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玩家》 001 南桥艺人 京城,南桥儿,这里曾是民间艺人、戏台班子的聚集地——从评书杂技到相声曲艺,戏子看客们日夜笙歌,好不热闹。 可如今,那桥没了,换成了高楼大厦;那人也变了,行色匆匆,再没了悠然熙攘的旺景。 但总有些人,他逆着活,任风吹雨打世事变迁,我就是我。 在京城,这类人被称为爷。 南桥儿大路边,高楼阔宇之间,一幢两层多高的古旧小楼偏偏就沿街立着,像是一群西服革履的绅士中间插了一位提笼架鸟的先生,与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却又充满味道。小楼有一幢说不清年纪的大红门,上面牌匾上刻着利落厚实的大隶——笑坤社。 这也许是京城“爷”们最后的聚集地了。 笑坤社堂子不大,却足够敞亮,灯火通明,三十张花梨木方桌错落摊开,约莫每三桌坐一个人,总共听客十人上下,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无疑奢侈万分。 这场相声,虽听者寥寥,然而台上红布照着的小桌前,站着的一老一小却说得风生水起。一方舞台、一张桌子、一把折扇、一条手帕、两位演员两张嘴,不需要华丽的布景和昂贵灯光、音响,便足够他们大展绝活。 小的名为余乐,站左边,唱的是逗哏,主说。他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玉面俊颜,一副少爷样子,精神头亮出来倒是比寻常少爷抖擞了不少,嗓门也清脆利落,别看年纪轻,可这底子可不比世家出来的逊色半分。 老的是他师父吕万年,站右边,老先生头发没剩几根,眉毛却是旺过头了,两抹银绸当空垂着,一副仙人的样子。只可惜终究是太老了,嗓子发混,唱也唱不动,说也说不动了,只得在这里给小他快三辈儿的徒儿唱捧哏。 这一曲说的是《习俗》,台下老观众都听了几十次了,但每次,余乐都能加入新的梗,伴着时事话题和“三俗”的荤段子,逗得听众拍案发笑。 余乐甩了甩袖子:“老吕,你知道放鞭炮的习俗是从哪来的吗?” 吕万年看了看观众,挺着老嗓自信解释道:“春节除夕啊,我可放了快100年炮竹了。” 余乐神气一笑,继而问道:“那老吕,你知道除夕为什么叫除夕么?你知道为什么除夕要放炮么? 吕万年胡作不解,挠头苦思:“这个……还真不清楚,稀里糊涂就放过来了。” 余乐讥讽道:“要不说你这岁数白活了,到头来也就说两口相声忽悠人,连媳妇都没娶上!” 吕万年当即撸起袖管,吹须瞪眼:“臭小子!要不是演出呢,看我抽你!” 台下观众纷纷浅笑,相声就是逗人乐的,台上老的为老不尊不懂装懂,小的目中无人总取笑师父,这景儿也算是笑坤社相声的一大笑点。 台上的余乐嬉笑着躲开师父的巴掌,嘴里却不饶人:“老吕,你一大把年纪了,可别把自己给打死了!” 吕万年两下没打着,擦了把汗指着余乐道:“你倒说说,除夕为什么放炮?” 余乐再次甩了下袖子,冲满堂听客朗然道:“传说古时每到腊月底,一头名为‘夕’的恶兽都来祸害村民,只有放鞭炮爆竹才能给他驱走,于是为了驱走‘夕’,每年我们都要放炮。当然,后来大家知道这东西根本不存在,就算存在也早老死了,于是过年放炮,变成了驱鬼辟邪,赶走恐惧与晦气的美事。” 吕万年频频点头,而后又一副老顽童不服气地样子:“这我知道,过节放炮不就是去晦气的么。” 余乐轻轻一笑:“那老吕,你知道为啥结婚也要放炮么?” 吕万年随即皱眉苦思:“也是去晦?可大喜的日子,哪有什么晦气啊?” 余乐摇头沉重地说道:“和‘夕’一样,我们要借助鞭炮驱除某种可怕的东西,但那是没用的,现在的女孩都不怕鞭炮了,婚后洗把脸就会原形毕露。” “哈哈哈!!”台下一寸头汉子当即拍案大笑,“乐儿!你没结过婚,还知道婆娘矫情啊!” 其余众人也随即大笑,纷纷鼓掌。 一老一小向观众鞠躬,这一曲儿算是说完了。 吕万年轻轻拍了拍余乐,冲后台一努嘴,余乐随即会意,从桌子里取出师父把玩的那对文玩核桃递给师父,恭恭敬敬搀着师父朝后台走去,口中冲为数不多的观众道:“老家伙嗓子干了,后面我给大家唱单口儿,诸位稍候,喜鹊上茶。” 听客们纷纷点头,也不计较,现在的吕万年已经太老了,对听客们来说是听一场少一场。师徒说完的同时,一位穿着红旗袍的小姑娘提着暖壶一瘸一拐地进场,姑娘个子不高,不过十五六岁上下,齐头帘娃娃脸,让人好不怜爱。 寸头汉子连忙起身道:“喜鹊歇会儿吧,我自己添水。” 女孩盈盈一笑:“虎哥是嫌我走路难看啦?” “哪有!天底下就属你好看!” “那就好好坐着。”喜鹊说着,走到堂中间桌前,先是为一位老者上茶。 “得!”汉子拍头一笑,也不再纠缠,只自行喝了口茶,跟周围聊了起来:“要说这乐儿,真不错,看着跟老吕成天斗嘴,其实孝顺得很。” 旁边的爷们儿附和道:“可不?老吕收了这徒弟,一辈子不亏了,比多少儿子都要孝顺。” 其间,唯有坐在正中桌前的老爷子一语不发,他毛发黑白相间,虽算是老人,却比吕万年年轻了不少,一身儿土灰色的老款中山装贴在身上,无半分褶皱,倒也称得上精神。这位老爷子只握着茶杯,呆呆盯着吕万年手中的核桃,待他离去,才轻轻摇头叹息。 寸头汉子见状,调笑道:“鸟爷,那核桃您盯了那么些年了,吕万年还绷着价呢?” “绷价?”老爷子仰头喝了口茶,无奈叹道,“要肯聊也好了,他咬死不卖!” “嗨,要我说您也甭惦记了!这吕万年也是个真玩家,哪舍得宝贝。”大汉上前劝了劝,“鸟爷,我在平谷有个朋友,最近倒腾了一批‘四座楼狮子头’,您要是有功夫……” “得嘞。”老爷子揉了揉手腕上的紫檀珠子,摆手不屑道,“老四座楼早没了,现在出的狮子头都是嫁接的,没意思,宝贝还是老的好。” 寸头大汉还要再劝,可此时余乐已经归台,出于尊重,他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鼓掌叫场。 “呵呵。”余乐上台后,贼兮兮地看着诸位听客,“就这么几个人,大家伙儿提吧,是让我说《老卦师》还是《俏**》?” “俏**!!!!”台下观众异口同声地喊道。 “得!你们这帮俗人!就喜欢带色儿的!”余乐转而嬉笑道,“不过我喜欢!” 哄笑之中,余乐吩咐喜鹊去后堂给师父泡茶,自己则将醒目拍在桌上,清了清嗓子。 《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荤段子,现在人少,又没摄影,余乐说说倒也无妨,毕竟这帮观众可是笑坤社为数不多的衣食父母了。 余乐绷足了劲儿,换了副腔调,开唱。 “话说这鼓楼胡同儿根儿,住着一位俏**,年方二十,珠圆玉润,上不多么凸,但下面绝对翘……” “一日子时,她在家中找不到夜壶,只得出门解手,待到街上,四下看了看,应当无人,便找了个旮旯,怯怯脱下裤子。呵!那大白屁股让月亮一照!让人恨不得……” “邻家小三,刚好也出门解手,一看这个,赶紧躲到房后,瞪着眼珠子……” 台下诸人听得津津有味,寸头大汉俩眼发直,哈喇子眼看就要滴下来了。 “哥!!!”只听此时,后台出来一声小女孩的呼喊,“哥快来!!” 余乐惊了一下,随即只当做没听见,演出的时候天塌下来也不能断,继续全神贯注地说道:“于是,那小三也脱下裤子……” “哥!快来!!”女孩叫唤得更响了。 “乐儿,去看看吧。”寸头大汉虽在兴头儿,但还是憋住了,“喜鹊叫你准儿有事儿,弄完了再给咱说。” “可……”余乐站在台上,颇为为难。 “去吧去吧。”其它听客也纷纷摆手,表示理解。 毕竟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这点事儿能体谅。 “那多谢诸位了,一会儿让喜鹊多端两盘瓜子儿上来。”余乐随即告退,匆匆赶往后堂,刚一转弯儿,便撞上了奔来的喜鹊。 “哥!不好了不好了!”喜鹊一把拽住余乐,玩命儿地往里拉。 “说事儿。”余乐皱眉道。 “我刚刚给爹上茶……”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说道,“可他不动了……叫也不答应……” “怕甚,老家伙经常坐着坐着就睡了。”余乐无奈地摇了摇头,被拉入后堂。 后堂实为笑坤社的正堂,古木家具,字画牌匾一应俱全,相当于现代家居中的客厅。吕万年坐在堂正中牌匾之下,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动不动,唯有那根叼在口中的亮棕色烟斗依然冒着白烟。 余乐心里“咯噔”一下子,脑子也瞬间空了。 吕万年鼾声极大,若真是睡了,指定能听见声儿,可现在他身体无半分起伏,如同一尊蜡像。 旁边的喜鹊泪珠已经渗了出来,死掐着余乐道:“哥……爹是不是……” “不会……他是老不死的,打我记事儿就这德性。”余乐摆了摆手,颤声安慰一句,心里打着鼓,一步步向前踱步,口中呢喃,“他是老不死的,我死了他也死不了。” 余乐领着喜鹊,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直至停在吕万年身前。 “师父?”余乐叫了一句。 没回应。 余乐颤颤凑到吕万年耳边,又叫了一句:“师父?” 依然没回应。 余乐心已经凉了半截,六神无主。 他今年十八,喜鹊十六,吕万年若是撇下他们走了,今后该何去何从? 余乐屏住呼吸,右手凑到吕万年鼻前。 很快,他自己也僵住了,僵了很久。 片刻之后,余乐的手沉了下去,倒抽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轻轻抱住目光呆滞的喜鹊:“别怕,哥在。” “哇……”喜鹊终究是孩子,听得这话,不管不顾,一鼻子哭了出来。 大堂众人老远听见喜鹊的哭声,均觉不对,对视过后,一股脑朝后堂涌去。这一到堂中,见吕万年坐在椅上不动弹,兄妹俩相拥而泣,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寸头汉子呆滞良久后,擦了把汗,口中虚颤着问道:“吕师傅?” “吕班主?” “吕大爷?” “吕爷爷?” “你成了!”一个爷们儿上前拉住了大汉,略带哽咽地说道,“让他们安静会儿吧。” “这……这……。”寸头大汉又急又难过,满腔的劲儿也不知道往何处使,一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我不信啊!打我爷爷那会儿就听老吕的相声,怎么……怎么就走了……” 此时,穿着中山装的老爷子利落地推开大汉,自行上前一步,眯眼打量片刻,怅然叹了口气:“该走,总要走的,吕爷累了,该歇了。” 话罢,他望向六神无主的余乐和喜鹊,又叹息摇了摇头:“诸位,今儿别打扰他们了,身上带多少钱,都给乐儿他们留下吧,办丧事用,赶明儿白事儿的时候,咱再单包礼金。” 老爷子说着,利索地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外带零钱钢镚儿,一股脑拍在桌上。 鸟爷在此声望极高,大家也顺了他的意思,纷纷解囊相助,将身上的钱通通拍在此地。若是外人在场,必因这种慷慨而惊讶,但这帮听客,都是自爷爷辈儿便混在此地的,早已不是寻常演员与观众的关系,此时只拍几百,都显少了。 余乐暂且放下喜鹊,放下悲痛,起身冲众人鞠躬道:“谢谢大家……咱们说相声,不该拿这么多钱的……” “乐儿啊。”鸟爷望着他,叹息道,“你和吕爷,给我们带来的乐儿,可不是钱能买的。” 喜鹊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哭啼起来。 这哭声中,每个人都感觉没着没落的,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听客们一一上前,同余乐握手,送上哀词。 “乐儿,有事儿叫哥,能帮准帮,不能帮也想着法子帮。”寸头汉子眼泪打着转,只盯着吕万年,依然不相信这家伙能死。 “多谢虎哥。” 寸头汉子响应了鸟爷的号召,不作久留,转身而去。 几分钟,听客们几乎走光了,就剩下鸟爷。 老爷子盯着堂子里的牌匾木了片刻,这才说道:“乐儿,喜鹊,今晚你俩送送吕爷,但规矩不能少,明儿我找人帮你们办丧事,你就别操心了。” “多谢鸟爷。”余乐哽咽颔首行礼,他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确实没能力操办这事儿,还好有鸟爷相助,不然恐怕要被套上“不孝”的帽子了。 “铛铛!”正此时,吕万年手中握着的核桃落在地上。 鸟爷定睛望向滚在地上的核桃,矮桩大肚,平底厚边,色厚质匀,最关键的是这对核桃的成色,经多年的把玩,核桃表面泛出剔透的艳红色油光,没半分发乌。这让鸟爷眼中不免露出一丝爱惜之色,可随即又赶紧收敛起来。 有骨气的玩家都是傲的,乘人之危这种事儿做不出来,更别提撬死人的宝贝! 鸟爷一摆手,就此拂袖回身,告退而去。 待人都走了,余乐才取了桌上的钱,清点一番,两千上下,他塞给喜鹊几张票子,让她赶紧出门买些纸钱蜡烛,今晚好好送师父。喜鹊哭着点头应了,泪水虽然没停,却不再闹,颇为懂事地快步出堂。 随后,余乐蓦然回身,捡起地上的核桃,塞回师父手中,将师父身子扶正,让脑袋端端正正靠在椅背上,留有风姿余韵,打点好了,余乐才坐在师父身旁。 他歪头看着师父白皱昏暗的面容,终是低声哭了出来。 搞喜剧的人,多半有颗忧郁的心。 有个很著名的黑色笑话,讲的是一个男人去看医生,说他很沮丧,人生看起来很无情、很残酷,说他在这个充满威胁的世界上觉得很孤独。 医生说疗法很简单,“一个伟大的小丑来到了这个城市,去看他的表演吧。他会让你振作起来的。” 那男人突然哭了。 “但是医生”,他说,“我就是那个小丑”。 喜剧大师们,将欢乐送给了别人,把悲伤留给了自己。 然而吕万年绝对不是这样一个人,他的脑子里好像没有“忧郁”这个词,逗人乐自己也乐,一把岁数依然爱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埋的树上挂的,经了他的手,都能成个玩意儿,成个宝贝。就连死,吕万年死的都是这么没心没肺,连个悲伤的告别都没有。 余乐哭着哭着,也是没劲儿了,他抬头四望。 这堂子中,一桌一椅,一针一线,一葫一画都是有讲究的,说得物质些,都是钱。就拿吕万年手里的核桃来说,鸟爷曾开价四万来收,这在核桃文玩中绝对算得上大数儿了,师父却理也不理,只调笑道—— 等我死了再聊! 现在,真的死了。 余乐自小跟师父长大,算是没有被世俗沾染,若是一般人,此时恐怕已经开始琢磨把这些玩意儿都卖了能拿多少钱,余乐此时却只想着,该如何照顾这些玩意儿。 玩意儿不能久放,必须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保养,不然就亏了灵气,从前师父整理一次能耗上一整天,可余乐却不知该如何打点,他现在只怕放坏了师父一辈子的心血。 正琢磨着,院里养的黑毛土狗从堂门口溜了进来。 余乐看见了活物,心情稍有缓和,口中呼道:“二黑!过来。” 那狗却是动也不动,站在堂门口呆呆盯着余乐,吐着舌头,似笑非笑。 余乐微微皱眉,这黑狗一向听话,今儿是趁着老爷子走造反了么? “二黑!”余乐又喊了一嗓子。 突然,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回应了他。 “叫师父。” 余乐大惊,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他举目四望,堂子中除了这黑狗只有吕万年的尸体。 余乐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原来真的有幻听。” 此时,那声音再次传来。 “兔崽子听不见师父叫你?” 这次,余乐真的慌了。 他脸色发白,望向了吕万年的尸体。 “不是那边,是这边。” 余乐脸色一绷,循着声音,望向了门口。 只见那黑狗颇为乐呵地盯着余乐,嘴巴没动,声音却传了过来—— “还算孝顺,知道陪我。” 余乐摸了下脑门,起身快步走向黑狗,口中喃语:“撞鬼了……” “呵呵,勉强,为师只算半个鬼。”黑狗蹲在那里洋洋得意。 哪知余乐大脚一抬,直接踹了过去。 “狗东西!趁我难受唬我!” 黑狗被踢了老远,慌张骂道:“欺师灭祖的东西!找揍!” “还唬?”余乐撸起袖管冲上前去,“嘭”地又是一脚。 黑狗在地上滚了急滚,吃了疼,赶紧往旁边爬去:“别打了……我真是你师父……” “还敢骂我师父是狗?”余乐追上去还要打。 “罢了罢了!”黑狗连忙匍匐在地,做出求饶的姿势,“我也是迫不得已没得选,乖徒儿手下留情。” 余乐见他求饶,也不再打,转而思索起来。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幻听,这么久的对话,可就让人不得不信了。 “你真是师父?”余乐松了句口,死盯着黑狗,别说,这狗眼还真的有些神采。 “废话。”黑狗见余乐的样子,便又神气起来,“给为师上茶,我口干。” 余乐抬手:“又找揍呢?” “兔崽子,你不怕雷劈啊?”黑狗连忙逃窜。 “你先说清楚,怎么回事。”余乐心里也打鼓,这么邪门,他必须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证明自己精神正常。 “上茶,真的口干。”黑狗的眼神中露出哀求。 余乐又瞪了他一眼,转身道:“自己过来喝。” “……”黑狗无奈,只得悻悻跟着余乐进堂,蹲在座前,等着余乐将茶杯放在地上,这才一头扎过去,伸着舌头开始舔舐,“这狗身子,太不痛快了。” 余乐见这狗喝茶喝得有模有样,还知道停下来品味一番,倒是有些信了。 002 狗仗人势 黑狗舔够茶后,翻了个身子,仰靠在吕万年的腿上,狗模人样地叹息一声:“解脱了。” 余乐见状,不禁笑道:“好么,还真有点儿人样儿。” “废话。” 狗一仰身子,余乐才发现,原来师父脖子上的那块玉龙文璜竟挂在了这只狗的颈间。 再转头,师父脖子上的那块玉已经荡然无存。 “明白了吧。”黑狗打量着余乐惊慌的神色,“大限突至,我没力气叫你和喜鹊,恰好二黑过来,我尽力将这玉龙挂在了二黑的脖子上。” “真是师父?”余乐真的开始信了。 “是了,真的是。” “可为什么……你能……” “这可说来话长了,我等这一天,等80年了。”只听黑狗一声叹气,“吕万年那躯体的一辈子,都是在等死,今儿终于等到了。” 余乐望着吕万年的躯体道:“你才80?” “80可不止,只是从80年前才开始等死的。”黑狗摇首道,“现在没心情说太多,这狗身子禁不住,总之我就是要告诉你,你师父我还不算死,非要说的话,我现在才算活着。” “此话怎讲?” “乖徒儿啊,我终日把玩那些玩意儿,确实是喜欢,但也不是只为了好玩,玩儿中的门道我参了一辈子也没参透,吕万年的身子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放开玩了,现在吕万年死了,我反倒自由了。明白么?” “完全不明白。” “也对。”黑狗起身,蹦跶到墙边,趴在柜子上,用狗爪子扒开抽屉,翻出一个黄旧册子叼了来,吐在地上,“自己看。” 余乐打开册子,里面夹了不少老照片,他只随手拿起一张,只见一穿着清朝宫廷服侍的老太太坐在正中,旁边则是一位梳着辫子的小白脸。 “这什么?” “慈禧。” “旁边呢?” “我。” “……” 黑狗颇为感怀地回想道:“那年老佛爷总咳个不停,多少御医都没办法,我送了她一副镯子戴上养气,半个月就好了,恰巧她当年正玩西洋的照相机,便干脆跟我合了个影。” “那是多少年前了?” “不知道,得200年左右吧?” 余乐不知该说什么,又换了一张。 “这张我认识。”余乐指着相片中那个小胡子男道,“这不国父么?旁边那个分头男也是你?” “是。”黑狗颔首道,“当时孙先生养的鸽子出了些问题,心急火燎,我帮忙治好了,顺便配了批种,孙先生很是开心。” 余乐再翻,照片中皆是些教科书上会提到的人物,他们身边也都伴着这位小白脸,无论中间年代跨度有多远,这位小白脸都是这幅年轻的面庞。 余乐合上册子,转而望向吕万年的躯体:“那怎么就这样了?” “被人害了,一言难尽,我得隐姓埋名,不敢去闹市走动,但又不能与世隔绝,那样便丧了人气,因此才成立了相声社,一面低调品玩不引人怀疑,一面说相声聚拢人气,将听客限制在周围街坊的范围内,苟延残喘。”黑狗叹道,“今儿也算巧了,吕万年的身子活到头儿了,我该攒的也攒够了,二黑又正好过来,缺一样,我就真死了。”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吧。”余乐指着尸体道,“当人,没病没灾是能活百余岁上下。” 随后,他又指向黑狗:“可狗,撑死了20年的命。” “所以啊。”黑狗爬了过来,坚定地望着余乐,“靠你了,乖徒儿。” “我?”余乐不寒而栗,“原来的二黑呢?被你弄死了?” 余乐说的自然是黑狗自己的意识,自己的魂儿。 “没,睡呢,偶尔会出来。”黑狗说着,掀起后腿挠了挠耳根,真有一副狗相,“你放心,二黑毕竟是狗,灵智不全我能占了他的善男子,可夺人的舍基本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当下好好保存吕万年的身体,百日之期一过,你便帮我重塑吕万年的身子,直至回到照片中的状态,届时为师便可回魂,无拘无束。只要死过一次,那咒就不在了,我也便是几百年前的那个吕万年了。” “这……邪门啊……”余乐挠着头,冲击太大,难以理解。 “徒儿,我自然也不会亏你。”黑狗诚然道,“你跟了我一十六年,任我老得不成样子,照顾起来有多恼人,你也无一句怨言,我吕万年记你的恩,打今儿起,你便是我这一脉的单传,我在,你在。” “别介,二黑已经七八岁了,没几年蹦头了,你不在我也得在。”余乐缓和过来后,很快又恢复了相声演员的臭贫本色。 “所以你要帮我让吕万年妙手回春啊!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志气?” 余乐转头犹豫道:“明儿鸟爷就该找人来办丧事了,把吕万年烧成灰了你也能妙水回春?” “废话,当然不能!”黑狗紧张地说道,“别让他办,自己葬了,埋后院儿,将那些我积攒的玉石附在棺材里,能保十年不腐!” 余乐惊道:“敢情您收那么多玉,是为了这个?” “玉通人气、天气、地气,在宝贝中属‘全活’,是咱这行道最方便的玩意儿。”黑狗解释道,“正因为这个,凡人也能感受玉的好处,养颜益寿,平气静心,因此玉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为了今天,我一辈子的财富都砸在这上面了。” “原来如此。”余乐点了点头,盯着狗脖子上的玉璜道,“这块最好?” “不错,这块是春秋玉璜,常年埋于地下,吸沃土精华,被浸成黄褐色,出土后又不断有人把玩,沾了人气与天气,属三灵皆备,千年过后,反倒越来越亮,这样的器皿乃是……” 听过黑狗的长篇大论后,余乐将就信了,转而问道:“师父你说了半天门道门道,为什么生前不教我,现在才说?” “当时不能说,你年轻气盛,怕你张扬坏事。” “那现在呢?我不年轻了?” “经我多年**,徒儿你品性……” “屁!你是着急从这狗身子里出来吧!!” “殊途同归。” “哎……总是一套一套的,我也不跟你争了。”余乐摇了摇头,知师父未死,心情已是好了大半,只纯然笑道,“我跟喜鹊的命都是师父你给的,你让我作甚我做就是了,就算你要我的命,也尽可拿去,不必兜弯子。” 余乐料定吕万年铁定有些邪门的造化,死者复生这种事不会自然发生,搞不好自己的小命得被祭进去。 黑狗望着余乐,半天没再说话。 余乐揉着狗头调笑道:“说好了,拿我的命行,别拿喜鹊的。” 喜鹊与余乐皆是吕万年收养的孩子,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极好,十岁那年,吕万年收余乐为徒,自此余乐改口叫起了师父,喜鹊琢磨着,若再叫吕万年爷爷,不免吃亏,便改称叫了爹。 听闻此言,只见那狗眼之中,竟然闪出泪光。 “好徒儿啊……好徒儿……比我心术正……你这是修大造化的底子。” 黑狗突然一个纵身,爪子按在了颈前的扇形的玉璜上:“徒儿你以命相托,为师也不隐瞒了,现在这玉是我活着的唯一容器。将来若有一日,你觉得为师要害你,只需抢过此玉砸碎便可,届时为师灰飞烟灭。” “哦?”余乐眼神一闪,一个俯身按住玉璜,“嘿嘿……” “你别闹!”黑狗整个狗身子哆嗦起来。 余乐一捏住玉璜,遂觉异样,一股舒爽的气息顺着自己手上的经脉流淌而来,过了五脏六腑,却不停息,在胸前越积越多,转而变得暴躁憋闷。 “快松手!你想要为师的命么?”吕万年的声音直入脑核,终让余乐惊醒过来。他连忙放手避开,瞪着眼睛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有趣的气息,随后“噗”地一声,打了个嗝,吐出一口黄烟。 “糟蹋啊!糟蹋!!!”只见那黑狗又虚又气地在地上打起了滚,“为师几十年的造化就被你一个嗝放出去了!!” 余乐却只低头呆呆望着自己的双手,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也怪了。”黑狗骂过之后,转而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地蹲在地上,“你从未修行过,凭甚就能夺我的灵气。” 只见余乐一转头,坏笑盯着黑狗:“舒服,我能再来一次么!” “别唬!”黑狗警惕地蹿开,正色道,“我们这行当,以玩养身,以玩成势,你可知道,刚刚你那一嗝为师要玩多久才能玩出来?我告诉你,你现在打架,就算是那寸头虎子也干不过你。” “赶明儿试试。”余乐握紧拳头,确实也有些跃跃欲试,此时他精力太旺,只求来个莽汉练手。 一番往来过后,黑狗显得有些体力不支,蹲在原地喘着粗气:“罢了,那灵气就算你不吸为师也是要传你的,借着现在的气力,你赶紧跪下个头,算是入门,为师传你法门。” “不是磕过了么?”余乐点了点吕万年的尸体。 “那是相声拜师,现在是玩门拜师。” 余乐警惕四望,确定周围没人后,这才俯身拜下。 倒不是说磕不起头,吕万年是再生父母,年龄长了自己几百岁,磕个头不吃亏,关键不能让人看见自己给狗磕头! 003 玩家门道 大礼过后,吕万年才放下心,狗爪伏在余乐头上:“相声讲究说学逗唱,玩门讲究观驯炼养。观,即察颜观色,仅靠双眼辨识常人难辨之隐;驯,即将宝贝,动物驯服,为己所用;炼,即将小玩意儿炼成大器,救己赠人;养,即种植、繁殖玩物,小到蛐虫黄雀,大到山水狮蟒。根据玩家的灵气、境界可粗分为入门、窥气、着魔等九重。若是凡人,玩上一生最多入门而已,如今有为师相助,你可直接入窥气境界。今后务必戒骄戒躁,低调谨言,以玩为乐,为乐而玩,切忌功利入俗,亦不可孤傲出世,心境为上,玩物为下,结缘为宜,强求自毙。” 余乐这次始终认真在听,他只觉一股轻柔的气息由头盖涌入,如果说刚刚那次是暴躁狂流的话,这次则是涓涓细流,这股气息小部分汇入脑中,大多则裹向双瞳。 约莫半分钟过后,黑狗这才松爪下来,长叹一声匐于堂内。 “三日之内,我传你的功不会散,你靠双目即可辨识宝贝的灵气,算是暂用了为师的眼里,余下的,明儿再教你。” “嗯。”余乐郑重点头,情知师父累得不浅,但有几件事还是要现在问清楚,“师父,这些日子相声社?” “暂且停业,待百日之期过后重开,此地我早已设下阵势,聚拢人气不宜外泄。” “是。”余乐恭敬点头,“那明儿我辞了鸟爷的美意,不然你该被烧了。” “鸟爷好玩,心术却正,其实早已过了入门境界,只是无高人指点,止步于此。”黑狗蹒跚着步子挺到冲吕万年身前,冲这尸体的手心处探了探鼻子,“这核桃你取了赠与他吧,我一时半伙用不上了,他拿着舒活经脉,兴许能多活两年。我吕万年说话算话,我死了,这核桃就是他的了。” “是。”余乐俯身取出核桃,此时再看这狮子头,有股淡淡的红光若隐若现,“师父,能有这么神?盘个核桃能多活两年?” “你该看见了。”黑狗闭目传声,“这血狮子里面透出的是人气中的血灵,我虽没刻意炼过,但时日久了总有些灵气,外加在我之前也有人把玩,算是个古董玩意儿。这血灵聚集了百年来几代人的精力与精华,别的不说,活血舒脉是必定少不了的,鸟爷肯定不明白里面的造化,但他浸淫玩物多年,有种天然的眼光,倒也没看错。” “那我先收好。”余乐取了核桃小心地放入褂子的兜里,从前他只觉得这对核桃好看,哪里晓得还有这么多门道? “呵呵,眼红么?”黑狗见余乐的样子,缓缓说道,“为师藏品还多,大多数压根儿不敢让外人见到,这核桃属于最一般的了,我敢拿着给人看,徒儿你放心,将来有你的好处,你炼了夜明珠,保你视黑夜为白昼;你炼驱邪牌,保你戾气不侵;你炼了龙头鼎,保你房事生龙活虎,搞得俏丫头……” “你炼过?” “嘿嘿。”黑狗神秘地摇了摇头,只恨自己不能抿嘴品味,“那都是往事了,你还小,不急。” “扯吧,你真那么厉害能没子嗣?”余乐随口回了一句,遂觉不妥,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然而吕万年却并未有什么生气或者遗憾:“这些事往后再谈,今日暂且休息去呗。” “好,那我收拾收拾,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叙。”余乐想着吕万年所说的那些造化,半信半疑,他这人有个好处,能拿的拿,能争的争,从来不会急功近利,强扭甜瓜。 黑狗趴在地上,渐渐闭上眼睛:“明早让喜鹊备只活鸡,给我补补。” “生吃?” “我是狗。” “好吧……”余乐说着摇了摇头,便要离去。 正此时,后面传来了砸门的声音,一口粗狂的嗓门随即而至。 “乐儿?乐儿在么??” 黑狗听见这声音,一个机灵挺直身子,望向后门方向,一齿獠牙绷了起来:“孽徒,等我死等很久了吧。” 余乐也是微微皱眉。 吕万年这辈子收的徒弟,可不只自己。有一对钱家兄弟二十年前便拜入吕门之下学相声,七八年前,笑坤社生意还不似现在这般惨淡,兄弟二人觉得老吕工资发少了,便合计着自立门户,走的时候不仅拉走了一批常客,还盗了老吕七八个宝贝。欺师灭祖,这在行内可是大忌,但这哥俩儿还不止于此,出去之后不吝言辞诋毁吕门,以此为噱头宣传自己,表示他们兄弟是受不了老吕的欺压才不得不出走的。 这二人终究学艺不精,离了笑坤社,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很快便没了营生,仅靠贩卖老吕的宝贝发了些小财。事败之后,他们又重回笑坤社,跪在堂内求师父收留,老吕当场把他们踢了出去。这还没完,哥俩知道这辈子说相声没戏了,便惦记起老吕的宝贝和笑坤社的地产,甚至唆使他人前来拜师,拜师是假,窃宝为真。也正是因为这样,老吕自余乐过后没再收过徒弟。倒不是分不出人品忠奸诈,只是累了,懒得辨了。 如今,终于到了这对兄弟日思夜想的一天,吕万年不会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黑狗沉了口气,挺直身子,低吟道:“乐儿,拿家伙,打。” 余乐思索片刻,答道:“还是叫虎哥来吧,我打不过他们。” “你打的过。”黑狗咬紧牙关,身子有些发颤,显是体力跟不上了,却还硬着嘴道,“你打不过,为师帮你,拼了狗命也咬残这对畜生。” 余乐不忍地望向黑狗,吕万年虽说得轻松,然而这些年来,每次这对兄弟上门,挥着拐杖轰出去却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如今在狗身子里,更加虚弱,钱家兄弟跟狗打,指定不会顾虑狗的生死,自己受伤是小,万一二黑有个闪失,可就无法救回了。 “师父,这样。”余乐沉了口气,现在他不得不扛起大梁,站在师门,站在笑坤社的角度思考,“这对畜生,这么多年你也没轰走他们,咱们一老一小,单靠打是不行的。今儿我探探他们虚实,耗些时日,待我本事大些,一鼓作气,让他们再也起不来。” “……”黑狗颇为惊讶地望着余乐,一股子怨气渐渐散去,变为慈祥与欣赏,“乐儿,为师没看错你,看来你不止有小聪明。” “废话,我这是为自己考虑。” “为师就是尚存懦仁,没在死前料理好这对畜生。”黑狗重又俯下身子,趴在地上,“你做主呗,休莫让他们踏进一步,待我们师徒修生养息后再做打算。” “好,师父你好好休息。” 门外,叫喊声依然没有停息。 “乐儿!乐儿你肯定在,快开门!我们哥俩给老爷子奔丧来啦!” 说是奔丧,这声音中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余乐简单理了理褂子,快步走到后门,开门相见。 004 贬人捧己 钱家兄弟二人,四十上下,老大名为钱达,国字黑脸,五大三粗;老二钱益,瓜子白脸,病病殃殃,这对天生唱反调的兄弟,在吕万年的教训下本该在相声界有些造化,然而却走了歪路。 “乐儿,你可算开门了。”钱达瞪着眼睛瞄向房内,只恨不得能透视,“老爷子……他?” “身体不适,睡了。”余乐答道。 “睡了?”钱益眉毛一挑,“不对吧,往日我们来,无论几点,老爷子准挥着拐打出来,今儿怎么这么老实?” “今儿睡得死。”余乐抬头问道,“两位,让师父静静吧,有事咱们明儿再说。” “呵呵,还是乐儿懂事。”钱达揉着手,脸上已经笑开了花,看来吕万年是真的死了,“既然老爷子睡了,那走着,今儿哥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聊。” “太晚,明日再说吧。”余乐推辞道。 “诶……乐儿,跟你明说吧。”钱益咧嘴笑道,“我估计,老爷子这一觉是醒不了了,我们哥俩在太爷生前没机会尽孝,后面的丧事,乐儿你就交给我们吧。” “二位,老爷子说得清楚,你们跟师门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余乐摇头道,“我不敢违背师训。” “你这孩子!!”钱达当即脸一板,唱起黑脸,“死都死了,还聊这作甚?吕万年那页已经翻篇了,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不是?” “你生什么气。”旁边的钱益自然唱起白脸,兄弟二人心意相通,玩这些倒是一套一套的,“乐儿啊,就吃顿饭,咱们哥们儿聚聚,这么一个相声社要撑起来可不容易,哥哥们帮你出出主意,纯粹是报太爷的恩德,绝无非分之想。” 余乐正琢磨着如何拒绝,喜鹊刚好红着眼睛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包纸钱一类的白事儿物品。 钱达一看这个,更是确定吕万年已死,嘴角一扬,这便要硬闯,心中狂笑不已。 吕万年你死都死了,还想让一个屁孩子治我们? 然而钱益却一把拦住他老哥,只冲喜鹊道:“喜鹊,买东西钱够不够,哥哥们帮你?” 只见小姑娘眉头一紧,露出怒色,娃娃脸都气鼓了,绕过钱家兄弟,一瘸一拐地跑到余乐身后,冲兄弟二人怒目而视。 “这俩孩子!”钱达有些恼怒,冲兄弟嚷道,“你别拦我。” 相声门道,本就传统,师父打徒弟,师兄打师弟什么的司空见惯,钱家兄弟虽被逐出师门,却依然自觉高人一等,当然在力量和年龄上他们确实高人一等。 钱益见拦不住,慌忙劝道:“你就别闹了,一会儿吵到虎子他们。” 钱达一听这个,登时僵住了手。 吕万年虽死了,但听客们还没死。鸟爷的名声,虎子的蛮力,若是招呼过来,他还是有些吃不住的,南桥一共就这么大,熟人都是街坊,这边一吵,那边立刻就能到。 至于余乐,他也怕真打起来,如若堂中的黑狗冲动而至,伤了死了那可就不好说了,更何况喜鹊搞不好也会跟着遭殃。从前有吕万年撑着,这对兄弟不敢造次,现在两个孩子坐镇笑坤社,可就难保了。 为今必须要拖上一拖,自己假意示好探明便是,等个几日自己搞明白门道,跟鸟爷虎哥商量好再做打算不迟。 “我明白了,走吧。”余乐回身道,“喜鹊,你回去早些睡了,我去去就回。” “哥……”喜鹊刚刚止住的眼泪转眼间又要渗出,“爹刚走……你就……” “你信哥不?”余乐坚定地问道。 “信。”喜鹊使劲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别扰师父。” 喜鹊一咬牙,只得应了,恨恨瞪了眼钱家兄弟,这才不甘回堂。 钱益见余乐松口,当即搂过余乐笑道:“我就说弟弟你还记得当年的交情。” 余乐立刻摆出了舞台上的场面像:“走吧,哪吃,你俩有事说清楚便可,无须兜圈。” “走,去我家!我媳妇做好一桌子菜了。”钱达也笑盈盈地搂住余乐,“知道你性子,咱们坐下好好聊。” 余乐自外面谨慎地将门锁好后,便随着钱家兄弟朝南走去,只过了两条街便到了他家所处的楼房,老钱家本来有个院子,后来拆迁给折了楼房,分了两户,兄弟二人一人占一户,至于他们父母,据说是在他们背离师门后被活活气死了。 进了钱达家,果然一桌子酒菜已经腾腾待食,余乐跟钱达媳妇打了个招呼,便被兄弟二人驾到桌前,斟上满满一杯二窝头。 “来来,好久不见,哥哥先干了。”钱达是个酒鬼,见了酒也不管别的,自己一仰头吞了一杯。 余乐平日偶尔陪师父喝两口,知自己没什么酒量,便客气轻抿一口。 “这哪像话!多喝点!”钱达重又拿起杯子塞到余乐手里。 余乐算是明白了,到了这儿,根本就不是自己说的算了。 “你得了!先吃!”钱益再次唱了白脸,给余乐夹了一筷子醋溜鱼片,“嫂子手艺不错,你尝尝。” 余下十几分钟,余乐便在钱家兄弟生拉硬扯下吃吃喝喝,随意对付。 喝了几口过后,钱达美了,掏出一对小核桃,揉了起来。 “乐儿,你看这核桃漂亮吧?”钱达笑呵呵地向余乐展示其自己的核桃,“比老爷子手里那对你看如何?” 余乐随意瞥了一眼,这核桃颜色枯黄,纹理浅杂,并非什么好货,颜色倒是有些发亮,估计是钱达捏得久了,生生将手里的油气揉了进去。即便不借用现在的眼力,余乐也知道这破核桃跟师父手里那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看不懂,差不多吧。”余乐随口应付。 “嘿嘿!比那对可好多了!你听我讲啊!”钱达神气地说道,“我这可是‘公子帽’!你看,像不像是古代公子顶着的帽子!这肩漂亮,棱也清晰,外加哥哥揉了这么些年,已经熟透了,上次有人开价两千,我都没舍得出手。” “那可真是好东西。”余乐心中暗笑,虽然自己懂得不多,但基础好坏还是能分辨的,这家伙竟然号称手里玩了两天的破核桃比师父的狮子头要好,真是让人啼笑皆非。更何况若是真宝贝,自己仅凭双眼便可探出灵气。 钱达却说高兴了,自顾自没完没了:“呵呵,你看着老爷子一屋子玩意儿,好像挺厉害,其实都不怎么样,老眼昏花的,尽收吃亏的东西,他还不让人说,都当宝贝了,瞎玩!” 余乐一听这话,胸口立刻发堵,你吹两句牛逼我不理你便是了,还非要踩到师父头上?他自打记事儿起便在笑坤社长大,性子里世俗气息不浓,说了那么多年相声,倒是随了吕万年的性子——嘴上不饶人。 “达子啊,我觉得是这样。”余乐也不叫哥哥或者师兄,直接喊了小名,“玩东西,不在乎好坏,在乎这个过程,这个趣味,关键要沉浸其中,自得其乐。多少年后,能把玩意儿拿出来,自己看着开心,勾起往事,跟人聊起来,也有个乐儿便是好的。师父倒腾了一辈子玩意儿,你见过他拿哪个卖钱了么?这就是他老人家高明的地方,所以他老人家能过百岁,可你这心态就差意思了。要是显摆东西值钱,那还不如拿存折给我看呢不是?” 余乐啃着鸡骨头,一席数落的话飘然而至,说得云淡风轻一副大爷教训小鬼的样子,着实惹得钱达气恼。可钱达却也挑不出余乐说的不是,他这话直接从境界上把自己给压死了。 钱益见状忙打圆场道:“乐儿是厉害,跟老爷子久了,说话都有股子仙气儿。” 他说着,忙冲老兄使眼色,眼下的事还要求着余乐,不能翻脸。 钱达喘着粗气等着余乐,心里不服,厉声呵道:“我几时拿价格论玩意儿了?但都是玩家,总得有个评判标尺不是?值不值钱就是死规矩,这还有错?” 余乐反笑道:“错是没错,但玩家是玩家,商家是商家,师父是玩家,你别拿商家的眼光挤压他,师父爱玩便玩,高兴便好,没有吃亏一说。” 钱达攥着磕头,死盯着余乐,心中愤愤,自己一个快四十的老爷们儿竟然被这臭小子说教了,若不是现在老子求着你,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呵呵,乐儿说的对,爱玩便是,没得吃亏一说。”钱益举杯道,“既然说到这里,咱们兄弟三个,也该商量商量后面的事了。” 余乐本想说“关你们屁事?”,但还是没说出口,到底要先探明他们的企图再打算。 “明说便是。” 钱益抿了口酒,低声说道:“乐儿,你脑子好,应该也看得明白,现在这年景,咱们说相声的吃不饱饭。” “我也没饿着不是?”余乐笑道。 “那是老爷子在的时候,街坊们赏脸,有事儿没事儿都来听听,尤其是鸟爷,一个人给仨人的钱。”钱益话锋一转,“可现在不同了,你一个人还能天天说单口儿么?就算说,还能有几个人来听?不瞒你说,有个地产开发商看中那块地很久了,跟我们兄弟都聊过,也找过老爷子,可老爷子根本不谈。这年头,倒腾什么可都不如倒腾地皮来钱快。” 余乐哼笑一声,怪不得,敢情这两位一直惦记着笑坤社的堂子呢。废话!师父当然不能谈,笑坤社可是多年的心血,摆了大阵,藏了宝贝,怎能出手?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005 兄贪弟婪 钱益见余乐不说话,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明说了,买卖土地,这里面的税款可海了去了,笑坤社这块地若是值一百万,保不齐交出三四十万税去。可咱们认识人,这事儿就好说了,表面上,来一份低价的合同,私底下再结大头儿,这么一运作,赚的钱保你一生富贵。” “这事我还要回去再想想。”余乐无意再听,直接推辞开来。 “成,慢慢想,我透给你个价格。”钱益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万,只要你点头,就是这个数儿,直接进兜,一毛税不用交。” 余乐虽成日混在笑坤社,可也不是与世隔绝,对地价好歹有些了解,笑坤社五百多平米的三环内占地,别说三百万,三千万都有可能,这兄弟俩当真是疯了,唬人也要有个限度。更何况笑坤社是师父的宝地,今后几十年修生养息重整旗鼓就靠这里了。 钱益却丝毫不以为耻,搂着余乐苦口劝道:“乐儿,你看,你跟着师父这么多年,啥也没落下,相声估计也说不下去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拿了这笔钱,哥帮你在郊区置个院子,再讨个媳妇,之后过起提笼架鸟的日子,那得多乐呵?” “师父尸骨未寒,咱们还是等等再聊产业的事吧。”余乐实在听不过去了,这对兄弟用自己毫无廉耻道德的心态揣摩自己,这已经足够让余乐愤怒,说到底,自家师门的事情关他们鸟事。 “明白,明白。”钱益点了点头,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话说师父走之前,可有嘱咐?” “没来得及翻,应该有吧。” “呵呵,那你回去好好找找。”钱益眼珠子一转,想着若是吕万年没留下遗嘱,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可就更多了,无论是喜鹊还是余乐,都是收养的孩子,没血缘关系,继承上模棱两可。 钱达见机插话道:“乐儿,你放心,哥哥们不跟你争,我们早不是师门的人了,这会儿没脸争那个钱……就是……” 他说着揉了揉脑袋,扮出一副痴像:“你知道,哥哥爱玩,你若赏脸,让哥哥进太爷的书房看看玩意儿,收上两个,哥哥就满足了。” 余乐这边已经板起了脸,真是一对贪得无厌的东西,还嫌占的便宜不够么? 他当即放下碗筷起身告退:“其余的事等师父百日之后再谈吧,我回去跟喜鹊还有事要忙,先办丧事要紧。” 兄弟二人对视一番,知今日已不好再劝余乐,挽留几番过后,便也起身相送。 “多多?作业写完了?”出门之前,钱达冲内房吼了一句。 房门很快打开,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儿怯怯出门,见有生人,眨着眼睛羞问道:“爸你叫我?” “呵呵,刚刚吃得高兴,都忘了介绍了。”钱达笑盈盈地搂着闺女走来,“你俩还没见过吧?我女儿多多,比你小一岁。” 说来也怪,钱达五大三粗一张黑脸,女儿反倒是白里透红,一张瓜子脸,眼珠子透出水灵,称得上秀气,此时穿着一身白裙长袜,哪里像在写作业? “叫乐儿哥。”钱达拍了拍闺女笑道。 “乐儿哥。”钱多多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别别,有点儿乱。”余乐摆手道,“我跟你父亲虽然现在不在一起了,但曾经是师兄弟,该属师叔那辈儿,你还是叫我叔吧。” “啊?”钱多多瞪大,迷糊地看着老爹。 “这小子……”钱达无奈摇了摇头,“什么叔不叔的,按年纪算。多多,爸喝多了,你送乐儿哥回去吧,路上好好熟络熟络,大家都是街坊,该多来往。” “嗯……”钱多多听话地点了点头,主动上前挽住余乐,“走吧?乐儿哥。” 余乐从来就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当即也不推辞,转身便要走。 可不巧,相声褂子的兜较宽,方才喝酒起身折腾几下兜里的东西有些松了,师父的那对狮子头刚好掉了下来。 玩意儿一落地,钱家兄弟立刻眼冒金光,几乎处于本能一般,兄弟俩同时弯腰要捡。 这对混蛋!捡了玩意儿还能吐出来? 余乐眼疾手快,同样出于本能地俯身去拿。 要说钱家兄弟这方面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未曾想到,余乐喝了这么多酒,动作反倒快极,狮子头刚一落地,“铛铛”声响起的同时,余乐已经利索地将其拾起,钱家兄弟腰弯到一半楞在半空,颇为尴尬。 二人揉了揉眼睛,刚才几乎看不清余乐的动作,难道是自己酒喝多了? “这是……老爷子的那对……”钱达眯着眼睛,辨识好玩意儿可是玩家的基本功,他虽拿不定价格,但吕万年手里的东西,绝对是差不了的,“乐儿,能给我看看么?” “达子,这狮子头是个鸟爷的,你还是别过手了。”余乐挽起袖子,直接将核桃塞入怀中。 钱达面皮一抖,露出一抹凶光。 他也是玩核桃的,凭这一眼,便知道这核桃至少值几万,而且连鸟爷都看上了,绝对不次!而如今拿着这宝贝的,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瘦弱孩子…… 随手一夺,几万入手! 然而那边余乐的感官敏锐度也超过自己的预料,他瞬息间觉到了凶气,立刻护住核桃,微微眯眼瞪着钱达,他要敢出手,自己刚好试试牛刀。 钱益见状,连忙按住钱达,口中笑道:“得!鸟爷看上了,算了!” 钱达被这么一按,贪心才算压了下来。核桃,终究最多是以万、十万金钱计算的物件,可现在他们图的,可是百万千万那么大的产业,犯不上捡了芝麻丢西瓜。想到此。钱达也只得压下怒气,姑且忍了。在这同时,他的心气儿也提了上来。吕万年手里一对普通的核桃都这么标致,若是能有机会进书房牵走几样,必定发财。紧接着,他心里又气了起来,凭什么那些宝贝,笑坤社的堂子就归余乐这臭小子了?吕万年少说几千万的家产,自己跟了他十几年,不分上一分,死了也合不上眼! 