪。 岳不群夫妇似未察觉林平川的异样,也未留意那三个惊世骇俗的名字。他们轻车熟路地走向洞窟深处。这思过崖洞窟他们夫妇不知来过多少次,每一寸石壁都曾仔细检视过。此刻二人运足目力,再次於这不过丈许方圆的狭小空间內仔细搜寻,指尖拂过冰冷的石壁,却依旧一无所获。 来回数趟后,夫妇二人停步,岳不群转身看向林平川,眉头微蹙,缓缓道:“林贤侄,你也看到了,此处石壁皆乃天然生成,並无斧凿刻痕,更无你所说的剑法遗刻。莫非……”他语气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若非林平川之前信誓旦旦,他几乎要怀疑消息有误。 林平川神色不变,微微一笑,道:“岳师伯,寧女侠,请稍安勿躁,且看此处。”他边说边走到洞窟尽头那面看似浑然天成的石壁前。在岳不群夫妇略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並未运足十成功力,只是看似隨意地一掌印在那石壁之上。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並非石破天惊,但那块巨大的石壁竟应声向內塌陷,碎裂开来,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碎石簌簌落下,一股带著陈腐气息的阴风从洞口內涌出。 “这……?!”岳不群与寧中则同时惊呼出声,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们夫妇二人內力修为在江湖上亦是翘楚,合力之下也未必能如此轻易震塌这厚实石壁。 林平川这一掌却轻而易举做到了! 莫非这石壁后面別有洞天? 震惊过后,岳不群与寧中则便似猜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抢步上前,同时运功於掌,双掌齐出,狠狠拍在那已被林平川震松的残存石壁上! “轰隆——!!!” 一声远比刚才更加剧烈的巨响在山洞中炸开。 烟尘瀰漫,碎石横飞!整片阻隔的石壁在两位一流高手的合力之下轰然崩塌,一条深邃幽暗、不知通向何处的狭长甬道,赫然暴露在三人眼前! 第三十九章 五岳遗刻 待到洞窟內污秽之气散尽,岳不群夫妇点起火摺子,缓步迈入甬道深处。刚走出几步,二人便骤然停步——脚下赫然横臥一具骷髏! 借著微弱的火光,林平川也看清了那骷髏。其身上衣物早已朽化为尘,身旁却放著两柄大斧,在火光映照下寒芒闪烁,灿然生辉。 寧中则俯身拾起一柄,入手只觉沉重异常,少说有四十余斤,心中不由一惊。如此沉重的兵刃本就罕见,此人竟持有一双!她下意识看向岳不群,却见丈夫目光凝滯,正死死盯著洞壁。 寧中则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石壁光滑如镜,仿佛被利刃切割过一般,四周布满了密集的斧凿痕跡。她心头猛地一跳,举著火把一路向下照去,满洞皆是这般开凿痕跡,一个骇人的念头浮现:“这条孔道……竟是此人用利斧生生劈砍出来的?!” 是了! 此人被困山腹,欲以神斧开山破壁而出!奈何功败垂成,距离脱困仅差数寸之遥,最终力竭而亡! 明白此节,岳不群夫妇对视一眼,眼中既有对这惊人毅力与武功的钦佩,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他们已隱隱猜到,此人被困死於此,恐与华山派渊源极深! 林平川看著地下力竭的枯骨,心中默然一嘆。岳不群夫妇不识此人,他却知晓。这正是日月神教十大长老之一的“大力神魔”范松!相较於其他九人坐以待毙,唯他一人奋力一搏,可惜天不假年,时也命也! 三人继续前行,孔道延伸十数丈仍未到尽头。寧中则不禁再次感嘆:“此人毅力之坚,武功之强,实是千古罕有!” 又行数步,地下復现两具骷髏,一倚壁而坐,一蜷缩成团。有了前例,岳不群夫妇虽不再惊异,但心头疑云更浓:此地为何聚集如此多尸骸?隱藏著何等秘密? 再行数丈,甬道左转,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个可容千人的巨大石洞!洞中又有七具骸骨散落,或坐或臥,身旁均遗有兵刃:铁牌、判官笔、铁棍、铜棒、雷震挡、狼牙三尖两刃刀,更有一件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奇门兵刃。岳不群心中雪亮:“使这等外门兵刃及那巨斧者,绝非本门弟子!” 不远处地上散落著十来柄长剑。岳不群俯身拾起一柄,见其剑身短阔沉重,正是泰山派制式。林平川亦拾起一柄,剑身轻软,正是恆山派所用。 有的剑身弯曲,是衡山派所用三种长剑之一;有的剑刃不开锋,只剑尖极是尖利,知是嵩山派中某些前辈喜用的兵刃:另有三柄剑,长短轻重正是本门的常规用剑。 寧中则心中惊疑更甚:“此地怎会散落五岳剑派诸多兵刃?” 然而,一旁的岳不群高举火把,脸色却愈发阴沉如水。寧中则顺著他凝重的目光望去,只见右首石壁高处,离地数丈处一块大石平台之下,赫然刻著十六个深入石壁、稜角分明的大字: 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 十六个大字旁,更密密麻麻刻满了“卑鄙无赖”、“可耻已极”、“懦夫”等无数诅咒字句,满壁皆是愤恨怨毒之语! 寧中则看得胸中气闷,已知此间必有天大蹊蹺。但岳不群的目光,却如被磁石吸附般,死死钉在石壁更下方的一行字跡上。寧中则走近细看,只见壁上刻著:“张乘云张乘风尽破华山剑法!” “狂妄鼠辈!”寧中则勃然怒斥,“华山剑法精微奥妙,岂是尔等可妄言『尽破』?!” 然而,当她凝神细看那些简陋的人形刻图时,满腔怒火瞬间化为冰寒!那使剑的小人姿態虽简,分明就是本门剑招!而旁边使棍的人形,则招招指向剑招破绽,將其克得死死的! 岳不群此刻更是脸色煞白,持火把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石壁上那一招招被“尽破”的华山剑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头顶。壁上所刻虽只是基础剑招,但破法之精准狠辣,直指要害,仿佛將华山派引以为傲的剑法根基赤裸裸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这“尽破”二字,更是让岳不群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怕,此事如若传出去,恐怕將会对华山派传承有了倾覆的危险。 身为华山掌门,他比寧中则更清楚这些破法的可怕之处,那是对华山派传承最严重的打击。 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深处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唯有面上竭力维持著掌门应有的沉稳。 林平川则缓步走到另一侧石壁下,抬头看向一行刻字:“范松赵鹤破恆山剑法於此。”其旁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破解人形,斧对剑势,招招相剋。 恆山派百年间亦失传了不少精妙剑招,壁上所刻,便有数招林平川也未曾得见。他佇立壁前,默默將那些失传剑招用心记下。 不知过了多久,相较於林平川的平静,岳不群夫妇的脸色已恢復了些许血色,但眉宇间的凝重与挫败感仍未散去。任谁看到本派剑法被如此赤裸裸地“尽破”,心情都难以平静。 林平川淡然开口道:“岳师伯,寧女侠。若晚辈所料不差,困死於此的,当是当年日月神教的十大长老。放眼天下,也唯有他们十人,有资格、也有能力『破尽』我五派剑法。” “林师侄!”岳不群夫妇闻言,神色稍霽。这“十大长老”的身份,多少解释了眼前这骇人景象的由来。 沉默片刻,岳不群语气沉重至极:“今日洞中所见……还望贤侄守口如瓶!”他所指,不仅是五岳剑法遗刻,更是这十大长老被困死的隱秘。此事若传扬出去,华山派必將声名扫地!当年华山前辈用计困敌,虽为自保,终究手段不够光明。 林平川肃然拱手:“岳师伯放心,晚辈省得轻重!当年魔教咄咄逼人,欲灭我五岳道统,华山前辈为保全各派传承,行此非常之计,情有可原。” “不过在此之前,请恕晚辈失礼。”话音未落,林平川身影一闪,已掠回甬道入口,將那柄沉重巨斧提在手中。他折返洞中,在岳不群夫妇略带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行至刻有“范松赵鹤破恆山剑法”的石壁前,低喝一声,巨斧带著沉闷的破风声狠狠劈下! “嗡——!” 一声巨响,石屑纷飞!那神兵利斧之下,刻满破解恆山剑法的石壁登时被劈下一大块! 林平川动作不停,挥斧如风,几下便將那面石壁毁得面目全非,有关恆山剑法破解的图形文字尽数被毁。 他收斧而立,转身朝岳不群夫妇深深一揖:“晚辈此举,只为保全师门剑法隱秘,失礼之处,还望岳师伯、寧女侠海涵!” 岳不群与寧中则目睹此景,初时微露讶异,旋即瞭然。岳不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既有对林平川果断手段的欣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 寧中则则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理解与讚许。恆山有此弟子,確是幸事。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齐声道:“林师侄为护师门,理所应当,何须道歉!” 第四十章 商议,决策。 五岳剑法遗刻的重现,自然深深攫住了岳不群的目光。洞窟深处,其他四派失传的精妙剑招歷歷在目,而其中,那“嵩山派”剑法遗刻,尤如一块磁石,牢牢吸引著他的心神。 若论五岳剑派中,谁最早窥破左冷禪那併吞四岳的野心,这位“君子剑”岳不群,恐怕要算一个。 只是,他与衡山莫大先生一般,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位五岳盟主的手段之酷烈、心思之狠绝! 原著之中,左冷禪先借刘正风金盆洗手试探各派,时隔仅年余,便又驱策剑宗上华山爭位。若非桃谷六仙横生枝节,令其功败垂成,他旋即又设下毒计,招揽十五名左道高手夜袭华山,险些將岳不群夫妇生擒,迫其就范。 幸得令狐冲在危急关头灵光乍现,以“独孤九剑”破箭式一剑刺瞎十五人双目,方解了那场泼天大祸…… 思过崖洞窟內,一片沉寂,唯有火把燃烧的嗶剥声。 岳不群长久佇立於石壁之下,目光深沉,缓缓扫过那些破解嵩山剑法的图形文字。林平川站在不远处,似是在默记恆山失传剑招。 两人之间,瀰漫著一种心照不宣的静默。对於那面刻著嵩山派剑法破解之道的石壁,二人竟极有默契地,谁也未发一言,目光也未曾在其上过多停留。仿佛那只是一片寻常山石,不值得注目。 良久,岳不群目光终於从石壁上移开,转向林平川,温言道:“林贤侄,今日洞中所见,干係重大。我尚有些许疑惑,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他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波澜。 林平川心知其意,頷首道:“岳师伯请。” 两人稍稍走开几步,离寧中则及那满壁石刻远了些。岳不群负手而立,望著幽暗的洞顶,仿佛在斟酌词句,缓缓道:“贤侄慧眼如炬,见识非凡。今日之事,贤侄以为……当如何处置方为妥当?”他话语含蓄,滴水不漏,只將问题轻轻拋回。 林平川却知时机已至,不再迂迴,开门见山道:“岳师伯,晚辈斗胆直言。嵩山左盟主,其志恐非止於盟主之位。『五岳並派』之心,路人皆知。衡山刘师叔府上之事,便是前兆。晚辈观其行事,手段酷烈,无所不用其极。今日洞中遗刻,乃我五岳先辈心血所系,更关乎各派根基。若处置不当,或反成祸端,为野心家所乘。”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岳不群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凝,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只是捻须的手指略略一顿。他沉默片刻,方才轻嘆一声:“江湖风波恶,树欲静而风不止。贤侄所言,虽是逆耳,却是忠言。我亦有所感。只是……兹事体大。”他目光深邃地看向林平川,“贤侄以为,当如何?” 林平川沉声道:“当务之急,乃秘而不宣。此洞遗刻,暂不宜令旁人知晓,尤其是……人多口杂之下,难保消息不走漏风声。待各派掌门处有所共识,再议处置之法,方为上策。適才晚辈已毁去恆山石刻,便是此意。至於嵩山……晚辈以为,岳师伯自有考量。” 岳不群深深看了林平川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审视、瞭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许。他缓缓点头:“贤侄思虑周全,老成持重。便依贤侄所言,此间秘密,暂止於你我及师妹与令师定閒师太四人。待时机成熟,再与天门道兄、莫大师兄等共议。” 二人眼下这便算是达成了默契。 由于思过崖发现剑法遗刻一事,意外也让已闭关思过了数月的令狐冲得获下山。 林平川在华山盘桓了几日。这日午后,与令狐冲、岳灵珊、陆大有等人在玉女峰一处清幽的凉亭內閒坐。 令狐冲虽仍在“思过”期间,但得师父默许,也偶尔能下来走动片刻。几人谈天说地,令狐冲说起江湖軼闻,岳灵珊讲述山中趣事,倒也其乐融融。林平川对令狐冲的豁达洒脱颇为欣赏,与岳灵珊的纯真烂漫也相处甚欢。陆大有、高根明等弟子对这位武功卓绝又救了大师兄的林师兄敬佩非常,围坐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而作为堂兄,林平川自不会忘记林平之。 见他已换上华山弟子服饰,眉宇间的浮躁之气褪去不少,多了几分沉静,练剑也肯下苦功,心中稍感宽慰。 少了『辟邪剑谱』的存在,加上他的庇护,他这位堂弟定然能在未来获得来之不易的平静的生活。 林平川接下来便寻了个机会,与堂弟在山道旁单独敘话,询问其起居练功可还习惯,有无难处,又叮嘱他既入名门,当尊师重道,勤修苦练,莫负光阴。林平之恭敬应下,言语间对这位堂兄充满感激与敬仰:“若非兄长当日援手,平之与家父早已……堂兄教诲,平之铭记於心,定不负林家之名。” 正閒谈间,却见六猴儿陆大有气喘吁吁地从山下小径奔来,人未到声先至:“大师兄!林师兄!小师妹!你们猜怎么著?师父师娘今儿个一大早就下山去啦!” 岳灵珊奇道:“爹娘下山了?所为何事?怎地没告诉我?” 陆大有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带著几分神秘道:“我刚听送信来的嵩山派师兄说的!说是……出大事了!关在嵩山上的那位衡山派刘师叔,昨夜竟被人救走了!救他的人,好像就是那个魔教长老曲洋!” 眾人闻言皆是一惊。令狐冲惊道:“嵩山上高手眾多,如何救得走刘师叔?” 陆大有继续道:“可不是嘛!听说那两人都受了重伤,可偏偏就让他们从嵩山重重守卫下逃了出来,如今下落不明!左盟主大发雷霆,这才急急传信,请师父师娘和其他三派掌门,速速赶赴嵩山封禪台商议对策呢!” 林平川静静听著,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瞭然,泛起一丝复杂的唏嘘。 刘正风与曲洋这对生死知音,终究还是未能挣脱这江湖的漩涡,只是这逃脱的代价,恐怕难以预料。他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人群边缘的劳德诺,只见这位华山派的二师兄眼下虽也作惊讶状,但眼神闪烁,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显然心底里想的东西与眾人有所不同。 第四十一章 光门再开! 岳不群夫妇下山后不久,林平川便主动向令狐冲一行人告辞离去。 既然岳不群夫妇已被左冷禪邀至嵩山,恐怕师父定閒师太也不能免俗,想到嵩山派原著中的手段,林平川还是有放不下心来。 留守在恆山上的定静师伯、定逸师叔二人武功虽高,但却不明白嵩山派的手段卑劣,加之林平川如今已山已有数月未归,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趁早归去。 …… 九月十四。土王用事,曲星。宜沐浴,忌出行。 冲虎煞南,晴。 黄昏。 官道旁有个茶亭。 並不是每个茶亭都只供应茶水,有些茶亭中也有酒;茶是免费的,酒却要用钱买。 这茶亭里有四种酒,都是廉价的劣酒,而且大多数是烈酒。除了酒之外,当然还有廉价的食物,豆乾、滷蛋、馒头、生。 茶亭四面的树荫下摆著些长板凳,很多人早就在板凳上,蹺著脚,喝著酒,剥著生。 其中有人一身玄衫,身子挺拔,一人独坐於树荫下。 相较於其他人,他吃的东西,却是极其简单,馒头配清水,这两种极其清淡的东西,但他却吃的津津有味,仿佛这是什么上好的佳肴美酒一般。 这一幕落在旁观者眼中,自然是惹人瞩目。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而且大多数人都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所以他们只是瞥了一眼来人后,便纷纷忙起了自己的事。 茶亭外的官道旁,停著儿辆大车,几匹骡马,到这里来的,大多是出卖劳力的人,除了喝几杯酒外,生命中並没有大多乐趣。几杯酒下肚后,这世界立刻就变得美丽多了。 一个黝黑而健壮的小伙子,刚刚下了他的大车走进来,带著笑跟几个伙伴打过招呼,就招呼这里的老板,叫道:“王聋子,给我打五斤酒,切十个滷蛋,今天我要请客。” 王聋子其实並不聋,只不过有人要欠帐时,他就聋了。 他斜著白眼,瞧著那小伙子,冷冷地道:“你小子疯了吗,平白无故请什么客?” 小伙子毫不在意道:“今天我发了点小財,遇到个大方客人!” 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又道:“提起这个人来,那可是大大的有名。”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哦,这人是谁?” 茶亭下的眾人不由好奇道。 他们都是出卖体力的苦哈哈,平日里都知根知底,眼见这小伙子难得豪爽一次,自然是都有所好奇。 小伙子蹺起了泥腿,悠然道:“他姓路,叫做路小佳。” 玄衫男子闻言突然道:“他叫路小佳?” 小伙子目光一动,眼见玄衫男子容貌英俊,气度不凡,当下也不敢大意,恭敬答道:“不错!这位公子您也认识他?” 玄衫男子淡淡道:“不,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他的剑!” “他的剑?” 眾人奇道。 玄衫男子淡淡道:“他的剑没有鞘,看来就像是把破铜烂铁,但你绝对不能轻视它,否则你將会丟掉自己的小命!” 眾人闻言为之胆寒。 小伙子听到此处,则是连连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极对,我堂兄那家鏢局的总鏢头,就是被他杀了的!可是他遇见这位路大侠,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人家一剑刺穿了喉咙!” 大家惊嘆著,却还是有点怀疑。 “人家杀个人就能赚上万两的银子,怎么会坐上你的破车?” “他的马蹄铁磨穿了,我刚巧路过,从前面的清河镇到白云庄这么点路,他就给了我二十两。” “看来你这小子的造化真不错。” 大家惊讶著,嘆息著,又都有点羡慕:“不吃白不吃,今天我们若不吃他个三五两银子,这个小子回去怎么睡得著。” 突然有人道:“你见过路小佳的剑?” 这人就躺在后面的树荫下,躺在地上,用一顶连边都破了的马连坡大草帽盖著脸。 他不但帽子是破的,衣服也又脏又破,看来连酒都喝不起,所以只有躺在那里干睡。 玄衫男子淡淡道:“不,我没有见过路小佳的剑,但我见过另外一个人的剑!” 这人道:“谁的剑?” “飞剑客!” 玄衫男子淡淡道。 他所说的三个字好似具有莫大魔力,霎时间让那人也变得沉默下来。 在武林之中,『飞剑客』这三个字,一向是与那位武林神话『小李飞刀』是形影不离的! 只是自从金钱帮在一夜间分崩离析后,无论谁『小李飞刀』,还是那位『飞剑客』便好似在江湖消失了一般,甚少有人在有幸见到过他们。 “你见过飞剑客?” 那人突然起身了,语气也在霎时间变得凝重。 隨著他的起身,眾人才发现他竟是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肩膀几乎有平常人两个宽,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垂下来,几乎已盖过了膝盖,脸上颧骨高耸,生著两道扫帚般的浓眉,一张大嘴。 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又脏又破,但一站起,可是威风凛凛,叫人看著害怕。 玄衫男子摇摇头,继续道:“我自然无缘见过飞剑客,只是我知道他的剑,因为飞剑客的剑也没有剑鞘,看起来象把破铜烂铁!” “你也用剑?”这大汉闻言目光一亮,但下一刻已留意到玄衫男子悬掛在腰间的长剑。 玄衫男子点点头道:“我也用剑!” “好!” 这一声大喝,就像是半空中打下个霹雳,连聋子的耳朵都要被震破。 一旁的眾人闻声竟被他嚇得纷纷从凳子上跌了下去,那大汉蒲扇般的大手已如乌云罩顶,带著一股刚猛无儔的劲风,直抓玄衫男子肩头!其势迅捷,与其庞大身形截然不符。 就在那巨掌堪堪触及衣衫的剎那—— 玄衫男子端坐如松,右手不知何时已按在腰间剑柄之上。 但剑,並未出鞘! 只见他手腕微抬,那古朴的剑鞘末端仿佛长了眼睛,不偏不倚,快逾闪电般点向大汉掌心。 “嗯?!” 大汉眼中精光爆射,惊疑之声脱口而出。他那一抓之力足以裂石开碑,本以为十拿九稳,岂料对方后发先至,剑鞘点来的角度刁钻无比,时机更是妙到毫巔! 剑鞘与掌心甫一接触! 大汉只觉一股灼热精纯、沛然莫御的劲气,如同骄阳遇雪,瞬间將他那霸道刚猛的掌力消弭於无形!更有一股尖锐如针的炙热气劲,顺著掌心劳宫穴疾钻而入,直透经脉! 剧痛传来,经脉如遭火炙针砭。 大汉脸色骤变,庞大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数步,方才卸去那股奇诡劲力,站稳脚跟。他低头看向自己隱隱发麻、犹带灼痛的掌心,眼中惊骇已化为难以置信的狂喜。 “好修为!” 大汉声若洪钟,目光灼灼地盯著玄衫男子,尤其是他腰间那柄未曾出鞘的长剑,“足下可是武当派的传人?” 第四十二章 傅红雪与路小佳! 江湖上使剑的门派不少,但武当派是唯一一家內家剑派,而內家剑法讲究的本是以慢制快。以静制动,能后发制人的,才算懂得內家剑法的真义。 適才玄衫男子出手后发,且蕴含一股蓬勃劲气,让大汉下意识误以为对方的身份乃是武当弟子。 “我並非武当弟子!” 玄衫男子摇摇头道。 此人不是別人,而是林平川。 他刚离开华山不久,沉寂许久的玉佩再次大放异彩,將他带来这处陌生的江湖。 魁梧汉子突然笑道:“在下薛果,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林平川!” 林平川淡淡道。 “原来是林兄!” 薛果眼中露出一丝惊异,显然从未在江湖上听闻这个名字。 薛果扬起脸,將酒葫芦凑上嘴,“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大口,突然开口道:“林兄在此可是为了九月十五白云庄之约?” “白云庄之约?” 听到此处,林平川心头一动,但接著却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只是恰巧路过此处!” 薛果皱眉道:“林兄不是为了白云庄之约?” 林平摇摇头。 薛果道:“你难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平川道:“我怎么会知道?” 薛果道:“你也没有接到帖子?” 林平川道:“谁发的帖子?” 薛果道:“当然是白云庄,今天就是他们少庄主大喜的日子。” 林平川道:“我也不认得他。” 薛果道:“新娘子就是马空群的女儿,听说叫马芳铃。” 林平川闻言,脸色微变,因为他已经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了! 如今的江湖,乃是李寻欢与飞剑客二人退隱后的江湖,距离李寻欢当初与上官金虹一战,眼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在这二十年间,江湖曾多出一个白天羽。 而由他一手所创立的『神刀堂』,声名早已超过了昔日的金钱帮,甚至在魔教南下之际,白天羽曾和魔教教主在天山立约赌技,胜了魔教教主的一招,迫使其终身不再入关。 但凡事『盈不可久』,正如昔年的金钱帮一样,达到顶峰的神刀堂,自然也不能例外。 白天羽惊才绝艷,性格豪爽,仗义疏財,抱打不平,讲究义气,但行事却独断独行,实在太过霸道,全然不顾自己属下兄弟的感受。 霸道到任何人想要逃出他的掌控,就必须要杀掉他,所以才有了梅庵外的惨案! 那一夜梅庵下了一夜的雪,也几乎流了一夜的血。 白天羽的结义兄弟,马空群联合三十多名高手,在梅庵外设下埋伏,企图將白天羽兄弟两就此斩草除根。 只是白天羽艺才绝艷,雄姿英发,武功之高,已绝不在昔年的『龙凤环』上官金虹之下。 那一夜白天羽兄弟一直血战到梅庵外两三里之外,才力竭而死,这一路上,到处都有死人的血肉和尸骨。 那一夜过后,白天羽一家无人倖存,但马空群联合三十多名高手,也至此剩下七个人。 本来这个秘密要彻底无人得知,但那活著的那七个人之中,有一个突然天良发现,將这秘密告诉了白凤夫人。 而这位白凤夫人,並非是白天羽原配,而是曾经他有过一段情愿的魔教大公主白凤,二人缠绵数月甚至还有了骨肉。 但她的孩子在出生时被人用傅红雪所掉包,为了给白天羽復仇,白凤精心培养傅红雪十余年,只为取下背叛白天羽的仇人——马空群的头颅。 或许是太过畏惧白家的神刀,也或许太过畏惧傅红雪,马空群居然主动拋弃自己的女儿,更是丟了自己苦心营造二十年的基业万马堂,一路仓皇逃遁。 恰巧在九月十五日,马空群的女儿,马芳铃將要与白云庄主之子袁青枫成婚,这则消息一经传出,已经引来了太多人。 其中便有傅红雪与叶开! 官道的尽头。 多出一个人。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而他走路的姿態怪异而奇特,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下去,看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 没错,他是个跛子! 但没有人胆敢轻视他,因为他手中握著一把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这把刀在数月前还是寂寂无名,但眼下江湖不认识这把刀的人已经不多了! 因为它的主人,已经逼得威震西北的万马堂的主人马空群不得不放弃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基业,仓皇远遁了! 没错! 他便是傅红雪! 而在傅红雪身旁,还跟著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淡扫蛾眉、不施脂粉的丽人,正缓缓跟在傅红雪身后。 能跟在傅红雪身旁的女人,只会是翠浓! 林平川目光变了。 薛果神色也变了,很明显他也认出了对方。 其实准確来说,他本就是在此故意等著对方。 傅红雪与翠浓也来到茶摊。 一旁的翠浓嘆了一口气,道:“九月十五,白云庄,他为什么要在九月十五这天到白云庄去呢?我真不明白……” 傅红雪冷冷道:“你不明白的事很多。” 林平川此刻则紧紧看著那柄刀。 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薛果也正在看著这柄刀。 这本来是柄很普通的刀,但是被握在傅红雪苍白的手里时,刀的本身就似已带著一种神秘的、符咒般的魔力。 无论谁看著这柄刀就像是已被魔神诅咒过的。 薛果突然轻轻嘆了口气,忽然道:“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刀?” “我劝你最好別看!” 林平川突然道。 “哦,为什么?” 薛果道。 林平川嘆息道:“因为能让他拔刀理由只有一个!” 薛果道:“什么理由?杀人?” 林平川淡淡道:“不错,能让他拔刀的理由只有杀人!” 一旁的傅红雪听到这里,眼神之中少有流露出一丝古怪。 自他踏入这片江湖起,除去叶开之外,还是头一次遇到一个如此了解自己的人。 薛果道:“如果我执意要看呢?” 傅红雪突然冷冷道:“我一向只杀三种人!” 薛果道:“哪三种?” 傅红雪道:“仇人,小人……” 薛果道:“还有一种是什么人?” 傅红雪冷冷地看著他,冷冷道:“就是你这种定要逼我拔刀的人。” 薛果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他家传武功功刚猛凌厉,虽然已是一流高手,但在瞧见傅红雪手中的刀时,心头莫名有些胆寒。 薛果咬牙道:“我若一定要看呢?” 傅红雪冷冷道:“那就一定有人要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薛大汉脸色又变了变,还想再答,但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出现。 他转过头,就看见有样东西在太阳下闪著光,赫然竟是一粒生。 剥了皮的生。 生落下,落在一个人的口中。 爱吃生的人很多,但隨身携带生的一人却只有一个。 一个人懒洋洋地站在路中央,他的剑也在太阳下闪著光。 “路小佳!” 薛果脸色一变,失声道。 ps:解释一下下,本书是诸天流,所以肯定有其他副本,但笑傲江湖是本位面,肯定不会减少它的描写! 第四十三章 魔刀与快剑 路小佳。 他这人虽然年轻,但据说已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剑客。 据说仅在去年一年里,他就杀了三四十个人,而且杀的也都是武林高手。 “你认识我?” 相较於薛果的惊讶与失声,突然现身的路小佳,却对一旁的林平川好似很感兴趣。 林平川淡淡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据说你的剑又快又狠,就和当年的飞剑客与荆无命一样!据说连崑崙山的神龙四剑和点苍的掌门人都已败在你的剑下!” “你的消息的確灵通!” 路小佳笑了。 他也是个年轻人,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有著双奇怪的眼睛,就连笑的时候,这双眼睛都是冷冰的,就像是死人的眼睛,没有情感,也没有表情。 薛果怒声道:“你还敢来见我?” 路小佳道:“为什么不敢?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见你。” 薛果一怔道:“你来见我?” “你还敢见我?” 下一刻薛果声音好似霹雳,直让在场眾人无不下意识捂住了双耳。 路小佳道:“我是你的朋友,又有什么不敢?” 薛果怒声道:“你是我的朋友?那么我交给你的八十万两银子呢?” 路小佳淡淡道:“我了。” 薛果大叫道:“什么?你了?” 路小佳道:“我们既然是朋友,朋友本就有通財之义,你的银子我为什么不可以?” 薛果怔了怔道:“你……你怎么的?” 路小佳:“全送了人。” 薛果道:“送给了谁?” 路小佳道:“一大半送给了黄河的灾民,一小半送给了那些老公被你杀死了的孤儿寡妇。” 薛果怔住了,怔了半天,突又大声道:“那我的女人呢?” 路小佳道:“我杀了她!” 薛果跳了起来,大叫道:“什么,你杀了她?” 路小佳道:“我杀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你何必大惊小怪?” 薛果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路小佳道:“因为她想偷人。” 薛果怒道:“她偷的男人是谁?” 路小佳道:“我。” 薛果又怔住。 路小佳淡淡道:“她虽然想偷我,却没有偷著,但我既不能保证別的男人都像我一样,也不能保证她不去偷別人,所以只好杀了她,我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让你不戴绿帽子。 一旁的小伙子们已经在旁边看得连眼睛都直了,他们还真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朋友。 薛果忽然仰面大笑,道:“好,杀得好。” 路小佳道:“本来就杀得好。” 两人大笑著,你勾起了我的肩,我握紧了你的手。 路小佳道:“不过他有件事说的很对,你若要看那柄刀,便只有死路一条!” 薛果语气冷了下来:“你也不信我?” 他的身份同样不简单。 他乃是好汉庄主薛斌的独子,当年薛斌的名头,丝毫不在万马堂马空群之下。 三十年前薛斌便凭藉一柄六十三斤的大铁斧,入过龙潭,闯过虎穴,横扫过大行山。 路小佳摇摇头道:“老薛你的武功刚猛凌厉,虽然已是一流高手,但那个人的刀却似有种神秘的魔力,你与他交手死的只会是你!” “那么你呢?” 薛果冷著脸道。 “你觉得呢?” 路小佳没有回答,反而饶有兴趣看向了一旁的林平川突然问道。 林平川淡淡道:“你们二人出手,只会是两败俱伤,没有胜者!” “两败俱伤?” 薛果闻言为之一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些愤怒。 而一旁的傅红雪听到这句话,眼中则映射出奇怪的色彩,在他的眼中,眼前的路小佳突然让他有种很奇怪的熟悉感。 他明明是第二次见到这个人,却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影子。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经意想到了自己。 似是看出薛果心中的不服,林平川只是淡淡问道:“你知道飞剑客与荆无命吗?” 薛果冷著脸,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林平川问道:“你觉得飞剑客与荆无命交手,其中胜者又会是谁?” 薛果没有回答。 但是有时候沉默本身便是一种答案。 林平川注视著薛果道:“飞剑客一旦与荆无命交手,那么二人之间便不会有胜者!而他们两个交手,也是这个道理!” 良久后,薛果咬著牙道:“但他们不是飞剑客与荆无命!” 任何男人都会自负,但面对江湖上个时代的传说,薛果也要自愧不如! 林平川淡淡道:“不错!但那柄刀是白家神刀,而那柄剑是传自荆无命一脉!” 傅红雪、路小佳、薛果三人脸色同时大变。 路小佳笑著道:“看来你的確知道很多东西!” 他虽笑著,但那对死灰色的眼睛,却在闪动著刀锋般的光芒。 林平川摇摇头,一语双关道:“我只是不希望有的人白白送死!” 薛果脸色铁青。 他虽有心想要反驳,但他却清楚林平川说的极对。 傅红雪的来歷,他最清楚不过,毕竟这次他便是为了对方而来! 因为他的父亲薛斌便是当年在梅庵外埋伏白天羽一眾高手之一,同样也是那个七个倖存者之一。 听说白天羽的后人现身万马堂,逼得马空群不得不仓皇逃遁后,薛果便决定要带父面对傅红雪。 傅红雪既然能为了报仇杀他父亲,他自然能为了自己的父亲杀了傅红雪!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同样很残酷! 二人都不能站出来指责彼此! 路小佳道:“除了叶开外,我想不出还有你这样的人。” 林平川道:“这是恭维?” 路小佳道:“有一点。” 他这句话的確属实,因为自从他出江湖以来,还是头一个有人认出他的师承来歷。 不错! 他是荆无命之徒! 同样还是真正的丁家“丁三少”,出生时被父亲送到路家抚养长大,由荆无命教导,习得了那一手惊人的快剑! 傅红雪难得沉默著,黑色的眸子里头一次闪烁出复杂的光。 哪怕骄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林平川说的极对! 放眼天下,能够有资格做白家神刀对手的人,除去那位飞剑客外,便唯有荆无命的快剑了! 路小佳冷冷道:“只是我不喜欢知道太多的人!” 林平川道:“哦?” 路小佳目光瞥过林平川高悬腰间的长剑,再次冷冷道:“你也用剑?” 林平川点点头道:“我也用剑!” 他眼睛正在看著路小佳的剑。 一柄很薄的剑,薄而锋利。 没有剑鞘。 这柄剑就斜斜的插在他腰带上。 二人目光对视,突然间路小佳的剑已出手。 “叮!” 一声清越至极的脆响,林平川腰间的长剑几乎同时出鞘,一道绵密如网的剑圈在他身前倏然绽放,又瞬间隱没。 若非傅红雪与薛果目力惊人,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剑光闪动,仿佛只一闪,就已回到二人的腰间。 周遭突然有人大声喝彩,就连傅红雪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喝彩。 好快的剑! 这已是他第二次见到路小佳的出手! 他出手似是一次比一次快! 他的剑究竟有多快? 与自己的刀相比呢? 傅红雪心底里突然多出一个念头。 “好剑!” 林平川轻轻嘆道。 这一剑的惊险,只有他自己究竟多么凶险,若非在古墓待了三个月里,习得古墓派的轻功,以及那『天罗地网势』。 不然適才的一剑,足以取走他的性命! 古墓轻功甲天下,其中那『天罗地网势』又是古墓派祖师林朝阳所创出的绝技,它虽不以內力沉雄见长,而以手法迅速为主,使出来绵密无比,威力不弱过手里有剑,练至深处双手能挡住九九八十一只麻雀,不让一只麻雀漏出。 幸好林平川在古墓中,也將这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幸好! “好巧的剑圈!” 路小佳眼中闪出一丝惊讶。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样的招数挡下他的快剑,当然他是有所不知,林平川身负多派绝学,其中恆山派剑法便以剑法绵密严谨,长於守御,仅在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之下。 加之林平川又习得古墓派武功,两者结合,无论是眼力还是身法、出手速度都远非昔日可比! 路小佳看出林平川这一招剑圈的精妙,对方的出手虽是比他慢了一瞬,但只需凭藉那道绵密卷圈,便可立於不败之地。 目睹二人电光火石的交锋,傅红雪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林平川道:“现在呢?” 路小佳笑了,道:“现在我还不必杀你!” “哦,为何?” 林平川道。 路小佳道:“我只杀多余的人!” 林平川道:“多余的人?” 路小佳道:“有些人活在世上,本就是多余的。” 林平川也笑了,道:“看来在你眼中,我並不算多余的人!” 路小佳道:“现在你也已同意?” 林平川微笑著,道:“我自然不算多余的人!” 路小佳道:“你既然不算多余的人,你我也无需在此刻继续交手,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戏將要上演!” 林平川道:“哦,那我们该到哪里去?” 路小佳道:“去白云庄。” “为何?” 林平川道。 这一次不仅是林平川开口询问,就连一旁的傅红雪也似竖起了耳朵。 路小佳道:“因为马空群的女儿將要嫁给白云庄的少主,所以马空群今天想必也会到白云庄去!” 这句话没有说完,傅红雪身形便已飞出。 他轻功一施展出来,行动就突然变得箭一般迅速,绝没有人再能看得出他是个跛子。 薛果看著这一幕,目中带著深思之色,过了半晌,才嘆息著道:“果然是好身手!” 傅红雪已绝尘而去,竟將翠浓拋在后面。 翠浓垂下头,眼泪似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路小佳看著傅红雪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现在你该明白了,没人不好奇傅红雪的刀……究竟有多快!” 