余乐哼笑一声,钱达脸上这一个个细微的表情通通被他看得清楚,他未曾想到,原来人心中的每一个想法,都会以极其细小的表情显现出来,只是瞬间即逝难以捕捉罢了,而余乐的眼睛现在简直相当于一抬慢放机,那些微表情在他面前一览无余,看来老太爷给的眼力不仅能辨识宝贝,察言观色同样有一套。 他不作多言,心下爽然,如今就算他们追上来用蛮力自己也无所畏惧,想到此,他直接甩下这一干人拂袖而去。 钱达楞了片刻,而后赶紧推了下闺女:“赶紧跟上啊!” 钱多多支支吾吾应了,心下略有不忿,她可最清楚老爹的脾气——欺软怕硬!软柿子撞了老爹,决计讨不了好!可余乐这么一个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怎么就能如此大方的让老爹吃闷亏了?一时之间,她对余乐又多了几分好奇,几分羡慕。 006 玩闹本色 见二人走了,钱益才上前,拍了拍兄长的肩膀抚慰道:“别着急,咱们办法多,吕万年死都死了,咱还斗不过这小子?” “嘿嘿。”钱达毫无掩饰地露出凶光,咧嘴干笑道,“老弟,我可是连闺女都压进去了。” “啊?”钱益惊道,“你说多多?” “还能是谁,她大晚上不睡觉打扮的这么骚气你当为何?”钱达舔了舔嘴唇,“现在正好暑假,我让她这些日子好好接近余乐,越近越好,余乐一个屁孩子,还禁得住这个?” 钱益咽了口吐沫,皱眉道:“这……有些过分吧,把孩子扯进去不好。” “孩子早晚会长大,早些尝尝社会的味道没什么不好。老弟,那可是几千万的产业,更别提那些稀世珍宝了。”正所谓利欲熏心,铤而走险,为了那些财富,钱达已经不计后果,“当年咱们顺出来的那些宝贝,都卖了百八十万,更何况吕万年雪藏的东西!我要让他余乐,一个个,一个个地给给我吐出来!” 街上,钱多多听从父命,挽着余乐,刻意贴近,抚着余乐长褂的袖子奉承起来:“乐儿哥,你这衣服好有意思,我只在电视上看过。” “职业服装,没工夫换。”余乐看了眼天色,月上枝头,少说也得十点了,“就送到这里吧。” “别啊,我正好想去笑坤社看看。” “你晚回去你爸不说?” “呵呵,跟乐儿哥出去,我爸放心。” 余乐摇了摇头:“喜鹊要是天黑了不回家,我肯定骂她。” “喜鹊是谁?” “算了。”余乐知道,他跟身边这女人完全没任何能交流的东西,也许是因为现在的眼力太好,钱多多每一句奉承,每一抹笑容中藏着的虚伪,都被余乐尽收眼底。 另一方面,身为一个表演艺术家,他丝毫没有这个年龄男生面对异性该有的羞涩与稚嫩,只我走我路一副大爷样,你愿意跟着我随意,完全不客气。 钱多多却略显不忿,自己特意喷了些珍贵的香水,换上了最吸引人的裙袜,怎么对这呆子就没有一点触动?她坚信没有男生能逃过自己的魅力,便干脆再贴近一些,主动一些,拉过余乐的手搂在自己腰间。 余乐天生没心没肺,也不避不让。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刚认识的两位嫣然成为一对早恋情侣,相声灰褂子配短裙,好不滑稽。 不觉间,已经回到笑坤社后门口,余乐取出钥匙轻轻开门,怕吵醒喜鹊或者二黑。 “我到了,你走吧。”他转头道,“虽然我不懂礼数,但该是男的送女的回家的。” “你不懂女的回男的家是什么意思?”钱多多气恼万分,干脆直说了。 “借宿?” “……”钱多多此时又因余乐的直白而无奈。 “让我进去坐坐吧。”钱多多心下焦急万分,寻常男生被自己一挽一贴足够魂不守舍了,这傻余乐怎么一副老江湖的气场?起先父亲交待,如果能从笑坤社顺出玩意儿,老爹便背着老妈给自己五百块零花,如此唾手可得的好处可不能飞走。 “挺危险的,里面。”余乐挠了挠头,不好解释现在的情况,“想来的话等三个月后来听相声,一百个欢迎。” “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看相声。”钱多多拉着余乐撒娇道,“进去坐坐吗!我爸说你现在可是班主,带我看看你班子不成?” “是你自己要进去的。”余乐无奈打开门,“走路小心,别吵着人。” “好!”钱多多美滋滋地再次挽住余乐,随他进屋。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后堂,余乐找到开关,开起大灯。 顿时间堂内变得敞亮万分,笑坤社的后堂比之古装影视剧中的大宅正堂也不逊色,古色古香,这让钱多多当即看得有些傻了。 “这是电影布景么?” “这是家。”余乐指了指堂中椅子,“请坐,我给你上茶。” “哦。”钱多多木木应了,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些奇怪的东西—— 只见一个穿着褂子的老头儿,正坐在椅子上,面色枯白,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也不眨眼,也不喘气儿……这根本就是只僵尸!! “啊!!!!”钱多多一下子惊叫出来,“鬼啊!!!!” 刚叫出声,只闻一声暴躁的狗吠传来,二黑从院子里窜出,流着哈喇子绷着獠牙奔来。 女孩儿一怕鬼,二怕凶兽,这两位接踵而至,那还了得? 钱多多一下子惊飞了半个魂,余下的神智只剩一个字——逃。她不计形象地能向外死窜而去,中间被门槛一绊,噗通就是一个跟头,她也算坚强,要么就是吓怕了,也不管落在地上的鞋子,踉跄爬起来继续!光着一只脚夺门而逃!再无半分少女的体面,连白色**都让余乐看了个透。 “我说了……挺危险的,别吵人……”余乐见状只摇了摇头,也不追赶,上前将门关上锁紧,把那只黑色的小皮鞋踢向一旁。 二黑喘着粗气,冲余乐质问道:“好小子!我刚死就学会泡妞了!” “这是钱达的闺女,对我用的美人计。”余乐笑着点头应道。 “知道美人计还上钩?” “没听过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黑狗沉思片刻,而后嗤笑道,“你小子,这毒劲儿跟谁学的。” “不是毒,是玩。”余乐望向后门,“她挺傻的,但以为自己聪明,跟他爸一样,这同样的性格安在女孩身上,还挺好玩的,像只野猫,有逗头儿。” “我看你是盯准她扭屁股的骚劲儿了吧?”黑狗哼道,“你玩你的,别坏了事就好,我们玩门中人,本就该释放天性,不能憋着。你若禁欲苦修,我还不高兴了,我还得逼你出去寻花问柳!” “谨遵教诲!!”余乐一听这个算是美了,头一次觉得进了笑坤社是天大的好事!以后泡妞可是师命!不得有违的头等大事!他乐滋滋拱手道,“在宅子里憋久了,我也该去花花世界玩玩了。” “好自为之。”黑狗不屑地朝外走去,“这个过程玩门中人都要度过,就看你能不能突破那个境界,若是耗在下一重‘着魔’境,最后怕是会变成玩物丧志的花柳少爷。” “那也挺好的不是。”余乐畅想道,“玩闹一生,桃花连连,这才是成功的人生!” “你这性子,进了玩门倒算好事。”黑狗不再理会余乐,径自回到院中,“明早的公鸡,别忘了。” “是。” 007 早市挑鸡 次日晨,余乐起了个早儿,非要说的话,他根本一宿没睡。先前从玉璜中吸收的能力一直折腾着他,天亮了都没散去,但这折腾又并不多么让人难受,反而觉得五脏六腑舒适万分,精气头儿十足。 他起床洗漱过后,先是偷偷推开喜鹊的房门,见她四仰八叉地夹着毛巾被酣睡,便也没有打扰,自行收拾好东西赶往早市,平日这些活儿都是喜鹊做的,可谁让自己今天精力这么旺盛呢?再者说,喜鹊还在悲痛之中,自己却在亢奋之中,老吕嘱咐过,这事儿万万不可告知任何人,包括喜鹊,倒不是信不过喜鹊,只是因为她还小。 就这样,余乐穿着短裤t恤,挎着菜篮子来到南桥早市。 夏天天亮得早,无论是商家还是买家也都来得早,六点半钟,市场已经挤了些人。 “乐儿?怎么是你?” “喜鹊睡呢。” “哦,代我向吕爷请好。” …… “乐儿?喜鹊呢?” “睡呢。” “得,跟吕爷问个好!” …… “乐儿!” “喜鹊睡呢,我帮你跟师父问好,让我先过去行么?” 往来的街坊们不停地问余乐同一个问题,这让他很无奈,同时决定,再也不帮喜鹊买菜来了,这大清早就要把吐沫废光啊! 老京城人,就一个字——贫! 见面就要问你吃了么,吃了要问你吃的什么,知道吃的什么还要问你好吃么,好吃的话那咱下次一起吃!这种热情亲切也许看上去有些唠叨,但这就是街坊们交流情感的方式,熟络的象征。余乐若是告诉大家吕万年归西,那这一早上可就什么都别干了! 余乐一边招呼各路街坊,一边在相熟的菜摊买了些芹菜、油菜、西红柿,备来解决这一天的饮食大事,随后又买了半斤五花肉,二两牛里脊充油水。 最终,可算闯过千军万马来到了鸡贩处。 这家摊子在市场也摆了七八年了,不仅卖成品鸡肉、鸡蛋,还卖活鸡、乌鸡,业务非常全面。 “老板娘,来只鸡!”余乐挤到摊前,望着一堆笼子说道。 “呦?乐啊!”颇为喜庆的大龄女老板见余乐来了,直接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挑只刚宰好的。” “别,这次要活的。” “活的?”老板娘不解问道,“你们家谁会宰啊?喜鹊?” “不宰,喂二黑。”余乐也不隐瞒,只盯着笼子里的鸡。 老板娘惊道:“……二黑是不是立什么功了?这么褒奖?” “是了。”余乐不多解释,指着笼中的棕毛鸡道,“来只公的柴鸡,要血性足些的。” “好嘞,给你挑只壮的。”老板娘说着,站在笼前端详片刻,瞄准一只,开笼去捞。 “不要这只。”余乐侧了侧头,“给我拿旁边矮的那只。” “哦?”老板娘咽了口吐沫,嘀咕道,“我给你挑的这个好,精气壮,二黑吃了补。” “可这只病了。” 老板娘一惊,慌忙道:“乐儿!你乱说什么呢?我哪能卖病鸡!” “没病?那肚子上为什么有针孔,动作也跟其它鸡明显不同。” “别乱说!” 二人争着,旁边几个喜热闹的街坊围了上来,听余乐说是病鸡,立刻来了兴趣,几人听了余乐的话,也打量起老板娘准备抓的那只鸡来,可那鸡活蹦乱跳的,不像有病。 “乐儿,别这么黑人买卖了吧?”一个老太太拍了拍余乐笑道,“我一直跟这儿买鸡,好好的。” 余乐没作答,只皱眉细看了鸡笼,多打量了几只鸡:“不好,我换摊子买了。” 他说着便转身离去。 他越是这样,看客就越好奇,老太太连忙拉住余乐问道:“真不好?” “不好。” “哪不好啊?” “我就不说了,您说的,别黑人买卖。” 老板娘这种时候绝对是极其气愤的,她自认余乐在乱说,无所依仗,只怒目喊道:“乐儿你别走,你说清楚了,我卖鸡这么些年了,怎么就不好?” 她这一叫唤,围的人更多了。 一边是人缘极好的余乐,另一边是大家相熟的摊子老板,街坊们都也不知道帮谁。 此时,老板娘使了个眼色,让负责宰鸡的壮汉上前拉住余乐。商家最重要的就是声誉,最怕的就是风言风语,今儿余乐一句“不好”,保不齐就要传出去,到时候越传越邪乎,最后影响自己的生意,这绝非危言耸听,所以她必须让谣言止步于此。 “老板娘,用强?”余乐被穿着皮围裙,上半身露出精肉的宰鸡壮汉拽住,歪头冲老板道,“我家买这么多年鸡,最后就给我来这套?” “哪有啊。”老板娘掩面假笑道,“人言可畏,咱得说清楚了,我这鸡到底好不好,都是这么多年的街坊,得让大家放心。” 街坊们一一点头,他们信得过余乐,也信得过老板,都非常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一向和蔼老实的余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余乐本知商贩不易,不掺水很难赚钱,别违背良心就好了,跟这老板娘更是有这么多年情分,不忍拆台。可如今被架到这份上了,多年的“朋友”露出了獠牙,咄咄逼人,这让余乐也没有选择了。 他轻轻一甩,将壮汉推开。 他人只道是壮汉没绷劲,这才让余乐轻松脱身,可只有壮汉自己知道,他是牟足了劲拽着余乐呢,怎么就被这么甩开了? 壮汉被推得踉跄两步,险些摔倒,惊讶地盯着余乐。 余乐则在围观中,上前两步,再次扫了扫几个鸡笼,提了口气,用相声演员特有的嗓门朗然说道:“九成鸡肚子上有针孔,你敢拔毛验么?” “这有什么不敢!”老板娘厉声一哼,转身便抓了只鸡出来。 “这只没有,那只有。”余乐摆了摆手,示意老板娘换一只鸡。 “你有病么?这么远隔着毛能看见?”老板娘不屑道,“你看好了,我这就拔了毛让你看看有没有针孔。” “必须拔那只。”余乐依然指着笼子,对她手中的鸡毫无兴趣。 “你……你……”老板娘有些慌乱,强自道,“那只若是没有针孔咋说?” “我把你所有的鸡包了。” “……”老板娘瞪着余乐,恨恨说道,“你倒包得起啊!我这么多鸡,少说几千块,穷说相声的靠他人施舍度日,跟个臭要饭的似得,有那钱?” “我靠本事度日,哪叫施舍?”余乐皱眉道,“怎么着,你要往死里磕?” “磕就磕!我卖这么多年鸡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老板娘立刻换了副嘴脸,去他妈的多年主顾,要坏我生意的都去死,“臭耍嘴皮子的,滚远些,别脏我生意。” 显然,老板娘被逼急了,翻脸了,商家与顾客永远是利益的关系,动了她的利益,交情什么的立刻滚一边。 “好么!”余乐放下篮子撸起袖子,“我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嘴皮子的厉害。” 余乐从不是什么善于隐忍的家伙,对钱家兄弟留一手是怕黑狗拼命,至于对付一个无良小贩,屁都不用顾虑。 他还没放开了干,旁边一名年轻些的街坊先是急了。 “怎么说话呢?”小伙子上前破口大骂,“你不就是一臭卖鸡的么?给你脸了?!” 其余街坊也颇觉不平,到底,余乐是自己人。 “我穷,但我要脸,说包就包。”余乐拍了拍帮他出头的老哥,报以微笑,转而厉目冲鸡贩道,“说清楚,如果有针孔,你永远滚出这市场,敢来么?” “这有什么不敢!!!”老板娘怒极,指着余乐道,“你先把钱放这儿!我立刻拔毛验鸡!我给你往少了算,六千块!” “我有病啊,带六千来早市儿?”余乐不怒反笑。 “没本儿就别来劲!!”老板娘立刻神气了,冲周围道,“诸位,我也不是玩不起,关键是余乐太邪门,非说就得那只。可就算他玩不起,我也得给诸位一个交代,现在我就宰了手上这只,让大家看看到底有没有针孔。” 周围人想了想,确实也是,有没有针孔你隔着毛这么远能看见?没必要叫劲。随便挑一只宰了便是。 正此时,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一位穿着笔挺便装的老爷子揉着手串悠然前来。 “鸟爷!” “呦!您也逛早市儿来了?” 街坊们纷纷问好。 鸟爷回礼过后,走到余乐身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鸡贩。 “乐儿,你确定么?” “确定。”余乐点头道,“除非在台上演出,否则我不会说谎。” “我看也是。”鸟爷眯眼看着鸡贩,淡然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鸟爷……”老板娘立刻煞气下了大半,德高望重的老爷子前来,她可不敢得罪,不夸张的说,鸟爷只需一句话,大半人都不会再光顾她的摊子,此时的老板娘也自觉失言,不该对余乐说那么重的话,连忙往回弥补,冲着鸟爷满脸堆笑,“您帮我管管余乐,他非说我的鸡扎针儿了。” “呵呵,我先得管管你。”鸟爷哼笑一声,冷冷望着老板娘,“我刚刚一直听着,你话怎么说的,‘穷说相声的靠人施舍度日’?” 008 作祟自毙 “……”老板娘顿时慌了,鸟爷喜欢听相声众所皆知,“鸟爷……我在气头上,没注意。” “别介,气头上的话才是真话。”鸟爷摆了摆手,自有威风,正色训道,“乐儿说相声,不偷不抢,不诱不骗,学艺十几年,落得温饱,这何错之有,就算是你富裕些,便可这么践踏他人了?我同样的话反给你,没那气量,你挣多少钱,在我眼里也是个臭卖鸡的。” “我……”老板娘暗暗握拳,但也只得听训,不敢跟鸟爷翻脸,她连忙转移风向指向余乐道,“是他先说我的鸡扎针儿的!鸟爷你在正好,我们宰了这只鸡看看清楚!” “别,宰那只。”鸟爷指向笼子,“我信得过乐儿,信不过你。” “可鸟爷……”老板娘狞着脸道,“他……没本钱啊……我们说好了,要没针眼儿要6000全收的。” “我给。”只见鸟爷拂袖一挥,从囊中取出一个白色信封,上面用毛笔写着“奠仪”二字,下面是鸟爷的落款,“这本就是给乐儿包的,一万块,他怎么用是他的事儿。” “鸟爷……”余乐也是一愣,一万块……太多了,终究只是街坊。 “没事儿。”鸟爷也不看余乐,只挥手道,“你若不想赌了,便拿着钱走人,我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长辈的礼,不能推,更何况是奠仪的白包! 事已至此,余乐接过信封,指向笼中的那只活蹦乱跳的柴鸡:“动手吧。” 鸟爷嘴角一扬,街坊们屏住呼吸,所有人通通望向了老板娘。 此时的她,完全下不来台了,楞了片刻,只得一咬牙,冲屠夫道:“宰!” 大汉闻言,只得前去掏出那只鸡,掐着脖子,拎到盆前,取出宰刀,在鸡脖子上一划,开始放血。 老板娘心里嘀咕,就算真有针孔,你能找着?人身上扎一针片刻后都不见踪影,更何况鸡。不多时,鸡的血放尽了,停止扑腾,壮汉戴上手套,倒出废水,开始烫鸡,不多时便烫透,壮汉熟练地取出一种特殊的刷子,准备刷毛。 “等等,够了,该把皮刷坏了。”余乐挥手道,“拿来吧,我指出针孔。” “这不开玩笑么,不拔毛怎么看皮?”壮汉闻言并未理会,这便要操着刷子朝小腹刷去,誓要把这鸡皮倒腾的血肉模糊。 余乐早料到对面有这手,蓄力已久,单手在撑桌上一撑,利索地翻过摊子,落地两步抢上,动作快极,一把便掐住了壮汉的手腕:“我说够了。” “……”壮汉整条胳膊颤着,满脸憋红。 三四十岁的汉子,被一个孩子这么架住,简直不能更丢人了。 可任他如何使劲,胳膊却难动分毫,这急的他要叫出声来。 余乐不与他多做僵持,俯身一把抢过柴鸡,放手而去。壮汉还在拼劲,余乐突然一放手,壮汉一腔气力拼了个空,“忽”地一头栽在地上。 这一幕也着实惊人,鸟爷眼中都露出诧色,宰鸡是体力活儿,这么多年锻炼过来,手劲儿一定不差,怎么就被余乐制住了?再者现在的孩子体力无疑越来越差,余乐说相声的空隙还练体术么? 未等大家多想,余乐已将柴鸡按在桌前,只拔了很小范围的一片毛,而后低头细看,小心地锁定了一片区域,用双指拨开,冲左右道:“有了,很大。” 大家立刻忘了刚刚余乐的壮举,纷纷围拢上来。 “看不见啊?”老太太使劲抬着老花镜,怎么都看不见。 另一个小伙子挤上来,贴近死盯了半天,突然一吼:“真他妈有眼儿!!” 这一下炸开了锅,其余人纷纷挤上前来,一个老头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递上前去,如此一来,眼神不太好的人,也能看得清楚。 转瞬间,七八个人都看见了针眼儿。 “老板娘!这事儿怎么说吧!!” “妈的,每次你都说,其他家鸡都注水,就你家没事!” “注水就注水!多大点儿事!还不让乐儿说了!” 老板娘被骂得连连后退,惊恐道:“我今天便宜两块好不……都注水,卖鸡的都注水……乐儿……乐儿我错了,你帮我说句话?” 既已至此,余乐没打算多有涵养。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余乐负了他那份,现在该老板娘了。余乐毫无迟疑地亮着嗓门道:“不仅注水,她还打药,本来没活力的瘟鸡,快死的病鸡,她能打药让鸡兴奋起来,当壮鸡卖。” “血口喷人!去你妈的!!”这下老板娘彻底急了,如果说注水是行业潜规则,大家都在做的话,那打药就是大忌了,要受罚的,“你来劲了!你是神仙啊这都能看见!” “不是看见的。”余乐轻轻抬手,举起一跟针管,里面满是淡黄色的液体,“宰鸡汉子兜里的针管,敢拿去化验么?” “啊!”宰鸡大汉刚刚从地上爬起,连忙摸向围裙兜中,心中一凉,“你啥时候拿的!!” 这下子,彻底炸锅了。 街坊们简直疯了,买注水鸡就罢了,合着吃了这么多年的病鸡?不仅是病鸡,那里面还注了莫名其妙的激素兴奋剂之类的东西!几个当妈妈当姥姥的街坊立刻拽住了老板娘,那种鸡大人吃了还好,小孙儿吃了落病怎么办! 而余乐,只钻过人群,取了自己刚开始想要的那只鸡,拍下五十块钱,抱着鸡暗自离去,至于这商贩是受罚挨打,赔钱还是坐牢,让街坊们定吧。 不觉间,他的性情渐渐放得更开,人活于世有了实力,无疑更加游刃有余。 其实余乐起先并未印证这个猜测,他最开始只是能看到鸡的下腹隐隐有血气外泄,清楚有个针孔是了,但后来仔细观察,发现蹦跶的最欢的那只鸡,偏偏透出的生气最弱,满是亡命一搏的孬气,最终直到他顺手牵出了屠夫口袋中的针管,才印证了这个猜测。 老板也算倒霉,碰到了刚刚出山小试牛刀的余乐,她不计较也就罢了,偏偏咄咄逼人埋了自己。 余乐离去的同时,鸟爷也跟了过去,他来早市,本是打算买些水果,包了送到笑坤社递上奠仪,可不想正碰上余乐。今儿这事儿,对他触动也是不小,可对他来说,并非不能解释。玩了一辈子玩意儿,鸟爷见的人太多了,余乐这样邪门的眼力,他曾经有过经历,至于那莫名其妙的蛮力,怕是老吕传了什么气功吧。 鸟爷本来对余乐只是喜欢,跟孙子似的喜欢,但现在不同了,多出了好奇,多出了期待。 009 后事料理 一老一小出了市场,鸟爷揉着手串珠子笑道:“乐儿,这眼力不错啊。” “师父教的。”余乐挠头道,“其实一半也是运气,市场上卖的鸡哪个不注水?” 鸟爷继而问道:“那你怎么就知道哪只注了?” “呵呵,老板挑了要展示的,肯定是好鸡,其余的随便抓一只,八成注水。”余乐勉勉强强地自圆其说。 “也是。”鸟爷指了指余乐笑道,“到底是吕爷的徒弟,聪明!” “您夸奖了!”余乐掏出白包,这才谢道,“我代师父谢谢鸟爷了,如此巨款,无以为报!赶明儿我往中间正座上刻上您的名字!” “哪里的话。”鸟爷平和地摆了摆手,“我毕竟老了,帮不了太多,掏些钱来还是有的。” 二人随意聊着,便回到了笑坤社。 此时喜鹊刚刚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提上布鞋急匆匆出门,见余乐拎着菜肉同鸟爷回来,大惊道:“哎呀!这不是我的活儿么!” “呵呵,你今儿休息一天吧,以后求我去我也不去了!”余乐大笑一声,引着鸟爷进门,冲喜鹊吩咐道,“做些早点吧,我跟鸟爷都没吃呢。” “好嘞!我先去问问爹今儿想吃什么!”喜鹊接过篮子,顿觉怅然,又悻悻低头。 余乐揉着喜鹊的脑袋,多想告诉她一切。 但还不行,师父刻意吩咐过,现在不行。 “喜鹊,师父这辈子够本儿了,没病没灾舒舒服服的走,这是福气,咱们该高兴。” “嗯……”喜鹊点了点头,勉为其难地笑了笑,事实的确如此,一个老人若能活到这岁数没有病魔缠身,安然离去,这得是多大的福气。 想到此,喜鹊脸上泛出一丝微笑,拎着菜篮子一瘸一拐地绕过大堂,朝厨房走去:“哥,鸟爷,先喝口茶,早点马上就好!” “这孩子。”鸟爷看着喜鹊,瞳中也是说不清的爱惜,“乐儿,让喜鹊认我们家老二当干爹吧,这丫头太好。” “这年头,干爹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余乐嗤笑道,“我段子里有好多关于干爹的。” “油嘴滑舌。”鸟爷随口一笑,同余乐朝内堂走去,“我再看一眼吕爷吧,过会我们家老大叫人过来,把遗体抬走做美容,后面的白事儿你跟喜鹊别操心了,我们家老大安排。” “正要说这事儿呢。”余乐连忙说道,“师父生前曾经聊过,他老人家不想火葬,就想直接备个棺材,埋院子里。” “埋院子里??”鸟爷瞪大眼睛,“这哪成?笑坤社是说相声的地方,哪能放死人,这不都是阴气?做生意耍手艺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人气,院子里立个墓碑,哄人走呢?风水大忌啊!” “师命难违。”余乐硬着头皮道,“师父真的是这么吩咐的。” “这……”鸟爷为难起来,他信得过余乐,可这件事太违背常理了,吕万年绝对知道丧事不该这么办,“你确定他不是老糊涂了?” “很清醒,刻意说的。”余乐再次肯定地说道。 “那……”鸟爷皱了皱眉,“既然是吕爷的意思,我跟我们家老大说一下,直接搬棺材过来吧,就在这里打扮遗体办丧事就是了。可是乐儿,在笑坤社办丧事的话……百日之内,可是不能开门营业的。” “只能如此了。”余乐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也寻觅些演员,百日之后重新开业,雇过来撑场。” “社里的事情你决定,我不掺乎。”鸟爷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是个传统的规矩人,相声社现在是余乐的,他是吕万年的唯一传人,一切的一切,班主决定,自己再有威望也不该插嘴。 正聊着,只见二黑耷拉着舌头流着哈喇子踏着狗步蹦跶过来。 “好鸡!血气够旺!” 二黑的话,只有余乐能听见,吕万年见狗来了,摆手笑骂道:“狗东西倒是不知伤感,也不说守着吕爷。” 二黑一转头,极其不爽地瞪了眼鸟爷,而后自顾自地奔向余乐:“核桃不给他了!砸了!!!” 余乐想着两个老头子逗这种没头脑的气儿,嗤笑一声,将手中的公鸡扔了出去。 鸡见黑狗来了,那是惊得命都要出来了,连飞带跳地逃去,二黑眼睛一亮,也是拼了命地追赶,口中吠个不停。 鸟爷与余乐相视一笑,黑狗这么一窜,也算是化去了吕万年去世的悲伤,大家心情都好了些许。 随后,鸟爷进了后堂,又郑重地冲吕万年的遗体鞠了两躬,说了些“放心的去”一类告别的话,便与余乐坐在桌前。随口聊上两句,喜鹊送来了热腾腾的白粥咸菜,做了一道简单的油菜炒蛋,切了半根肉肠,与四个大馒头一同送上。 三人就这热乎吃了起来,鸟爷笑个不停,赞喜鹊无师自通,简单利索的早点不比自己老伴做得差,师徒俩这么多年算是享福了! 早点过后,吕万年儿子找的人来了,一辆大号的面包车停在门口,几个小伙子抬出了上好的楠木棺材,同美容师一道入堂鞠躬握手,送上祝福与遗憾。随后的事,鸟爷亲自安排,喜乐则为客人上茶,收拾昨晚没收拾的堂子,余乐本想同鸟爷一同安排后事,但怎奈黑狗吠个不停,只得去后院看看。 院子里,黑狗那叫一个美,整只鸡就剩下了一点碎骨,血迹都基本看不到。 “鸡血你都喝了?”余乐惊讶问道。 “我得补啊,要不以后怎么当狗王!”黑狗仰头躺在地上,爪子揉着肚皮笑道。 “狗王?院子里就你一只狗,还要当王?” “呵呵,往后可不止一只。”黑狗用爪尖扣着牙缝道,“吕万年一走,没人震着场子了,你们两个孩子没什么威风,往后保不齐有些小偷小摸上门,我得驯一批狗出来,看家护院,贼一进门,就甭想全着出去!” 余乐看了看地上的鸡骨头,本能打了个寒颤。 “狗的事可以放放,你赚钱了去狗舍转转,挑些强健有力的崽子回来,我帮你驯。” “哦,对了。”余乐掏出鸟爷刚给的信封,“这是鸟爷给的,一万块,咱们怎么花?” “那是你的事。”黑狗翻了个身子,正色道,“乐儿,你现在是班主了,这么大的笑坤社,你做主,丧事儿百日过后,你就可以开门收徒了。” 010 房中之术 “收徒?”余乐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刚多大,还收徒?” “不在这个,你现在的相声底子不比名家差,只是没机会为人熟知罢了,只要有了名声,二三十岁的人照样肯拜你。”黑狗感慨道,“非要说的话,你兴许比我还强,你能经常捕捉时事,做出创新,已经形成了自我风格的雏形,往后相声的道路要靠你自己摸索,找个能搭伙一辈子的搭档,确立风格,稳扎稳打,即便是这个时代,即便只靠说相声,也定能闯出一条路。” “谨记。”余乐心中琢磨着,严格来说,现在笑坤社就自己一个演员,收徒?谁会来?一辈子的搭档,那必须情投意合心意相通,逗哏总能挖出笑点,捧哏总能即兴闪光,这种默契程度,浑然天成的搭档,哪个不是活了半辈子才撞上的。 “很多事情都靠缘分,你也不必心急。”黑狗继而说道,“为今,先要说清楚玩门的事情,你听好,我书房茶几底下,有个地窖,地窖之中还有地窖,最最底下存着我多年收藏的玉石,都是未琢过的天然玉,你伺机通通放进棺材,围住我的遗体,保十年不腐。” “玉石都有这功能?” “当然不,我炼过的,下了不少功夫。”黑狗继续吩咐道,“至于那地窖里的其它东西,你千万别动,最好连看都别看,都是惊世的宝贝,怕你看不起。” “看不起?” “宝贝灵气到了一定程度,难免生智,要驯,要炼才能将其压制,若是没根骨的人被吸住了,怕是要着魔,到时候就不是人玩物,是物玩人了,古往今来,不少痴迷于宝贝的人都栽在这上面,或玩物丧志,或贪于买卖,一事无成。另外,那些宝贝更不能让外人看,传出去怕暴露了我的身份。” “明白了。”余乐皱眉问道,“身份?师父你很有名么?” “曾经很有名。”黑狗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话锋一转问道,“现在的眼力还好用?体力还能跟上。” “太管用了。”余乐激动地赞叹道,“不仅能捕捉到型,还能看见气,无论是细致程度还是反应速度,都提升得吓人。至于体力,我觉得虎哥也干不过我。” 黑狗嘲笑道:“嘿嘿,别洋洋自得,这是我借你的,不是你的,三日之内必散。” “哎……那也没辙啊。”余乐望着自己的双手,也不多么遗憾,毕竟不是自己练就的,能舒爽两天已是美事。 “哈哈,好!好!”黑狗见了余乐这幅淡然的表情,登时起身围着他转个不停,“我们玩门中人最重要的就是心境,你不行的时候不能烦闷,你行了也不能焦躁,一切都是个玩!心态越放松越容易投入,炼得也就越稳。相传曾经一位大师,玩到了极致,临走之前只留下两个字——好玩!那便是我知道最高的境界,至今我还无法抱着那样的心情辞世而去。” “真是美满的一生啊。”余乐也跟着羡慕起来,人哭着来到这世上,若是能笑着离去,便是最美满的好事,超脱了生命,修全了灵魂,这辈子值了。 “乐儿,如今你无论心态、品德和机遇都如此合适,实属难得,切莫耽误,我现在便传你玩儿法。” “师父请说。” “你的入门境是我强传的,根基不稳,需重塑一番。首先,你要找到一件你最痴迷之物,全心去玩,投入心血,自行悟出门道。” “……不懂,玩手机行么?” 黑狗摇头道:“必须是物件或者鸟兽,具有灵气的东西,电脑手机这种现代机械制品通不了灵气。诸如文玩、古董、奇珍异兽才可。” “那……”余乐皱眉道,“我也盘核桃?拣一对漂亮核桃没日没夜的盘?” “你喜欢核桃么?” “一般。” “那就不行,要你喜欢的。” “这可恼人……”余乐使劲挠了挠头,“我也说不清喜欢什么,好像什么都喜欢。” “这个没办法,只能自己去找。”黑狗无奈道,“不少人,本来是有机会的,但奈何今儿盘核桃,明儿揉珠子,今儿驯鸟,明儿养蛇,没得长性,浅尝辄止,始终无法入门。” “那我先盘核桃去吧。” “也不行,你必须得真心诚意地去玩,真的是喜欢才能玩入了,最终突破至入门境。强求的去玩那是工作,玩久了只有疲惫。” “麻烦死了,玩个东西都不好选。” 一人一狗正聊着,突然一个声音从转角传来。 “乐儿哥……昨晚我落东西了……” 钱多多依然穿着那条裙子,只是换了黑色的长袜,扭捏着身子从墙角探出头来。 余乐瞳中一闪,小声道:“师父,研究房中术算玩么?” “…………算……算吧……” “那我尽力玩上瘾,玩入门。”余乐拍了拍手,迎了上去。 黑狗担忧地传声道:“乐儿,房中术可是最容易入魔的……更何况,这……这……你刚18啊!!” 余乐呵呵一笑:“这当然是逗呢,师父你说过,玩也讲究结缘,物件尚不该随便捡一个上手,女人更不能随手拎一个上床了。” 黑狗可怜兮兮地看着一对男女离去,只蹲在原地吐舌散热,玩门就是这样,尽情的玩,放肆的玩,不是什么事都那么规矩,也不是师父能掌控的。 真的一上来就玩房中术的话,这对余乐来说就不仅仅是玩了,而是劫。阴阳相溶也相伤,互益也互损,过于沉溺会伤了阳气根基,过于疏忽会憋坏元灵。真正投入的玩这个,就是要找到最舒服的那个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沉浸其中却不泄气,钻研享受人间至美至高的快感,男女双方飘飘欲仙,阴阳调和之时,便算是入门了。许多学究大师钻研了一辈子房中术,也难达那个境界,阴阳相遇终有一亏,即便是吕万年本人,毕生也只有过两三次那样的体验。 余乐一个没经验的孩子,稍微走错一步,一辈子的根基可就毁了。 但吕万年知道,不能劝,玩什么必须由徒弟自己选择,他若真的就看中房中术了,自己唯有默默支持。吕万年纠结着,又自行笑了起来。 所谓玩房中术,实则是玩人体的阴阳之气,里面的法门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么淫秽滥情,再进一步,若是玩这个,实际上是在玩自己,玩自己体内的气,把这个玩通了,将来的好处可是太多了,吕万年入门几十年才算通了这一门,随后的时间无时不刻享受着好处,无论是生活上还是修炼上。 臭小子若真能靠这个入门,今后必定好运连连,事半功倍。 011 挑选玩物 余乐一路与钱多多说笑,领着她来到后堂,此时正撞见几个小伙子,眼看便要将吕万年的遗体架起抬走,这下可急怀了余乐。 “稍等稍等!!”余乐撇下钱多多抢上前去,“丧事就在这里办,别动了。” 正准备抬起遗体的男子登时露出难色:“小兄弟,我问过鸟爷了,就算在这儿办事儿,也得动一下遗体,大夏天的,呆不了几个小时就臭了,我们必须先送到殡仪馆清洗美容,然后冻起来,等办事的时候再送过来做道别,最后入馆进土。” “不行。”余乐一口否定,“我师父交代过,不能离了这院子,片刻也不行。” “可这……”男子只得先号令众人放下手,他擦了把汗,看着安详的吕万年道,“小兄弟,你没经历过这种事,遗体放一放就会肿胀发臭……到时候别说办事儿了,那味道能直接给你熏晕了。” “多久会臭?” “五六个小时应该就能闻到了。” “师父归天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你闻到臭了么?” “十几个小时??”男子大惊,望着吕万年道,“我以为是今早走的呢!这不可能,咋走了那么久遗体还这么完好。” 争夺之间,鸟爷忙完后面的事,也赶了过来:“怎么?” 负责殡仪的男子将事一五一十说了,让鸟爷定夺。 鸟爷微微皱眉,盯了吕万年的遗体,暗自思量。确实有些大师,能做到圆寂之后肉身不腐,难道吕万年已经到那境界了?即便是见过场面的鸟爷,也不禁纳闷。 “那就听乐儿的吧。”鸟爷最终摆了摆手,他也想再看看,遗体若是多放几天会如何,“我看清洗美容也免了,吕爷喜欢这么坐着,让他坐着就是了,明儿就办白事儿,大家在这堂子里鞠躬道别即可。” 男子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吕万年的遗体,也不再强求:“那成吧,我们去开死亡证明,搞忙注销户口一类的事。” “不急。”鸟爷心思一动,再次摆了摆手,“你们几个把这里布置一下就成了,行政事宜我们自己做。” “得!”男子又是一阵不解,但上面人交代过,一切要惟命是从,他便也不争辩,带着几个同事开始布置场所,大体就是放些花圈,披上白布之类的事情。 打发走他们,余乐才上前道:“还得再谢谢鸟爷,师父这么多邪门的嘱咐,您都一一帮忙打点。” “小事。”鸟爷点了点头,自然看见了跟在余乐身后的少女,“这丫头是?” “哦。”余乐冲钱多多道,“叫鸟爷。” 钱多多方才一直在后面看着,余乐身为一个孩子,跟大人们说起事来头头是道,而鸟爷一出马,一干人等全部惟命是从,气场了得,总之,哪个都比自己老爹上得来台面,她也没工夫多想,连忙上前鞠躬道:“鸟爷。” “好,好。”鸟爷眯着眼睛,再次向余乐投去疑问。 余乐这才介绍道:“她是钱达的闺女,昨儿落东西在这里了。” “钱达……”鸟爷眉头渐渐发紧,本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好当着钱多多的面说,只摇头道,“跟她爸比,倒算得白净水灵。你们玩去吧,这里我盯着。” 余乐钱多多这才拜退,去后门那边取鞋。 钱多多不敢回头,只贴着余乐怯怯问道:“这个老爷子是谁啊,好像不喜欢我?” “连他都不认识?” “不认识。” 余乐轻轻一笑,看来钱多多完全不知道父辈的往事,要不然指定明白鸟爷为什么满是敌意,他将鞋子递给钱多多后便道:“行了,东西给你,今天家里事儿多,就不留你了。” 钱多多顿时又感觉到气愤与为难,我低三下四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过来找你,你还了鞋子就哄人?这已经不是礼数的问题,根本就是对她姿色的侮辱。 “我没带家门钥匙。”钱多多忍着不喜,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爸得晚上才回来,能不能让我在这儿呆会。” “不怕么?”余乐冲吕万年的遗体努了努嘴,昨晚老吕的余威可是吓得她闻风而逃。 “昨天是太晚,没看清……”钱多多也不往那边看,使劲点了点头,“现在人多,不怕。” “那好吧,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我忙我的去了。”余乐自然看得出她的伎俩,便干脆当家里溜进了一只野猫,要留便留吧。 话罢,他也不带着钱多多参观,自行出堂,往师父的书房走去。 钱多多只气得原地跺脚,简直想把余乐臭揍一顿,但当他看见老吕遗体的时候,又是一个寒颤,只得不顾面子,像跟屁虫一般赶紧追上余乐。 余乐来到院中,自行进了正房,也就是老吕平日所居的屋子,正房有一个厅两个侧室,其中左边那间便是老吕的书房,上面挂着“玩笑茅庐”的牌匾。 书房家具很旧,别有一番味道,字画文玩摆放得错落有致,靠墙的那两个硕大的书柜更是让人肃然起敬,书柜上挤的书有新有老,混杂中自有规矩,懂的人自然清楚,书房的主人绝对是真有学问的人,而非随意搞一堆书撑场面。平日除了自己与喜鹊,几乎没人进过这个书房,现在想来,应该是老吕不爱显摆那些真正的宝贝,怕惹人红眼。 余乐径自走到书柜前,打开柜门翻找起来,他现在可不是玩,非要说的话,他在找东西玩。按照老吕的说法,世间万物都可以玩,但你最喜欢的,引你入门的只有一件,余乐要找到它,找到自己的玩兴所在。 至于钱多多,跟进屋子直接就花了眼!她可没心思看那些书,屋子里满是奇珍异石,文玩古董,墙上的字画,架上的玉器,桌上的茶海,柜中的笔筒,无一不让她两眼发亮,虽然她自己家里也有这些东西,但跟这神奇的书房一比,简直不堪入目,即便她眼力有限,也能感觉到这些东西的底蕴与奥妙。她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老爹那么馋这边的宝贝。 她站在架前颤颤伸手,抚向了架子上的一只白玉狮子,这狮子足有一掌多大,水润透亮,甚至让人觉得仿佛有水在其内流动,面上泛出油光,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值钱的宝贝。钱多多瞥了眼余乐,见他专注于找书,自己便握住狮子,抬手一颠,这一下才觉出来,狮子比想象中要沉得多,巴掌大的狮子她险些没拿起来。 这恐怕是钱多多这辈子碰过最值钱的东西了。 她再看余乐,压根儿没注意这边。 钱多多心下也嘀咕起来,若是把这狮子顺进自己手包……不知余乐会不会察觉,这宝贝拿回去献给老爹,估计老爹直接赏1000零花都不过分!她哪里知道这种润度、水头纯度的白玉根本就是世间难求,别说巴掌大这么一大块,就算是个羊脂玉小镯子,比这成色差不少的,开价百来万也卖得跟玩似得。至于老吕这块,恐怕没人敢估价。 钱多多咬着牙,看了看狮子,又看了看余乐。 “太重了……还是算了……放包里会被察觉。”钱多多心下嘀咕一句,小心翼翼地放下白玉狮子,继续在房中转悠。 实际上她的每一个举动,呼吸的起伏、心情的变化都被余乐尽收眼底,他只是觉得好笑,倒要看看钱多多最终挑上什么顺走。当然,余乐自己也没闲着,翻过的书籍着实让他眼花缭乱,无论是石头、木头、青铜还是鸟兽盆栽,每个种类老吕都有几十本书,真的让余乐不知如何选择了。至于有眼缘或者感觉兴趣一类的东西,余乐却一直没感觉到。 那边,钱多多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拿捏不定,心下打鼓,又是害怕又是心痒。 这边,余乐翻山捣海,对哪个玩法都有些兴趣,但又谈不上特别喜欢。 012 成双成对 最终,钱多多看上了一块精巧的怀表。表面为深红色底纹,一朵金色的石榴花镶在上面,有种莫名的庄重与档次,打开怀表,只见表盘周围排了一圈白灿的珍珠,盘面刻着罗马数字,最惊讶的是,是那表针依然在动,细如头丝的表针亦精雕细琢,让人感叹巧匠惊天的技艺。钱多多轻轻合上怀表,攥在手心,看着背对着自己专注的余乐,心下纠结万分,汗珠子紧跟着渗了出来。 如今自己这行为,说的好听是顺手牵羊,不好听就是偷盗……自己真的要做这种事情么。很显然,这里是余乐师父,也就是厅中“静坐”着的那么老先生的书房,人家刚一走,就来偷宝贝……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干上这种勾当了。 人之初性本善,钱多多终究是个孩子,父亲灌输的一些东西还未成型,也许,在这一刻的决定,会影响她的一生。 她捏着怀表,微微颤抖起来,双颊憋出两抹红晕,手心冒汗。 余乐几乎能听到她不自觉发出的轻吟,他心下也已决定,如果她拿了,当场就打她出去。 这几十秒,对钱多多来说有一生那么漫长。 啪嗒! 怀表最终还是落回了架子上,钱多多捂着嘴摇头后退了两步,有些事,终究是做不出来。 余乐会心一笑,将早已挑选好的一本书扔到了沙发上:“喜欢的话,先搞清楚门道吧。” 钱多多木木转头,一本新版的《中外怀表鉴赏》就落在她面前。 她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当然,随之而来的必定是气氛羞愧! 原来他知道! 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想夺门而逃,但这样就更丢人了。 于是便赌气一般,钱多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不理余乐,自顾自拿起书随手翻看起来。 余乐轻轻一笑,继续自己忙活的事情。 钱多多本只打算随意看看,但哪知道,一盯就入神了,各式各样的怀表在图鉴中一览无余,下面是行家点评分析。怀表曾是气质、品位的象征,西方贵族对其爱不释手,在交际场上,能随手拿出一块漂亮精致的名匠怀表看时间,那是极大提面子的事情。到了手表时代后,怀表逐渐成为古董收藏,大家更关注与怀表的底蕴与历史,欧洲贵族王室之间经常互赠怀表,那些被维多利亚女王,卢森堡大公之类帝王经过手的怀表,无一不价值连城。 翻着翻着,钱多多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鉴赏图上出现了一只怀表,竟然和自己刚刚手里拿着的一模一样! 钱多多仔细揉了揉眼睛,惊慌起身来到架子前对比。 表面上看,确实难分雌雄,纹路、做工丝毫不差,待仔细一看,钱多多才发现,两个怀表表面上的石榴开花的方向是对着的!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看来还是不一样!这个应该是赝品才对。 “呼……”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要是余乐真的拥有图册上的这个怀表……恐怕他直接就是顶级阔少了,比学校里那些号称少爷的家伙们提了几个档次。 她回到沙发上,把书放在一旁,擦了把汗,今天简单地在书房转的这一圈,足够她惊讶一段时间了。 此时,只听余乐“嘿!”了一声,终于选到了一本书,一边翻着,一边坐在钱多多身侧。 这本书属古籍了,像是古装电影里的那种藏书,这让钱多多顿感好奇,她侧头定睛一看,刚刚稳下来了脸色瞬间又潮红起来—— 《道家房中术》! 他好端端的看看这个干嘛!不会是? 钱多多感觉自己错了,完全错了,她本意是勾搭余乐得到好处,但现在非但自己没胆量顺手牵羊,反倒要被余乐玩定了啊!她只想轻描淡写地玩弄少男的情绪,却不料对面这位根本就打算一口吞了自己。 其实《房中术》是什么,她本也不知道,可一旦不小心瞥到了内页那张男女光溜溜交织在一起的插图,就不可能不知道了。老色鬼这里都藏了什么书啊!关键还真的被小色鬼找着了!钱多多是又怕又好奇,这岁数的少女,单是偷瞥着插图,想着那些事,就足够酥麻颤抖的了。 “我……我先走了……”钱多多使劲摇了摇头,拿包起身,再久留怕出事了。 “好。”余乐却未多说,只低头聚精会神的看书。 钱多多一阵鄙夷!看这种黄书还能一脸正经的样子,算他厉害!她虽决定逃走,但也不好就这么断了联络,女人巨大的好奇心让她驻足不前。最终,钱多多回身拾起了沙发上的那本怀表书籍:“这个借我可以么?” “不借,要看在这里看。”余乐没看她,点了点沙发,“师父告诉我的,借书等于送书,别人喜欢想要可以馈赠,但说是‘借’,就绝对不能给。” “你……!我肯定会还的!!”钱多多急得直跺脚,她想走,又不舍,不走,又害怕,正如余乐所说,情境跟偷溜进来的野猫差不多意思。 她僵在那里片刻,余乐却突然抬头,极其正经认真地问道:“你知道淫而不泄是什么意思么?” “啊!!!!”钱多多如同前一晚一样,被过度刺激,直接捂着耳朵夺门而逃。 余乐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看来知道。” 他也不去追,只继续低头翻看起来。 钱多多一路谁也不理,逃离了笑坤社这个可怕的地方老远之后,才停下身来喘气,如受惊的野猫一般回头观望,还好余乐没出来追问。 “啊……”她微微一愣,跑得急了,那本《中外怀表鉴赏》还在手中捏着。 现在还回去么?钱多多使劲摇了摇头。 可要是扔了?那样不就成余乐所说的那种借书不还的人了么? 她砸了砸自己的脑袋,恨自己,恨老爹,怎么就跟余乐这人扯上关系了呢? 事到如今,没办法,先回家,以后想办法还吧。 她整理好衣服,尽量体面地朝家走去,随手打开那本书,翻到方才没看完的那页,准备细看一下,搞明白那赝品。 原来这支怀表是有说法的,全称为“黄金、掐丝珐琅镶小珍珠、二问打簧、中置秒针石榴形怀表”,出自日内瓦名匠之手,上面镶着的那朵石榴花也根本不是金子,而是1200多颗小珍珠!无论是原料价值还是手工精细程度,都让人叹为观止。 钱多多小声读着这怀表的故事:“1793年英皇乔治三世……赠与乾隆皇帝……取名为‘夜之皇和夜之皇后’一对两只,成双成对……” “成双成对……有两只么?怎么图片上只有一只?” 钱多多咽了口吐沫,继续看去—— “图中这只,在佳士得拍卖行被以245万港币高价拍走,另一只随着清政府的灭亡流落民间,如果成对凑齐的话,其价值必将翻上数倍。” 啪! 书掉在地上,钱多多也完全呆滞。 013 小核大讲 房中,余乐合上了不知哪位编篡的《道家房中术》,无奈摇了摇头,房中术一直是个玄乎其玄的东西,传统原本早已失传,或者根本就没存在过,流传下来的都是自说自话,无法印证真伪。其中对男女之事的讲究太多,要求也很高,稍有不慎便会伤到元气,至于那所谓的淫而不泄,在余乐眼里更是极其荒谬之事。另外,自己毕竟太年轻了,连男女之事都未曾经历过,不可能一上来就研究这么深奥的东西。 余乐将其放回书架,叹了口气。 世间这么多玩意儿,这么多事,自己却不知最喜欢哪个,要真正入门的话,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啊。 他寻觅一圈无所收获,只得锁上书房门,回到后堂。