一旁的薛果闻言,脸上却浮现出极其古怪的神情,他微笑道:“但我希望他……莫要杀错了人。” 第四十四章 翠浓与白云庄 “你不走?” 林平川目光微动,落在一旁垂首的翠浓身上,忽然开口。 翠浓猛地抬起头,贝齿紧咬下唇:“我为何要走?” 此刻她已不再低垂螓首,反而瞪大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林平川。 林平川轻轻皱眉:“他不是你的男人?” 翠浓与傅红雪,两个本该南辕北辙的人,却偏偏纠缠出了情丝。只是这情,初时如同两只刺蝟相互取暖,每一次靠近都带著痛楚的刺伤。她生来不久,便被生父马空群亲手送入烟柳巷,成为万马堂暗探。这造就了她骨子里的虚浮——爱热闹,贪慕虚荣。可自打隨傅红雪离开万马堂,她却像著了魔,一反常態地紧紧尾隨。她自己也说不清缘由,脚步却不受控制。 这绝不仅是为了马空群。 翠浓咬著唇,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是我的男人。因为他从未將我当作他的女人,他甚至……从未將我当人看待。” 林平川摇摇头:“也许你看错了他。” 翠浓冷笑:“我没有……我看男人,从来不会错。” 林平川嘆息:“没有人能永远看清所有人。我一样,你也一样。你以为你看清了他?” 翠浓的目光依旧钉在林平川脸上,忽又发出一声更冷的嗤笑:“我不会看错一个男人!” 林平川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么我告诉你,你错了。至少,你看错了傅红雪。” “哦?”翠浓的冷笑凝结在嘴角。 望著不远处这倔强又脆弱的女子,林平川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继续道:“你觉得他看不起你?嫌弃你?” 翠浓咬牙:“难道不是?” 一旁的路小佳与薛果,此刻竟出奇地沉默,静静听著。 林平川再次摇头:“你错了!因为对他这种人而言,他觉得自己不该有爱,只该有恨。他认定自己必须活在仇恨的冰窖里!爱,会让他对『生』產生眷恋;爱,会成为仇人拿捏的弱点。他不习惯爱,不懂表达爱,更不敢接受爱。他怕被爱改变,怕失了那份復仇必需的心狠。” 翠浓愣住了。良久,她呶动著嘴唇,声音轻得像嘆息:“其实……我是关心他的。” 林平川:“哦?” 翠浓:“你不信?”她美丽的眼眶骤然泛红,晶莹的泪珠无声滚落,悽然道:“你当然不信……有时连我自己都不信,我怎会变得……关心他了?” 林平川淡淡道:“我信。因为这世上唯一能消解仇恨之毒的,唯有爱。” 翠浓彻底怔住,似未料到林平川能吐出如此洞彻心扉的话语。 林平川看著她梨带雨的脸:“你流泪的样子很美,但男人向来偏爱会笑的女人。以后,该多笑笑,尤其是……对著傅红雪的时候。” 翠浓微微一颤,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连她自己都诧异,竟对这仅有一面之缘的林平川,生出如此深切的信赖。 一旁的路小佳听到此处,不禁摇头失笑:“你当真是个怪人。” 林平川淡然反问:“怪一点,不好么?” …… 天光大亮,日头高悬。 九月十五。 乌兔太阳申时。 黄历上写著:大吉。 忌嫁娶。忌安葬。冲龙煞北。 晴。艷阳天。 大地像刚洗过脸的孩子,清新,明亮。官道上黄尘滚滚,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打马疾驰,目標皆是白云山庄。翠绿的山坡上,青灰色的屋顶在阳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 林平川、路小佳、薛果也已抵达山庄之外。身后,不见了翠浓的踪影。这个聪明又美丽的女人,深知接下来傅红雪要做的是男人该做的事,她选择了在城中静候。 薛果皱著浓眉:“这白云庄,倒真有几分气象。” 路小佳剥著生,语气淡漠:“白云山庄本就是武林世家。传到袁秋云这一代,声名更隆。其子袁青枫,自幼便拜入天山派门下。” 林平川接口:“仅凭天山派的名头,挡不住傅红雪。” “不错。”路小佳笑了。他目光转向林平川,带著探究:“我是为看那柄刀而来。林兄你,又是为何?” “我?”林平川脚步微顿。 路小佳道:“不错。人人皆有来歷,皆有目的。唯独你的来歷与目的,我半分也猜不透。你……像凭空蹦出来的。” 林平川道:“若我说,只为领略这一代江湖青年高手的武功,你信么?” “我信。”路小佳忽然笑了。 “当真信?”林平川眼中精光一闪。 路小佳淡淡道:“因为我能感觉到,你我……是同一类人。” 山路渐深,浓荫夹道,人跡愈稀。 该来的,想必都已到了白云庄。 …… 白云庄內的气氛,古怪得令人窒息。林平川一脚踏入,便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股瀰漫在空气中的异样。 若非操办喜事,庄內自然不会有这许多宾客。可这些宾客脸上,为何寻不著一丝喜气?反倒像是……来奔丧的。 事出必有因。 该来的人,確实都来了。 只少了一个。 少了最重要的那一个——新郎官! 白云山庄少主袁青枫,前日去城中吃酒,自此一去不返! 对於新郎官的下落,傅红雪与翠浓心知肚明。前日,正是婚礼前夕,袁青枫专程寻傅红雪印证刀法。目睹那惊世一刀后,他自认不敌,更觉无顏完婚,当眾毁约离去。 他活著。 但对此刻满堂宾客而言,他已然“死”了。 林平川心中暗嘆。这般古怪的婚礼,他也是头一遭见识。明知新郎杳无音讯,所有人却都默契地扮演著不知情的角色。 他的目光很快被一个人牢牢攫住。 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手中紧握著他的刀,正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踏入这喧囂广阔的大厅。厅內人头攒动,喧囂鼎沸,可看他的神情,却仿佛依旧独行於荒野。 他眼中根本没有旁人! 然而所有旁人的目光,却都如芒刺般聚焦在他身上。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森寒骤然降临,屋子里的温度仿佛瞬间跌至冰点。 这苍白年轻人周身散发出的,是刀锋般凛冽刺骨的杀气! 路小佳將一粒生高高拋起,精准落入嘴中:“看来,喜事要变丧礼了。” 林平川目光沉静,低语:“只盼他……莫要杀错了人。” 一旁的薛果闻言,脸上那抹极其古怪的神情再次浮现。只是这一次,他紧抿著嘴唇,一言未发。 第四十五章 一刀一剑! 林平川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忽然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白白净净一张脸,瘦瘦高高的身材,模样很秀气,举止斯文,神情间竟还带著几分大姑娘似的羞涩。 他身旁依偎著一个奇特的少女。圆脸,大眼,皮肤雪白粉嫩,笑起来颊边漾出两个深深的酒涡。她或许算不上倾国倾城,却无疑是个极可爱的女子。 此刻,她穿著一袭轻飘飘的月白衫子,雪白的脖颈上套著个金项圈,项圈下坠著两枚小巧的金铃鐺。皓腕上也戴著同样的金环,同样缀著两枚铃鐺。微风拂过,便是一阵清脆的“叮铃铃”细响。 “叶开与丁灵铃!” 林平川心头豁然明朗,这两个名字瞬间跃入脑海。 似察觉到林平川的注视,叶开竟主动朝他微微一笑。林平川微微一怔,心中暗嘆:不愧是那位武林神话的传人!隨即也頷首回以一笑。 “你也认识他?”路小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一幕。 林平川淡淡道:“这天下,以后想不认识他的人,怕是不多了。” 路小佳闻言略感意外,旋即点头:“不错。像他这样的人,不认识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你们认识他们?”薛果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忍不住问道。 林平川道:“认识。日后这天下,不认识他的人,只会更少。” “哦?”薛果的语气明显带著一丝质疑。 林平川目光转向那铃鐺轻响的少女:“你知道她身旁的姑娘是谁吗?” 薛果摇头。 林平川淡淡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丁家三剑客,七仙女』?” 薛果脸色骤然剧变:“莫非……她是丁家的仙女?” 路小佳语气复杂地接口:“不错。她便是丁家最小的那位七仙女——丁灵铃。” 薛果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丁家,武林三大世家之一。若论底蕴与潜藏的力量,远在万马堂、白云山庄之上。近年来,“丁家三剑客”的名头更是如日中天。 丁家长兄丁云鹤嗜剑如命,不久前击败南海派飞鯨剑客,贏走其佩剑。 丁家老二丁灵甲,刚把河北“虎风堂”打得七零八落,摘下那“三只老虎”的首级。 丁家老三丁灵中,与姑苏南宫兄弟斗了三天三夜,先比歌喉、棋艺,再斗掌法、剑术,最终贏光了“南宫世家”珍藏的三十坛陈年女儿红,还外加一班清吟小唱。 这些事虽未大肆宣扬,但薛果恰巧知晓。 与此同时,丁灵铃顺著叶开的目光,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路小佳一行人。她秀眉微蹙,轻声道:“他怎么也来了?” 叶开道:“他这样的人,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足为奇。” 丁灵琳的目光却落在路小佳身旁那个陌生的玄衫身影上。那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气度雍容,宛若世家贵介公子。她好奇道:“那个人又是谁?” 叶开淡淡道:“能与路小佳並肩而立,自然不会是简单人物。”他语声忽然顿住,因为他看见了傅红雪。而傅红雪,也正看著他。那双眼睛,冷得像结了冰。 叶开微笑著站起身。他一直视傅红雪为友。 但傅红雪已迅速扭过头,再也不看他一眼,仿佛叶开只是空气。他缓慢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脸庞也如同冰封。 丁灵琳看著这一幕,摇头轻嘆:“他绝不是来喝喜酒的。” 叶开的神色凝重起来:“他既然到这里来,要杀的自然是这地方的人。”他的声音低沉,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丁灵琳从未见他如此,忍不住追问:“难道他要杀袁……” 叶开的表情更加肃然,缓缓点了点头。 路小佳剥开生,嘆道:“他要出手了。” 薛果语气冰冷:“他本就是来杀人的!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决定出手,便没有人能拦得住。”他说著,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住傅红雪,仿佛要將对方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烙印在心底。 “有些事,只有试过才知道。”林平川突然意味深长地开口。 路小佳与薛果眼中同时闪过深思。然而,未等他们细想—— 傅红雪动了。 苍白的脸,漆黑的刀。 他已如幽灵般,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 大厅尽头,悬掛著一个巨大的“喜”字。金色的字,鲜红的绸缎。 红,本是吉祥喜庆之色。 但血,也是红的。 这一幕刺入傅红雪的眼,瞬间撕裂了尘封的记忆: 十八年前梅庵外,白的雪,红的血……殷红的液体在雪地上肆意流淌、蔓延,將无瑕的白彻底玷污。 刀光仿佛也染上了血色。刀光所至,便溅起一片猩红的雾。 “这是雪,红雪!”记忆中,那个声音悽厉如鬼哭:“你生出来时,雪就是红的,被鲜血染红的!” 他垂下了头。 她走来,將冰冷的“红雪”撒在他头上、肩上:“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是神,復仇的神!无论你做什么,都无需后悔!无论你如何对他们,都是应当的!” …… 傅红雪的目光,如同毒蛇的芯子,死死锁定了一个人。 那是个极体面的中年人,衣著考究,鬚髮虽已白,却依旧风度翩翩,对女子有著天然的吸引力。甚至很难判断他的真实年纪。 他的手保养得极好,手指修长、乾燥、有力。这双手不仅適於握刀剑,也適於发出致命的暗器。 傅红雪盯著他,声音冰冷如铁:“你就是袁秋云?” 这人微笑著摇头,气度从容:“在下柳东来。” 柳东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护剑客』,其人剑法高绝,更以风流多情闻名。家中姬妾成群,外面红顏知己更是不计其数。 丁灵琳也看著柳东来,轻声道:“这人就是『护剑客』柳东来?” 叶开笑了笑,道:“也有人叫他『夺命剑客』。” 丁灵琳道:“他是不是袁秋云的大舅子?” 叶开頷首:“他们不但是亲戚,更是结拜兄弟。” 傅红雪的目光依旧钉在柳东来身上,仿佛要將他看穿:“袁秋云呢?” 柳东来道:“他很快就会来的。” 两人的对话,已如寒流般席捲整个喧囂的大厅。宾客们虽还不明这苍白青年的来意,但一股浓烈的不祥预感已攫住了每个人的心,仿佛灾祸的阴影正急速笼罩而下。 新娘子突然出现在大厅门口。她一身鲜红嫁衣,脸色却惨白如纸。一双剪水瞳眸,死死盯著傅红雪手中那柄漆黑的刀! 她猛地衝到傅红雪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是你!果然是你!” 傅红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目光陌生,如同看一个从未见过的路人。 马芳铃(马空群之女)瞪著他,眼睛也红了,厉声质问:“袁青枫呢?!” 傅红雪不答。他的目光,已越过马芳铃,落在她身后那个威严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老人,穿著同样考究,神情比柳东来更为严肃,不怒自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著傅红雪,带著审视与凝重。 “一定是你杀了他!”马芳铃浑身颤抖,陡然尖叫!她衣袖中寒光一闪,一柄淬毒的短剑如毒蛇出洞,带著刻骨的恨意,直刺傅红雪心口!这一剑又快又狠,只求立毙对手於剑下! 傅红雪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纹丝未动,仿佛那致命的剑光不存在。 她已用尽全力。但旁边,仅仅有人轻轻一拉她的衣袖。 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传来,马芳铃全身的劲力瞬间如冰雪消融! 这是內家“四两拨千斤”的绝顶功夫!懂此道者已不多,能运用得如此巧妙者更是凤毛麟角。非二三十年的精深功力不可为。 出手的,自然只能是白云山庄的主人——袁秋云。 袁秋云目光如电,直视傅红雪:“你要找我?” 傅红雪的目光如冰锥刺向他:“我没有杀你的儿子。” 袁秋云凝视著傅红雪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片刻,终於缓缓点头:“你看起来,不像个会说谎的人。” 傅红雪握刀的手骨节泛白,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敲在冰面上:“但是,我却可能要杀你!” 袁秋云的心底,毫无徵兆地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这寒意不知是源於眼前这苍白青年本身,还是他手中那柄散发著不祥气息的漆黑长刀? “你要杀我?”袁秋云的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震动。 傅红雪道:“不错!现在,我只有最后一句话问你。” 袁秋云强自镇定:“你可以问。” 傅红雪的手,稳如磐石地握紧了刀柄,每一个字都带著千钧之力,砸向袁秋云:“十九年前,一个大雪之夜,你是不是也在落霞山下的梅庵外?!” 袁秋云脸上的从容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骤然爆发出无边的恐惧!那张威严的脸庞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形,失声叫道:“你是白……白家的后人?!”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 这,便已足够! 傅红雪苍白的脸,剎那间涌上病態的潮红!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然而,他握刀的手,却在这一刻稳得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他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都带著血与恨的烙印:“我!就是他的儿子!” 话音落下的剎那—— 刀已出鞘! 如果一切如常,这將是袁秋云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刀光一闪! 那光芒之凌厉,之迅疾,仿佛连九天的闪电也黯然失色! 每个人都看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闪! 却没有人看清那柄刀! 袁秋云,也同样没有看清!他只觉一股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避无可避! 就在那抹象徵著死亡的漆黑刀光即將吻上袁秋云咽喉的千钧一髮之际! 一道清冷的剑光,如同一道划过夜空下的流星,自不可思议的角度骤然切入。 “錚——!” 一声尖锐刺耳、几乎要震裂耳膜的金铁交鸣声,猛然炸响! 火星迸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滯! 那道必杀的漆黑刀光,竟被硬生生阻住了! 挡在袁秋云身前的,正是林平川。 他手中的长剑,此刻正死死抵住傅红雪那柄仿佛来自地狱的魔刀! 然而,这奇蹟般的阻挡只持续了一瞬! “咔嚓!” 一声脆响,林平川手中那柄精钢长剑,竟从中应声而断! 断刃激飞! 就在长剑断裂的同一剎那,那道被阻了一瞬的漆黑刀光,终究还是划破了阻碍,带著一丝衰减却依旧致命的余威,在袁秋云胸前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如同泼墨般瞬间染红了袁秋云华贵的衣襟,他闷哼一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后踉蹌退出数步,面如金纸,但终究……没有倒下! 他还活著! 死寂! 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鶻落、惊心动魄的一幕彻底震骇! 那是什么刀?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狠得足以劈开任何阻挡! 那又是什么剑?竟能在如此绝境下,於不可能中创造出一线生机,硬撼那神魔般的刀锋? 叶开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丁灵铃捂住了嘴,美眸圆睁。 路小佳手中的生停在了嘴边,死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 薛果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满脸的难以置信。 傅红雪缓缓收刀,刀身漆黑,依旧不沾一丝血跡。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如同凝结了万载寒冰,死死锁定了林平川。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著刺骨的杀意与质问: “你……为何出手?” “替父报仇,天经地义!但你可知……你险些杀错了人!” 林平川声音沉冷。他负手而立,无人得见那只藏在背后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剧颤。虎口崩裂,指缝间隱隱渗出血珠。 方才一刀一剑,电光火石。 他败了。 他的剑,自从习得古墓武功后,自认出手间已是人间极速。 可傅红雪的刀—— 后发!却更快! 那已不是速度,是仇恨淬炼出的魔性! 刀光乍现,便已撕裂光阴,直指对手要害。 林平川的剑光,早在傅红雪动念的剎那便已提前刺出。 快! 快得惊人! 却仍慢了一线! 只这一线,便是生死天堑! 他倾尽全力,剑锋才在刀光吞噬袁秋云的最后一瞬,將其险险撼偏! 代价自然是显而易见! 剑断! 右臂如遭重锤,虎口崩裂,血珠沁出! 整条手臂酸麻欲死。 幸得神照经真气自行流转,酸麻方如潮退。 而这已是他极限中的极限。 从阎王手中,硬抢回一线生机。 他心知肚明:若傅红雪杀心再起,无论对谁再出一刀…… 他除了立时远遁,別无他路! 但他仍站著。 直面傅红雪那双冰封地狱般的眼。 因为他知道—— 眼前这人,不是疯子。 相反他很骄傲,这世上几乎找不到另一个像他这般骄傲的人了! 而像他这样骄傲的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杀错了人! 復仇对待其他人来说是惩罚,但对於眼前的傅红雪来说,却是唯一他能做,会做的事情了! 尤其对於他而言,復仇乃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 他自己决不能允许自己杀错了人! 第四十六章 护花剑客,仇恨的可怕! 傅红雪的刀很快! 他的刀以静制动,后发制人,那意思就是说他出手一定要比別人,所以他才能后发先至! 而林平川只所以能挡下那一记快刀,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傅红雪要对袁秋云出手,他出手便赶在傅红雪之前,只是即便如此他的剑还是傅红雪的刀慢了一瞬。 这一瞬的差距,在外人眼中,难以分辨,但林平川心知肚明,自己的剑还是不如傅红雪的刀快! “你险些杀错人了!” 傅红雪的耳朵里似也被震得“嗡嗡”的响。 这句话说的声音虽不大,但在他听来,却像是一声霹雳。 过了很久,他才似回过神来。 傅红雪咬紧牙关刀:“你知道?” 林平川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当真知道?” 傅红雪的语气冷冽,但从中又透漏出一丝颤抖。 林平川淡淡道:“我知道,你要寻找的人,並非是袁秋云,而是另有其人!” “不错!你差点杀错人了!” 一旁的柳东来已自动走了出来,那张永远带著微笑的脸,已变成死灰色! 傅红雪咬紧牙关,终於忍不住问:“你也知道?” “我也知道。” 柳东来的脸也已扭曲,因痛苦和悲伤而扭曲,接著说道:“那天晚上,也正是他妻子因难產而死的时候,他一直都守在旁边,没有离开过半步。” 这绝不是谎话。 傅红雪只觉得自己胸膛上仿佛也被人刺了一刀,全身都已冷。 傅红雪道“但他却知道那天晚上在梅庵外的血战。” 林平川道:“或许是有人告诉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看著不远处的负手而立的林平川,柳东来眼中这一刻泛出奇异的光,似是好奇怎会还有人知晓这个秘密,片刻后淡淡道:“不错!我们不仅仅是姻亲,彼此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就同生死,共患难,我们之间从无任何秘密!” 傅红雪咬牙道:“所以你才將这秘密告诉了他?” 柳东来悽然道:“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因为这件事差点害死了他!” 袁秋云被下人搀扶著,嘎声道:“你不该说出来的!” 柳东来摇摇头悽然道:“事已至此,已经无需隱瞒下去了,而且我也不想在连累任何人了!” 他接著道:“我將这秘密告诉你的时候,你还责备我,说我不该为了个女人,就去做这件事!” 傅红雪颤声道:“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就去行刺……” 柳东来道:“不错,是为了个女人,她叫做洁如,她本来是我的,但是白天羽却用他的权势和钱財,强占了她!” 傅红雪突然大吼,道:“你说谎!” 柳东来仰面狂笑,道:“我说谎?我为什么要说谎?你难道从来没听说过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个……” 傅红雪的脸又已血红,身子又在剧烈的颤抖,忽然大吼著便要拔刀! 復仇对於他而言,是人生中存在的意义,对於他而言,復仇神圣而庄严! 同样他也认为他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物,是万眾瞩目的大英雄,所以绝对不允许被外人轻辱! 林平川突然道:“你难道忘记了,復仇的人切记不能激动狂躁!” 这一句话好似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傅红雪心中燃烧的怒火。 叶开在不远处静静听著,他的脸上也多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他的目光忽然也变得刀锋般锐利,只有心怀仇恨的人,目光才是这样子的。 丁灵琳此刻若是看到了他的眼睛,也许已不认得他了,因为他竞像忽然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你认为他不该死?” 傅红雪握著刀咬牙道。 林平川摇摇头嘆道:“他该不该死,我说了不算,但他既然已在你的眼前,你为何不耐下心听他將话说完呢?” 或许是林平川的话起到了作用。 傅红雪眼中的怒火虽然还在燃烧,但他的刀並未在第一时间出鞘。 柳东来脸上还是种狠毒讥誚的笑容,他冷冷道:“你以为我在说谎?你今天既然已经找上了门,我本就没有逃避下去的想法! 但在我临死之前,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的父亲並不是你心中想像的大英雄!” 傅红雪厉声道:“你敢再说一句这种无耻的谎话,我就要你慢慢地死。” 柳东来冷冷道:“袁老二已差点因我而死了,我本就没有准备再活下去,怎么死都一样。” 林平川突然道:“如果白天羽並非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你当初为何能活下来?” “你……” 柳东来闻言一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望向了不远处的林平川。 傅红雪、叶开的目光,也同时看向了林平川。 林平川淡淡道:“本来当初你也已將死在白家神刀之下,但白天羽却从武功上认出了你,念在你做人还有一点好处,所以刀下留情,没有要你的命!” 良久后,柳东来嘶声道:“不错!” 见他承认,傅红雪眸中黯淡的光猛地一亮!握刀的手再次收紧! 林平川见此,摇头道:“你因此天良发现,便將秘密告诉了白凤夫人。白凤夫人便答应过你,永不泄漏其姓名!” 傅红雪握刀的手,骤然僵住! 叶开的目光,也瞬间变得极其古怪。 那“白凤夫人”四字,仿佛蕴含著某种奇异的魔力! “你……你怎么知道?!”柳东来失声惊叫。 林平川淡淡道:“这世上有些事,总该有人知道。恰巧,我是那个知道的人罢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无波:“你要杀他,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说完,竟自顾自走向一张空桌坐下,悠然斟茶,轻抿一口。 傅红雪浑身剧颤! 杀人,对他本如呼吸般简单。 拔刀即可! 可此刻,掌中的刀竟重逾千斤!那简单的动作,变得无比艰难! 刀,终究还是入了鞘。 傅红雪慢慢转过身,左脚先迈出,右脚缓缓跟上。身体仍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著自己。 他笔直地穿过人群,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他没有勇气再看地上的袁秋云,也没有勇气再看任何人。 身后,传来马芳铃撕心裂肺的痛哭与咒骂,恶毒的话语倾泻而出。 傅红雪听不见。他已麻木。 无人阻拦。无人敢拦。 他的手,依旧死死握著那柄刀。 漆黑的刀。 门外,阳光刺眼。 他走进了那片明亮灿烂里。 看著那孤独踉蹌的背影,林平川、路小佳、叶开,甚至丁灵铃眼中,都掠过一丝不忍。他们知道那背影里承载著何等深重的痛苦。 唯独薛果,神情复杂难明。 这份痛苦足以压垮任何人。 幸好,他是傅红雪。 林平川忽然轻嘆一声,喃喃道:“他会好的。” 叶开看著他,眼中带著沉思,也缓缓开口:“不错。他会好起来的。” 话音落处,两人的目光隔空相遇。 这一次,彼此眼中,只剩下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四十七章 叶开 马芳铃长发披散,死死盯著林平川,嘶喊:“为什么帮那恶魔说话?他可能还杀还了我丈夫!” “丈夫?”林平川语气变得古怪,“你们尚未拜堂,何来丈夫?” “不错!”马芳铃神色骤然冰冷,仿佛方才的癲狂只是幻觉,“我未嫁入袁家,自然不是袁家少奶奶!” 重伤的袁秋云脸色微变,却吐不出一个字。 儿子大婚之日失踪,婚约已名存实亡。明眼人都懂。 “你恨我?”林平川看著她,忽然嘆息。 马芳铃咬紧牙关,没有回答。但眼中的怨毒,已说明一切。 林平川摇头:“你不恨我。你恨的是自己。” 马芳铃——万马堂主马空群明面上的长女。看似风光,实则是隨时可弃的棋子。为了自己,马空群可弃女儿、儿子,乃至苦心基业! 一夜之间,父踪渺然,万马堂崩解。她的失落,可想而知。 更大的不幸,是她遇见了傅红雪与叶开。 叶开在草原与她互生情愫。 她本性善良,曾於傅红雪癲癇发作时,不顾男女之防,將其拥入怀中安抚。 但她是马空群的女儿! 这曾显赫的身份,在叶开二人眼中,竟如毒蛇! 叶开突然的疏远。 父亲无情的拋弃。 傅红雪视她如无物的冰冷…… 深渊,早已將她吞噬。 马芳铃身躯剧颤,眸中掠过一丝复杂,转瞬便被更深的冷冽取代。 林平川淡淡道:“莫要用別人的错,惩罚自己。” 马芳铃银牙紧咬:“我不需怜悯!” 她猛地拉直衣衫,將凤冠狠狠摜在地上!理好乱发,挺直腰背,大步穿过惊愕的人群。 行至林平川身旁,她顿住,冷冷道:“记住我的话!” 走到叶开面前,她又停下。用那双哭红的眼,狠狠瞪著叶开:“现在,你满意了?” 叶开唯有苦笑。 丁灵琳忍不住:“他满意什么?” 马芳铃目光如刀刺向她:“你也別得意!迟早,他也会甩了你!”说罢,头也不回,决然而去。 叶开轻嘆:“她……本是个善良的人。” “我知道。”林平川頷首。 叶开看向林平川,微笑:“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林平川嘴角微扬:“林平川。双木成林,一马平川。” 两人相视一笑。 丁灵琳瞧著这別致的介绍,不禁莞尔。 林平川与叶开目光对视,两个人心头都不由自主泛起了一丝奇妙的感觉。 在叶开看来,眼前的林平川不仅来歷神秘,武功剑法独树一帜,明显与中原七大剑派大相逕庭,更难得对方年轻极轻却知晓不少当年不为人知的往事。 而在林平川眼里,眼前的叶开,更是令他不禁感嘆。 叶开不仅仅是『小李飞刀』的传人,还是武林第三个十年的缔造者。 武林有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是沈浪的时代,第二个十年小李飞刀纵横天下,第三个十年属於叶开。 沈浪嘴角那抹懒懒的笑是很多人不能忘怀的,李寻欢的舍己博爱令人心哲亦心疼。叶开或许不如沈浪那么细致入微,也没有李寻欢那么苦情,他却是最阳光的一个。 而令林平川最感兴趣,最令他瞩目的便是,叶开的『飞刀』,李寻欢飞刀的力量是『正义必胜』,而叶开的飞刀力量的源泉,便是宽恕二字。 恨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但想要宽恕对方却是极难! 这一点足以从傅红雪適才的痛苦,便可以轻鬆看出。 …… 傅红雪走了! 马芳铃走了! 但白云山庄的主人还在,『护剑客』柳东来还在,婚宴虽然亦然成了闹剧,但在座的宾客却没有一个人走。 林平川、路小佳、叶开一行人並没有走。 尤其是林平川,他不仅出手救下了白云山庄的主人,还化解柳东来当年的一桩旧怨,於情於理,主人家自然都改款待。 只是宴会的气氛略带沉闷,但这都是在做难免。 起码今日,不会再有人流血了。 宴会过后。 一行宾客纷纷告辞离去。 秋风颯颯,秋意更浓了。 林平川、路小佳、叶开、丁灵铃四人出现在了庄外,事实上袁秋云在竭力挽留,但都被眾人拒绝了。 今日在场的四个人,都有著各自的事情。 叶开是为了追查昔日神刀堂覆灭的元凶,丁灵铃是为了追寻叶开而来。 而林平川与路小佳呢,他们两个人都有著自己的理由。 林平川、路小佳耳朵微动,似是察觉了什么。 叶开突然嘆了口气,道:“你大哥果然来了。” 一个人正悠悠然从后面走过来,羽衣星冠,白面微须,背后斜背著柄形式奇古的长剑,杏黄色的剑穗飘落在肩头。 他穿著虽然是道人打扮,但身上每一样东西都用得极考究,衣服的剪裁也极合身,一双保养极好的手上,戴著个色泽柔润的汉玉斑戒指,无论谁都看得出那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古物。 他身材修长,儒雅俊秀,可以说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但神色间却显得很骄做,很冷漠,能被他看上眼的人显然不多。 这正是江湖中的大名士,名公子,自號“无垢道人”的丁大少爷,丁云鹤。 丁灵琳又欢呼著迎上去,身上的铃襠“叮铃铃”的响个不停。 云鹤却皱起了眉,道:“你在外面还没有野够?还不想回家去?” 丁灵琳嘟起了嘴,道:“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哥怎么还是一见面就骂人?” 丁云鹤皱著眉突然看向了叶开,冷冷道:“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没有死。” 叶开微笑道:“托你的福,最近我吃也吃得了,睡也睡得著,看来一时还死不了。” 不远处的路小佳灰白色的眸子,看著丁家兄妹与叶开,头一次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复杂一闪即逝,却未逃过林平川的眼。 林平川瞧见这一幕,却有意不开口点破。 江湖上无奈的事情很多,亦如路小佳,作为真正丁家三少爷,看似冷漠的他,却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关心丁家的每一个人。 林平川轻嘆一声,缓步离开了白云山庄。 丁家的大少爷名声虽然响亮,但在眼中却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眼下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第四十八章 爱与恨 夜色已笼罩大地。 翠浓低著头,她的目光里突然有了光。 因为她已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一种奇特、缓慢的脚步声。 凤在吹,秋星一粒粒升起,远处仿佛有人在吹笛。 秋夜的笛声,仿佛总是令人断肠的。 苍白的脸,苍白的手。 傅红雪的脸色一直都是苍白的,但眼下的他脸上却没有半点血色,犹如死人般惨白! 翠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傅红雪的眼里本该不会有任何人的影子,但翠浓例外! 对他说来,这世界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因为翠浓还在这里。 他本来以为她一定会走的,但他也从来也没有去想过她会走! 这本是个矛盾的问题,但人本身就是矛盾! 虽然他刚才也是自己一个人走了的,但他是为了要去报仇。 他不愿她陪著他去冒险。 最重要的是,他绝不会真的把她一个人留下这里,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这些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她应该明白。 因为她应该了解他的。 有时他对她虽然很凶恶,很冷淡,甚至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发脾气。 但那也只不过因为他太爱她,太怕失去她。 所以有时他明知那些事早已过去,却还是会痛苦嫉妒。 见到翠浓继续留在原地等他,傅红雪那对宛若漆黑的眸子终於多出一丝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看翠浓片刻,继续缓步向前。 秋夜,窄巷。就这样走著。 傅红雪有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这句话刚一说出口,就好似有块石头堵住喉咙眼,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好用,101????????????.??????隨时看 】 或许他还不懂得爱。 既不懂得应该怎么样被爱,也不懂得应该怎么样去爱別人。 但这种爱才是最真的!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有句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你若不说出来,別人怎么会知道? 他唯有继续走下去。 她垂著头,慢慢地跟在他身后,这並不是因为她不想走在他身旁,而是她总觉得他不愿让她走在身旁。 虽然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可是他对她好像总有些轻视。 也许他轻视的並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空巷外的大街上,灯火通明。 这还是头一次傅红雪主动带著她走在大街上,上一次不是为了打听马空群的下落,他甚至寧死都要待在黑漆漆的小巷里。 翠浓的眼睛立刻亮了,美丽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整个人都有了生气。她跟他不同。 她喜欢热闹,喜欢享受,喜欢被人讚美,有时也会拒绝別人,但那只不过是在抬高自己的身价而已。 她一向都懂得要怎样才能使男人喜欢她,男人绝不会喜欢一个他看不起的女人。 而眼下更令她惊喜的是,眼前这个宛若石头般冰冷的男人,似是终於愿意为了她多出那么一丝丝改变! 只是翠浓的惊喜,还是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她与傅红雪来到街角一间小店,与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楼有所不同,眼前的鸡毛小店狭窄、骯脏,本能就会让人心头感到不悦。 面已经凉了。麵汤是混浊的,上面飘著几根韭菜。 只有韭菜,最粗的面,最粗的菜,用一只缺了口的粗碗装著。 翠浓低著头,手里拿著双已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竹筷子,挑起了几根面,又放下去。 