这边鸟爷正在与喜鹊喝茶闲聊,余乐也干脆凑过来,鸟爷毕竟是老玩家,问问他,兴许会有些灵感。 喜鹊见余乐来了,连忙让出位子,也许是受吕万年影响,即便她很小,却是个极其传统的女孩,男人说话,她立刻会去端茶倒水。 “坐吧,我不渴。”余乐经常会受不了喜鹊低三下四的样子,只伸手拦住喜鹊,自己取了椅子在一旁坐下。 喜鹊不好意思地说道:“哥……你们说吧,我煮着水呢。” “你休息一会儿,没必要让。”余乐摇头道,“你深受老家伙毒害,别拿古时女性的标准要求自己。” “呦呵?怎么说话呢?”鸟爷大笑道,“连带我一块儿骂?” “没这意思……”余乐顿觉失言,但他知道,鸟爷不会真的在意。 “喜鹊,坐吧。”鸟爷笑着抿了口茶,“其实乐儿说的对,时代不一样了。” 喜鹊这才惴惴坐下,吐了吐舌头,平日她的行为都由吕万年指点、规范,现在吕万年走了,她只能听余乐的了。 鸟爷放下茶杯问道:“乐儿来的正好,马上印丧事请柬了,除了街坊常客以外,你们师徒有没有其它方面的朋友要请?” 余乐想也不想摇头。 “一个没有?” “我们要请的人,无非就是观众老爷。” “可……”鸟爷不解道,“相声圈内,没有朋友?” “没有,我们从不跟同行打交道。” “不该啊……吕万年是什么辈分的?兴许有师兄弟在世,该请来的。” “没有,这一脉只有我们师徒俩。” “行……真行……”鸟爷无奈道,“我一直以为吕爷有难言之隐,始终不聊辈分与流派,合着是完全游离于体系之外啊。” “算是吧。”余乐跟着笑道,“相声,好玩就成,师父和我一直是这个概念。” “真是特立独行,也难为你们笑坤社撑了这么久了。”鸟爷若有所思道,“的确,好玩就成,这话没错。” “说到好玩……”余乐借机掏出了师父的那对狮子头。 那对油光十足,纹路清晰,红艳万分的核桃一亮出来,鸟爷的眸子立刻就燃着!完全没有一丝老人的浑浊。 余乐冲呆滞的鸟爷道:“师父生前嘱咐过,他若是走了,这对狮子头就归您了。” “这这这这……”鸟爷再没有半分云淡风情老成的样子,近乎惊跳起来,活像一个看见玩具的孩子,又是惊喜,又是慌乱,“乐儿……你可别逗我?” “师父跟您也是这么说的吧?”余乐又将狮子头向前送了一送。 在鸟爷眼里,这对核桃简直就像着了火似得,神圣万分:“吕爷……倒是说过……等他死了我再惦记……可我只当是笑谈罢了。” “呵呵,师父的意思,都藏在笑话里,您收了吧。” “……”鸟爷没答话,颤颤伸手,接过了核桃,仔细品鉴起来,“矮桩大肚……平底厚边……这品相,老四座楼的没跑……极品!极品!!!绝品!!绝品啊!!!” 鸟爷瞪大眼睛望着余乐:“乐儿,我玩了一辈子核桃,可自从喜欢上了吕爷这对,其它的就再也看不上眼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愿闻其详。”余乐虽对此没有研究,但能理解现在鸟爷激动的心情,理应让他好好表达一番。 喜鹊却笑道:“因为爹这对好呗,看见好的,自然看不上次的了。” 鸟爷嘴角一扬,抑住激动道:“喜鹊说的也没错,但这对不仅好,还绝!” “怎么绝了?”喜鹊问道。 “呵呵,听我慢慢讲。”鸟爷转眼已经揉上核桃,沉浸在每秒的滋味里,喝了口茶,津津有味地说道,“文玩核桃四大类——狮子头、公子帽、官帽、鸡心!这其中,一直就以狮子头为尊,盘着舒服,大小刚好,也最好看。而这狮子头中,又以老四座楼为尊,最为厚实可玩!原先的京城,皇上都只玩四座楼的,霸气!可后来……四座楼那颗老核桃树,被个混蛋给砍了,偷走自己嫁接,从此绝种,再出来的号称是四座楼狮子头的核桃,要么是假的,要么是嫁接的,都少了原来的这分气势。” 余乐看着核桃问道:“鸟爷的意思是,这对是老四座楼?” “这尖儿,这品相,没跑!!几乎是举世无双了!”鸟爷盯着核桃兴奋地说道,“再者说,核桃都盘得这么红润透亮了,准有年头,兴许自清朝太监就开始盘了!” “太监?” “呵呵,乐儿你有所不知,我们有句开玩笑夸核桃的话。”鸟爷美滋滋地揉着核桃笑道,“要是有人夸你手上的核桃是‘太监盘出来的’,你可千万别以为人家是骂你,那是夸你呢!夸你这核桃年代久远,盘得精细!” “原来如此。”余乐点了点头,他看着鸟爷高兴的样子,渐渐懂了一些玩上的门道,就得像鸟爷这样全情投入,喜欢,追求,得到,兴奋,臭美,这才叫玩,这才是玩家。 可鸟爷突然神色一紧,纠结片刻后,又将这对狮子头放回桌上:“不行,我不能收……” “拿了吧。”喜鹊看鸟爷如此喜欢,就这么还回来,喜鹊自己都看着难受,“爹说给你了,就拿了吧。” “不不……有规矩的……”鸟爷紧闭着双眼,忍痛摇头,“不能吕爷刚一死就撬宝贝,就算我收了,也必被人骂上一辈子,我虽喜欢,但不能乘人之危。” “这规矩不好。”喜鹊焦急道,“难道让爹的宝贝都呆着放坏了么?” “百日,百日之后。”鸟爷咬牙道,“吕爷百日之后,这宝贝上他的气儿也算是散了,吕爷也这才算安心走了,到时候宝贝就是无主的宝贝,可以过手。” “有这讲究?”余乐不解道。 “现在没有了,原来有。”鸟爷坚定地点了点头,“乐儿,今儿能揉揉这核桃,我已经够高兴的了,你帮我好好存着,等百日之期过后,我亲自来取!” 余乐怎能拒绝鸟爷,这气骨着实让人钦佩。 “那好,我收好这核桃,到时绝对完好无损的给您。” “可得小心,别砸着,别磕着碰着。”鸟爷虽归还了核桃,但依然满眼不舍,生怕余乐不小心把核桃弄坏了。 “呵呵。”喜鹊咯咯笑出声来,从鸟爷身上,倒是看见了一些吕万年的影子,都是老顽童,老小孩儿。 叹息之间,殡仪人员告知会场布置完毕,鸟爷审视过后掏出几百块钱要塞过去,那边却说什么也不收,连口水也没多喝,匆匆离去。送走这一干人等,鸟爷随手一兜,亮出了自己的那块银色的小怀表,看过时间后说道:“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后面可有大事要做!” 余乐跟喜鹊都不是好打听的人,也不问什么事,称谢相送。 鸟爷却顿了顿,看了看披着白布的堂子,皱眉道:“反正相声社也停业了,你们两个也没事做,不如跟我一道去吧,开开眼界。” 喜鹊赶紧偷瞥余乐,打量他的脸色,她心里想出去,但没有余乐的允许却是一万个不能。 这次算赶巧了,余乐正好百无聊赖,想找些玩的,便问道:“鸟爷,这是要去哪开眼界?” “呵呵,到了就知道了。”鸟爷露出神秘的微笑。 让鸟爷都如此感兴趣的,绝对不简单。 “哥,去不……”喜鹊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看着余乐,表面是问,其实是求。 “你想去就说。”余乐呵呵一笑,弹了喜鹊脑门一下,“走呗!” “吔!”喜鹊捂着脑门兴奋地跳了起来,这几乎是吕万年走了以后她第一次笑,小孩终究是小孩,看见好玩的就会忘记一切。 随后,余乐稍作收拾,跟黑狗交代过后,就此锁门离去。 二人跟着鸟爷来到他家院子门口,早有一辆轿车在此等候,见鸟爷来了,司机连忙出车请好,让几位上车,也不问余乐是谁。 在环路上行驶了约莫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个公园的后门口,司机匆匆跑下来,为鸟爷开门。 鸟爷下了车,揉着珠子深吸了口气,口中叹道:“这边就是舒服。” 余乐跟喜鹊也接着下车,望向了公园的牌匾—— 京城动物园。 014 内部草场 喜鹊一下子就乐儿了,眼睛笑成了月牙,平日吕万年行动不便,余乐也与世无争,很少带她出门玩耍,笑坤社离动物园本没多远,喜鹊却只来过一次,这回吕爷带着玩,绝对痛快! 至于余乐,也燃起了些兴致,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书架上找不到自己的兴趣——因为那是死的!不是活物!兴许来这里见了些标致的动物,会引起玩兴。 吕万年看着两个孩子,心下甚是欢喜,独乐不如众乐,带着中年朋友来的话,难免有世俗的聒噪,同两个孩子一起来刚刚好,玩的纯粹。 司机停好车,冲鸟爷顺了顺手:“您老里边请。” “嗯。”鸟爷点了点头,也不客气,领着两个小的进园。 由于是后门,并没什么熙熙攘攘的人流,就跟普通的僻静公园一般,走着走着,喜鹊的脸却沉了下去。 从路标上看,他们正偏离动物展示区,朝着行政工作区走去,待跨过了“工作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后,喜鹊彻底失望了。 鸟爷看着低头踹石子的喜鹊,失望却不言声的喜鹊,只轻轻一笑,也不多说。 “不高兴啦?”余乐走到妹妹身旁笑道。 “没有。”喜鹊低头走着,不开心全写在了脸上。 “呵呵,你得琢磨一下,鸟爷感兴趣的,必定是极有趣的东西,动物园天天都能逛,可今儿要这机会,估计只此一回。” “也对。”喜鹊被余乐一劝,又傻呵呵笑了起来,冲余乐道,“哥,那一会儿,你能陪我单逛逛么?我想去猴山看小猴,去虎山看大老虎!” “我跟你说,不必。”鸟爷终于发话了,“喜鹊你放心,看了今儿这东西,保证你没心情看别的了!就跟你刚刚说我一样,见了稀罕玩意儿,普通的就入不了眼了。” “到底是什么啊!”喜鹊的好奇瞬间被勾了起来,“马上就到了,就不能告诉我?” “不告诉你。” “跟爹一样!小气!”喜鹊冲鸟爷吐了吐舌头,过来拉住了余乐,满怀期待地打量着四周。 “哈哈!”鸟爷大笑一声,对这丫头更是喜欢得说不出话来。 正说着,一位半头白发戴着银边眼镜的微胖男子从楼中迎了出来,兴奋地挥手打招呼:“鸟爷!来啦!” “小军啊,好久不见。”鸟爷也连连上前握手。 余乐啼笑皆非,这位“小军”可一点不小,怎么看都至少50多岁,恐怕也只有鸟爷能这么称呼他。 待大家打过招呼后,司机才上前道: “那园长,我去外面等着了。” “辛苦辛苦。”小军点头过后,才冲着余乐跟喜鹊道,“您家又添人口了?” “哪那么快!这两位是我的小友,一同过来,不介意吧?” “不介意!既然鸟爷的朋友,必有独到!”小军抬了抬眼镜,不禁再次打量起余乐跟喜鹊,他也想不到这么两个稚嫩的孩子能跟鸟爷以朋友相称,余乐还好,玉面俊颜,兴许是哪家的公子,可旁边那瘸丫头怎么看都是个孩子,不过出于对鸟爷的尊重,他还是递上了名片,“小兄弟怎么称呼?” 余乐莫名其妙地进了社交场合,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双手接过名片笑道:“余乐,叫我乐儿就好了,对不住,没名片给您。” “无碍无碍。”小军随即也同余乐和喜鹊握手,“两位小友,今天的事别宣扬。” “一定一定。”余乐点了点头,看过名片后,他已知道面前这位就是动物园的园长王小军,好歹是个干部,能对自己这么招待,已经很客气了。 大家互相认识过后,随着王小军一路绕过了办公楼,方知别有洞天。 刚刚看到了藏在后面的一大片园子,喜鹊就又兴奋起来。 这边是一块不对外展示的动物养殖区,占地不小,用铁栅栏和石墙围成许多区域,一些处于繁殖期的动物,刚引进的品种,以及科研项目都在此处。 现在能直接看见的,就是竹群中一窝嗷嗷待哺的熊猫,母熊猫侧卧着,三只小熊猫趴在其腹下迷糊着眼睛吮吸,说不出的安详乐道,这景致在外面可是绝对看不到的。 喜鹊张大嘴巴,“哇”地一声叫了出来,看着一窝熊猫,满心欢喜与激动。 要说喜鹊,有个难得的天赋,那就是谁看了都喜欢,就连园长见了她开心的样子,都生出了爱惜。 “呵呵,这次福宝厉害,产了三只都活下来了,奶水也足,不用人工喂奶。”王小军轻轻抬手,示意喜鹊可以往前走些看,“不过要小心,哺乳期的雌性动物很敏感,别惊着她。” 喜鹊怯怯上前两步,盯着母熊猫,瞳中满是善意。 母熊猫也发现了这位小客人,出乎寻常地平静,低头舔了舔孩子的毛。 “呵呵,难得难得!”小军抿嘴道,“外人来了,她都会翻过身去不让看,今儿倒是赶上她高兴了。上次市委的领导来,她就屁股对着领导,搞出了不小的尴尬。” 鸟爷只在后面站着,此行的目的可不是看熊猫,他本是最焦急的那个人,不愿在此停留,但看见喜鹊高兴,暂时冲淡了吕万年故去的伤感,也便不催了。 一行人顺着石道向里走去,为免矛盾,各个区域之间有土墙相隔,每越过一片区域,喜鹊脸上都会多一抹笑,她整个人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对这些小家伙们的善意。余乐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些动物,唏嘘连连,金丝猴、黑貂、白头鹤,无一不让人萌生去交流一下的想法,但这些毕竟都是珍奇动物,个人无法养殖,更何况驯养把玩了。同时,余乐也在他们身上捕捉到了或多或少的灵气,每种珍物的灵气种类、多寡各不相同。 活物,有着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性格,比之文玩古董,无疑更吸引余乐。可惜的是,这园子里的东西是稀罕,是漂亮,但终究是天上楼阁,离自己太远了。余乐想着,不禁有些后悔,今儿不该来的。如果没见过这些,没勾起兴致,也许自己弄只小猫小狗,黄雀鹦鹉就足够欣喜,足够喜欢,能玩上一番了,但见了这些,怕是对寻常宠物都没了兴趣。 不觉间,四人已走到了园子的最内侧,这边是单独围出来的一片草场,比其他区域都要阔上许多。草场内种了些数,有假山和人工溪流,算的上这边居住区中的“顶级豪宅”! 但草场内却空空荡荡。 015 红眼白虎 “就是这儿了。”王小军停下脚步,走到鸟爷身侧,笑问道,“您能看见么?” “嗯?”鸟爷也是一愣,要看的东西就在这里?他赶紧走到栅栏门边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看着看着,他突然瞳色一睁:“有了!” “哪啊哪啊!”这可把喜鹊急坏了,扒着栅栏左右四望。 余乐笑着上前指了指:“那两棵树中间,藏在草丛里,仔细看。” 喜鹊使劲皱着眉望去,随后捂嘴惊呼一声:“那是……那是……” 王小军嘴角一扬:“白化孟加拉虎,俗称白虎,去年从广西那边引进了两只,可惜公虎生病死了,不过留下了种,还是四只,大丰收!” “厉害!厉害!”鸟爷此时终于来了兴致,聚精会神地盯着草丛,“真的是白虎!不枉此行啊!” 余乐的眼里,自然瞧得清楚,母虎正在丛中绷着身子,仔细打量着一行客人,四只小虎却旁若无物,在草丛里打着滚玩耍,眼神动作如小猫一般,清澈可爱。至于灵气,白虎绝对比其余物种旺上许多,但并非是想象中的白色灵气,而是血红色的。 此时,一位工作人员拎着一个大桶走来,左手握着一支似手枪又不是手枪的器具。这位驯养员不似想象中那么五大三粗,反倒细胳膊细腿,帽子挡住了脸,看不清容貌。 “走,咱们进去,离近一些。”王小军冲工作人言使了个眼色,工作人员放下大桶,打开栅栏门,又提起桶,走在前面。 “能进去?!”喜鹊惊喜之余,不免有些害怕,再怎么说,那也是老虎啊。 “没事的,你躲在我们后面就好。”王小军笑着冲工作人员努了努嘴,“真有危险,会用麻醉枪让大猫安静下来。” 鸟爷可不管那么多,率先迈腿进去,即便是对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白虎的机会恐怕也不会有下一次了,对玩家来说,新鲜好玩就是一切,至于冒点儿险,完全不是个事儿。 喜鹊则躲在余乐身后,探着小脑袋,轻轻推了推他。 “进吧,没事,站我后面就好。”余乐也不愿放过这次机会,依自己现在的反应能力和身体条件,护住喜鹊应该问题不大。 一行人渐渐靠近草丛,小军不忘嘱咐道:“大家保持离饲养员五米的距离,不要再近了,大猫跟饲养员熟,没有敌意,咱们可不能太近,大猫护犊子。” 余乐仔细打量着丛间,此时看得更清楚了,原来那四只虎崽子并非都在玩耍,有一只独自卧在旁边,骨瘦如柴,离母亲有些距离,神奇的是,它的瞳孔并非是蓝色或是褐色,竟是红色! 白虎本就十分难得,还是一只红眼的,余乐也不知是好是坏。 在靠近树丛的地方,工作人员示意大家止步,独自上前,将桶中的生肉倒在准备好的食盆中,母虎鼻子一动,立刻瞪大眼睛窜起神来,也不管自己小家伙,奔到食盆前,亮出血盆大口“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几个小家伙见老娘过来,也连滚带爬地跟上,躲在妈妈腹下,打量起几位来客。 “哇……”喜鹊不由得再次惊呼,蹲下身子看着一窝白白的虎崽子,“真漂亮。” “这你算是说对了。”王小军看着一窝白虎,也颇为欣赏,“白虎有两种,一种是普通老虎得了白化病,一种就是咱们面前的白化孟加拉虎,这个品种并非白化,而是基因突变分出的单门种类,全世界不过两百余只。而这两百多只中,白毛能这么纯、黑纹能这么清晰的,怕是不过十几只,现在这窝白虎受到的照顾,可是比大熊猫要多多了。” “白虎也讲品相?”余乐打量着白虎的条纹和脸盘子问道。 “呵呵,因为太稀有了,一共就那么多,所以分品相好坏是没意义的,但这并不代表没有讲究!”王小军说着,望向鸟爷,“您说对吧。” “当然,当然。”鸟爷连连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虎崽子,“白虎怎么说也是猫科,就按对猫科动物的讲究来说,大脸盘,圆脸为佳,条纹对比越清晰越好,身子要有点儿肥,但不能走样。另外,额头上的条纹尤其重要。” “额头?”喜鹊几乎趴在地上盯着小老虎,“是不是说,要有一个‘王’字啊!” “呵呵,不一定非要是‘王’,比‘王’多两横也好。”鸟爷点头道,“总之要清晰,霸气,看着舒服就是好,模糊、杂乱则为次。” “鸟爷就是专家,比我懂得还多。”王小军笑问道,“那鸟爷,你看这窝如何?” “不敢妄言,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白虎。”鸟爷抿着嘴品味道,“就我所知而言,即便不跟白虎比,只跟普通的老虎比,这窝的品相都绝对不次。普通虎褐色毛发会发浊,混进黄色、白色,可这窝白虎,黑白分明!几乎没有一丝杂色!比我来之前做功课见的白虎图片,都要纯上不少!” “有您这句话,这窝虎算没白活!”王小军兴奋地说道,“我们计划等三只小虎长大后,便单设一个‘冰虎山’,供百姓参观。” “动物园里,我们寻常百姓能见到这个,也算是福分了。”鸟爷挺直腰板,隐隐有种自豪,“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大国风范。” 余乐却有一处不解,发问道:“王园长,怎么是三只,不是四只虎崽子么?” “……”听闻此言,王小军一抹遗憾的神色浮了上来。 鸟爷也跟着叹了口气:“里面那只,养不活的。” “啊?!”喜鹊一愣,这才发现了依然在草丛中卧着的那只虎崽子,“那只……好瘦……” “哎……母虎不喂,他自己也不跟其它虎崽子抢奶,就连我们抱走喂奶都不喝……”王小军叹息道,“我们也曾尝试找哺乳期的母狗,母豹子给喂奶,但都无疾而终,最后还是把他放了回来,没办法,只能自生自灭了。” “那……那该多可怜啊……”喜鹊趴在地上,与红眼白虎遥遥相望,几乎要哭出来。 “自然规律,不可强求。”鸟爷不再去看那边,“这虎崽子眼睛是红的,跟其它几只不同,如此明显的异种,大多会被排挤,更何况母虎这窝下的崽子太多,奶水有限,自然放弃了这只。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这只天性不好争,不与其它崽子抢奶,身子自然最弱,如此往复,越弱越得不到奶水,怕是要夭了。” 016 玩定一门 “是不是跟猫一样?”余乐也蹲在地上,望着虎崽子问道,“比如一只白猫,生了一窝白猫,偏偏里面有一只是黑的,便会很自然地被淘汰掉?” “大抵是这个意思。”鸟爷点头道,“可又不一样,刚才小军说人工喂奶他也不喝……兴许就连自己都断了求生的念想。” 余乐惊道:“怎么可能?活下去是本能吧?” “偶尔会有异类,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王小军感叹道,“每时每刻,都会有与众不同的小家伙出生,成功的,被称为进化,失败的,就这样走了。” 本来欢快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喜鹊根本就无心再看其他几只白虎,只哭腔道:“园长爷爷,能不能让我们拿走去喂,我保证给他救活了!” 王小军没有回答,鸟爷也是沉默。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国家资产,更何况虎既是稀有动物又是管制动物,怎么可能送给私人饲养?但两位老人又都不愿伤了喜鹊的心,只得沉默以对。 喜鹊很快会意,明白了大人们的意思,她红着眼睛,远远说道:“小红,小红……你再挨些时日,等你睡了就好了……” 王小军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一旁,不忍再看。 此时,一直守着老虎默不作声的饲养员,终是没抑制住情绪,哽咽出生,擦了擦眼睛,流露出了颇显稚嫩的嗓音:“小妹妹……这一窝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别哭,你一哭我更难受。” 这次,喜鹊忍住了,没再哭出来,挺住泪水,默默点了点头:“小红……加油……” “就叫小红吧。”饲养员擦干眼泪叹道,“到时候墓牌上,我会刻上小红。” 这时,鸟爷也沉然一旁:“生老病死,不必过分喜悲。” 他万没料到,本是带余乐喜鹊散心的好事,竟然如此收场。 而余乐并未放弃,他总觉得此事有些异样,就算是母虎遗弃,小虎也不该自暴自弃的,生存是本能中的本能,没必要把这一点给进化掉,他暗自运气,用师父暂时赐予的双瞳再次瞄向红眼白虎。 看着看着,红眼白虎突然一个转头,眸子像针一样扎向余乐,余乐只觉乐脑仁一绷,眼睛一阵刺痛,观察就此被打断。 “他不愿意让我观察……”余乐低声嘀咕起来,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凶气,这只白虎同其它崽子不同,灵气是内敛的,毫不外泄,人很难感受到,但也许母虎正是察觉了这一点,才不喂养。 那为什么奶瓶送到嘴边,红眼却也不要呢? 余乐琢磨着这个问题,与红眼白虎陷入对视。 一人一虎就这么僵着,跨越着物种,彼此揣摩观察着对方。 好奇,神秘,求知! 喜欢,兴趣,驯服! 这一个个情绪在余乐脑海中生了出来,逐渐产生了**,产生了念想。 余乐想知道白虎为什么这样,他想救活这只难得来到世上的虎崽子,他想驯服这只世间最凶猛的野兽。他想玩,玩别人都玩不到的,玩别人都没玩过的。 正如吕万年所说,玩没有边界,没有规矩,全情投入,享受过程,收获成果。 余乐终于有了**,有了追求,只是……太难实现了。 驯服令动物园专家束手无策的白虎! 而那只白虎,瞳中透露的却并非崽子该有的好奇与无知,满满的都是凶悍与冷静。 直到吕万年手掌拍到自己肩上,余乐才发现自己已经跟这只红眼白虎对峙许久了。 “乐儿,咱该走了。” 余乐知道不应该给鸟爷添麻烦,但真的不舍就这么走了。他虽交际经验有限,但也知道,提出收养这只白虎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喜鹊说是童言无忌,尚可理解,而自己说出来绝对是给鸟爷丢脸,非但不会成功,反会闹得尴尬。 无奈之下,余乐只得最后又瞥了白虎一眼,不甘转头。 经历了这些事,余乐和喜鹊再无半分逛动物园的心情。王小军请鸟爷吃饭,余乐和喜鹊也并未同去,而是由刚才的司机送回家来。 刚一下车,喜鹊就立刻抓住余乐的肩膀,眼珠子瞪得滚圆,先前遗憾的情绪一扫而空:“哥!你喜欢他?” “嗯,喜欢,谁能不喜欢。”余乐一边点头,一边开门,“可没办法啊……” 此时的余乐绝对比喜鹊难受,他不仅仅惋惜这条生命,更是痛失了自己刚刚找到的兴趣。 “那咱们,再求求鸟爷?”喜鹊同样不甘。 “这事没法求,那是公家的。” “公家的怎么了!不都是人说了算?” “你刚刚不是提了么?对面要是肯的话早就有表示了。”余乐打开大门,揉了揉喜鹊的脑袋,“让哥再想想,否则咱们就算拿来了虎崽子也救不活,还不如让他睡在母亲边上。” “嗯。”喜鹊自小信得过哥哥,余乐说想,不会敷衍,一定会想。她一路小跑进了厨房,开始洗菜蒸饭。 至于余乐,自然第一时间来到了院子里,泡好一壶茶,将刚刚的所见所闻通通告知黑狗。 “有趣,有趣。”黑狗舔了舔晾凉的茶水,若有所思道,“白虎属凶兽,非人能驯,跟鹰隼、猫狗可不是一回事,乐儿,这个不容易玩。” “我知道。”余乐点头道,“确实,我刚刚查过,马戏团的专业饲养员都会莫名其妙被自己养大的老虎咬死。” “呵呵,那是他们不懂门道,只知道用食物让猛兽形成条件反射,跳个火圈给块肉,那是奴役,不是驯养。”吕万年突然话锋一转,“真正的驯养,是把动物给驯服了,打心底服了,让他知道,你比他厉害,你才万兽之王,你是天王老子!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给几口吃的就完事儿的。” “师父,你倒赶紧说说,老虎到底能不能驯啊!”余乐焦急道。 “能!怎么不能!没有驯不服的畜生,只有没本事的玩家!”吕万年正色道,“几十年前,在印度,我就见过一位高人,全家和老虎一起生活,从未有过摩擦,可那虎并非沦为宠物,野性犹存,只要那高人一叫,对外人那是扑上去就咬!” “怎么驯的?” “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你就别吊人胃口了!!” “不是吊胃口。”吕万年靠在墙根,俩爪子摊开,“我空说也没用不是?你倒弄只老虎来啊!再者说,即便你真你弄到了老虎,要是被外人发现,给你举报了,那可是犯法,人虎两空!” “不是你说的,不用顾忌放手去玩么!”余乐不忿道,“这才是老虎,你就搞不定了?” “兔崽子,来劲了?”吕万年知徒儿在激他,不怒反笑,“你想明白了么?玩个活物要投入多少精力,投入多少财力,投入多少感情?即便是玩物,我们对其也是有责任的,玩意儿可以转手,野兽可就不能了,里面都是情分。” “这有啥可说的,你都成狗了,我不天天端茶送水好酒好肉的伺候!” “这倒是……”吕万年琢磨着,自己这徒儿倒确实是有长性,有情义的人,否则根本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年相声,更不会这么孝顺,更何况,余乐入门越早,自己离还魂也就越近,“驯虎……我倒也有办法不让外人发现,但据你所说,那红眼白虎有些邪门,我必须要看过才知道能不能驯,能不能活。” “好说,现在就走,我求求鸟爷,再看一眼。” “不可。”吕万年摇头道,“我离不开这院子。” “……”余乐沉思片刻,纠结问道,“那……只能把那白虎带回来了?师父你在教唆我偷盗么?” “呵呵,看你怎么理解了。”吕万年笑道,“你把白虎带来,谁会高兴,谁会不高兴,谁会有损失,也又占便宜?” 余乐思索片刻,动物园认定红眼白虎必死,连饲养员都已经在想墓碑的事宜了,如果白虎没了,他们非但不会失望,还会留有一丝遐想,甚至成为一个传说。对白虎来说,如果来到这边,在吕万年的点拨下能活下去,自然是好事。至于自己,能喜欢上一个东西,玩入门,救一条生命,更是美事。 “结缘,不过如此。”吕万年望着余乐,静待他的抉择。 偶然的相遇,短短的对视,也许真的就是缘分,多年来清心寡欲的余乐,头一次因一件事而魂牵梦绕。 余乐沉浸在这种兴奋与憧憬之中,面色坚定。 看着余乐的表情,吕万年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沉声正色道:“去我书房底下,取两样东西,助你成事,别多拿,别少拿。” “多谢师父!!” 余乐现在完全明白了鸟爷见到那对核桃时的感受。 吕万年面露慈笑,他一直怕余乐清心寡欲入门难,还好有鸟爷这次偶然的邀约,引燃了徒儿的天性,结下了天定的缘分。 虽驯虎难如登天,但他老吕的徒弟,还就玩定这一门了! 017 取宝成事 午餐做好,喜鹊唤余乐来吃,黑狗自然也跟过去了,未等人落座,黑狗却先跳上了椅子,狗爪子扒在桌前,看着一桌子饭菜溜出口水。 “造反啦!”喜鹊自然不知道这就是吕万年,只以为二黑见家中无长,蹬鼻子上脸,她抓起桌布便朝黑狗扇去,“下去!下去!还敢上桌子了!” 黑狗转头冲喜鹊吠了一声,不管她继续挑选美食,这便要叼走一块五花肉。 喜鹊使劲拉了拉余乐,焦急道:“哥!你管管二黑!!这还有没有规矩!!” “这……”余乐顿感左右为难,虽然吕万年成狗了,但依然是一家之主,没有不让他上桌子的理由,可另一方面又难以向喜鹊解释,即便是再开明的家庭,让狗上桌也太过难以理解了。 他灵机一动,干脆说道:“喜鹊,今儿就让他上桌吧,晚上的事还得指着它。” “啥晚上的事?”喜鹊刚问出声,立刻惊讶地捂住嘴,“哥……你决定了?” “嗯,思前想后,有几分把握。”余乐郑重点了点头,拍拍狗背,“但要做这件事,离不开二黑给我开路。” “二黑怎么开路?”喜鹊眨着大眼睛问道,“他还能吓走老虎不成?” “吓不走,能引开。”余乐随口编来,“我晚上溜进去,让二黑叫两嗓子,把母虎引过去,到时候我再溜进丛中带走红眼。” “二黑能这么听话?”喜鹊看着已经啃上五花肉的二黑,一阵怀疑。 “所以才要让他上桌吃肉啊!”余乐笑着挪来一把椅子,拉喜鹊一同坐下,“下午的时候,你出去买些奶瓶、奶粉一类的东西,喂养的时候兴许会用到。” “啊……这些……”喜鹊有些发羞,“不是给娃娃用的么。” “那不就是个虎娃娃。” “可我去买……人家会不会……” “没事,去远些的商场买,没人认识你就是了。” “哦……”短暂的纠结过后,喜鹊立刻想到了虎崽子,转而兴奋起来,刚刚的悲伤情绪一扫而去,大口吃起饭来。 余乐轻轻一笑,他就喜欢喜鹊这简单的样子。 饭后,喜鹊出去采购,余乐则与老吕来到了他的书房。 “咦?”黑狗一进屋,先是楞了一下子,探鼻在周围嗅了嗅,“有女的进来过?” “不愧是狗鼻子。”余乐大笑道,“钱达的闺女来坐过。” “兔崽子,仗着老子的宝贝泡妞!”黑狗大骂道,“这些宝贝可不能乱给人看,传出去要遭妒忌的!” “她懂个屁。”余乐不屑地甩了甩头,他自然不知道钱多多的发现,否则现在恐怕比老吕还着急。 吕万年本打算严厉呵斥禁止一番,但仔细想来,余乐这辈子平平淡淡,没走过什么大运,也没栽过什么跟头,人总是要吃些亏才会处事的,再者余乐已经成年,自己过于严厉的命令要求怕是会遭到逆反。于是老吕无奈沉了口气,蹦跶到书房茶几的下面,冲余乐道:“把茶几挪开,地毯掀开,密室在底下。” 余乐应了,轻松搬走茶几,掀起地毯,而后循着师父的指示,在地砖上找到了机关,打开之后,寻到接缝处,轻轻一推,一个向下的楼梯就这样露了出来。 老吕没让余乐进去,通几分钟风后,他自己窜下去一阵忙活,最终将两样东西衔了回来。 其中一样是个核桃大小的白珠,通体脂清,却发出了淡绿色的微弱光芒,透亮万分,像是有碧水在其间流动,这次是肉眼可见光晕,而非入门后才能窥到的灵气。 “晚上出去的时候,把这个含嘴里,千万别不小心吞了!”黑狗小心地握着珠子。 “这是?” “你当夜明珠就是了。”吕万年嘱咐道,“你只需含在嘴里,便视黑夜如白昼,到了晚上,比野猫的视力还要好些。” “神了。”余乐小心地拿起珠子,“夜明珠都有这功能。” “怎么可能。”吕万年轻笑道,“这一颗可是慈禧下葬时含着的,你兴许不知,直到她墓被盗时,双目依然炯炯有神,透出光彩。” “妈呀。”余乐一惊,险些将珠子掉在地上,“你恶不恶心!不说这典故多好!” 黑狗随后抚了抚另外一个宝贝,这个东西余乐倒算认识,十三节鞭是了,鞭子顶端是个黑皮把手,其后十三节黑铁以环相扣,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兵器。 “玄铁软鞭,牺皇伏羲驯兽所用,拿好。”老吕对这个鞭子的重视程度,倒是远远超过了那颗夜明珠,“记着,这珠子仍是凡物,鞭子则早已通灵,为师已压住了鞭子的灵气,你今夜过后务必立刻归还,不能拿太久。” 余乐不禁再次望向铁鞭,表面黯淡无光,哪有那么邪乎?更何况老吕介绍得太过荒唐,伏羲根本就是个古代神话人物,就算他真的存在,也是跟黄帝炎帝一个时代的家伙,那会儿的铁鞭怎么可能保存到现在? 老吕却依然一本正经:“此鞭一出,万兽臣服,那声音早已融入到了野兽祖宗的血液中,记住,震慑住大猫后,立刻取了崽子回来,不可久留。” “师父,万一没臣服怎么办?”余乐自然不信这么邪门的话,“那母老虎不得吃了我?” “为师传你的功尚有一日才散,你自可逃脱。”吕万年知余乐不信,也不辩驳。 “好吧。”余乐拿起铁鞭,手感比预料的要轻盈许多,根本就是皮鞭的重量,他又摸了摸传说中的玄铁,根本就是软的,应该是皮革而已。 他自觉这根观赏鞭子应该帮不了什么忙,便说道:“师父,不够啊,我可是要溜进军事禁区偷东西的。” “呸!”吕万年骂道,“有这两样加上你现在的身手,去最森严的保护区盗猎都不成问题,细节你自己琢磨,我吃饱去睡了。” 他话罢,自顾自出了书房,找了处阴凉趴下休息。 余乐独在房中,看了看黑乎乎神秘的地窖,终是摇了摇头,合上机关,盖上毯子,拿着两样宝贝来到院中试验起来。吕万年见他出来,心下颇为满意,若是稍有贪心欲求不满的人,八成会趁机溜进地窖看看其他宝贝,但余乐忍住了。他殊不知,余乐不下去的唯一原因,就是那里面有股臭味,嫌恶心,狗不怕吃屎人怕臭。 018 葵花凤头 余乐将夜明珠收好,拿起鞭子,运气在院中随意一挥,将鞭身砸在地上。 嗙!! 一声脆响过后,并无什么惊讶的事,只是黑狗突然惊起,伏地颤抖起来。 “你娘的!!!找个没人的地方耍!”黑狗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道,“欺负我狗身子!” “……”余乐暗笑,哪有那么邪乎,八成是老家伙逗自己呢。 可随后,余乐突然感到了一阵空闷的寂静,这沉寂持续了约莫两次呼吸,才传来闷闷的响动声,像是很远地方发生的地震,当余乐听清之后,才发现那是鸟儿煽动翅膀的声音,当然,绝对不止一只。 以笑坤社为中心,周围一里地之内,所有的雀儿、鸟儿都惊飞起来,就连周围楼房、平房街坊家中驯养的鸽子也纷纷离舍,被锁住的鸽子们则拼命在笼中忽闪着翅膀。 余乐惊讶四望,看着周围惊飞的鸟儿:“原来城里有这么多鸟呢?” 他不知道的是,寻常人家的狗此时都闷叫着匐在地上,野猫更是立刻窜得不见踪影。 “快收了,去没人的地方练去!”吕万年再次骂道,“你再挥两鞭子会惊到人的!” 自从吕万年投到狗身上后,余乐碰到了不少邪门的事,他看着手上的鞭子,不信也得信了,连忙将其别在腰间。有了夜明珠和玄铁鞭,救出白虎的事情确实能轻松不少,但很多麻烦依然存在。 如何进去,如何出来,如何不被人发现,不被监控照到? 电影中,这类事情都是由一个专业团队来做的,自己非但没有这方面经验,还要独行,难度可想而知。 有难处,求师父。 “师父……”余乐笑着朝黑狗走去,“你还得教教我怎么进去,怎么出来。” “我又没干过小偷,我怎么知道?” “可怜那白虎……天生红瞳……万年一遇……”余乐哭腔着揉了揉眼睛,“连鸟爷都夸他品相好……” “够了够了!!”吕万年心痒骂道,“臭小子还会吊老子胃口了!” 确实,吕万年再高明,他依然是个玩家,而且是骨灰级玩家,几百年玩过来,对他来说世上也许没什么新鲜事物了。但要说红眼白虎,恐怕就算活1000年,都不一定能见到,身为老玩家的吕万年,自然也有心痒在里面。 “玄铁鞭、夜明珠已经是你现在能支配的极限了。”吕万年思索一番后说道,“这样,你去找虎子吧,将这事告知他,让他帮忙。” “啊?”余乐惊道,“这也可以?师父你这么信虎哥?” “呵呵,倒不是信。”吕万年呵呵一笑,“他若不答应帮忙,你只需跟他说‘你还记得当年的葵花凤头么?’即可。” “啥意思?” “你别管了,这句话管用。” 吕万年口中的虎子,便是昨晚那位颇有性情的寸头大汉,全名赵虎,生在南桥,长在南桥,听了吕万年三十年的相声,他同样好玩,且能以玩养玩,在文玩市场有自己的摊,但每周只开张三天。 余乐合计了一下,这一天赵虎应该不上摊,便赶紧收拾了一下,登门拜访。 赵虎现如今也不得不住进了楼房,见余乐来做客,先是安慰一番,而后为余乐泡了茶,他见余乐也不怎么因为吕万年的去世而心酸,自己也逐渐乐呵起来,拉着余乐来阳台观赏他养的鸽子。 “现在还好,刚才可邪门了。”赵虎点了支烟,像看儿子一样看着一笼黑玉翅鸽,“就十分钟前,本来都歇着呢,突然玩了命扑腾起来,我以为要地震了,差点收拾东西跑下楼。” 余乐跟他寒暄几句,称赞了鸽子好看之后,才跟赵虎回到房中,喝着温茶,找机会透出了话题,将上午的见闻一五一十跟赵虎讲了。 “红眼白虎??”赵虎听过描述之后,又是惊讶,又是心痒,使劲拍了下大腿,“鸟爷怎么不顺便叫上我!那家伙,能看上一眼多美!有照片么?” “人家私自领我们进去的,不好意思照。”余乐惋惜道。 “真是可惜……可惜……”赵虎口中骂道,“算你走运,鸟爷估计是看你们俩心情不好,带你们去看看新鲜的,我跟你说,换我,就算是求鸟爷,他都不一定带我去!” “有什么不能带的?” “这卖的都是脸啊!”赵虎解释道,“鸟爷朋友多极,有新鲜东西自然会通知鸟爷,但这次毕竟是动物园的领导,破例让鸟爷到禁区看老虎,鸟爷带着你们俩去添乱,已经卖了很大的面子了,说句难听的,将来那领导有事叫鸟爷帮忙,鸟爷都没法拒绝。” “原来如此。”余乐正好借机惋惜地望着赵虎,“可惜了,那红眼白虎估计没几天活头了,你又没法求鸟爷去看,有缘无分啊。” “我的弟弟呦!你就别说了!!”赵虎直气得要哭出来了。他是那种玩比天大的主儿,如此新鲜珍奇的东西从眼前溜走,那简直比炒股输了几百万还要难受。 “但其实,还有机会。”余乐话锋一转,给赵虎投去希望。 “机会?指定没机会了。”赵虎哭丧着脸道,“我现在去求鸟爷已经晚了,人家动物园领导也不可能再单独开场让我看一次。” “你不过去,让老虎过来便是了。”余乐轻描淡写地说道。 “……”赵虎木讷片刻,随后惊讶地小声道,“你……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 “你疯啦?”赵虎一张脸挤成了一团,“你师父刚走,就要偷东西?这话可千万别说出去!” “偷是偷,但却不是坏事。”余乐喝了口茶笑道,“那虎放在动物园也难逃一死,我取出来兴许还有活路,就算最后还是死了,也没有损失不是?” “不能这么想!”赵虎喝止道,“规矩就是规矩,法律就是法律,这个行为就是偷,我得代吕爷好好教育教育你!” “虎哥,你忘了当年的葵花凤头了?” “……” 吕万年教的话当真好用,赵虎一听这个,立刻住口,脑门冒汗。 “吕……吕爷告诉过你?” “没说全。”余乐摇了摇头,“关于偷盗、结缘的事情,师父原来给我讲过。如果这红眼白虎是他人拥有的心爱之物,强取强求是不对的,而如果白虎自己都走投无路了,恰巧跟我撞上,帮一把却算是结缘。” 余乐一搬出吕万年的话,赵虎自然也无法否定,只得硬生生点头。 “师父说过,虎哥你信得过,有急事,难事,找你绝没错了。”余乐继而劝道,“再者说,我就是希望虎哥给出出主意,准备家伙,断没有拉你一同做的想法。” 听到这个,赵虎终于轻松了一些,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最怕的就是惹祸上身,如果不叫自己参与,那还好说。他再一多想,鸟爷和动物园领导既然熟识,那么即便余乐失手被抓住,鸟爷八成也会想办法给救出来,大事化小,毕竟余乐只是个孩子。 想到此,自己没有危险,余乐也没有危险,赵虎那玩家的胆子便油然而生,如若余乐真的能弄成,自己能在白虎临死前看上他一眼,照张照片,那可就是一辈子臭美的资本了!当然,只能偷偷私下臭美。 “主意和家伙……我自然能帮上一些……”赵虎想着,口风开始松动,“但是乐儿,咱不管结缘善心什么的,这件事危险真的很大……” “虎哥放心,我如果出了事,绝对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倒不是这个……”赵虎皱眉道,“你就算真被抓,也是小事,鸟爷能料理,怕就怕你闯进去被伤了,母虎可没小虎那么温顺,你动她崽子她跟你玩命!” 余乐摸了摸腰里藏的玄铁鞭,这应该不是问题,吕万年没必要坑自己。 赵虎抿嘴道:“你要真有决心的话……哥可以借你东西。” “啥?” 赵虎轻轻点了点桌子,轻声道:“麻醉枪。被逼无奈的话,可以用这个治住大猫。” “这你都有!”余乐惊道。 “呵呵,我是卖玩意儿的,杂项不少。”赵虎神气地笑道,“那枪是从表演团手里收的,专门驯虎用,本想着有机会出国打猎的时候耍耍,但一直没时间,倒是便宜你了。” 余乐想着,多个保险也好,万一那鞭子不管用呢。 “乐儿,咱们先说好了。”赵虎正色道,“仅此一次,哥就帮你一次,这是看在吕爷对我恩情的份上才帮的,偷鸡摸狗的事,没下次了!” 余乐自然一口应了。 见余乐点头,赵虎这才托腮思索起来:“今儿你们去的地方,应该是动物园西北角的那片区域,我还说怎么那边的墙那么高呢,敢情是护着珍奇动物……想要晚上进去的方法,无非两种,一种是从外面翻进去,一种是潜在动物园内,伺机溜进行政区,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下手,怎么想都是后者简单一些。” 余乐惊叹道:“虎哥是这方面行家啊!” “别逗……”赵虎刷红了脸,“这不都是……那葵花凤头闹的么,偷猎全套我都搞明白了。” 余乐琢磨着,保不齐赵虎年轻的时候真干过这勾当,但怎么看他都不是坏人,想来必有因由。 赵虎甩了甩头,言归正传:“我们理想状态是,你傍晚进动物园,溜进行政区藏起来,夜深人静,来到白虎草场,翻进去,麻醉母虎,取出小虎,记住,只能取红死的那只,多拿的话,哥哥就算有共犯的风险,也一定举报你!” “这一定。” “嗯。”赵虎沉了口气,“进去好说,出来难,先不说监控或者警报,翻墙你至少得有家伙,碰巧,我这里也有一套……” 余乐不禁开始怀疑赵虎真正的营生。 019 生拉硬扯 随后的时间,赵虎翻了很久,终于找出那两样家伙,教会余乐用法后,还嘱咐他事成之后立刻扔掉,不要留,无论是语气方式,那都是越来越专业。 直到最后,赵虎依然在想方设法劝说余乐收手,这件事毕竟风险太大,成功率太小,余乐又是第一次做。如果动物园稍微有一些安保措施,恐怕都要失败。 余乐自然不为所动,继续坚持,这事不做,他怕是会抱憾终身。 赵虎最终一咬牙,告诉了余乐一个最“绝”的方法,行话叫“等亮儿”。余乐听过之后,豁然开朗,之前的许多问题立刻都不成问题了,他由此认定,赵虎年轻的时候绝对没少干这类事。 离了赵虎家,余乐已信心满满,对他来说,与红眼白虎仅仅剩下了一个铁栅栏的距离,据他白天的观察,这铁栅栏十分简单,不应有什么报警、通电一类的措施,动物园的大多安保应该都在园区外围,没必要在行政院后再弄个安保中的安保,毕竟只是个动物园,不是银行金库。 回家收拾、准备片刻之,拿起家伙后,余乐吩咐黑狗找个不被人发现的地方睡觉,那样今晚取来白虎可以算黑狗一功,今后上桌吃饭不是问题。 一切搞定,喜鹊还未回来,余乐便跨上双肩背,推上自行车,就此锁门准备出发。 有些人,总会在麻烦的时候出现。 余乐刚锁上门,便觉肩上被人一拍。 “喂……”钱多多照例穿着那身裙子,扭捏说道,“我来还书了,有借有还……我才不是偷书的人。” “呼……”余乐无奈地接过书,塞进包内,“谢谢。” “……” “……” 沉默之中,余乐硬着头皮道:“我要出去,喝茶的话,改天吧。” “去哪?” “玩。” “玩什么?” “你管?”余乐不耐烦地看着天边的太阳,再晚动物园就该不让进了,也许再拖一天,红眼白虎就有丧命的危险。 “你这人怎么这样?”钱多多有些急了,“我好心好意陪你,忍你,你一句好话不说,还你书你也没表示!” 余乐登时头疼不已,他怎么可能有应付女人的经验?听着钱多多自顾自说话,他简直要炸了,当即也不多想,跨上自行车便要开溜。 “不许走!!”钱多多占了上风,一把拉住了余乐的背包,可就蛮力而言,她怎么可能拼得过余乐?她也傻,这一下死命拉着,余乐不管不顾往前骑,直接将钱多多带了个跟头。 噗通! 钱多多第二次摔倒在地。 和第一次的惊悚不同,这次她真的受伤了,不是**上的,是心灵上的。接触了这么久,余乐这个人就没有一点表示么?自己违背了老爹,没偷你的宝贝,你就不说声谢谢么?就算发现了那个乾隆的怀表,自己也没向父亲报告,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么? 虽然这些事余乐根本全然不知,但钱多多才不管他知不知道,钱多多只觉得自己委屈,委屈爆了,平日她可是被男生们哄着的小姐,哪里受过这般对待,外加被余乐用强力拉倒在地,就着腿上的疼痛,眼睛一酸,这就哭了出来。 “我再也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你了……谁管你有没有乾隆的怀表……”钱多多就坐在大街上这么哭了起来,“你这人有病,没良心……” 余乐本来骑出老远,但听见这可怕的哭声,又不得不停下,顿时头疼又上了几分,钱多多依靠强行的自作多情,令余乐不得不为难起来。虽然他男女交往经验有限,但男人对女人哭声的抵抗力好像是融进骨头里的,一听这个,谁都受不了。 余乐不得不蹬着自行车回来,苦着脸伸手拉她:“你先别哭……” “呜呜呜……”钱多多偷瞥见余乐回来,立刻哭得更厉害了,坐在地上也不起来,跟小孩子似得,不能哄,越哄越哭。 “那你想怎样?”余乐没经历过这种无理取闹,试图探求理性的解决方法。 “呜呜呜……”钱多多只继续哭着,等他下车。 “那我走了。”余乐这家伙才不管你这么多,干脆转头便走。 “别走!”哪知钱多多突然窜了起来,止住哭声,一把拉住余乐,这次说什么都不放手。 余乐被女人莫名其妙的缠住,实在不知该用强还是用软。 钱多多擦了把眼泪,声音软了下来:“你去哪玩?我也去。” “不行。” 钱多多见机道:“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那也不行。” “你这人……没良心……”钱多多立刻又哭了起来,“你家有乾隆怀表的事,我都没跟我爸说……没良心没良心……” “什么怀表?” “你不知道?”钱多多惊讶道,“我看的那块怀表是外国鬼子送给乾隆的。” 余乐简单想了想,老吕连伏羲的鞭子都能抽出来,有块乾隆的怀表该是很正常的事,可自己虽见怪不怪,对外人来说却不尽然,尤其是钱家兄弟。吕万年总教训自己要低调,宝贝的事情传出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书房不设防这种稚嫩的作风,着实把自己坑了,把老吕也坑了。 “你确定?估计是赝品吧?”余乐不免关心起这件事,想试着自贬身价。 “不会,太精美了,跟图册上一模一样。”钱多多使劲摇头,“我看了,值好几百万呢。” 余乐皱眉为难起来,随口试探道,“真没跟你爸说?”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钱多多轻哼一声,随即又气软起来,“虽然最开始,我跟你过来是……不说那些!总之我就是没说!你却这么对我,不觉得自己没良心么!” “这个……”余乐挠头道,“那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喝茶。” “不行!”钱多多死死拽住余乐,“你去玩什么?我也要去!” 对她来说,余乐是个太过神秘的家伙,怀表只是冰山一角,她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她更想征服这个人,让他像其他男生对自己一样千依百顺。 “不可……”余乐自然知道事关重大,让赵虎知道已经够了。 “呜……”钱多多眼眶瞬间泛红。 见了这样的女人,余乐才知道喜鹊的好来,他不得不放出大杀器:“你不怕我练《房中术》了?” “你……”钱多多有些惊恐,但又不愿放手,“你练你的,关我什么事。” “自己没法练的,要男女交欢,追求至美的境界。”余乐特意做出了淫邪的表情。 钱多多死拧着脸:“呸!我才不跟你练!变态!” 她虽这么说,却仍然不放手。 “那没辙了,不带你去了。” “等等……”钱多多见余乐又要用蛮力逃走,双晕一红,硬着头皮道,“要是你带我去……我就考虑考虑……” “你怎么这么贱?”余乐欲哭无泪,这女人赶都赶不走啊。 “呜……” “好好!!!依你!!”余乐干脆露出狠相,“咱们可说好了,不带反悔。” “我考虑……”钱多多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算了。” “呜……” “啊!!”余乐仰天长叹,厉声道,“我带你去可以,你要发誓不对任何人说,否则天天跟我练房中术。” “……”钱多多一听余乐松口,立刻乐了,“好好,不说就不说,多新鲜啊。” 余乐摇了摇头,虽然被迫答应,但他也有自己的主意。今天若是去了,钱多多就算共犯,到时候钱多多想说也不敢说,女生胆小,自己反倒可以以此威胁起她来,让他连乾隆怀表的事都不去乱说。 “那上车吧。”余乐指了指自行车后座。 “嗯!”钱多多终于喜笑颜开,一屁股跨上车子,死搂着余乐的肚皮,生怕被甩下去。 余乐一瞪,就此启程。 这一路上,对于他来说可是极难熬的,没怎么碰过女人的他被钱多多胸脯这么贴着,只感后背火热酸痒,本能被刺激得不小,这个自行车本没有大梁,现在生生多出了一尊大梁,这让余乐不禁想起了一个坐大梁的荤段子。 不管房不房中术了,这丫头跟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往后定不能让她好受! 不到五点,自行车停在了动物园大门口,余乐买票进园,刚好赶上了最后一批进去的时间。钱多多讶异地拉着他,不肯放手:“咱们来这儿干嘛?” “玩。”余乐哼了一声,“觉得无聊就走吧。” “不走。”钱多多也跟着哼了一声,你玩的东西绝对不简单,倒要看看是什么。 就此,二人置着气,谁也不说话,一路走到行政区附近,这边的工作人员正三三两两地从门内下班出来,余乐也不敢盯得太死,领着钱多多坐一圈又一圈地兜来兜去。 “到底要干嘛啊?”钱多多不解问道。 “就是现在。”却见余乐眼睛一亮,手上用劲,拉着钱多多便偷偷进了行政区,一路小跑,找了个树丛藏了起来。 钱多多没机会发问,又是被余乐拉,又是被按,最后还被捂住了嘴。 这让她羞极怒极,不禁拼命挥拳打余乐,而余乐就像捏着野猫一样,任她如何挣脱也难逃魔爪。待钱多多没劲了,余乐才小声道:“准备好,我们要在这儿潜藏6个小时左右。” 钱多多刚要惊呼,又被余乐捂住嘴。 在这种被完全制服,无法反抗的情况下,钱多多终于又哭了。 “别哭。”余乐眉色一紧,楼中正好有工作人员下班,马上就要经过这里,要是被发现了肯定麻烦,情急之下,他没得选择,一掌拍向了钱多多的屁股。 由于是从下面拍的,钱多多穿的又是裙子,这一掌直接拍在了屁股蛋上,钱多多只感觉一阵疼痛,羞得要疯了,这便要挣脱。 没等她动换,余乐又是一掌:“别动,不然我使劲了。” “…………”钱多多苦泪盈眶,这次是真的栽了,自己干嘛非要跟来呢?自己真的好贱好贱。但她怕再被打,也不敢做声,只这么耗着。 这么搞,余乐也觉得手感不错,某种念头隐隐升起,但他紧跟着摇了摇头,现在万不是贪淫念的时候。余乐屏息控制住钱多多,待最后一个工作人员锁门离去后,这才松了口气,暂时放下她。 “呜呜呜……”钱多多立刻低声抽泣起来,也不敢太大声,“我爸……我爸都没这么打过我。” “谁让你非跟来的。”余乐笑了笑,办公区的人已经走光,他便蹲下身子,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报纸,铺在地上,自己盘膝而坐,拿出面包啃了起来。 “我……我要回家……我不玩了……”钱多多自知上了贼船,转身便要溜。 余乐一窜而起将她拉住:“晚了,你现在不能出去,那会坏了我的事。” “呜……”钱多多转眼又要用出嚎哭**。 然而现在的余乐也聪明了,赶紧高举右掌,不知是本能还是什么,食指和中指凌空勾了一勾,一脸痴像。 钱多多见了这夺魂金手指,吓得打了个寒颤,她揉了揉屁股,终究是怂了,现在这地方四下无人,余乐把自己屁股打烂了都不会有人管的,至于那指法,完全不敢深入联想。 无奈之下,她只得跟余乐坐在报纸上,权当是野外露营。 “给。”余乐把手中的面包掰开,将更大的一块递给钱多多,“要熬好久,吃吧。” 钱多多有种被拐卖的感觉,悔之不及。 现在的情况是武力为尊,她万不再敢违背,只得结果面包嚼了起来。 一小时后,天渐渐发黑,避过巡场清人的工作人员后,余乐彻底安逸了,直接躺在了报纸上,静待夜幕来临。 钱多多也坐得累了,也只得跟他一同躺下。 在余乐眼里,这女孩终究是贱的,而且口不对心。其实巡场人往这边走的时候,钱多多比自己先发现了,她若喊救命的话,今儿这事儿就完蛋了,然而她却反倒提醒自己有人来了。 年轻的余乐并不知道,世上不只钱多多是这样,实际上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 020 上了贼船 二人并排躺着,钱多多没话找话,问起余乐的事情来。余乐本也无聊,干脆就聊了起来,自己如何被吕万年收养,如何入了相声门,如何过到今天。 钱多多一一听过后,问起自己父亲的事情来。 余乐思索过后,一五一十对钱多多说了,他怕钱多多难以接受,随时做好了安慰的准备。哪知钱多多听过自己父亲叔叔的往事后,只叹了口气,实际上她对此早有准备,快十八的孩子,不会不知道自己老爹是哪路货色。 但终究血浓于水,她也不能怎么样。 按照她父亲的路线走下去,也许他们钱家会走上男盗女娼的道路。 命运是神奇的,他让人们交汇,沟通,思考,冥冥之中,钱多多在变,余乐也在变。 聊着聊着,天黑了,钱多多也睡着了。 余乐从包中取出夜明珠,含在口中。 果然,刹那间,夜如白昼,虽然色彩变得单调,几乎只有绿和黑两种颜色,但足够在夜晚行动。他先是转头看了看钱多多,由于睡相问题,她背蜷着身子不巧露出内裤,白屁股蛋子上还有自己的掌印。 余乐咽了口吐沫,着了魔一般,回味起刚刚绵软的手感,心道随便摸一下总没事吧。 他刚要出手,便听到了钱多多的梦吟:“爸……你别这样了……余乐很好的……你别欺负他……” 听到这个,余乐顿觉心有些酸,有些软。 在她眼里,父亲是个绝对的强者,而自己终究是个孩子,她想保护自己。 余乐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取出晚上御寒的毯子盖在了钱多多腰间,遮住裸露的大腿和臀部,自己也躺下,仰望星空。冲散了邪念,心中满是泰然。 …… 余乐最终是被自己的闹钟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已是半夜一点。 钱多多同时也被吵醒,咳了一声,有些着凉,但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余乐颇有风度地躺在一边后,心下又有些感动,这家伙只是嘴上色,行为上倒算是君子。 “是时候了。”余乐起身,舒活筋骨过后,将玄铁软鞭别在腰间,背上书包,“你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到底是干嘛啊?” “别管。” 钱多多攥着毯子,咬牙道:“都现在了,你还不信我么?” “不是不信,是不方便。”余乐直言道,“我要翻过栅栏盗虎。” “啊……”钱多多大惊,捂着嘴道,“盗什么?” “虎。” 眼前这个家伙果然有病……哪有来动物园盗虎的!被抓到了那还了得?被抓到也就罢了,被大老虎吃了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悔之不及,刚刚觉得余乐靠谱儿起来,这位爷又玩起花的了。 这次她断然不敢跟着了,任余乐前去,她依然缩在原地。 颤抖之间,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刺了她屁股一下。 一回头,是只小刺猬。 “啊!”钱多多一阵短促的尖叫过后,吓得起身冲上前去,“大半夜的,别把我扔在那里。” “哎……”余乐摇了摇头,只得继续前去。 他一路警惕四望,确定周围没有摄像头,没有值班人员。 一路上各个舍子里的动物也算配合,未因不速之客的到来有什么反应,一直走到白虎草场前,无惊无险。 “就是这儿了。”余乐望向草丛,借助夜明珠与现在的眼力,发现那一窝虎并不难,大猫听力极强,此时一双闪亮的眸子已经发现了自己,警惕地远远望着。 余乐沉了口气,轻轻碰了栅栏一下,没有警报,也没有电,这便放下心来,他戴上手套回头道:“我要翻进去,你在这里等吧。” “我怕……” “谁让你自己来的。”余乐拉着钱多多,让她握紧栅栏,“一会儿听到任何响动都不要叫,不要出声不要跑,我很快回来。” 钱多多颤抖起来,今晚此行她绝对准备不足,余乐玩的太大了。 “可……你要是被老虎吃了呢?” “呵呵。”余乐笑道,“你让我信你,那你信我么。” “……”钱多多哑口无言,不知何语以对,这是一个复杂深刻的问题,一个很贱的问题,在她给出答案之前,余乐已抓着栅栏缝隙,像壁虎一样攀爬而上,按着顶端,避开尖锐的铁尖,轻轻一翻,悄无声息地落入草场之中。 刚一落地,余乐便抽出了腰间的玄铁长鞭,稳步向前走去。 对钱多多来说,她的视力只能看到这里了,余下的,只能祈祷,至少余乐的身手不错,逃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余乐虽心下打鼓,但一路前行步伐甚是稳健,在气息动作却不敢显露丝毫儒弱,与大猫相峙,稍有破绽,她便会饿虎扑食,毫不迟疑地撕扯自己的喉咙。 更何况,这是一只护着崽子的母虎。 余乐清楚地看着丛中的一切,母虎早已发现自己,弓着身子,气息逐渐加快,蓄势待发,两只眼睛亮的像灯泡一下,显是充满敌意。 另外的三个小家伙,或趴着、或仰着,在丛众酣睡,唯有红眼白虎,仍像白天一样,自行卧在一旁,冷眼旁观。 余乐的步速渐渐放慢,最终停在了白天观看的那个距离,离草丛7米左右,应该是安全距离,再近,也许母虎就要扑了。 草场之内,一片沉寂,人与兽的对峙,悄无声息,但他们都知道,只要有一方动,便会面临血光之灾。 余乐停在这里,并未急于挥动玄铁鞭,先礼后兵,尽管机会渺茫,他却依然尝试交流,余乐轻轻抬手,指向了一旁红眼白虎的方向。 起初,母虎并未理会他,在母虎眼里,余乐即是敌人也是猎物,这种时候,必须目不转睛,对方稍有破绽便猛扑上去,反之亦然。但随着余乐晃动两次手指,母虎竟然感觉到了他的意思,开口低吼了一声。 远处钱多多听见这一声货真价实的虎吼,半条魂都惊了出去,但这次她依然紧紧抓住栅栏,未像之前那样逃走,她选择了相信。 余乐听到虎吼,轻轻向侧方迈了一步,更靠近红眼白虎,而非其他虎崽子。 母虎见状,敌意稍微下去了一点点,却依然紧盯着余乐。 021 凶光出体 余乐心下清楚,即便如此,但几只虎崽子依然离得太近了,就算是只取红眼,也必侵入母虎的领地,这是巨型猫科动物的死穴,空手去取,风险太大。 于是,余乐缓缓蹲下身子,表明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 母虎见状,敌意又下去了一些,这些白虎本就是人工饲养的,或许冥冥之中可以领会人类的行为和感情。 于是,余乐暂且放下母虎,定睛望向红眼。 即便是在夜明珠的视野中,红眼的眼睛依然是血红色。余乐缓缓抬手,做了一个‘来’的手势,即便是只有1%的机会,他仍然希望和平解决这件事。 那红眼白虎却盯着余乐,一动不动。 僵持之中,令余乐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母虎竟然直起身子,轻轻咬向自己崽子的后颈,叼着其中一只主动避开到了几米外的地方,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三个来回,母虎主动让出了地盘,随后卧在地上,不再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余乐看着这惊人一幕,不知该如何描述。 看来,母虎从来没认为这只红眼是自己的孩子,她反倒希望有人能将红眼带走。母虎退出了对她来说的危险区域,自然,余乐也不必再考虑母虎的凶性,接下来只需取走红眼便可。 于是,余乐慢慢起身,一步一停,朝树丛踱去。 他哪知,刚踏出一步,这红眼白虎就动了,他突然直起身子,用小虎稚嫩得像猫叫一般的声音厉吼示威——“嗷……” 钱多多听这声音,已经吓得闭起眼睛,余乐要是被吃了那可怎么办啊? 余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这声音虽然稚嫩,却绝对充满凶意,别看红眼个头小,凶狠程度比之母虎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己再向前去,红眼必以命相搏。 另外一边,几只虎崽子也醒了,伏在母亲腹下,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余乐再次陷入了对峙。 同白天一样,从红眼的瞳中,他读出了满满的凶意。 余乐皱眉苦思。 他不希望自己救他么? 他就要这样饿死么? 他踌躇起来,红眼毕竟瘦弱得皮包骨头,如果母虎不阻止自己,强行带走他不是难事。但这是否有违了师父的教诲?强求的缘分,就不再是缘分,强迫制服动物将其驯养,这在吕万年的规矩中是绝对错的。 为什么,为什么红眼会这样? 然而余乐并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像白天一样,红眼的凶光大盛,直刺向余乐,余乐只觉脑仁如针扎一般,视线也有些不清,险些叫出声来。 这次余乐捕捉到了,红眼的灵气终于外泄,他以此来攻击驱赶自己。 余乐没机会再多想,十三节鞭凌空一甩,瓷实地砸在旁边的老树上,震落半树枝叶。 在这响动中,无论是母虎还是周围的其它动物,都本能地颤抖起来,鸟儿想飞,鼠儿要钻,无处可逃的动物只得匍匐在地,颤抖不已。 那红色的凶光也受了不小的打击,无法再攻击余乐,颤抖挣扎起来。 余乐神智恢复,睁然望去,发现了白虎瞳中的红光忽明忽暗,开始游离。他灵机一动,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一鞭朝巨树挥去。 嗙! 只见那红光剧烈的挣扎过后,突然从白虎瞳中消失,没有反应的功夫,瞬间爆体而出,化为一道凶星,扑向余乐。 钱多多老远看着,漆黑的林中突然迸出一个红色的东西,犹如鬼火,直接把她吓哭了,她却不敢跑,蹲在地上低声抽泣。 这边,余乐哪见过这么邪门的事,本能挥鞭相抗。 但鞭子出手,终究需要不短的时间,余乐抬手的功夫,凶星已直刺余乐的大脑。霎时之间,一阵剧痛,余乐丢下鞭子,强忍着痛感没有叫出声来,抱头倒在地上翻滚。 两股激流,在他体内产生了剧烈的碰撞,一面是吕万年传授的黄绵之气,另一面是从白虎瞳中窜出的红色凶光。余乐的意志和躯体被这两股力量不断的冲击,近乎晕厥。 此时余乐酸痛的不仅是大脑,就连四肢骨骼都不受控制,他断没想到,红眼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在疼痛中,他心下也是一片萧然,对不住了师父,对不住了喜鹊,今天恐怕…… 正当他绝望之时,只闻一声虎吼,先前颤抖的母虎猛然扑出草丛,窜向余乐。 余乐心下万念俱灰,他开始后悔信任大猫,兽,终究是兽。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却更让余乐难以理解,只见那母虎扑到余乐身前,却并未咬他的喉咙,而是贴在他耳边低吼起来,满面凶光,像是在对那红光说些什么,而非余乐。 在母虎的威胁下,那红光竟也明显弱了几分。此消彼长,吕万年的护体黄气转而更盛,这便要逼走红光。 红色凶光避无可避,被黄绵之气生生逼了出来,再次爆体而出,这一次并未投向谁,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 疼痛与挤压骤然离去,余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湿透,虚弱无力。他想立刻起身挥鞭驱走母虎,没得半分力气。半昏半醒的时候,他突觉脸上一阵刺痛,像是被硬毛刷子刷过。 一睁眼,余乐又是惊,又是喜。 只见那母虎正轻轻舔舐着自己的脸颊,她虽温柔,但那舌头上的倒刺儿舔到人脸上可并不舒服。而余乐,心下满是怅然与感动,几番对峙过后,母虎竟主动与自己亲热起来。 余乐轻轻抬手,冒险揉了揉母虎下巴上的白毛,母虎面露舒服的神色,低头又舔了舔余乐的手掌,活像一只小猫。 “呼……”余乐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劫,算是过去了。 此时他恢复了一些气力,强自支撑起身体,第一时间向丛中的红眼白虎望去。 这一望,可着实伤透了他的心,近乎要哭出来。 只见那白虎,简直比自己还要虚弱,皮包骨头,侧卧在地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呼吸急促,嘴巴在拼命吮吸,可怜的叫让落泪。 余乐轻轻揉了揉母虎,想将她推向小虎去喂奶。 然而母虎颤了一颤,并未向前。 余乐知道,她依然不认这个崽子,那凶光附体后,母虎便与小虎断了情分,即便现在凶光已然不在,却也无可挽回。 余乐缓步走向前去,蹲在小虎身前,轻轻在他腹上揉了揉,感觉他体内的血液正迅速流动着,刺激整个身体最后的活力,显是快死时的病理表现。 余乐再伸指摸向他的小嘴,小虎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含住,吮吸起来,即便没有奶出来,却也不肯放弃,这也许是他生存的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余乐眼角酸红。 这怕是他经历过最难过的事了。 他回头望向母虎,母虎依然不为所动,原地矗立。 小虎,原来并没有放弃生的希望,他从没放弃过。 余乐恍然一睁,这才想起自己有所准备,慌忙放下背包,取出一盒牛奶,迅速插入吸管,将牛奶倒置,滴了一些到自己的小指尖。没有犹豫,余乐立刻将小指凑到小虎嘴边。只见小虎闻到奶味,疯了一样四肢并用,用那还软着的爪尖死死扣住余乐的指头,拼命吮吸起来,转眼间将那几滴奶吸净,却仍不愿放手。 余乐哪忍心抽手,连忙又补了几滴,小虎又立刻喝了。 不远处的几个虎崽子,听见这动静,也都蹒跚爬来,但他们被母虎拦路止住,也许母虎并非不想让他们接近余乐,只是不想让他们离红眼白虎太近罢了。 就这么喂奶,如此往复了二十余次,小虎吸得终于有些缓了,余乐知道,不能再喂,小家伙不知道饱,撑坏了可不成。随着小虎的呼吸血流渐渐平稳,余乐擦了把汗,心情终于放下——活下来了。 有自己在,只要白虎没放弃生的希望,他就能活下来。 待小虎稳定后,余乐轻轻将其抱起,他也并未抗拒,稍微扭捏一番后,在余乐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此睡起,吃饱就睡!也不怪他,现在的身体虚弱至极,不是先前透支精力,用最后一丝气力寻求生的希望,恐怕他已经停止呼吸。 余乐抱着小虎,打量起母虎来,她并未因余乐拿起她的孩子而愤怒,反而温柔地看着他。 余乐叹息一声。 他先前轻轻拨开眼皮看过,小虎的瞳孔是淡蓝色的,红光不在。当然,他叹息并非是因为这只虎不再是独一无二的,而是因为这只虎的麻烦已经解决了,对于他来说,最好还是回到妈妈的怀抱。 余乐轻轻上前,将虎崽子放在母虎身前。 然而母虎却无动于衷,片刻后,叼起小虎,又送回余乐面前。 “妈妈不认你了啊。”余乐轻吟着,忽然悲从中来。 这句话,好像也在说给自己。 夜空之下,一人一虎,宿命交汇在一起。 好在有吕万年,楞是把余乐拉扯大了,就是怀着这样感恩平和的心,余乐成为了现在的余乐。这满满的善意与慈祥,余乐又难以抑制地投向了小虎身上。 他重新抱起小虎:“崽子,你妈不认你了,跟我过成不?” 小虎自然无法回答,他只挪了挪身子,使劲贴向余乐寻求温暖。 看着那朦朦胧胧眯着的虎眼,看着那脑门上清晰霸萌的条纹,感受着生命在手间的温度—— 余乐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再放下了。 022 萌物归来 余乐收好鞭子,抱着小虎,转向母虎,轻轻鞠躬:“谢谢,我走了。” 母虎微微张口,发出了“呜”的声音。 于是余乐转过身子,向栅栏门走去,母虎不假思索地跟在他身后,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钱多多,渡秒如年,当他发现余乐已经回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喜极而泣。 刚刚有老虎吼,有鞭子响,还有红色的鬼火,余乐啊余乐!你可算活下来了!! 但当钱多多看见余乐身后那双闪烁的眸子后,又被吓退一步。 “你后面有老虎!小心!!!” “我知道。”余乐轻轻一笑,回身在母虎脑袋上揉了揉,“她没恶意。” 钱多多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那是老虎啊!而且看上去是白虎! 余乐是怎么做到的?即便是那些驯兽师也要经过数年才敢跟虎这么呆着!余乐怎么就立刻驯服她了? 那母虎在余乐掌下,有种莫名其妙的温顺,这令余乐自己都有所不解。 余乐走到栅栏前说道:“你过来一下,帮我拿个东西,我抱着不好翻墙。” 钱多多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又是吓得够呛:“这是……小老虎!” 她终究是个女孩,刚刚因为有虎,害怕理所当然,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小家伙根本配不上老虎的大名,简直就像小猫一样,不断扭捏着身子,可爱得没话说。 怀着对萌物的期待,她颤颤接过虎崽子,当感觉到这毛茸茸的气温后,她也无条件地爱上了这个小家伙。但转念一想,钱多多又警惕地望向余乐身后:“你拿她的宝贝,她不跟你急?” “这我也不知道,她反正挺配合的。”余乐回身,再次揉了揉母虎,指着外面钱多多怀中的小虎道,“那我走了。” 母虎只盯着虎崽子,未做什么多余的动作,轻轻转身,回首忘了一下,就此消失在夜色中。 无论是钱多多还是余乐,都难以理解这一幕,但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余乐不再纠缠,纵身翻过铁栅栏,四下望了望,确认没惊动到人后,同钱多多快步开溜,溜出行政区,在园子内找了一处椅子休息。 钱多多抱着小虎,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满面慈爱:“这小家伙……太可爱……太瘦了……你早说是来干这个的啊,我肯定帮你的。” 余乐着急忙慌地递过牛奶:“它嘴又动了,快喂。” “嘿嘿。”钱多多看着余乐发笑,“你跟个奶爸似得,多丢人。” “这可是我用命救出来的。”余乐笑骂道,“你倒不客气,拿着就玩了,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萌物的出现,瞬间冲淡了二人之间的矛盾。 照顾好小虎后,钱多多终于问道:“我们不走么?明早会被人发现的吧?” “没办法,不能走。”余乐无奈道,“高人嘱咐过我,动物园外墙和几个大门那里都有监控和警报,我们现在硬走肯定被发现。” “啊?那……” “等亮儿吧。” 次日晨,不到10点,动物园大门口人头攒动,一男一女融入人流,就此遁得无影无踪。 …… 笑坤社,后堂,喜鹊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前,筷子端正摆着,一桌子早点早已凉了。 再耗耗就是中午了,余乐再不回来,怕是真的出事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喜鹊一喜,赶紧跑过去把门开开。 只间一寸头大汉站在门口,瞪着眼睛道:“乐儿回来了么?” 喜鹊一见是赵虎,失望万分:“他不在……” “……”赵虎立刻眉头紧蹙,“妹子,我跟你等等,中午他要没回来,我们找鸟爷去。” 正此时,身后传来了亮堂的嗓音:“喜鹊做粥了么,我饿。” “啊!!!”喜鹊惊叫一声,拨开赵虎,见余乐只是身上脏了一些,并未受伤,喜得一下子蹦起来抱住余乐,“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儿就成!!” “我操,还真他妈回来了。”赵虎瞪着大眼睛,揉了揉脑门,“看你这样子,是藏了一晚上没出手吧?” 余乐没说话,只放下喜鹊,回身关上房门。 赵虎摇了摇头,拍拍余乐的肩膀:“乐儿,这么也对,还是别做那勾当了,往后少不了麻烦事儿。来来来,进屋歇歇吧,不过是个大猫而已,走便走了,你要喜欢的话,哥赶明儿给你弄只纯种美国短毛猫。” 只见余乐呵呵一笑,轻轻放下背包,极其温柔地伸手,轻轻抱起一个小家伙。 “哇!!!!小红!!!!”喜鹊惊叫起来,喜极而泣,“太好了……哥……就是厉害!!” 赵虎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做到了?首次出手的孩子,绕过警备,虎口夺崽? 这他妈就是一个偷猎天才啊!!! “乐儿……乐儿……”赵虎颤声问道,“其它几只虎,都没事儿?” “没事儿。”余乐笑道,“枪都没用,剩下几只虎好好的,我还揉了那母虎的脑袋呢。” “神了!真他妈神了!”赵虎抱头惊呼,他的所有知识几乎被颠覆了。 喜鹊睁着大眼睛看着酣睡的小虎,想摸又不敢,一时间手足无措,甚是焦急。 余乐笑着吩咐道:“喜鹊,你快去泡点温乎的奶,一晚上他尽喝凉奶了,别坏了肠胃。” “嗯嗯!!”喜鹊赶紧一路小跑朝厨房奔去。 余乐抱着小虎,坐在桌前,不敢放下,生怕冻着他。 赵虎跟上前来,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只白虎。 确实如鸟爷所说那般,黑纹是黑纹,白底儿是白底儿,纹路清晰,虎头标致,大脸盘子,只可惜太过瘦了,不知长大会不会好些。 “漂亮……漂亮啊……”赵虎摩拳擦掌,也是心急火燎的,普通人接触老虎的机会可是屈指可数,这足够成为一生的谈资了,“乐儿,能给我抱一下不?” “你可小心点!”余乐心里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轻轻递了过去。 赵虎抱过小虎,一个三十多的大男人瞬间变得像孩子一样,爱不释手,轻轻拍打,口中轻哼着小曲儿哄了起来。 然而赵虎粗犷的歌声,实在太过艺术,小虎直接被吵醒,勉强睁开眼睛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叫了起来,想挣脱这个可怕的家伙。 这小虎一睁眼,赵虎也瞪眼了。 “不是红眼??” 023 无影无踪 面对赵虎的发难,余乐也无法解释太多:“一言难尽,我带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乐儿,咱们可说清楚的。”赵虎沉了口气,望向余乐,“只许取那只红眼,拿了别的崽子算是什么意思?” 余乐挠头解释道:“这就是红眼,你看他瘦弱的样子,健康的崽子有可能这样么?” “……”赵虎低头看着虎崽子苦思一番,仍然难以理解,“不行……咱们找鸟爷说明白吧,你若偷了健康的虎崽子回来,咱们都担不起责任。” “虎哥不信我?”余乐也紧跟着皱眉。 “不是不信,大半夜的,也许走眼拿错了呢?”赵虎满面刚正,将小虎交还于余乐,“我这就是找鸟爷,求他问问情况,如果这只就是红眼,我给你下跪认错;不是红眼,你今天就跟我回动物园跟人家赔礼道歉!” “去就是了。”余乐抱着小虎,身正不怕影子歪,“但不要告诉鸟爷取虎的事,他与动物园的人是熟识,干脆不知道更好些,知道了反倒难做。” “我自然清楚。”赵虎转身而去,毫无迟疑,这便出了笑坤社。 “倒也算正气。”余乐叹了口气,他虽冤枉,但也不怪赵虎,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为了自己好,如果自己真的因贪念盗了健康的虎崽子回来,这次尝了甜头,也许以后会一发不可收拾,走上邪路。兴许是吕万年走了,赵虎自己做主,揽过了教育余乐的大业。 很快,喜鹊拿着奶瓶过来,这便要喂。 “等等。”余乐轻触了一下奶瓶,笑骂道,“烫得要开了,你要烫死他啊!” “啊……太着急,没想到。”喜鹊吐了吐舌头。 “真是。”余乐勾了下喜鹊的鼻子,“你怎么当妈的。” “妈……哈哈!”喜鹊的眼睛立刻笑成了月牙,看了看虎崽子,而后拿着奶瓶在院子里来回跑了起来,只求赶紧把奶晾凉。 余下的事,余乐交给喜鹊,自己喝了口粥,赶紧又盛满了一碗跑到吕万年的卧房中。 黑狗淡然躺在床上,显是早知道余乐回来了,看着余乐不管别的,先给自己端早点来,颇为满意,可刚要说话,狗身猛然一震,挺直起来。 “你带什么回来了??”黑狗警惕地盯着余乐。 “白虎啊。” “不是那个,还有。”黑狗盯着余乐,“在你身上。” “身上?”余乐放下碗,低头看了看,颇为不解。 黑狗探着鼻子一嗅:“衣服口袋里。” 余乐一愣,摸进口袋,这才想起,原来送鸟爷的那对狮子头一直随身带着。 拿出狮子头一看,余乐自己也惊了起来。 那一对狮子头,其中一只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另一只却已大变。它的颜色本就够红润了,而现在,简直如献血般艳红,红得刺眼,其中散发出的气焰,与当时红眼白虎的瞳孔完全相同。 “你快放下!”黑狗吠了一声,止住余乐的思索。 余乐不假思索,赶紧把核桃放在地上。 “夜明珠!”黑狗吩咐道。 余乐又立刻取出夜明珠。 “中间有个缝隙,拆开!” “啊?” “把夜明珠分成两半!” 余乐摸着夜明珠寻找一番,这才发现在夜明珠的中间,有个极小的缝隙,他用指甲扣进去,轻轻一掰,夜明珠果然一分为二,上面的碧绿光泽也逐渐褪去。 “一左一右,扣在核桃两侧。” 余乐照吩咐做了,两半夜明珠就像磁石一样,吸附在了核桃两侧,核桃的艳红光泽忽明忽暗,像是在挣扎,半分钟后,终于被压制,稳定下来。 “呼……”黑狗这才松了口气,下床围着核桃打量起来,“这是凶灵啊,怎么到这核桃里面了?” 余乐赶紧递上早点,将晚上的事一五一十讲了。 吕万年听得忘记吃饭,一会热瞪着余乐,一会儿又望向核桃,楞过许久之后,最终吐出了两个字—— “不妙!” 看着吕万年担惊受怕的样子,余乐也有些虚,这老吕连生死都经历过了,能让他一惊一乍的事情,怕是不简单。 “没想到啊……我怎么早没想到!”黑狗急得在房中来回踱步,“红瞳……凶灵……我怎么早没想到!天生红瞳的话,不应该有能与你对峙的凶气的。不是天生的……不是天生的……” “什么意思?”余乐一惊,“师父的意思是,人为的?” “八成是了,怪我这些年过的**逸了,没往那方面想。”黑狗使劲摇了摇头,“徒儿,这次咱们惹上高人了。” “高人?” “还不明白么。”黑狗紧张地说道,“玩门观驯炼养,有人在炼凶神啊!!!” …… 两小时前,动物园,行政区草场,饲养员照例拎着一桶肉前来,倒在盆中,母虎也照例扑出来享受自己的午餐。 饲养员慈爱地揉过母虎后,突然楞了个神儿,望向丛中。 随后,饲养员的神色慌张惊讶起来,急匆匆起身,也不管母虎小虎,踏入树丛,疯了一样寻找。 “没有……没有……没有……”饲养员拼命找了两圈,脸色阴沉下来,“九凶已成,唯缺其一,五代人的心血……” 饲养员双拳渐渐握紧,摘下帽子,散出长发,苍白的面色冷若冰霜。 “谁……到底是谁……” …… 房中,余乐惊讶不已。 “黑鹰,赤马,蓝鲨、墨蝠、绿蟒、紫蜥、青獒、霜鳄、黯熊、白虎,是为十大凶兽,均是十分稀有的变种,其中又以白虎为最。”黑狗苦苦思索着,“按理说,炼凶神的顺序,该是将白虎放在最后的,核桃中的这个凶灵,保不齐已经九凶俱全。”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是毛色稀有的动物么。”余乐不解道,“炼成了会怎样?” “不知道。” “不知道?” “废话,我又没炼过,这只是个门中传说罢了。”吕万年解释道,“听我讲过炼法,估计你也怕了,炼凶神,可并非普通的凶兽,不是说随便找一只白虎让凶灵附上去就行了,必须从他出生前,就寄附于母体,自打胎中便开始锤炼,出生之后,更要不断送上活物让凶兽捕杀,这样度过一生后,这一兽才算炼成,凶灵出体收好,去炼下一个。” “好邪……”余乐掐指算道,“假设每种凶兽能活20年,一刻不停地炼这个也要200年?” “呵呵,当然不止,你当这些珍奇物种这么好找么?”吕万年叹道,“就算给我500年,恐怕也炼不成这个。我估计,是几代人一直在炼,也许明朝时就开始了。” “师父你别欺负我读书少。”余乐冷汗直流。 “乐儿,这次听师父的。”吕万年正色道,“白虎可以留,凶灵务必归还,这是别人家的东西,不能碰。” “怎么还?” “嗯……”吕万年思索片刻,答道,“这样,事关重大,炼凶神的人肯定也不忍走,你再回动物园,把这只核桃找个地方丢了,炼凶神的人自然会发现。” “师父,我一直不明白。”余乐皱眉道,“炼凶神是坏事么?” “谈不上,相信炼的人自有目的,不好说对错。但人家投入那么多心血,你给翘了,这绝对是错的。”吕万年叹息道,“还好白虎刚刚开始炼,若是炼上十年你给人家毁了,这凶灵也不用还了,直接逃命就好。” “师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余乐点了点头,拿起夜明珠包着的核桃,“我这便去还了就是。” “千万别面对面,找个地方扔掉便是。” “好。”余乐刚要走,遂觉欠妥,“师父,这核桃答应给鸟爷的。” “都什么时候了!”吕万年骂道,“我书房里随便取个宝贝给鸟爷便是,现在不是心疼核桃的时候。” “可鸟爷真的很喜欢它。” “乐儿。”吕万年近乎哀求地说道,“这等凶灵,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御使,你若执意给鸟爷留着核桃,只能当面交给炼凶灵的主人,求他御灵换器。” “明白了。”余乐镇定地点头道,“我道歉便是。” “可……万一人家使坏呢?” “我无恶意,人家为什么使坏?” 吕万年左思右想过后,长叹一声:“这样,你带着玄铁软鞭去,那人如果怪你坏了事,你将鞭子赔给他,他自会满意。” 余乐不会不清楚这鞭子的价值,核桃终能用金钱衡量,这鞭子可是真宝贝。想来吕万年的血液中,也流淌着玩家的本色,答应给鸟爷的东西,说什么也要给。 “多谢师父。”余乐感激道。 “核桃是我许给鸟爷的,不关你事。”吕万年则轻描淡写叹了口气。 随后,黑狗又进了地窖,叼了块名为“护命玉”的石头让余乐随身戴着,如有意外,脱身足以。余乐没得休息,回到堂中见小虎喝得痛快,睡得踏实,吩咐过喜鹊一些事后,这便准备折返。 门口,正撞见了满头大汗,匆匆归来的赵虎。 “乐儿……乐儿你到底干了什么啊。”赵虎看着余乐,满面惊恐。 “怎么了?” “那场子里的虎……全没了!” “什么???”余乐这一惊可不小,“全没了?” “是不是你干的?” “你觉得我有这本事么?” “也是……也是……”赵虎擦了把汗,“鸟爷那边透露的消息,好像是那个饲养员给拐走了,明明清早母虎还在草场打滚儿呢,一到中午,不知用什么方法,连人带虎,不见踪影,监控只见到驯养员进去,然后就全没了,没见到出来!” 余乐心下再次一惊,原来那饲养员就是炼凶神的人,怪不得阴阳怪气,藏得好深。 那人现在一定在拼命寻找偷虎的人…… 就嫌疑而言…… “不好!!”余乐恍然。 怎么看,鸟爷都是有本事的人,他白天刚看过,白虎晚上就丢了,炼凶神的人一定会先怀疑鸟爷。 余乐不及多想,撇下赵虎,骑上车子便朝鸟爷家院子赶去。 024 七拐八弯 鸟爷居住在最为正经规矩的京城四合院之中,这个时间,他正在堂中品着午茶,看些闲书,他脑中也不断思量着白虎的事情,昨天刚见,怎么今天就没了?他只当个故事品,却并不知道,院子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布阵。 也许因为对白虎的关照疏忽了一些,导致凶灵被盗,现在的布阵者万分谨慎,尽管在鸟爷宅子四周寻不到什么灵气,这人也不敢轻视,仔细品味过后,开始将随身带的黑石大印安排在宅子四周不起眼的角落。 正当布完阵,准备闯宅的时候,这人忽瞳色一亮,那熟悉的气息,就在周围。 布阵者警惕地猛然回头,只见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下了自行车,正冲自己这边挥手。 “是你?”布阵者不禁惊讶万分,他清楚地感觉到,凶灵就在这个少年身上。 “是我。”余乐喘着粗气上前,“我拿错东西了,来还。” 布阵者依然不肯松懈:“别动,再近我就出手了。” “好,好。”余乐自然全无歹意,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凶灵完好无损,我这就还你。” “亮出来。” 余乐不假思索,取出核桃,亮给这人,他虽看不清这人的容貌,但从这稚嫩的声音来推断,应该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不该太凶。 “呼……”布阵者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扔给我吧。” “你能御灵换器么,这核桃我还有用。” “你盗了我的东西,还跟我谈条件?”布阵者嗔怒起来,压了压帽牙儿沉声道,“不是你主动回来,我才不会这么客气。” “这核桃真的有用,我许给长辈了,我既然回来,就绝对没非分之想。”余乐真诚地说着,同时摸向腰间,“需要的话,这个我可以赔给你。” “慢些。”布阵者警惕地说道。 于是,余乐慢慢地亮出了玄铁软鞭。 “哦?”布阵者微微惊讶,“确实是宝贝。” “那可以么?” “……”布阵者踌躇半晌后说道,“这样,这里不方便,跟着我去我那里。” “好。” 布阵者不作多言,转身便走,余乐上了自行车跟上前去。 “远些。”布阵者依然相当警惕。 “光天化日之下,你怕什么?” “不行,远些,不然我不客气了。” “好好好……”余乐觉得这人太过神经质了,不过好在可以交流,只是警惕性很强而已。 余乐跟着这人七扭八弯,在胡同里不知穿插了多少个来回,搞得余乐晕头转向,他不住四望,几乎迷路。约莫饶了十余分钟,那人才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旧木头门,余乐也下车跟了进去。 一进院子,可让余乐慌了不小,只见那母虎正跟三只小虎卧在院子里,见余乐来了,母虎还懒洋洋地大了个哈欠。 “这……”余乐惊道,“三环内居民区……你敢这么养一窝虎?母虎一叫唤邻居不疯了?” “谁告诉你这是三环了。”那人走到母虎身前,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即轻轻一甩,摘下帽子,细亮如丝的一头漂亮的长发就此散了下来。 余乐再次惊呼——“女的!!” 怪不得这么阴阳怪气,怪不得声音这么嫩,感情是个女的。 “拿来。”女子背身朝着余乐,轻轻抬臂。 “那我过去了。”余乐小心翼翼地前行,生怕她又反应过度。 “没事,这里是我的地界,放在我手上就好。”女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好。”余乐快步向前,将核桃稳稳放在女子手上,他随并未触碰,却足以感到这女子身上的寒气,搞得他一个哆嗦。 女子接过核桃,看清裹住核桃的两瓣珠子微微一睁:“夜明珠……怪不得……” “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怎么盗的凶灵?”女子背着身惊讶道,“水克火,碧克红,若不是夜明珠压制凶灵,你早被折腾死了。” “原来如此……”余乐惊叹道,“歪打正着,我以为是母虎救的我呢。” “白灵是见你救她的孩子,对你心生好感而已。”女子无奈摇了摇头,“真是倒霉……竟被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坏事了。” 她随后不再理会余乐,取下夜明珠放置一旁,这便催功御灵换器。 余乐觉得新鲜,想还个角度看看全程,刚一抬脚,就被厉声喝止。 “老实站着。” “……不看就是。”余乐以为她是不愿让人见她的造化,想必也是门中的规矩。与此同时,一层疑惑浮了上来——不是说好了“玩门”么?这女人搞得这般深沉,跟邪术巫蛊似得,还谈得上玩? 余乐无意窥探,便干脆回身到母虎身旁一座,揉搓起她的后背。 老虎可没有痒痒挠!身上痒痒只能用爪子!可爪子总有触及不到的地方,那些地方被余乐这么一挠,母虎瞬感舒适,转头又舔舐起余乐的脸蛋,对她来说,用舌头上的倒刺儿帮人梳理皮毛是非常友善的表现,可对皮肤光滑的余乐来说,着实是一种煎熬,他又不忍拒了好意,只能忍痛强颜欢笑。 一人一虎玩得舒服,旁边那女子的呼吸声却越来越急促。 “为什么……为什么……”她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不该有这么强的……” 突然,她身子一震,咳了一声,险些摔倒,然而却硬生生屏息撑住,重新站直身子,拼命运功:“不好……凶灵……要跑……” 余乐惊讶起身:“怎么了?” “这核桃……什么来路……”女子哑着嗓子问道。 “四座们狮子头,老核桃。” “没问这个,笨瓜。”女子强撑着说道,“可炼过?” “我记得……好像有血灵。” “那就对了……”女子沉声呵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怪不得凶灵自主乖乖地藏在这里,它是要吸收血灵自谋生路……” 正说着,女子再次干咳一声,呕出血来。 余乐大惊,奔上前去。 “别过来……”女子再次直起身子硬撑,咬牙硬撑。 025 你死我活 “那我总得干点什么吧?”余乐见她吃力的样子,焦急道,“祸是我闯的。” “你……”女子喘着粗气道,“快把这一窝虎带出去,跑得越远越好,凶灵出窍,会寻找最贴切的地方依附……” “那你呢?” “自有天数。”女子强吼道,“快走!” 余乐看了看女子的背影,又看了看一窝白虎,短暂的思索过后,抉择已定,只见他一张嘴,从舌下取出了吕万年给的那块护命玉,玉体清澈,不时散发出白色的生气,若不是沾了他的口水,绝对称得上无暇。 他不做多想,走上前去:“这个玉要含在嘴里,抱歉了。” “等等……你……”女子面露惊色,慌忙低下头来,不让余乐看见真颜,“你走……别看我。” “保命要紧。”余乐心想,自己闯的祸一定要自己平,当下不及多想,硬生生搬着女子的下巴,将头抬起。 一见真颜,余乐受惊不小,这女子的脸蛋绝对撑得上精致古典,只是面色太过惨白,当然这些都没问题,关键是她右边颊上有块殷虹的印记,余乐看得清晰,该是某种花卉。 “别看我……”女子无法分神阻止余乐,只得强行避开眼神,不敢直视。 “没事的,挺好看,我要塞护命玉了。”余乐甩了甩头,从讶色中抽离,右手伸至女子红唇之上,两指轻轻插入,想要掰开。 然而女子却死咬着牙:“你……走开……” “我虽然没用过这玉,但它能保命是绝对没错的。”余乐沉了口气,“得罪了。” 他只得手上用力,强行掰开女子的小嘴儿。 这女子简直要哭了,却也无法阻止,她必须将全力投入到御灵之上,少有不甚,吸过血的凶灵便会逃脱。 余乐硬生生将满是自己口水的护命玉直接塞到女子舌头底下,这才抽手。 女子虽然羞耻万分,但护命玉一如口,立刻神色一震,护命玉察觉到凶险,生气外泄,迅速补充过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子气力越来越足,此消彼长,凶灵自然被压制得越来越死。约莫两分钟后,凶灵的红光终于暗淡下来,好似发出了一声哀嚎,乖乖地被女子御使,投进琥珀之中。 那块棕黄色的琥珀,立刻被染成血红,可见的红色气息被困在其中。 女子终于舒了口气,没来得及安心,刚刚羞愧的事又涌上心头,她一阵气血翻涌,转手一巴掌便打向余乐。然而她的气力远低于自己的预料,手刚一挥,又虚弱地搭了下来,整个人都向地上倒去。 余乐见状,本能上前扶住,刚好搂过她的纤腰。 “你……松手……”女子惨白的脸色泛出红晕,避开余乐的目光,“不然我拼命了。” “我扶你做好,别拼命了,再跟自己拼死了。”余乐摇了摇头,将女子扶在石椅上,待坐稳后,自己才回到桌前,拾起核桃,虽然折腾了很久,但这狮子头还完好无损,只可惜里面的血灵被吸干了,不过鸟爷想必也不会察觉。 余乐这才松了口气,收好核桃,回过身去。 之间那女子扶着桌子,死死望着自己,满是恨意。 “姑娘,我貌似救了你啊。”余乐打了个寒颤,强笑道,“咱们别这样。” “呸。”女子见余乐嬉皮笑脸的样子,更是生气,一口吐出了他的护命玉。 玉掉在地上,却并未碎,余乐俯身一看,摇头哀叹。玉本体虽然没事,但里面的生气已经散尽,现在只是一块不同的玉罢了,不算是真宝贝。 女子见余乐的心疼样子,转而骂道:“心疼什么,我赔你一块便是了。” “不用,是我害你成这样的。”余乐捡起护命玉,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收入囊中。 “还嫌我恶心!”女子这下子更是恼怒,“你放进来之前怎么不擦!!呸!呸!” 余乐笑道:“要不我不擦,再含回嘴里,咱俩吃了对方的口水,两清?” “不行!”女子气得脸色潮红,“你害我这样,今后没脸了,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等我杀了你。” “我又不知道你是谁,我们这辈子也不一定再见到,不必如此。”余乐摇了摇头,收好了自己的东西,转头望了望白虎,“现在我们两清,我走了。” 女子见他要跑,情急之下支撑起身体,咬牙指着余乐道:“不行……你要发誓,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不说不说。”余乐随意摆了摆手。 女子这才放松一些,坐回石椅:“你坏了我两年的功夫,但我用了你的护命玉,勉强……算两清吧。” 余乐一笑,心道这件事终于算是了了,摸了摸母虎的脑袋,踏向门口。但不想,女的放他走了,母虎却不愿,大猫轻轻咬住余乐的裤腿,把他往回拉。 “白灵!别理他!”女子骂道。 母虎全然不理会女子,冲余乐低声嚎了一声,围着他转了起来。 余乐颇为不解。 哪知母虎突然一个起身,趴在余乐的背包上,用鼻子嗅个不停。 