她虽然已经很饿,但这碗面却实在引不起她的食慾来。 平时她吃的面通常是鸡汤下的,装面的碗是景德镇来的瓷器。 看著面前的这碗面,她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放下筷子。 傅红雪碗里的面已吃光了,正在静静地看著她,忽然道:“你吃不下?” 翠浓勉强笑了笑道:“我……不饿。” 傅红雪冷冷道:“我知道你吃不惯这种东西,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翠浓垂著头,轻轻的道:“你知道我是不会去的,我…” 傅红雪神色更痛苦,道:“只可惜我不能让你过你以前过惯的那种日子,你跟著我,只能吃这种面。” 翠浓柔声道:“这种面也没什么不好。” 傅红雪道:“但你却吃不下去。” 翠浓道:“我吃。”她又拿起筷子,挑起了碗里的面,一根根的吃著,看她脸上勉强的笑容,就像是在吃毒药似的。 傅红雪看著她,突然一把夺过她的筷子,大声道:“你既然吃不下,又何必吃?…我又没有勉强你。” 他声音已因激动而嘶哑,手也开始发抖。 翠浓眼睛已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著滚,终於忍不住道:“你何必这样对我?我……” 傅红雪道:“你怎么样?” 翠浓咬著牙,嘆息著,但语气依旧轻柔道:“你带出来的钱虽然已快用完了,但是我还有。” 傅红雪胸膛起伏著,嘎声道:“那是你的,跟我没有关係。” 翠浓道:“连我的人都已是你的,我们为什么还要分得这么清楚?” 傅红雪苍白的脸已通红,全身都已因激动而颤抖,一字字道:“但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的钱有多脏?我只要一想起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我就要吐。” 翠浓的脸色也变了,身子也开始发抖,用力咬著嘴唇道:“也许不但我的钱脏,我的人也是脏的。” 傅红雪道:“不错。” 翠浓道:“你用不著叫我想,我已想过,我早已知道你看不起我。” 傅红雪道:“不错!” 翠浓道:“好,好,好……你很好。” 她突然用手掩著脸,痛哭著奔出去。 傅红雪没有阻拦她,也没有看她。 她已衝出去,“砰”的,用力关上了门。 傅红雪还是动也不动地坐著。他身子也不再颤抖,但一双手却已有青筋凸出,额上已有冷汗流下。可是他突然倒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痉挛,嘴角吐出了白沫。 然后他就开始在地上打著滚,像野兽般低嘶著,喘息著……就像是一只在垂死挣扎著的野兽。 门又开了。 但来的人不是翠浓。 而是薛果。 他冷冷盯著桌下的傅红雪,看著那个宛若死神般的男人,眼下却如同死狗一般在地面上苟延残喘。 自从见识到傅红雪的刀后,他就明白自己远非对方的对手。 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傅红雪可以为了白天羽杀人,他自然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父亲而杀人。 眼下傅红雪早已没了反抗之力,他只需出手,便可以取走傅红雪的性命。 但不知为何,薛果却静静站在原地,紧紧盯著脚下的口吐白沫的男人…… “既然不愿出手,为何还不快走?” 数息过后,身后突然传来了林平川的声音。 “是你!” 薛果眼神凝重,回头紧紧盯著身后怀抱双手靠在门前的林平川。 “是我!” 林平川淡淡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薛果咬牙道。 林平川道:“在你发呆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 薛果脸色阴沉著。 因为就在他与林平川说话的时候,傅红雪的喘息却已渐渐平静下来,同样已经紧紧握住那把漆黑的刀。 薛果盯著傅红雪,眼中泛出一丝奇光的光,旋即冷冷道:“你如果要为白家报仇的话,我在好汉庄等著你!” 留下这句话后,薛果便走了。 “你病了?” 林平川道。 傅红雪咬著牙,嘴角还残存点点白沫,正像那匹死马嘴角流出的白沫。他的確病了。 这种可怕的病,已折磨了他十几年,每当他被逼得太紧,觉得再也无法忍耐时,这种病就会突然发作。 他从不愿被人看到他这种病发作的时候,他寧可死,寧可入地狱,也不愿被人看到。但现在他却偏偏被人看到了。 他紧咬著牙,用刀鞘抽打著自己。 他恨自己。一个最倔强、最骄傲的人,老天为什么偏偏要叫他染上这种可怕的病痛? 这是多么残忍的煎熬折磨? 林平川自然也看出这种病,嘆了口气,缓缓道:“你何必打自己?这种病又死不了人的,而且还很快就会……” 傅红雪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拔出了他的刀,大吼道:“你滚,快滚,否则我就杀了你!” 他再一次拔出刀。好亮的刀! 刀光映著他的脸,带著血泪的脸。 苍白的刀光,使他的脸看来既疯狂、又狞恶。 林平川淡淡道:“好快的刀!” 傅红雪没有说话。 林平川忽然笑了,深沉地接著道:“只可惜眼下它还並不十分快。”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应,因为他自己心里也能感觉得到,他虽已勉强控制住了癲癇,但那並不能表示他的刀已恢復到以前那么快。 病痛痛苦折磨,就算铁打的人,也会受到损害。 林平川的情况却似在巔峰中。 所以林平川笑得很愉快,也很残忍,缓缓道:“现在我们心里一定都明白一件事。” 傅红雪没有问,固为他的確知道林平川这句话的意思。 林平川道:“我若要杀你,今天就是我最好的机会,只有呆子才会错过这种机会。” “但你不会!” 突然间身后又传来叶开的声音。 叶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他的轻功与李寻欢一脉相传,昔年李寻欢为了去少林报讯,一手踏雪无痕惊艷少林群僧! 而叶开的轻功甚至还在昔年李寻欢之上…… “你怎知我不会?” 林平川右手已握向腰间的佩剑。 他隨身携带的本门佩剑已被傅红雪所断,但江湖很大,找到另一柄剑並不算什么难事! 林平川搭剑的手並未收回,目光如电,射向门外的叶开。 叶开倚著门框,脸上那抹惯有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笑意仍在,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锐利如针的审视。夜风拂动他的衣角,他站得隨意,却封住了林平川所有可能的进击路线。 “不是不会,”叶开的声音依旧带著那种奇特的、令人放鬆的韵律,却字字清晰,“是不屑。” 林平川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玩味:“哦?你当真我懂我?” 叶开笑容不变,目光却锁定了林平川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懂得。尤其不屑……乘人之危。” 第四十九章 小李飞刀 林平川道:“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心中便有个念头。” “哦?”叶开应道。 林平川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淡淡道:“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叶开:“何事?” 林平川:“一柄飞刀的传说。” “飞刀!”——这两个字出口,叶开与傅红雪的神色同时有了细微变化。叶开脸上笑意仍在,眸底的光却已如寒星骤亮。而傅红雪,那冰封般的眼神,头一次变得凝重如铁。 武林中关於“飞刀”的传说,自然只有那一个。 林平川道:“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我很好奇。” 叶开摇头:“但我寧愿如你这般好奇的人,少一些。”他的来歷虽非无跡可寻,但眼前这林平川同样神秘莫测,武功剑法路数难辨,更知晓诸多江湖秘辛……这样的人,认出他並不意外。 林平川:“为何?” 叶开:“因为——无论你我谁想求证这答案,只怕都会后悔。” 林平川:“但答案,总归要揭晓。” 叶开:“我希望越迟越好。” 林平川忽嘆:“你当真是个奇怪的人!”这看似平淡的对话,却让林平川更深切地感受到叶开人格的光辉。 “你的刀呢?”林平川问。 叶开凝视著他,良久,才轻嘆一声:“刀在。” 他手一翻,刀已在掌中。刀锋雪亮,薄如蝉翼,在光线下流转著摄人心魄的寒芒。刀本身或许不算绝世神兵,但此刻握在叶开手中。 叶开的手,乾燥、稳定,如同远山亘古不移的磐石。 林平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不远处,傅红雪的呼吸也似已停滯。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无形杀气,骤然瀰漫开来! 叶开笑了。手腕轻抖! 刀光一闪即逝! 那柄刀仿佛已融化在风里,无影无踪。纵是目力最佳之人,也只觉远处寒光微闪,便再难捕捉其踪。这一刀的力量与速度,已非言语所能描绘。 林平川耸然动容:“此为何意?” 叶开道:“你既未拔剑,我又何必出刀?” “哦?”林平川颇感意外。 叶开微笑道:“我觉得我们会是朋友。朋友之间,无需拔刀。” 林平川轻轻嘆息。这天下,能勉强叶开的人几近於无。即便有,也绝非是他! “接我一招!”林平川忽地笑了。 话音未落,人已如轻烟般掠起!右手五指箕张,屈指如鉤,凌厉无匹地抓向叶开面门。 这一抓,不带丝毫阴邪鬼祟,反而堂堂正正,迅捷如电,隱含风雷之势! 正是习自古墓中的『九阴神爪』,不同於梅超风与周芷若曾经所修炼过的『九阴白骨爪』,林平川的爪法却是正而不邪。 “好!”叶开见其身形飘忽,爪法刚正,目光大亮,朗笑一声。他竟不闪不避,右手闪电般迎上! 十指瞬间互勾! 这在外人看来无异於两败俱伤之举,林平川眼神却陡然一凝。只觉叶开指上力道骤然暴涨数倍!沛然莫御的內劲涌来,五根手指几欲断裂!——飞刀之力源於指,若无此等惊世指力,焉能发出那无坚不摧的飞刀? 林平川不惧反笑!心念电转,“神照经”真气沛然流转,一股尖锐如针、炙热如火的劲气,自其指尖勃然迸发,直透叶开掌心“劳宫穴”,疾钻经脉! 叶开轻“咦”一声,眼中异彩更盛,身形如被微风拂动,倏然向后飘退丈余。 林平川收爪而立,淡淡道:“不愧是小李探传人!” “你们在嘀咕些什么?”清脆的铃音响起,丁灵琳如一阵风般出现在叶开身侧。她一直在暗中留意薛果。 林平川道:“谈论一个人。” “一个人?”丁灵琳好奇。 叶开笑道:“不错,一个人。”她的出现,冲淡了方才凝重的空气。 丁灵琳:“什么样的人?” 叶开:“一个神奇的人。若世间真有神明,他便是。” “是他改变了你?”丁灵琳似有所悟。 叶开頷首。 林平川接口:“此人不仅是神,更是天地间,唯一配称真正男子汉之人!”唯有那样的存在,方能造就叶开。 林平川身负神照经、九阴、古墓绝学,出手之快,自信已超过原著中初学独孤九剑,在破庙一战中一剑刺瞎十五名黑衣人双眼令狐冲。 而面对名震天下的“小李飞刀”,好奇之心在所难免。然叶开人格之伟岸,方才那石破天惊的指力,皆令他心折。 丁灵琳:“你佩服他?” 林平川摇头:“岂止佩服!若他现身江湖,魑魅魍魎自当退避三舍!” 丁灵琳眼中放光:“他究竟是谁?” 叶开:“你应听过。他姓李……” “莫非是……小李探?!”丁灵琳双眸灿若星辰。 叶开:“唯他,方有如此力量。其行其跡,令人难忘。” 林平川语气复杂:“尤其与上官金虹那一战。江湖虽无人亲见,传说却比神话更为神奇。” “不错!”丁灵琳用力点头。 叶开:“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此乃不爭事实。至今,无人能避其锋芒。” 丁灵琳:“据说他杀上官后,便封刀归隱。” 林平川淡淡道:“李探平生伟业,岂止梅盗、少林寺、上官金虹?那些不过沧海一粟。且我可断言,他確有一传人!” “是谁?”丁灵琳追问。 林平川未答,目光却如利剑般投向叶开。 “难道是……”丁灵琳惊疑不定。 傅红雪动了。 他左脚先迈出,右脚再慢慢地、沉重地拖过去。动作笨拙而奇特,却带著一种岩石般的稳定和难以言喻的速度。 他的脊樑挺得笔直,像一桿永不弯曲的標枪。苍白的面容在灯火下犹如冰雕,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沉淀著化不开的孤独与倔强。方才的狼狈与痛苦,仿佛已被他强行碾碎,深埋心底,不容窥探一丝一毫。 他走。无视了林平川的话语,无视了叶开的注视,无视了丁灵琳的惊疑。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前方那条被夜色吞噬的小巷,和他手中那柄漆黑的刀。骄傲是他的鎧甲,孤独是他的影子。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理解,甚至不需要同行者。復仇之路,本就该由他一人,用这双残破的腿,一步步丈量完。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尊严上,沉重,却不容置疑。 林平川望著那融入夜色的倔强背影,忽然道:“你此去好汉庄,切记……让刀慢一些。” 傅红雪脚步似乎有剎那的凝滯,旋即,那独特的、带著拖曳声的步伐,继续坚定地向前,直至被黑暗完全吞没。 林平川轻嘆:“他太急。若肯稍待,我或可告知他……当年仇家还有谁。” 叶开道:“只因他与旁人不同。” 丁灵琳:“有何不同?” 叶开嘆息,声音低沉:“因为他是傅红雪。他生来便为復仇。他的骄傲,绝不容他向任何人低头。即便是復仇,亦必以他自己的方式!” 丁灵琳:“你似乎很懂他。” 叶开轻轻嘆息,带著无尽的复杂:“这世上,绝无人比我更懂他。” 丁灵琳:“为何?” 叶开默然。 “但至少……他开始像个人了。”林平川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不错。”叶开頷首。 两人佇立原地,目光穿透重重夜色,望向傅红雪消失的方向。秋风掠过,捲起几片枯叶,更添几分苍凉。空气中,仿佛还残留著那孤狼般的气息——骄傲,孤独,拒绝一切靠近。唯有沉默,在夜色中无声蔓延 第五十章 铁血大旗门,来歷!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这八个字,已是江湖的铁律。但极少有人,能按捺住那份该死的好奇。 强如上官金虹,亦不能免俗! 以他当年武功,只要一出手,足可让李探飞刀无法出鞘。但他偏要赌——赌自己能否躲过那柄飞刀!於是他输了。 林平川的武功,自然远逊当年的上官金虹。 叶开的飞刀,或许尚不及昔年李探炉火纯青,却已具备了同样的魔力——如同傅红雪的魔刀,出鞘必饮血! 傅红雪的刀,出则难收,有时连他自己也难掌控。 叶开的飞刀,却与李探一脉相承——非遇大奸大恶,万不得已,绝不轻出! 林平川深知这师徒飞刀中蕴含的“真諦”,故而生出好奇之念。所幸,他克制住了。而叶开,亦无愧李探传人之名。 叶开的武功,確令林平川意外。即便拋开那柄飞刀,放眼江湖,能难住这风中浪子者,亦是寥寥。 然林平川亦未妄自菲薄。他所习“神照经”、“九阴残篇”、“古墓绝学”……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李探传人比肩。 只是,他修习尚短,少了些……岁月的积累。 …… 看著林平川一人穿过径,走出去,消失在夜色间。 丁灵铃忽然轻轻嘆了口气,道:“这个人好奇怪!” 叶开道:“但他绝不是奸邪小人!” 丁灵铃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已经大致猜出他的来歷。” “哦?” 丁灵铃眨著大眼睛好奇道。 叶开淡淡道:“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啊,难道是……” 丁灵铃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语露惊色。 纵是已成武林神话的“小李探”,面对这句话所代表的份量,亦需敛容。 只因这句话牵扯到一个门派,一个人,门派是『铁血大旗门』,而那个人是铁中棠。 武林中近百年以来,没有人不佩服铁中棠,亦没有人不敢对他不尊敬! …… 林平川独行,踏入一处荒野酒家。 距叶开交手已过七八日。出乎意料,江湖並未传来傅红雪刀下再添亡魂的消息。 好汉庄。薛斌。 梅庵下倖存者之一,多年活在白家神刀的阴影里。 薛果身为人子,为父分忧,天经地义。 傅红雪可为父復仇,薛果……为何不能为父杀傅红雪? 薛果非白家仇人,其父却是…… 谁能说他错了? 方法或许不正,但一个人若要阻止他人杀其父,无论用何手段,都无可指摘。 林平川立於酒家外,眯眼远眺。七八日无惨讯,或已生变数。 “望他能忍得一时,莫要……再急急出刀。”林平川低语,举步踏入酒家。 对傅红雪,林平川敬佩居多。一个活在復仇炼狱中的人,每一步皆浸透痛苦。更何况,他並非白天亲子!这復仇,岂非无根之木? 他每多杀一人,日后便多一分噬心煎熬。 林平川唯愿他出刀前……能慢一些。刀虽快,却……无法回头! 林平川踏入酒家。 脚步,骤停。 酒家居中桌旁,坐著一个人。 一个陌生人。林平川从未见过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陌生人。 他看来英俊、乾净,本该处处受欢迎。年轻,皮肤紧致有光,身躯精悍,无一丝赘肉。 他身上无任何骇人凶器,却散发著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气息。他的沉默已极可怕——並非不言,而是那种绝对的沉静。 他坐在那里,仿佛已坐了很久。不动,不语,宛若一尊石雕。这本该极其难熬。 但他神情轻鬆。桌上,有酒,有杯。他却连碰都未碰。仿佛这酒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看的。每当目光触及酒壶,他那双冷漠如冰的眼眸深处,便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暖。 仿佛看到了某位值得敬重的故人。 这人在外人眼中寻常,却让林平川瞬间如临大敌! 他穿著极普通的粗布衣,洗得发白,异常乾净。同色的腰带上,隨意插著一根……短棍。 短棍並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大多人的眼睛明亮,他的眼睛却亮得……特別!亮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照进你內心最幽暗的角落。 被这双眼扫过,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所有秘密,都已暴露无遗。这种感觉,足以令人窒息。 注意到这双眼,这根棍,林平川的神情反而归於一种奇异的平淡。他已认出眼前之人。普天之下,如此特別者,唯此一人。 那人又叫了一碗麵。他开始吃麵,吃得很慢,嚼得极仔细,仿佛在品尝人间至味,全然无视林平川锐利的目光。 待一碗麵吃尽,他缓缓放下筷子。 握筷的手,乾燥、稳定,手指修长,指甲剪得极短。 他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芒,投向林平川,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认识我?” “这天下,恐无人不识前辈。”林平川语气平静。 但实际他的心根本平静不下来,因为被这双眼睛看著时,林平川心里居然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压力。,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如同暗夜独行荒野,猛见一头蓄势待发的洪荒巨兽,正冷冷盯著你。 那人凝视林平川片刻,嘴角忽地牵起一丝奇异笑意,缓缓道: “十年了……” 林平川接口:“不错,十年了。前辈与李探的传说,至今犹在江湖传颂。” “看来……你当真认识我?”提及“李探”,那人眼中那丝暖意稍纵即逝。 林平川语带复杂,一字字道: “昔年威震天下的——飞剑客!天下习剑者,谁人不识?” 不错! 眼前的陌生人,便是已经隱跡江湖长达十数年的『飞剑客』阿飞! 作为曾经与李探一起並肩作战,诛梅盗,战上官金虹的至交好友,他同样已在江湖人眼中被视为了传说。 经过十数年的蛰伏,飞剑客的剑只会更快! 这一点林平川心知肚明,放眼天下能与飞剑客比较的人,除去那位早已归隱的武林神话,也只有武林中昔年另一把快剑可比。 那人便是荆无命! 上官金虹曾经的影子! 但绝非林平川,也绝非傅红雪、叶开二人可比,只因他们已经成了武林的神话,但林平川数人不过刚刚踏入江湖。 第五十一章 飞剑客 “那次我们做的事,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现在若回到十九年前,我还是会同样再做一次!” “洁如本来是我的,但是白天羽却用他的权威和钱財,强占了她。” “我为什么要说谎?你难道从未听说过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个……” “我也只有一句话要说,那白天羽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柳东来的话,薛斌的话,就像是汹涌的浪涛。 一阵阵向他卷过来。 他们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们说的话为什么全部一样? 傅红雪拒绝相信。 他父亲在他心目中,本来是个神,他一向认为別人也將他父亲当做神。 但现在,他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因为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 在他心中,他的父亲本该是盖世英雄,但这些人为何要联合起来一起去刺杀他,甚至临死前也不后悔! 他可以杀死当年的每一个仇人,但却无法改变他们每个所说的话。 尤其是想到林平常所言,傅红雪一向一往无前的魔刀竟然迟疑了! 尤其是当薛果死死挡在他的刀前时,薛果怒吼著:“要杀我爹,便先来杀我!” 听到这句话,傅红雪的心头一次乱了起来。 “我还回来的!等到我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你们等著我!” 傅红雪临走前留下了这句话。 薛斌却道:“我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意思,我本就是在这里等著你的!” …… 傅红雪不知如何离开了好汉庄,也不知是如何来到了那间荒野中的酒家,或许是冥冥中自有註定。 当他刚踏入酒家时,便感受到两个人的目光,其中一个人是林平川,而另一个人则是一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陌生人。 但这个人的目光,却是傅红雪突然感到恐惧。 他亦是首次感受到了恐惧的滋味。 他慢慢地走进来,故意不再去看这陌生人,可是他握刀的手却握得更紧。他已握紧了刀。 这陌生人就隨隨便便地坐在那里,他本来隨时都可以一刀割断他的咽喉。他一向知道他的刀有多炔,他一向有把握,但这次他却突然变得没有把握了。 “你来了!” 似是看出了傅红雪的紧张,林平川突然道。 “我来了!” 傅红雪好似惜字如金,也只是淡淡答出三个字。 但实际上无论是林平川,还是傅红雪自己都明白,他绝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被飞剑客的气势所压制。 “请坐!” 阿飞道。 自从傅红雪踏入酒家起,他便已经注视到了。 “我是找人的!” 傅红雪咬著牙道。 “你来找我!” 林平川好似早已猜到了什么,淡淡道。 “不错!” 傅红雪握紧著刀道。 林平川道:“你愿意听我说出当年的经过?” 傅红雪没有回答。 突然间门外又有个人走进来。 叶开! 阿飞看著叶开,冷漠的眼睛里,居然又露出一丝温暖之色。 叶开看著他的时候,神情却很恭谨。 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恭敬过。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阿飞温和道。 叶开道:“是的。” 阿飞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叶开先是看了看傅红雪道:“他是个容易被人欺骗的人。” “那么我呢?” 林平川道。 叶开嘆道:“你是一个绝对不会说假话的人!” 林平川道:“看来你也是为了这个秘密而来!” 叶开没有否认。 “看来你已在江湖上交到自己的朋友!” 阿飞突然笑了。 叶开道:“其实我与他们相识並不久,有些人一旦相遇,便清楚彼此將会是朋友!” 叶开道:“好,这就够了。” 他忽然站起来,向叶开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喜欢请客,今天我让你请一次。” 叶开也笑了,道:“谢谢你。” 阿飞已走了出去。 林平川、叶开、傅红雪静静注视著那个背影逐渐远去,三个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傅红雪道:“你是来救他的?” 叶开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他的?” 傅红雪冷笑。 叶开嘆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刀很炔,我看过,但是在他面前,你的刀还没有拔出鞘,他的短棍已洞穿了你的咽喉。” 傅红雪还在冷笑。 无论何时,他对於手中的刀都没有怀疑。 林平川淡淡道:“我知道你的刀很快,但这並不代表著天下没有人比你的刀更快,比如我就恰巧知道几个人!” “比如?” 傅红雪道。 “比如刚刚那位飞剑客!” 林平川道。 傅红雪冷著脸久久无语。 “这江湖太大,大到你我都想像不到,在你们眼中李探已经高不可攀的武林神话,但我告诉你,这世上亦有李探不得不慎重对待的人!” “比如?” 这次换做叶开开口。 林平川淡淡道:“『铁剑大侠』展梦白,本是『仁义四侠』之首『及时雨』展化雨之子,世家子弟。为人刚正,寧折不弯,在父亲遭人陷害后,一人独闯江湖,在『帝王谷主』萧王孙的协助下歷尽艰险揭穿『情人箭』的阴谋。” “铁剑先生!” 叶开神色已经凝重,显然他已听说过这个名头。 傅红雪虽未听闻,但神色亦变:“与蓝大先生战於泰山绝顶的……萧王孙?” “除他之外,还有哪个萧王孙?”林平川頷首。 传闻那一战,蓝大先生持百斤铁椎,萧王孙仅用一根衣带。以至柔敌至刚,恶斗一昼夜,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林平川道:“这位铁剑先生,虽为帝王谷主后辈,武功却已自成一派!兼具『天鎚道人』蓝天锤拳法之刚猛,『帝王谷主』萧王孙掌法之阴柔!更身负崑崙失传绝学『六阳神功』!若论修为……恐李探亦难企及!” 叶开没有否认。 但师承李寻欢,自然继承了李寻欢的胸襟,面对那位曾经在江湖上闯下赫赫威名的前辈高人,他心中唯有敬佩。 林平川继续道:“至於一代名侠沈浪、怪侠王怜,他们二人的武功已经无需再提了吧!” 沈浪的江湖已经远去,但无论是傅红雪、还是叶开,都曾听说过『名侠』沈浪的传说。 而一代怪侠王怜,作为沈浪曾经的对手,武功自然可想而知、 林平川道:“更不提曾经的『帝王谷主』萧王孙,以及『天鎚道人』蓝天锤了!” 傅红雪没有否认。 事实上,无论是任何人听到这两个名字,都绝对生不出詆毁的心思。 “但我更好奇另一件事?” 窗外有人在笑。笑声中带著种很特別的讥消之意,接著人影一闪,已有个人坐在附近桌子上。 路小佳。当然是路小佳。 第五十二章 真相 “好奇什么?” 林平川淡淡道。 “你的来歷?” 路小佳道。 林平川道:“我的来歷有什么好奇的?” 路小佳道:“有关你的来歷,在座的人恐怕没有人不好奇!” “哦?” 林平川笑了。 傅红雪沉默。 叶开微笑著。 但他们不约而同目光都已落在了林平川身上…… 的確,林平川的来歷实在太神秘了。 年纪轻轻就便有一身不亚於傅红雪等人的武功,更难得他的见识,他的年龄明明只与眾人相仿,但却知晓二十年前发生梅庵的往事,甚至就连『铁剑先生』这等隱世高人的来歷,也知之甚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可我就不好奇!” 丁灵铃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她人就站在店门外。 路小佳怔住了,他拿著生的右手也似有著僵硬,他什么人都不怕,但偏偏拿这位丁家的七公主无能为力。 他本不该是优柔寡断的人,可偏偏对待丁灵铃时好似遇到了克星。 在外人眼里,或许路小佳是对丁家的这位七公主残存情愫,但实际上路小佳自己心知肚明,哪怕他出生时被父亲送到路家抚养长大,但內心却一直將丁灵铃当做自己的亲人。 “你知道?” 林平川目光望向了丁灵铃。 丁灵铃道:“我当然知道,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她说这句话,目光却一直望向叶开。 这一句话刚出,路小佳、傅红雪脸色都变了。 因为这句话关乎到一个门派,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別人,正是铁血大旗门,正是铁中棠! 数百年以来,若只有一人能令天下豪杰心悦诚服,称他为“天下第一”的,这人就是铁中棠! 铁中棠曾为大旗门,他牺牲了一切,却被师父当作叛徒,连兄弟亲人都不能谅解。 铁中棠,自此成了英雄梦的代名词,百年之中,地位之尊,连楚留香,亦难出其右! 甚至就连敌人也不得不佩服並且说不出其一生有什么对不起他人,不够光明磊落的地方! 这样的人,古龙的江湖里除去铁中棠外,便唯有燕南天。 甚至就连『香帅』楚留香,小李探在面对铁中棠这三个字时,都会显得略显失色。 只因他不仅人格极具魅力,也做了几件关乎天下安危大事…… 原来铁中棠化解铁血大旗门与五福联盟数十年的恩怨,中原武林眾多高手陨落,西域流派和关外魔教趁机入侵中原。 铁中棠领导中原武林抗击西域流派,演绎了一幕幕英雄不息的传说,成为传奇人物,被尊为“侠宗”。 魔教教主独孤残和中原大侠铁中棠决战於雁盪绝顶,战前江湖中都认为不到三十岁的铁中棠不如独孤残功力深厚,铁血大旗门的武功也不及魔教武功奇诡精妙,人人都看好独狐残,甚至有人以十博一,赌独孤残在八百招內取胜。实际上,铁中棠和独孤残大战三天三夜,负伤十三处,浑身衣裳被血染透,最后以小天星掌力震断独孤残的心脉。 这一战彻底奠定中原武林长达百年的安寧,一直到了小李探的十年里,因为兵器谱高手死於爭斗,金钱帮陨落,逐渐回復元气的魔教才又试图南下。 而只不过这一次换做被白天羽的神刀斩挡在天山下…… “看来丁家的公主,也知晓不少事情!” 林平川说道这里,神色却丝毫不惊讶,因为他的目光也望向一旁的叶开。 叶开与丁灵铃形影不离,女儿家一向不对江湖往事感兴趣,但叶开却不同,他师承李寻欢,而李寻欢本就见识广博,更不提李寻欢的夫人孙小红,乃是昔年兵器谱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的后人。 孙家如今看似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实则他们对於消息的掌控,几乎极少能有人超过它。 铁中棠的传说虽然眾所周知,但明显孙家人知晓的更多一些。 不过叶开明显似猜错他的身份,当然他也能理解叶开为何猜错,因为昔年铁中棠曾因夜帝夫人嫁接传授了『嫁衣神功』的功力,虽然相较於原版少了几分锋利,但相较於其他功法仍处於至阳至刚的范畴。 而林平川所修炼的『神照经』也当属至阳至刚的功法,前不久二人短暂交手,叶开亲自感受到神照经真气的滋味,自然有所误判。 “你承认了!” 丁灵铃的眼瞬间亮了起来。 叶开、傅红雪、路小佳三人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这一刻无论他们是身负何等传承,但在『侠宗』,但在铁中棠这三个字面前,都显得有些逊色。 林平川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们不想知道当年梅庵血案的真相吗?” 霎时间四个人的目光,又被吸引了回来。 林平川望著傅红雪道:“你想復仇,没错,但在復仇之前,先明白昔年的白大侠究竟是什么人?” 傅红雪没有回答,但紧握著刀的手,已经说明了他的心在犹豫。 这一路走来,无论是『护剑客』柳东来,还是薛斌父子的一席话,都已经扰乱了他的心。 他在害怕,他在犹豫,他害怕自己心中犹如天神般的父亲,当真是一个齷齪不堪的小人! “不过你不必担心,白大侠的確是一个顶天立足的好汉……” 话说道这里,林平川突然停顿下来。 傅红雪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而这一刻林平川的目光却似挪到一旁的叶开身上,继续道:“但人无完人,白大侠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不假,但他也有著自己的缺点。这一点亦如当年的李探。” “李探也有缺点?” 丁灵铃不解。 “因为李探虽然在传说里宛若天神一般,但他毕竟是个人,而是人便有缺点,你觉得呢?” 林平川望著叶开道。 “不错!” 叶开点了点头。 在他心中自己师父的的確犹如天神,但他终究还是个人。 “李探的缺点在於多情,他的多情不仅仅体现在爱情,还在於亲情、友情。而且他就是太大男子主义了,把兄弟情看得太重。导致错失挚爱,又所託非人。又因太过看重友情,连续放纵让龙啸云这个偽君子对他施展各种阴谋诡计。 但这也便是他人格的伟大之处……” 林平川盯著叶开缓缓道。 叶开微微皱眉,但也没有开口反驳。 昔年李探的往事,几乎瞒不住有心人的打听,而作为李寻欢的关门弟子,叶开自然也有所听闻。 “李探这样的人都有缺点,你觉得白大侠没有吗?” 话转道这里,林平川淡淡道。 傅红雪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能否认。 “白天羽惊才绝艷,性格豪爽,仗义疏財,抱打不平,讲究义气,但行事却独断独行,全然不顾自己属下兄弟的感受,然成大功立大业之人也必有如此果断和决心,连恨他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而且他风流成性,虽能真心相待却依然欠下很多的风流债。 但他並不是个卑鄙小人,反而是个英雄,他艺才绝艷,雄姿英发,武功之高,已绝不在昔年的『龙凤环』上官金虹之下。他做事却不像上官那样狠毒残酷,若有人真正在苦难中,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为了救助別人,他甚至会不惜牺牲一切!” 听到林平川说道这儿,傅红雪目中的光逐渐愈来愈亮。 “但……但他却实在是个难相处的人,他决定的事,从来不容別人反对,只要他认为做得对就是对的。他独断独行,只要开始做了一件事,就不计成败,不计后果,这固然是他的长处,但也是他最大的短处,因为他从来也不肯替別人想一想。” 似是感受到了傅红雪目光变化,林平川继续又道:“诚然,他做的也绝不是坏事,当时的確有很多人得过他的好处,但真正能接近他的人,却是痛苦的。因为一个人,接近了他之后,就要完全被他指挥支配,就得完全服从他,这些人若想恢復自由,就非杀了他不可。” 丁灵琳看了叶开一跟,忽然发现叶开的神情也很悲伤。 “所以他们便杀了他?” 傅红雪痛苦中透漏著一丝不解。 林平川道:“因为他太霸道到了,霸道到要操控任何试图接近他的人,与他越亲近的人只会越痛苦,昔年李探曾送给他一把飞刀,上面克著一个『忍』字,因为李探也看出他的缺点,只可惜他至死都未能醒悟!” “但他们不该……” 傅红雪咬著牙,握著刀的手也在颤抖。 “你见过太阳吗?” 林平川突然道。 傅红雪不解。咬牙未答。 “早上的太阳你即便抬头望去,只觉得入目柔和,可是正午的太阳了,你抬头不禁会感到刺眼难耐,全身也会炙热,只因你离太阳近了。 白大侠就是这种人!” 林平川道。 “他们还有谁?” 傅红雪咬著牙追问道。 他已不敢继续听下去了…… “你当真还要执意復仇?” 林平川语气不明道。 “要,血债血偿!” 傅红雪近乎嘶吼著刀。 林平川道:“好!我告诉你,除去柳东来与薛斌外,还有五个人,第一个便是你曾经遇到过萧別离……” “萧別离?” 傅红雪脑海里霎时里浮现了一个小镇上那个没了双腿,终日拄著拐杖经营著一间赌场的老人。 “居然是他!” 傅红雪咬著牙道。 林平川道:“但我劝你出手前,还是要听一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傅红雪没有回答。 他眼下根本无法离去,因为还有其他几个仇人的名字,他还没有得知。 “萧別离,原名『西门春』,江湖人称『无骨蛇』,他另一个身份是『断肠针』杜婆婆。江湖传闻西门春是『千面人』门下的衣钵弟子,实际上『千面人』是西门春的亲生父亲。 但『千面人』是被白天羽的魔刀斩杀,为报父仇,便秘密参加了由『万马堂』堂主马空群组织刺杀白天羽的行动。不过他却在这次战斗时,双腿被白天羽斩断。” 林平川缓缓道来一切始末。 一旁的叶开听到这里,不禁轻轻嘆了口气。 他有些后悔,后悔让林平川说出这一切。 只因他觉得这份痛苦,决不能继续让傅红雪来承受,而且有些人也无需再死了。 但他面对傅红雪却始终说不出那个事实,因为他明白,那个事实对於傅红雪而言,实在太过残酷了! 望著傅红雪,林平川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你,除去马空群外,其他人出手要杀白天羽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始至终,你的仇人其实只有一个人!” 傅红雪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喘息了起来! “其他人呢?” 傅红雪依旧执著问道。 林平川道:“桃娘子,这个女人曾经和白大侠有过露水情缘,因爱生恨,眼下她便躲在梅庵中。 另一个便是『神刀』郭威,他本来是武林中名头极响的人,但自从白天羽的“神刀堂”崛起江湖后,郭威的这“神刀”两个字就改了。 他本是不想改的,但你应该明白他改的原因!” 傅红雪咬著牙不说话。 他当然明白。 郭威並不想改的,但却非改不可。因为天下只有一柄“神刀”,那就是白天羽的刀! 林平川继续道:“『铁手君子』易大经,这个人你们应该认识!” 酒家內瞬间平静下来了。 因为易大经正是路小佳的姐夫,而且他的名声在江湖上並不小。 林平川不管眾人目光的异色继续道:“当年白天羽非但要易大经加入他的『神刀堂』,还要易大经將家財全部贡献给神刀堂,他保证一定能让易大经名扬天下。但易大经初时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傀儡而已,虽然名扬天下又有什么用。” 傅红雪盯著路小佳。 路小佳也看著傅红雪。 二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都能感受彼此间气息。 这么近的距离,二人只要同时出手,便会有一个人倒下! 当然也会是两个人,因为两个人的出手同样很快! “还有一个人呢?” 这次是叶开开口了。 林平川道:“这个人我眼下还不能说出来,因为我一旦说出来,今日你们绝对会有人要分出生死!” “你是说?” 傅红雪目中寒光亮了。 林平川没有正面回答,淡淡道:“马空群眼下便藏在龙虎寨中!” “最后那个人的下落呢?” 傅红雪依旧不肯放弃。 林平川负手走到店外,抬头仰望夕阳道:“我会在丁家庄等你,希望你不会让我等的太久!” “丁家庄”三字出口,如惊雷炸响! 