余乐恍然大悟,连忙放下背包,取出了里面的火腿肠,撕开包装,将肉摊在手上。母虎立刻俯身啃起来,又舔又咬,滴了余乐满手掌都是口水。 “呵呵,你不喂人家东西,还怪我。”余乐抬头笑道,“母虎在哺乳期,不能亏肉。” “这我当然知道。”女子不屑转过头,用长发挡住半边脸,“只是今天急着出来,没来得及准备好肉食,将来你养小红的时候就知道了,成年老虎每天要吃十斤肉食,还必须新鲜。” “怪不得。”余乐点头道,“为了方便,你选在动物园。” “拜你所赐,全白费了。”女子嗔怒道,“园长真是好事,还邀请你们这些人来观看。” 母虎两三口吃完肉肠,可怜兮兮地望着余乐,还要再讨,余乐又不是卖肉的,自然不会带那么多,只得无奈摇头。母虎见余乐没了吃的,便卧回远处,踏实喂奶。 余乐叹了口气,想着下一窝小虎八成又有一只要被炼了,心下不怎么舒服,不解问道:“到底为什么要炼凶神啊。” “关你什么事。”女子甩过头去,气息有些紊乱,“我也……不想这样的。” “那不炼就是了。”余乐诚恳说道,“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这些虎,之前在动物园,你也因小红的遭遇落下泪来,可为什么还要。” “你什么都不懂,还是走吧……” “哎……”余乐清楚,正如吕万年所说,这是别人家的事,自己管不上,更何况自己也没能力管,他心道反正已经认识了,便干脆说道,“我叫余乐,在笑坤社说相声,今后这窝虎如果没处安置,或者你想看小红的话,可以来找我。” 女子脸上一抹柔色浮出,又瞬间滑过,握着拳头背身相向,不再言语。 余乐最后不舍地望了母虎一眼,就此推车出门,离院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就在笑坤社附近的胡同中,再回头,只有墙,门早已消失不见。 他摇了摇头,深觉这里面的事并没有吕万年说的那么简单,如果是玩门的话,为什么这女人看起来这么深沉? …… 午饭过后,钱达探进了女儿的房间。 “闺女,这两天咋样?” “啊?挺好的啊。”钱多多躺在床上,失神答到。 “什么叫挺好的?”钱达笑吟吟道,“昨晚你一宿没回来,是不是……” “你想什么呢!” “呵呵,没事,没事,年轻人的事,我不管。”钱达随即搓了搓手,向前探道,“怎么样,笑坤社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钱多多甩过头去:“没……没见到。” “闺女……”钱达轻轻挑了挑眉毛,“爸一向不怎么管你,但这次真的是重要的事情,爸已经跟你讲的很明白了,能拿到合适的东西,咱们家往后就发了,你也不必上学读书,这辈子享福就成。” “没有就是没有。”钱多多转了个身,抱住杯子。 “……”钱达微微皱眉,心下有些思绪,莫非是……余乐那小子玩坏,然自己闺女真的动情了? 这可不能! “多多。”钱达声音沉了下来,“既然这样,我看你也别去找余乐了,快开学了,这两天好好在家呆着吧。” “不成……”钱多多立刻激动起来,她可万万放不下小虎,“我……我会想办法的,尽快顺出东西,现在余乐不信我,不让我进书房。” “你自己掂量吧。”钱达青着脸回身,“人活于世,没那么多感情和信任,自己好才是一切,这是爸这么多年悟出来的,希望你早些明白,不要吃亏。” 嘭!大门撞上。 钱多多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回到厅中,钱达继续跟兄弟喝起了闷酒:“这丫头……还是不懂事。” 钱益笑着跟老兄倒酒,口中劝道:“毕竟还是孩子,别逼着了,将来自然会明白。” “不是……咱们好歹得知道,吕万年到底有多少宝贝,这才能确定投入多少是不?”钱达摇头道,“没想到这么多天,她连书房都没进去,好歹有张照片拿来,咱们兄弟也好掂量!” “都大人的事,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钱益转念道,“刚收到消息,葬礼就在明儿早晨。” “哦?挺利索的么……”钱达抿了抿嘴,“老东西的遗嘱,有消息么?” “没。”钱益摇了摇头,“八成是死得太急,没来得及留遗嘱。” “呵呵。” 二人对视,微微一笑。 026 玩比天大 吕万年听过余乐的讲述后,也是长吁一声。 “师父,我当时要是走了,会怎样?” “凶多吉少。”吕万年摇头道,“逃脱的凶灵,开心的话直接远走高飞,不开心先把她折腾死再远走高飞。人炼物,物也炼人,到一定境界后,你的造化,你的乐趣,和你承受的风险是成正比的。” “她是什么造化。” “如果你不说她是个年轻女孩的话,我本以为至少是第五重。”吕万年思量道,“但现在看来,最多是第三重着魔境而已,连自己炼的凶灵都制不住,不过尔尔。” “师父……”余乐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将来玩下去,我不得不像她那么痛苦,那么阴沉的话,我不玩也罢。” “呵呵,这一点完全看人。”吕万年笑道,“你觉得她那样,是天生如此,还是玩成这样的?” “应该是……天生的吧。”余乐想着那张脸,再过美艳,但终究有股难言的寒气与距离。 “所以啊。”吕万年大笑道,“你天生乐观开朗,连今儿这么大的事都能用这种方法解决,有何可惧?” “明白了。”余乐深以为然。 吕万年随即叹道:“罢了,我本想让你低调低调再低调,但现在还没出山,就揽了这么些事儿,估计隐忍跟你压根儿搭不上边!往后处事,你按照自己性子来就是了,不必迁就我。” 余乐知道,吕万年由于某种原因,一直憋在这笑坤社中埋头做人,自己若是搞得风声太大,自然会坏他的事,如今冒险放纵自己,对老吕来说也是不小的决心。他更知道,活在狗身子里的不是自己,而是老吕,他虽然看似自在,但绝对无时不刻不想挣脱这身子,吕万年嘴上不催自己,任自己玩,已是很大方了。 “师父,待我入门,稍有造化,立刻回帮你重塑身形的。”余乐坚定地说道,“给我些时间,您老舒服养着。” “呵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像那女子一样坚定决绝地做事,不照样被你给打脸了么?”吕万年深感欣然,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有你这话就够了,今后记得,玩比天大,想做大事,先得会玩。” “好个玩比天大……”余乐嘟囔着,掏出了那块护命玉,夜明珠,连同玄铁软鞭,拱手送上:“师父,宝贝用过了,您收好吧。” “哦?”黑狗瞪眼道,“不想留在身边?” “明日功就散了,我怕留在身边是个祸害,今日碰见的那女子只需一眼便可识得宝贝,还好她并非歹人,日后若撞上心术不正的人,我怕我料理不好。” “呵呵,的确如此,但玩门中人大多是有规矩的,不必过分惊惧。”吕万年说着,爪子搭在了鞭子上,“这鞭子,你制不住,我暂且收了。至于夜明珠,今后便是你的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多谢师父。”余乐拿起两瓣珠子,重又拼合在一起,立时间碧水流淌,即便不用,纯粹关上,这珠子摆在屋里也颇为美观玄妙。 “那护命玉么……”吕万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生气已散,是死玉了,不过凡物,但仍然值几个钱,你找买家卖掉补贴家用便是。” “能卖多少?”余乐捡起白玉仔细看了一番,的确,现在的白玉全无光彩,原先上面的瑕疵也显露出来,细看的话,能发现内部细微的裂痕,护命灵气散尽后,就连玉的本体也受伤不清,现在恐怕连块好玉都算不上了。 “润度还有些,毕竟是白玉,几万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好,我先戴着,日后托虎哥找人卖了。”余乐将白玉收入怀中,晚上穿上绳子,暂且自己戴着玩,有人看上谈谈价钱便可。 料理完一干事情过后,吕万年终于也耐不住好奇催促道:“好了,带我去见那虎崽子吧,为师传你驯虎的门道。” “这个好!”余乐击掌道,“我现在就怕委屈了小红。” 吕万年这边刚见到白虎崽子便叫了出来:“娘亲的!虎娃娃瘦哭了!!” 那边虎崽子正在喜鹊怀中喝奶,见这么一只大黑狗来了也是吓得不清,使劲往喜鹊怀里钻。黑狗则一步步蹦跶过去,仰头端详起来:“品相是正,圆眼打脸!身上都皮包骨头了,脑袋照样肥!” 他正品鉴着,喜鹊已一脚踹来。 “二黑滚开!不许欺负小红!” 吕万年猝不及防,被喜鹊踹飞,落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都是动物,我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了……怎么待遇差这么多!” 喜鹊踹过黑狗后,自己也觉得太过偏袒,护着小虎开始挽回感情:“二黑别生气,我就是怕你吓着他……” 黑狗悻悻起身,如今在狗身子里,也没办法抗衡,只得回到喜鹊脚下,绕着她摇尾乞怜。余乐忍俊不禁,冲喜鹊到:“你让二黑也看看小虎,记住味道,今后就是一家人。” “嗯……”喜鹊紧盯着二黑,依然十分警惕,“哥,二黑要是使坏,你得赶紧制住他。” “放心。” 惴惴不安中,喜鹊终于蹲下身子,将虎崽子展示给二黑。 黑狗慢慢上前,嗅过之后又端详一番:“公的,不错。” 余乐也便笑着鹦鹉学舌:“小红是公的,今后还是别叫他小红了,多丢人。” “啊?怎么看出来的?”喜鹊好奇问道。 于是,余乐按照吕万年的说法,一五一十讲给喜鹊。猫科动物,雄性一般肥头大脑,身子臃肿一些,雌性则小脑长身,更为修长。公的好奇心强,好动;母的则偏安一隅,喜静。对于吕万年这种老玩家来说,几乎只瞥一眼大猫的眼神,便能判断公母,雄性好奇心胜于恐惧,雌性相反。 “哥,你懂的好多啊。”喜鹊乐呵呵地起身,双手架在小虎的胳肢窝底下,将小虎举起,仔细观摩起他的下身,“还真是……有一个小突起,毛茸茸的,嘿嘿。” 小虎被这么抬着好像很不高兴,转瞬间又哭腔起来,像是嫩嫩的猫叫。 027 欢笑人间 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婴儿,啼哭都是在表达某种诉求,余乐见状,遵循吕万年的吩咐问道:“喜鹊,刚刚这段时间小红有没有排泄过?” 喜鹊傻乎乎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而后摇头。 “那咱们得帮他了。”余乐正色道,“小家伙未发育完全,一开始连自主排泄都不会。不管的话会憋出病来。” “这怎么帮啊?”喜鹊着急地问道。 “这个……母虎应该是靠舌头舔舐小虎的排泄器官,产生刺激令其排泄的。”余乐上前,接过小虎吩咐道,“你拿些纸来。” “好好!”喜鹊转身来到桌前,很快抽来餐巾纸。 “用纸抹一抹。” “抹哪里?” “你说呢!” 喜鹊吐了吐舌头,朝小红的小丁丁抹去。 果然,刺激之下,毛茸茸的东西里渗出了些许无色液体。 “轻点儿,轻点儿!”余乐不住嘱咐。 “瞧给你吓的!”喜鹊咯咯直笑,“这是我儿子!我有分寸!” 搞过小丁丁后,二人又照顾了一番后门,淡黄色的液体排净后,小虎才踏实下来。虎崽子舒服睡去之后,余乐才皱眉道:“消化不太好,总喝奶粉也不是个事儿……咱们最好弄一只哺乳期的母狗回来。” “这哪弄去啊!”喜鹊无奈道,“我看他喝奶粉也挺开心的,里面营养够丰富了吧?” “太丰富了,奶粉是给人调配的。”余乐摇头道,“虎生长需要的营养跟人类略有不同,狗奶,羊奶比较接近,其实猫奶最好,但体型太小,不够虎崽子喝的。” 正说着,门口又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乐儿!乐儿回来了么?” 待余乐点过头后,喜鹊这才去开门。 赵虎依然满头大汗着急忙慌,进来后赶紧回身锁紧房门,生怕被人看到里面的东西:“乐儿……是哥误会你了……查清楚了,是那饲养员今儿上午偷走的……这事儿太巧了,这样一来矛头就指向那个人了,怎么都怀疑不到咱头上!” 赵虎走到桌前,看着酣睡的小虎,看着安然的余乐,有股愧疚,自己不该怀疑余乐品性的。但之前大话已出,要磕头谢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儿这下子真的下不来台了。 余乐自然能感觉到他的为难,借坡下驴:“虎哥,没人能想到这么巧,你怀疑我是人之常情,现在搞清楚了就好。” “呵呵,对吧。”赵虎笑呵呵地挠着寸头,心下颇为感激,还好余乐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孩子。 “虎哥你认识人多,有个麻烦事,不知道能不能帮忙……”余乐借机道出了眼前的问题,“虎崽子老喝奶粉也不是个事儿,最好能喝狗奶……” “狗奶?这太好办了!”赵虎一拍大腿,做个顺水人情,刚好还了这次愧疚,“我们市场上有开狗舍的,我送些礼物,去借一只就是了,乐儿你放心,这包我身上。” “那就放心了。”余乐揉了揉小虎的脑袋,“这家伙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新鲜的母乳越快来越好。” “得!得!”赵虎知余乐在催他,指着他鼻子笑道,“你小子好啊!有了小的就紧着使唤哥哥!” “哈哈!”余乐大笑道,“救小虎出来,虎哥功劳也不小,多少算个干爹。” “干爹?”赵虎盯着白虎,那也是说不出的喜欢,今后若能经常接触玩耍,当个万兽之王的干爹,那真是身为玩家能美一辈子的事情! “得!冲这句话!我现在就去!”赵虎也上前揉了揉虎头,匆匆离去。他名字里本就有个虎字,对老虎本就天生喜欢,这会儿就算余乐不催,他估计也会玩命照顾起崽子来。 …… 傍晚,赵虎搞来一只哺乳期的阿拉斯加犬,母性犹在,白虎往她怀里一钻,母狗也并不反抗,任他喝奶,魂牵梦绕的事情这才算万事大吉。 一番品味过后,赵虎刚走,鸟爷又遛弯过来,大概说了下动物园的事情,随后告知次日葬礼的安排,余乐一一允了。离去之前,鸟爷又去堂子里看了眼老吕,特意凑近闻了闻,真的没有腐臭的气息,他不由得又对老吕肃然起敬,对老吕的传人高看几分。 吕万年活了少说得有一百多岁,这里面准有些养生之法,若有机会,余乐愿意传授一些,总是好的。 就此,小虎和母狗占据了吕万年的卧房,黑狗被赶到院子里住。 “待遇,依然是天差地别啊……”吕万年欲哭无泪。 …… 次日晨,笑坤社大门敞开,迎四方客。 虽是葬礼,余乐却特意搞得没什么悲情的色彩,他亲自题了一行字挂在堂上—— 【哭着来,笑着走,只留欢乐在人间!】 这无疑是对吕万年一生精华的评价,这个归宿,这个过程,这个心境,都美好地表现出来。余乐与喜鹊也并未大张旗鼓哭哭啼啼,只按最简单的礼仪,袖子上戴孝而已。街坊听客们见到这样,也便没有表现出太过悲伤,原本该痛哭的丧事,倒像是一场追思会,大家送上白包后,喝口茶,聊聊天,称得上也舒服。 薄葬厚养,一直是现在倡导的尽孝方向,晚辈有空的话,多陪陪老人,好好赡养,让老人生前舒服了,这比什么都强。至于老人去世后,拼命花钱做丧事给人看的厚葬方式,谁都明白是什么回事。 九点来钟,宾客们冲吕万年鞠过躬,向晚辈送上惋惜过后,便到了进棺的时候,进棺之前,由余乐上前,跟朋友们聊上几句,这事儿就基本算完了。 余乐登了这么多年台,自然不怵,也不需讲稿,他站在“静坐”的吕万年身旁,面色泰然,安逸。 “诸位街坊,对师父的评价已经挂在上面,哭着来,笑着走,他老人家这辈子值的恨,今儿我笑着,大家也笑着,相信师父在天上看,同样也在笑。”余乐说着,望向上空,“师父,大家都来了,您老往后好好在上面享福吧。” 宾客们听着有些怅然,但还是都露出微笑,老人故去本是难过的事,但被余乐这么一白话,楞成了一桩美事。至于那黑狗,独自蹲在角落,看着自己的葬礼,也感千秋一瞬,不可再来,不过他心里并不难过,如果自己真死了的话,这样的葬礼正是自己想要的。 “师父是个只好玩,没野心的人,从没想过要把相声说得多大,名气搞得多旺,我们偏安一隅,有诸位街坊赏脸,晚上来听两曲儿,已经足矣。”余乐渐渐换了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刚刚有客人问了一些事,相信大家对将来都有很多疑虑,我按照师父生前的吩咐,跟大家保证几件事。” “第一,笑坤社不会倒。” “第二,这堂子不会卖。” “第三,只要我还在,保证大家每晚照例能来听相声。” “好!!”赵虎当先鼓起掌来,“乐儿!只要你在!我赵虎也每晚来听相声,我爷爷是!我爸爸是!将来我儿子也是!!” “有这话就放心了!就怕将来晚上没地方去!” “做好笑坤社就是最大的孝顺!吕爷走得踏实!” 称赞叫好声此起彼伏,唯有鸟爷面不改色。他经历的事情多些,自然能分清慷慨陈词与残酷现实间的纠葛。 保笑坤社不倒,你余乐一个孩子扛得住么? 说堂子不卖,几百万几千万的钱砸过来你受得了么? 继续说相声,你一个人怎么说?你收徒谁来? 鸟爷是最不希望笑坤社消失的人,他同时也是最清楚这里面难度的,余乐话说得漂亮,真做起来,恐怕还是需要长辈相助。现在的鸟爷,这辈子该玩的都玩过了,在晚年,如果能扶起余乐,扛起笑坤社,便也同吕万年一样,死而无憾,能笑着走了。 这里面的骨气,情分,都藏在鸟爷心里,断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当然,余乐若愿意透露些养生之法,鸟爷自然更高兴。 叫好声中,几人搬着楠木棺材上前,抬起吕万年,转眼到了进棺入土的时候。 正此时,一阵粗犷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028 打狗看主 正此时,一阵粗犷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师父啊!!!你走的好急!!”只见一黑脸大汉,裹着一身白布,流着眼泪鼻涕奔了进来,也不管别人,往地上一跪,泣不成声。 紧跟着,一白脸瘦子也走进来,哽咽着揉着眼睛:“能再看您老人家一眼就好了……” 全场气氛顿时变得压抑,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钱家兄弟,没人不知道他们在惦记什么。 “谢谢诸位街坊参加师父的葬礼。”钱达哭着起身,拉着旁边的人强行握手,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 其它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狗先急了。 二黑突然直起身子扑了过去,冲二人一阵狂吠。 “二黑……二黑你也伤心么……”钱达看着凶狠的二黑,有些害怕,忙要低头安抚。 咯!! 手刚一伸出,便被二黑咬了个瓷实。 “啊!!!”钱达吃疼大惊,一跃起身,猛一脚踹向二黑,“狗东西!!” 钱达的踹可是和喜鹊的全然不同,这一下真的发力,黑狗被踹出老远,“咚”地一声闷响,直接砸在堂内的柱子上,落地后翻腾不止,喘不过气来。 余乐离得远,反应不及,这一下又惊又怒,无暇顾及钱家兄弟,快步奔到二黑身旁,俯下身子,轻轻揉搓起狗腹。 “师父……师父?” “唔……唔……”吕万年喘着粗气,瞳孔血红,“这对畜生……让他们滚……让他们滚!!!” “好!”余乐猛然起身,怒目而视,一步步踏向二人。 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这狗根本就是本吕万年! 黑狗凄惨的狂吠霎时令余乐怒意滔天!此时此刻,管不得什么从长计议了! “钱达,钱益。”余乐走过众人,直指着钱达的脑袋痛骂,“背弃师门鸡偷狗盗的畜生!多少年前就禁你们踏入师门一步!!现在还有脸站在这里?!!” 钱家兄弟见状,大惊失色。 头两天,余乐还称得上和蔼可亲,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怎么现在立刻就能拿出拼命的架势来了。 “师……师父走了,我们来孝顺一下不成么?”钱达微微退了半步,强硬说道。 “孝顺?!!”余乐一听这话,更是怒极,转眼间已经走到他面前,一步步逼上前去。 “叛门算孝顺么?!” “偷宝算孝顺么?!” “污蔑算孝顺么?!” “生前窃长辈富贵,死后贪故人家产!”余乐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唾液横飞,逼得钱达一步步退后,“狗屁不如的东西!狗咬你还有脸还手!” “滚!!” “滚!!” “滚!!” 一连三个“滚”字气焰滔天,将钱达逼在墙角。 往来宾客,都是骨子里一寒,先前余乐谈笑风生,怒起来,怎能突然有这般气势? 恨!是真的恨! 可恨!真的可恨! 钱达靠在墙角,面皮通红,抖动不停。 他同样被余乐吓怕了,这小子哪来的气势?一个四十岁的爷们儿被小孩这么逼着,他面子已经要绷了,心里却又发虚不敢。 正此时,一寸头壮汉冲上前来,挥着拳头便要干。 “滚!!!”赵虎青筋暴起,一拳朝钱达砸去。 这钱达哪敢硬吃,抱头躲开,逃向自己的老弟。 赵虎一拳砸在墙上,铮铮作响,也不管疼,转身便追。 “虎哥!虎哥!有话好好说!!”钱益苦着脸,顶住压力,拦在中间,“我们好歹跟了吕爷那么些年,磕个头不成么!” 赵虎何许人也?一口吐沫喷过去:“不成!滚!!” 全场寂静,面对这满满的敌意,钱家兄弟万万不敢用强,上不去,也下不来。 僵持之中,鸟爷终于发话了:“让他们磕个头吧,从此与笑坤社再无关系。” 鸟爷出口,他人自然不再辩。 赵虎瞪着眼睛,狠狠指了下钱家兄弟:“今后你们敢动乐儿,就是动我,自己掂量!” 话罢,他拉着余乐走到一旁,怒目而视。 钱家兄弟对视一番,没得办法,只得颤颤走到吕万年遗体面前,下跪磕头。 “咚!” “咚!” “咚!” 兄弟二人,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全场人依然死盯着二人,没生出半分好感。 钱益左思右想过后,心一横,快步走向鸟爷,行了个礼。 “鸟爷……我们兄弟也敬重您,有件事……您给做主。” 鸟爷眉头一皱,直接说道:“往后再说,你们先走吧。” 钱益心下骂了句老狐狸,心道一不做二不休,今儿人多能说清楚,往后可就没这机会了,他一咬牙,掏出了一个信封,高举过头。 “师父的遗嘱,大家还未看过吧。” 全场惊讶,鸟爷眉头皱得更深了。 “放你娘的狗屁!”赵虎破口大骂,“吕爷有遗嘱也不会在你们这对畜生手里!” “这个……真是巧了,这遗嘱是几年前立的,那会儿我们兄弟还在师门。”钱益顶住压力,冲全场道,“遗嘱上已经说明,笑坤社班主由我大哥继承,师父的遗产,由我大哥负责分配,务必公平。” “你娘的来劲了!!!”赵虎撸起袖管,这便要上。 钱益慌忙躲到鸟爷身后,快速说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后来毕竟有我们做的不对的地方,权衡过后,乐儿拿大头,我们拿小头……这房产,这堂子,这笑坤社都归乐儿,我们兄弟拿些师父生前把玩的东西足矣。” “狗屁!假的!!”赵虎追着钱益,围着鸟爷绕起圈来。 钱益左闪右避,用尖利的嗓音高呼:“说我这是假的!乐儿倒是能拿出一份真的来啊!!” 他人的目光投向余乐,期盼着他说些什么。 却见余乐沉着脸摇头道:“师父从不留字,平常写过字也撕了烧了,没有遗嘱,也不可能有遗嘱。” “那是后来的事。”钱益瞳孔一亮,转而说道,“这份不一样,好几年前就有了!我们兄弟一直小心妥善保存!” “可敢给我一看?”余乐信步上前,“我从不说谎,是师父的笔迹我现在就认。” 钱益一愣,慌忙冲鸟爷道:“鸟爷,您老给做个见证……” 鸟爷沉吟半晌,随后说道:“丧事过后再谈,现在说扰了吕爷的清静。” “鸟爷,不瞒您说,我们兄弟哪敢惦记笑坤社的财产?”钱益哭腔道,“大头儿都给乐儿留着,我们拿些玩物在手上,寄托对师父的思念而已,鸟爷,这不过分吧?” “给我看。”余乐已经逼上前来,沉着脸伸手。 鸟爷摇了摇头,看过四周后,终是点头:“吕爷的笔迹,我也从未有幸瞻仰,怕是只有余乐能判断了。” “乐儿,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你可别含糊!!”钱益死盯着余乐。 “不含糊。” “鸟爷您做主啊!”钱益说着,颤颤将信封递过去。 余乐一把抢过信封,在全场的注视之中…… 嘶嘶嘶!! 三个来回,一张遗嘱已成碎片,当空一扔,淡然说道:“假的。” “你……**的!!!”钱益瞪眼指着余乐,“当众耍赖?!!!” “耍赖的是你们。”余乐甩过纸屑骂道,“师父从不留笔迹,谈何遗嘱,笑话!” “耍赖是吧?耍赖是吧?鸟爷你都看到了吧?”钱益依然躲在鸟爷身后,狞笑道,“早料到你这一手!刚刚那是复印件!你等着吧!等着上法院吧!!” “来劲了?!!”赵虎追上去又要打。 “虎哥,我来。”余乐轻轻拦住赵虎,轻轻在颈间一撩,露出了那块已经死掉的护命玉,亮给钱家兄弟细看,“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师父的东西你们拿,堂子归我对吧?” 钱达盯着白玉,离得远也看不清是好是坏,但吕万年的东西总归是价值连城,他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乐儿,咱们毕竟有同门情谊,我这也是客气的安排,闹上法院总归是不好的,你看……” 呲! 余乐当空一扯,扯断红绳,将白玉握在手中。 “这玉,本想施舍给你们,就当打发两条疯狗,平了你们惦记师父遗产的麻烦。”余乐轻哼一声,“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只见他将白玉高举过头,突然狠狠朝地上掷去。 周围人皆是捂嘴大惊,未等叫出声来,已听“啪嗒”一声脆响。 美玉落地,四分五裂。 随后,余乐一脚踏上,在碎片上狠狠撵了一番,再抬脚,已是一片碎末—— 一文不值! “啊……”钱达一拍脑袋,快要哭了出来,“这是何苦……何苦……” “让你们看清楚,记清楚,听清楚。”余乐重又指着兄弟二人,“师父的东西,我毁了,碎了,烧了,砸了,也不会让你们多看一眼。再做纠缠,我便一样样把每样东西毁了。” “别!!”钱益惊呼一声,他可万万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小偷小摸和保家护院,从觉悟上就根本不同。 只见余乐突然俯身,抓起一把白玉的碎末,“呼”地一下甩向钱益。 钱益日思夜想,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这样糊在他脸上,搞得他还咳嗽一声,想伸手去抓掉下的碎片,却为时已晚。 “这是客气的,今后你们若再要取,就拿着簸箕来扫残骸吧。”余乐指向门口,“自己滚还是我帮你?” 几瞬之间,立威、毁宝,轰人,一气呵成,满堂宾客都在震惊之中,既感叹余乐的坚决,又因那块宝玉而惋惜。余乐手快,他人根本来不及看清,只道是吕万年的收藏,准是块了不得的白玉,哪知现在这玉的价值不过几万块,相对于吕万年的藏品而言,连根毛儿都不算。 余乐出此招,虽小有损失,却足以明志,断了他们的念想。 029 无迹可对 街坊们见余乐这般拼命,也都坐不住了,一个个挥拳大骂。 “滚吧!” “吕爷的东西就是吕爷!你们这对畜生少惦记!!” 钱益钱达再次对视一番。 “妈的……”钱益低骂一句,冲兄长轻轻甩头,“先回去……” 钱达看着周围人虎视眈眈,也没得办法,只得低头要走,哪知此时,余乐突然拦在身前。 “等等。” “干嘛。” “你刚刚打了我家的狗。”余乐面色阴冷,未等钱达有反应,猛然抬腿,运足气力,一脚朝钱达肋下踹去。 钱达打狗,余乐打人。 当着满堂宾客,猝不及防间,钱达中招。 “啊!!”钱达整个人被踹倒在地,捂着肋下痛叫一声,拧着脸强自起身,到此时终于忍无可忍,“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 “叫他妈什么叫。”赵虎猛然拦来,“你踢了人家狗一脚,人家还你一脚,天经地义!怎么着?要打找我!” 钱达脸彻底沉了下去。 他跟赵虎不是没打过架……每次都没有好结果,更何况,现在一屋子人都憋着劲儿,怎敢出手? 钱益慌忙上前扶起兄长,朝外拉去:“大家都看到了……今天余乐耍赖,还打人,鸟爷给我们做主……等师父丧事过了我们再聊。” “耍你娘!!” “滚!” 一片痛骂声中,兄弟二人终于抱头鼠窜。 余乐并未理别的,第一时间跑到了柱子边,探探黑狗的伤势。 “没事了……”喜鹊轻轻揉着黑狗,柔声道,“二黑只有我能揍!其它人敢动二黑!那是找揍!” 黑狗面色终是好上了一些,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地位的。 他人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温馨,更觉得有些无礼! 狗就是狗!人家打你家狗!你还真的揍人一顿啊! 不过钱达本身也欠揍,揍得痛快,他人也便不再说什么,打狗还要看主人,这话还真是得到印证了。 闹剧过后,吕万年的遗体才终于进棺,随着棺材盖这么一盖,丧事总算办完了。宾客们纷纷上前,表示过如果钱家兄弟再闹,自己必会出手相助后,这才一一告辞。 此事之后,大家对余乐有了新的认识,那个先前在吕万年庇护下的孩子已经成人,有了独挑大梁的决心与能力。 到最后,就剩下鸟爷和赵虎,以及几个殡仪人员。 余乐拒绝了殡仪人员帮忙挖坑入土的好意,执意要亲手埋葬师父,鸟爷递上几百块钱后,终于也送走了这几位。 一切料理妥当后,余乐赵虎和鸟爷坐在桌前,合算起后面的事来。 鸟爷终究是最明白的,就连他都无法预估吕万年的藏品,想必这对兄弟不会轻易放弃,往后闹事是肯定的,只是时间问题。 喜鹊端上茶水,鸟爷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问道:“乐儿,你确定么,那绝对不是吕万年的笔迹?” “绝对,师父真的从来不留笔迹。”余乐淡然道,“每次兴起,写过字后,都由我撕掉,烧掉。” “这是为啥啊?”赵虎不解问道。 余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觉得不够极致吧。”鸟爷沉思道,“我认识的一些真正有境界的书法家,如果写出的字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的话,也是要毁掉的。免得流落民间,进了市场,坏了自己的名声,也拉低了自己名下字画的价值。” “吕爷还是位书法家?”赵虎惊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吕爷的性子咱们都清楚,从来不张扬,兴许已经极有造化,只是天性如此,纯粹写着玩,不屑于沽名钓誉贩卖罢了。” 赵虎闻言微微点头:“对对,这么着说得过去,像是吕爷的作风。” “既然没有留下笔迹,那核实真伪也就无从下手了。”鸟爷继续说道,“明儿我帮你去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法务事宜,确定他们没有空子可钻。” “多谢鸟爷,不必如此。”余乐点头道,“他们耍再多歪门邪道也休想取走一分一毫。” “乐儿,凡事谨慎为上,听我的。”鸟爷不以为然,转而冲赵虎道,“这两天晚上怕是要有动静,虎子你多照顾下乐儿这边。” “好说。”赵虎一口答应,他本也想跟白虎多亲近亲近,这么安排正好。 “还有。”鸟爷又冲余乐道,“今天你撕遗嘱这件事是大不敬,好歹看过再撕,在外人看来,如果真是吕爷写的,你直接给撕了,这是不孝。” “绝对不是师父写的。”余乐再次坚定地说道。 “这性子……真是个顽主……”鸟爷哭笑不得,平常自己训人,哪个不是老实听着,这余乐还真不吃这一套。 在鸟爷眼里,这反倒是种不错的表现,有性格! …… 这边痛快了,自然有一边倒霉。 钱益扶着哥哥回到家来,嫂子一见钱达捂着肋下痛苦的样子,忙上前要问,却被钱达一把甩开:“没事没事……做两个凉菜,拿酒。” 嫂子无奈地望向钱益,钱益无奈点头。 兄弟二人坐在桌前,几个小菜白酒上了,钱达上来就是一大口,烈酒入腹,终是冲散了些疼痛。 “妈的……”钱达满头大汗,这才算顺过气来,“小杂种……够有本事的……” “他?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钱益摇头道,“余乐今儿叫唤的再厉害,终究是个屁孩子,咱们撤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胡墨卿、赵虎他们那帮人。” “妈的,那老不死的……还有赵虎……关他们什么事。”钱达一拳砸在桌上,完没想到今天竟会是这个结果。 钱益口中的胡墨卿自然就是鸟爷,这位主儿年轻时嗜鸟如命,近乎着魔,最夸张的时候,院子里挂了六六三十六个鸟笼,因此得名鸟爷,一半是调侃,一半是肯定。虽不太好听,但胡墨卿倒是爱上了这个称呼。几十年下来,尽管他早已不怎么养鸟了,但“鸟爷”这称呼一直延续下来,直到今天。 鸟爷在这片地方有这么高声望,离不开“长”、“富”、“正”三个字。长说的是他的辈分,经历;富说的是他的家庭、子弟;正说的是他的为人、品性。三点俱全的老爷子,做事说话也有分寸,彬彬有礼,傲而不狂,自然没人不服。 “妈的,打地主的时候怎么就没把胡墨卿给打下去!”钱达愤愤骂道,“臭管闲事,活不了几年。” 030 玩出境界 “虽然这么说,但鸟爷真是精明……”钱益摇头道,“他虽好玩,却也挺过了建国,挺过了特殊时期,能晃晃悠悠的混到现在,自有高明之处。哥,鸟爷那边,咱们还是别惹了,他几个儿子据说都有些本事,搞急了对咱们不好。” “这个我自然知道。”钱达一仰头,又是闷了一大口酒,落下酒杯思量道,“那怎么着?真走法院诉讼?” “我先前问过朋友了,那程序不好走。”钱益小声道,“我们做的这份遗嘱,本身就立不住,更不可能得到吕万年生前的笔迹进行鉴定,很难生效。” 钱益说着,又露出一抹阴笑:“好在,余乐够傻,他占着笑坤社,造份遗嘱笔迹之类的东西大有空间,他却放弃了这个天然的好处,宣称吕万年没有笔迹,真是傻得让人着急。” “那又怎样?”钱达不忿道,“谁都没法证明,最后该怎样?” “呵呵,无继承人的老人死亡,你说呢?” “嘿嘿。”钱达闻言,也露出一抹狠笑,“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跟那个人搞好关系。” “现在还不是时候。”钱益摆了摆手,“不能再耽误了,余乐又不是傻子,也许今晚就开始转移藏匿起吕万年的宝贝,到时我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必须先他一步。” “早准备好了。”钱达拧着脸揉了揉肋下,“巧取不行,豪夺便是,今天已经亮牌了,晚上必须出手。倒要看看那狐假虎威的小子,离了鸟爷赵虎,还有几分能耐!” 二人正计划着,钱多多从里屋出来,见老爹手背上一块深深的齿痕,捂嘴惊道:“爸?你怎么了?” 钱达闷哼一声,铁青着脸:“还不是余乐害的,我好心去丧礼,他放狗咬我!” “余乐?”钱多多霎时间纠结万分,“我感觉……他不会是那样的人啊……” “怎么?”钱达见闺女这样子,瞬间怒气翻涌,“胳膊肘往外拐?你爹都被咬了还向着他?” “别急……别急……”钱益连忙劝道,“毕竟是孩子,看不透人心险恶的。” “回屋呆着吧,没空管你。”钱达冲女儿摆手道,“那小子想方设法害你老爹,你还帮他说话,嗨……” “他……真不是那种人……”钱多多左右为难,捏着裙角,“我出去一下。” “又找那小子去???”钱达怒而起身,“让你们认识算我错了!往后别跟他来往!回去!” “我不,我要找他问清楚。”钱多多执拗地朝门口走去。 “连你都跟我来劲!”钱达忍无可忍,挥掌起身,可刚一起来,肋下又是一阵剧痛,连忙又叫痛坐下。 “你就别气你爸了!”钱益过去拉住钱多多,“余乐这孩子真的是当人一面,背后一面,处心积虑,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骗你,最后不还是把你爸害成这样了!” 钱多多神色纠结地瞅了老爸一眼,终是说出软话:“要不……咱们先去医院吧?” “用不着,你好好呆着比什么都好。”钱达无力地冲屋里挥了挥手。 “……”钱多多想找余乐,却又不愿违逆父亲,最终无奈地跺了跺脚,还是回房了。 “这丫头,昨儿一晚上没回来,准是被那小子迷了。”钱达叹了口气,又喝了口苦酒。 “啊?”钱益惊道,“一晚上?余乐已经?” “别他妈说了,想着就来气!!”钱达苦着脸骂道,“我闺女都送上去了,还他妈这么不给我面子。” 余乐若是见了这一幕,定会笑出声来,可现在他没这功夫! 再过一天,功力就要散了,无论是眼力还是体力都会离他而去,钱家兄弟必定还会再来,为今快些入门,让自己长本事才是正事。 在吕万年的指导下,驯虎之路已经展开,后院中,喜鹊和赵虎在旁边看着,听着,余乐则已经开始白虎养成计划。同驯兽师、动物园的驯化方法不同,吕万年的方法更偏向于释放天性与野性,而非让大猫沦为家宠。 归根结底,就是“奴役”与“臣服”的区别,驯兽师的方法,多数为通过暴力手段,用饥饿和鞭子先消磨掉动物的尊严,而后再用食物激励,告诉动物谁才是主人。之后在鞭子与蜜枣儿的共同作用下,让动物形成条件反射,见到鞭子就发抖,见到吃的就知道该跳火圈了。这种方法下驯出的老虎根本称不上是虎,只是大些、已经失去尊严的猫而已。除此之外,这种方法只能压制动物的野性,并不能消除。世事无常,自有天道,经常有某个瞬间,某个场景会重新唤醒万兽之王的血性,也许是驯兽师一个不经意间藐视的动作,也许是观众们的嘲笑声,亦或是同伴的死去…… 那时,万兽之王残存的最后一丝尊严便会被点燃,他如梦初醒,悲从中来—— 与其苟活,不如壮死! 这也就是为什么经常会有老驯兽师被手下老虎咬死的新闻,尽管驯兽师也许已经于老虎共同生活了多年,但事实就是事实,奴役就是奴役,自由就是自由。 余乐,绝不会那样,他是要玩,不是被玩,他要追求乐趣,并非为了表演骗笑,自己说相声已经够了,可千万别把小红也拉进演艺圈! “要驯什么,先得把自己当成什么。”余乐蹲在地上,望着在母狗怀中懵懂的小虎,刮了刮他的鼻头儿,“小红没兄弟陪,只能我陪他玩,没父母教,只能我教他猎食,我不仅要跟他产生感情,更要比他强,这样才能真正的驯化。” “这邪门儿了吧?”赵虎颇有兴致地笑道,“猎食?你怎么教他?自己去林子里找只兔子扑上啃了?” “差不多这意思。”余乐点头道,“教育一只虎要投入的心血,可并不比孩子少。最基础的要求就是,将来如果有一天他回到山里,不能比任何一只老虎差!” “呵呵,你就吹吧!”赵虎自然不信,“要我看,咱们当只猫好吃好喝养着就得了,时间久了自然跟人亲。” “虎哥你那是随便养宠物,不叫玩,太不入流了。”余乐摇头笑道,“咱们好不容易弄到小虎,那么养就废了,要玩,就得玩出境界。” 031 玩物相容 “呦呵!你还教训起我来了!”赵虎当即有些不服,自己好歹玩了几十年了,竟然被未入门的孩子教训,他赶紧道出了当年的风头,“这我当然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玩过鹰!熬了他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才给他熬服了,之后哥儿几个进林子,那鹰抓兔子跟玩似得,弄死了兔子也不吃,飞回我肩头!然后狗再上去把兔子叼回来,等我点头过后,鹰才敢下去吃!怎么着,你觉得这算玩不?” “勉强算吧。” “还勉强!”赵虎笑骂道,“我还就跟你讲了,现在的环境,连鹰隼都玩不了了,您老还想玩老虎?凑活养着得了!要不怎么着?咱去东北找块野生的林子让虎跑去?” “将来肯定要去的。”余乐淡然点头。 “得得,您厉害!您高端!您入流!”赵虎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喜鹊那边已经端着茶水和瓜子儿过来,往地上盘腿一坐,自己嗑了起来,满是兴趣地催促:“哥!开始吧!” 余乐不好意思地说道:“现在崽子还小,没法大练,我只能客串一下他的同胞兄弟,跟他玩耍玩耍,活动筋骨。” “来吧!”赵虎也坐到喜鹊身旁,抓她的瓜子儿吃。 “自己拿去!我的!”喜鹊护住瓜子儿,做了个鬼脸儿。 赵虎无奈一笑,只看着余乐,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懂。 余乐沉了口气,不顾形象地侧卧在地上,往小红肚皮挠了一下,虎崽子受到刺激,惺惺睁眼,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余乐。余乐随即又挠了一下,小红紧盯着余乐的手,连忙伸爪去抓,却怎么都慢了几分。就此,余乐张牙舞爪地起逗起小虎来,然而小红太过年幼,反应神经并未发育完全,虽然很努力地想抓住余乐的手,却总也扑空,一时之间急的直叫唤。 喜鹊看得咯咯乐了起来,赵虎也傻笑道:“您这?就叫练虎?这不就是逗猫呢么!” 就连那只母狗都傻乎乎看着余乐,无法理解。 然而余乐却并未理会他们,只聚精会神地按照老吕的指导在做,仔细捕捉着小红天生本能的动作,与其说是小虎在抓他,不如说他在学虎,老吕告诉他,自己的动作务必要和小虎越来越像,这才好冒充他的兄弟同类,在不经意间诱使小虎学习、成长,同时要偶尔让虎崽子抓到一次,给些鼓励。 余乐越玩越入神,誓要将小红培养的天下无敌,从娃娃抓起,他个当爹的可不能亏了教育。后面玩的兴起,他干脆抱住小虎,一起打起滚来,他手上劲道儿刚好,刚好不会弄疼小虎,同时又让他感到压力,努力挣脱。小虎也沉浸于此,极其认真地跟余乐较起劲来,一人一虎,扭成一团。赵虎看着看着,颇觉无聊,暂且告退,回家照顾一下鸽子,只有喜鹊陪着余乐犯傻,乐此不疲。 折腾了小一个小时过后,余乐已是满头大汗,小虎也筋疲力尽玩不动了,蹒跚回到母狗怀中喝奶,吮着乳.头非常不服气地望着余乐,好像在下战书——现在我不行,咱们明天再战! 吕万年的声音幽幽传来:“有的时候,为了玩出门道,那个过程经常是枯燥的,往后每天,上午下午你都要跟虎崽子玩这么久,以弥补他没有兄弟玩耍的不足。” 余乐点了点头,既然收了小虎,就要负责到底,让他拥有与其它老虎一样的美满虎生,自己每日跟他玩玩,权当强身健体练虎拳便是了。 “现在要做的,就这么多,待半个月后看小虎的发育,再做定夺。”吕万年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要入门,你还需再投入些。这虎要能玩出来,今后对你也是益处良多。我入门靠的是玉器,因此对灵气的操控,炼化、挪移天生高人一等。至于借白虎入门的效果,我也无从得知。” 余乐虽然着急,但也没别的办法,小虎身子弱,不能一天到晚缠着他,入门虽然要紧,但让虎崽子健康成长更要紧。 怀着这样的遐想,疲惫的余乐就这样躺在地上睡着了,喜鹊不忍吵他,拿来毯子给余乐盖上,随后便去堂中收拾屋子。 睡梦中,余乐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后—— 自己骑在虎背上,奔驰在林间。 自己睡在虎怀里,享受着温暖。 与虎并肩作战,与虎同食同寝。 当然,这里面还有外人羡慕的目光,属于玩家的那种可爱的虚荣心。 白虎的凶相,逐渐与余乐融为一体,人气养虎,虎威助人。 力量、生气、血性补充着余乐。 善良、感情、灵智滋润着白虎。 傍晚时分,余乐与小虎几乎同时醒来,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神中,多了一分相似的色彩。黑狗刚好路过,看见一人一虎,不禁“咦”了一声。 “我是不是眼睛花了……”吕万年不解道,“怎么这么快。” “什么快?” “等等……我再看看……”黑狗走到人虎中间,左右仔细端详过后,微微惊道,“这不可能,至少有个把月的,怎么这么快。” “到底是什么啊?” “玩物相融,我跟你讲过。”吕万年正色道,“人熬物,物熬人,拿核桃来说,你揉得久了,核桃会越来越亮,与此同时,你的手上的经脉也会越来越通,常年相处之下,物与人都互相改变着。而我们玩门的人,着重专注于这个过程,全情投入,将这个变化速度提升到极致。至于后来的炼器,大抵就是融会贯通之后,以最快速度炼成宝贝。” “师父的意思是……我跟虎相融了?” “嗯……想不到想不到,你天生一张白纸,打心底接受白虎尚在情理之中。可这虎毕竟是兽,这么短时间就接纳你,实在匪夷所思。”吕万年绘声绘色讲到,“你听过狼孩儿的故事吧?一个孩子婴儿时进了狼窝,被狼带大,长大后不仅身子动作反应像狼一样敏锐,连牙齿、肠胃都更偏向于野兽而非人类。那就是相融最好的例子,可惜反了,人被狼驯了。” 吕万年说着,又思索道:“这个过程,少则个把月,多则三五年,想不到,现在在你们身上就看到了融合的影子。” 余乐盯着小虎,呢喃道:“我刚刚做梦,梦见跟他在一起了。” “这个正常。”吕万年看着小虎的眼神,突然一惊,“妈呀!虎崽子不会也做这个梦了吧!” “哈哈,哪怎么巧。” “等等……”吕万年思索一番,顿时茅塞顿开,“我懂了,那凶灵,附过小虎,也附过你,人虎之间的脉络联系,被那凶灵硬提前打开了!而且你救了小虎,给了他第一口奶喝,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乐儿,你被凶灵折腾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头痛欲裂,五脏六腑和骨骼不受自己控制。” “有那么一阵。” “那就对了,这崽子可怜,也没少被凶灵折腾。”吕万年感慨地望着小红,“可他够坚强,最终还是熬过凶灵了,跟你一样,都挺过了那一关!如今日行千里,也是你们应得的!” “什么日行千里?” “呵呵,乖徒儿。”吕万年美滋滋笑道,“入门,就看今晚!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兴许你能守住为师传你的气力。” “这么快?我还没看见门呢?”余乐也是又惊又喜。 “入门需师父指引,像鸟爷那样自己熬入门的少之又少。”黑狗转眼间已经摩拳擦掌,“你真是走了邪运了,当年为师入门的时候,可是散尽家财,与万般宝玉同食同寝七七四十九天才入门的。” “妈呀,那得多冷……” “这你就不懂了,玉的属性也不单单是寒一种……”黑狗说着,连忙摇了摇头,“不是聊这个的时候,晚饭过后,你与虎崽子都好好休息,子时正房,为师推你入门。” 待余乐走后,黑狗才暗自叹道: “18岁入门……不知是福是祸。若是控制不住玩瘾,着魔那段恐怕会很难过。” ———————————————————————— 新书期,求收求点求推~~各种球~~给您添蘑菇啦 032 夜半子时 当日晚饭过后,赵虎始终放心不下,怕钱家兄弟又来捣乱,便过来溜了一圈,余乐想着晚上要忙入门的事情,外人在恐怕不好,随意聊了聊,便将赵虎应付走。按理来说,这会儿本该忙活老吕遗体入土的事情了,但为了夜里入门,吕万年没让余乐多耗体力,只闭目养气,小虎那边,好像也憋着劲要跟余乐次日再战,早早在母狗怀中睡去。 喜鹊最后又蹲着看了会儿小红后,先行睡去。 