傅红雪苍白的面孔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连嘴唇都变得灰白。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有剎那的僵硬,紧握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凸起、微微痉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涌起滔天巨浪——震惊、愤怒、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杀意!原来……最后一个仇人,竟藏在丁家! 这念头如毒蛇噬心,让他几乎窒息。 路小佳死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捏在指尖的生无声化为齏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丁家庄……那是他血脉的源头,是他最深的羈绊与最隱秘的痛处。 他猛地看向丁灵琳,眼神复杂至极——有保护,有慌乱,更有一丝被命运玩弄的愤怒。 难道……最后一个名字,竟与他那威严而陌生的生父有关?这个猜测让他如坠冰窟。 丁灵琳俏脸“唰”地变得惨白,圆睁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惊惶与不解。她本能地看向叶开,又看向路小佳,最后望向林平川。 “丁家庄?为什么是丁家庄?”她喃喃低语,清脆的铃鐺声因身体的微颤而变得细碎凌乱。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头,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 叶开脸上那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与忧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过傅红雪那濒临爆发的杀意,路小佳那难以掩饰的惊惧,以及丁灵琳的惶惑无措。他心中瞭然——林平川所指之人,必然是丁家人有关,甚至有可能与丁家的庄主有关! 夕阳如血,染红了荒野,也染红了眾人各异却同样沉重的心事。 空气凝固,杀机未散,新的风暴,已在那三个字落下的瞬间,悄然酝酿。 第五十三章 身世,丁家的剑! 爱情有暗淡时,阳光也一样。 太阳升起又落下。 孤独是什么滋味? 世上多数人只会有最浅薄的感受。 但真正尝到孤独滋味的人,是最惧怕遇到温暖的,因为一旦尝到了温暖,就难以再忍受孤独的滋味。 这种滋味。 叶开体验过。 路小佳体验过。 傅红雪体验过。 同样林平川也有过这种感受。 那是一个大雪纷纷的雪天,已经快被寒气冻僵的林平川,遇到了师父定閒师太…… …… 傅红雪走了。 路小佳走了。 两个人都自己的事情要忙! 但叶开却留了下来。 “你知道的事情很多!” 叶开出现在林平川身旁缓缓道。 林平川目光一动,挪到叶开身上,似是猜到了什么淡淡道:“你担心我说出那件事?” “你知道?” 叶开目光亮了。 “我知道。” 林平川点点头。 二人好似打哑谜一般的举动,让留在原地的丁灵铃有些摸不著头。 叶开盯著林平川道:“你当真知道?” 林平川再次点头道:“我当真知道!” 丁灵铃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 林平川抬头,远远望向天边的夕阳道:“一个人的身世!” “一个人的身世?” 丁灵铃不解道。 叶开此刻的目光里却已变得极其复杂…… “谁的身世?” 丁灵铃看著两人好奇问道。 “傅红雪的身世!” 这次换做叶开主动回答道。 “你们都知道?” 丁灵铃有些吃惊了。 林平川与叶开二人对视一眼后,紧接著便同时点了点头。 林平川淡淡道:“因为傅红雪根本不是白天羽亲生儿子!” “这……” 丁灵铃听到这个秘密,也不由容失色。 林平川继续道:“故事很简单,因为白夫人收买白凤的接生婆!” 丁灵铃惊讶道:“那白天羽真正的孩子是……” 林平川没有回答,但目光却看向了一旁的叶开。 而叶开的脸上则露出那种奇特而悲伤的表情。 看到这一切,丁灵铃已经明白了什么,惊讶地看著叶开道:“难道叶开才是……” “不错!” 林平川与叶开同时点头答道。 丁灵铃道:“这个秘密你们准备瞒道什么时候?” 林平川看著叶开,而叶开没有回答。 这一刻哪怕是丁灵铃这个世家大小姐,也敏锐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嘆息道:“你们应该明白这个秘密,对他伤害有多么大?” “所以我一直在犹豫!” 叶开苦笑了。 哪怕是被誉为风中浪子的他,在遇到这件事也难免有所犹豫。 “我也感谢你適才没有这件事说出来!” 说道这儿,叶开眼露感激看向了林平川。 林平川嘆了口气道:“眼下復仇才是他生存的意义,除非有人能教会他人生並不只有復仇!” 丁灵铃俏眉微皱道:“但这很难!” 林平川藉口道:“但却並非没有人可以做到。” 丁灵铃似是猜到了什么,忙追问道:“你已有了人选?” “我说的这个人你应该也明白?” 林平川虽然是对丁灵铃开口,但目光却是一直看著叶开。 “翠浓!” 叶开嘆了口气,缓缓道。 仿佛他根本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翠浓!” 丁灵铃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也有些惊讶,旋即吃醋道:“你捨不得?” “不!” 叶开摇摇头。 叶开嘆道:“我只希望她真的喜欢傅红雪,真的愿意一辈子跟著他,否则……” 丁灵琳道:“否则怎么样?” 叶开目中似乎有些忧鬱之色,缓缓道:“否则也许我就不得不杀了她!” 丁灵琳道:“你捨得?” 叶开嘆道:“我也希望不会有这样一天!” 与此同时,林平川已悄然远去。 “这个人我到现在还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注视著林平川的背影,適才还在吃醋的丁灵铃则突然又道。 “但他绝不是敌人!” 叶开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丁灵铃不解。 叶开微笑著点了点头。 …… 初晨的阳光,总会让人迷恋。 林平川出现在城镇里,他不是傅红雪,他没有那种变態般对自己的折磨。 他对吃的要求並不高,对居住的条件也並不苛刻,但绝对愿意让自己住在一个舒適的地方。 “是你!” 这个声音林平川很熟悉,属於马芳铃。 她那冷冽的语气里藏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恨意。 林平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马芳铃,对於这个女人,他心中波澜无惊,甚至还隱隱有一丝怜悯。 她已被扭曲的心態,折磨得不像自己,起码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少女! 这种感觉,林平川明白! “你在怜悯我?” 马芳铃银牙紧要。 像她这样的人,尤其对这种眼神敏感,仿佛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原本就没癒合的伤口。 “我劝你莫要折磨自己,也莫要將仇恨宣泄在其他人身上,不然……” 林平川淡淡道。 “不然什么?” 突然间已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马芳铃身旁。 一个很高大、很神气的衣少年,脸上带著种不可一世的傲气。他的確有理由为自己而骄做的。 他不但高大神气,而且非常英俊,剑一般的浓眉下,有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身上穿的衣服,也华丽得接近奢侈。 无论谁一眼就可看出,这少年一定是个独断独行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很少有人能阻拦他。 现在他正用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瞪著林平川,冷冷道:“你刚才说什么?” 林平川不由嘆了口气,因为他已经察觉到麻烦已经上门。 锦衣少年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不然你便会杀了她?” 林平川点了点头。 锦衣少年道:“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 林平川摇摇头。 锦衣少年道:“她是我的妻子。” “哦!” 林平川轻轻应声,语气极其平淡。 似是不满林平川的语气,锦衣少年沉下了脸,厉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林平川摇摇头,道:“你若是想要为她出头,我劝你大可不必,因为你本就年轻,不该这么早的丧命於此! 而且我对你这种的人名字,本来就不感兴趣!” 锦衣少年咬牙道:“我姓丁,丁灵甲,你可要记好这个名字!” 林平川淡淡道:“哦!” 丁灵甲已被林平川的轻视彻底激起心中怒火,但他毕竟是世家子弟,这个时候仍然强压怒火道:“你若向我道歉,我便可以原谅你的无礼!” 林平川闻言,突然笑了道:“你是丁灵铃的二哥?” “不错!你……” 丁灵甲眉头一动道。 林平川淡淡道:“你放心,我看在丁灵铃的情分,不会取你性命!” “你接剑!”丁灵甲怒声道。 他突兀大喝,剑已出鞘,剑光如匹练飞虹,直刺林平川的咽喉。 他用的剑份量特別重,一剑刺出,虎虎生凤,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他的出於虽不太快,但攻击凌厉,部位准確。 攻击本就是最好的防守,在这一击之下,还有余力能还手的人,世上绝不会超过七个。 但林平川便在这七个人之间,他的剑或许尚不及傅红雪魔刀的快,但绝不是丁灵甲眼下能够应付的对手。 林平川只是嘆了口气,右手一触腰间剑柄。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剑光如冷电惊鸿,只一闪。 丁灵甲只觉手腕一凉,凌厉的剑势骤然中断。他那柄沉重的长剑还未来得及完全递出,便沉重地跌落在地,发出“噹啷”一声闷响。 同时落地的,还有一截苍白的小指,像一截枯枝。 丁灵甲猛地捧住右手,剧痛迟来,鲜血瞬间染红指缝,他脸上不可一世的傲气被巨大的惊骇和痛苦取代,踉蹌后退,难以置信地瞪著林平川。 林平川的剑,已然归鞘。他目光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丁灵甲吃惊地看著地上的剑,吃惊地看著剑上的小指,仿佛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为这变化实在大炔。 等他发觉在他面前摇晃的这小指,就是他自己的右手的小指,他就突然晕了过去。 马芳铃也好像要晕了过去,但却並不是为了丈夫受伤惊惶悲痛,而是为了愤怒,失望而愤怒。 林平川收剑傲立,目光如霜,淡淡道:“我现在只確认一件事。” 马芳铃默然,齿间已渗出血丝。 林平川盯著她,冷冷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现在的样子,很可笑。” “可笑?”马芳铃的声音嘶哑,眼中是近乎疯狂的火焰。 “你本明朗可爱,自信鲜活。为何要用他人的错,凌迟自己?”林平川目光已移开,投向远处,“你做错了太多事,最错的,是折磨那些真心待你的男人。袁青枫,丁灵甲……你方才,差点害死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马芳铃的狂笑戛然而止,化作一种破碎的呜咽,分不清是哭是笑。她猛地转身,直面林平川,嘶声道:“我……还能回头吗?” 林平川轻嘆一声,语声低沉却清晰:“人人皆有回头的路。带上他,回丁家庄。別再让旧日的毒,蚀了你的余生。” 马芳铃眼中的狂乱渐渐沉淀,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悲愴。她咬著牙,艰难地扶起昏迷的丁灵甲,一步一步,向长街尽头挪去。 身影,终被初晨的光晕吞没。 第五十四章 路小佳的剑,神秘人影现! 夕阳更黯淡。 尼姑本因抱著膝盖跌落在地上,谁也想不到昔日闻名江湖的蛇蝎美人桃娘子,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她今年才三十九,可如今呢? 她曾视男人为无物,弃那些痴缠者如敝履。直到遇见白天羽。仅仅三天,她便被他狠狠甩脱,尝尽世人耻笑! 你既能甩下別人,他为何不能甩下你? 这道理,桃娘子显然不懂。 她的人乾瘪如深秋落叶,枯黄苍老的脸上,刻满了寂寞与悲痛的沟壑。人间的欢愉,早已离她太远,也太久了。 本因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女人最大的悲哀,或许便是青春的流逝,红顏的凋零。 傅红雪听著她的哭声,心中竟驀地升起一丝同情。 她的確已不像三十九岁。她所承受的折磨与苦难,早已足够惨痛。无论她昔日做过什么,都已付出了极可怕、极彻底的代价。 “这也是个不值得杀的人。” 傅红雪转身走出。 本因突又厉声嘶喊:“你!你回来!” 身后咒骂声不绝。 傅红雪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只是慢慢地、笨拙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充满腐朽气息的庵堂。 那奇特的步態,此刻却无人会觉得可笑。 绝对没有任何人! …… 林平川並未出现在丁家庄內。他被拦在了距庄十余里外的荒僻小路上。 月朗星疏。 一个紫衣笠帽的少年,刚纵马而至。他用一只手勒韁,另一只手却在剥著生。一柄薄而锋利的无鞘剑,隨意地斜插在鞍旁。 林平川突然道:“我猜到你会来。” 路小佳低下头,目光落在指间的生上,声音平淡无波:“看来你也知道我的来歷……” “你本是丁家真正的三少爷。丁庄主为掩盖一桩秘密,將你送出,託付路家。我说的,可对?”林平川的嘴角带著一丝瞭然的笑意。 路小佳喃喃道:“你若不知道这么多事,你我或许还能做个朋友。” 林平川轻嘆:“你要出手?”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路小佳的嘆息几不可闻。 林平川摇头:“你这样做,未必能改变结果。叶开和傅红雪,此刻想必也已到了丁家庄。” 路小佳出手的原因,並不复杂。只因那最后一个参与刺杀白天羽的人,正是丁乘风的亲妹——丁白云。 白天羽多情亦无情,他拋弃了桃娘子,也拋弃了曾被他誉为武林第一美人的丁白云。关外七十七天,丁白云情根深种,珠胎暗结。为保全妹妹名节,丁乘风將妹妹所生之子认作己出,排行第三,而將自己真正的骨肉(路小佳)送予路家。丁白云因爱生恨,终与马空群合谋,酿成了梅庵下的血案。 路小佳知晓身世,却无怨恨,反在暗中守护丁家。此刻林平川逼近丁家庄,他现身阻拦,自是必然。 路小佳不再言语。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便是剑。 呛! 路小佳的剑,快得如同念头闪过! 那剥生的手一旦握剑,便是惊鸿掣电。剑光如一道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却又狠辣刁钻地刺向林平川的咽喉。 这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快剑,江湖中能接下的人本就不多。 林平川的剑却后发而至。他手腕一抖,剑尖划出一个浑圆的光圈,看似缓慢柔和,却精准地迎向那道致命的寒光。 叮! 一声清脆的交鸣。路小佳那凌厉迅捷的一剑,竟被这看似绵软无力的剑圈轻轻巧巧地卸开、引偏。正是恆山派镇派剑法的精要——剑圈绵密,守御无双。林平川脚下步法更是玄妙,身形微晃,如风中柳絮,轻盈地避开剑锋余势,正是古墓派轻功的飘逸。 路小佳眼神一凝,剑势骤变!剎那间,点点寒星爆开,如疾风骤雨般刺向林平川周身要害。每一剑都快、狠、准,不留丝毫余地。 林平川神色沉静,手中长剑仿佛化作了一面流动的光盾。剑光在他身前、身侧交织成一片片细密的光网,“叮叮噹噹”之声不绝於耳。恆山剑法的“万剑式”被他使得密不透风,任凭路小佳的剑如何刁钻迅疾,竟都被那绵密的剑圈一一挡下,难越雷池一步。 路小佳久攻不下,心头那股因身世、因丁白云秘密而起的烦躁愈发炽烈。 他剑法虽快,內力却非绝顶,此刻久战,气息已不如初时那般绵长。反观林平川,神照经內力醇厚悠长,支撑著恆山剑法的守御,气息始终沉稳。他见路小佳剑势因心浮气躁而露出微不可察的破绽,身形猛地一旋,步法陡然加速,如鬼魅般贴近! 就在路小佳一剑刺空的瞬间,林平川左手倏地探出!五指张开,掌影翻飞,剎那间仿佛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路小佳身周所有闪避的空间。这正是古墓派绝学——天罗地网势。 不以蛮力取胜,全凭手法迅疾、方位精准,掌影重重叠叠,密不透风,威力丝毫不逊於手持利剑。路小佳只觉四面八方皆是掌影,快得让他眼繚乱,仿佛同时有七八只手向他抓来,封死了他所有退路与剑招变化的可能! 他引以为傲的身法,竟在这片掌网中感到滯涩无比,如同飞鸟撞进了粘稠的蛛网。 心一乱,剑便慢了半分! 林平川的右手剑,便在这天罗地网般的掌势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递出。剑尖並非刺向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一点——叮! 一声轻响,路小佳只觉得手腕剧震,一股浑厚柔韧的內力透过剑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他那柄薄而利的剑,竟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夺”的一声钉入路旁的老树干中,剑柄兀自嗡嗡颤抖。 月光下,几粒剥好的生仁,从路小佳僵住的手中滚落尘埃。 败了。 路小佳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钉在树上的剑,脸上惯有的冷漠被一丝愕然和深沉的疲惫取代。 他並非败在技不如人,而是败在了自己那颗因身世纠葛、家族秘辛而无法平静的心。 更因为他並不是一个坏人,死在他剑下的人不少,但每一个都是该死的人! 但林平川並不是该死的人! 所以早在出手前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乱了! 而林平川那融合了恆山守御、古墓身法掌势、神照內力的武功,成了压垮他心境的最后一根稻草。 月光更黯淡。 林平川已收剑后退,静静地看著他。没有胜利者的倨傲,只有一丝瞭然与淡淡的惋惜。 路小佳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钉在树上的剑。 脸上惯有的冷漠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 败了!败得如此彻底! 败在一个知晓他所有不堪秘密的人手上! 丁家的秘密、自己的身世、姑姑丁白云的罪孽……这一切仿佛都隨著这一败,化作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且骄傲如他,剑便是他的生命,他的灵魂。剑脱手,灵魂似乎也隨之抽离。 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 路小佳沉默片刻,弯腰捡起地上的笠帽,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旋即轻轻一笑,缓缓走向那棵钉著他佩剑的老树,眼中再无半分神采,只剩下空洞的灰败。 他猛地拔出那柄薄剑,冰冷的剑身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他手腕一翻,剑尖竟不是指向林平川,而是毫不犹豫地倒转,闪电般抹向自己的咽喉! 这一下变起仓促,快得如同他出剑的巔峰!决绝,没有半分犹豫。林平川瞳孔骤缩,欲救已迟! 就在那薄如蝉翼的剑锋即將吻上肌肤的剎那——嗤!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一道比月光更冷、比死亡更快的乌光,从路旁树林最浓重的阴影里激射而出! 叮! 一声轻响,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 路小佳只觉得右手像是被一道冰冷的铁钳狠狠击中,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不仅震得他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更將他灌注在右掌的力道、连同那股决死的意志,瞬间击得粉碎! 他手中的剑再次脱手飞出,“夺”地一声,这次深深钉入了另一棵树的树干,兀自震颤不休,发出低沉的嗡鸣。 而击飞他剑的,竟只是一段隨处可见的、枯槁的树枝。 路小佳僵在原地,手腕上残留著被枯枝击中的剧痛和冰冷触感,他看著那截掉落尘埃的枯枝,又惊又骇,猛地抬头,望向乌光射来的方向。 一个身影,如同从地狱最深处走出的幽灵,缓缓从林间的阴影里踱出。 他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衫,身形高瘦,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空洞、死寂、毫无生气,仿佛两口埋葬了无数生命的枯井。他左手的袖子空荡荡地垂著,但仅存的右手,却散发出比任何利刃更令人胆寒的气息。 “师父!” 路小佳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乾涩地吐出两个字。 他认得这个人,更知道这个人出现在此意味著什么。一种比失败更深沉的寒意,瞬间浸透了他的骨髓。 第五十五章 荆无命 林平川已认出了对方,事实上在对方现身的那一瞬间,他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普天之下,能拥有如此浓烈死气的人,便只有一个人! 荆无命! 他没有命? 自然不是! 只是他觉得自己的命並不是自己的! 这一点在外人耳中自然很是奇怪,但林平川却並不觉得奇怪。 只因眼前的人,曾经是上官金虹的影子,而影子便不需要自己的思考,自己也不需要自己的命! 因为他这条性命可以隨时为了上官金虹而捨弃! 与此同时,荆无命那双死寂的眼睛,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落在路小佳惨白的脸上。他的声音嘶哑、乾涩,没有任何起伏,却带著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 “你的命这么贱?” 短短几个字,像数把冰锥,狠狠扎进路小佳的心臟。 那话语中的轻蔑与冷酷,比任何辱骂都更刺骨。这不是询问,是审判。 路小佳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方才那决绝的死志,在这双眼睛和这句话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荆无命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截枯枝,又缓缓移向路小佳,最终落在林平川身上,他的声音依旧死水无波:“你的剑法不错!” 林平川点点头。他显然不愿荆无命將他看成个多嘴的人,所以能不说话的时候,他绝不开口。 荆无命盯著他,过了很久,忽然嘆息一声。 林平川觉得很吃惊,他从未想到这个人居然也有嘆息的时候。 荆无命缓缓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又道:“拔剑,用你的剑刺我!” 林平川的脸色变了。 荆无命道:“你知道我说过的话,一向都是要做到的。” 林平川眼露凝色,沉声道:“好!” 他明白荆无命这种人,他们说的话绝对不会改变! 荆无命继续道:“你放心,我当然也绝不会还手。” 林平川的手已扶上剑柄。 荆无命道:“你最好用尽全力,就將我当做最恨的仇人一样。” 林平川道:“是!” 其实他心里也一直想试试,荆无命、飞剑客的剑究竟有多快。 不过他清楚,经过十数年江湖的沉淀,无论是飞剑客、还是荆无命二人,他们两个人便如同天涯明月刀中的叶开一样,早已是人外的人,天外的天。 他们的剑,一直很快,但经过这十数年的沉淀,两个人的剑已经多少有了类似李探『飞刀』信念的力量。 忽然间,天地间似已变得完全没有声音,路小佳已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因为他都知道这种事绝不是常人能看到的,更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突然间,剑光一闪,林平川的剑已刺了出去,就向这荆无命的咽喉刺了出去! 路小佳的手也在用力。 这一剑就像是他刺出去的,连他都不能不承认,这一剑的確快,甚至已和他的剑同样快。就在这时,忽然“叮”的一声,这柄剑突然断了! 眼睛最利的人,才能看出这一剑刺出后,突然有道剑光一闪,然后这柄剑就断了! 但现在长剑还斜斜插在荆无命的的腰间,让人又不禁怀疑。 只有林平川不怀疑。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的剑是怎么断的。他手里握著半截短剑,心中惊讶的同时,嘴角反而泛出一丝释然,微笑道:“不愧是前辈的剑!” 一旁的路小佳则是看得清楚,林平川的剑固然先发,但荆无命的后发的剑更还是更快,甚至比十年前目睹荆无命出剑时又变得快了。 荆无命拈起了掉落的半截断剑,凝视了很久,忽然道“你的剑太重了!不然你的剑法用轻柔的剑身,出剑还快更快一些!” 林平川答道:“但纵快上那么一些,还是比不上前辈!” 他知道荆无命已经看出他剑法的特点,恆山派剑法本来传承本是女子,所以长剑当以轻柔为主,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若是换上恆山派的佩剑,他的出剑还会更快一些! 但遇上荆无命这般高手,根本毫无意义! 荆无命突然道:“你是大旗门的传人?” 林平川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荆无命一字字道:“自昔日『铁血大旗门』的掌门人,天下第一、侠义无双的铁大侠铁中棠隱居之后,江湖上已经有数十年未曾见过他的踪跡了!” ”铁中棠! 这名字说出来,突然没有人喘息了!数百年来,若只有一人能令天下豪杰心悦诚服,称他为“天下第一”的,这人就是铁中棠! 哪怕是荆无命也不例外,即便是上官金虹復生,面对这个名字,他做到的也唯有敬佩。 林平川突然道:“铁大侠过得很好,只是正如江湖上等閒人见不到前辈与飞剑客一般,他认为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以在安心享受自己的生活。” 一旁的路小佳在侧耳静听,事实上听到有关昔日铁中棠的消息,他的心里也难免有所激动。 每一代武林都有自己的神话,这一代的神话是『小李飞刀』,而上一个时代是『名侠沈浪』,无论谁一代名侠沈浪,还是李探面对铁中棠这个名字时,也会莫名变得激动。 林平川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道:“或者武林中涌出一个难以克制的大敌时,他老人家或许便会亲自现身…… 这个江湖上,绝对没有人愿意面对他老人家!” 荆无命听到这里,也难得没有开口。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突然提高,道:“我一直有一个想法,但眼下见到你后,这个念头便突然消失了!” 林平川道:“前辈在找李探?” 荆无命缓缓道:“不错!因为我还想找他比一比,究竟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可是他落在林平川的目光这一刻突然变得奇怪,嘆息道:“可是在听到『铁大侠』三个字后,这一切念头便彻底消散。” 林平川道:“我明白前辈要去找李探的原因!” “你明白?” 荆无命死灰色的眸子意外多出一丝別的情绪。 “我听曾听有人点评过李探的飞刀……” “哦?” 林平川继续道:“这个人说昔年上官金虹的武功,绝对足以名列兵器榜排名第一,无论是天机老人,还是李探的武功,都还是比不过上官金虹!” 荆无命没有反驳。 事实上当初那一战时,他便站在上官金虹的背后。 林平川道:“但上官金虹只所以败给李探,是因为他想赌一赌自己能避开那『例无虚发』的飞刀,事实上如果他愿意出手,李探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哪怕李探与飞剑客联手,也绝对抵不过上官金虹与前辈你的联手!” “但我们输了!” 荆无命嘆气道。 林平川道:“因为前辈与上官帮主不明白,李探飞刀例无虚发的秘密,因为李探一直相信正义必胜,所以他的飞刀便蕴含正义的力量!” 路小佳在听著。 上官金虹和李寻欢的那一战,在江湖中已被传得接近神话。 神话总是美丽动人的,但却绝不会真实。 “不错!” 荆无命点头道。 似是想起了那一战的经过,荆无命道:“李寻欢能杀了上官金虹,並不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因为他的信心。” 李寻欢一直相信正义必定战胜邪恶,公道必定常在人间。 所以他胜了。 荆无命道:“他们交手时,只有我一个人是亲眼看见的,我看得出他的武功,实在不如上官金虹,我一直不懂,他怎么会战胜的。” 他慢慢地接著道:“但现在我已了解,一件兵器的真正价值,並不在它的本身,而在於它做的事。” 林平川点点头嘆道:“一个人若为了公道和正义而战,就绝不会败,尤其是像李探这样的人!” 荆无命道:“所以我已改变了这个想法!” 他只所以要去找李探,只是一直不明白当年那一战的结果,眼下他明白了,自然不会去寻李探了。 “走吧!” 一阵风吹过,荆无命的人已消失在风里。 他本就是个和风一样难以捉摸的人。 “希望林兄能助丁家化解那桩仇怨!” 临別前,路小佳突然回头拱手道。 “我会尽力的!” 林平川点点头。 不一会儿,月色下的荒僻小路,便只剩下他一人孤独的身影。 第五十六章 丁家庄 林平川刚抵达小镇不久,便见一人拜倒在地上,道:“小人丁雄,奉了老庄主之命,特来请林平川林公子到丁家庄中,老庄主已在天心楼上备下了一点酒,恭候两位的大驾。” 天心楼不开在天心,在湖心。 湖不大,荷已残,荷叶仍绿,半顷翠波,倒映著楼上的朱栏,栏下泊著几只轻舟。 四面纱窗都已支起,一位白髮萧萧、神情严肃的老人,正独自凭栏,向湖岸凝睞。 楼內已有一名面色苍白的黑衣少年,他的手里紧紧握著一柄刀。 早在数日之前,马空群便已死在他这把刀之下! 现在他总算已將他的仇人全都找齐了,他相信最后的仇人必定也躲藏在这里。 十九年不共戴天的深仇,眼看著这笔血债己將结清,他为什么竟连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这连他自己都不懂。他只觉得心很乱。 叶开与丁灵铃出现在另一侧,只不过此刻的叶开眉头不由紧皱,显示出他的思绪也並非那么淡然。 忽然一艘轻舟自对岸摇来,船头站著个身姿挺拔的少年,腰悬长剑。 “都来了!” 丁乘风突然嘆息道。 林平川已经登上了楼。 灯光很亮,照著这老人的苍苍白髮,照著他严肃而冷漠的脸。 他脸上每一条皱纹,每一个毛孔,林平川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坚定的目光,也正在凝视著林平川俊秀的脸,忽然道:“请坐。” 林平川坐了下去后,丁乘风缓缓道:“我知道你的来意!” 同样又缓缓看向傅红雪道:“我知道你是绝不会和你仇人坐在同一个屋顶下喝酒的。” 傅红雪承认。 丁乘风道:“现在你当然已知道,我就是十九年前,梅庵外那件血案的主谋,主使丁灵中去做那几件事的,也是我。” 傅红雪的身子又开始在颤抖,下意识手里紧紧握著他的刀,突然道:“主谋是你?” 丁乘风道:“不错,是我!” 傅红雪咬牙握刀,叶开眼睛里又多出那种奇怪又悲伤的色彩。 丁乘风道:“我杀白天羽,有我的理由,你要復仇,也有你的理由,这件事无论谁是谁非,我都已准备还你个公道!” 傅红雪已经握紧了刀,似乎下一刻掌中长刀將要出鞘。 突然间,林平川挡在二人中间,他静静凝视著傅红雪的脸,淡淡道:“我只希望知道,你要的究竟是哪种公道?” 傅红雪咬牙刀:“公道只有一种!” 林平川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真正的公道確实只有一种,只可惜这种公道却常常会被人曲解的。你今日若贸然出手,日后只会追悔一生!”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扭曲。 林平川突然道:“丁庄主,当年与马空群合谋陷害白天羽的人,並非是你,而令妹白云仙子!” 话音刚落,便听“呛”的一声龙吟,两道剑光如闪电交击,从水面飞身刺出。 辉煌的剑光中,只见这两人一个长身玉立,容貌英俊,正是风采翩翩的丁三少爷。 另一人道装高冠,掌中剑又已刺出三招,两柄剑配合得如水乳交融,天衣无缝,果然是剑剑连环,滴水不漏,正是丁家的大少爷。 这二人一左一右,两道剑光直奔傅红雪而来。 “云鹤、灵中退下!” 见到这二人身影,丁乘风不由变色道。 但长剑已出,又岂是那么回鞘? 双剑联壁,九九八十一式,剑剑连绵,滴水不漏,这本就是用来专门来破白家神刀! 丁灵琳瞪大了眼睛,已看呆了,只有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间,两柄剑似已化作数十柄,数十道闪亮的剑光,已將傅红雪笼罩,连他的人都看不见了。 叶开突然嘆道:“看来这双剑最厉害之处,就是根本不给对方拔刀出手的机会。” 林平川道:“这本来就是用来对付白家神刀的,无论你的刀多么快,只要无法拔刀自然便无计可施!但这种方式,或许可以对付其他人,但绝对不能用来对付傅红雪!” 丁家兄弟果然已使出了九九八十一剑,突然清啸一声,双剑迴旋,又將第一式使了出来,首尾衔接,连绵不绝。 傅红雪脚步上那种不可思议的变化,现在已完全显示出来,如闪电交击而下的剑光,竟不能伤及他毫髮。 丁灵琳在旁边听著,脸色已变了许多,忽然已明白了似的,但她却寧愿还是永远也不要明白的好。 与此同时,丁家兄弟的第二趟九九八十一式已用完。 他们双剑迴旋,招式將变未变,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一声大喝!喝声中,雪亮的刀光已如闪电般划出! 傅红雪的刀已出手。 林平川突然长嘆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飘动,瞬息间已切入丁云鹤身前那片致命的剑网!他右手快得只剩下一抹残影! 呛啷! 长剑出鞘的锐响竟带著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与决绝! 剑光不再是恆山派的浑圆守御,而是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炽白匹练!这速度,比之他与路小佳交手时,竟又快了三分! 路小佳的快剑如同磨刀石,荆无命那惊世骇俗、后发先至的枯枝一击,则如同黑暗中劈开混沌的一道惊雷,早已烙印在他心头。 昨日过后,林平川对快剑又有更深的领悟,甚至衝破了一层无形的桎梏,融入了他的本能! 剑光如电,不再是绵密的剑圈,而是瞬间爆发出无数道交织的寒星,精准无比地迎向傅红雪那必杀的一刀! 叮——!!!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震撼的金铁交鸣炸响! 刀光与剑光猛烈撞击!火星四溅! 傅红雪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沛然莫御的炙热劲气,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对方的剑上狂涌而来!这劲气不仅浑厚,更带著一种因极致速度而產生的、撕裂般的穿透力! 他掌中魔刀虽占据力量上的绝对优势,足以粉碎山石,但这一次,竟未能瞬间击溃眼前这片骤然加速、由守转攻的剑网! 只因那剑网仿佛活了过来,带著天罗地网势的黏著与迅疾,死死缠住了刀锋最凌厉的去势。 更可怕的是,那股融合了神照经灼热与高速摩擦產生的奇异劲气,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沿著刀身疯狂钻入他右臂经脉! “唔!” 傅红雪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瞬间麻痹刺痛,经脉仿佛被烈焰灼烧撕裂!饶是他忍耐力惊世骇俗,这剧痛也几乎让他魔刀脱手。 他足下急点,身形如遭重锤,猛地向后疾退数丈,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板上留下深深的印痕,脸色苍白如纸,惊疑不定地看向林平川。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霸道、兼具速度与穿透力的內劲! 丁云鹤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而丁灵中眼见兄长脱险,傅红雪受挫,眼中厉色一闪,手中长剑毒蛇般直刺傅红雪心口要害! 但就在这时,突见刀光一闪。刀光如闪电。 接著,“叮”的一响,丁灵中右手的长剑已经掉了下去,他的手背上已多出一柄飞刀。 一柄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眾人都愣住了! 傅红雪霍然回头,吃惊的看著叶开。 叶开微笑著:“为什么大家不能静下心来,耐心听林兄將话讲完呢!” 叶开的脸竟已苍白,但心神却是稳定的,他凝视著眾人。 “你为何要出手?” 傅红雪咬牙道。 林平川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如果我不出手,你接下来只会追悔莫及!” “追悔莫及?” 傅红雪咬著牙,又似想起了什么。 林平川指了指一旁捂著右手的丁灵中道:“他不是別人,正是白天羽留在人世的另一骨血!” 这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吃了一惊,连丁灵中自己都不例外。 傅红雪似已呆住了。 林平川道:“你若不信,不妨去问他的母亲。” 傅红雪道:“他……他母亲是谁?” 林平川道:“就是丁乘凤老庄主的妹妹,白云仙子丁白云。” 没有风,没有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已停顿,大地竟似突然静止。 傅红雪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奇怪,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復仇对象,居然已与白天羽留下了子嗣,而就在刚刚,他差点就一刀杀了对方。 “他难道不是那个人?” 傅红雪盯著丁乘风,心底里头一次多出一丝怀疑。 “不是!” 林平川道。 傅红雪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敢確定?” 叶开突然嘆了口气,道:“因为十九年前,梅庵血案发生的那一天,他根本寸步都没有离开丁家庄!” 