快到午夜的时候,余乐终于睁眼,黑狗在他身前摆了摆头,余乐也跟着他点了点头,一人一狗,踏入吕万年的正北房厅堂,黑狗踏上椅子,稳稳说道: “入门之后,你便算是正式的玩门中人,可御灵气,从此你的眼界,身体都将超脱于凡人,戒骄戒躁之类的事我也无意多说,师父信你能拿捏得当。” “是,过于神奇的功法自然不会展现在外人面前。” “同盗虎不同,玩门中的事情,就连鸟爷,虎子都要瞒着。今后的玩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求道、悟道的过程,非常人所能及,心术不足的人若强行入门,反是祸害。” “明白。” “多的不说了。”黑狗声色微微严肃起来,“入门即是身心变化、超脱的过程,入门过后,余乐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余乐,将来修为全凭个人造化,误入邪途夭折也是它,长命百岁万寿无疆也是他。” “百八十年玩够足矣。”余乐淡笑道。 吕万年不禁又点了点头,余乐的心境与态度越来越令他欣慰,想当年自己入门之时,那是何其心急与激动,不惜散尽家财收购宝玉,而现在余乐纯粹顺水推舟,云淡风轻,至少在玩的心境上,自己都自愧不如。 “接下来,为师说几个诀窍,你务必听仔细。”吕万年越是喜欢余乐,就越不能让他冒险,此时开始紧张的嘱咐,“入门第一步,灵气出窍,届时你神志恍惚,切忌被无关的事勾走神志。” “集中精力,谨遵。” 吕万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遁入玩物,寻关觅窍,通过观察、体会、悟到通灵之道。” “悟?” “唯有靠悟,非言能传矣,玩门之中,大家的御灵方法各不相同,非师父所能教授。”吕万年叹息道,“要入门,天资、缘分缺一不可,多次入门无所终者,也不在少数。这点上,为师在玉器上悟出的门道,帮不了你。” “明白了。”余乐镇定道,“能入门是福分,不能的话多长进些再试。” “这就是第三点了。”吕万年着重说道,“若思无所得,悟乏心乱,务必自行停止,届时你拼命呼喊,为师自然能看到你灵气的闪乱,可保你灵气回体。撑不住了切莫强拼,最终玉石俱焚,情智受创者大有人在。” “这个自然,师父你清楚,我从不强求。” “好,那最后一点。”吕万年怅然笑道,“你若入门成功,自己便清楚了御灵的诀窍,自行回体便可,切勿贪念纠缠。” “什么叫贪念纠缠?” “你会懂的。”吕万年冲卧房内探了探鼻子,“你取白虎过来呗,将他放置在地上的软垫上,他自会入眠,届时为师助你一把。” 余乐听从吩咐,进卧房从母狗怀中取出白虎,放在厅中座垫之上,起初白虎翻滚不满,但很快眯起眼睛,舒适地昏睡过去。余乐盘腿坐在旁边的座垫上,冲吕万年点了点头。 “这个过程中,你也许会感受到外面的事情。”吕万年最后嘱咐道,“若真有大事,为师自会唤你灵气回体,在悟出门道前,万不得自己强行回体。” 余乐再次点了点头。 黑狗跳下椅子,来到余乐身前紧盯着他的双眼,同时,狗脖子上的璜玉闪烁起来,开始运功。余乐望着黑狗的双眼,视线渐渐模糊,心神就像卷进了一个漩涡,逐渐模糊。 朦胧之中,余乐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温软的河流中,顺着河水流淌,不知多久,被冲到岸上。他渐渐清醒,茫然起身,周围模糊不清的幻境之中,逐渐生出一团白火,越来越近…… 余乐定睛望去,原来那并非是火,而是像幽灵一样成年白虎,白虎一双红色的眸子正无声无色地望着自己,一步步踏来。余乐从未见过如此雄俊的虎类,虎魂周身散发着银光,不怒自威,眼神中是目空一切的气势。 “是小红么?”余乐远远轻吟道。 那幽灵白虎闻言,浑身颤了一下,而后再望向余乐,原先的狂傲之中生出了一些新的情绪,像是纠结,又像是惊讶,他不再是那样目中无人踏空一切,在他本能的天性中,闪出了一丝羁绊、一丝迟疑。 白虎最终坐在了余乐面前,两只前爪支撑着身体,用复杂的眼神望向余乐,那里面有挑衅,有试探、有狂傲、有凶狠,但余乐能捕捉到那仅存的一抹善意。 他也便学着白虎的样子,原地坐下,用自己平和的眼神投向白虎。 那先前的对峙,在此地重演。 房中,吕万年聚精会神维持着这条河流,余乐与小虎的神智都渐渐平静,这让老吕稍微松了口气:“第一关过来……徒儿、虎崽子,你们可得给我撑住了……” 正感叹着,狗身子突然一滞,忧上眉头。 他耳朵灵,清楚地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夜半子时,谁会来? 莫非是那钱家兄弟偷鸡摸狗来了? 吕万年不免心下恨恨,他摆的大阵是防玩门中人的,却防不了小偷小摸,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么要紧的时候!吕万年沉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神平稳,维系这条河流,倘若那对畜生兄弟真来坏事,自己只能强行唤醒余乐了,大不了晚几日入门,总比坏了大事要好。 敲门三声过后,顿了半分钟,又是三声,好像那敲门者也不忍吵醒周围的人,只用最小的力量。吕万年不禁疑惑起来,如果是钱家兄弟的话,铁定直接撬锁了,怎么还会敲门?就算是敲门,那两个人也不会这么瞻前顾后。 说来也巧,喜鹊正好起夜,在院子里揉着眼睛听见了敲门声,连忙跑到余乐房前,见门没锁,推门进去,余乐却不在里面。 033 虎灵之威 “又偷偷出去了啊……”喜鹊无奈摇了摇头,跑到后堂,轻轻搬来椅子,踏着椅子偷偷望向大门的窥镜。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皮衣,戴着帽子的人站在门前,那人轻轻压了压帽子挡住脸,冲窥镜小声问道:“笑坤社余乐,是在这里么?” “啊……”喜鹊吓了一跳,对面的人怎么知道自己在看?她赶紧扶住椅子才没掉下去,一时间有些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我并无恶意,是来找余乐的。”那人声音又低了几分,“他……他告诉过我……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来这里……” 喜鹊听着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却又说不出来在哪里听过,她小脑瓜稍微动了动,这么说话,这个态度,应该不是坏人,但她独自在家,却也不敢放人进来,便小声道:“哥出去了,你白天再来吧。” “等不得……”那人突然咳了一声,捂着胸口道,“不收留便算了……他的话我权当是放屁……” 话罢,那人一扭头,捂着胸口蹒跚离去,也不多言。 喜鹊一见这背影,突然神色一怔,想起来了,在动物园的时候见过,这不正是……那个饲养员的背影么?再一回忆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喜鹊立刻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等……等等……”喜鹊在门内说道,“哥真的不在……但他要是答应帮你的话,我肯定让你进来……” “哼,那我谢过你们的大人大量了。”那人叹了口气,也不回头,“照顾好小红吧,只怕他是独种了,再见。” “啊!!”喜鹊一听小红,立刻明白,这人也知道里面的事,短暂思索过后,喜鹊选择了信任。不管怎样,这个人曾为小红落下泪来……有血有肉,绝不是坏人。 喜鹊连忙跳下椅子,打开门来。 “妈的……蠢丫头……”房中,吕万年如是骂着,但喜鹊是决计听不到的。 房内温暖的灯光投来,那人也是微微一怔,但先前放下话了,现在人家一开门就回头,总有些不好意思。 “我记得你!”喜鹊捂着嘴,悄悄说道,“嘘!小点声!小红好着呢,你也进来看看吧……” “小红……”想到那个因为自己而受苦的虎崽子,那人心中也挂念万分,最终一咬牙,放下面子回身道,“那……多谢妹妹收留了。” “呵呵,进来吧……”喜鹊咯咯笑着,已确定这人不坏。 “嗯……”那人理了理衣服,踏进堂中。喜鹊左右四望确定无人后,这才锁紧大门。 “哦?”那人进了房,先是一怔,大厅之中竟然摆着楠木棺材,这家人也真有情致,任谁见了这场景都得惊得不浅,但这人相对来说还算理智,端详一番后点了点头,也不多说。 “你不害怕么?”喜鹊眨着大眼睛问道。 “都死了,还怕什么。”那人轻轻摘下帽子,散出长发。 “啊!!”喜鹊惊讶捂嘴,“你……你是女的啊!!” “没办法,男人做事方便。”女人用侧脸对着喜鹊,柔声道,“现在易容褪了……我不好看……别吓着妹妹。” “呵呵,没事,姐姐好看得很!就是太白啦!”喜鹊笑道,“你喝茶么?还是直接去睡觉?哥今天真的不在,找他的话等明天吧。” 女子微微皱眉,再次咳了一声,这次咳出血来。 喜鹊大惊,连忙抽了几张纸:“姐姐……你……” “没事……”女子接过纸,擦净了唇上与手上的血,看也不看,放到一旁,脸色霎时间又白了几分,“妹妹,先前余乐跟我说过,如果有麻烦的话,可以来这里……我没什么朋友,为今受困,只得硬着头皮来打扰。”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先去医院吧!”喜鹊焦急道。 “……”女子微睁一下,随后又露出浅笑。 这个小姑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她吞回了原来要说的话,换了个说法:“妹妹,我就问你,那一窝虎,可以在此寄存一夜么?” “啊!”喜鹊再次惊跳起身,“一……一窝?” “一言难尽,现在无论是那窝虎还是我都无家可归。”女子放下身段,诚恳地说道,“此地甚是安全,如能收留一夜,我必重谢。” “哥答应过你的话,那肯定没问题。”喜鹊思索道,“可那窝虎?” “稍候……”女子闻言神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刚要动手,又对喜鹊道,“妹妹,能否背过身去。” “哦……”喜鹊虽不太明白,但还是背过了身子,如果这人要害自己,早就可以动手了。 随后,身后传来了一阵响动,开门关门,大概过了半分钟,一声低沉的虎吠惊到了喜鹊。 “哇!!!”喜鹊惊讶回头,只见那一窝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子,母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左闻闻右闻闻,几只虎崽子则跟在母虎身后,拼命地蹒跚追赶。 “怎……怎么进来的!”喜鹊咽了口吐沫,又是惊喜,又是害怕。 “用的是……”女子欲言又止,依然侧面对着喜鹊,“就是……带进来的,放心,白灵不伤人的……这里应该有院子吧,我们借宿在院中即可。” “有空房间的。”喜鹊依然盯着母虎,“你稍等,我给你收拾。” “不必,睡在院中就好了,我明天一早就走。” “那……”喜鹊鼓足勇气,向母虎走了两步,那母虎见有个小姑娘过来,也好奇地走上几步,探着鼻子在她手尖嗅过后,伸出舌头美滋滋地舔舐表示善意。 “啊……嘿嘿……”喜鹊被舔得又痛又痒,不禁揉了揉母虎的脑袋,“真好玩!大白虎!跟我走去院子!” 于是乎,三虎一人,跟着喜鹊到了院子内。 房中,吕万年已欲哭无泪,自己这大阵算是白摆了,出了个名叫喜鹊的内鬼直接开门了啊! 那女子来到院中,也露出了一丝讶异,望向漆黑的正北上房,离得这么近了,她已经感觉到房中连绵不绝的灵气。 “明白了……”她低吟一声,不再管那里,只盘腿坐上了吕万年的躺椅,闭目道,“多谢妹妹了,不必再管我们。” “哦……”喜鹊应了一声,这么好玩的事,怎能不管!她赶紧问道,“姐姐,我能……骑着白虎么?” “你可以试试,她不威胁叫唤的话就可以。”面对喜鹊这个小姑娘,就连这个女子也冷不起来了,声音满是温柔。 “嘿嘿。”喜鹊一个劲儿地给母虎挠痒痒,“大虎!大虎!就让我骑一下下!!” 随后,她轻轻跨上虎身,哪知这母虎非但没有反抗,反而放低身子,怕喜鹊不够高上不去。 “哈哈!”喜鹊骑上了白虎,整个人都趴在她后背上,一面帮白虎挠下巴一面笑道,“真好!虎妈妈真好。” 白虎也回身舔起喜鹊的脸蛋儿来。 “哈哈。”喜鹊笑得更开心了。 女子也是微微一笑:“白灵很温顺,只要不动她孩子的话,她连兔子都不敢抓的。” 喜鹊哪还有空闲理她,这会儿已经抱着大虎打起滚儿来。 女子摇了摇头,抬头望了望明月:“原来你有事在忙,既然收留了我,我便帮你护法吧。” 房中,吕万年终于松了口气,吐着舌头一阵粗喘散热:“还好……还好是朋友……” 不知不觉中,余乐已经与白虎之灵对峙了很久,白虎的神情不住变幻,余乐却以不变应万变,他不知该怎样处理,只能细心观察着白虎,希望从中悟出一些东西。 幽灵白虎身上的气流,好像在表达着自己,那些像烈阳一般爆裂而出的气纹像是霸道,而那些如静流一般轻轻滑过的则是静谧,通体的灵气无时不刻不在表达着什么。 但那是属于幽灵白虎的,并非余乐。 余乐知道吕万年在外面一定很难熬,不愿再这样僵持下去,他尝试性地,轻轻抬起右手,想去触摸那虎灵。 一阵狂暴的气流喷薄而出,整个虎灵像燃烧一样,巨口狂吼。 这气息让余乐感觉到了灵魂中的惊惧,那愤怒与威严仿佛透过自己的毛孔,直指内心。 这个不尊重的动作无疑间惹怒了虎灵,敌意战胜了善意,他猛然扑来。 余乐先后与母虎、小虎对视过数次,皆以和平收尾,这一次,他终于体会到了凶兽真正的威猛,在虎灵面前,余乐像一张纸一样被扑倒,虎灵肆无忌惮地咬向他的喉咙,余乐本能抬手去挡。 牙齿上的灵气刺入余乐的小臂,像是真的那样,那刺骨的疼痛洞彻余乐全身。 房中,吕万年感受到了气息突然的变化,眉头紧锁,他知道真正困难的时候到了,并且随时准备唤醒余乐。 “小红,这就是你的本性么……”余乐挣扎着,强忍着剧痛死盯着虎灵的瞳孔。 虎灵昂首怒吼一声,爪子狠狠地嵌入余乐的血肉,再次咬向余乐的喉咙。 这要命的一下,也触动了余乐最原始的本能,他狂吼一声,拼尽全力扭动身体,挣脱出右手,一拳朝虎头砸去。 嘭! 肉拳去虎灵的撞击,爆出层层灵气。 “嗷!!”虎灵盛怒,再次扑向刚刚脱身的余乐。 灵魂的殊死搏斗,就此展开,余乐好像不会受伤,只会感受到疼痛,而虎灵对于任何攻击都不疼不痒,每一次攻击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一人一虎,在这河流旁无尽地搏斗下去,余乐的理智渐渐也淡去,为了活下去,仅剩本能。这好像是之前与白虎玩耍的极致演绎,余乐不再高高在上,白虎也不只是个崽子,两种生物的本能激烈地碰撞着,伤痕累累,难分高下。 “加把劲……”吕万年努力地维持着这个河流,他能感觉到余乐正在越来越深的投入,越为沉浸,离入门就更近,离危险也更近。 034 半夜偷鸡 院中,喜鹊已经玩累了,跟几只虎崽子一道躺在母虎怀里睡着,活像一只小虎。而那名女子则突然睁眼,不安地望向正北房,口中轻吟:“有麻烦啊……” 她思索过后,重又闭上双眼,摇了摇头:“不好管的。” 与此同时,几团黑影鬼鬼祟祟地凑到笑坤社的后门,其中一人走起路来略显吃力,总捂着肋下。 “就是这儿了……”钱达站在门口,微微咧嘴,“鸡头张,老锁,成与不成,就看今晚。” 旁边的大块头男子骂道:“别他妈叫我鸡头张,我是杀鸡的,不是拉皮条的。” 细细看来,这个男人正是早市上杀鸡的屠夫,到了晚上,竟然与钱家兄弟混为一伍。 “要是今儿事能成,你就再也不用杀鸡了……”钱益阴笑道。 “妈的。”鸡头张骂道,“拜这小子所赐,我那摊位已经被取缔了,今后老子活命的钱,他都得给我吐出来。” “放心,里面宝贝多。”钱益冲旁边的驼背矮子催促道,“老锁,赶紧的。” “先给钱……”矮子伸手道,“你们干什么跟我无关,我就管开锁。” “哼……到时候我们发财了,你可别眼红。”钱达轻哼一声,掏出一千块钱塞给老锁。 老锁摇了摇头,伸出了“五”的手势。 “操!不就开个锁么!” “有风险的,我是手艺人。”老锁说着收拾起家伙便要走,“我干活,不留痕迹,将来有人找我,也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东西,五千一口价,你们得了多少都跟我无关。” “老东西!”钱达骂道,“五千!我有五千我不会自己开啊!!” “得了得了……”钱益取出一沓现金,递给老锁,“你点点吧,这种防盗门我们自己确实撬不开,即便是撬,估计响声也会惊醒里面的人,隐匿进出最好,不留线索。” 老锁接过钱,舔了下手指,利索地点过之后,这才掏出一把钥匙,插进孔内,轻轻一扭,轻松地将门打开。 “我操?万用钥匙?”钱达睁大眼睛惊道。 “唉……”钱益摇了摇头,“没那种东西,我算明白了,这门压根是老锁给装的。” “没事我走了。”开门过后,老锁回身便走。 “等等,那钥匙……”钱达连忙伸手。 “两万。” “滚你妈!” “……”老锁不再说话,就此离去。 “嘘……”钱益做了个收声的手势,蒙上黑布。 “妈的,先做正事。”钱达冲鸡头张使了个眼色。 三人同时蒙住脸,偷偷进门,轻轻扣上房门。 三只老鼠进房,无论是吕万年还是黑衣女子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他妈的……狗畜生还真来了……”吕万年暗骂过后,遂觉不对,“不行……畜生就是畜生……没必要加个‘狗’字……” 那女子却以为是余乐回来了,赶紧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用长发挡住有印记的半边脸,准备相迎。 这几位若是见面了,如何收场,恐怕没人清楚。 “咦……”院中,那女子突然一愣,她清楚地听到了三个脚步声,而且这三个人没有开灯,只蹑手蹑脚地朝里面摸索前行。 绝对不是余乐! 那会是谁? 女子头脑清醒,很快也打消了门中仇家的念头。懂行的仇家,不可能这样擅自闯入,就这么进来,绝对会吃了大阵的亏。 不是仇家,不是余乐,又这种作风。 恐怕只能是小偷了。 夜色下,女子轻轻一笑,不由得让人发寒。 “白灵这两天的口粮算是有了……”她轻轻将皮衣的拉锁拉至顶部,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母虎眯着眼睛看着她消失,探鼻嗅去,满脸迷惑。 黑漆漆的后堂中,钱益嘱咐道:“一会儿我守院子放哨,你俩直奔吕万年的书房,不用开灯,见家伙就拿,全放袋子里,速战速决,吕万年的宝贝没数儿,也没对外展示过,那些玩意凭空丢了,余乐连报案都没用……” “嘿嘿……老头儿一死,咱们直接用这招就对了,省得麻烦。”钱达冲身后道,“鸡头张,进了屋子别贪心,事成之后再分。” “干嘛?我在前面呢!”最前面传来了屠户的声音。 “啊?”钱达不解,回身摸了摸,真的摸到了人的衣服,愣愣问道,“这不是你?” “说什么呢?”鸡头张在老远处问道。 “操,那还撞鬼了?”钱达使劲摸索了一下身后的东西,是人没错,只是没什么温度,他愣愣咽了口吐沫,“益子?别吓我?” “我也在前面啊。”钱益不解问道。 “…………”钱达的脸瞬间憋红,往后蹦了一步,远离那东西,“开开……开灯。” “别啊,万一吵醒……” “快开……”钱达双腿发颤。 无奈之下,钱益只得摸向墙面,按下开关。 大灯通明,这一下子,仨人都傻了。 吕万年本尊,正正当当站在钱达身后,面如纸白,纹丝不动。 “我操……”钱达刚叫出声,又赶紧捂住嘴,不住后退,退得急了,脚下不稳,钱达仰头摔倒,又是一个劲儿地扑腾后退,吓得语无伦次,“跑跑…………跑跑跑……” 正此时,“咯吱”地一声,后门由内锁上,房中太过安静,每个人都听到了这声音。 “师师师……师父……”钱达吓得屁滚尿流,直接翻了个身子,跪倒在地,“我错了……这次我真的错了……” 吕万年依然纹丝不动。 钱益僵立了很久,渐渐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哥……别别别怕……也许是余乐特意把吕万年尸体摆成这样的。” 钱达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儿地磕头:“师父……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钱达的几个响头仿佛起到了效果,“咯吱”一声,锁紧的大门重又松掉,一阵阴风吹过,大门竟被悠悠吹开。 “我走……我走……师父我再也不回来了!”钱达连滚带爬地向外奔爬。 “邪了门了……”鸡头张同样颤着手臂,望向钱益,“咱咱……咱走?” 钱益也是心里发颤,死盯着吕万年的遗体,他不愿信这种事,眼前发生的事又让他不得不信,可今晚这机会若是错过了,恐怕就难了。 “师父?你能说句话么?”钱益鼓足勇气问道。 吕万年默不作声,大门又晃了几晃。 “我明白了。”钱益突然冷笑一声,“余乐不傻,摆着吕万年吓唬我们,那门,决计是用机关操纵的。” “啊??”钱达爬到一半,不禁回头。 035 逆流而归 “不必害怕,雕虫小技而已。”钱益已是信心满满,指着吕万年,“他如果真的成为僵尸,一定会索我们的命,就算不要命,也该出手臭揍才对,这场景,摆明了是在吓唬我们走。哥,事不宜迟,余乐已经有所防范了,今晚必须动手。” “可……”钱达缓缓起身,颤颤巍巍走到吕万年面前,挥了挥手,随即一拍大腿,“他娘的!死都死了!还吓唬老子!” 这话刚骂完,灯突然灭了,堂子内再次一片漆黑。 “师父我错了………………”钱达立刻再次跪倒在地,哭腔哀求,“我这就滚!” “……”钱益摇了摇头,自己这蠢哥哥真的没治了,“都说了,有机关,关个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钱达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试探性地伸手去摸吕万年的脚肘,未想到却摸了个空,直接惊尿:“吕万年……吕万年没了……” “妈呀,真的假的……”鸡头张瞬时间也怕了,“老吕可是半个活神仙……” “莫慌。”钱益强稳心神,推测道,“余乐一定在这房里,利用黑灯瞎火的机会搬动吕万年吓唬咱们,掏家伙。” 鸡头张连忙抓出了自己杀鸡的屠刀,虽有兵器在手,但他声音依然发颤:“乐儿……我可不想见红,你别过来。” 钱达也警惕地起身,颤声问道:“余乐,是你么?” “别怕……我去开灯……”钱益连忙又朝墙上摸去…… “啊!” 大家正等着灯亮,钱益突然一声惊呼,随后“噗通”一声,人倒地。 “益子?益子?”钱达惊道。 无人回应。 “妈呀!我不干了!”鸡头张扔下刀子,啥也不管,拼命往门的方向逃去,跑得急了,正好绊在了楠木棺材上,一头栽进,随后棺材盖突然一合,死死扣上。 “鸡头张?鸡头张?”钱达已经吓出鼻涕和眼泪,可还是无人回应。 黑暗之中,女子正一步步踱向钱达,手中握着银针,只需轻轻一刺,钱达便会像他兄弟一样应声倒地。她屏息走到钱达身后,缓缓探手,正准备放出这一击,胸中的伤痛突然传来,女子连忙一口气憋住,可还是“唔”地一下,呻吟出声。 钱达可不管那么多,生死之间的黑暗中,仅剩本能,管他什么魔物还是老吕,转手就是横地一拳,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女子头上。女子本就压着伤,被莽汉重拳砸中,喉头一甜,脑袋一沉,一口血当即呕了出来,外加头部受创,晕倒在地。 “谁!谁!余乐你给我出来!!”钱达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打倒了什么东西,忙压着嗓子回身吼道。 无人应答。 钱达就这样一步步摸索着,惊惧着来到墙角,打开灯来。 回头望去,钱益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吕万年依然站在一旁,棺材里则传来响动。至于他刚刚被袭击的位置,竟然躺着一个长发黑衣女子,唇上隐隐渗出鲜血。 “乖乖……这又是谁……”钱达挠着头,难以理解这一幕,一步步朝女子走去。 这时棺材里传出了鸡头张的呼喊:“让我出来!让我出来!” 钱达无奈,只得先打开棺材盖,放出屠户。 “我的妈!”鸡头张出来,坐在棺材上,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惊讶万分,他指着地上的女子道,“她干的?” “看样子是。”钱达惊魂未定,走到女子身旁,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 他与屠户面面相觑,没了钱益在,这二位还真就没主意了。 要说那女子,也算自己倒霉,她本意是在不给余乐添麻烦的前提下,轰走这几个人就是了,于是便用夜行衣遁入黑暗,搬出吕万年吓唬人,可钱益偏偏不吃这一套,无奈之下,她只得取银针放倒这几人,可偏偏她受过重伤,身子正弱,不偏不倚,中了钱达这个门外汉的招。 “不管她,拿东西。”钱达终于稳住气息,冲屠户道。 这话刚一出口,那地上的女子突然动了一动,咳了一声。 鸡头张连忙拾起屠刀,架在女子脖子上。 朦胧之中,女子尖叫一声。 “别动!”鸡头张压着嗓子威胁道,“刀尖可不长眼!” 女子惊怒万分,自己是何许人也,竟然被这几个不长眼的小贼制住了。 倒霉!真是倒霉!自从撞上了余乐就是一连串的倒霉! 院中,母虎已经察觉异动,放下熟睡的喜鹊,警惕起身,亮出爪尖与獠牙,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这会儿最急的,绝对是吕万年。 自己低调做人这么多年,怎么就撞上这种麻烦的局面了!即便是拥有丰富人生经验的老吕,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放任不管?那老虎怕是要把几个人咬死吧。 唤醒余乐?到时他神志不清,别说解局,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老吕长叹一声,继续尽全力维持着那灵力的河流,听凭上天安排,若是这里发生了血案,恐怕只得全家迁徙,换个地方另起炉灶从长计议了…… 那样的话,恐怕自己回春复生之事,又要拖上几年了。 余乐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现在的他像野兽一样,仅存本能,一轮又一轮地与虎灵拼杀撕咬,不停的受伤,不停的复原。他一拳狠过一拳,到后来,甚至在搏命之前,会像老虎一样狂吼扬威。 而那虎灵,刚刚相反,在不住的搏斗中,渐渐悟出了拳路与技巧,他不再依赖本能拼杀,开始使用双爪搏斗,融入了虚实之后,攻击部位也不仅限于喉咙,有机会的地方都不会放过。这场搏斗就这样持续下去,直到双方的气息都越来越弱,才远远相持,各自喘着粗气怒视对方。 余乐轻轻抬起自己的右臂,那些伤痕正在有规律地复原,这让他若有所思。他这才回想起,这是在入门的过程,而并非真实的搏斗,这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灵气。重新拾回理智的他,惊讶地观察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回忆着刚刚那一场场的厮杀。 这是灵气相撞相融的过程。 两阳相遇,谁也不让,白虎更是凶神化身,即便是幼虎的灵体,依然强悍。 余乐想象着刚刚发生的那些事,鬼使神差地再次抬手,像最初一样。 这次,虎灵有些怕了,低吼起来,并未扑上。 “意志和神智,终究不如我。”余乐低吟一声,沉吸一口气,刚刚的本能搏斗让他自骨子里明白了什么,直接单拳轻轻凌空挥出。 只见那拳尖,银光爆裂,强悍的凶光破拳而出。 虎灵见状,先是惊,而后是惧,不禁后退几步,但依然张嘴低吼。 “这就是灵气的感觉么,不旺我受了这么多罪。”余乐悟道窍门之后,满是淡然与超脱,冲着面前的虎灵轻声道,“小红,是你教会了我这些,咱们就到这里吧。” “嗷……”虎灵依然低吼,不愿臣服。 “那么……我学着你的样子试试。”余乐闭目,胸中运起气来,那些法门与诀窍好像已经烙印在他的本能之中,灵气聚于丹田,蓄足之后,他突然睁眼狂吼,那气力由内而外爆裂而出。 比虎吼更加狂暴的声音响彻云空。 余乐肆无忌惮地爆发着气息,如憋闷很久的人放声高歌一般,极其痛快,他感觉这吼声非但不泄气,还让自己的战意越来越旺,一股目中无人的心气儿,万兽之王的高傲在他心中隐隐生出。 “成了!!”外面,吕万年定睛惊呼,“好旺的霸气,好狠的凶气!这就是借白虎入门的效果么!” “唔……” 终于,在这吼声之中,虎灵渐渐俯下身子,自知不如。 余乐一啸过后,心情畅快,再见那白虎,已经颤在地上,敬畏地望着自己。他信步走上前去,在他眼里,这个虎灵已经不足为惧了。 “小红,你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像人了。”余乐轻轻揉了揉虎脑,“辛苦你了,你教会了我很多,在外面,我将教会你更多。” 轻柔的抚摸,让虎灵回忆起了一些东西,渐渐变得温顺平和。 “是时候走了。”余乐望向来时的河流,现在再看,已经能轻易捕捉到灵气的诀窍,他轻轻摆手,散发出一丝逆反的灵气,遁入河流。 “好小子!还会用灵气跟我交谈了!”吕万年大喜,连连双手逆转。 瞬间,河流的方向发生了变化。 余乐最后拍了拍虎灵:“你也回去吧。” 虎灵直起身子,不甘地望向余乐。 那眼神,便是只属于虎的野性,他依然有一丝不服。 “呵呵,无妨,来日再战。”余乐大笑道。 见到余乐的这个表情,虎灵才得到了慰藉,咆哮一声,遁入林中。 余乐也自行踏入河流,如仙尊渡海一般,幽然地原路返回。 白虎所给予的灵气法门,同吕万年那种温柔的灵气全然不同,一边是阳刚,一边是阴柔。吕万年御灵时像是在“引”,通过熟练的手法与对灵气的理解,牵引着灵气产生变化。而余乐所悟到的是去“逼”,以刚克刚,要么你服,要么我死。 在天赋上,吕万年的操控无疑更细腻一些,而余乐在御灵上,必定更霸道一些。 036 孰不可忍 大堂之中,钱达与鸡头张制住了女子,两个莽汉,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唯一庆幸的是,他们一直蒙着脸,他人也别想看出自己是谁。 “有了……”钱达突然一个机灵,自己没主意,找个有主意的人就是了,他凶狠地冲女子说道,“丫头,我们今晚除了你可是极其简单的事,但我们出门在外,不愿沾红,你弄晕了我兄弟,现在弄醒他,我们便饶了你。” 女子闭口不言,只望向一旁,长发依然挡着半边脸。 “来劲了!”钱达拧着脸骂道,“我看你八成是用的毒针吧?身上有解药就快交出来,免得我不客气!” 鸡头张也随即做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自己给自己打气,坏人就要做到底。 “很快会醒,你们快滚。”女子阴着脸沉声道,“否则死无全尸。” 她早已察觉到院中母虎不安的气息,白灵虽然温顺,但虎性犹存,见到有这么些人伤害她亲近的人,必定不会留情。只是那样的话……恐怕会给余乐添不小的麻烦。 “呦呵!还玩邪的?”钱达笑骂道,“怎么?比比谁快?看是我的刀子快还是你说的死无全尸快?” 女子眉头紧锁,不再言语,心中万分焦急。 钱达轻哼一声,冲鸡头张使了个眼色。 “咋?在脸上划一下?”屠户傻愣愣问道。 “**傻啊!”钱达很少碰到比自己还傻的人,只得骂道,“搜啊!有解药肯定在身上!” “哦,对对。”屠户右手拿刀架着女子的脖子,左手这便要摸下去,“在哪……怀里?还是袜子里?” “你……”女子盛怒,却又无法反抗,“你敢碰我一下……我发誓把你炼成人肉粽子。” 这语气让屠户寒了一下子,但很快释然,继续向下摸去,脸上不免露出一丝淫邪,哼着十八摸**起来:“伸手摸姐小腿儿,勿得拨来勿得开~~伸手摸姐小足儿,小足细细上兄肩~~” 女子怒急,却因身子太弱无力抵抗,情急之下,不堪受辱,一咬牙,脖子突然奋力向前挺去,竟然寻死! 这可吓坏了屠户,他赶紧抽刀起身,杀鸡可以,杀人他可一万个不敢。 可即便这样,依然在女子脖颈上留下一行血迹。 女子胸中憋闷,面上苦痛,已无力起身,只喘着粗气,死盯着屠户。 “我我……我错了……”屠户慌忙收声,面对如此刚烈的女子,再也不敢妄动。 “蠢蛋!这点儿事都不会做!”钱达怒而上前,蹲在女子对面,他可不管那么多,伸手便摸,口中骂道,“你还咬我不成。” 此时,女子真的是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紧闭双眼,咬着舌尖,万念俱灰。 嘭! 通向院子的门终被一脚踹开。 “好啊!本事够大!!”余乐朗然而至,本打算随手料理几个鼠贼,可见这女子竟然被这两个家伙制住,也是大惊失色。 女子气力几乎耗尽了,咬牙瞪着余乐:“还不快……” “辛苦了。”余乐转而望向茫然的钱达与鸡头张,现在的他已经有了目空一切的资本,一步踏上,轻蔑的眼神一扫而过,“快搭上你兄弟,滚吧。” 钱达面色抽动,从余乐身上,他恍惚感觉到了大家高手的气势,比之赵虎那种外强中干的蛮力威风了千百倍。他完全不知道余乐哪来的这股气势…… 可事到如今,怎能说走就走? 他压着嗓子,伪装嗓音道:“兄弟我路过此处,取些盘缠,多少自会掂量,你若阻拦,休怪……” “怪你妈。”余乐不屑挥臂道,“快滚,看在我睡了你女儿的份上给你条活路。” “我操!!” 是可忍,孰不可忍!人都是有底线的! 睡闺女这事儿直指钱达痛处,一个父亲最后的尊严被点燃!他也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扯下蒙面布砸在地上,挥着拳头冲将过去:“白天有人撑腰!看老子现在不揍死你!!” 要说钱达这一拳也算是拼命了,一拳砸来,有些威风,然而余乐却只轻轻一抬手,丝毫不差地挡住了拳锋,握住拳头,而后微微一用力,反是攥得钱达的骨头吱吱作响。 “啊!!”钱达一声痛叫,这便要挥另一只拳。 可余乐只简单的一摆腕子,拧着钱达的右拳转了半圈,钱达瞬感到分筋错骨的痛苦,另一只手说什么也用不上力来,像小鸡子一样,被余乐就此拧弯了腰。 “疼疼疼……”钱达喘着粗气叫唤着。 这会儿,鸡头张早已夺门而逃…… 余乐微微侧头,看着痛苦万分的钱达,不禁得意起来。 看来入门之后,吕万年传的功力直接被自己消化,悟道入门之后,比之前要顺畅万分,有了白虎御灵之法,自己在体术气势上已是天生高人一等,直与猛虎比肩。往常用吃奶的力气都做不到的事,现在如呼吸一般简单。 “帮我……杀了他……”女子瘫在地上冷冷说道。 “别!别!我错了!!”钱达见了余乐的神力,也见了女子的邪门,哪还敢再有半分顶撞,“乐儿……乐儿……我不捣乱了……你看上我闺女了是不?好好处……我不拦……” 余乐摇了摇头,心道这人也太外强中干了,自己刚小露一手就跪地求饶。有些人就是那样,你忍他让他给他脸,他便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只有将他踩在脚下,俯视他的时候,他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余乐也无意将事闹大,轻轻一推,将钱达推倒在地 “我没心情报案,也没兴趣见你们坐牢。”余乐指着女子道,“若敢再来,我就把你们交给她折磨,我这位朋友可从不讲什么规则法律。” 钱达瞥了眼女子,打着寒颤道:“不敢了……不敢了……” “记着,这是最后一次了。”余乐走到晕厥的钱益身旁,轻轻抬脚一踢,一个汉子便如皮球一样被踢飞,只冲钱达而去。 钱达慌忙接住兄弟,不幸地又被撞翻过去。 余乐走到吕万年遗体前,抬起老吕走向棺材:“我改主意之前,滚吧。” “是……是……”钱达哪敢再留,余乐的邪门,吕万年的邪门,神秘女子的邪门早已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他连忙驮起自己的兄弟,扛着伤痛狼狈逃去。 这次,他真的说什么也不敢再来了。 安顿好老吕,合上棺材,余乐重又锁紧房门,摇了摇头,看来这锁该换了。 “你……怎么样?”余乐转而望向女子,毕恭毕敬说道,“抱歉了,今晚帮我料理这么麻烦的事。” “我就不该来这里,你就是灾星,克星!”女子狞过脸,满肚子委屈没处宣泄,“我明早就走……再也不要看见你……” “先休息养伤吧,地上凉,我扶你起来。”余乐说着,走到女子身旁,弯腰要扶。 “别……别碰我!”女子怒骂了一声,“让那个小姑娘来……” “哎……”余乐无奈一叹,“男女接触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是两块肉碰在一起,心正则无邪念,你总这么抵触让人很费解啊。” 女子稍微琢磨了一下,立刻怒骂道:“你讥讽我心有淫念?” “我可没说……”余乐可不敢再惹他,连忙冲院中吼道,“人走了!喜鹊带着老虎进来吧!” 院门立刻被推开,原来在余乐出来的时候喜鹊就醒了,余乐让她哄好白虎,万万不可现身招摇,此时鼠贼已退,喜鹊才敢同白灵进堂。 “啊……姐姐又呕血了……”喜鹊赶紧冲过来,扶起女子,“咱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不必……”女子见了喜鹊,情绪终是缓和了一些,“麻烦妹妹扶我进屋,给我些热水……” 见余乐点头后,喜鹊这才扶着女子离去。 而那母虎,则一直盯着余乐,眼神中有种莫名的感觉。 现在的余乐,身上已经不自觉地释放出白虎之威,从母虎的角度而言,崽子未成年时,是该极力阻止其它雄虎靠近幼崽的。动物的世界没那么多规矩,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太过凶猛的雄性常会咬死与自己无血缘关系的幼崽。但在母虎眼中,余乐又不是那样,味道上是亲和的人类,威风上却是一派虎王架势。 余乐沉吸了一口气,渐渐收敛灵气,这才逐渐打消了母虎警惕的念头,重归于好。 半小时后,院中重回了午夜该有的静谧,那女子进了喜鹊的房间,服过药后便睡去,母虎一窝也安然在院中休息。喜鹊则找到了堂中沉思的余乐,催着问那女人是谁。余乐告知,那女子才是那窝虎的主人,依附在动物园养活虎仔,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离去。 喜鹊心中满是疑问,余乐也同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竟然连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想来也怪可笑的。但从女子的情绪上来看,恐怕就算问,她也不可能透露姓名了,反会招骂,在余乐眼里,母虎早已是朋友,而真正的母老虎……恐怕是那名女子了。 当晚,喜鹊暂睡余乐房中,余乐干脆在院子里守了母虎一宿,生怕晚间再有什么变故。 037 地位低下 夏天的夜晚还算舒适,只是蚊子太扰人了,余乐一晚上别的没干,蚊子拍死了几十只。 天刚蒙蒙亮之时,东房门开,女子已经收拾好仪容,帽子重又兜住长发,盈盈出门。 “你……一晚上没睡?”她见余乐静坐于院中,哑然问道。 “你有麻烦,我也有麻烦,你守我入门,我守你养伤也是应该的。”余乐缓缓睁眼笑道,“一切因我而起,今晚算我欠你的。” 一个男人对女人说,今晚算我欠你的,总有些怪怪的味道,然而余乐说的诚恳,这名女子却一点没听出来。 “别……我不想再跟你产生任何联系……”女子连忙摆头,遮住面上刚刚荡出的感激,“我要走了。” “我知道。” “你不问我去哪里么?”女子反问道。 “我问了你也不一定说,你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余乐轻声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来这里。笑坤社,欢迎朋友。” “你朋友很多么?”女子不禁问道。 余乐抬头想了想:“称得上的,不过三五个吧,好像也不多……” “比我多了。”女子终是露出一丝苦笑,“不打扰了,我走了,天亮了帮我跟妹妹道个别。” “好。”余乐起身相送。 女子背着身子不去看他,叫醒白灵拍了拍。母虎知道该走了,但又不舍,回头望了望余乐。余乐一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火腿肠,一把扔了过去,母虎眼睛一亮,一个纵身咬住,却并未急着吞,只望着余乐。 “走啦……”女子见状有些不忍,又扯了母虎脖子以下。 “唔……”母虎低吟一声,只得带着孩子跟上女子。 即便她是一只虎,也许也向往平安静谧的生活吧,余乐给了她这种感觉,那女子也许永远无法给他。 一人四虎走到门口,女子攥着拳头,挤出一句话来—— “我叫绮梅……有缘再见……” 未等余乐答话,倩影已消失在朦胧中,仅存几抹暗香。 余乐摇头轻笑道:“七妹……这么烂俗的名字,怪不得能取出‘白灵’这种更烂俗的名字。” 早饭之时,吕万年才敢出来,他始终对女子有所防范,不敢相见,好在这女子也不追究余乐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纠结房中的灵气从何而来,也许这在玩门中是各自秘密的事情,没人会问。 昨晚余乐入门虽然成功了,但一波三折,险象环生。若不是因为女子正巧来投,恐怕会有变故,往小了说是入门失败,往大了说根基受损,甚至让钱达等人偷盗得手都有可能,这让老吕和余乐不得不警惕起来,吕万年去世后,只有两个孩子守着院子,眼红宝贝,手脚不干净的人,钱家兄弟也许并不是最后一个。 于是,老吕提出猛狗护院的事情又提上了议程,毕竟锁是人造的,防君子不防小人,有一群狗看家护院那可就不一样了。 堂上,余乐按照吕万年所说,将一个个事项报给喜鹊,喜鹊则一个劲儿地在本子上划拉算账。 “小红长大后肉食不能亏,每月吃肉、鱼,打底预算3000。” “你的学费,咱们的生活费,最少也3000。” “要进五六只狗,价钱暂且不算,养活他们也得小2000一个月。” “笑坤社将来收徒、雇佣演员至少两人,每人打出5000的预算。” “你眼看就高一了,买个手机吧,算3000。” “我得弄两身大人穿的衣服,有点班主的样子,打5000富裕出来。” …… 余乐说了半天过后,喝了口茶望向喜鹊:“算出来了么。” “你自己不会算啊。”喜鹊长舒一口气,放下满是算式的本子。 “我才初中毕业,没你有学问。”余乐调笑道。 “真是……”喜鹊拿起本子皱眉道,“以前……我没觉得每月要花这么多钱啊……” “到底多少?”余乐搓手道。 “照你这个花法,每月至少一万……”喜鹊抿嘴愁道,“这还是在没雇人说相声的情况下,一雇人就没准儿了。” 喜鹊说着,指着旁边到处乱钻的虎崽子骂道:“就怪你!太能吃了!一个月能吃两头牛!” 虎崽子抬头茫然地看了看喜鹊,然后继续乱钻。 玩,也是要成本的,尤其是养动物,尤其是养大型动物,如果用杂食方法廉价来喂,轻则动物的毛发不免逐渐发浑,失了光泽;重至体虚囊肥,短了威风。余乐就算自己少吃点,也绝对不能委屈小红。 “哈哈,无碍无碍。”余乐挥臂笑道,“将来重新开张,自然有门票收入。” “哥,你别想得太乐观了。”喜鹊提醒道,“原先爹在的时候,咱一个月的直接收入也就万把块,将将够用。将来再开张,爹不在了,肯定会受损。” “还挺懂经济,不愧是准高中生。”余乐勾了下喜鹊的鼻子,调笑道,“放心吧,生活的事我想办法,谁都不会委屈。” “哥……你也别太勉强自己……”喜鹊看余乐信誓旦旦的样子,知他心里也没底,琢磨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试探道,“以前……就有商家找过爹……说这里如果租给餐馆的话……一个月能得小十万……” 余乐摇了摇头,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他肯定就该破口大骂了,但喜鹊不一样,她是怕自己太累,太坚持这个遥遥无期的梦想而受罪,这才劝自己走个捷径,走条舒服的路。 “没事的,钱么,哥有的是办法。”余乐起身道,“你将来算好账,等着哥给你送钱吧。” “真是……”喜鹊无奈合上本子,偷瞥着余乐,故做出随意的样子,“前两天学校寄来一个通知,我的条件可以申请贫困生,书本费什么的都免,我找找材料,看行不行得通吧。” “别别,别招人瞧不起。”余乐阻止道,“喜鹊,咱家不差钱,挂个贫困生帽子招人笑的,你可别刚一上学就低人一头。” “这怕啥!”喜鹊盈盈笑着,瘸着踮了一步,“我走路这么难看,别人也没笑我不是?” “那是……咱们平常接触的都是街坊熟人……” “哥!没事的,我讨人喜欢,没人欺负我的!”喜鹊拉着余乐摇了摇手,“本身咱就够贫困生的条件,该拿的就拿好了……” “哎……”余乐无奈摇了摇头,“师父要是还在,肯定不让你顶那个帽子。” “嘿嘿,不是不在了么?”喜鹊一笑,蹦跶着朝后房走去,“我去翻户口本,去街道开证明去。” “这孩子。”余乐不免感叹,喜鹊实在太懂事了,比自己懂事,自打她个子比桌子高以后,就当起了笑坤社端茶倒水的服务员,从来不攀比好胜,现在还想方设法帮着自己省起钱来。总之,跟小红一样,对余乐来说,要委屈先委屈自己。 想到此,他不禁自己给自己逗笑了。 好么,这一屋子,狗得哄着,大猫得供着,妹妹得照顾着,合着自己表面当了一家之主,却根本谁都不如!笑归笑,不如归不如,余乐心里却满是美意,师父的产业,妹妹的未来,自己都要给撑起来。 他自行坐回桌前,翻开本子,喜乐的预算已经是往少了靠了,按照余乐自己的方式来看,一个月要准备三万才靠谱。而街坊们这次给的白包总和,也不过三万出头,若不是鸟爷担负了殡仪费用,恐怕入不敷出。即便有这几万在,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今后小红若是长大了,鬼知道一个月要送多少吃的进他的虎口。 仅靠期盼将来相声社的收入,显然是不靠谱的,自己那边答应师父重塑原型,这边答应街坊相声不到,可万万不能被钱的问题击垮。 这时,黑狗也吃饱了没事儿溜达过来,见喜鹊不在,才与余乐说起事来:“你快去找虎子,去他朋友的狗舍给我弄几只狠的回来。” “什么品种?” “獒吧……”吕万年嘟囔着,“其它狗都认人,人跟他混熟了,他就形同虚设了,只有獒,六亲不认,看你不顺眼就咬。” “这……咱先不说我会不会被误伤……”余乐皱眉道,“我手上的钱,恐怕也就能买一只回来……” “怕甚!你师父这境界的玩家还在乎钱?”吕万年自信满满道,“随我来,书房取个宝贝卖了就是。” 余乐摇了摇头,只得跟着吕万年来到他的书房。 进了书房,吕万年立刻上蹿下跳起来。 “这个……白玉狮子!当年八国联军来的时候,我趁乱从颐和园里顺出来的!这可是好东西,当年光绪就因为这个惹了慈禧,我跟你讲……”吕万年显摆了半天后,最终摇了摇头,“不成,这个得留着,我喜欢……” 话罢,他又望向了架子上的一块绿白相间的扳指。 “这玉扳指可漂亮!你看这底儿是白的,中间偏偏一抹翠绿!我取名为一抹春!说来巧了,那年去云南……” “不行……这个是好东西,我没事儿得看着,不能卖……咱们来说说这金丝楠木雕吧……” 就这样,吕万年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小时的时间,楞没挑出来一样,反倒是给余乐补充了不少宝贝文玩方面的知识。 038 盛世收藏 余乐也算是明白了,在真玩家眼里,这些都是无价之宝,绝非能用钱衡量的,这是人生的乐趣,是心头肉,若非走投无路,那是一根毛也不能卖的! 