傅红雪目光又望向了林平川,林平川点点头道:“没错!因为那天他右腿受了重伤,根本寸步难行,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丁家庄,因为直到现在,他腿上的伤还未痊癒,还跟你一样,是个行动不便的人! 而且他若腿上不曾负伤,適才丁云鹤与丁灵中二人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他的言下之意很简单,如果丁乘风不曾受伤,丁家的后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在他面前出手。 丁乘风闻言嘆息一声,张镇定冷落的脸,变得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叶开接著又道:“而且我还知道,刺伤他右腿的人,就是昔日威震天下的『金钱帮』中的第一快剑,与飞剑客齐名的武林前辈……” 傅红雪失声道:“荆无命?” 叶开点点头。 丁灵铃突然道:“那我三哥呢?” 她是个聪敏的女孩子,已经察觉到眾人对话中隱藏起来的一个秘密。 林平川淡淡道:“路小佳便是丁灵中!” “路小佳?” 眾人闻言不禁一震。 但叶开却是嘆息道:“错,就是荆无命,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荆无命为什么將他的快剑绝技,传授给路小佳了!” 傅红雪盯著叶开,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叶开闻言苦涩一笑。 “我也是白天羽的儿子!” 这句话就像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说的任何一句话,能比这句话更令人吃惊。 ps:主要是我自己想写一些边城浪子,但没有想到大家都不太感兴趣,我的锅! 第五十七章 爱是永恆 这个秘密叶开终於决定要说了出来。 但丁灵铃已经不忍听了下去,她本就是善良的女孩子,自然明白接下来这个秘密会对傅红雪又多大伤害。 林平川凝视著傅红雪,缓缓道:“你恨他,只不过是因为有人要你恨他!” 但傅红雪全身都在颤抖。若是別人对他说这种话,他绝不会听。但现在说话的人是林平川,他知道林平川绝不是个胡言乱语的人。 叶开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奇特而悲伤的表情,缓缓道:“不错!因为你本来就不是白天羽的儿子!” 他已狠下心来做这个恶人了,这个秘密已经害了太多人,而其中最惨的人,莫过於傅红雪了。 傅红雪突然衝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怒吼道:“你说谎!” 叶开笑得更淒凉。他还是没有否认,傅红雪当然也看得出他绝不是说谎。 他迟疑著,显得更痛苦。 林平川道:“故事其实很简单,正如同丁庄主为了自己妹妹的声誉,將她的孩子认作自己的儿子一样,当年白家夫人在白凤临盆时提前买通了產婆,用提前准备孩子调换走了白凤真正的儿子……” 当年白凤正在晕迷痛苦中,当然不会知道褪褓中的婴儿,已不是自己的骨血。等她清醒时,白夫人早已將她的孩子带走了。 白夫人未出嫁时,有个很好的姐妹,嫁给了一个叶鏢师。 这人叫叶平,他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凡而老实,在武林中虽然没有很大的名气,但却是少林正宗的俗家弟子。 为了不让白家骨血在外寂寂无名,白夫人便將这个秘密告诉了李寻欢,希望由他传授这个孩子武功。 白家夫人心机虽深沉,却並不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在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时,每个女人心机都会变得深沉的。 而且任何人都决不能说白夫人做错了! 因为她本可以更狠毒一些的…… 这的確是个悲惨的故事,叶开一直不愿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一定会伤害到很多人。 伤害得最深的,当然还是傅红雪。 傅红雪已鬆开了手,一步步往后退,似连站都已站不住了。 他本是为了仇恨而生的,现在却像是个站在高空绳索上的人,突然失去了重心。 仇恨虽然令他痛苦,但这种痛苦却是严肃的、神圣的。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很可笑,可怜而可笑。他从未可怜过自己,因为无论他的境遇多么悲惨,至少还能以他的家世为荣。 现在他却连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 突然间楼下有人冷冷笑道。 这个声音嘶哑低沉,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可是隨著这语声走上楼来的,却是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她身上穿著件曳地的长袍,轻而柔软,脸上蒙著层烟雾般的黑纱,却使得她的美。更多了种神秘的淒艷,美得几乎有今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看见她走来,丁乘凤的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不该来的。” 这绝色丽人道:“我一定要来。” 她声音和她的人完全不衬,谁也想不到这么美丽的一个女人,竟会有这么难听的声音。 “是你!” 傅红雪咬著牙,但他的刀已经不能出鞘了。 因为这个仇恨已经不属於他了! 他就像是个笑话! “是我!我本来活得很痛苦,但我现在才知道白凤比我还可怜,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是谁都不知道!” 丁白云突然疯狂得笑了起来。 仇恨的人们便是如此,她们唯一的乐趣便是亲眼目睹曾经的仇人活得不如自己! 比如眼下的丁白云! 昔年白凤虽然贏走了白天羽的心,但她的亲生骨肉却被人抱走了,十九年来抱著一个不属於自己的孩子,这在她看来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丁白云忽然回头,目光刀锋般从黑纱中看著傅红雪,道:“我只想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傅红雪紧握双拳,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丁白云还在不停地笑,她的笑声疯狂而悽厉,突然抬起手,用力扯下蒙面的黑纱。 傅红雪怔住,每个人都怔住。 隱藏在黑纱中的这张脸,虽然很美,但却是完全僵硬的。 她虽然在狂笑著,可是她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表情。这绝不是一张活人的脸,只不过是个面具而已。 等她再揭开这层面具的时候,傅红雪突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难道这才是她的脸? 傅红雪不敢相信,也不忍相信。 他从未见过世上任何事比这张脸更令他吃惊,因为这已不能算是一张人脸。 在这张脸上,根本已分不清人的五官和轮廓,只能看见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刀疤,也不知有多少条,看来竞像个被摔烂了的瓷上面具。 丁白云狂笑道:“你知道为何我的脸变成了这样?” 傅红雪更不能回答,他只知道白云仙子昔日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 丁白云冷冷道:“因为我恨自己,我跟那负心的男人在一起过了七十七天,我想起那一天的事,就在脸上划一刀,但那事却比割在我脸上的刀还要令我痛苦,一共划了七十七刀! 因为那天我在梅庵外说了句不该说的话,我不愿別人再听到我的声音,我就把我的嗓子也毁了!” 她的话让傅红雪的指尖都已冰冷。他也了解这种感觉,因为他自己也有过这种痛苦! 丁白云看著傅红雪,道:“你虽然不是白天羽的亲生儿子,但你还是有资格將这句话带给白凤,杀死白天羽的人,现在也已死了,可是白天羽却跟这个人合为一体,从今以后,无论在天上,还是在地上,他都要永远陪著我的。” 原来白天羽死后,他的头颅曾被人离奇割下,叶开曾一直寻找白天羽头颅,但一直一无所获。 眼下听丁白云所言,这头颅居然是被她带走了,而且从她言语中分析,她似是將那头颅磨成粉末吞咽了下去。 只是这个残忍的事实,却是让叶开、林平川不寒而慄。 爱到底什么? 值得丁白云这样去做? 突然间两个人好似难以理解丁白云这么样做究竟是为了爱? 还是为了恨? 无论这是爱是恨,都未免太疯狂,太可怕。 “我会……的!” 傅红雪痛苦道。 叶开看著他,目光中也充满了痛苦和歉疚,黯然道:“本来的確早就该告诉你的,我几次想说出来,却又……” 傅红雪的目光一直在避免接触到叶开的眼睛,却很快他说出两句话:“我並不是怪你,因为你並没有错……” 这旬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已转过身,走下楼去,走路的姿態看来还是那么奇特,那么笨拙,他这人本身就像是个悲剧,叶开看著他,並没有阻拦,直到他已走下楼时,林平川突然道:“你无需担心,翠浓就在丁家庄门外等他!” “你……” 叶开的目光又亮了起来。 林平川淡淡道:“不错!我已提前告诉了翠浓,这个时候任何人都难以抚平他的心,但翠浓例外!” “多谢!” 叶开诚心拱手道。 丁乘风道:“这件事你本不想说出来的?” 叶开道:“我本来总觉得说出这件事后,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 丁乘风道:“但现在你的想法变了。” 叶开点点头,道:“因为我现在已发觉,我们大家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都已太多了。” 丁乘风道:“所以你已將这件事结束?” 叶开又点点头。 丁乘风忽然看了丁白云一眼,道:“她若不死,这件事是不是同样能结束?” 叶开道:“她本来就不必死的。” 丁乘凤道:“哦?” 叶开道:“因为这里每个人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丁乘风黯然。 只有他知道她付出的代价是多么惨痛。 “但……” 丁灵中看著一旁丁白云,因为他知道自己娘亲的性格,同样明白她精通毒药,適才她又说出那般决绝的话…… 所以他担心,但自己的娘亲做下了傻事! 丁乘风道:“你无心担心!我早已知道你娘为自己准备了一瓶毒酒,所以我早就將它换走了!” 他微笑著,接著又道:“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古板,有时也会做一两件狡猾事的。” 丁白云瞪著他看了很久,忽然大笑。 丁乘风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丁白云道:“白凤都没有死,我为什么一定要死?” 眾人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仇恨到底是什么滋味? 究竟將人变成这般摸样? 丁白云道:“可是我也在奇怪,你究竟是什么人呢?怎么会知道得如此多?为何要……” 她的目光已望向了林平川。 林平川没有正面回答,淡淡道:“我答应了路小佳!” “路小佳?” 眾人闻声一惊。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无论谁丁白云、还是丁灵中、还是丁乘风,都对於这个名字抱有莫大愧疚。 他本就是无辜的…… 林平川嘆道:“他昨日拦路与我一战,为了就是不要让我这个消息带入丁家!” “这个孩子!” 丁乘风老泪纵横。 对於这个送出去的孩子,他心底里一直存有內疚。 “他还好吧?” 丁灵铃道。 林平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他很好,而且已被荆无命带走了,眼下他们师徒二人应该已在某处游歷!” 听到荆无命的名字,在场眾人不由都恢復了平静。 荆无命或许是个无情的人,但对於路小佳却是个例外,因为他已將路小佳视作自己孩子。 …… 凤在吹,秋星一粒粒升起,远处仿佛有人在吹笛。 秋夜的笛声,仿佛总是令人断肠的。 丁家庄外。 门就在前面,他已將走出门,但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轻唤:“你——” 这声音很熟悉,傅红雪回头望去,只见翠浓的眼睛在星光下看来就像是秋月下清澈的湖水。 傅红雪停下来,转过身。 傅红雪凝视著她,道:“你在等我?” 翠浓点了点头。 傅红雪突然衝过去,紧紧拥抱住她。 他抱得真紧,他的泪水涌出时,翠浓的哭声已响遍在这充满香的秋风里。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要我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那天走的很突然,我怕我是你復仇路上的负担……” 或许正因为彼此关心,有时候人们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傻事! “但林公子告诉我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你,说你这时候很需要我!” 傅红雪咬著牙,但他心底里头一次不反感有人多事的感觉。 翠浓笑了她脸上的泪痕虽然还未乾,可是她笑了,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甜蜜。她甜笑著,在他耳畔低语。 “你真的是傅红雪?” “当然是。” “可是你为什么好像忽然变了个人呢?” “因为我的確已变了”“怎么会变的?” 翠浓道:“你不肯告诉我?” 傅红雪终於轻轻嘆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的,我只知道离开了你半个月之后,再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了。” 翠浓紧紧拥抱住他,泪珠又一连申流下来。 但这已是幸福快乐的泪珠,这种泪珠比珍珠还珍贵。 人,毕竟是人。 就算他心上真的有一层冰,冰也有溶化的时候,爱的力量永远比仇恨伟大。 有时仇恨看来虽然更尖锐,更深切,但只有爱的力量才是永恆不变的。 爱是永恆! 第五十八章 重归笑傲,华山之危! 月光如霜,泼洒在韦林镇外寂寥的古道上。 一道玄衫身影飘然而至,足尖轻点,身形便如御风般掠过数丈距离,快得只在月下留下一抹淡淡的残影。 来人正是林平川。 自丁家庄事了,亲见缠绕白天羽一家的血仇怨孽终得化解,他便独自在江湖中飘零数月。直至那枚隨身玉佩光华骤放,门户洞开,他才得以重返此间天地——笑傲江湖的世界。 在韦林镇稍作盘桓,林平川方知光阴流转,距他离去竟已两月有余。离时尚是夏末,归来已是秋分,凉意渐浓。 他心中记掛华山。须知在他离开之前,嵩山派掌门左冷禪已传檄各派,邀眾掌门齐聚嵩山,商討衡山刘正风被神秘人救走一事。此事透著蹊蹺,左冷禪借题发挥之心昭然若揭。恆山、华山两派,恐已首当其衝。 林平川在镇中简陋酒肆歇脚,刚饮下半碗粗茶,便听得邻桌店小二正与掌柜低语,声音里透著后怕: “掌柜的,您是不晓得,昨日投店那伙人,嘖嘖,个个凶神恶煞,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一看就不是善茬!整整十五个,带著傢伙,杀气腾腾……今儿个天刚蒙蒙亮,就跟著一个穿黄衫、腰悬阔剑的年轻人走了,方向……嘿,就是西边华山那条道!” 黄衫!阔剑! 林平川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眸光瞬间锐利如鹰隼。 正如同恆山派尚黑,嵩山派门下尚黄,佩阔剑者,必是嵩山弟子无疑! 十五名来歷不明、凶神恶煞之徒,由嵩山弟子引领,夤夜直奔华山,绝非善意拜访! 剎那间,林平川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原著中,岳不群夫妇为避桃谷六仙,曾带弟子下山借宿韦林镇附近破庙。正是在那破庙中,十五名黑衣人突袭,生擒华山派上下!若非令狐冲灵光乍现,以独孤九剑“破箭式”一剑刺瞎十五人双眼,华山派恐已落入左冷禪掌控! 眼前这十五人,这黄衫引路人……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这绝非拜访,而是蓄谋已久的突袭! 是左冷禪对华山派的又一次凌厉发难! 左冷禪五岳並派之心,早已路人皆知。五派之中,华山因剑气之爭元气大伤,门中高手仅剩岳不群夫妇二人,势力最为单薄。嵩山派以有心算无心,华山派危在旦夕! “啪!” 林平川將一两碎银拍在桌上,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酒肆。 华山若陷,嵩山下一个目標,必是恆山! 他身形化作一道玄色电光,再无半分飘逸閒適,將古墓派轻功与神照经內力催至极致,朝著华山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冷月清辉下,只余疾风捲起的尘埃。 山雨欲来风满楼。 所幸韦林镇距华山不过数十里,林平川真气奔涌,古墓轻功全力施为,不到两个时辰,险峻的华山栈道已映入眼帘。 月色森寒,映照著山巔平台上的肃杀景象。 …… 与此同时,华山之巔。 岳不群、寧中则夫妇率眾弟子严阵以待。 不远处空地,十数名黑衣人默然肃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华山眾人,杀气瀰漫。 令狐冲得师父示意,上前一步,朗声道:“夤夜之际,不知是哪路朋友过访华山?” 月光下,那排黑衣人前列六七人突然举起手中孔明灯,强光齐刷刷射向令狐冲面门。 耀眼光芒刺目生,此举无礼至极,敌意昭然若揭! 令狐冲强忍不適,睁眼细看,只见来人个个头戴黑布罩,仅露双目,心下凛然:“若非相识,便是怕被记住相貌!” 左首一人冷冷开口:“请岳不群岳先生出见。” 令狐冲道:“阁下何人?请示尊姓大名,晚辈也好通稟。” 那人语气倨傲:“我们是谁,轮不到你问!今日前来,只为称量贵派武功!封兄如此剑法,怎配不上华山掌门之位?” 岳不群夫妇闻言,对视一眼,心沉谷底:果然来者不善! 数日前,嵩山派“仙鹤手”陆柏便曾携剑宗传人封不平、成不忧,持五岳令旗闯入正气堂,强逼岳不群退位。岳不群以需面謁左盟主为由严词拒绝,双方几近动手,玉女峰上弟子皆亲眼目睹。陆柏等人见岳不群態度坚决,又有弟子在旁,这才悻悻下山。岳不群心知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却未料报復来得如此之快! 令狐冲怒道:“我师父德高望重,乃江湖公认的谦谦君子,如何不配掌门之位?此乃华山內务,与尔等何干?” 那黑衣人纵声大笑,其余十四人也跟著狂笑。笑声洪亮,在空旷山巔震盪开去,显见个个內力不俗! 令狐衝心头一紧,暗惊敌人实力。 笑声稍歇,那人朗声道:“在下久闻君子剑岳先生剑术通神,独步武林。我等虽是无名小卒,今日斗胆,还请岳先生赐教!” 岳不群眉头紧锁,缓步上前,运起紫霞神功,声音清晰平和地传遍全场,竟盖过了对方的大笑声:“各位均是武林成名人物,何必自谦无名?切磋无妨,『赐教』二字,岳某愧不敢当。”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显露出深厚內功底蕴。 又一人粗声喝道:“岳老儿休得废话!若是怕了,趁早退位让贤,免得华山今日遭劫!” 岳不群沉声道:“阁下凭什么?” 那人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 岳不群冷笑不语。 那人大声威胁:“姓岳的,你到底退不退?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执迷不悟,休怪我等动粗!” 寧中则见势不妙,低喝:“女弟子结阵,背靠背!男弟子,拔剑!” “刷!刷!刷!”长剑出鞘声不绝於耳。 黑衣人应声而动,如狼群般扑上!兵刃撞击声瞬间爆响! 岳不群长剑挥洒,紫气隱现,独战四人!寧中则亦与两名敌人缠斗在一起。 令狐冲怒喝连连,以一敌二,对手单刀势大力沉,碰撞声震耳,他渐感吃力,久战必危! 劳德诺勉力挡住一人。 余下六七名黑衣人如猛虎入羊群,直扑华山弟子群!陆大有、高根明、施戴子、林平之等男弟子奋力联手,堪堪拖住两人,数息之间,人人带伤,险象环生! 身后女弟子方向,叱喝与惊呼声夹杂传来,显然也已交上手! “啊!”一声女子惨呼响起,令狐衝心胆俱裂,却分身乏术! 前方,岳不群四人对抗九名强敌,形势岌岌可危;后方女弟子处,更是凶险万分! 岳不群夫妇心急如焚,全力催动功法。 岳不群面泛浓紫,剑尖吞吐毫芒,“噗”地刺中一名敌人肩头!那人却悍勇异常,不顾伤痛,与同伴死死缠住岳不群。 另一边,寧中则与对手同时痛呼,两人腿上中剑!对手退开,寧中则右腿受创,面对剩下一人的猛攻,顿时左支右絀,剑法散乱,眼看就要命丧刀下! “师妹!”岳不群目眥欲裂,欲回身救援,却被四名敌人死死封住去路!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毫无徵兆地出现在寧中则身侧,其身形之快仿佛犹如闪电,飘逸绝伦,让人不禁心惊! 来人正是林平川! 他目睹寧中则危局,眼中寒芒暴射,一剑刺出。 嗤! 剑光如冷电,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那正欲一刀结果寧中则的黑衣人,只觉咽喉一凉,所有动作瞬间凝固。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一点血珠从喉间渗出,隨即化作喷涌的血泉!他连哼都未哼一声,便直挺挺向后倒去! 一剑封喉! 寧中则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看著眼前挺拔的背影:“平川?!” “师叔稍歇!” 林平川语速极快,身形毫不停留。 他深知此刻情势危急,救人如救火。 “林师侄!护住本派弟子!” 岳不群见林平川神兵天降,一剑毙敌,精神大振,厉声疾呼。 林平川应声而动,古墓轻功全力展开,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切入围攻华山弟子的战团。 那六七名黑衣人正欲对负伤的陆大有、林平之等人下杀手,忽觉眼前一,一道人影已鬼魅般插入! 这七人皆是左冷禪秘密网罗的好手,虽惊不乱,见林平川单人独剑闯入阵中,只道他是自寻死路,心中杀机更盛。 七人几乎是同时厉喝,手中刀剑或劈或刺,或横扫或直搠,从四面八方,如同骤然收紧的罗网,挟著凌厉劲风,將林平川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光幕,瞬间便要將他绞碎! 千钧一髮之际,林平川动了。 他没有选择格挡或后退,而是將全身功力灌注於右臂,手腕以一个微小却快到极致的幅度猛然一震! “嗡——!” 清越剑鸣乍响。 只见他手中长剑化作一道超越视觉极限的玄光,剑尖在月光下瞬间炸裂,仿佛凭空分出了七点寒星!这七点寒星並非虚幻,而是剑速超越常理、在空间短暂留下的七道凝实剑影。 它们精准无比,如同拥有生命般,各自循著一条羚羊掛角、无跡可寻的细微轨跡,迎著七柄袭来的兵刃,直刺而去! 快!无法形容的快! 融合了古墓武功的极致灵动与恆山派剑法的绵密,在这一刻展现出惊世骇俗的威力。 那七名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似乎有微光一闪,快得如同错觉,快得让他们挥出的刀剑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快得连恐惧都尚未升起!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七声细微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轻响,如同针刺薄纸! 七点寒星精准无比地没入七双凶戾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滯。 七个黑衣人挥砍劈刺的动作骤然僵住,脸上凶悍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所取代。紧接著—— “啊——!!!” 七声悽厉到变调的惨嚎同时爆发,如同受伤野兽的绝望嘶鸣,瞬间撕裂了华山之巔的夜空。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的神经,手中兵刃“呛啷啷”脱手坠地,七人同时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双眼,指缝间鲜血狂涌而出。 他们踉蹌后退,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惨叫著翻滚在地,再无一战之力! 一剑!七目皆盲! 战局瞬间逆转! 围攻岳不群的四名黑衣人被这骇人一幕惊得心神一颤。 岳不群何等人物,紫霞神功全力爆发,剑光暴涨,,紫霞真气运在剑身之上,如长江大河般使出,嗤嗤两声,已刺倒两人。 寧中则忍痛挺剑,与令狐联手,又將另一人刺倒。劳德诺也奋起精神,配合其他弟子將最后一名围攻的黑衣人制住。 山巔之上,方才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此刻全被伤者的呻吟和瞎眼者的惨嚎所取代。 岳不群还剑入鞘,紫气渐渐敛去,正待开口询问林平川。 却见远处三四十人手持火把,明晃晃的抢上峰来。火光闪烁,映得整个山道忽明忽暗。 眼见又有强敌登山,他不敢怠慢,当即沉声喝道:“眾弟子小心了!” 第五十九章 剑宗,比剑! 不多时功夫,这一行人便已抵达了玉女峰。 在火把映衬下,岳不群一眼便认出了领头的男子,正是前不久从华山上离去的『仙鹤手』陆柏。陆柏右首一人高大魁伟,正是嵩山派十三太保之首,“托塔手”丁勉。站在他左首的,赫然是剑宗传人封不平。 那日来到华山的泰山派和衡山派的好手也均在內,只是比之其时上山的更多了不少人。孔明灯的黯淡光芒之下,影影绰绰,一时也认不得那许多。 或许是惊讶於岳不群夫妇竟能安然无恙地站在眼前,陆柏等人不由惊咦一声。待目光触及地上那些黑衣人悽惨的模样——七人捂眼翻滚哀嚎,数人气息全无,还有几人被华山弟子制住——陆柏、丁勉、封不平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这些黑衣人,他们太熟悉了! 这是左冷禪费尽心机网罗、秘密招揽的绿林高手,本意是藉此次突袭一举生擒华山派核心人物,再由他们三人持五岳令旗“主持大局”,逼迫岳不群就范,扶植封不平上位。一切本该是摧枯拉朽,水到渠成! 然而眼前这景象,与他们预想中掌控全局、岳不群束手就擒的画面截然相反!十五名悍勇好手,竟在短短时间折损大半,尤其是那七人瞬间被刺瞎双眼的惨状,更是触目惊心!华山派虽有人受伤,但核心未损,更凭空多出了一个变数! 陆柏毕竟是老江湖,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和计划被打乱的恼怒,脸色迅速恢復如常,反而故作惊讶地率先开口:“岳兄,那日你不接左盟主的令旗,左盟主甚是不快,特令我丁师哥、汤师弟奉了令旗,再上华山奉访。不料深夜之中,华山竟会突发此变?这些人是……” 不等岳不群答话,其中一名被生擒的黑衣人突然嘶声道:“好让陆三侠知晓!我们兄弟十五人本是江湖上无名的小辈,只是不忿华山派被岳不群这等有名无实的小人占据,所以才主动登门討教武功!岂料这位岳先生出手狠辣,尤其那个小辈!”他怨毒地朝林平川方向努嘴,“一剑刺瞎我兄弟七人招子不算,还连杀我一名兄弟!请诸位大侠为我们做主!” 岳不群夫妇闻言脸色微变,心中暗叫不好。方才为了审问,確实未点这些人的哑穴,竟被他们反咬一口! “嗯?”陆柏、丁勉、汤英顎等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被指认的林平川,惊疑不定中带著审视。 林平川面无惧色,坦然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恆山派弟子林平川,见过丁师伯、陆师叔、汤师叔!” “是你?!” 陆柏、丁勉等人盯著林平川,目光瞬间变得阴冷锐利,心底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一年前衡山城刘府,此子虽在年轻一辈中崭露头角,但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颇有潜力的后辈。 可眼前这景象——一人一剑,瞬息间废掉七人、击杀一人,这绝非后辈弟子能有的手段! 这些黑衣人一旦联手,即便是他们也要费一番手脚,竟被此子摧枯拉朽般击溃?此子武功进境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陆柏心中杀机翻涌:此子已成心腹大患!他出现在华山,坏我嵩山大计,更展露出如此恐怖的潜力,若任其成长,日后必成左师兄並派大业的最大阻碍! 汤英顎强压震惊,立刻抓住话柄,厉声道:“岳师兄,寧师妹!此人手段如此狠辣,顷刻杀伤八位江湖同道,行跡近乎魔道!他出现在华山,你们作何解释?莫非华山派当真……”他故意停顿,但眾人都明白他那未尽之言,无非是指责华山派门风之正,已与魔教无异! “汤师兄慎言!”寧中则气得脸色发白,“若非平川师侄及时赶到,我华山上下早已遭难!这些蒙面暴徒夤夜突袭,手段狠毒,分明是邪魔行径!平川师侄出手相救,何错之有?” 岳不群也沉声道:“汤师弟此言差矣。林师侄乃恆山派定逸师太高徒,根正苗红,岂能与魔教相提並论?倒是这些蒙面人身份不明,手段毒辣,左盟主令旗在此,正好请丁师兄、陆师兄主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 汤英顎见扣帽子不成,话锋一转:“岳师兄所言也有理。既然如此,事关五岳剑派安危,还请岳师兄將这数名生擒的凶徒交由我等带回嵩山,由左盟主亲自审问,定要揪出幕后黑手,以免其暗中勾结魔教,图谋不轨!”他再次祭出“五岳安危”的大旗索要人证。 岳不群夫妇对视一眼,心中雪亮。嵩山派前脚刚走,后脚袭击就至,陆柏等人又“恰好”此时赶到索人,其中关联不言而喻。有心拒绝,但华山派势单力薄,此刻实在不宜与嵩山派彻底撕破脸皮。 寧中则还想爭取:“汤师兄,不如让我和师兄先初步审问,再……” “莫非寧师妹信不过左盟主,信不过我嵩山派?!”汤英顎立刻打断,语气咄咄逼人。 岳不群拉住寧中则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暂且忍耐。寧中则无奈,只得忿忿住口。 那被擒的黑衣人见状,立刻諂媚道:“五岳剑派有丁二侠、陆三侠、汤七侠这等深明大义的豪侠主持公道,实乃武林之福!” “且慢!” 林平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冷而坚定。 “林师侄还有何话要说?”陆柏语气不善,目光如刀。眼看岳不群已妥协,这小子又要横生枝节! “晚辈自然不敢阻挡诸位师叔执行左盟主之令。”林平川缓步走向那几名被擒的黑衣人,目光平静地看著他们眼中闪过的戏謔与怨毒,“只是这些人的同党伤在我手中,若如此轻易放过他们,晚辈心中难安,总得留下些『交代』。” 话音未落,林平川身形如电,双手疾拍而出!只听“噗噗”几声闷响,劲力直透丹田! “呃啊——!” 那几名黑衣人瞬间如遭重锤,身形剧震,口中鲜血狂喷,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怨毒化为惊骇与绝望!一身苦修多年的內力,竟在剎那间被彻底震散! “你……好狠毒!”一名黑衣人嘶声咒骂。 林平川面无表情地让开道路:“现在,诸位师叔可以带走他们了。” 此次夜袭的十五名黑衣人,一人死於林平川剑下,两人毙命於岳不群之手,七人被刺瞎双眼,剩下这五人虽未失明,却也尽数被废了武功,再无作恶之能。 汤英顎脸色铁青,厉声呵斥:“林平川!你手段怎敢如此狠辣?废人武功,无异於杀人父母!” 林平川淡然一笑,目光直视汤英顎:“汤师叔此言差矣。对待这等残暴不仁、夜袭山门的邪派中人,自当施展雷霆手段,除恶务尽!晚辈此举,不过是效仿陆师叔当日在刘府金盆洗手大会上的『伏魔』之举罢了!莫非汤师叔觉得,对待这等凶徒,还需讲什么妇人之仁?” “你!”汤英顎被噎得一时语塞。 “好!林师侄说得好!真是『深明大义』!”丁勉阴惻惻地盯著林平川,眼中寒光闪烁,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又强行挤出笑容。他挥了挥手,几名嵩山弟子立刻上前,將那些哀嚎的瞎子和被废掉武功的俘虏拖了下去。 陆柏强压怒火,今日主要目標尚未达成。他清了清嗓子,肃容道:“岳师兄,閒话休提。今日我们师兄弟三人奉左盟主令旗而来,请岳师兄上前奉令吧!” 一旁的封不平早已按捺不住,一步跨出,对著四周火把照耀下的群雄抱拳作揖,朗声道:“诸位朋友见证!岳不群自窃居华山掌门之位以来,倒行逆施,搞得天怒人怨,江湖上声名扫地!今日更做下残害无辜义士这等有损华山威名之事!在下封不平,无德无能,本不配居此掌门之位。只是念及敝派列祖列宗创业艰难,实不忍华山一派在岳不群这等不肖门徒手中烟消云散,只得勉为其难,挺身而出!还盼诸位朋友今后时时指点督促!” 他志得意满,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岳不群夫妇,继续道:“今日若强行夺位,谅你夫妇二人心中不服!也罢,昔年剑气之爭,以剑论高下。今日,我们师兄弟三人便在此,与你们气宗一脉做一了断!三战两胜,公平对决!若我封不平一方胜,岳不群,你便乖乖交出掌门之位!若你胜……”他冷笑一声,显然不认为自己会输,“这掌门之位自然还是你的!岳不群,你可敢应战?!” 图穷匕见! 岳不群夫妇心中最后一丝对嵩山派的幻想也彻底破灭。对方就是要借著这“公平比斗”之名,行强取豪夺之实!寧中则腿伤未愈,己方顶尖战力已折损一人。 岳不群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封兄既然划下道来,岳某自当奉陪。只是拙荆適才为护弟子,左腿受伤甚重,行动不便,可否容她休养数日,择期再……” “怕了便是怕了!”封不平身后一个矮子立刻尖声打断,语带讥讽,“莫要再使这些拖延的缓兵之计!五岳剑派诸位师兄在此作证,难道都要空耗时日等你们不成?岳夫人腿伤?哼,我看是胆怯吧!” 此言一出,以令狐冲为首的华山弟子无不怒目而视,群情激愤。 就在此时,林平川再次越眾而出,对岳不群拱手道:“岳师伯,晚辈斗胆,愿暂代寧师叔出战,领教剑宗诸位师叔高招!” “这……”岳不群闻言,心中先是一喜。林平川的剑法他亲眼所见,鬼神莫测,远在寧中则之上,若有他出战,己方胜算大增。但他隨即又涌起担忧,此举无异於將林平川彻底捲入华山內斗漩涡,更会引来嵩山派的疯狂敌视。 汤英顎立刻厉声呵斥:“胡闹!林平川!你是恆山派弟子,华山派剑气两宗之爭,乃其门户內务,你凭什么身份插手?立刻退下!” 陆柏、丁勉二人闻言,心中却是念头急转,杀意与狂喜交织: 此子已成大患,必须剷除! 林平川已经数次他坏嵩山大计了,若放任他继续如此,日后必是並派路上的巨大障碍。 他们正愁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除掉此子,他竟主动跳出来参与这生死比斗! 剑宗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人,皆是剑宗当年的传人,剑法狠辣凌厉,绝非那些黑衣人可比。尤其是封不平,一手狂风快剑威名赫赫,便是他们对上也要自愧不如。 林平川既然要自寻死路,他们自然乐得成全,到时候即便恆山派的定閒师太出来问罪也会无话可说! 想到这里,陆柏、丁勉等人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与快意。 既然他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別人了! 林平川对汤英顎的训斥恍若未闻,目光平静地扫过封不平、成不忧等人,嘴角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汤师叔此言有理。不过,晚辈並非以恆山派身份插手华山內务,而是以一名仰慕剑宗绝学、渴望印证自身剑道的后学末进身份,向剑宗的前辈们討教几招。莫非……”他故意顿了顿,声音清朗,“剑宗的诸位师叔,怕了我这个晚辈,不敢赐教?” “怕你?!”矮子勃然大怒,跳脚道,“黄口小儿,大言不惭!老夫只是怜你习武不易,怕一时收手不及,取了你的小命!” 封不平伸手拦住了暴怒的成不忧,他目光如剑,死死盯住林平川,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你,当真要掺和进来?” 林平川拱手,语气淡然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坚定:“晚辈久闻剑宗剑法高绝,心嚮往之,今日有幸,恳请赐教!” “好!” 封不平眼中厉芒一闪,杀机毕露,“既然你执意寻死,我便成全你!岳不群,此人替你寧中则出战,我应下了!不过,你还需再找一人,凑足三场之数!我给你一个时辰调息,免得你事后说我胜之不武!” 第六十章 令狐冲VS从不弃 “还差一人?” 岳不群环视一眾华山派弟子,不禁陷入了为难之中。 寧中则腿部受了剑伤,自然无法参与接下来的比剑。而一眾弟子之中,哪里还有人武功及得上寧中则? “师父,由我顶替师娘出战!”令狐冲自告奋勇道。 “冲儿,你……”岳不群闻言,不禁有些迟疑。令狐冲的武功在华山弟子中固然独占鰲头,但尚不及寧中则。然而目光扫过劳德诺等人,岳不群心知已別无更佳人选。 他心中瞬间权衡,终於沉声道:“冲儿,你还记得为师曾给你讲的田忌赛马的故事吗?” “徒儿记得!”令狐冲恭敬答道。 岳不群低声吩咐:“待会由你挑战那从不弃,切记保命为主,莫要鲁莽逞强!” 令狐冲目光一亮,连忙点头:“徒儿明白了!” “大师兄,小心!”一旁的岳灵珊低声提醒,眼中满是关切。 令狐衝心头一暖:“我会的,小师妹!” …… 或许是出於对当年剑宗战败的耿耿於怀,封不平等人特意將比试场地选在了“正气堂”。 “正气堂?”封不平抬头看著匾额,冷哼一声,“我记得三十年前,这牌匾上刻的可是『剑气冲霄』,可不是什么狗屁『正气堂』!” 跟在他身后的矮子成不忧立刻附和:“待师兄接下掌门之位,便可將这碍眼的牌匾换回来!” 一旁那五十多岁的汉子丛不弃也点头狞笑道:“不错!华山本该由我剑宗执掌,今日便要物归原主!” 岳不群面色平静,淡淡道:“眼下胜负未分,三位便要更换我正气堂的牌匾,是否言之过早?” 丛不弃闻言更是怒形於色:“好!岳老儿,我丛不弃这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岳不群正待回应,令狐冲已抢先一步踏出,朗声道:“师父,剑宗练功的法门误入歧途,岂是本门正宗武学可比?先让弟子和他斗斗,倘若弟子的气功没练得到家,再请师父来打发他不迟。” 丛不弃被一个小辈如此轻视,勃然大怒:“臭小子,胡说八道!你只须挡得住我四剑,我便拜你为师!” 令狐冲摇头道:“我可不收你这个徒弟……”话音未落,丛不弃已厉喝一声:“拔剑领死!”剑光如电,直刺令狐冲。 令狐冲却不拔剑,反而道:“真气所至,草木皆是利剑。对付阁下这几招不成气候的招数,又何必用剑?”他这话半是故弄玄虚,半是激將。 丛不弃果然被激得火冒三丈:“好!是你狂妄自大,可怨不得我出手狠辣!” 白光暴闪!丛不弃瞬间刺出四剑!这四剑快如疾风,招式各异却又连贯一体,凌厉狠辣,极尽变幻之能事。剑光笼罩令狐冲周身要害,华山派眾弟子陆大有、岳灵珊、林平之等人看得惊呼连连,只觉这四剑根本无法躲避,大师兄危在旦夕! 然而,岳不群看到丛不弃的出招,神色反而微微一缓。一旁的林平川留意到岳不群的神情变化,心中瞭然:看来令狐冲已隨岳不群去过思过崖,见识过那洞壁上的剑法遗刻。 令狐冲此刻更是心定。他眼见丛不弃所刺这四剑,分明是思过崖后洞石壁所刻华山派剑法中的一招,只是被他一化为四,略加变化,看似截然不同,实则同源。心想:“剑宗的招式再奇,终究越不出石壁上所刻的范围。” 眼见丛不弃长剑刺到,令狐冲不退反进,手中长剑竟直直刺向丛不弃的面门!这一招本是思过崖遗刻中用以破解此招的精妙手法,原该用雷公挡施展效果最佳。但令狐冲手中只有长剑,只得冒险一试。他赌的是丛不弃身为前辈名宿,绝不愿被后辈的长剑划破脸皮,哪怕能一剑杀了自己,也难洗此辱。 果然!在眾人惊呼声中,丛不弃下意识地偏头闪避,同时回剑格挡令狐衝刺向面门的长剑。他这一回剑自救,攻势顿消。 令狐冲趁势长剑一搭,引开丛不弃的格挡。丛不弃竟被他一招逼退,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哪知令狐冲这看似隨意的一刺,实则是魔教长老们呕心沥血专为破解他这招而创的绝妙反击? 只道是令狐冲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恼羞成怒之下,丛不弃第二剑更疾,如电般直刺令狐冲腋下! 令狐冲早有预料,侧身闪避的同时,长剑迅捷无比地交到左手,右手虽无雷公挡,却模仿其意,以指作势向前疾点!他剑虽后发,但因洞悉对方招式变化,竟然后发先至! 丛不弃的长剑尚在途中变招,令狐冲的剑尖已如毒蛇般递到了他胸前! “著!”令狐冲一声清喝! 嗤——! 一声轻响,丛不弃胸口的衣衫应声破裂,剑尖在他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 “多谢前辈承让!”令狐冲迅速收剑后退,恭敬行礼。他心知肚明自己胜得有多么惊险和侥倖,全赖思过崖遗刻之功,此刻也收起了平日的玩世不恭。 “你……”丛不弃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胸口起伏,气得浑身颤抖,指著令狐冲,半晌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败在一个小辈手中,还是被一招破去得意剑法,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旁的封不平、成不忧目睹此景,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丛不弃刚才那招“四剑连刺”是其压箱底的绝技之一,变化精妙,威力极大。即便是他们二人,想要破解也需费一番手脚,绝不可能像令狐冲这般举重若轻,一招制敌! 陆柏、丁勉等嵩山派及五岳其他门派的人,更是心头剧震。他们深知丛不弃的剑法造诣,在五岳剑派中也算得上一流好手。令狐冲竟能如此轻易胜之?这简直匪夷所思! 就在眾人惊疑不定之际,封不平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著岳不群,声音冰冷彻骨,充满了被算计的愤怒: “好!好一个『君子剑』岳不群!看来这三十年来,你从未懈怠!处心积虑,竟暗中钻研出了破解我剑宗绝学的法门!” 第六十一章 狂风快剑 听到封不平的指责,陆柏、丁勉等人这才恍然大悟。 剑气两宗势同水火,当年玉女峰上那场惨烈比斗,杀得尸横遍野,作为五岳剑派的老一辈,陆柏等人自然有所耳闻。此刻经封不平点破,眾人心中不禁暗道:“这岳不群果然心机深沉!二十多年过去,竟还在暗中钻研克制剑宗的招数,防备之心何其重也!” “封师叔,晚辈林平川,斗胆请您赐教!” 就在眾人心思各异之际,林平川清朗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他一步踏出,对著面沉如水的封不平抱拳行礼。 “你?要和我交手?!” 封不平本就因令狐冲的意外取胜与岳不群的“阴谋”而怒火中烧,此刻见一个恆山派的小辈竟敢直接挑战自己,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按照三战之约,气宗已胜一场,接下来这场他必须拿下!岳不群是劲敌,他本已做好了亲自出手的准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林平川,而且矛头直指自己! “小辈!”封不平的声音如同寒冰刮骨,带著被轻视的滔天怒意,“你可知你在对谁说话?当真要找死不成?!” “平川!万万不可!” 林平川话音未落,寧中则焦急的声音已然响起。她被岳灵珊搀扶著,脸色因失血和担忧而苍白,急切地劝阻道:“封师兄剑法超绝,你年纪尚轻,不可莽撞!快退下!”她深知封不平乃是剑宗第一高手,林平川方才解围之功虽大,但面对这等浸淫剑道数十年的顶尖高手,胜算渺茫,恐有性命之忧。 岳灵珊也紧紧抓住寧中则的手臂,看向林平川的目光充满了惊惧和担忧,失声叫道:“林师兄!不要去!” 林平之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凝视著自己的堂兄。他既为林平川敢於挑战强敌的气魄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又因其可能遭遇不测而忧心忡忡,拳头下意识地握紧。 一旁的岳不群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平川贤侄,你的心意,岳某感激。然此战关乎华山气运,更是我华山派门户之爭,岂能让你一介外派晚辈屡次以身犯险?这场比斗,还是交给我吧!”他语气诚恳,透露出一丝身为掌门人的担当。 令狐冲的险胜已占得先机,但封不平绝非丛不弃可比,岳不群虽自信紫霞神功精深,也不敢轻言必胜。更重要的是,他身为掌门,岂能让恩人之徒、恆山高足代自己承受如此巨大的风险? 林平川却坚定地摇摇头:“岳师伯,事到如今,此事已不止关乎华山一派!”他目光扫过嵩山派眾人,意有所指。 华山若落入左冷禪掌控,嵩山派下一个目標必是恆山! 此乃唇亡齿寒之势,避无可避。更何况……他心中还有未尽之言:自得古墓寒玉床之助,练就『神照经』,內功修为早已脱胎换骨。更遑论在“边城浪子”那方江湖的歷练——路小佳的快如闪电的快剑、傅红雪的魔刀杀意、叶开那例不虚发的飞刀神韵,乃至已成传说的荆无命那夺命之剑……他皆已见识、甚至亲身领教过。 嵩山派咄咄逼人,江湖风波已起,他需要一块磨刀石,来印证自己此刻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何种境地。剑宗第一高手封不平,便是眼前最合適的对手! “平川贤侄……”岳不群闻言,神色复杂地嘆息一声。他彻底看清了左冷禪的野心与手段,也明白了林平川对局势洞若观火。 这少年虽年轻,眼光却已如此深远。 “还请封师伯赐教!”林平川不再多言,再次向封不平拱手,战意已决。 嵩山派一方,陆柏、丁勉、汤英顎等人看著林平川竟敢挑战封不平,脸上虽极力维持平静,心中却已是冷笑连连,充满怀疑与不屑。 汤英顎更是阴惻惻地煽风点火:“封师兄,既然这位林师侄执意要印证所学,您身为前辈,指点几招也是应当。只是刀剑无眼,拳脚无情,若有什么闪失……嘿嘿,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了。” 封不平眼中杀机暴涨,再无半分犹豫,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身映著堂內灯火,发出森寒的光芒,指向林平川:“小辈,亮剑!” 林平川神色平静如水,缓缓拔出长剑,剑尖斜指地面。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瞬间瀰漫开来,竟將封不平刻意营造的压迫感隱隱抵住。整个正气堂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林平川剑未动,气势已如此惊人,封不平心头那最后一丝轻视也彻底消散,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请师伯小心!” 林平川话音刚落,剑光乍起!一道冷电撕裂空气,直刺封不平面门! “叮!” 一声清脆至极的金铁交鸣!封不平右手长剑险之又险地架住这一剑,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微麻,鼻樑上竟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好快!好凌厉!封不平心中骇然,这才真正明白为何那十五名好手会栽在此子手中。 他长吸一口气,压下惊悸,厉喝一声,长剑化作一片寒光!连环七剑,一剑快似一剑,如狂风骤雨,又如惊雷乍现,带著尖锐的破空声,铺天盖地向林平川攻去!剑势之猛,仿佛要將对手彻底撕碎!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一流高手手忙脚乱的攻势,林平川的身影却如风中柳絮,又如穿蝴蝶。他步法玄奥莫测,身形在方寸间挪移变幻,手中长剑看似隨意挥洒,每一次点、拨、引、带,都精准无比地迎上封不平的剑锋。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如同珠落玉盘,密集响起。林平川竟將封不平这疾风暴雨般的七剑,悉数轻鬆接下,身形稳若磐石,剑招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滯涩! “咦?”泰山派一位年长道士忍不住惊疑出声,“这恆山派的晚辈年纪虽轻,內功修为怎会如此深厚?” 不止是他,旁观的高手们都看得分明,封不平的剑光蕴含雄浑內力,每一次碰撞都力道十足。但林平川竟能以长剑硬撼,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隱隱有反震之力,这等內功根基,远超其年龄该有的水平! 封不平脸上瞬间涨红,一股羞愤之火直衝顶门。他是剑宗第一高手,为了重振剑宗威名,不惜在深山里隱居数十载,如今却竟连一个小辈都奈何不得?甚至隱隱落入下风? 这让他顏面何存? 光復剑宗的雄心壮志岂非成了笑话? “吼!”封不平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眼中再无保留,只剩下倾尽全力的疯狂!他手中长剑陡然加速,剑势再变! 封不平一声厉啸,身隨剑走,步法变得诡异飘忽,长剑横削直击,迅捷无比!未及五六招,剑势中竟已发出隱隱风声! 他出剑越来越快,风声也隨之越来越响,越来越强!初时如微风拂过松林,转瞬间便化作怒涛拍岸,最后竟如同真正的狂风呼啸,席捲整个正气堂! 这正是他隱居中条山十五年,呕心沥血创出的绝学——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他胸怀大志,欲凭此剑法执掌华山,进而问鼎五岳盟主之位!这本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不愿轻易显露,以免被高手窥破奥秘。但此刻势成骑虎,若不能击败林平川,他当场便要声名扫地!唯有全力施为! “狂风快剑”威力奇绝!剑锋激起的劲气如同实质的寒潮,迅速扩散开来!旁观眾人只觉寒气逼人,脸上、手上被那凌厉的疾风颳得隱隱生疼,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围在相斗两人身周的圈子急剧扩大,竟达四五丈方圆! 此刻,纵是嵩山丁勉、陆柏,泰山、衡山诸派高手,乃至岳不群夫妇,对封不平也再无半分轻视,无不神色凝重。 均觉他剑法不但招数精奇狠辣,剑上更附著一股沛然莫御的凌厉气势,绝非仅凭剑招变化取胜! 岳不群紧盯著场中激斗,心中翻江倒海。 但见场中,面对封不平这足以摧山断流的“狂风快剑”,林平川竟依旧镇定自若!他的身影在怒號的风暴中心,宛若百丈洪涛中的一叶扁舟,又似在惊涛骇浪间翩然起舞的海燕! 狂风怒號,骇浪如山,一个又一个蕴含著致命杀机的滔天剑浪向他疯狂扑去!然而那叶小舟却总能隨波起伏,於千钧一髮之际避开灭顶之灾;那只海燕更是穿梭於惊雷闪电之间,姿態优雅而从容,始终未被那狂暴的“风浪”吞噬! 封不平攻得越急,剑风越烈,林平川的身形反而越显灵动迅捷!只片刻间,他整个人便仿佛化作了一朵飘忽不定的玄色流云,在封不平捲起的剑气狂风中自在穿梭,那份举重若轻的瀟洒,让所有观战者都为之屏息! “此人的身法……当真是神鬼莫测!” 泰山派那道长再次忍不住惊嘆出声,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钦佩。旁观眾人无不深有同感,皆知他所赞的“这人的身法”,绝非封不平那依靠內力推动的迅猛身法,必是林平川那灵动超逸、宛若謫仙临尘的绝世身法!只是他们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江湖上哪门哪派有如此神奇的轻功。 寧中则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低声问岳不群:“师兄,恆山派……何时有过这般玄妙的身法?” “闻所未闻!”岳不群缓缓摇头,目光死死锁住林平川飘忽的身影,心中的惊疑,连连翻腾不息。 封不平已將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施展到了极致,剑光如瀑,风声如吼。 然而任凭他如何催谷內力,剑招如何狠辣刁钻,竟始终奈何林平川不得!对方那柄剑仿佛长了眼睛,总能在他攻势將成未成之际,轻描淡写地一点、一引,便將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劲力消弭於无形,或是带偏到空处。 封不平久攻不下,心浮气躁,一股邪火直衝顶门!他连声怒喝,剑势陡然再变,不再追求精妙变化,而是运足十成功力,长剑大开大闔,斜劈直斫,每一剑都势大力沉,裹挟著狂暴的劲风,竟是捨弃了剑法的灵巧,要以雄浑的內力强行逼迫林平川硬拼! 他眼见剑招占不到便宜,便打起了比拼內力的主意!他不信,一个如此年轻的后辈,在內力雄浑上能胜过他数十年苦修! 果然,面对封不平这蛮横霸道的打法,林平川不再闪避。只见他眼神一凝,手中长剑清鸣一声,竟不闪不避,迎著封不平势若千钧的一剑,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对方剑脊之上! “叮——!”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沉闷、悠长的巨响骤然炸开! 双剑交击之处,竟爆出一圈肉眼可见的细微气浪! 两人身躯同时剧烈一震! 然而,封不平的反应却远比林平川激烈十倍!他只觉一股灼热如岩浆、又凝练如金针的诡异劲气,顺著长剑狂暴无比地涌入自己手臂经脉!那炙热焚烧、针扎穿刺般的剧痛瞬间席捲半边身体! “呃啊!”封不平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持剑的右手如同被毒蝎蜇中,五指剧痛难当,再也握不住剑柄! “噹啷!”一声,他那柄视若性命的长剑,竟脱手坠落在地! “师兄!” “这……不可能!” 成不忧、从不弃二人看得目眥欲裂,失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剑宗第一高手,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震落了兵刃?! 封不平霎时间面如死灰,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绝望涌上心头。他呆立当场,嘴唇哆嗦著,半晌,才用一种嘶哑乾涩、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说道:“罢了,罢了……”他艰难地转过身,向著丁勉、陆柏、汤英顎三人深深一揖,声音苦涩:“嵩山派三位师兄,请……请你们拜上左盟主,说在下对他老人家的盛意……感激不尽。只是……只是技不如人,无顏……无顏……”他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又是深深一揖,猛地转身,踉蹌著向外疾走。奔出十余步后,他突然站定,背对著眾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今日封不平败在你手中,是心服口服!日后江湖上……你……定然能光大恆山威名!” 声音苍凉悲愴,在空旷的正气堂內迴荡,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淒凉。 林平川还剑入鞘,对著封不平萧索的背影郑重拱手:“封师叔言重,晚辈不过侥倖贏了半招,承让!”他这话发自內心。能胜,更多是依仗『神照经』那至阳至刚的霸道特性。封不平內力虽深,但遇上这等可比肩『易筋经』、『九阳神功』的旷世奇功,如同冰炭同炉,自然吃了个大亏。 强如傅红雪的忍耐力,当初也差点栽在这神照真气之下。 封不平不再言语,只余一声饱含无尽落寞的长嘆,身影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之中。 “师兄!”成不忧、从不弃狠狠瞪了林平川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丁勉、陆柏和汤英顎三人脸色铁青,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想:“以剑法而论,自己多半及不上封不平,当然更非林平川之敌。若一拥而上,乱剑分尸,自能杀他。但此刻各派好手在场,眾目睽睽,若行此卑劣之事,嵩山派声名扫地,左盟主大计亦將受阻。”三人心中杀意翻腾,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 丁勉强作镇定,对著林平川一抱拳,声音乾涩:“林贤侄,阁下剑法通神,教人大开眼界!后会有期!”他刻意加重了“后会有期”四字,其中蕴含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慄。 汤英顎更是冷哼一声,不再掩饰眼中的阴鷙:“哼!大伙儿还愣著干什么?走!”左手一挥,带著嵩山派及其纠集的一眾乌合之眾,如同退潮般迅速离开了正气堂,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待眾人散去疗伤,岳不群独坐“正气堂”匾额之下。 灯噼啪爆响,映得他面庞半明半暗。林平川那穿行於封不平“狂风快剑”中的身影,如鬼似魅,在他脑中反覆闪回——那不是恆山派的绵密守势,亦非五岳任何一门的轻功路数! 第六十二章 桃谷六仙,田伯光! 夜深人静。 岳不群一人待在正气堂內,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茶盏。二十五年前那个暮春午后骤然撞入脑海:少年时的他负责奉茶给远道而来的青城派掌教长青子。 当初大厅內师父与那长青子之间的对话,却字字如针扎进耳中—— “道兄,那林远图的剑……当真毫无破绽?”师父的嗓音浸著罕有的凝重。 “何止是剑!” 长青子的川音嘶哑发颤,仿佛仍困在旧日梦魘里,“身法如烟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我青城『松风快剑』在他面前……慢得像稚童耍木枝!” 茶盏“咔”地一响,似是手指痉挛捏裂了瓷胚,“更可怕的是他那剑招明明平平无奇,我费尽心思却难以招架数招!” 当年他不以为意,今夜亲见林平川与封不平交手的经过,突然想起了往昔的记忆,不正与长青子描述的一幕如出一辙? 须知林平川闪避狂风快剑时那不可思议的腾挪身法……与林远图“如烟似魅”的辟邪身法何其相似…… 岳不群霍然起身,在空寂的大堂中踱步。月光穿过欞格,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林平川也是林远图后人,他此事是心知肚明! 莫非林平川已习得昔年林远图的剑法的真传? 这个念头一出,岳不群心中的困惑似是终於得到了答案。 …… 林平川只在玉女峰待了一夜后,便主动向岳不群夫妇告辞。 岳不群夫妇携门下弟子一同出来相送。岳不群缓步上前,紫袍在晨光下泛著温润光泽,他长揖及地,言辞恳切,儼然君子之风:“平川贤侄,今日华山上下得以保全,全赖你力挽狂澜。岳某在此,代华山一派谢过!” 林平川从容还礼道:“岳师伯客气了,五岳剑气,同气连枝,帮华山,便是帮恆山!” 岳不群继续拱手:“平川贤侄,此番华山之劫多亏了你,日后贵派若有差遣,大可遣人来华山,华山上下义不容辞!” “多谢岳师伯!”林平川恭敬还礼。 这本是他所求的结果。五岳之中,华山与恆山毗邻,一方有难,另一方便能最快驰援。眼下助华山渡劫,已明立场,虽与嵩山为敌,林平川却不后悔——江湖风雨,避无可避。 当务之急,是速返恆山,稟明师父,以御嵩山后续手段。 在华山眾人相送下,林平川很快下了山。不到半日,已抵达风陵渡外,只需渡口乘筏过黄河,便可入山西境。 黄河浊浪滔滔,对岸便是山西地界。 行至渡口外林间,忽闻劲风破空!四道鬼魅般的身影毫无徵兆地从旁侧丛林暴射而出,分袭林平川双肩、双腿,出手狠辣刁钻,竟是江湖罕见的擒拿合击之术! 林平川心中警兆陡生,足尖一点,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然滑开尺许,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电光火石的一抓。 此刻他已看清来人样貌,四人皆是面容奇丑,脸上沟壑纵横,凹凸不平,宛如老树盘根。见林平川竟能躲过联手一击,四人眼中俱是惊疑不定,显然大出意料。 未等喘息,头顶树冠又是一声厉啸,两道同样丑陋的身影如大鸟般扑落! 这二人身法更快,爪风凌厉,分取林平川左右肩井大穴,意图一举制住其身法。 间不容髮之际,林平川右手长剑陡然出鞘,剑光如匹练惊鸿,带著刺骨寒意直刺其中一人!这一剑快、准、狠,剑势凌厉无匹! 那身在半空之人怪叫一声,欲躲无路,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左肩已被剑锋洞穿,血迸溅,整个人如断线风箏般狼狈跌落。 另一人见同伴受创,眼中凶光暴射,腰间短铁棍“呜”地一声呼啸,直捣林平川肋下空门!林平川剑势未老,手腕一抖,长剑竟在不可能处倏然回折!剑尖如毒蛇吐信,后发先至,比方才更快三分! 持棍者手忙脚乱横棍格挡,却终究慢了半步。“嗤”的一声脆响,剑锋已透胸而过!铁棍“噹啷”坠地,那人眼中生机迅速消散。 “老三!老四!”余下四人齐声悲呼,目眥欲裂。那左肩中剑的怪人竟不顾伤痛,身形如疯虎般再次扑上,运功於掌直击林平川面门。 林平川身法再展,如鬼似魅,轻飘飘向后盪开,令其含恨一击落空,气得哇哇怪叫。 其余四人怒吼著从东南西北四方合围而上,爪风嘶嘶,封死了所有退路。然而林平川身形之灵动飘逸远超他们想像,古墓轻功绝学於此际展露无遗! 但见他衣袂飘飘,足不点地,在方寸之地趋退若神,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四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竟连他一片衣角也沾不到! 就在四人攻势稍滯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黄影如毒蛇出洞,挟著一道森寒刀光,悄无声息地直劈林平川后心!时机拿捏得阴狠至极! 林平川背后如生双目,头也不回,右手长剑反手一撩,剑尖划出一道浑圆的剑圈。“叮叮叮”一阵密集脆响,那凌厉刀光竟被剑圈搅得粉碎!同时,他身形如陀螺般疾旋,剑光毫不停滯,化作一点寒星,直刺偷袭者心窝! 那黄衣人正是万里独行田伯光!他万没想到偷袭不成反陷绝境,怪叫一声,身形急向后倒纵。然而林平川剑势更快!如影隨形,剑尖已点至他胸前寸许! “你身法怎会如此之快?!”田伯光亡魂皆冒,语气中满是骇然与不甘。 “田伯光,黄泉路上走好!”林平川语声冰冷,杀机凛冽。 “噗嗤!”长剑贯胸而入!田伯光剧痛之下,眼中却闪过一丝狞笑,竟以最后力气双手死死攥住刺入胸膛的剑身,嘶吼道:“我死……你也別想……” 话音未落,先前左肩手上那名怪人已如附骨之疽般悄然而至,双掌挟著阴风,猛击林平川后心!千钧一髮之际,林平川果断弃剑,身形半旋,左掌蓄满真力,反手一掌推出! “嘭!”双掌交击,闷响如雷!那怪人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涌来,更有一股炙热诡异的劲气顺著手臂经脉钻入,他闷哼一声,气血翻腾,踉蹌著连退数步,脸上黑气一闪而逝。 林平川虽逼退强敌,但旧力方去,新力未生。 余下三名怪人覷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如饿狼扑食,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再次抢上!三双铁爪带著撕裂空气的锐响,精准地扣住了林平川的双腿脚踝与左手手腕!正是桃谷六仙在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合击之术! 一股沛然巨力自三处传来,欲將他生生撕裂! 危急关头,林平川临危不乱,右手五指箕张如鹰爪,指尖劲气嗤嗤作响,带著凌厉无匹的破空声,闪电般抓向一名急扑向他身影的面门!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那怪人面门竟被生生抓碎,五指血洞深可见骨,劲气透脑而入,立时气绝毙命! “老三!啊啊啊啊啊!”余下数人眼见兄弟惨死,狂怒如疯,嘶吼著將全身內力灌注於抓住林平川的手爪之上,便要將他扯得四分五裂! 生死关头,林平川双目精光爆射,体內神照经真气再无保留,轰然爆发!一股至纯至厚、沛然莫御的雄浑內劲,如长江大河般沿著三人紧扣的手爪,逆冲入他们的经脉之中! “啊!这小子身上好像长了刺!”三人顿觉经脉如被无数烧红的钢针攒刺,那难以言喻的剧痛直衝脑髓,痛彻心扉。 本能之下,三人指劲不由自主地一松。 林平川岂会错过这稍纵即逝之机?神照真气鼓盪全身,猛地一震!“嗡!”一股无形气劲爆发,硬生生將三人震得气血翻涌,踉蹌后退!他身形借势拔起,欲脱困而出。 然而,先前被掌力震退、身中剧毒的那名怪人,此刻竟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双目赤红,如索命厉鬼般再度扑至,双掌带著同归於尽的惨烈气势,狠狠印向林平川胸腹! “嘭!”又是一记结结实实的掌力对撼!那人如遭重锤,闷哼著倒飞出去。林平川亦觉胸口一闷,气血翻涌,脸色微白,身形被震落地面。 就在他落地的剎那,仅存的三人强忍经脉灼痛,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死死扣住了他的双腿脚踝与左肩!这一次,他们咬紧牙关,双目充血,任凭经脉中那如烈火焚烧般的剧痛肆虐,也绝不撒手!拼死也要將他撕碎! 林平川只觉三股诡异强横的內力,如毒蛇般自三处要穴钻入体內,疯狂衝击他的丹田经脉!这三人所练旁门內功,单股虽逊於神照经,但若两股合力或分进合击,林平川绝难抵挡。所幸此刻三人各自为战,三股內力未能真正融合,给了他一线生机! 一时间,双方陷入凶险无比的內力比拼!林平川面色苍白,额角渗出细汗,全力运转神照经抵御三面侵袭。那三名怪人亦是额头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眼中儘是难以置信——这青年內力之深厚精纯,远超他们想像! 时间点滴流逝。半炷香后,三名怪人只感內力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渐感后力不继,气息开始紊乱。反观林平川,面色虽白,眼神却愈发明亮锐利,体內神照真气绵绵不绝,如磐石般坚韧,更似深海般渊深!他们所练旁门功法虽属高明,但如何能与这可比肩少林《易筋经》的旷世奇功“神照经”相抗衡? 又过半炷香,三名怪人已是强弩之末。林平川眼中精光一闪,神照真气骤然爆发,如山洪决堤般倒灌入三人经脉! “呃啊!”三人同时发出绝望的惨嚎,只觉对方內力汹涌如狂涛,瞬间衝垮了他们最后的防线! “格格格格!”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豆声密集响起!三人全身骨骼——肋骨、臂骨、腿骨寸寸断裂!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揉捏,竟诡异地向內塌陷蜷缩,最后竟扭曲成了三个不成人形的肉团,当场气绝身亡! 林平川解决了这最后三人,脸色已苍白如纸,脚下虚浮,刚欲迈步,身子便是一个踉蹌,险些栽倒。连番激战,尤其是最后与三人比拼內力,已將他一身精纯真气消耗殆尽。 强敌虽除,危机未消。林平川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全力运转神照经调息回气。 他已认出这六个怪人,正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桃谷六仙”!若非他耳目通明,提前避过第一波四人擒拿,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林平川凝神调息之际,不远处,那个两次被震退、身中砒霜剧毒的怪人,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看著兄弟五人惨死的尸身,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怪笑,望向林平川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他一步步,带著浓烈的死志,缓缓向林平川逼来。 林平川心头一沉,此刻他真气枯竭,形同废人,若此人拼死一击,他绝难倖免! 然而,就在这怪人逼近林平川身前三尺之地时,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直挺挺地站住了。只见他怒目圆睁,口鼻之中缓缓渗出紫黑色的污血,整张脸迅速转为骇人的青黑之色! 林平川凝目细看,心中豁然明了。原来他早年以砒霜练功,虽后来改修神照经,但掌指间仍有剧毒残存。此人两次与他硬撼对掌,剧毒早已隨掌力侵入其臟腑经脉。此刻他重伤垂死,又强提真气妄动,终於引发剧毒攻心,回天乏术了! 第六十三章 风清扬影现! 待到解决了桃谷六仙与田伯光,林平川已是脸色惨白如纸,强撑著盘膝坐下,全力运转神照经调息回气。 他虽身负『神照经』这等旷世绝学,终究未曾练至大成,加之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將自己逼入油尽灯枯的绝境,內息紊乱,经脉隱隱作痛。 桃谷六仙內力修为深厚,若非这六人行事疯癲,心思难测,方才比拼內力时各自为战,三股真气未能真正合一,林平川绝无机会將他们逐个击溃。倘若他们三人適才合力运功於一处,那此刻躺在地上化作肉团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神照经』乃旷世奇功不假,但林平川火候未足。相较桃谷六仙数十年的功力,他唯一的优势,便是神照真气至纯至厚,韧性绵长。一旦陷入持久的內力比拼,修炼神照经的一方確能占据上风。 然而,林平川心底仍有一个巨大的疑惑。田伯光藏身风陵渡外设伏,他並不意外。衡山城外,他为了救师妹仪琳,一剑削去田伯光右手两根手指,废了其引以为傲的快刀,此等深仇,田伯光寻仇天经地义。 可桃谷六仙为何也在此处? 这六个浑人说话顛三倒四,行事全凭好恶,偏偏练就一手令人胆寒的合击之术。適才他能险胜,全赖对方並未同时全力出手,加之他在“边城浪子”江湖歷练后剑法又有精进,否则绝难逃过那四人合击的绝杀之局!须知原著中强如岳不群夫妇,亦被这六人逼得离山暂避。 桃谷六仙师承神秘,来歷成谜,江湖罕有人知其根脚。林平川自问从未与他们结怨,他们却与田伯光联手在此伏击,此事透著蹊蹺。田伯光的底细,林平川略知一二,此人表面无门无派,实则暗投日月神教,听命於圣姑任盈盈麾下。 “莫非……与那位圣姑有关?”林平川心念电转,霎时间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原著中,令狐冲与风清扬的师徒之秘,前期唯田伯光知晓,但后来梅庄之中,向问天却一口道破令狐冲已得风清扬真传,令狐冲当时亦是大感诧异。这一切,皆是为营救任我行脱困而精心布置的棋局。向问天投梅庄四友所好,以令狐冲为饵,引四友入彀。 其中令狐冲身负『独孤九剑』的秘密,便是被田伯光外泄。 “嗯……这位圣姑,莫非是將我当成了另一个令狐冲?” 林平川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由於他提前揭破思过崖秘洞剑刻,令狐冲早早结束了面壁,自然无缘遇见风清扬。况且不久前令狐冲与丛不弃交手,所仗不过是秘洞中刻录的別派剑招,林平川由此断定,令狐冲並未习得那传说中的『独孤九剑』。 但反观自身,林平川自忖与田伯光不过仅有一个照面的交锋,即便出手重创了他,以自己如今显露的武功修为,想必还不至於被那位眼高於顶的任大小姐如此“青眼有加”,特意派遣桃谷六仙这等难缠的人物前来“试探”或“招揽”。 “莫非这桃谷六仙,仅是受到田伯光巧言邀约,前来助拳?” 想及原著中这六个行为怪诞的活宝,极易受人蛊惑吹捧,一听到奉承言语便心怒放、找不著北的性子,林平川便顿觉这个猜测或许更接近真相。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懈之际,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气机悄然而至,令他如芒在背!他霍然转头,眼露凝重,望向一旁幽深的树林,沉声喝道:“谁?!” 只听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嘆,仿佛自林间深处传来。月光下,一道瘦长的青袍身影已无声无息地立在林外。此人背负月光,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唯见长须胜雪,神情鬱郁,目光如古井深潭,正静静注视著调息中的林平川。 “前辈是……”林平川心头警兆大生,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眼前这老者虽不言不动,却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仿佛一柄藏於匣中的绝世神锋,其锐利足以刺穿心神!这种感受,唯有当初面对阿飞那纯粹至极的剑意,或是荆无命那令人窒息的杀机时,才曾有过! 他虽出言询问,心底却已如明镜:环顾陕西境內,能带给他如此强烈危机感的人物,除却那位传说中的剑术通神之人,更有何人? 风清扬的目光扫过地上桃谷六仙扭曲的尸身和田伯光的尸体,最终落回林平川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从何处习来的九阴白骨爪?”他並未点明身份,但这问题本身,已昭示了他非凡的眼力。 “自然是从古墓中学来!”面对这位自独孤求败之后,又一位屹立於剑道绝巔的人物,林平川心知任何隱瞒都是徒劳,索性坦然相告。 “古墓?”风清扬眼中掠过一丝惊异,这惊异既是对林平川的坦诚,更是对“古墓”二字的反应。 林平川缓缓道:“昔年峨眉掌教周芷若自倚天剑中得窥九阴残篇,练成了『九阴白骨爪』。然世人多不知,真正的『九阴神爪』正本,另有人习得。那便是昔年『神鵰大侠』的后人!”对某些人他需要掩饰武功来歷,但对眼前的风清扬,绝无必要。 因为风清扬,本就不是那种人!若他有爭权夺利之心,当年剑气之爭胜负虽分,以他一人一剑,足以扭转乾坤。但他没有……或许是玉女峰上同门相残的血流得太多了!或许是被那场以江南名妓为饵的卑劣骗局伤得太深,心灰意冷了! 风清扬微微摇头:“你倒是坦白得紧。须知江湖中人,为保守此类秘密,杀人灭口者比比皆是。” “但风老先生並非这种人。”林平川语气篤定,直视著对方。 风清扬又是一声轻嘆:“难得……这世上竟还有人记得风某的名號。”他心中虽惊,但眼前这青年既知晓百多年前的江湖秘辛,又能点破思过崖魔教长老的遗刻,认出他倒也不算稀奇。 林平川肃然道:“风老先生剑法通神,天下知晓先生威名者,无不心怀敬仰!” 风清扬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你的剑法路数,根基虽在恆山一脉,然其出剑之迅捷,应变之灵动,已远超恆山藩篱,莫非是融合了別家传承?” “不敢欺瞒风老先生,”林平川坦然道,“晚辈所学剑法,確实融入了古墓派武功的精髓。” “原来如此。”风清扬頷首,眼中瞭然之色更浓。古墓派之名,他早有耳闻。昔年神鵰大侠威震江湖,他所承的『独孤九剑』与那位大侠亦颇有渊源,自然知晓一些古墓往事。想到自己与神鵰侠冥冥中的联繫,又见眼前青年身负古墓绝学……莫非天意如此,不忍见这门绝世剑法就此湮没? 风清扬凝视林平川片刻,忽然道:“我有一门剑法欲传於你,你可愿学?” 林平川闻言,心神剧震,饶是他心志坚定,此刻也不由得面露愕然,显然未料到这天大的机缘竟会落到自己头上。 风清扬见他神色,以为他顾忌师门规矩,便解释道:“你无需多虑。老夫这门剑法,並非华山传承。日后你师父定閒师太问起,你如实相告便是。”言语间,对华山派规似乎已不甚在意。 林平川压下心中波澜,略感疑惑地问道:“风老先生愿授绝学,晚辈自是喜不自胜,感激不尽。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老先生为何不择华山弟子相授?”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他心中最大的不解。 风清扬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嘆息:“华山剑气之爭,已过去二十余载……可岳不群那小子,当真是狗屁不通!他教出的弟子,不仅拘泥於气宗当年的陈腐之见,视剑宗所学如洪水猛兽,更將剑宗练功的法门斥为『误入歧途』!门下好不容易有个看得过眼的胚子,也被他教得迂腐不堪,空有几分灵性,却难成大器!”言下所指,显然是目睹了令狐冲与丛不弃在正气堂那一战。 林平川听到此处,心中顿时一片雪亮。原来当日正气堂內的一切,早已落入这位隱世高人的眼中。岳不群对令狐冲的训斥,以及令狐冲与从不弃交手中出言对剑宗的蔑视,恐怕是促使风清扬做出今日决定的关键。 明白了事情始末,林平川眼神不禁有些古怪。凭心而论,他从未想过要抢夺本属於令狐冲的机缘,毕竟他非华山弟子,此念早已断绝。可万万没想到,世事难料,峰迴路转,竟因华山派內部的陈见和令狐冲的“失缘”,让他这外人阴差阳错地获得了习练『独孤九剑』的机会,实乃造化弄人。 风清扬目光如冷电,直刺林平川心底,再次问道:“那么,你可愿学?” 林平川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郑重其事地起身,对著风清扬深深一揖:“晚辈愿学!” 第六十四章 独孤九剑 风清扬抬首,目光穿过疏朗的枝叶,落在天际那轮清冷的明月上,轻轻一声嘆息,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接下来,是『独孤九剑』的总诀心法,凝神静听,一字一句,需烙印於心:『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苍老而清晰的声音在林间流淌,字字珠璣,奥妙无穷。