对吕万年这种玩家来说,卖和给也不是一回事儿。比如那对四座们狮子头,给鸟爷,吕万年也高兴,核桃得盘,得揉,得养,自己现在的爪子是半个核桃也抓不住了,与其让核桃烂下去,不如给真正喜欢他的人,值得托付的人,颇有股君子托物的风骨。 而变卖自己收藏的宝贝,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宝贝从此在市场中流亡,转手,这对吕万年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堕入世俗的洪流经受蹉跎,无异于从心口割下一大块肉下去。 “这都是将来你炼器的宝贝啊……卖了可惜,可惜……”吕万年依然不住嘟囔,“可现在的情况……不卖不行……乐儿你再等等,我权衡权衡选一个……” “师父,我看算了。”余乐看着吕万年可爱又可气的样子,拱手笑道,“钱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发愁吧,卖您的宝贝,估计比杀了您还难受。” 吕万年纠结地抿了抿嘴:“可……你一个孩子,怎么赚钱……” “不是有本事了么?”余乐指了指自己,“大不了我出去胸口碎大石赚个苦力钱。” “别介!”吕万年思前想后,终是对余乐说道,“咱们是玩,不用拼命活着,你再等等,还是我找个能卖的东西吧,好歹先有本钱,而后为师传你辨气之道,你好随手搞些小买卖……” 二人正纠结着,喜鹊老远喊过来——“鸟爷来了。” 余乐摇摇头,干脆就放黑狗在这里慢慢挑好了,自己出去唤喜鹊将小红藏回屋里,这便迎接鸟爷。 鸟爷这次没让喜鹊上茶,显然没打算久留,只是顺道过来跟余乐说些事情。 “乐儿,我问过懂法律的人了,只要没人能拿出确凿的吕爷生前笔迹,他们那遗嘱就无法生效。”鸟爷拉过余乐小声道,“咱们悄悄说……如果吕爷有笔迹的话……你可得藏好了。” “明白,多谢鸟爷。”余乐拱手相谢,“那对兄弟不会再来捣乱了,您放心。” “难说,难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鸟爷叹了口气,也不多争,“行了,你们忙吧,到季节了,我心痒,遛个弯去开两把青皮。” “青皮?玉么?赌石?”余乐随口问道。 “呵呵,乐儿,赌石哪能在京城赌?原石过了那么多道手来到这里,还能剩下几块能看的?京城的赌石都是逗外行玩的,不堪入目。我年轻那会儿,可都是去西域才出手的,傻子才在京城赌!”一谈起玩,鸟爷又说得没边儿了,随口讽刺过现在胡乱赌石的现象后,他才淡然笑道,“再说了,我这岁数,也没心情玩大的了,现今每年9月上下,赌赌青皮,得个趣味就够了。” “青皮到底是什么?”余乐不解问道。 “呵呵,能是什么?”鸟爷随手一挥,摆出了一个揉核桃的姿势。 “核桃啊!”余乐惊道,“这也能赌?” “当然!赌起来还很有意思呢!”鸟爷绘声绘色讲道,“每年这会儿,核桃都下树了,运来京城的市场,都带着肉壳。摆上摊位后,咱就可以挑着赌了,若是能赌出个头大小一致,品相不次的一对,那不仅有赚头,更有趣味!” 余乐调笑道:“鸟爷,您有我师父那一对还不够啊?” “哪里的话。”鸟爷摆手道,“赌青皮是去玩,不是为了收藏,赌出来好的我自己也高兴,随手卖了送人皆可,咱们玩的是过程。” 余乐稍微琢磨了一下,继而问道:“那赚头呢?” “呵呵,卖的总比买的精,十赌九赔,能不能赚三分眼力,七分运气。”鸟爷颇有兴致地看着余乐,“怎么?你也手痒?” “嘿嘿,听着挺有趣的,能跟着您去看看么?”余乐搓着手道。 “这有何不能?”鸟爷大笑,拉起余乐便走,“你这岁数,就该玩么!说好了,你别带钱,看上好的,我出钱帮你赌一对,小赌怡情!可最多就赌一对!” “多谢鸟爷了!”余乐嘻嘻一笑,他知道鸟爷不差那点钱,便也没打算客气。 一老一少,在街上逛着,朝南园文玩古董市场走去。 谈到文玩核桃,谈到赌青皮,鸟爷的话匣子一下子就开了。余乐也才了解到,小小核桃现今的价值与趣味,远超他的想象。 正所谓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国家强盛的时候,大家都会搞起这些有文化、有讲究的东西来,价格也自然越炒越高。至于这文玩核桃中,称得上古董的虽屈指可数,却也算沾了“盛世收藏”的边儿,在近几年小火了一把。相比于玉器宝石在价格上的冷艳,核桃这玩意儿无疑更亲民,只要你想玩,20块钱就够入手一对,你要想往深了玩,一对核桃卖到10万、20万的也大有人在。 退一步说,这就是玩,盘上一对漂亮的核桃,长年累月,舒筋活血的同时,看着小核桃渐渐润出光泽,纹路越来越圆滑漂亮,这对玩家来说才是真正的大乐趣,在文玩盛行的今天,你揉着一对漂亮的核桃出门,气场可完全不比披金戴银要差,相反,还更有文化,更有底蕴。 当然,漂亮的核桃,也绝对是昂贵的核桃,这巨大的价格差异,主要是因为三点—— 其一,种类,比如老四座楼的狮子头就是绝品,极品,开多高价都不为怪。 其二,品相,矮桩大肚,平底厚边,纹路漂亮不亏肉,这都是玩核桃的标准,品相越好自然越贵。 其三,底蕴,一般来说,揉得越久,盘得越亮越好的核桃越受人追捧,至于那些传说中“太监盘出来”的核桃,几乎个个皆是天价。为什么?太监本来就男女对半,有些男人的力量和恒心,也有些女人的温柔与细腻,这种人小心翼翼盘出来的核桃,准差不了。 正是因为在如上三点的差异性,导致小小的核桃可以值几十万,也可以值十几块。 余乐一路跟鸟爷聊着,几拐便到了市场,他倒也没什么太高的念想,只是想试试现在的眼力,看能否有机会解决一些眼前的问题,独辟蹊径摸索出一些门道。 039 青皮难开 一到市场,果然如鸟爷所说,散摊之中,已经涌现出七八个赌青皮的摊位。 南园市场算是京城第三大的古董文玩市场,外围广场上是几百个散摊,卖什么的都有,品质与价格都是良莠不齐,难觅精品;往里走,则是一圈精品店铺,玉石翡翠、琥珀蜜蜡、瓷器木雕应有尽有,那都是些成名老店,虽然顾客出入没有外面那么多,但做的都是大买卖。 鸟爷这次的目的很明确,进了市场大门,两眼一亮,直奔着最靠外的那青皮摊便去了。 来到摊前,余乐才发现赌青皮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个并未剥开的核桃,从外型上看就像个子小一些的青苹果,根本就是个小果子,鬼才看得见里面什么样。 要不说,这才叫赌呢,要的就是剥皮见核的刺激! 摊主是个寸头小伙子,人长得喜庆,说话也洪亮,老远看见鸟爷来了,连忙冲旁边围着的人道:“麻烦诸位让一让!老先生来了!” 一圈人闻言,连忙看了看鸟爷,老爷子自有股玩家的气场,揉着手上的檀珠子悠然前来,谁人都知道他有些造化,看准了必会出手,绝不是看客! 这里围着的人,多半是看个热闹,图个剥皮见核的过瘾,真正出手的恐怕没几个,但店主也并不反感这样,围的人越多,自己的摊子就越旺,那些好赌争胜的人也更愿意出手,被那么多人捧着,看着,羡慕着,一掷千金,那也是种快感。 摊主亲自起身,取出两个马札,递到摊位正前,招呼鸟爷跟余乐坐下。 鸟爷也不客气,轻轻抬了抬裤子,就此端坐下来,瞄向这跟小山似得青皮堆,随意问道:“今年,怎么个玩法?” “呵呵,今天大丰收,货好!便宜!”摊主笑道,“往年,要赌这品质的青皮,至少两千一对,今年——一千五随您开!” 余乐一楞,看来这还是个高端的摊子,他本以为赌这个一二百就得了,没想到张嘴就是四位数,看来这个市场如今真的不可小觑。 “一千五啊……”鸟爷随手拿起一个核桃掂量了一下,点头道,“嗯……这个头,重量,差不多值这个价,今年的品种还是苹果园?” “不是了,今天我换地方收核桃了,这次是新品种。”摊主笑呵呵地介绍道,“不知道您听过没有——闷虎狮子头!” “闷虎……”鸟爷皱眉道,“没听说过有这品种啊?” “呵呵,老先生,今非昔比,不断改良之下,每年都有不少新品种出来,这次的核桃是闷尖的,个头大,堪比虎脑,所以叫闷虎。” “也是在平谷收的?” “是的。” 鸟爷摆弄青皮笑道:“那就说平谷闷尖狮子头就好了,什么虎不虎的。” “呵呵,您放心,已经开过几十个了,绝对不比去年的差,您试试就知道!” “嗯,个头重量上来说,是有长进。”鸟爷点头,却并不急着出手。 “您年年来,我还能骗您了?我告诉您,电视台都约着来我这个摊位拍节目,我哪敢在全国观众面前乱开价?”摊主朗然冲四周道,“大家也都听好,今年的青皮根据品质分了三组——左边这堆一千五,保43;中间三千,保44;右边这些精品五千起开,保46。开大拿走,开小重开!开出两个大小不一的,我管收管配!” 周围人纷纷点头,这诱人的条件让有些人跃跃欲试。 鸟爷转头冲余乐解释道:“所谓的保43、保44,是说保证核桃的直径。比如你花三千开的青皮,如果直径小于44毫米,可以免费再开一次。” “还挺有底气……”余乐瞥了眼自信的摊主,接着问道,“那管收管配呢?” “呵呵,这核桃,都是论‘对儿’看的,如果你开了一对,大小品相不般配,摊主可以出钱收走自己配对,也可以帮你找一个能配上的,你再单给钱。” “这么说还挺划算?” 鸟爷笑而不语,放下青皮,转而冲摊主问道:“今年的行情,一对45配好的狮子头值多少?” “45的话,得3000往上,好品种单聊。”摊主笑道,“跟我这儿开,基本赔不了。” 鸟爷还未决定,旁边一位一直低头挑选的胖子先是绷不住了:“得了!我来一对!” “好嘞!您挑好了?”摊主连忙招呼。 “就这对!”胖子拿起一对并排摆放的青皮果子,放在手中掂了掂,“这对你选好的,我相得也不错,开了吧。” 他说着,将手中的核桃亮给旁边的人看,几位男士凑上来眯着眼睛端详一番,纷纷肯定了这对青皮。 “个头一模一样,准是一对!” “这果子亮,好核桃没跑儿。” “没虫眼儿,能开!” …… “这对三千的啊,保44。”摊主接过果子,再次提醒道,“开小重开,开大拿走!” “开吧!信得过你!”胖子显是个急性子,从兜中掏出一沓钞票,快速点过后递给摊主。 摊主数过钱后,便拿出小刀,戴上手套开剥,周围的看客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摊主的双手,一般来说,核桃越大越值钱,如果开出45的,那基本不赔,开出46的可就坐地赚钱了! “鸟爷,一次是开一对是吧?”余乐借机问道。 “嗯。”鸟爷淡然看着剥青皮的摊主,解释道,“赌青皮,常理上说,我们要在这堆青皮中,寻找大小相当,高矮胖瘦也基本一致的果子出来,大概判断模样相似后,就可以考虑开不开了。” “这果子大小相似,保证核桃也大小相似么?” “这可保不了。”鸟爷摇头笑道,“这就是赌青皮的乐趣所在了,青皮里面的东西,谁也看不见,就算让我来,也不能保赚。好在一般摆在一起开的青皮,都是一棵树上的,好歹近似,就像在一个大家族里,找出模样相似的两个人总比在外面好找不是?” “原来如此……”余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隔着青皮,从这几百个果子里挑出正好能配上的核桃,看来还是很难的。在他心底下,简单算了一笔账,作为摊主来说,买了这一树的核桃,无非用两种方法赚钱—— 一种是自己都给开了,配对,拿成对的卖,配得好、个头大的话,按鸟爷话说,一对核桃卖个上万不成问题,但这里面也有风险,没准这几百个青皮,最后能配上的只有四五对呢?那就亏了! 另一种,就是这样赌青皮,将风险转嫁给消费者,每个青皮摊主稳赚钱,也许从核农手里800一个收的,到市场来1500一个开,开一对赚一对,虽是小赚,却足够稳定。 040 坐地赚钱 正琢磨着,店主已经用小刀刻到核桃的棱,顺着果核的边棱,“唰唰唰”几下子割掉一半的青皮,而后沾沾盆里的水,拿出小刷子,开始擦去核桃上附着的果肉。 “这个大!至少46!”刷过一半后,摊主握着青皮,抿嘴点头道,“老哥,亏不了了!” 周围人皆冲那个胖子投去羡慕的目光。 核桃这东西,个头大小是硬标准,拿闷尖来说,一对40大小的也许就值二三百块,可每大一码,价钱就会上个大台阶,46的话,根据现在的行情,一对怎么也得五千往上,品相好,配得绝的再单聊。 三千开一对,第一个就开出46的了,运气算是不错,至少不亏,看客们可热闹了。 “不错啊。” “一开就是46的,好手气。” 那胖子却对称赞不以为意,冲摊主道:“还是量过再说吧。” 摊主刷过后,那核桃一半裸露在外,另一半依然挂着青皮,通常买家都性急,不等全剥完,先要量量尺寸心里有个底。 “放心,我的手就是尺子。”店主说着,拿出专用的刻度尺,标头架住核桃棱两端,眯眼一看,“46.5!我还说小了!” “哎呦不错,小47!”旁边的一位看客惊讶道,“赚了!赚了!” 一片叫好声中,胖子终是挠头笑了笑,冲摊主道:“也给我看看吧。” “等等……”摊主拿着核桃仔细观看一番,吹了一下水,仔细研究了一下纹路与身材,突然举着核桃冲胖子道,“兄弟,这核桃我5000收了,成不?” 剥核桃的摊主突然自己要出手,满场人都惊讶起来。 只见那胖子摇了摇头,毫无所动:“我自己玩的,不卖,先递给我看看。” 店主无奈,只得把核桃递给胖子,口中嘟囔道:“咱再商量商量,6000成吧?我手上刚好有个能配对的,要不单个儿不可能开这么高价。” 胖子拿着核桃,眯眼看过后,将其递给旁边几位人看,满意笑道:“肚挺肥的,纹也漂亮。” 几个玩家拿起剥了一半的核桃,互相过手观看,纷纷称赞。 最后,胖子又把核桃递还给摊主:“都剥了吧,这个不错。” “兄弟,咱可只看见一半。”摊主依然不死心,“另一半要是亏肉了,我可就不能出6000了。” “无所谓,我自己玩的。”胖子摆手道,“亏肉不就是凹进去一块儿么,我不在乎。” “可……”店主咬牙道,“可还有一个核桃没开呢,您拿了这个,也不一定配上对不是?这样,咱们交个朋友,7000,这个核桃我收了,我再单挑一个好的给您开。” 店主竟然开了这么高的价钱,胖子虽不在意,周围却有不少人都动了心。 这相当于别人送你4000块钱,再免费给你开一对青皮啊!多大的好事! 那胖子却不以为动,咬死不卖。 摊主无奈,只得把这个青皮全部剥开刷净。 一个完整漂亮的文玩核桃就这么出来的,闷尖狮子头,果然那核桃的尖儿是平的,且个子矮胖,在玩核桃的人眼中是标准的好身材,近看纹路也不差,基本没有亏肉、阴皮的现象,是个成长非常健康,身材没什么毛病的好核桃。 胖子接过核桃,自己揉过美过之后,转而指向另一个青皮:“赶紧开吧,开了痛快。” 店主摇了摇头,同刚才一样,用小刀切掉外面的皮,用刷子刷掉附上的果肉。 “这个……小了。”开了一半过后,摊主拿尺一量,“44多一点。” “哎……”周围人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一般而言,配一对核桃,两只的尺寸相同最好,若是差了一星半点,0.5之内,也说得过去,若是相差到1毫米上下了,只能算勉强,可这两个核桃,差了足足2.5左右,怎么说都配不成一对了。 余乐也微微惊讶,两个青皮从外观上看,明明相差无几,内部的核竟然会差这么多,怪不得叫赌呢! 胖子也不多么失望,待摊主剥完后,取来第二只核桃,跟前面那只放在一起,摊在手上。 周围人都定睛望去,比较起来。 个头上虽然一大一小,但品相还是十分接近的。这个比较,简单来说就是比较高矮胖瘦的过程,纹路是不是深浅一致,边棱是不是走向相同,尖儿是不是差不多闷,底儿是不是差不多豁。 一比之下,还真像对兄弟,只是大小差了两岁。 胖子看着这对核桃笑道:“还成,就是他吧。” 然而那摊主可没打算就这么结束,连忙说道:“兄弟,这对没配上,要帮你配么?” “怎么个配法?” 摊主望着那对核桃道:“兄弟我看你手小,47的核桃盘不住,44那个刚好,要不这样,我给你免费配一个44的,凑成一对,再单给你5000块钱收那个大核桃。” 周围人都听懂了,感情老板还是惦记那个47的核桃呢。 但不管怎样,胖子依然是赚,相当于免费得了一对市场价2000往上的核桃,又白得了5000块钱,依然赚了不少。 那胖子却只一笑:“这么多果子里,挑出这一对是缘分,大小差点就差点,玩么。” 他说着,起身拍了拍裤子,美滋滋地捧着这对核桃,就此消失在人潮之中。 看客间,有眼红的,有羡慕的,有不解的,也有敬重的。 对多数人来说,这一幕太憋气了!那么好的事都摊上了,这胖子竟然就这么走了,少占多大便宜?今儿老板正好急着配对,能7000收那个47的核桃,往后再撞可就不一定撞得上了!核桃通常论对儿卖,单个买卖配对很少,碰上合适的纯看运气。 终于,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憋不住了,挤出人群往马札上一坐:“老板!你给挑对3000的!” “哎……”老板一声叹息,尽量喜庆地说道,“我挑好的都并排放着呢,您自己掂量掂量就成,拿起来单个儿跟旁边散的比也成,开大拿走,开小重开……” 见到得意的胖子和失望的老板,不少看客都开始跃跃欲试。 鸟爷却只淡然一笑,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反倒是余乐来了兴趣,蹲下身子,开始品味起那些青皮来。 之前,他再怎么聚精会神,也不可能透过果肉果皮看到里面的核桃,最多最多,能看出核桃上的些许淡绿色灵气。吕万年教过,灵气分为许多种,比如黑狗脖子上的玉就属土灵,气稳,对体质有增强、巩固的作用;而那对四座们狮子头已经练出血气,有补血、刺激身体产生血性的作用。 万物皆有灵,现在的余乐已经能感受到一些基础,只是通常的物件,其灵气绝没有吕万年的宝贝那么足,难以捕捉,只是淡淡一层,同理,价值也不过尔尔。 这些青皮散发出的淡淡的绿气,也并不比普通果子要多多少,但其中潜藏的机遇却已远超余乐的想象,余乐借着挑青皮的机会,开始观察这些灵气的流向与浓度,兴许能摸索出些门道也说不定。 短短几分钟,他自创了一个探青皮的方法。首先看灵气浓淡,在他眼中,青皮的灵气大概来看分为外放与内敛两种,外放的多数表皮不太干净,也许有个擦伤,有个虫眼儿,而内敛的保存比较完好;再者,就是灵气的轮廓了,附着在青皮表面的灵气,多数顺着果间向下划过一个弧度,最后汇聚于果子的底部,形成了一个轮廓。余乐不禁微微心痒,兴许这就是果子里面核桃的轮廓呢?也许照着这个挑,便能挑出一对大小正好的。 思索之间,刚才的小伙子已经挑好了一对,递给摊主。 余乐借机定睛望去,努力捕捉到果皮上的那层灵气。 他现在的眼力已足够细致,分毫的差距亦能准确察觉,刚刚他对比着尺子试过眼力,预估同尺子的差距不超过半毫米,基本可以相当于肉眼标尺了。从灵气轮廓上来看,这对青皮恐怕差距较大,其中一个的灵气轮廓几乎完全贴着果皮,大概55上下,另一个则散得较开,至少有58、59。 简单换算一下,余乐心中预估,这两个青皮开出来,大概一个44,一个46差不多。 小伙子付过3000块钱后,满场的目光都集中到摊主手上,余乐无疑是最期待的一个,若是这招能成,按照现在市场的火爆程度,也许在这里蹲上一天凑成几对,便够得上一年的花费了。 “鸟爷?你怎么看?”余乐搓着手问道。 “没法看,个头大小差不多,开就是了。”鸟爷轻轻笑道,“要真能从外表就推测出里面的大小,那还叫什么赌?核商直接把能配上的都开了完事。” “呵呵,也对。”余乐藏着自己的小秘密,更是期待。 很快,第一个青皮开完,不到45,刚刚过了摊主保证的基准线。 “还成还成。”小伙子接过核桃看了一圈,冲摊主期待地问道,“怎么?您还收么?” 041 稳赔不赚 “还成还成。”小伙子接过核桃看了一圈,冲摊主期待地问道,“怎么?您还收么?” 摊主摇了摇头:“这个虽然不错,但跟我手上的配不上。” 小伙子不免有些失望,要是有刚才那胖子的运气就好了!不过还有希望,如果两个核桃能配对成功的话,依然有的赚! 这会儿,周围人也接过核桃品了品,各自意见不同,但还是褒大于贬,认为不亏。 “老先生,您帮我看看?”小伙子显然对那帮半吊子不怎么信,他看鸟爷一直云淡风轻谈笑风生,不免侧目,恭恭敬敬地把核桃送到鸟爷面前。 “好说。”鸟爷也不避讳,接过核桃,缓缓地在手上转了一圈,而后摸了尖儿,品过底后,又是一掂,最后揉了几揉,便将核桃递还与小伙子。 “怎么着?老先生?”小伙子盯着鸟爷道,“您怎么看?” “呵呵,等开出下一个,我一起说。”鸟爷指着摊主手中的青皮笑道。 小伙子摇了摇头,他算明白了,这八成是一个倚老卖老的家伙,穿得端正,不过装逼而已,懂的不一定比自己多。 店主够利索,很快开出第二个核桃,量过尺寸后,抿了下嘴递给小伙子:“恭喜,44.5出头,算配上了。” 小伙子顿觉失望万分,长叹了一口气,接过核桃。 说好的47呢? 44多的核桃,一对也就值1000多点,45能到3000往上,47可就冲着万元去了。 他拿过两个核桃比了比,自己看着不太舒服,便拿给周围人看。 看客们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各有说法。 “差不太多,还成了!” “都闷尖就够了。” “这个有点儿溜肩……” 小伙子叹了口气,冲摊主道:“老板,这俩我不太中意,你收么?” “呵呵,我主卖青皮,不怎么配对的。”老板笑道,“刚才那个是撞上了,我朋友手里有个差不多的47,我才要收。” “这样啊……”小伙子又是无奈摇头。 “没事儿的,差1不算差。”店主安慰道,“你这个算是一对,不错了,我看你手型,揉一对45的也刚好。你别说,你这一对可是小45的,转手卖也得3000上下,真不算亏!” “成吧……”小伙子听闻此言,稍微好受一点,随便一开,至少不亏,若是能开出47的,还能连本带利赚回来,他从看客手中接过核桃,看着这摊子的青皮,又有些跃跃欲试,想再来一把,拼拼手气,连本带利赚回来。 这会儿,另一个年轻人也坐不住了,挑了一对5000的让老板开。 就此,今儿这青皮生意,算是火了起来,看客越围越多,肯出手的人也此起彼伏,不谈赚与赔,这乐趣绝对是足足的。 唯有余乐,高兴不起来。 看来是猜错了……先前观察出灵气轮廓那么大差距,最后内核不相上下,看来这完全不是评判核桃大小的标准。他现在只想拉着吕万年过来问问明白,但奈何黑狗不能出院。 见刚才那个青年还要再挑,鸟爷轻轻拍了拍他问道:“小伙子,能给我看看么?” “哦,您看。”小伙子随手将核桃递给鸟爷,对他不抱什么信心。 这会儿全场人的精力,都集中到了开5000那对核桃的人身上,不再关注这对小45的核桃,就连这小伙子自己都不关注了。 鸟爷像之前一样品鉴过后,将核桃还了回去:“看完了,给你。” “嗯。”小伙子瞥了眼鸟爷,有那么一点点不屑地问道,“怎么着,您看出点什么了?” “肯定是看出来了,但还是别说了。”鸟爷摇了摇头。 “哦?”小伙子瞬间来了兴头,“您还是说吧,至少告诉我值多少。” 鸟爷看了看激动的小伙子,又看了看专心剥皮的摊主,这才小声道:“我一家之言,你别全信,也别声张,我逛这么多年市场,心中自有分寸。” “您说您说……”小伙子连连催促。 “你这对……”鸟爷抿嘴摇头,“根本不算配上……个头是差不多,但这么成对卖的话,能卖500就不错了。” “啊?”小伙子大惊道,“刚才老板不是说2000呢么?” “那是配好的,这个不算配好。” “这不……个头大小……差不多么?”小伙子满脸霉像。 “咱不能光看个头。”鸟爷重新拿起那堆核桃分析起来,“首先,小的这个,肚上亏了块肉,凹了一块,这就是大忌。” 小伙子跟着鸟爷指示看着,连连点头:“还真是。” “其次,棱的流向和感觉也不同。大的这个棱是往外散的,小的是往里收的,根本就是两种棱。” “这个……也对。” “最后看底儿,这脐,不用我说了吧。”鸟爷将核桃倒置过来。 余乐也顺着望去,两个核桃的底部,一个像菊花那样爆了一圈,另个则像猫眼细细一绺,就连他都知道,这怎么说不上相似。 “哎……您这么一说,还真不算对上!”小伙子一拍大腿,十分之失望,“上头了,上头了……” “呵呵,不必。”鸟爷拍了拍小伙子笑道,“咱们是来玩的,不必过分在意输赢,三千块钱对你来说就是买个乐儿。再者说,你看上这对也算是缘分,大小差不多,盘着玩玩绝对没问题。” 鸟爷这处乱不惊,淡然自若的感觉传来,小伙子心里也好受了许多,挠头笑道:“老先生,您说的也对,我也没指望靠这个发财不是?好玩就得了,这对自己盘着玩了。” “呵呵,这就对了。”鸟爷继而问道,“还赌一对么?” “看这对开的咋样吧。”小伙子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摊主身上,马上开出的可是5000块级别的青皮。 鸟爷一笑,也不再多说。 这样的事,每天都会重复,这样的人,每天都会驻足,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乐儿,无关是非对错,自己也没必要着急。 “乐儿,你怎么看这事?”鸟爷转头轻声对余乐道。 “十赌九赔,很正常吧。”余乐正处于低落期,有气无力地答道,“店主也没错,反正这小伙子又不是靠核桃赚钱的,自己玩的话多少钱都一样,安慰安慰吹成2000块钱的,小伙子至少落了个心里舒服。” “呵呵,是可以这么解释。”鸟爷随即问道,“那你觉得刚才那个胖子呢?” “赚到了吧。”余乐点头道,“不过反正他自己玩的,不卖的话,都一样。” “这心态是对的,但你不为那胖子憋屈么?有钱不赚拿着一大一小走了,你不觉得亏么?” “还好,自己喜欢,拿走玩就成了,谁也不少那万儿八千的不是?” “哈哈,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鸟爷嘴角一扬,拍了拍余乐的腿,“可后来,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鸟爷贴在余乐耳边轻声道:“我还就告诉你,那胖子第一个核桃,开成什么样,摊主都会高价收。” “啊?”余乐一愣,瞬间会意,惊讶道,“托儿?” “嘿嘿。”鸟爷摇头一笑,示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去年的这会儿,我也见到这胖子了,也发生了跟今年一样的事,你说是巧合便是巧合,不是便不是。” 余乐恍然大悟,看着那一圈赌青皮赌得热火朝天的人群,方知老板的高明,或者说是狡猾。 胖子前来,随便一开,老板高价要收,最后胖子不卖,拿着一对不合适的核桃走人,这一下子就刺激了看客们,见有人赚了,都想试试手气,即便手气不好,大小个头还有个保底不是?旁边的小伙子就是第一个上钩的,后面还会有,而且越来越多。 也许很多人原来不打算出手,但胖子的事情一发生,铁公鸡都会抖上一抖,心痒起来。 这种托,谈不上坏,毕竟没有骗你买什么,这本来就是赌,有赚有赔,老板也保了大小,开坏了重开,算地道。有了这件事,再配上鸟爷刚才对那对核桃的分析,余乐方知小小核桃,水可不浅,自己屁都不懂,万万不能贸然出手。 可鸟爷,总是反其道而行之,指着摊位上的青皮,冲余乐道。 “帮我挑一对儿呗?” “啊?”余乐惊道,“这您还挑?” “呵呵,图个乐儿么。”鸟爷大笑道,“3000,买个消遣,顺便送你一对入门核桃,我不觉得亏。” “这……”在余乐眼里,这简直就是浪费,鸟爷你个败家老头,他赶紧拉了拉鸟爷,“我挑的话,咱去便宜的摊位吧,赌个一二百的青皮就得了。” “那不行,一二百的那都是小号的,开出来的核桃连40都过不了,给女人玩的。再者说,你是吕爷的徒弟,吕爷那是什么水平?他在天上,若是看见我拿普通核桃糊弄你,还不气活了?”鸟爷作风霸气,可以说财大气粗,也可以说是大方,他看着余乐的手掌道,“你这身子,你这手,怎么也得玩个45的核桃,来来,挑吧,开出来喜欢就拿走玩,不喜欢给我。” “别别……”余乐最近受了鸟爷那么多恩惠,这会儿面对这种90%赔本造钱的事,是说什么也不干了。 这会儿,刚才那对5000的核桃也开完了,一只46,一只47,算是开得不错。但这毕竟是花5000块钱才开的,能卖上5000的核桃才有多少?鸟爷看过后,轻声告诉余乐,那对配得也不好,就值2000出头而已。 赌青皮的过程还在继续,正如鸟爷所说,这是个刺激的过程,这是玩,不用在乎结果赚赔。 042 有的放矢 “别别……”余乐最近受了鸟爷那么多恩惠,这会儿面对这种90%赔本造钱的事,是说什么也不干了。 这会儿,刚才那对5000的核桃也开完了,一只46,一只47,算是开得不错。但这毕竟是花5000块钱才开的,能卖上5000的核桃才有多少?鸟爷看过后,轻声告诉余乐,那对配得也不好,就值2000出头而已。 赌青皮的过程还在继续,正如鸟爷所说,这是个刺激的过程,这是玩,不用在乎结果赚赔。 那摊主见鸟爷半天不出手,只拉着余乐说个不停,便冲这边笑道:“老先生?这是您大孙子吧?” “呵呵,算半个孙子。”鸟爷和蔼笑道。 尽管余乐听着这话很不舒服,但也只能应了,莫名其妙当了回孙子。 “怎么着?给你爷爷挑一对吧?”摊主弯腰笑道,“老先生是老主顾了,带孙子来照顾我生意,我也高兴。要不这样,你从5000这堆里挑吧,算你3000,保你46。” 余乐一愣,鸟爷一笑。 这就是鸟爷的高明之处,他什么都看得懂,但是不当面说,不捧你货也不拆你台,说话做事自有分寸,该消费的时候也消费,就连店家也要恭恭敬敬的巴结。 这摊主自然清楚鸟爷早看明白了里面的事,干脆借着孙儿之名,送上些好处,交个朋友。 “这下行了吧?”鸟爷拍了拍余乐,“亏不了了吧?” 余乐点了点头,终于动心。 3000块钱开5000块钱的青皮,保46的大号尺寸,再亏也亏不了几百块钱。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也对盘核桃产生了兴趣,开出来的青皮,自己若是喜欢,就厚脸皮收了,不太喜欢,归还给鸟爷便是。 退一步说,给吕万年的那对四座门狮子头至少值六位数,自己更是用命保住的,稍微得鸟爷点好处,心中也无愧。 余乐挪了挪马札,这便坐到5000块级别的青皮堆前,伸手挑选起来。 鸟爷看他聚精会神的样子,面露微笑,对他来说,这趟的乐趣已经达到了。 摊主也很是殷勤,帮余乐一起挑选起来:“小兄弟,这并排成对儿放的,都是我给挑好的,一般尺寸上的没跑。其它散着堆着的,我就不能保证了。” “嗯,我多看看。”余乐掂起这个,拿起那个,自己的处女赌可要慎重,最关键的,最好能用现在的能力摸出一些独特的门道。 单凭眼睛看,估计是不够的,可现在自己的能耐,还能怎样呢? 想到此,余乐忽然心神一动,暗暗催动身上白虎的灵气,集中到掌上,那青色的灵气遭遇虎灵,好像本能也有些排斥害怕,向外散了散。 余乐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掌上轻轻一用力,御灵小小爆体一番。 对他来说这是随手的小动作,对青皮来说可就是天塌下来的灾难了。 随处可见的青色灵气遭遇素有凶神之称的白虎之灵,被这霸气一震一逼,顷刻间离核而去,青色灵气本就微弱,依靠在果肉上能勉强维持,一离了果子,瞬间烟消云散。 而余乐这边虽然是胜者,可也惊动不小。 他发现将青灵逼出后,自己的虎灵竟然占据了青皮的果肉,寄附于里面,他惊讶地催动虎灵游动,直到撞上了果核,才无法前进。 一不做二不休,余乐又加了把劲,想让灵气继续逼入,却很快撞上了“山”。可能果核质地不同,任现在的余乐再如何使劲,也休想探进半分。 于是,余乐不再在果核上纠结,催动灵气从上下两边绕过果核,直至汇集在另一面。 “成了!”余乐心中一阵欣喜,却不敢叫出声来。 用这法子,虽然耗费灵气,但却能大概探出皮的厚度,核桃的大小。 手上这只46出头,在5000块的青皮堆里,算是很一般的。 余乐轻轻放下核桃,压抑着喜悦,继续摸索。 鸟爷只在一旁看着,眯眼微笑,也不催。 靠着这种方法,余乐一连试过三四个青皮,均没有特别突出的,不觉有些累了。每一次他都要强行逼走青灵,再动用自己的灵气,这可是不小的损失。拿老虎来说,不动则已,一跑起来必须有所斩获,否则会损失不小的体力。 虎灵同样如此,爆出去的很难收回,虽然霸道,但远没有吕万年的绝活那样绵绵流长。 余下的时间,余乐开始有的放矢,只选些几个个头喜欢的,适当探视,当研究到第八个的时候,终于满意了。 果核大概在47-48左右,算是个壮核桃。 摊主那边,见余乐左挑右选没得完,也便没管他,招呼起其它赌青皮的人来,至于鸟爷,只端坐揉着檀珠,一点儿也不急。 余乐这边,左手拿着看上的青皮,照着模样开始寻找能配上的果子来,一连试了5个大果,均不十分满意。也许个头大小适当了,但根据他对边棱的感觉,不算配上。 就这样,5000堆里能看上眼的,基本没有合适。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摊主已经卖了四只,再回头看余乐,不免笑道:“小兄弟,没必要,反正也看不见里面的,都是运气。” “老板等等,我再挑挑。” “呵呵,不急,挑到天黑也没事儿。”老板当然不急,摊前人越多越好。 余乐在5000堆里寻找未果,转而投向3000堆,试了几个,也不行,老板毕竟精明,3000堆里的青皮比5000小很多,不太可能配上。 鸟爷见余乐一直不太满意,便冲摊主道:“老板,树上的果子不止这点儿吧?你多拿些。” “老爷子,拿多了也没用。”摊主笑声道,“我这还得做生意呢不是?” 鸟爷想了想,也对,一般一棵树上400个果子,通常几十个几十个的往外摆,分批赌,要不个头最大的肯定都被优先赌了,摊主不就没赚头了。 “得了,我看您孙子也是个叫劲的人……”摊主想了想后轻声对余乐说道,“小兄弟,你到后面挑吧,我后面右边的袋子,看看有没有上手的。” “那多谢了。”余乐一喜,将挑好的一只攥在手上,起身绕到摊主身后,在麻袋里挑选起来。 其余人只管看赌的,也没注意。 那个新麻袋,对于余乐来说称得上的新世界,里面品质好个头大的青皮比外面摆的多太多了,他只选了几个轮廓大,灵气足的青皮,随便一探,便找出了满意的。 手里拿着两个青皮,余乐又犹豫起来。 再挑挑? 他随即摇了摇头,灵气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自己得先晕在这儿,再者说,这么一对已经有赚头了,不必太贪心。 想到此,他绕回摊前,往鸟爷旁边一坐,将两个核桃递给摊主。 “就是他了!” “好嘞!真不容易!”摊主笑盈盈地掂了掂核桃,微微惊讶,“好小子!眼睛够毒的啊!” 店主这么一赞,其它人也不禁目光投来。 店主手上那两个青皮,长的是真标致,只可惜……一大一小。店主夸余乐,是夸他挑的核桃好,可紧跟着又摇了摇头:“单个拿,都不错,可这俩放一起……悬。” “没事的,开吧。”余乐淡然笑道。 “小伙子,要不再挑挑吧?”刚才赌亏的那个年轻人劝道,“还是得凑对儿,这可是5000块的买卖。” “就是,这一大一小,太悬了。” 周围人都跟着劝起来。 大家都是玩家,都是喜欢核桃的人,玩核桃的人自然越多越好,入门第一赌,经常会决定一个潜在玩家的去留,他们不希望一个年轻的玩家就这么受伤。 而鸟爷却依旧反着来,挥臂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力,都知道挑大小一样的,可最终有几个成的?” 周围人闻言,有的同意,有的摇头,意见发生了分歧。 店主掂量着核桃,再次说道:“小兄弟,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余乐点头。 “得!”摊主摇了摇头,这便要准备开。 正是要紧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标准甜美的播音级女人的声音,众人不禁回头。 只见一个热裤长腿的长发美人,拿着话筒,冲着镜头说道:“观众朋友们,一年一度赌青皮的季节又到了,今天我们请到了专家,一同来到了南园文玩市场,跟大家一起过把瘾。” 在三架摄像机的镜头前,女子将话筒转向了身旁穿着旧式褂子的秃顶中年人:“王大师,今年的行情您怎么看?” 这位大师双手手腕上各挂着三个串子,指头上戴着扳指,满面油光,冲着美人儿微笑道:“今年气候好,核桃产量大,价格会下来一些,正是出手的时候。” “那可太好了。”美人儿连忙冲着镜头道,“那今天,咱们就跟着王大师,一起探探青皮市场,来来……” 她说着,转望几个摊位,一瞥之下,正巧余乐所在的这个最旺,便引着摄制组前来。 “诸位让一让!”摊主好像早有准备,连忙吆喝人们让开,余乐和鸟爷也往边上挪了挪。 就这样,一个节目摄制组莫名其妙地来到摊前,美女主持和秃顶大师,坐在了摊位的正中央,摄像机位摆好,开始采访摊主介绍情况。 余乐觉得闹腾,刚要跟鸟爷说话,却见鸟爷身子有些颤抖,眼神不对。 “乐儿……咱们走吧……改天再赌……” 见这表情和脸色,余乐大惊,心中惑惑。 043 冤家路窄 鸟爷是什么人?发生多少事都泰然自若,凭什么会这样? 余乐虽处事不多,却知深浅缓急。他很清楚,发财不着急这一会儿,掌握了门道后,随时能来赌青皮,而鸟爷,却是万万不该让他为难的,余乐也不问缘由,这便放下核桃要走。 可这会儿,不是说走就走的。 中间隔着余乐和美女主持,那位大师看见鸟爷,眼睛一亮,像是抓到宝了。 “哎呦!胡先生!”大师得意地挥手道,“巧了!巧了!没想到今年又遇到了!” 鸟爷的脸“唰”一下子沉了下来,也不好怎样,只得随口道:“巧了,王先生。” 谈笑之间,两个摄像机已经投向鸟爷。 主持人全然不解,眨着大眼睛问道:“怎么了王大师?碰到老相识了?” “呵呵!还是你们这节目,咱们去年也来过,刚好,去年也碰上这位胡先生了!”大师轻抚着翠玉扳指,嘴角一扬,“去年我还跟这位胡先生赌了一局!” 美女主持眼睛一亮,这种节目中,突如其来的噱头是很难得的,她连忙将话筒隔着余乐递向鸟爷那边,“老先生,是有这么回事儿么?” 鸟爷无奈,这会儿要是溜了,太过丢人,只得叹了口气,沉稳下来:“没错,去年是个男主持人,我跟王先生赌了一局。” 那边,大师已经冲着镜头乐呵呵地聊了起来:“这位胡先生,也是号称玩了40多年核桃的老玩家,去年这会儿,也是做节目,我俩在摊上碰见了,聊了聊挑青皮的技巧,切磋切磋。可谁都有自己的绝活,谁都有自己的道理,我们俩就核桃的颜色,阴面阳面的挑选技巧上,产生了分歧,最后谁也不服谁,各开一对,小赌一局!” 大师说着,隔着人冲鸟爷笑道:“胡先生,结果我就不说了吧?” “无碍,愿赌服输。”鸟爷只淡然笑道,回归了原本大方的气质,“那局我输了,王先生开了一对整47的,我一个45一个43。” 女主持人见这架势,赶紧冲着镜头说道:“观众朋友们,赌青皮七分眼力三分运气,谁都有走眼的时候,您看,40多年玩龄的老爷子也不能保证把把中。” “不错。”秃顶大师紧跟着抢过风头笑道,“但我们赌了几十年的专家,通常还是有些门道的,跟那些瞎玩了几十年的人相比,可是大大的不同。” 听闻此言,尽管鸟爷面色丝毫未变,但余乐清楚地感觉到,鸟爷气息凝滞了几秒,而后才顺过气来。 谁都知道,鸟爷如今最喜欢玩的就是核桃,在玩核桃的事儿上这么被人羞辱,怎能挂的住面儿? 可鸟爷,终究还是忍住了。 “是,专家还是厉害,去年我就说了,愿赌服输。”鸟爷摇了摇头,拱手笑道,“那今年,我也不跟王先生争锋了,先走一步。” “别急别急!”秃顶大师赶紧起身拦道,“胡先生,我看的出来,您压根儿就不服,去年也是,现在也是,咱们都是玩的,谁没个争强好胜的心气儿?要我看,今年再给你一次机会,咱们再来一盘如何?” 未等他人开口,鸟爷摇头道:“我看不必了,王先生高我一筹。” 女主持人被夹在中间,对她来说,谁赢谁输无所谓,关键是要出噱头和收视率,她赶紧跟着劝道:“老先生,要我看,去年是运气不好,今年咱们再好好比比,您好歹有几十年玩龄了,不一定输!” “就是,您比比吧!”摊主也跟着笑道。 旁边围观的人也纷纷劝说起来,尤其是刚刚的小伙子,非常希望鸟爷亮亮本事,人群中偶尔有认识鸟爷的,也凑上前来帮鸟爷撑场,一百个不服! 一时间,鸟爷被架得下不来台了。 “怎么着,胡先生,请吧。”秃顶大师微微挥臂。 “……”鸟爷皱着眉头,一时不该如何是好。即便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但谁也见不到果肉里面包着的东西,去年就因为这种自信,丢了不小的面子。玩家,除了玩,最看重的无非就是面子,去年堕了面子,今年本该拼命找回来的,但鸟爷显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他来说,如果再输,可就连“运气”这个理由都抬不出来了。 余乐心中暗暗权衡过后,冲秃顶大师道:“我爷爷近来眼睛不太好,今天不打算开青皮的。” “哦?”秃顶大师一楞,望了望余乐,又看了看鸟爷,而后轻轻一笑,“胡先生,您这孙子可真孝顺,都知道帮您解围!得得得!看这份儿上,算了,您走吧!” 鸟爷顿时面色发青。 老子是什么人?轮得到你羞辱? 余乐已经感觉到,鸟爷被如此一激,绝对是不打算忍了,他决定再搏一搏,即便没有把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输也要输的有骨气。 想到此,余乐没等鸟爷说话,自己先迎了过去:“我当然孝顺,所以今年我帮爷爷赌,大师,请吧。” “……”大师又是一愣,盯着余乐道,“小伙子……赌青皮可是技术活儿,你爷爷的眼睛都会花,更何况……你才多大?” “赌就是了。”余乐扶着鸟爷,当了回好孙子,“你是怕输给新手丢人?” “这肯定不是……”大师为难道,“可小伙子,我跟胡先生,都是老玩家了,要比总得棋逢对手是不是?” “您贵庚?”余乐问道。 “40……出头吧。” “那你亏我爷爷小三十岁,我爷爷光是玩核桃的年龄都比你长了。”余乐摆手道,“去年你跟我爷爷赌的时候,他有因为你年纪轻不跟你赌么?” “这倒没有,可我们好歹都玩了有年头了,差不太多。” 僵持之中,美女主持见风使舵,突然冲余乐问道:“小胡先生,您跟了爷爷这么久,爷爷的绝活儿是不是都传给你了?偷偷告诉我……” “我姓余。” “哦哦……外孙啊!失礼失礼”美女主持挥着拳头轻轻打了下自己的脑袋,吐了下舌头。 “是,我爷爷的绝活传给我了。”余乐紧跟着回答,“我的技巧和眼力,还都是爷爷的,只是爷爷现在有轻微的散光,看不太清,说到底,我来赌,还是用的我的爷爷的技巧。” “诶!帮爷爷报仇,这也成啊!”美女主持转望大师,“王大师,您看呢?” 044 不留情面 “呵呵,也成,也成,我都成。”王大师见这景致,再拉着老爷子不放自己不免落了下乘,便望向余乐,再次挥手道,“请吧!余先生!” “请。”余乐扶着鸟爷,再次坐回摊前。 此时此刻,鸟爷的气息终于稳了一些,匀了下来,他心下很感谢余乐给他解围,但他更清楚,击败自己的对手有多厉害,现在的余乐连入门都没入,基本不可能赌赢的。 不过此时他已经看开了,无所谓,输赢很重要,但没那么重要,尤其对于余乐来说,输给大师不丢人。只是对他自己来说,被那些熟识的老友,再次看见在电视上输了,不免有些尴尬。不过还好,这次由余乐来,并非自己,终归好上一些。 感激之余,他不禁为余乐担心起来。 这孩子能行么? 双方入座,主持人夹在中间,看客们的热情再次被点燃,今天好!开眼界!又能看见老玩家的绝活!又能领略大师的风采!搞不好自己还能上电视!过瘾! 坐稳后,大师望着三堆青皮,率先发问:“余先生,咱们赌哪堆。” “赌就赌大,5000的吧。”余乐随口道。 “呵呵,有胆识,可真没打算给你爷爷省啊。”大师扫了一眼摊位后,冲摊主道,“老板,我们节目组都来了,压箱底儿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得!这可没办法了!”老板无奈,拿出了雪藏的麻袋,一股脑都倒在摊子的右半边,“我打算卖一个礼拜的青皮,可都拿出来了啊!二位请选!” “还得介绍规则呢!”女主持见缝插针问道。 “好说。”王大师冲余乐那边挥了挥手,“余先生,咱们是赌个头儿还是赌配对?” 余乐很快答道:“先看配对,再看个头吧。” “这路子对,去年我跟你爷爷也这么赌的。” 大师一笑,已经弯腰开挑,不时拿起一个,冲着镜头介绍一番,通过一些小小的技巧,可以辨别有无虫洞,有没有可能生病,有没有被夹过,等等等等…… 更多的青皮出现了,余乐也不是保存气力的时候,他放下了刚刚上手的两个青皮,开始在更多的果子中细心试探起来。这一次,可不仅仅是赚钱了,更是为了鸟爷的名声。 所谓挑青皮的技巧,那都是自说自话,五花八门,基本是扯淡,真正有绝活,有靠谱技巧的人,绝不会当众来说,像余乐这样闷声发财就对了。 因此余乐根本不相信那个大师是靠技巧赢的,绝对只是运气,挑了对好的,又刚巧撞上鸟爷倒霉而已。 如今有虎灵在,余乐不信自己斗不过他! 与其说是帮鸟爷找回场子,不如说是看不惯这位大师的作风,或者说是看不上这位大师的发型。余乐自小说相声,对其它行业不了解,可对相声大师绝对瞻仰过千百次,从马三立到刘宝瑞,哪一位不是低调谦和平易近人,在大师心中,自有度量与底气,万没必要张扬生事来抬高自己,公道自在人心。 而这位所谓的王大师,对着镜头滔滔不绝说个不停,转眼间,已经挑出几对靠谱的,开始比较。 女主持不好厚此薄彼,也蹲在余乐身旁采访起来:“余先生,您有什么看家的本事么?” 却见余乐只微微指了指对面摊主的眼睛:“走光了。” “啊?” 无奈之下,余乐只得转头望向女主持的裙底:“对面一直看呢,走光了。” “啊!!!”女主持一声尖叫,两腿赶紧并在一起,拿来挎包挡住裙底,狠狠盯了摊主一眼,脸一红,冲余乐尴尬道,“这段会剪掉……” “嗯,作为回报,如果我输了的话,赌博这段也剪掉。” “啊……这我可不能做主……”女主持人尴尬地说道。 “我开玩笑的。”余乐呵呵一乐,拿起一个果子掂了掂,“现在明白了吧,爷爷传给我的绝活。” “什么绝活?”美女主持不解问道。 “眼神儿啊!我用余光都看见你裙底了。”余乐咧嘴笑道。 “你……”女主持顿时又觉好笑,又觉尴尬,更觉得这小子纯流氓,哭笑不得,“余先生……除了爷爷的眼神儿,还有什么绝活么?” “有啊!”旁边的大师探头道,“他爷爷去年说了,阴面的果子果皮薄,阳面的厚,我说刚好相反,最后结果就不说了。怎么,你也用的这招?” “当然。”余乐认真地点头道,“这是我家的绝活儿,你等着看吧,王大师。” “成成!有志气!”大师一笑,也不多说。 “那余先生,怎么判断果子是阴面还是阳面的呢?” “那是绝活,不能说的。”余乐当然不能说,他屁都不知道,纯粹护鸟爷的面子。 “您大概……大概透露一点吧。”美女主持有些撒娇地说道,“就那么一点点。” “哦……”余乐只得胡乱开邹,“这个……阳面为什么皮厚……因为老被太阳照,得多长肉挡着点……免得果核受热……” “那怎么判断果子具体是阴面还是阳面的呢?” “就这颜色吧……”余乐摇头道,“不行,不能再说了。” “别介,去年你爷爷都说了!”大师那边大笑道,“颜色匀的就是阳面的,有裂纹的就是阴面的,青皮大小相同的情况下,阴面肉薄,果核准比阳面大。” “纠正一下。”鸟爷终于按耐不住说话了,“我原话是‘通常比阳面大’,并非绝对。” “也成也成,反正没人会去翻老的录像了。”大师不屑摆手。 女主持人冲着镜头道:“那到底是概率问题,运气决胜,还是真的有门道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余下的时间,余乐和大师开始悉心挑选起核桃来。鸟爷本想插手帮余乐选选,但见他信心十足,挑的认真,便也干脆放手让他去做了。 约莫二十分钟过后,双方均选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对,余乐在之前的成果之上,小小优化了一下,选出了一对预估小48的核桃。 