一路念诵下去,足足三百余字。 “你试背一遍。”风清扬收声,目光转向林平川。 林平川早已摒除杂念,心神澄澈,全副精神皆繫於这玄奥口诀之上。当下依言背诵,竟是一字不差,流畅如溪。 风清扬眼中掠过一丝欣慰,頷首道:“很好!心窍通明,记性绝佳!”隨即又传了三百余字,待林平川熟记於心,再传三百余字。那“独孤九剑”的总诀洋洋洒洒足有三千余字,且文意跳脱,互不连贯,极难强记。幸而林平川天资聪颖,前世苦读的根底亦在,饶是如此,也耗费了不少心力,在风清扬的反覆提点校正下,方才將这三千余字的总诀记得滚瓜烂熟,分毫不差。 风清扬命他连背三遍,確认无误,方道:“此总诀乃独孤九剑之根基命脉,你此刻虽强记於心,然不解其深意,时日稍久,恐有遗忘。不过以你之悟性,假以时日,融会贯通当非难事。” “是!”林平川肃然应道。 风清扬续道:“九剑第一招,名为『总诀式』,內蕴三百六十般变化,正是用以体悟、演化这篇总诀之精微。第二招『破剑式』,专破天下各门各派剑法;第三招『破刀式』,可克单刀、双刀、柳叶刀、鬼头刀、大砍刀、斩马刀诸般刀路……” 独孤九剑,除却这演化总诀的“总诀式”,更有九式號称破尽天下武学,囊括剑、刀、枪、鞭、索、掌、箭、气,几乎无物不破! 这剑法理念之超卓,远超林平川过往所学,已达“无招胜有招”的化境,然其对传人的要求亦近乎苛刻。若资质駑钝,强练此功,非但不能得其神髓,反会画虎类犬,貽笑大方。更因这剑法讲究有进无退,有攻无守,招招皆是先发制人,攻敌之必救,若习练者心性迂阔,临敌之际仍存顾忌,这绝世剑法反成催命符,徒然害其速死。 所幸林平川资质虽非旷古绝今,却也绝非庸才,加之奇遇连连,自身悟性亦是不凡,方能走到今日。 在这风陵渡外的僻静林间,林平川与风清扬一待便是三日。风清扬近乎倾尽毕生心血,將自己对“独孤九剑”的感悟、心得、细微变化,毫无保留地传授於他。 看著林平川已將“独孤九剑”的精义要诀尽数掌握,风清扬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你的悟性……远胜老夫当年。想我初学此剑第一式时,足足耗费了三个月光景……” 林平川恭敬行礼:“全赖太师叔悉心指点,倾囊相授!” 他能如此迅捷地领悟这绝世剑法的精义,实则是过往奇遇积淀之功。身负“神照经”与“血刀经”一正一邪相辅的內功根基,又在古墓中承继了昔年绝学,更歷经“连城诀”与“边城浪子”两个迥异江湖的生死磨礪。他年纪虽轻,见识与经歷之丰,却未必逊於眼前这位前辈。亲眼目睹路小佳的快剑、傅红雪的孤绝、叶开的洒脱,感受过荆无命的杀意、飞剑客的飘逸……这些经歷,早已为他理解“无招胜有招”、“料敌机先”的独孤九剑精髓,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风清扬眯起眼,望向天际那轮暖融融的日头,轻声道:“这日头……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倒是许久未曾这般舒坦了。” 林平川闻言,目光落在风清扬那透著异样金纸色的面庞上,心头猛然一紧,一个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他沉默片刻,开口道:“太师叔,晚辈前番偶得两门武林前辈遗下的功法,其中颇多晦涩难解之处,恳请太师叔指点迷津。” “哦?”风清扬略显讶异,“是何武功?”他已知林平川所学博杂,未料竟还有未竟之秘。 “其一,名为『血刀经』,源自吐蕃密宗;其二,乃『易筋锻骨篇』……”林平川一边解释,一边將这两门武功的关窍要义一一演示出来。 风清扬凝神看去,只见林平川的动作初看古怪异常,却隱隱透著一种返璞归真、契合天地的玄妙韵律。他身为当世武学大宗师,眼光何等毒辣,立时看出这些动作暗含以外功导引內息、壮大气血、温养臟腑的无上妙用。当下也不多言,收起心中杂念,依样效仿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风清扬便觉周身暖意融融,仿佛置身於温煦的炉火旁,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適畅快。他因当年剑气之爭鬱结於心,常年避居幽暗山洞,疏於调养,加之年事已高,早已自觉大限將至。此番违背誓言下山,只为寻一合適传人,將独孤九剑不至失传。目睹林平川在正气堂上的表现,又暗中跟隨,亲见其独斗田伯光与桃谷六仙的智勇双全,这才动了传剑之念。 岂料林平川所献的这两门功法,竟如此神妙!他这气血衰败的垂暮之躯,仅仅初试,便觉精神为之一振,那沉寂已久、如同枯井般的气血,竟似重新汩汩流动起来! 风清扬心中一动,又依图所示,以左手支地,身体竟与地面平行,双脚则翻过来勾住自己的脖颈。这姿势极尽扭曲之能事,常人万难做到。林平川因“神照功”大成,周身经脉贯通,肢体柔韧隨心,故能轻鬆施展,內息亦隨之按图索驥,循著红绿线路在奇经八脉中游走。 这『血刀经』乃血刀门至高秘典,內外兼修,每一页图谱常人苦练年余方有小成。但林平川有“神照功”这浑厚无匹的內力为根基,再艰深的武功到他手中,也往往事半功倍。而风清扬不愧为武学宗师,当初困扰林平川多时的难关,他竟能一蹴而就,举重若轻,令人嘆服。 约莫一个时辰后,风清扬缓缓收功,睁开双眼。只觉心旷神怡,周身暖流涌动,气血活泼泼地畅行无阻,仿佛卸下了积压多年的无形重担。那沉疴旧疾带来的滯涩感竟似烟消云散,身体轻灵如羽,胸中鬱结多年的闷气亦一扫而空,如饮醇醪,通体舒泰。 “好功法!当真夺天地之造化!”风清扬细细体察自身变化,不禁抚须长嘆,眼中精光湛然。他醒转之后,体內真气竟无需刻意引导,便如江河奔涌,自然流转不息。本以为那『血刀经』已是域外奇功,不料林平川隨后所述的『易筋锻骨篇』更是博大精深,直指武道本源。 当林平川念到“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攖而寧”这几句时,风清扬身形驀地一震,如闻晨钟暮鼓,眼中光华大盛,似有无数武学至理豁然贯通! 夕阳熔金,霞光万道。林平川只见风清扬忽然长身而起,信手摺下一段枯枝,竟在漫天霞光中舞动起来!那枯枝在他手中,时而如灵蛇吐信,时而如长虹贯日,剑意纵横,气象万千。风清扬越舞越是精神矍鑠,初时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双目神采奕奕,周身气机流转,竟似枯木逢春,修为境界隱隱又进一层! 一套剑法使罢,风清扬收势而立,气息悠长,望向林平川的目光充满了深沉的感慨与暖意:“孩子,难为你……一片苦心。”至此,他已然完全明白林平川的用意——这聪慧的少年,早已看出他身怀沉疴旧疾,寿元將尽。 以风清扬的修为本不至如此,奈何心结难解,常年避世,暮年气血自然衰败。如今这两门动功相辅相成,虽不能逆天改命,延寿十数载却非虚言。这份用心,如何不令他这看透世情的老人心头温暖? 林平川恳切道:“太师叔,往事已矣,不必再以此自苦。剑宗传承未绝,您何不留此有用之身,坐观其兴?” 风清扬缓缓摇头,目光深邃:“封不平那小子,武功上倒是突破了『先剑后气』的桎梏,可惜……他与岳不群一般,心思仍在昔年剑气之爭的泥潭里打转。若他们三人肯安心归隱山林,或可善终;若执意捲入这五岳並派的江湖纷爭……恐怕难逃粉身碎骨之局。”玉女峰上那一幕,早已让他对封不平等人失望透顶,否则也不会选择林平川这外人作为传人。 “太师叔,事在人为。”林平川目光澄澈,语气坚定。 “嗯?”风清扬凝视著他,眼中精光一闪,“若是你来操持此事……倒真有一线转机……”他似乎捕捉到了林平川话中深意。 林平川毫不掩饰,坦然道:“若太师叔信重,晚辈自当尽力!不瞒太师叔,嵩山左盟主並派之心昭然若揭,为抗衡其势,晚辈確有意联合剑宗三位师叔之力。” 风清扬闻言,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追忆之色,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嘆息:“你倒是坦诚。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此事……老夫不怪你。”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川儿,你须谨记,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从不在拳脚刀剑之上,而在那人心算计、机关陷阱之中。一旦落入他人精心布下的罗网,任你武功通天,亦是枉然……” “晚辈定当铭记於心!”林平川肃然应诺。 风清扬双目如电,直视林平川,突然发问:“若他日群雄並起,皆欲置你於死地,你当如何?” 林平川目光一凝,朗声道:“纵是正人君子,若欲取我性命,晚辈亦不甘引颈就戮。若真到山穷水尽、不得已之时,纵是些『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好用上那么一点半点了。” “好!好!好!”风清扬闻言,竟是抚掌大笑,声震林樾,“有此一言,足见你不是那等虚偽矫饰的假道学!大丈夫立於天地间,行事但求无愧於心,如行云流水,任意所之!甚么武林规矩,门派教条,通通都是他妈的狗臭屁!” 他伸出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了抚林平川的头顶,眼中满是慈和与期许:“定閒师太能得你为徒,实乃恆山之幸,更是五岳剑派之福!” 林平川微微欠身,默然受之。 风清扬再次抬头,望向那轮即將沉入山峦的落日,轻声道:“今日一別,你若有要事寻我……可往少华山一行。” “太师叔不愿再居华山了?”林平川微感意外。 风清扬无奈摇头:“还不是你这小子多此一举?如今那思过崖上,岳不群几乎日日盘桓不去。老夫既不愿见他,唯有另觅清静之地了。” 林平川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尷尬,拱手道:“是,晚辈谨遵太师叔吩咐。”他虽属恆山,但五岳同气连枝,更蒙风清扬传剑大恩,这一声“太师叔”叫得情真意切。 风清扬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言罢,青袍飘动,转身飘然而去。 林平川独立原地,目送那瘦削却挺拔的身影,在落日余暉与苍茫林影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悵惘与敬意。 或许,风太师叔当年被人设计远赴江南、迎娶妓女那场屈辱的骗局,也不过是这险恶江湖中无数阴谋诡计的沧海一粟。 若非如此深重的背叛与创痛,又岂能令这位心志如铁、剑道通神的宗师,甘愿自囚崖顶数十载,再不睹故人之面,再不履伤心之地? 想及那隱藏在岁月尘埃下的重重黑幕,林平川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悄然升起,竟是不寒而慄。 这江湖之险,人心之毒,竟至於斯! 第六十五章 不戒与仪琳 恆山脚下,青石阶蜿蜒入云。林平川一身玄衫,步履如风,沿著熟悉的山径直奔见性峰。 距他上次下山,倏忽已近一年。虽离山前已稟明恩师定閒师太去向,却未料世事牵绊,竟耽搁如许之久!念及此,林平川心中微感歉疚。自与风太师叔別后,他乘舟渡黄河,一路马不停蹄,风尘僕僕直趋恆山。 刚至半山腰,忽闻一声清越呼唤,带著难掩的惊喜:“林师兄!” 林平川循声望去,只见山道旁俏立著一个小尼姑,雪白秀丽的瓜子脸在青翠山色映衬下,更显清丽脱俗,不是仪琳又是何人? “琳儿,这小子便是林平川?”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骤然响起,震得松涛隱隱。 林平川抬眼上望,眼中掠过一丝讶色。只见一个铁塔也似的胖大和尚矗立当地,身高逾七尺,魁梧如山!那身量气魄,林平川心中一动,已然猜出了几分。 不戒和尚一双铜铃大眼也在林平川身上来回打量。见这青年身姿挺拔如松,玄衫衬得面如冠玉,气度沉凝中透著英锐,绝非凡俗,不由也“咦”了一声,眼中异彩连连。 他猛地拍掌,声如洪雷,哈哈笑道:“好!好!琳儿你日思夜想,掛念著这小子,老子还当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没成想竟是这般器宇轩昂的好男儿!这才配得上我老不戒的闺女!哈哈哈,女儿,你这眼光著实不赖!” 仪琳闻言,剎那间霞飞双颊,直红到了耳根,羞得几乎要將头埋进緇衣里去。她又是著恼又是窘迫,顿足嗔道:“爹!你……你胡说什么!谁……谁日思夜想了?你莫要……莫要……”那“莫要他做女婿”几字,终究是羞於启齿,只在唇齿间打转,化作一片滚烫的慌乱。心湖中,林平川的身影骤然清晰,那份久別重逢的喜悦与父亲直白话语带来的羞窘交织翻涌,让她手足无措,只盼地上能裂开条缝钻进去。 林平川听得和尚自称“不戒”,心中瞭然。 这行事不羈,为追尼姑剃度出家的怪和尚,除却那桃谷六仙,怕也只有此公了。他面上並无异色,反而含笑抱拳一礼:“晚辈林平川,见过不戒大师!” 不戒和尚见他坦然自若,毫无鄙夷或尷尬之色,更是欢喜,声震山谷:“好!好!好得很!仪琳,这小子爹爹瞧著顺眼,很对胃口!”他越看林平川越是满意。 见林平川神色如常,仪琳心头微定,稍稍平復了羞意,低声解释道:“林师兄,这位是我爹爹,法名『不戒』。他老人家虽身在佛门,但……但佛门清规戒律,一概不守,故此得名。爹爹他喝酒吃荤,行事……不拘常理,还……还……生下了我。”说到最后,自己也觉著爹爹行事荒唐有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间,偷偷瞥了林平川一眼,见他依旧含笑,心中稍安。 林平川微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大师率性而为,不拘外相,乃是真性情,妙人一个!” 这番讚誉直搔到不戒和尚痒处,乐得他眉开眼笑:“哈哈,说得好!当年那寺里的老禿驴……呃,老和尚,也这般夸老子有慧根!小子,你久久未归,我这宝贝女儿可是牵肠掛肚!今日若不是你及时回来,老子就要拉著她直奔那终南山寻你去了!如今正好,你既回来了,便与我女儿好好相好,用不著学老子剃光头做和尚啦!”他大手一挥,说得理所当然。 林平川听得此言,饶是心性沉稳,嘴角也不由得微微抽搐。早知不戒口无遮拦,却未料到如此直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的仪琳,只见她一身緇衣难掩身段窈窕,娉婷玉立,那清丽脱俗的容顏在羞赧中更添几分动人顏色。面对如此佳人,若说心中全无涟漪,那便是铁石心肠了 。然而林平川身为定閒师太亲传弟子,虽是男子,却素来极重恆山清誉,平日与一眾师姐妹相处,更是谨守分寸,唯恐有损他人名节。他並非迂腐之人,即便与仪琳师妹互有情愫,也需光明正大,先稟明恩师,求得允准,方不负教养之恩与为人之道。此念一起,那点涟漪便化作更深的思虑。 仪琳本就心乱如麻,又见林平川目光扫来,顿时心如鹿撞,粉颈低垂,双手紧紧攥著衣角,声如蚊蚋道:“爹爹,休得再胡说了!林师兄他……他或许早有……早有心上人,如何会將旁人……放在眼里?你……你莫再提此事,平白惹人笑话……”她心中既盼著林师兄有所回应,又恐他因父亲唐突而为难,更怕那微渺的希望落空,种种情思缠绕,只化作一片羞怯难当。 不戒和尚一听,浓眉倒竖,怒道:“什么?!林小子,你真瞧上別家姑娘了?”话音未落,右臂如电探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著劲风,直抓向林平川胸口!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抓,林平川身形不动,右手看似隨意地抬起,精准地扣住了不戒和尚的手腕。两掌相触,不戒只觉一股绵长坚韧的內劲传来,心中微讶,原本只用了四成力道,此刻劲力便层层递加。然而任凭他如何加力,林平川那只手竟如铁铸铜浇,纹丝不动,面上依旧带著从容笑意。 不戒和尚这才真正收起小覷之心,眼前这年轻人功力之深,远超他想像。正待再加几分真力试探,却听仪琳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爹爹!快鬆手!你再不鬆开,琳儿……琳儿真的要生气了!” “生气”二字对不戒和尚如同紧箍咒,他嚇得一哆嗦,立时鬆开了手,口中兀自不服地嘟囔:“他还能中意谁?难不成是別的美貌小尼姑?真是岂有此理!”在他心中,世间可爱之人,除却美貌尼姑,再无其他。 仪琳闻言,羞得无地自容,恨不能立刻遁走。爹爹行事荒唐,她是知道的,却没想到竟能荒唐至此!原来林平川一去近载,仪琳思念日深,近来更是茶饭不思,形容清减。恰逢不戒上山探望,见她如此伤神,便追问缘由。仪琳心思单纯,並未隱瞒。不戒一听,便要立刻下山將林平川“寻”回来。仪琳深知爹爹脾气火爆,唯恐他言语无状甚至动粗伤了林大哥,这才急忙跟下山来。 仪琳双手合十,深深吸了口气,强抑心中波澜,低声道:“林师兄,我爹爹他……性子便是如此,直来直去,口无遮拦。但他並无恶意,还请师兄千万莫要见怪……”她声音轻柔,带著几分歉意,几分难言的忐忑。 林平川温和一笑,目光清澈:“师妹多虑了。大师性情中人,赤子之心,林某钦佩尚且不及,岂会见怪?” 不戒和尚闻言,更是心怒放,大笑道:“好女婿!这话听得老子舒坦!”他越看林平川越是顺眼,仪表、武功、气度、谈吐,无一不中他心意。“不过眼下你既然回来了,总得定个日子,把我这宝贝女儿娶过门去吧?”他搓著手,仿佛此事已然板上钉钉。 林平川正色道:“大师说笑了。此等言语关乎恆山清誉,还请大师慎言。再者,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即便……即便我与仪琳师妹……也需先行稟明恩师定閒师太,请她老人家定夺。”他语气诚恳,既不失礼数,又表明了立场。 此言一出,仪琳只觉脸上滚烫,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林师兄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婉拒,还是……真有此意?巨大的羞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交织袭来,让她再不敢看林平川一眼,螓首低垂,几乎埋进胸口。 不戒和尚却听得一头雾水,愕然道:“啥?娶个媳妇还要问老尼姑?恁多麻烦!好好好,老子这就上山去问问定逸老尼!”他性急如火,抬脚就要往山上冲。 “爹爹——!”仪琳再也按捺不住,羞窘交加之下,双手捂著脸颊,发出一声带著哭腔的娇呼,转身便沿著来路向山下疾奔而去。 不戒和尚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呆立原地,挠著光头:“怪哉!怪哉!见不到时,想得要命。见到了,却又跑了!跟她娘当年一模一样!这小尼姑的心思,真是比那绕指柔还难猜透!”眼见女儿身影已消失在林荫深处,他顾不得多想,大叫一声“琳儿等等爹!”,便也迈开大步,风风火火地追了下去。 林平川立於原地,望著那一前一后消失在蜿蜒山道上的身影,不禁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无奈又温和的笑意。这江湖路远,人情百態,当真处处是风景。 第六十六章 重回恆山 恆山,见性峰,无色庵。 恆山三定——定閒师太、定静师太、定逸师太,此刻齐聚一堂。她们现身於此,不仅是为了见一见阔別近一年的弟子林平川,更是因为他此行归来,带回的消息干係重大。 “古墓派?” 定静师太眉峰微蹙,语带沉吟。她博闻广识,却从未听闻过此等门派。 一旁的定逸师太虽未出声,眼中也流露出同样的疑惑,她性子虽急,却也知轻重,静待下文。 林平川恭敬稟道:“回稟师伯、师叔。这古墓派坐落於终南山一座幽深古墓之中,创派祖师林朝阳前辈,乃是一位惊才绝艷的奇女子。相传她与全真教开山祖师重阳真人曾有一段情缘,武功造诣亦在伯仲之间。昔年华山论剑,若非林女侠早逝,天下第一的尊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好!这位前辈当真是女中豪杰,巾幗不让鬚眉!”定逸师太听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击节讚嘆。她最是敬佩这等武功卓绝、性情刚烈的女子。 定静师太目光沉静,思索著其中渊源:“如此说来,这位林女侠的辈分,岂非还在峨眉开派祖师郭襄女侠之上?” 林平川頷首道:“师伯明鑑。郭大侠早年曾蒙全真教马鈺道长点拨武艺,有此师徒之谊,林祖师辈分確然更高。而且,古墓派后人中,还有一位师伯师叔必定知晓的人物。” 定静、定逸目光灼灼,聚焦於他。林平川沉声道:“那便是百年前,於襄阳城外飞石击杀蒙古大汗蒙哥的『神鵰大侠』杨过!他便是古墓派的不世传人。古墓派歷来只收女徒,杨大侠乃是其中唯一的例外。” 定逸师太闻言,爽朗一笑,目光在林平川身上转了一圈:“哦?这般说来,那位杨大侠的经歷,倒是与川儿你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神鵰侠的传奇故事,她们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不如林平川所知这般详尽。 林平川续道:“弟子去年辞別恩师后,便孤身前往终南山寻访古墓。本想拜会神鵰侠后人,恳请她们效仿当年杨大侠调解丐帮內乱之举,出面斡旋,以打消左盟主並派之心。弟子耗费数月,歷尽艰辛,终於寻得古墓所在……可惜,墓中早已人去楼空。” 定静师太若有所思:“可是杨大侠的后人迁离了古墓?” 林平川点头,语带遗憾:“师伯所料不差。古墓之內空寂无人,连歷代先祖的灵位亦被请走,显是举派迁移,不知所踪了。然而,古墓虽空,其派中绝学图谱却留存於世。这些武功多由女子所创,精妙绝伦,更契合女子修习。弟子见猎心喜,便斗胆尝试研习。” 一直静听未语的定閒师太,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直指核心:“川儿,你便是凭此古墓派绝学,在华山上胜过了剑宗的封师兄?”她目光澄澈,仿佛能洞悉一切。 林平川恭敬答道:“回稟师父!弟子能侥倖胜过封师伯,除古墓武学外,另有奇遇。那古墓深处藏有一件异宝——寒玉床。此床乃昔年重阳真人赠与林女侠之物,据传取材自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之下的万年寒玉。此物实乃修炼內功的无上至宝!臥於其上运功,初时奇寒刺骨,需运足功力方能抵御,久而久之,寒息入体,纵在睡梦之中,真气亦自行流转不息,一年之功可抵常人十载苦修!” “竟有如此神物!”定逸师太忍不住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定静师太亦是面露惊容,显然被这寒玉床的奇效所震撼。 唯有定閒师太,神色依旧恬淡如古井深潭,只是目光中掠过一丝瞭然与讚许。 林平川道:“弟子虽只在寒玉床上修炼了数月,却获益匪浅,內力精进远超常时。正因如此,与封师伯交手时方能险胜一招。” 庵內一时陷入沉默。恆山三定皆知,林平川此行收穫之巨,远超想像,更牵涉到百年前的武林秘辛与失传绝学。 林平川撩起衣袍,郑重跪倒在地:“弟子今日归来,除稟告古墓派所得,尚有一事需向师父、师伯、师叔请罪!弟子贸然介入华山剑气之爭,出手相助华山同门,坏了嵩山左盟主的大计。此举恐已为本门招致祸患,牵连诸位师姐师妹。弟子思虑不周,甘受责罚!” “川儿,起来说话。”定閒师太轻嘆一声,眼中並无半分责怪,只有深深的关切。她伸出手,枯瘦却温暖的手掌稳稳扶起了爱徒。 “不错!”定逸师太性子刚烈,声若洪钟,脸上满是激赏,“川儿何罪之有?我等习武之人,持剑卫道,扶危济困乃分內之事!当日若换做是我在场,也定会与你做出一般抉择!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岂是空谈?眼睁睁看著华山同门遭难而不出手,那才枉为恆山弟子!”她言语鏗鏘,是非分明,对门下弟子的爱护之心溢於言表。 定静师太缓缓摇头,眉宇间带著忧思与不赞同:“左师兄……唉,执念未免太深了。五岳剑派,各有传承,数百年来和而不同,各安其道,方是正道。这般强求並派,以势压人,甚至不惜动用此等鬼蜮伎俩……”她胸襟广阔,不贪权位,更看重门派间的和睦与正道公义。回想起衡山刘正风之事,以及此次华山遭袭、嵩山紧隨其后发难的种种跡象,心中对左冷禪的野心已再无怀疑,更感其手段之酷烈,令人心寒。 第六十七章 古墓绝学,师徒切磋! 一个月后,见性峰后山。 一片清幽的竹林空地,如今成了恆山派弟子们新的演武场。空气中少了些往日的梵唱清音,多了几分灵动的气息与细微的振翅声。 场中,以大师姐仪和为首的数名精英弟子,正凝神静气,面对著一个特製的巨大竹笼。笼中,数十只灰扑扑的麻雀正惊慌失措地扑腾著,发出嘰嘰喳喳的鸣叫。这便是她们修习古墓派绝学“天罗地网势”的道具——以自身掌法身法,化为无形罗网,困雀於方寸之间。 “天罗地网势”,共八十一招,乃是古墓派祖师林朝英所创,集身法之巧与掌法之密於大成。它不以內力雄浑压人,而以迅疾无伦的手法、绵密无间的劲力取胜。练至大成,双手挥洒间,真如布下天罗地网,九九八十一只麻雀亦难逃其困,威力丝毫不逊於手持利剑。 此刻,仪和神色专注,双掌翻飞,身形在竹笼前快速游走。她的掌影带起道道微风,笼罩著约莫二十只麻雀的区域。那些雀儿左衝右突,每每看似要撞出掌影范围,却总被一股柔韧绵密的劲力或掌风边缘巧妙地挡回。她额角已见微汗,显然维持这二十只麻雀的“罗网”已颇耗心力。饶是如此,她的动作已比初学时流畅许多,掌法间的衔接也渐趋圆融。 一旁的仪清、仪真、仪质等几位师姐,则各自面对著小一些的竹笼。仪清紧抿著唇,竭力控制著掌势,困住约十六只麻雀,尚有余力;仪真则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十只麻雀已让她顾此失彼,偶尔有一两只险险从掌风缝隙中溜出,又被她急忙圈回;仪质更是额头冒汗,勉强维持著十只麻雀的阵线,动作略显僵硬。她们的脸上既有专注,也有面对这精妙武学时的兴奋与挑战。 而竹林边缘,定閒、定静、定逸三位师太正静静观看著弟子们的修炼。她们並未参与困雀,但目光如炬,洞悉著每一个细节。以她们的深厚修为与武学智慧,这“天罗地网势”甫一接触,便已窥得其中三昧。定閒师太曾私下言道,她与定静师姐,若全力施为,掌控六七十只麻雀当不在话下,而定逸师妹稍逊一筹,亦在五十只左右。 当然这並非只是內力上的差距,而是对武学感悟中“绵密”、“迅疾”四字真意的领悟深浅之別。 林平川此刻也在场中,但他並未参与其中。 只见他负手而立,目光温和地扫过诸位师姐的练习。身负“神照经”这等旷世內功,其內力至纯至厚,流转如意,如同身具“九阳神功”般,於修炼外功有著得天独厚的优势。这“天罗地网势”他早已练至八十一只麻雀圆满之境,双掌挥洒间,真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刻再看师姐们练习,更多是查漏补缺,指点细微之处。 然而,恆山派此番所得,远不止一门“天罗地网势”。 在定閒师太的主持下,三位师太以其精深的武学造诣,已將古墓派另一门绝学“玉女剑法”的精髓,巧妙地融入了恆山派传承数百年的剑法之中。 昔日的恆山剑法,以守御绵密、以柔克刚、后发制人著称,如静水深流,暗藏锋芒。融合了玉女剑法后,却仿佛注入了新的灵魂。 只见场中一角,数名弟子正在演练新剑法。 剑招依旧带著恆山剑法的圆转如意,守势不减,但身法却变得异常灵动飘逸!脚下步法配合著古墓轻功的精要,身形如穿拂柳,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剑势也不再一味固守,而是变得更为积极主动,剑尖所指,飘忽莫测,往往在对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寻隙而入,直指要害。剑招轻盈迅捷,如弱柳扶风,却又绵绵不绝,形成了一张以攻代守、步步紧逼的剑网。这正是融合剑法的精髓——步法针锋相对,招招制敌机先!对手纵有千般腾挪变化,总觉被这灵动绵密的剑势笼罩,难以脱身,仿佛陷入温柔的泥沼,越是挣扎,束缚越紧。招式虽轻柔有余,威猛不足,但那份“制敌机先”的压迫感与精准迅捷,却足以令对手胆寒。 “川儿。”定閒师太温和的声音响起。 林平川闻声,立刻转身行礼:“师父。” 定閒师太眼中含著期许与一丝考较之意:“新剑法融合已有旬月,你我师徒,何不藉此良机,印证一番?也让弟子们看看这剑法的神髓所在。” “弟子遵命!”林平川眼中光芒一闪,並无推辞,反而涌起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能与师父切磋这融合后的剑法,正是求之不得的磨礪。 早有弟子恭敬地奉上两柄未开锋的竹剑。 定閒师太执剑在手,气息沉静,渊渟岳峙,一派宗师风范。林平川则剑尖斜指地面,身姿挺拔如松,英气勃发。 “请师父指教!”林平川话音未落,身形已动! 他没有丝毫试探,一出手便將融合剑法的“攻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脚下古墓轻功施展到极致,身影如一道淡淡的青烟,倏忽间已迫近定閒师太身侧。手中竹剑化作点点寒星,东刺一剑,西削一记,飘忽来去,迅捷无伦!每一剑都指向定閒师太身法转换间可能出现的细微空隙,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这正是玉女剑法与人交手针锋相对的特点,被他以雄浑內力和过人悟性推动,使得剑招不仅灵动迅捷,更带著一股爽朗的英气与迫人的锋芒。他身形转折间顾盼生姿,剑光流转如银河泻地,那份从容自信与凌厉攻势,看得周围弟子目眩神驰,连正在练习“天罗地网势”的仪和等人也忍不住分神望来,心中震撼:林师兄(林师弟)施展这剑法,竟有如此风采! 面对林平川这疾风骤雨、飘忽不定的抢攻,定閒师太神色不变。她脚下步法看似不快,却总能在间不容髮之际,以毫釐之差避开剑锋。手中竹剑挥舞,圆转如意,將恆山剑法原有的守御之固发挥到了极致。那融合了玉女剑法精髓的灵动身法,在她身上更显出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她並非一味防守,竹剑每每在林平川攻势转换的节点上轻轻一点,或是一引一带,看似轻描淡写,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打断林平川那如行云流水般的进攻节奏,迫使他变招。 两人的身影在竹林空地上快速交错,竹剑相交,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噼啪”声,如同雨打芭蕉。定閒师太的剑法守中寓攻,如静水深流下暗藏的漩涡,以不变应万变,以精妙绝伦的预判和洞察,將林平川那令人眼繚乱的攻势一一化解於无形。而林平川则如穿云之燕,將融合剑法中的“灵动”、“迅疾”、“制敌机先”发挥得淋漓尽致,攻势如潮,一浪高过一浪,试图以绝对的速度和变化撕开师父那看似绵密无缺的防御。 竹影婆娑,剑光繚绕。一个沉稳如山,一个灵动似风;一个守得滴水不漏,一个攻得风雷激盪。这场师徒间的切磋,將融合了古墓绝学的恆山新剑法的精妙之处,展现得酣畅淋漓,看得一眾弟子心驰神往,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激斗近百招,林平川一剑疾刺定閒师太左肩,定閒师太竹剑斜撩格挡。两剑相交,林平川只觉一股柔韧绵长却又沛然莫御的內劲顺著竹剑传来,他借势一个轻巧的后翻,稳稳落在丈外,收剑而立,气息微促,眼中却满是兴奋与敬佩。 定閒师太也缓缓收势,竹剑轻垂,气息依旧悠长。她看著林平川,眼中讚赏之色更浓,温言道:“好!川儿,你將这剑法精粹已然融会贯通。更难能可贵的是,你身负阳刚內力,却能將这偏於阴柔的剑法使得如此英气勃勃,刚柔並济,已得其中三昧。假以时日,必能青出於蓝。” 她目光扫过周围屏息凝神的弟子们,声音清朗:“尔等当以平川为榜样,勤修苦练。守御之固不可废,进取之锐亦不可缺!望尔等精研此道,使我恆山武学,绵延不绝,光大门楣!” “谨遵掌门(师父)教诲!”眾弟子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昂扬的斗志。竹林间,麻雀的嘰喳声、竹剑的破空声、弟子们专注的练习声交织在一起,匯成了一曲恆山派焕发新生的乐章。 第68章 江湖传闻,辟邪剑谱! 第68章 江湖传闻,辟邪剑谱! 得益於同为女子所创的天然契合,恆山派上下修习古墓派武功,虽因个人修为、悟性差异而进度不一,但人人皆有所获,整体实力悄然提升。 林平川川在传授古墓武学时,心怀坦荡,於“九阴残篇”中的精要並无隱瞒。尤其是那“易筋锻骨篇”,其玄妙之处深得定閒、定静、定逸三位师太的重视。她们年岁已长, 气血渐衰,此篇功法由外而內,动静结合,正合“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攖而寧”的至高道理,於温养经脉、焕发生机大有裨益,功效甚至堪比修炼上乘內功。风清扬太师叔藉此延缓气血衰败便是明证,三位师太修炼之下,亦觉体內生机盎然,如枯木逢春。 定閒师太胸怀之广,见识之远,远超俗流。即便林平川將“九阴神爪”凌厉狠绝的杀招、“移魂大法”这等操控心神的诡秘法门一一演示说明,她枯井般的面容上也未见丝毫贪婪或惊惧。她並非不识其威,却更重其心。在她看来,武功本无正邪,端看使用之人存何心肠。她绝非那些迂腐偽善之辈,空谈仁义而自缚手脚。 末了,她只是温言叮嘱林平川:“川川儿,此等武学威力奇大,亦易招致非议。然我恆山弟子,首重修心。心持正念,则手段可为护道之刃。日后若遇大奸大恶、危及性命同道之时,无需拘泥,当以雷霆手段,行慈悲之事。”其慈悲中蕴含的果决与智慧,令林平川深深折服。 林平川唯一有所保留的,乃是古墓派的根本內功一玉女心经』。此法门乃林朝英为克制全真教內功而创,別走蹊径,练功时需敞开衣衫,导引热气,乃至最后关头需二人合力,內力交融,共渡险关。其中凶险且不论,单是那修炼方式,於全是女尼的恆山派而言,便是绝难逾越的礼法大防。 林平川曾私下向师父稟明此经及其关窍,定閒师太沉思良久,眼中虽有对武学的一丝向望,但更多的是对门派清誉与弟子名声的考量。最终,她轻嘆一声,决然道:“此经虽好,却与我派清规相悖,强修恐生事端,反为不美。川儿,此事你知我知,暂勿再提,更不可外传。” 林平川川深知师父顾虑周全,自是遵从。 时光荏苒,半月转瞬即过。林平川日夜勤修“神照经”,內力愈发精纯浑厚。身兼数门绝世武功,更得风太师叔亲传“独孤九剑”之精髓,他如今的武功,实则已隱隱凌驾於恩师定閒师太之上。半月前那场切磋,师徒二人心照不宣,皆未尽全力,更多是在演练与印证那融合后的新剑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日之后,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瞬间在江湖上掀起滔天巨浪,其涟漪也迅速涌向了清修的恆山。 震动! 整个正道江湖为之侧目! 不知从何处起源,林平川於华山玉女峰上的事跡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恆山派一位年轻弟子,以一己之力,剑刺七名偷袭华山的黑衣高手双目,更在五岳同门见证下,轻描淡写地击败了剑宗第一高手封不平! 华山剑宗之名,虽沉寂多年,但老一辈谁不知其昔日锋芒? 当年剑气鼎盛之时,华山派在剑宗带领下,声势直追少林、武当,更是五岳剑派当之无愧的盟主,能与日月神教抗衡十数年不落下风。如今竟被恆山一名晚辈弟子击败? 各派掌门、长老闻之,无不骇然,难以置信之余,更是心生疑虑。 这则消息尚未消化,另一则更阴险、更诛心的流言紧隨其后,直指核心:有人將林平川川那快如鬼魅的身法、凌厉精准的剑术,与当年威震江湖的林远图及其『辟邪剑谱,联繫了起来! 传言绘声绘色地描述林远图当年如何凭藉诡异身法和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继而话锋一转,称林平川川刺瞎群豪、戏耍封不平的武功,与记载中的辟邪剑法如出一辙! 加之林平川本就是林家子弟,更是在无形之中应徵了不少人的猜测! “林平川定然是私下修炼了林家的『辟邪剑谱』!”这猜测如同野火,瞬间燎原。一时间,恆山派与林平川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见性峰,无色庵內,气氛凝重。 恆山三定再次齐聚,显然是为这突如其来的江湖风波。 定逸师太脾气最为火爆,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杯盏作响,怒声道:“无耻!分明是恶意中伤!儿在华山是为助拳,行的是侠义之事,怎到了那些小人嘴里,反倒成了偷学別家武功的贼子?还扯出什么『辟邪剑谱!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师姐,我这就下山,定要揪出那散播谣言的幕后黑手,还川儿一个清白!”她胸膛起伏,眼中怒火熊熊,护犊之情溢於言表。 定静师太相对沉稳,但眉宇间也笼罩著一层忧色:“师妹稍安勿躁。此事来得蹊蹺, 传播如此之快,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詆毁平川师侄那么简单。”她看向定閒师太,“掌门师妹,我看此事恐与嵩山派脱不了干係。左师兄並派之心不死,川儿华山之行挫其锋芒,他们这是要借刀杀人,先毁我恆山清誉,折我臂助。” 定閒师太端坐蒲团之上,面容依旧慈和寧静,仿佛外界纷扰皆不能乱其心志。她缓缓拨动念珠,声音平和却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静师姐所言甚是。逸师妹,你的心意,川儿明白,我们也明白。但此刻衝动下山,正中了他人下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川儿的武功来歷,你我皆知,与那『辟邪剑谱』绝无干係。此时愈是辩解,反而愈显得心虚,让流言传得更凶。” 她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林平川,眼中满是信任与慈悲:“川儿,江湖风波恶,人心险於山川。此事你无需掛怀,更不必因此动摇心境。一切有为师与你师伯师叔在。”她的仁慈並非懦弱,若有人执意阴谋加害,她自然会奋起反击。 林平川心中暖流涌过,躬身道:“弟子明白,谨遵师父教诲。” 定閒师太微微頷首,正欲继续安排如何沉稳应对,从长计议之时,忽见大弟子仪和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进入庵內,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启稟师父、师伯、师叔!嵩山派的费彬、陆柏等诸位师伯,携同泰山派的玉音子师伯、衡山派的鲁师叔,以及—以及青城派的余观主及其门下弟子,已至山门之外,言道— 言道拜山,观其神色,恐—来者不善!” 仪和的话音刚落,无色庵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的,是如此“堂堂正正”却又咄咄逼人的阵势! 定逸师太猛地站起身,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嵩山派!果然是他们搞的鬼!还拉上了泰山、衡山、青城派?这是要联手逼宫吗?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恆山何!” 定閒师太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澈依旧,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她平静起身, 整理了一下僧袍,淡淡道:“既然是客来访,我恆山岂能失礼。仪和,开启山门,依礼相迎。定逸师妹,定静师姐,隨我一同去见见这几位『贵客』。”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恆山派的清静,註定要被打破了。 > 第69章 嵩山登门,兴师问罪! 第69章 嵩山登门,兴师问罪! 待到定閒师太携林平川川与一眾弟子迎出无色庵,见性峰顶的空地上早已聚拢了黑压压一群人,气氛凝重肃杀。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容冷峻,右手高高擎著一面五色令旗, 正是嵩山派十三太保之一的“仙鹤手”陆柏。 他身旁赫然立著数位气息沉雄的高手,“大嵩阳手”费彬、副掌门汤英鶚等嵩山太保皆在其列,这些面孔林平川不久前方在华山玉女峰上见过。五岳剑派中其他几派亦有长辈在场,显是应嵩山召唤而来。 最令林平川目光微凝的,却是站在稍远处那一群身著青袍之人。为首者身材矮小,面容阴沉,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他感受到林平川的目光,当即冷哼一声,眼中射出怨毒冰冷的光芒,显然对昔日刘府之辱仍耿耿於怀。 人群最后方,岳不群率领著数十名华山弟子默然而立,与嵩山眾人隱隱保持著距离。 令林平川心下稍异的是,岳不群身后皆是些年轻面孔,如林平之等,却不见令狐冲、陆大有等人的踪影。 “定閒师太,岳某叨扰了。”岳不群越眾而出,上前几步,对著定閒师太拱手行礼, 紫袍在山风中微动,姿態依旧温文儒雅。 “岳师兄客气了。”定閒师太双手合十还礼,神色平和。 岳不群面带歉意,声音诚恳道:“此番岳某乃是奉左盟主之命前来,不得不来,其中苦衷,还望师太体谅。”他微微一顿,目光转向林平川,继续道:“上月玉女峰上,多亏令高足平川贤侄仗义出手,华山派上下方能免遭劫难,此恩岳某与华山门下时刻铭记於心。此前未能登门致谢,已是失礼,今日却—唉,岳某实在惭愧。”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岳师兄言重了。”定閒、定静、定逸三位师太同时合十回礼,声音清越。她们自然听得出岳不群话语中的解释与无奈,表明他並非自愿与嵩山同流,而是迫於五岳令旗的压力。 林平川则走向华山派阵营,对著人群中那名俊秀却面带忧色的青年微微一笑:“平之,別来无恙。” “平—堂兄。”林平之拱手回礼,举止虽仍守礼,但眼神闪烁,语气略显僵硬,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复杂。感激林平川救他父母之恩是真,但近日江湖上甚囂尘上的传言,却像一根根毒刺,扎得他心神不寧。林平川川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份犹豫与挣扎,又瞥见华山派弟子中缺失的那几个熟悉身影,心中顿时瞭然一定然是关於辟邪剑谱的流言,已然让林平之又有动摇。 此时,陆柏已手持五岳令旗,缓步走到场中,对著定閒师太行了一礼,语气却毫无暖意:“嵩山陆柏,见过定閒师姐。” 定閒师太目光澄澈,平静地看著他,仿佛能洞悉一切:“陆师弟今日兴师动眾,持令旗驾临我恆山,不知所为何事?” 陆柏將手中令旗一展,旗面猎猎作响,朗声道:“还请师姐见谅。陆柏今日奉左盟师兄之命前来,只为向贵派高足林平川师侄求证一事,事关武林公义,不得不慎。” 定閒师太心如明镜,却依旧淡然问道:“哦?不知是何要事,竟劳动左盟主如此牵掛,更劳动五岳同门与青城派的道友一同前来?” 陆柏面色一肃,道:“福州福威鏢局与青城派之间的恩怨纠葛,想必师姐早有耳闻?” “贫尼略有耳闻。”定閒师太语气依旧平淡。 “师姐知晓便好!”陆柏突然提高声调,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林平川,声音陡然转厉,“然则,近日江湖传言纷纷,皆称令徒林平川身负林家祖传之“辟邪剑法真传!更凭此绝世剑法,前些时日於华山玉女峰上大显身手,不仅一举刺瞎多名来袭高手,更是击败了剑宗封不平师兄!封师兄剑术通玄,若非一时不防,岂会轻易失手?此事,师姐想必也知晓了吧?” 此言一出,在场眾人神色各异。华山派弟子中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林平之的脸色更是瞬间白了三分,看向林平川川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与复杂。 唯有岳不群,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早有所料,又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定閒师太眉头微蹙,语气中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江湖流言,何足为信?陆师弟今日前来,便是要问我徒儿这等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陆柏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步步紧逼,“若传言属实,那令徒林平川便不仅仅是巧取豪夺、覬覦华山派岳师兄门下林平之师侄的家传剑谱,其心可诛!甚至—当初福威鏢局惨案,林家夫妇被青城派所擒,其中是否另有隱情,是否有人暗中设计、栽赃嫁祸,企图渔翁得利,都不得不令人怀疑!余观主,你说是不是?”他最后一句,猛地转向余沧海。 “阿弥陀佛!”定閒师太尚未开口,一旁的定逸师太早已按捺不住,勃然大怒,声如洪钟,“陆柏!你休要血口喷人,顛倒黑白!我恆山弟子行得正,坐得直,岂容你如此污衊构陷!平川川为人如何,江湖自有公论,岂是几句宵小谣言便能抹黑的?” 定静师太也面沉如水,上前一步,虽未如定逸那般怒形於色,但语气中的寒意却更甚:“陆师弟,左盟主此举,未免太过轻率。仅凭捕风捉影的流言,便兴师问罪,持令旗逼迫同门,岂不令五岳剑派其他同道心寒?这绝非处事之道!” 陆柏却是有备而来,面对恆山二定的怒斥,只是冷笑连连,晃了晃手中的五岳令旗:“二位师姐息怒。陆某亦是奉命行事,左盟主有令,此事关乎五岳剑派清誉,更关乎武林公道,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林师侄若心中无鬼,何不当著天下英雄的面,將剑法来歷演示清楚,以证清白?” 定閒师太一直静听不语,此刻,她缓缓抬起手,止住了身旁怒火中烧的师妹们。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陆柏、费彬,又掠过面色阴沉的余沧海和神色复杂的岳不群,最后落在自己爱徒林平川镇定自若的脸上。 良久,她轻轻嘆息一声,那嘆息声中却蕴含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被强行按捺的怒意:“陆师弟,五岳令旗,號令同盟,共抗魔教,左盟主当善用之,而非使之成为党同伐异、构陷忠良之工具。我徒平川之功过,恆山之清誉,尚轮不到旁人仅凭几句流言便来定夺。” 她声音依旧平和,却字字千钧,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今日之事,贫尼需要一个明確的交代。若拿不出真凭实据,单凭臆测便要审问我之弟子”定閒师太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古井无波的水面骤然投入巨石,“那便是视我恆山无人了。” 与此同时,一旁衡山派阵营中,一名瘦削老者捻著几根稀疏的鬍鬚,阴阳怪气地冷笑道:“素闻恆山派定閒师太乃是有名的佛门大德,慈悲为怀,以往在下是对此深信不疑。 但今日得见师太一味袒护门下,对如此重大嫌疑避而不谈,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定閒师太闻言,神色如常,仿佛未曾听闻这诛心之论,並未出口反驳。佛门修养,渊渟岳峙。 但定逸师太性子最是刚烈如火,岂容他人污衊师姐清誉?当即勃然作色,厉声反驳道:“鲁师兄!今日你来到恆山是客,我恆山以礼相待,本不便得罪。可嘆衡山派一位成名多年的英雄,想不到却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信口雌黄!下次见到莫大先生,贫尼倒要向他好好请教一下,贵派是如何管教门人长辈的!” 那姓鲁的老者一正是衡山派的鲁连荣— 闻言脸色一变,反唇相讥冷笑道:“哼! 只因在下是客,师太才不能立刻得罪。倘若这里不是恆山见性峰,只怕师太早已按捺不住,要挥剑斩下我这项上人头了,是也不是?”他这话极其无礼,意在挑衅。 定逸师太眼中怒火更盛,声如洪钟:“是又如何?莫非鲁师兄想现在就试试贫尼手中之剑是否锋利,看看你的武功究竟得了衡山几分真传?!” “你—!”鲁连荣被噎得一时语塞,脸上青红交加,但瞧著定逸师太怒目而视、威势凛然的模样,眼神深处却不禁流露出一丝忌惮。恆山三定之名威震江湖,绝非虚传,他自知绝非其对手。 听到有人如此公然侮辱自己恩师清名,林平川心头慍怒渐生。但他深知今日局面复杂,各派齐聚,决不能因一时意气而失了恆山礼数,让外人抓住把柄,故而一直在旁强自忍耐。此刻见这鲁连荣如此胡搅蛮缠,他终於找到机会,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带著刺骨的寒意反讽道:“谁是奸邪之辈,谁是搬弄是非之徒,鲁前辈捫心自问,想必比谁都清楚吧?” “小辈!你说什么?!”鲁连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大怒,一双黄澄澄的眼晴死死盯住林平川,几乎要喷出火来。 林平川依旧淡淡道:“晚辈说什么,前辈心里明白。您那响彻江湖的外號究竟是什么由来,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那鲁连荣脸上一红,如同猪肝色,气得手指微微发抖。他在江湖上得了个“金眼雕”的绰號,听起来威风,实则知情人都晓得,那是旁人讥讽他多嘴多舌、惹人討厌,如同呱噪的乌鸦,只是顾忌衡山派名声,才將“金眼乌鸦”“尊称”为“金眼雕”罢了。这等羞辱,被林平川当眾点破,叫他如何不怒?只是他亲眼目睹过林平川在华山击败封不平的惊人武功,心知自己远非这年轻晚辈的对手,当下也只能强压怒火,重重哼了一声,不敢真的动手。 眼见鲁连荣败下阵来,泰山派中一名面色枯槁、却声若洪钟的白须道人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恆山派的这位师侄,你此言差矣!鲁师兄纵有不是,也是你的前辈,岂可如此无礼?” 林平川见这道人有些眼生,身旁的定逸师太低声提醒道:“儿,此人是泰山派的玉璣子,乃是天门师侄的师叔辈。” 林平川闻言心头雪亮,立刻想起了此人在原著中的行径一虽是长辈,却武功平平, 野心勃勃,一直覬覦泰山派掌门之位,早已被嵩山派暗中收买,是左冷禪推行並派计划的一枚重要棋子。想到此处,他语气更淡了几分:“原来是泰山派的玉璣子前辈,不知前辈又有何高见?” 玉璣子轻抚长须,摆出一副公允持重的模样,道:“你们恆山派的剑法,虽然素来在江湖上享有清誉,守御绵密,但决计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击败剑宗成名多年的高手封不平。你既是福州林家子弟,修炼家传剑法本是天经地义,但若果真身怀绝技,为何昔日不见施展?如今又为何不愿明言剑法来歷?这独占之心,未免令人疑竇丛生!” “不错!玉璣子道长言之有理!” “正是此理!” 跟在嵩山派身后的一群人立刻出声附和,声势逼人。 见到眾人响应,玉璣子面露得色,继续道:“林师侄,贫道念你年轻,给你指条明路。若你识相,今日就当眾向你陆柏师叔、向各位前辈低头认错,主动交代清楚剑法来歷。届时,老夫或许可以看在五岳同气连枝的份上,亲自出面,向左盟主与余观主为你说和一番。当然,必要的责罚定然是少不了的,毕竟你涉嫌谋夺家传剑谱、行事鬼崇,已大大损及我五岳剑派的清誉,更牵连了青城派余观主的威名!” 听到提及青城派和自己,余沧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阴冷,嘴角噙著冷笑,紧紧盯著被眾人围在中央的林平川川,如同毒蛇盯住了猎物。 而站在岳不群身后的林平之,此刻內心更是翻江倒海。听到余沧海的名字,他双拳瞬间紧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眼中射出刻骨的仇恨一正是此人,差点害得他家破人亡! 但隨即,玉璣子等人关於“独占剑谱”、“昔日为何不施展”的质疑,又像毒虫一样钻入他的心里。 他望向林平川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心里既有对堂兄当初多次出手相助的感激,却又难以避免心中怀疑的诞生。 林平川听完玉璣子这番看似劝解、实则步步紧逼的“道理”,神色依旧平静,但语气已然冰寒彻骨:“看来前辈们早已替我罗织好了罪名,连如何惩处都已想得周全。既然如此,还需要晚辈多说什么?一切岂不都是多余?” 听出林平川语中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强硬,玉璣子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陆柏见状,知道软的不行,当即上前一步,声色俱厉地喝道:“林平川!你当真要违抗左盟主之命,不肯如实交代吗?!” 林平川闻言,只是轻哼一声,负手而立,其態度已说明一切。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定閒师太突然长诵一声佛號:“阿弥陀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嘈杂。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眾人,缓缓道:“诸位今日不请自来,登我恆山,兴师问罪, 贫尼暂且不计较。但如今看来,诸位是连一个申辩的机会,都不愿给我这徒儿,给我恆山派了?这便是五岳剑派同气连枝的道理?还是左盟主主持的公道?” 陆柏等人被问得一滯,一时语塞。片刻后,一旁的汤英鶚乾笑一声,走出来打圆场道:“定閒师太言重了。並非我等咄咄逼人,实在是令徒所用剑法来歷太过蹊蹺,关係重大。不仅关乎我五岳剑派的声音,更直接牵连到青城派余观主的清誉与家门恩怨—” 他说著,故意將目光投向余沧海。 余沧海会意,立刻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道:“定閒师太!令徒在衡山城伤我爱徒, 辱我青城派声誉,皆与令徒脱不了干係!今日若不能给我青城派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就休怪贫道不顾江湖情面了!” 定閒师太闻言,白眉微蹙,正欲开口周旋。 突然,见林平川主动拱手,从容走出,朗声道:“师父,徒儿有话要说!” 定閒师太深知林平川素来极有主见,且行事稳妥,便微微頷首:“川儿,但说无妨。” 林平川转身,目光如电,扫过陆柏、玉璣子,最终定格在余沧海身上,声音清越,传遍全场:“今日各派前辈匯聚恆山,说到底,无非是好奇徒儿的剑法来歷,怀疑我偷学了林家的辟邪剑法。既然如此,徒儿便索性大方一些,满足诸位的好奇心。”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直视余沧海:“听闻余观主的尊师当年曾有幸『亲眼'见识过家祖远图公的辟邪剑法,想必对其精髓印象深刻。今日,晚辈便斗胆,邀余观主亲自品鑑一番“看看晚辈的剑法,究竟是不是你青城派梦寐以求的『辟邪剑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平川和余沧海身上。而林平之更是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场中,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 第70章 邀战 第70章 邀战 林平之紧咬下唇,內心几经挣扎,终於向前踏出一步。他朝眾人拱手一礼,声音虽带著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却仍强自镇定地说道:“回稟各位前辈,我福建福威鏢局林家確实没有什么“辟邪剑谱』。家父早年也曾多次坦言,祖传武学早已式微。若我林家真存有此等绝世剑谱,各地分局又怎会—怎会那般轻易被青城派诸位高足挑去” 余沧海闻言,面色霎时阴沉似水,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死死锁住林平之,杀机一闪而逝。 泰山派的玉璣子捻须呵呵一笑,故作和事佬状,语气却满是诱导:“林贤侄年纪虽轻,倒是很讲义气,为你堂兄开脱。可惜啊,你未曾亲歷昔年林家先祖远图公凭一手辟邪剑法威震西南的赫赫威名!那般风采,老夫幼时可是如雷贯耳。”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向林平川:“只是老夫也著实好奇,为何本家反倒像失了真传,最后这真功夫,似乎落在了你这位堂兄手中?否则,以他的年纪,剑法造诣怎会如此骇人,连华山剑宗成名已久的高手都能胜过?贤侄,这其中缘由,你可曾细想?” 这番话阴险至极,表面感慨,实则字字离间,將“独占剑谱”之嫌死死扣在林平川身上。林平之听得神色犹疑,一时语塞。 另一边,岳不群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他面色沉静,手抚长须,仿若深思。 身为华山掌门,他亲歷玉女峰上的凶险,深知若非林平川出手,华山基业恐已易主,这份恩情,他铭记於心。 然而嵩山势大,左冷禪並派之心昭然若揭,持五岳令旗相召,他若公然抗命,立成嵩山下个剿灭目標。华山派元气未復,他不得不暂避锋芒,虚与委蛇。 陆柏却在此时突然看来,故意扬声问道:“岳掌门,你怎么看?” 岳不群自知躲不过,缓缓开口,声音温和持重:“玉璣子师叔所言,亦不无道理。远图公当年確是惊才绝艷,其剑法之威,我等后辈亦心嚮往之。” 隨即他话锋微转,目光带著恰到好处的困惑望向林平川,语气惋惜而不解:“平川师侄於我有援手之恩,护持华山之德,岳某与华山上下皆感念於心。 正因如此,岳某才更觉疑惑—师侄武功进展之神速、剑法之精妙,確非常理可度。若真是另有奇遇,或承蒙哪位隱世高人垂青,何不当眾言明?既可洗刷嫌疑,免却纷扰,亦让我五岳同门为你欢喜,岂不胜过如今这般惹人猜疑,连累恆山诸位师太为你烦忧?” 他这番话措辞漂亮,表面满是关怀体谅,可其中深藏的疑虑,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平川却主动转向岳不群,拱手一礼,声音清晰坦然: “岳师伯关爱之意,晚辈感激。师伯所言甚是,若得遇明师,自当稟明尊长,昭告同门,乃弟子之幸、师门之荣。” 他隨即话锋一转,语气坚定:“然晚辈確曾以性命及声誉向授艺前辈立下重誓,绝不外泄他老人家名讳行踪。此诺重於泰山,不敢有违。非是刻意隱瞒,实为信义所系,身不由己。这番苦衷,还望师伯体谅。” 岳不群眼中异色一闪,脸上立刻浮现理解与痛惜之情。他长嘆一声,仿佛极为遗憾:“唉——原来如此。既是重誓,確也难为你了。武林中人,一诺千金,重於性命,岳某自然明白。只是—.”他语气转沉,目光扫过陆柏、余沧海等人,“事急从权,若坚不吐实,只怕更难消解诸位同道心中疑虑,平白令你自身与恆山清誉陷入百口莫辩之地——还请贤侄三思!” 林平川淡笑:“多谢岳师伯好意,只是晚辈不能失信於。” 岳不群摇头长嘆,不再多言。 玉璣子见林平川依旧不改口,心中暗喜,表面却故作沉痛:“你当真执迷不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平川冷冷打断,不屑与之多言。他目光如剑,直射余沧海,朗声道:“余观主,口舌之爭无益。既然诸位心存疑虑,不如就请余观主亲自下场赐教!以此验看晚辈武功路数,岂不比空口白话来得乾脆?” 全场目光再度聚焦。 林平川近乎指名道姓的挑战,让余沧海面色愈发阴沉。他自恃辈分极高,本不愿自降身份与之动手,尤其眾目睽睽之下。但林平川语气平静自信,毫无敬畏,霎时点燃他心头邪火。他心胸狭隘,睚眥必报,早在刘府就已对林平川动过杀心,只是碍於恆山三定和五岳盟约才强忍未发。 如今这小子自寻死路,正合他意! 但林平川超乎寻常的底气,也让生性多疑的余沧海升起一丝警觉。他想起近来江湖传闻刺瞎多名高手、击败剑宗封不平—剑宗昔日威名他自然知晓,却认定其后人学艺不精,才让这小子侥倖成名。 “定是侥倖!』余沧海迅速判断,自觉看透虚实,杀机再起。 青城派此来,本就是受左盟主之邀,早与陆柏等人通过声气。今日恆山之事,除去打压恆山,更要剪除林平川这个变数。余沧海恨之入骨,只愁没有机会,没想到对方竞主动送上门来! “川儿!”定逸师太忍不住出声,语带忧虑。余沧海身为掌门,成名多年,手段狠辣,绝非封不平之流可比。 定静师太也眉头紧锁,低声道:“平川,应对,切莫轻敌。” 唯有定閒师太面容寧静如水。她深邃的目光在林平川身上停留片刻,仿佛感受到徒弟体內那渊深似海、已超越自己的磅礴內息和那股沉稳如山的自信。她缓缓拨动念珠,轻轻頜首,並未阻止,只温声道:“一切心。”四字之间,儘是信任。 恆山弟子中,仪琳嚇得小脸煞白。自一月前不戒和尚闹出那场“提亲”尷尬之后,麵皮极薄的她一直不敢与林平川相见,偶遇即慌避。可此刻,见他要独对青城派那位凶恶掌门,所有羞涩尷尬瞬间被担忧恐惧淹没。她双手紧绞衣角,贝齿咬唇,清澈眼眸一眨不眨凝望场中那道挺拔身影,心中默念佛號,祈佑平安。 余沧海冷笑一声:“好!既然你自取其辱,贫道便代你师长,管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罢身形一晃,如一片青叶飘落场中,与林平川遥遥相对。 > 第71章 败余沧海 第71章 败余沧海 林平川早已谋划好了应对之策! 有关古墓派武功的来歷,他自然绝不愿透露。 因为一旦说出,不仅会有损古墓的清静,到时候反而更会助长嵩山派的势力这一点,他心知肚明,绝不会天真到自掘坟墓。 他之所以当眾挑战余沧海,实有两个目的。 一方面,他身为林家后人,先前多次阻挠余沧海夺取辟邪剑谱”的野心,早已与青城派结下樑子。 再加上余沧海爱子余人彦死於福州城外,儘管岳不群曾出面澄清,余沧海却仍將这笔帐算在林平川头上。 若不是忌惮师父定閒师太的威名,余沧海早就对他下手了。 余沧海恨他入骨,林平川又岂会不知? 他深知这“余矮子”心胸狭窄、睚眥必报,加之青城派与嵩山派交好,今日这一战,正是要提前展露一下锋芒,提前斩除嵩山派的羽翼。 此刻正午,余沧海独自站在竹林外的空地。他身材矮小如孩童,却渊停岳峙,自有一派宗师气度。 林平川脚尖轻点,玄衫飘动,身姿飘逸如羽,轻灵落於余沧海面前。 这一幕不仅令陆柏等人瞳孔骤缩,连远处围观的恆山派弟子也纷纷高声叫好。 仪琳身旁的圆脸少女不禁目光一亮,低声赞道:“林师兄的轻功当真俊得很,恐怕师父也未必能及师兄这般身法飘逸!“ 这少女名叫郑萼,是定静师太麾下的俗家弟子。 一旁年约十五六、肌肤白皙的少女轻轻点头:“师姐说得是。”她叫秦娟,同为定静师太门下,素与郑萼形影不离。 见仪琳紧张,郑萼轻声安慰:“仪琳师妹別担心,林大哥武功卓绝,又有师父她们掠阵。” “我——只愿林师兄平安。”心思被点破,仪琳微羞低头。 空地之上,余沧海亲见林平川身法如此轻灵,心头警兆顿生,暗忖这小子一年来进境不小。 “你先出招!”余沧海自恃身份,余光瞥见四周武林同道,不愿落个以大欺小之名,冷声开□。 “好,请余观主赐教。” 林平川淡然应声,神色静如止水,缓缓拔剑斜指地面。一股无形锋锐之气瀰漫开来。 余沧海察觉气势微变,顿时收起轻敌之心,右手长剑同时出鞘,剑尖轻颤,却凝而不发。 林平川微微一笑:“余观主小心!”话音未落,长剑如电直刺对方面门。 余沧海冷哼,右手发力,“叮”一声脆响,双剑交击。林平川持剑右手稳如磐石。 余沧海眼中闪过讶色。他这一剑已贯注本门內力,竞未能震脱对方长剑,实出意料。 他隨即一招“碧渊腾蛟”使出,剑光挑起,疾刺林平川小腹与咽喉。这一剑又快又狠,围观人群中顿时爆出喝彩。即便恆山弟子见了,也只赞他出手迅捷,难说偷袭。 仪琳轻掩朱唇,秦娟二女也低呼出声。 唯定閒师太三人与岳不群神色如常。他们深知林平川武功已不在定閒之下,余沧海这一剑换作他人或可建功,对付林平川却註定徒劳。 只见林平川轻笑一声,身形倏地凌空飘起,动如脱兔,瞬息间竟腾挪至丈许之外。 如此身法,余沧海心头更惊。他行走江湖数十载,从未见过这般突兀莫测的轻功! 这正是古墓派轻功的惊人之处—飘逸如幻,迅捷如电,不仅於闪转腾挪间玄妙无方,更能於瞬息间攻敌不备。 余沧海面色阴沉,暗咬钢牙,“嗖”的一剑刺出,剑势飘忽却快如闪电,直取林平川面门。 林平川神色不变,足尖轻踏,身形如絮后退。 余沧海剑势虽疾如风,却始终被拉在尺许之外。这区区一尺,竟如天堑难越。 “青城派的松风剑法,莫非技止此耳?”轻鬆避过,林平川出言相讥。 余沧海面色愈发青黑,不语猛攻,剑招越使越快。观战眾人只听叮叮之声不绝於耳,修为一线的弟子眼中只余道道残影。 陆柏等人运功於目,面色凝重,也只能勉强看清二人交手。 只见阳光下,矮小的余沧海正绕林平川疾转,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每绕一圈,便刺出十余剑。 但林平川左手负后,右手剑光绵密如网,无论对方剑势如何凌厉,刺入其中却如石沉深潭,尽数消弭。 余沧海越打越快,林平川却只守不攻。 骤然间,林平川身法陡变,古墓派轻功再次施展,身形飘然灵动,竟似凭空消失一瞬,再现时已迫近余沧海三尺之內! 与此同时,他剑路大变,已不再格挡! 只见他剑尖微颤,倏忽间化作点点寒星,如夜雨骤洒,又似银河倾泻,每一闪皆精准无比地指向余沧海招式间的微小破绽正是那料敌机先、无招胜有招的独孤九剑“破剑式”! 其出手之疾,如电光石火;剑意之锐,似可裂长风! 若风太师叔在场亲见,目睹林平川这浑然天成、已入化境的一剑,必当捻须含笑,抚掌慨嘆: 此子已尽得独孤九剑之真髓,纵是当代剑豪,亦难出其右! 余沧海只觉眼前一,对方剑尖已如附骨之疽点向自己腕脉。他骇然暴退,剑招疾回自救,却每每慢上一瞬。不过十数招间,他已是左支右絀,险象环生。 林平川剑光如潮,绵绵不绝,余沧海衣衫已被划破数处,鲜血涔涔。 心知再这般下去必败无疑,余沧海把心一横,竞不顾刺向肩头的一剑,猛提数十年苦修的內力,长剑贯注全身功力,硬生生朝林平川剑身砸去,竞欲凭內力碾压! 他就不信,这少年剑法再诡,內力还能强过自己数十年修为! 然而林平川早已料到此著。他內力得古墓寒玉床与诸般奇遇之助,本就深厚无比,加之独孤九剑最高心法“破气式”专破內家真气,见对方竟欲比拼內力,正中下怀。 他清啸一声,不退反进,长剑如游龙般迎上,剑尖微颤,竟似不带丝毫力道,轻飘飘点中余沧海剑身。 “噗”的一声闷响,如中败革。 余沧海只觉一股浑厚凌厉的奇异內力如怒潮般自剑身传来,竞是前所未遇的刚猛中带著穿透-那正是林平川以“神照经”真气催动的“独孤九剑·破气式”,专破內家真气、摧经断脉! 他胸口如遭重锤,喉头一甜,鲜血已抑制不住自嘴角溢出。但余沧海究竟是一派宗师,虽败而不失狠厉,危急之间强提残存內力,硬生生逆冲经脉,借林平川剑上传来之力身形疾退 只见他虽面色惨白、步履踉蹌,却並未瘫软跌倒,而是双足连点地面,接连退出七八步,每一步皆踏得碎石微溅,最终强稳身形,正停在定閒、定逸、定静三位师太身侧不远处。 他一手按胸,剧烈喘息,显然已受极重內伤,但目光仍死死盯住林平川,儘是惊怒与不甘。 林平川目光一冷,正欲纵身追上,一剑取了这祸害性命,却见余沧海已落在距定閒师太不过数步,而师父眉头微蹙,似在冲他轻轻摇头。 他心念电转,顿时明白:师父慈悲为怀,不愿见杀生:加之今日见性峰上群雄匯聚,若当场格杀青城掌门,正好予嵩山派发难藉口。今日借击败余沧海立威的目的既已达,不必节外生枝。 他当即收剑而立,玄衫隨风轻动,神色平静如初,仿佛方才一番惊世激战不过信手而为。 陆柏见状,面色铁青,厉声喝道:“林平川!你这手剑法快如鬼魅,绝非恆山剑法!究竟从何而来?莫非真是林家的剑谱?” 玉璣子等人眼见余沧海惨败,惊骇之余,听得陆柏质问,连忙附和:“是了是了!这般出手速度,毒辣凌厉,不是辟邪剑法是什么?” 他们迫不及待欲將林平川独占“辟邪剑法”之名扣死,既损恆山清誉,又能继续窥探剑谱下落。 然而林平川闻言,只淡淡一笑,神色如常,仿佛听到什么荒唐笑话。 定閒师太亦缓缓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陆柏、玉璣子等人,语气平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阿弥陀佛。贫尼这弟子所用剑法,光明正大,根基深厚,其中妙诣,远非江湖传闻那等阴损路数。诸位皆是一派高人,眼力非凡,岂能仅因剑快,便妄断为邪功?如此臆测,恐惹人笑。“ 她言语从容,竟將一场凌厉杀伐与恶毒指控,化作了无需多辩的浅薄笑话。 第72章 剑法来歷,风清扬之名! 第72章 剑法来歷,风清扬之名! 林平之目睹堂兄林平川以精妙剑法击败余沧海,初时心潮澎湃,几欲喝彩。然陆柏、 玉璣子等人先前话语如冷雨淋身,令他不由迟疑起来。 初时振奋渐消,往事浮现心头,更添几分迷茫。 陆柏眼见林平之神思动摇,立时趁势道:“林师侄身为福威鏢局正统传人,林家武学路数自当瞭然。林平川这手剑法迅疾凌厉,与江湖所传辟邪剑法如出一辙,其中莫非另有隱情?”玉璣子亦捻须附和:“贤侄须得明辨,莫被至亲所误。” 林平之怔怔望向场中卓然而立的堂兄,一时语塞。 便在此时,岳不群缓步而出,面色沉静,手抚长须,声调平和却自有威严:“诸位还请稍安。” 他转向林平之,语气温和却坚定:“平之,你且细听。昔年青城派长青子前辈败於林远图公剑下后,曾专程赴华山,与先师研討辟邪剑法。“ 略作停顿,见眾人凝神,方续道:“为师当年隨侍在侧,得见先师与长青子前辈演练辟邪剑法诸般招式。你师祖曾言,此剑法看似平平,实则內蕴玄机,出手时可於瞬息间快如电闪,虽与平川贤侄身法略有形似,然二者本质殊异。辟邪剑法以奇诡见长,剑走偏锋;而平川师侄之剑招堂堂正正,以简驭繁,二者路数大相逕庭。” 岳不群引经据典,从容不迫,显尽华山底蕴与宗师气度。他为林平之恩师,此刻出言,自有分量。 林平之如醍醐灌顶,猛抬头来,眸中愧色尽显。 他只觉面颊滚烫,羞愧难当。竟因外人挑拨,便疑及捨身相救的堂兄! 思及此处,更为方才猜疑无地自容,望向林平川的目光中满是歉疚。 陆柏等人面色顿沉。他们处心积虑构陷林平川,岂肯因岳不群一席话作罢? 汤英鶚当即冷笑反驳:“岳师兄此言差矣!剑道深微,纵同一路剑法,不同人施展亦大有分別。何况事隔数十载,安知林远图公当年未尽全力?单凭昔年所见,恐难下定论。” 玉璣子阴声附和:“汤副掌门所言极是。说不定有人机缘巧合,得了远图公真传?”刻意重咬“真传”二字,仍暗指林平川独吞林家绝学。 岳不群神色从容,不再多言,转而望向一直默然调息的余沧海,朗声问道,声传全场:“余观主身为长青子前辈高足,又是一派之尊。岳某方才所言,可是虚言?当年长青子前辈是否曾亲赴华山,与先师研討破解辟邪剑法之法?“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將难题再拋余沧海:“此事,余观主应当最清。还请当著天下英雄的面,如实道来。” 霎时间,眾目齐聚余沧海。他面色灰败,胸口剧痛未消,林平川那刚猛一剑令他重创。 他心中恨极,自不愿认岳不群之言,更不欲为林平川开脱。 然岳不群所说虽是陈年旧事,却非虚言。 作为长青子亲传,余沧海深知恩师败后確曾远赴华山。 若当场否认,原也不难,然岳不群身为华山掌教,声名显赫,远胜於己。 一旦断然否认,若被岳不群当眾拆穿,非但有损青城声誉,更牵连已故恩师清名。 余沧海为人虽心胸狭隘,但对授业恩师却是极为敬重。 思及此处,不由心生顾忌。 眾目睽睽下,他脸色青白变幻,內心挣扎。唇颤几下,最终只喉间发出一声闷哼,极其艰难別过头去,选择了沉默。无异默认岳不群所说。 全场寂然。 眾人见余沧海如此,最后疑虑顿消。岳不群坦然立於场中,气度雍容,言之成理,更添说服力。 然一旁陆柏、费彬等人面色愈沉。他们早通声气,欲借“辟邪剑谱”向恆山发难,不料余沧海竟缄口,实出预料。 眼见形式不利於己方,汤英鶚便突然冷冷道:“既然岳掌门断言林师侄所使非辟邪剑法,那便请岳掌门说出他所用剑法来歷!” “这——” 岳不群闻言,面现难色。 他博闻广识,江湖各派武功大多耳熟能详,然林平川先前所用剑法,先以恆山剑法之绵密防住余沧海疾攻,后又以天马行空之招反逼得对方苦苦招架,其身法之迅疾飘逸,出手之快若电闪,实是岳不群平生未见。 这一幕简直与当初在玉女峰上,林平川击败封不平的剑法招数毫无差別! “诸位不必为难岳师伯了!” 林平川此刻忽然开口。 “平川——”” 定閒师太轻嘆一声,已然明白徒儿无奈之择。她深知林平川重信守诺,今日被逼至此,竟不得不违背当日誓言,心中定是万分煎熬,看向爱徒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惜与不忍。 林平川犹豫片刻,终嘆道:“我所学剑法,实乃五岳剑派一位隱居前辈所授。他老人家传艺之时,曾严令不得泄露其行踪下落。为不失信於人,我才一直不愿透露,以免扰他清静!” “五岳剑派的前辈?” 在场眾人闻言皆是一震。见林平川神色坦然,不似作偽,陆柏等人心下暗动:难道此子当真遇上了五岳前辈? 汤英鶚与玉璣子交换眼色,玉璣子当即冷笑道:“既如此,便请林师侄说出这位前辈名讳。若属实,误会自解;若非—..”他语带威胁,“就请林师侄將所学林家剑谱交出!” 林平川神色依旧淡然,好似不为所动,缓声道:“这位前辈,岳师伯应当最为熟悉,因他老人家早年亦是华山门人。” “华山门人?” 岳不群心中剧震,虽面上不动声色,但抚须的手指却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神色。华山派旧事如烟,剑气流派之爭更是门中秘辛,此刻被突然提及,令他不由波澜。他稳住声线,温言道:“哦?还请林师侄明示。” 林平川似被逼无奈,长嘆一声,缓缓道:“这位前辈名讳,在座诸位师叔伯皆如雷贯耳。他老人家便是昔年剑术通神的风清扬,风太师叔!” “风清扬”三字一出,宛如平地惊雷,霎时间见性峰上鸦雀无声! > 第73章 剑法来歷 第73章 剑法来歷 风清扬? 此名於五岳剑派年轻弟子而言,自是陌生。 然在岳不群这等曾亲歷五岳鼎盛岁月的旧人耳中,“风清扬”三字,却有千钧之重。 何故? 只因昔年风清扬剑试天下,名动江湖,其声威之隆,堪比今日少林、武当泰斗之位! 当年华山剑气之爭,气宗能胜,岂无暗中筹谋? 若非设计將风清扬骗往江南成亲,气宗绝无胜算。可嘆这位剑术通神的风老前辈,竟为一场虚假姻缘所误,迎娶不成,反沦为江湖笑柄。 林平川心下雪亮,当年骗风清扬南下娶妓之事,绝非气宗独自为之,剑宗亦曾插手。 只因风清扬心胸豁达,剑道虽臻化境,却不拘於剑宗一派之见,主张剑气双修方是武学正途。 然其出身剑宗,此一点便遭气宗猜忌;而其理念不同於剑宗同门,亦不见容於本宗。 故在剑气之爭前,气宗与剑宗竞默契联手布局,將这位华山最强剑客调离剑宗自以为胜券在握,气宗则暗中准备却仍存顾虑,双方皆视风清扬为心腹大患,必先除之而后快。 风清扬既去,剑气之爭终成惨祸,剑宗溃败,气宗亦伤亡惨重,华山派由此衰微,五岳盟主之位遂归嵩山。 这段往事,陆柏、费彬、汤英鶚、鲁连荣等人记忆犹新,而对“风清扬”之名感触最深的,当属泰山派玉璣子。 “你——你竟是风师兄的传?” 玉璣子面浮惊悸,恍如再见昔年那道绝世剑光。 见玉璣子如此失態,陆柏等人目光顿生不满,却无人出声斥责只因“风清扬”三字所承载的分量,他们皆有所耳闻。 眾人之中,岳不群神色最为复杂。 身为气宗嫡传,他或许是除玉璣子外,最知“风清扬”之名意味几何之人。 昔年剑气之爭,他年岁尚轻,却亲歷那场惨烈廝杀。至今他胸口仍留一道两尺长疤,自左肩斜劈至右胸,当年生死一线。 幸得那位剑宗师叔忙於追杀他人,他才昏死逃过一劫。 二十五年过去,岳不群思之犹有余悸。此刻再闻剑宗风清扬之名,心中波澜骤起。 林平川淡然道:“晚辈侥倖得风太师叔垂青,蒙授门剑法。” 闻听此言,玉璣子长嘆一声,面露羡色;陆柏、余沧海等人则神色阴晴不定。 林平川续道:“本不愿透露他老人家行踪,然若再沉默,只怕要被余观主、陆师叔等视作奸邪之徒!” 费彬阴声道:“哼!凭你一面之词,何以取信?即便属实,此剑法亦当归属华山,你一个恆山弟子,岂可偷学別派绝艺?“ 林平川淡淡瞥了费彬一眼,似早料此问。 定閒师太忽长诵佛號,温言中自带威严:“费师弟句句不离攻訐贫尼弟子,莫非是对我恆山派心存偏见?抑或左师兄另有吩咐?“ 此言一出,费彬顿时语塞。 汤英鶚乾笑一声,忙打圆场:“定閒师姐恕罪!此事关涉五岳剑派和睦,还请林师侄当眾说清为好,以免再生误会。“ 定静师太亦开口道:“川儿,你便说明白吧,免得有人再借题发挥。”这位恆山三定之首胸襟虽,今日亦被连连相逼所激。 林平川向师父师伯恭敬一礼,方缓声道:“费师叔谬矣。晚辈所学剑法,与华山传承毫无瓜葛,乃风太师叔早年另有机缘所得。这一点,岳师伯应能明鑑。“ 眾人目光顿时聚於岳不群。陆柏冷哼道:“岳师兄切勿顾念旧情,以致错失贵派绝学!”语带威胁,不言自明。 在他看来,岳不群表面谦和,实则城府极深。去年派遣弟子前往福州,便是明证。如今事关风清扬昔年绝学,岳不群岂会不动心? 更何况,即便岳不群无心於此,也必会在华山与恆山之间埋下芥蒂,阻挠两派联手,以免左师兄兼併五岳之大计受阻。 定逸师太性如烈火,当即怒喝:“陆师兄!此言何意?莫非在你眼中,我恆山派竟是偷学別派剑法的无耻之徒?” 陆柏默然不答,其態却更激怒定逸。正当她欲发作之际,定閒师太轻嘆道:“师妹,你且退下。” 定逸虽面笼寒霜,终是噤声。 岳不群面沉如水,心中波澜暗涌。他何尝不知林平川所言非虚?那剑法气象恢弘、路数堂正,与华山武学体系大相逕庭,確非本门传承。然若当场认下,便无异於承认风清扬传人之名思及此处,他心底不由一沉。昔年剑气相爭,血染华山,两派结怨极深。自己身为气宗掌门,若坦然认下剑宗前辈风清扬之传承,门中弟子与江湖同道將如何看待?更令他隱生忌惮的是,风清扬若尚在人间,以其当年剑术威望与剑宗身份,倘若有意重夺华山掌门之位,自己又將何以自处? 封不平等三人前番在嵩山支持下爭夺掌门之景犹在眼前,如今风师叔竞可能尚在人间—岳不群袖中手指微微收拢,心绪一时难以平静。 然而他转念一想:风师叔若真有重掌华山之意,又何必隱身数十载?当日封不平三人败於玉女峰,形势何等危急,他尚且不曾现身,可见其心早绝尘世纷爭。 自己这番担忧,或许只是杞人忧天。 更何况,若此时昧心否认,非但有失“君子剑”身份,更將彻底得罪恆山一派。五岳剑派之中,嵩山势大,左冷禪野心昭然,若连恆山这份助力都失去,华山一派独木难支,日后如何抗衡嵩山兼併之势? 念及大局,岳不群心中已有决断。 沉吟片刻,岳不群终是朗声道:“诸位,岳某可作证,平川师侄適才所用剑法,精微玄奥,正气凛然,確非我华山派武学。风师叔学究天人,另有机缘,实非我等所能揣度。” 嵩山派眾人闻言,面色愈加阴沉。汤英鶚冷笑道:“岳掌门一言九鼎,我等本不该置疑。然此事关係重大,若无实证,恐难服眾!除非—林师侄能请出风老前辈,或另有铁证!” 场面一时僵持。林平川剑眉微蹙,沉声道:“风太师叔隱居多年,不问世事,晚辈万不能为证清白而扰他清静。若有怀不轨,晚辈万死难辞其咎!” 定閒师太目露慈光,微微頜首,对徒儿坚守诺言深感欣慰;定静师太则面现忧色,深知嵩山派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定逸师太早已怒目圆睁,手按剑柄,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岳不群见状,正欲再度出言转圜,忽听得山道方向传来一声清朗长啸: “我等愿为林师侄作证!” 眾人愕然望去,只见三道人影自远处山路疾掠而来,身形迅捷,显是武功不俗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