双方的青皮拿在手里,有种高下立辨的感觉。 大师手中的无论大小胖瘦还是颜色都如出一辙,而余乐这两个青皮却有一个明显脏了很多,也高上了一些。 大师要过余乐的那个脏青皮,冲着镜头解释道:“诸位,这就是大忌,一般脏的青皮,通常有腐烂、蛀虫的嫌疑,最好不挑。” 余乐那边抢过话头:“大师你说错了吧,是‘绝对’有腐烂、蛀虫。” “绝对……倒也说不上……” “那就怪了,你说话不是喜欢用‘绝对’的么?”余乐轻笑道,“还是说,只有记别人的话才是‘绝对’,换自己说就留有余地,来个‘一般’糊弄过去?” “你这……”大师这才明白,原来余乐是在讽刺自己,他没想到一个这么年轻的人能如此油嘴滑舌,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呵呵……这位余先生可真幽默。”美女主持在中间打了个圆场,还轻轻推了推余乐。 哪知余乐却一本正经道:“我当然幽默,我是说相声的,不幽默怎么活啊。” “这个……咱们别跑题。”美女主持楞了楞,对余乐的职业颇感惊讶好奇,但今天拍的是鉴宝类节目,这种话题还是别展开了,她赶紧将话筒递向大师,“王大师,您先品品余先生挑的这对儿吧。” “嗯,刚刚我已经说了,这种脏的青皮,我们绝对……哦不,我一般要避免。”王大师擦了把汗,继续说道,“再者说,这个青皮过于高了,文玩核桃,矮桩为优,除非你玩‘鸡心’,但今天我们挑的是狮子头,高的肯定……哦不,一般要避免……” “再来说说这个。”大师拿起另一个核桃品了品,随即点头道,“这个算是挑着了,我看不错。按个头轮输赢的话,余先生这个核桃有机会取胜,但我们之前说了,今儿比的是配对。” 大师放下核桃笑道:“所以显然,他这对凑在一起,就没什么机会了。” 他话音刚落,余乐的讥笑声传来。 “你这不都是废话么。”余乐用特有的嗓门大笑道,“谁不知道要挑形状相似的果子?谁不知道脏果子不好?谁不值得矮青皮容易出矮核桃?你是大师,当着观众的面,就不能说出一些有营养的话?” 身为演艺圈人士的余乐,对着镜头毫不含糊,更难能可贵,或者说罪该万死的是,他从来不知道要互捧臭脚这种事。他是个对人不对事的家伙,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尤其是对比较厌烦的人,不会留什么情面。作为电视节目制作人,其实是喜欢这种人的,不怕得罪人,有火药味,有趣! 王大师被这么劈头盖脸的讽刺砸过后,不免面色一僵。他其实也知道,这都是糊弄外行的废话,真本事谁会公开来说?但他毕竟是大师,别人舌战喷了吐沫过来,绝不能就这么吞了,为了找回面子,他赶紧厉声反问道:“那余先生,你是怎么看这对青皮的呢?这个脏青皮高明在哪里呢?还望不吝赐教!” “你又不是我儿子,我干嘛赐教你?”余乐摊臂道,“这是我爷爷几十年练就的绝活,我拿出来说?当我败家子儿啊?” “你!”大师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你讥讽我不说真话,合着你也没打算说,他瞪着余乐怒道,“你这不成心抬杠么!” “没啊。”余乐淡然道,“我多实诚,不说就是不说,保密就是保密,不像你说些废话糊弄观众。” “我这哪叫废话……我这……”大师再次被这莫名其妙毫无道理的气势所震慑,赶紧往回说。 说相声的人,都爱抖包袱,埋伏笔,不知不觉,这招也用到了平常斗嘴皮子上,引君入瓮。 ———————————————————— 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器人了,大家有心情还望在书评区水一水,还我蔚蓝。惯例求推荐,多谢多谢! 给您添蘑菇啦! 045 脏果真核 “啊……哈哈……这个……”女主持人心里自然明白余乐在砸场,赶紧打起圆场,将大师挑选的那对青皮递给余乐,扑灭恶意吵架的火种,“这样,余先生,您也看看王大师这对吧。” “好。”余乐见好就收,也没打算继续斗嘴,他拿起核桃,左右端详一番,而后解释道,“我要用爷爷的方法挑一下,出于知识产权,摄像机别照我。” 满场不解之中,余乐蹲下身子,将核桃放到暗处,运力一震,试探一番。他虽高调但还有底线,运功这种事万不得在镜头前做,万一有些厉害的家伙能看出来就不好了。 “嗯?”试过之后,余乐微微一惊,拿起青皮思索起来。 “怎么样,余先生?”主持人凑过去问道。 寂静之中,余乐看了很久,有半分钟的样子。 “挑的非常好。”余乐的表情微微一动,终于点头道,“得有48了,极品。” 全场大惊,连鸟爷都慌了一下子,大师都为之一振。 “余先生……隔着果皮,您都能看出来48??”女主持大惊问道。 “我能。”余乐使劲点了点头,“我相信大师也能。” “是么大师?”主持人转身问道。 “七成把握吧。”大师被这么一抬,反倒有些心虚。 余乐将两对核桃推上前去,冲摊主道:“辛苦了,麻烦你按我说的顺序开。先开一只我的脏青皮,再开一只大师的;然后开我剩下的那个青皮,最后再开大师的另一个青皮。” “哦……成……”摊主有些不解,“小兄弟,这有什么讲究么?” “按我说的做就得了。”余乐笑道,“比赛么,加强一些噱头。” 此时,鸟爷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钱来,递给摊主。 大师也才反应过来掏钱。 “呵呵,我们胡老爷子还是很讲究的。”主持人补场道,“一般在开之前,都要先付钱,免得不满意掉头就走。” “呵呵,没事,都有信誉。”摊主一笑,利索开干,将那个脏青皮率先剥开。 “哎呦!了不得!!”刚开到一半,他就惊叫起来,“没想到啊,这么个丑青皮里竟然包着俊核桃!” 摄像机聚焦过去,围观人士也都探头相望。 摊主量过之后,递了过来:“小48!非常不错!” 这么大的核桃,看客们也没什么机会亲眼看着开出来,纷纷抬手祝贺余乐和鸟爷。 余乐却不接核桃,只一摆手:“先给大师品品吧。” 大师有些难堪的接过核桃,擦了擦上面的水,品鉴起来:“嗯……我也没想到,脏果子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核桃,没阴皮,没黄尖,而且这桩要比想象中的矮上许多,这个核桃……挑的好。” 事实摆在面前,大师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指白为黑。 “怎么?大师也有走眼的时候?”余乐远远调笑道。 大师连忙辩解道:“我说了,一般不要挑脏的,不是绝对,这不算走眼。” “所以啊,身为专家的大师你都会走眼,更何况我爷爷了,去年我爷爷运气不好而已,大师你不用因这事沾沾自喜。”余乐才不管大师承不承认,老子说你走眼就是走眼,他说着,又拍了拍鸟爷,“您也是,别闹心,今儿我帮您老把场子找回来了!” “呵呵。”鸟爷神色终于缓和一些。 余乐不顾及人面,三番五次讽刺过后,也算帮自己出了气,不管另外一个青皮开的是好是坏,对鸟爷来说,今儿已经算找回场子了。 鸟爷,同样不是个儒弱好说话的主儿,余乐都把场子烘热乎了,借这机会,他不反唇相讥一下实在对不起自己:“乐儿啊,争强好胜,可以,但咱们得给人留余地,留面子,我去年走眼了,今年大师走眼了,都很正常,没必要抓着不放。” “那是,爷爷,我就说这一次。”身为相声表演艺术家的余乐,最会的就是夸大其词,顺着鸟爷的话,他冲大师大笑道,“你放心,明年咱们再见面,我绝对不提今天你走眼的事儿,提半个字儿我就是孙子!!” “…………”大师面色铁青,骂人不带脏字,吃人不吐骨头啊,他只挥了挥手,“你强行说我走眼就说吧,咱们开完青皮看结果。” 火药味顿时浓了起来,美女主持也十分激动,本来平淡的赌青皮节目,加了这么个噱头,收视率绝对有保证。这余乐也真是屈才了,当个主持人绝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带节奏旺气氛的主儿! 片刻功夫,大师的第一个青皮也开出来了,48整,比余乐的大了一点点。 “呵呵,侥幸侥幸。”大师立刻神气起来,也学着余乐,不接核桃,让对方先品,“请吧,余先生,帮我断断。” 余乐干脆把核桃交给鸟爷,自己这点知识品个鸡毛。 鸟爷看过后,频频点头,好像忘记了先前的对峙,只心平气和地评论起这枚核桃:“非常不错,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都没有,就看跟另一个能不能配上了。” “呵呵。”大师闻言美滋滋一笑,他绝没打算放过这个讥讽的机会,“余先生,这次不说我走眼了?” “你当然没走眼,我也没走眼,开之前我就说这是48的。”余乐催促摊主道,“来吧,开我剩下的那个。” “……” 很多人这才想起来,余乐早在开核桃之前,就预测过大师那对是48的,女主持见机问道:“余先生,您能看出大师这对是48的,肯定也能判断自己这对的大小吧?” “拿不准。”余乐连连摇头,“反正不会小,但是否那么精确,两个青皮开出来个头是否一致,我也拿不准,爷爷的绝活再厉害,也还是有运气在里面。” “那就怪了。”女主持不解问道,“为什么大师那对你就那么肯定是48的呢?” “一会儿讲,容我卖个关子,职业病。” “那……好吧。”女主持也不好催问,卖关子好,将来播出的时候这段正好进广告,这位小余真的是有电视制作人的潜质。 核桃开好,摊主揉了揉眼睛过后,颤颤递来:“妈呀……我亏了……小……小48……跟刚才的几乎一模一样。” 大师也咽了口吐沫,这次没等余乐说,自己接过核桃,跟刚才那只比对起来。 046 内有猫腻 “……不错……配得不错……虽然纹路深浅上略有不同,但肚儿和楞相差不大,外加小48的尺寸……算是配上了。” 人群中掌声雷动。 “厉害啊!!” “第一次开就这么准!!” “还是那个脏青皮挑的狠,那也敢挑,还真撞上了!!” 第一次开青皮,开的这么绝,配得上这掌声,人们拿过核桃纷纷品鉴,无一不说好!当然,实际也许并没那么好,但这是鸟爷的场子,就算不好,也有赵虎那类人扯着嗓子也会强行叫好。 这会儿,刚才那个性急的年轻人找机会问道:“那大师,这对值多少钱啊?” “这个……没时间细看……保守估计……”大师微微思索后答道,“得破万了。” 人群瞬间又掀翻了,余乐这可是特别优惠,3000起开,过万收场,一个小时不到的功夫赚了7000,比刚才那个胖子还美! 这边,鸟爷拿了核桃,仔细品了品过后,笑着递给余乐:“你自己拿着好好盘,如果要卖的话,我三万收。” “我才不卖,自己玩了!” “爷孙”相视而笑,周围人也沾了温馨的气氛。 无论如何,鸟爷今年的场子算找回来了,孙子争气!一些捧场的人还纷纷上前,说是相中了余乐这对,要出几万几万来收,开青皮的刺激感在收官的时候,进入了**。 大师颇觉面上无光,这帮家伙,直接把好话说尽了,好像自己的核桃最后开成什么样子都无关紧要一样,但他还是冲摊主催促道:“老板,开吧。” “好嘞!” “稍等!”余乐突然起身阻拦道,“别急着开,这顺序是有目的的。” “啊?”摊主再次不解道,“小兄弟,咱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 “你先等等。”余乐转头冲大师道,“念你顶着大师的帽子,我给你个机会,现在认输,跟我爷爷说一声‘爷爷我错了’,咱们算平手。” “????”大师瞪大眼睛,楞了半天才说道,“小朋友,你疯啦?” 周围人也都目瞪口呆。 余乐表现一直很好,虽然有些油嘴滑舌,但还算得上正常,正派,可现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颇有些画蛇添足,画的还一塌糊涂。就算大师输了,那也就是输了赌局而已,认输就是,干嘛非要管鸟爷叫爷爷啊,还要承认错误?再者说,都到这份上了,大师怎么可能不开剩下的青皮磕头认罪? 再退一步,大师的头一个核桃可是48的,比余乐大,能配上对的话,大师算赢,怎么就输了?还可以继续退一步,余乐自己都说大师的两个青皮都是48的,怎么这会儿又说大师必输呢? “这个……余先生,这是品玩,咱们没必要你死我活的……”美女主持连忙劝道,“咱们先开了再说……” “开了就来不及了。”余乐定睛望向大师,“我知道你的伎俩,想保大师之名,现在认错,最后一次机会。” 大师看着余乐的眼神,心里打起鼓来。 反常!太反常了! 从开青皮之前,料定自己这对有48的尺寸就已经反常了。 莫非……他…… 大师思量再三,最后一摆手:“朋友,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何错之有,去年我赢你爷爷的时候,也没你这般趾高气扬,再者说,我根本没输,谈什么认输,笑话。” “就是不认了?” “开。”大师不再理会余乐,抬手催促摊主。 “好!”余乐厉声一喝,冲摊主道,“别开,先给我。” “小兄弟,赶紧的吧,开了得了。”摊主却不愿跟余乐纠缠了,手上已经开始动刀子。 余乐情急之下,再次一吼,声音并不多么大,却充满了一股虎啸山林的气势。 “听不明白么?给我!” 这吼声过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甚至整个市场都安静了几秒。 摊主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发颤,刀子也落到了地上:“我……我给你还不成么,干吗这么大火……” 余乐接过青皮,向上一扔,随手一接,摆着青皮冲大师道:“你准备好了?” “什么意思?” “你就装吧。”余乐转过身,冲鸟爷道,“咱们今年赢了,去年您也没输,他们作弊。” “哦???”鸟爷大惊,双目圆瞪,“作弊?难道……” 讶异之中,鸟爷第一反应是望向摊主。 “是的,作弊。”余乐转望美女主持,“我马上要说了,这段必须播出来,不要庇护大师或者谁,不然你们算节目报道不实。” “啊……这……”女主持也完全乱了分寸,“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说吧!我给你做主!”鸟爷气势瞬间盛了几分,眯眼瞪向大师,“我玩了一辈子核桃,愿赌服输,但若是被人投机取巧骗了,这事必须说清楚。” “好!”余乐俯下身子,轻轻点着表皮上的一个地方指给鸟爷,“您仔细看。” 鸟爷眯着眼睛,定睛望去:“没什么啊?” “摸一摸,再看。” 鸟爷伸手摸去,探了几番后,突然一怔,而后将青皮挪到眼前,使劲看了看,一嗓子怒吼出来:“扎过!!!!” 全场哗然。 余乐不慌不忙的,将给更多的针眼指给鸟爷看。 鸟爷一一确认之后,冲摊主怒目而视:“好么!枉我这两年在你这里开青皮!合着是过了针的!!我本以为这陋习已经在市场绝迹了,没想到这种伎俩你倒是传承起来!” 摊主完全呆滞,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意思啊?扎针?”刚才着急的小伙子立刻就上头了,拨开人群过来问道。 余乐冲女主持问道:“能不能给我找几根针,缝衣针就够了。” “好的好的。”女主持也来了兴趣,转头冲随行编导道,“小李,你帮下忙。” 一个长的很苦逼的胖子掉头便去买针。 此时,店主缓和过来一些,咽了口吐沫:“小兄弟……咱们算了……我今天收摊不开了。” “你说没用,问大师。”余乐转头道,“大师磕头认错我就算了。” 摊主哀求地望向大师。 “关我什么事?开青皮就是开青皮,别扯邪乎的。”大师气一沉,也不理他。 一时之间,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半个市场的人都被吸引过来,有些店家也放下摊子跑过来看热闹。 047 玩家气节 几分钟后,一把缝衣针送到。 余乐将那个没开的青皮递给鸟爷,而后从摊位随手拿起一个青皮,摸准了棱所在地方的微微凸起,瞄着侧棱中心的位置插入,肉是软的,针能进去,可很快就顶上了核桃的硬棱,顶上之后,余乐松手,就让针这么固定住,紧接着又拿起另一根针,从青皮的另一端对称位置插入。 同样的手法,上下左右,又各插了一根,都顶到核桃上。 如此一来,六根针,刚好顶在了核桃最重要的六个面上—— 顶、底、两边、两肚。 那个性急的小伙子突然一拍脑袋:“操!我明白了!!!” “诸位。”余乐举着扎满针的青皮冲周围道,“肉是软的,核是硬的,现在针已经扎到了关键的六个点上。余下要做的,就是量一下几根针在外面的长度,便可计算出每个面上果肉的厚度,再量一下青皮的直径和高度。这样一来,数据齐备,我一个初中毕业的文盲都能推算出核桃的大概尺寸了。” 周围人闻言,如梦初醒!有些人已经骂了起来! “我操!扎过!” “还还不都剩小的了?” “赌个狗屁啊!” 鸟爷则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走眼,走眼,竟然在扎过针的摊子赌青皮。” 余乐继续道:“当然,仅靠六针,无法保证准确,误差很多,但如果有心思再插上十几二十针,就足以判断个大概了。只需将个头小皮厚的青皮摆出来赌,稍微混几个大的便可,至于那些真正的大块头,店家自己开了便是。刚才我已经细细看过,这摊位上,大概有1/3的青皮被扎过,但只是轻轻几针,很难发现。” “骗子!骗子退钱!!!”冲动的小伙子已经找上摊主,骂了起来。 摊主无辜地说道:“朋友……不能这么说,我保了个头大小,这么赌着开,大家也不算亏不是?再说……真的没扎那么多……真的就扎了几个……没有坑大家的意思。” “呵呵。”余乐摇头笑道,“当然,你只是粗扎判断一下,确实没打算玩的太过分,本来我觉得你是个生意人,没打算拆穿,毕竟都说穿了,大家就没了玩的乐趣了。” 余乐说着,突然定睛望向大师:“可我现在改主意了。” 没错,余乐又改主意了。 “一般青皮,你充其量扎三针,无非粗探尺寸罢了。”余乐说着,举起大师挑选的青皮,“可这个,以及大师选的另一个,足足扎了25针!!全场的青皮,只有这两个扎了这么多针!还就巧了!扎过确认过的两个,都被大师挑上了!所以说,我敢断定这两个是48往上的,而且都是48往上的!” 摊主面色铁青,大师端坐不语。 “去年,用这方法骗了我爷爷,今年还故技重施么?”余乐眯眼望向大师,“你本有两次机会蒙混过关,其一是今年不要再缠着我爷爷,可这条路你弃了;其二是认错低头,你也弃了。王大师,现在的结果是你选的,连摊主的生意也搭进去了。” 所有人望向了王大师。 美女主持被夹在中间,这次,她也不好圆场了……一直以来被节目组当成半仙供着的大师,难道是个江湖骗子? “小兄弟……”大师轻笑一声,抬头道,“你说的针孔,我听明白了,但我实话实说,今天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过针这回事,相信在场的大伙儿,也是头一次听说。” 虽然他说的颇有底气,但恐怕没人信这鬼话。 “我知道你要怎么说了。”余乐大笑三声,“你要说自己眼力好,正巧挑出来最大的了,摊主之前扎过,跟你没关系对不对?” “清者自清,就是这么回事。”大师自信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今天剩下的青皮也不用开了,我48的核桃也不跟你47的争胜了,到此为止,我肯定你祖传的眼力。” “不愧是大师,谎话说得中气十足。”余乐将青皮递给女主持,“今天我该做的也做了,到此为止吧,你们节目组可以把这个青皮拿回去,在摄像机下好好照照,数清楚是不是25个针孔,另外提醒一下,大师挑的两个青皮在底部都有两个划痕,要么是给大师的记号,要么就如大师所说,又是个巧合。” 女主持接过青皮,呆呆望着余乐,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咱们换个摊位。”大师起身,抖了抖衣服,不断揉着翠玉扳指,冲摄制组众人道,“这个摊扎过针,看来是没法开了。” 他走得是云淡风轻,可另一位直接就气血上头了。 “我操!!”摊主闻言,推开抓着他的青年,怒急起身,指着大师破口大骂,“他妈的说好的捧我生意!!!我才冒险给你扎了一晚上针,选出大的帮你出风头!!到头来甩下我就走了?” “??”大师极其无辜地说道,“什么意思?……我明白了!你们认识?今天设局阴我?” “我……我……我就操了!”摊主简直要被气笑了,怒而扯下手套,一把砸在地上,“你奶奶的!老子做生意从不扎针!就今天,为了帮你扎了几个,还被人抓了现行!投机取巧,碰上有眼力的栽了!老子认!!可他妈的你就这么拍屁股走了??还讥讽我一番?!混蛋!臭混蛋!!” 大师完全不理他,转头冲女主持道:“小倪,你应该看明白了,我在圈内难免有些对头,他们料准了今天,设局坏我名声,别理他们,咱们剪了这段,去别的摊子重新拍。” “……啊……哦……”美女主持呆呆点了点头,又回头望向余乐。 身为主持人的她,还没底气顶撞大师。 余乐见她为难的神色,淡然摊手道:“不用说了,我明白,你还是做不了主对吧?没事儿,大家明白了就成,公道自在人心。” “这个……我们会调查一下……”美女主持对余乐的理解深感慰藉,解释过后,冲编导和几位摄像道,“这一段,我们回去再说,现在就当重新拍,换个摊位。” 正当要撤走的时候,一直无为所动的鸟爷终于起身了。 “不用调查,我孙儿从不欺人!”鸟爷轻叹一声,冲主持问道,“现在京城电视台的台长,还是吴栋么?” “……”女主持咽了口吐沫,讶异答道,“吴台长退休了……现在是……” “我明白了,我会和老吴说的,你们今天也不用拍了,带着这位王大师的镜头,往后都是废片。”鸟爷轻轻一抬臂,声音不大,却自有威风,“刚才的镜头,一刀也不会剪。这一期节目,干脆就叫《戳穿大师的面具》,诸位街坊,回家等着看吧。” 老爷子一串话出来,底气十足,霸气内敛,这话说得极其狂妄空大,却让大多数人都不得不信。 此时,大师的脸色无疑是最难看的。 “胡先生……你不要乱混淆视听……你如果认识老台长的话,去年的节目根本就不会播出。” “呵呵,在玩上,我赢得正,输得起,那点小事丢面子就丢了,可若是输不起,麻烦朋友删片子,那才是真丢脸。可如果是玩诈,那就另当别论了。”鸟爷无意做更多的解释,拉了拉余乐,转身便走—— “走着瞧吧,王大师。” 鸟爷终究是有心气儿血性的,这种时候,断然没打算老好人再做下去。 余乐回身瞪了大师一眼,随即也跟上了“爷爷”的脚步。 “别理他臭嘴硬的老头儿……”大师在周围人的怒视中,颇为心虚地冲女主持道,“小伲……咱们走……” “啊!”美女主持望着爷孙二人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追上前去,远远喊道,“胡老先生,您名字里是不是有个墨字?” 鸟爷背对着这边,微微抬手,挥了一挥:“胡墨卿。” 女主持瞬间愣住,而后赶紧远远鞠了个躬:“胡老师……对不住……没认出来……” 鸟爷摇了摇头,就此与余乐拐了个弯,消失在市场内。 全场人惊讶地看着女主持回来,只见女主持无奈叹了口气,从先前殷勤的容色瞬间回归了生活化的感觉,她扔下话筒,叉着腰摇了摇头:“胡老师……藏得太深。看素材时长够不够,够的话咱们就收拾东西回去吧,” 摄像、灯光闻言,面面相觑,呆滞片刻后这才开始收拾东西。 “等等……什么胡老师,我怎么不知道?”大师焦急问道,“行当里,我没听过这号人。” “您肯定没听过,退休好久了。”女主持叹了口气,“跟老台长认识,又叫胡墨卿,没错了。大师你也先回去吧,我跟主任汇报完了再联系您。” “胡墨卿……胡墨卿……”大师脑子里一直转着这个名字,依然没有线索,只嘟囔道,“他……他要真那么厉害……去年为什么不使出手段……不制止那期丢脸的节目?” “那就是气节吧。” 女主持放下耳机和挂麦,再次望向鸟爷和余乐消失的地方。 “真玩家的气节。” 048 民间高手 鸟爷同余乐走出市场,悠悠行在街上,怒气已经消了大半,想到自己原来根本没输过,却恶心了整整一年,不免觉得好笑,在玩的心境上,还是有不足啊。 “乐儿,这事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鸟爷随口问道,“跟早市上一样,巧合?” “也不算完全巧合,拿大师那两块青皮的时候,我走了个心,仔细研究了一下。”余乐笑道,“我低头在暗处看青皮的时候,实际上手上加了把劲,没想到表皮上还真出汁儿了。鸟爷,话说扎针这是常规现象么?” “谈不上常规,近年来很少有扎针的了,太容易被发现。”鸟爷叹息道,“也怪我,麻木了,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我看不怪你,主要是大师的身份太高大,跟你唬住了,没考虑作假的成分。”余乐劝慰道,“从扎针的基数来看,摊主说得应该不错,他真的就是提前给大师预备两个大个儿的青皮而已,没有靠这个骗钱的意思。” “骗钱事小,骗道事大。”鸟爷正色道,“像刚才王大师那种人,在社会上越来越多,离不开社会上这种氛围。” “是,大师罪无可恕。”余乐说着取出了刚刚得到的一对闷尖狮子头,揉在手上,“可摊主,罪不至死吧。” “哦?”鸟爷眉色一扬,“你还要帮他?” “在我看来,他对你还是很尊重的,只是希望自己生意好些,才捧大师一把,否则,也不会低价给我这核桃不是?”余乐笑道,“不瞒你说,今儿过后,我想多玩一玩,不想把自己搞成跟商家作对的形象。” “好小子。”鸟爷很快会意,抬手笑道,“占便宜没够啊,还想再赌?” “那是,我有你的绝活啊!” 二人相视大笑。 鸟爷高兴,是余乐帮他解了围,还长了大面儿。 余乐高兴,是往后挑青皮成绩太夸张的话,算是有说法了——祖传秘笈! 谈笑过后,鸟爷才正色道:“的确,那摊主这两天,也给了我不少优惠,算是弥补之前的事情,你这样……” 余乐听过后频频点头,心下也更深一步认可了鸟爷的为人与手段,人虽然老了,但绝不糊涂,德高望重,但绝不孤芳自傲。 这之后,鸟爷溜达着自行回家,余乐则重返市场。 刚进大门,正撞见摄制组的人收拾好东西出来。那位女主持一见余乐,如获至宝一般迎了上来:“余老师,您又回来了?” 余乐哑了一下子,混这么多年,叫自己什么的都有,“老师”这个称谓还是头一次听说,连忙摆手道:“别叫我老师,叫名字就成了。” “呵呵,还是叫老师吧。”女主持却不打算改口,接着说道,“余老师,这期节目过后,很可能会做一些后续专题,专门聊青皮市场的,估计王大师是当不了专家嘉宾了,您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 “不方便。”余乐赶紧摇头,闷声发大财就对了,风头又不能当钱花。 “啊……”女主持楞了一下子,活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碰到这么没风度的人,寻常人能上电视做节目,那是大长面子和身价的事,炒作好了,成为下一个大师可并不难。女主持是个体面人,自然不会因此表现出不满,她不得不兜个圈子继续送上笑脸,“没关系的余老师,你不用说出那些绝活,只提供一下专业意见和估价就行了,我们编导都不懂这些。” “你们找鸟爷吧,我可懒得干。”余乐摆了摆手,想赶紧离这帮家伙远些。 “鸟爷?”主持人又是一愣,“胡老先生么?” “对。” “他老人家……不可能的……”女主持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得取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余乐,“那这样,您有意向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 “好。”余乐接过名片,一溜烟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这么奇葩的人……头一次……”女主持再次收起笑脸,叉腰摇头道,“可惜啊……不怕得罪人又有本事的人,太少了。” 青皮摊子那边,围观的人已散的差不多了,风风火火赌青皮的热闹不再,唯有冷清。那个摊主颓丧地坐在地上,将摊位上的青皮重又装回袋子,他清楚,自己在这个市场的寿命到头了,将来节目放出来,恐怕自己在这个行业也走到尽头了。 伤感至极的时候,一个小伙子突然坐在冷清的摊位前:“老板,赌青皮。” “不卖了,去别家吧。”摊主也不抬头,只摆了摆手,他反正是没脸再做生意了,一有人赌,准会有人过来说这摊子是骗人的。 那小伙子却断没有走人的意思,只催促道:“这刚哪到哪?里面好多大果子还没人动呢,做完我的生意再走。” “不卖了,真不卖了……怎么是你?”摊主刚一抬头,就撞上了余乐那张笑脸,“你是回来取笑我么?” “到底做不做生意?”余乐指着青皮道,“原价格买,这次不占你便宜,赌两对。” “……”摊主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兄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代我跟老先生请个罪,做人留一线,我够倒霉了,别再难为我了成么?” “你不会自己请罪啊?”余乐调笑道,“我可以给你带路,去鸟爷家送个礼,鞠个躬,喝个茶,他老人家不是不给人活路的人。” “哦?”店主一愣,连忙道,“老先生……没记恨我?” “肯定记恨,要不干吗要赔罪?”余乐摆手道,“不过我中间帮你说了几句好话,毕竟你就是捧大师的臭脚,本意上没有骗钱的意思,他老人家听过之后,气儿也消了大半,你肯认错的话,他老人家要是开心,兴许明早还来捧你生意。” 店主不禁瞪大眼睛,本来已经熄灭的希望重又燃了起来。 如果有鸟爷坐镇捧生意,如果第二天鸟爷还来,那自己名声无疑间找回来了一些,往后让些利润,不再扎针,有鸟爷担保的话,还有活路!再往深一步想,如果鸟爷网开一面,跟电视台打个招呼,别给自己正脸镜头的话,将来在行内也还有机会! “走走!咱这就走!!”摊主激动地起身,随手抓起一大把青皮,“我也没别的东西,送几个青皮赔罪成么?” “急什么,先等我挑完。”余乐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收起来的再拿出来,刚才我有几个上手的做过记号了,我一口气都赌了。” “好说好了!”店主一拍脑袋,干脆说道,“得!给你送礼,也相当于给老先生送礼了,你随便挑,直接拿走!帮我跟老先生带个好!” “懂事。”余乐呵呵一笑,这边闷头挑了起来。 先前鸟爷已经说过,核商不易,每年去深山老林淘青皮,拿来市场卖,不过赚个差价,如果名头砸了,恐怕这辈子的营生也就完了。这跟大师那种招摇撞骗可是两码事,对核商来说这是命根子,对大师来说不过是骗钱罢了。 而现在,既然核商主动送上好处,自己干脆借着鸟爷的名声成人之美,叫了鸟爷那么多声“爷爷”才不算吃亏。 余乐挑着,摊主也渐渐冷静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老先生……真是有风度啊,惭愧,惭愧了。” “他知道这摊子是你养家糊口的命根子,断了路你就绝了。”余乐手上一个个找出先前做过记号的核桃,嘴上也不停,“跟那大师不一样,我爷爷打算封了那大师的路。” “封路?”摊主有些惊讶地说道,“这怎么封?王大师也算有些名气,什么都玩,自己也搞收藏,帮人鉴定,有公司,很有本事的。” “我管他呢,那是我爷爷的事。”转瞬间,余乐已经选了四对核桃,扔给核商,“帮我剥了吧,四对不多拿,一会儿我带你上门请罪。” “好说好说。”店主神情恍惚地接过核桃,戴上胶皮手套重又开剥。 这过程中,他始终六神无主想着后面的事,全没关注手上的青皮,待八个青皮一口气剥完,低头一看,这才大惊失色! “我的亲娘啊!!”店主瞪大眼睛,蹲下身子,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张大嘴巴惊叹道,“小兄弟……你比你爷爷绝啊!这才是断我生路啊!!” “呵呵,侥幸,侥幸。” 谁的核桃,谁自己心里有数,5000堆里的核桃,尺寸大于47,能配上对的不过二三,整个摊子中,所有价格的青皮都算上,配上对的也不过六七,可这余乐随手一挑,这四对青皮,竟然配上了三对,还都是45往上的!最后一对虽然不算完美配上,可尺寸却是准48,绝对也算挑上了! 这种事,摊主再惊讶,也不敢声张,要让别人知道自己今年的好青皮都被挑走了,直接就赔到底儿掉了。 他赶紧藏起核桃,满是深意地望向余乐。 这个摊主年纪轻轻,能在市场立足,自然有自己的精明之处,此时此刻,已不完完全全是惊讶或是觉得吃亏。聪明人,总能在危机中看到那一丝机遇。 眼前这小伙子的眼神儿,可比针要准太多了。余乐先前演示了扎针的骗术,虽然确有其事,但靠六针确定核桃大小的话,误差极大,想要减少误差,就要插更多的针,给大师的那对就扎了足足25针,可就是因为这样,针孔太多,这才被心细的余乐发现了。 余乐挑的这几对可就不同了,有些根本没扎过,有些则只扎了两针粗探一下,显而易见,余乐是靠真眼力真本事挑出来的。 大师!这才真正的大师! 摊主看着余乐,不免肃然起敬,甚至有些宗教兴致的神秘感。 高手在民间啊! 049 得成归来 余乐自己也清楚,这种时候,面对行家,不可能再用运气糊弄过去了。在被这种眼神的洗礼中,自己也有些后悔,应该直接拿着青皮回家闷声开才对的,不急这一时片刻。 “我爷爷,是有真功夫的,但他不愿总用,去年的时候偶尔走眼,今年我运气还算可以。”余乐嗖了嗖嗓子,佯装出高人的样子,“背着爷爷,我偷偷用绝活选出几对,也算帮他出口气。” “出的好!出的好!”摊主赶紧低头取出一个袋子,将四对核桃包好,“小兄弟,你留着自己玩还是出售?” “看情况吧。”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直接收了。”店主又低下头盘算了一下,“跟你,我绝对说实话,两对大47的闷尖狮子头,我八千一对收,剩下一对小的,一对没配好的,总共算五千,你要是点头,我收了摊就去车里取两万给你。” 余乐还没看过核桃的品相,肯定不能这么答应,只摆手道:“还是给我吧,要卖我也自己看过再卖。” “哦,对对!我太激动了,不好意思。”摊主赶紧将袋子递给余乐,不忘叮嘱道,“小兄弟可别声张,要不我剩下的青皮出不去了。” “那是自然,你也别声张。”余乐拿起核桃,有模有样地端详起来,根据鸟爷传授的知识,这几对也还算不错,但都没有自己同大师比试时候选的那对好,店主开的这价格,应该也算合理。 余乐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如果频繁在市场出手,又把把赚的话,不免令人起疑,于是便问道:“假设你两万我这里收了这四对,转手能卖多少?” “不好说,看缘分。”店主诚然道,“我真的不欺你,保底两万五,往高了说能到五万,主要看买核桃人的性格和眼光。” “利润倒也对。”余乐不再多想,将袋子推给摊主,“这几对我懒得玩,卖给你吧。” “好,好。”摊主收起核桃,倒也不多么激动,这么买卖核桃都是常规的营生,常规的利润,不至于兴高采烈,真正让他跃跃欲试的,还是余乐那可怕的眼光。他今年的青皮已经开了百八十个,质量不过是平均水平,余乐接连选出其中的珍宝,必是眼光,而非运气。 “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合作一下?”摊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试探道,“你这眼光,该做大生意的。” “大生意?” “不错。”摊主正色点头道,“赌青皮不过是小买卖,图个热闹,真正的大核商,每年都会直接从核农手中批发几十万,上百万元的核桃,然后自己开自己配,再跟往年的存货比较,有能配上的囤货最好。量一大,风险就小了,偶尔出了异形还有横财!” “你不就是大核商么?” “我?我早着呢!我就一卖青皮糊口的!”摊主一拍大腿道,“兄弟,市场上摆出来的青皮只是冰山一角,好货大家都留着呢,今年的核桃开始下树了,如果你有精力去一趟山里,研究一下那些果子……收益恐怕难以想象!” “看心情吧。”余乐摆了摆手,心下有些被说动了,但还不好决策。 那么出风头,还不成为行业公敌? “那这样……”摊主赶紧掏出名片双手送上,“兄弟有时间的时候,随时联系我,管接管送。兄弟你放心,我绝不声张!” “也好。”余乐接过名片收起,心下合算起来。 今天的灵气基本已经用尽了,不知要恢复多久,按现在的情况来算,样本充足的话,在这市场,花上半个下午搞出两万问题不大。 这样……小红的奶粉钱就有了。 随后的时间,摊主收拾好摊子,余乐帮着他将几麻袋青皮运回面包车中,摊主也顺便付了两万的现金。快到中午的时候,余乐引摊主到鸟爷的宅子登门谢罪,鸟爷听闻余乐收了礼品,也便借坡下驴,没再难为他,此事暂且这样收场,但无论是摊主还是那位大师,心下都对余乐念念不忘,只是各有千秋罢了。 回到笑坤社,余乐第一时间将现金交给喜鹊,入账! “抢的啊!!”喜鹊点过钱后大惊失色,“哥你又偷老虎又抢钱!咱们是不是要该卷铺盖逃命了!” “哈哈,抢的怎么了?不劝我收手?”余乐美滋滋地调笑道。 “哦对了……”喜鹊这才想起,抢劫是不对的,但很快摇了摇头,“不行,你肯定有主意,我劝不动。再者说,管他什么抢不抢的……我肯定向着你……” “呵呵,不闹了。”余乐随手掏出了最初开的那对核桃,“真正值钱的在这里。” “好大个儿!”喜鹊伸手接过核桃,小48尺寸的狮子头,喜鹊一只手都快拿不过来了,根本盘不起,“就是颜色太新了,不好看。” “呵呵,揉着揉着就亮了。”余乐这才解释道,“今儿鸟爷带我开了几对青皮,运气好赚了些,先贴补家用吧。” “嘿嘿。”喜鹊这才放下心来,拿出本子将钱入账,“我就说了,哥你不会抢的。” “行了。”余乐随即起身揉了揉喜鹊的脑袋,“钱的事你就别发愁了,我以后会经常这样捞外快的,该吃吃该喝喝,师父不在了生活质量也不能下去。” “那……”喜鹊眨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说道,“过两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我能不能买身新衣服啊?” “随便买,多少身都行。”余乐大笑道,“顺便帮我挑一条长裤,秋天传。手机的话,等我去买吧,往后你就是高中生了,在学历文化上稳压我一头,得有一个。” “好!”喜鹊终于乐呵起来。 原先吕万年在的时候,虽然收入稳定,却没什么横财,将将维持生计。吕万年活了几辈子,他老人家是不在乎物质生活,只求精神境界,但余乐和喜鹊终究是年轻人,说云淡风轻那是扯淡。只是喜鹊一直懂事,不拉着老吕买东西而已。现在有热钱补充,喜鹊满足一些憋了几年的小小愿望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房中,余乐一边陪小红玩耍,一边将上午的事情汇报给吕万年。 “暴力!太暴力了!”吕万年听过之后不禁连连摇头,“你可知道,你用虎灵震出的是果子的生气,是木灵!不出三日,那些果子必将溃烂!” “还有这一说?”余乐不免暗暗心惊。 “万物皆有灵,果子下树而不腐,你以为是为什么?”吕万年解释道,“青皮下树,没了滋养,唯有靠残存的木灵自给自足,才能保个全体。一般而言,那些灵气会渐渐散去,这也便是果子干瘪腐烂的过程。” “那……”余乐抱着小红玩耍,跟那对虎眼四目相对,口中问道,“有没有办法让灵气回去?” “我可以做到,你还早,虎灵太霸道,一震就让木灵都散了。”吕万年狗头一摆,“今后少用。” “那就没辙了,还想靠这个发家呢。”余乐叹了口气。 “我看算了。”吕万年笑道,“你摸过的果子三天内都烂了,青皮摊老板不得都追杀你。” “是啊,本来那老板约我去核农那里做大买卖的,可惜了。” “等等……”吕万年沉思片刻,这才说道,“如果你震树上的果子,倒也无碍,养分有补充,木灵很快可以补上。” “这……”余乐放下小红问道,“那我不得跟猴子似的在树上窜来窜去?” “呵呵,刚好,练练体术。”吕万年大笑道,“你的身体消化灵气,逐渐重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坐着坐着就能完成的,要不断的锤炼。” “那我今儿用去的虎灵多久能补回来?” “等着身子自行休养生息,怕是要十天半月吧。” “得!”余乐挠着小红的肚子,一摆手,“那会儿核桃都下树了,来不及了。” “倒也不是没其他法子……”吕万年呵呵一笑,“我先前贮存灵气的玉还有些剩余,你自己取两块慢慢消化吧。” “就跟你脖子上这块璜玉一样?”余乐不禁又望向了黑狗的颈间。 “别打歪主意!这是命根子!”黑狗一窜,连忙逃走,“你跟那人去山里吧,运气吸灵本身就是练功,刚好赚些闲钱,倒也舒服。” “只是……”余乐思索道,“那些玉里的灵气,是师父留着保存遗体的吧?” “无碍,你将来成才后,完全可以以玩养玩,不必顾虑现在的成本。”黑狗静静走出房门,“乐儿,不要有压力,我的事,自有天命,你尽人事即可。” 余乐只点了点头,嘴上没说话,心里却颇为感激。 自己消化的灵玉越多,吕万年复生的时间期限也就越短,自己务必要快些进步,莫让老吕今后就真的当狗了。 随后的时间,余乐取来铁铲,脱了上衣,穿着裤衩,开始在院中忙活起来。 忙什么? 挖坑! 某些人,是时候入土了,免得吓坏猫猫狗狗的。 在没有打桩机的帮助下,单枪匹马挖一个棺材坑绝对是一个大工程,余乐纵有虎灵附体,那也只能一点一点,一铲子一铲子来,好在院中并未铺砖,都是土地,不至于大兴土木。另一边小红闲来无事,一直在周围玩耍,时不时还跟余乐逗上一逗,这让余乐也不觉过分枯燥。中间喜鹊还会端来茶水,嘲笑一下余乐浑身脏兮兮的土样子,算得上其乐融融。 累了,休息的时候,余乐还会拿出刚得到的一对闷尖狮子头,晃晃悠悠地揉一揉,盘一盘,感受着核桃的质感与脉络,舒活手上的神经,期待着一点点“上色成宝”的过程,心下乐呵。 生活的味道,玩的乐趣,越来越浓。 050 推陈出新 京城电视台大楼,七层机房,四五个人围着监视器看着上午的素材,表情与反应各不相同。随着屏幕中余乐的扬长而去,这个故事终于放到头了。 坐在中间的分头中年人有些意犹未尽,冲旁边的女主持问道:“后面还有么?” “没了,就这么多。”女主持摊臂道,“我当时想拉住这位余先生,但他不太配合。” “呵呵,小伙子还挺有个性。”男人靠在椅背上,品味片刻后,拿起纸杯喝了口水,冲左右道,“诸位,你们怎么看?” 围在这里观看的,都是京城卫视频道九点档栏目《收藏天下》的制作人员,居中的男子是制片主任张恒,左手为主持人倪妮,其余则为骨干编导。一直以来,王大师是栏目组在文玩方面的特邀嘉宾,栏目顾问,没少参与节目,合作近两年来,效果也不错。 但今天,终于出事了,被一名不转经传的年轻行家批了个狗血淋头。这对大师本人是一个打击,对栏目组无疑也是一次打击,他们面临一个两难的问题,那就是这期节目到底要不要播? 播了,那就证明大师是个骗子,损失一个专家顾问倒是无所谓,但最关键的是两年内大师出场的栏目怎么处理?节目的信誉度何在?合着观众看了两年的节目都是骗人的么? 当然,这期节目也可以不播,大家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可这样,良心过得去么?今后会不会再蹦出来一个余乐? 面对制片主任张恒的问题,大多编导选择了沉默,他们相信领导有自己的主意,小事可以各抒己见,而大事,最好沉默是金,否则将来出了问题追责恐怕麻烦。 张恒见无人应答,便继续说道:“咱们《收藏天下》,也已经播出三年了,正在最关键的节点上。一来,三年一千多天,主题已经挖掘得差不多了,观众已经进入了疲惫期;二来,九点档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像我们这种传统文化栏目,必须腰板够硬才能活下去。” 一个编导附和道:“主任,我们已经在不断挖掘新题材了,‘珠光宝气’系列正在联系,也许有深入宝石切割现场的机会……” “我知道大家很努力,辛苦辛苦。”张恒摆手笑道,“咱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青皮的节目必须下周上,这期节目到底该不该播,大师到底该不该留。” “这个……我不敢妄言……”刚才说话的编导立刻又软了下去。 “其它人呢?”张恒四问道。 一个女编导思索道:“主任,要我看,这期节目还是不播为好,对咱们节目信誉度打击太大。咱们今后不请大师上节目就是了,让这件事慢慢挥发,这样比较稳妥。” “大家都这么想的?”张恒仰头四望。 诸人皆是点头,大家都不愿冒险,对这短短的一期节目来说,也许揭穿大师骗局的高.潮会暂时提高收视率,但长远来说,弊大于利。 “主任……”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倪妮终于开口了,“我觉得……该播。” “怎么说?”张恒轻轻一笑,望向主持人。 “咱们节目也该换换气氛了,一年多的时间,大家看大师也看腻了,更何况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的品质和专业程度有问题。我觉得是时候换换气氛,请一些年轻的专家,推陈出新了。” “换血?”张恒继续笑问道,“业内专家,哪个不得四五十岁?哪个脑袋上还能顶着头发。” 张恒说着,突然有些惶恐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还好……我还没有秃顶的迹象。” 这个行为不免引得众人发笑。 倪妮却一本正经地回话道:“确实,有经验的专家年龄偏大,气氛偏冷,拿着劲儿是没办法的,但我们不能总追求常态,年轻人中未必就出不来人才。拿我们近几个月来才开始合作的鹿老师来说,他也才不到30岁,看上去跟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长得帅,谈吐幽默,自从他来节目以后,收视率有明显上涨,而且吸引了不少女性新观众。” “鹿长青是例外,一方面他天生长得偏小,另一方面他是地质大学货真价实的教授,在珠宝方面是地地道道的学院派。”张恒说着,指向屏幕中余乐的背影,“他是什么资历?” “……据我所知,初中毕业。” 周围人又不禁笑了起来。 倪妮有些不爽,争辩道:“早就过了学历评断人的时代了,像鹿老师那样有才学和身份的我们固然尊敬,但也不能只看这一条,刚才主任也说了,鹿老师相当于学院派,要我看,这位余先生就正好是野路子,他们二人一个文质彬彬,一个流里流气,刚好可以当成一对嘉宾推出来!” 张恒闻言,直截了当问道:“年纪轻轻,没有头衔和资历,怎么推?” “就这么推。”倪妮坚定地指向监视器,“这期节目就说明一切了,多好的开门炮。” “这期节目要是播出,可就等于放弃大师了,而且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要因此冒险。”张恒抿了抿嘴,继续问道,“你觉得他值得冒险?” “值,绝对值!” “怎么值?” “主任你要这么问,我就不能拿余先生跟鹿老师比了,咱们一进一出,就跟大师比。”女主持显然早已酝酿好说辞,竖起手指说道,“其一,余先生应该有真本事,而且是实践的本事,不是那些理论上的谁都知道的空话,就冲他两下子拆穿大师这手功夫,他就值。” “也许是侥幸呢?他毕竟只是个年纪,实践上再怎么积累也不会有太多底蕴。” “那咱们来说第二。”倪妮毫不停顿,继续说道,“在天资上,或者说镜头天赋上,余先生绝对领先大师千百倍,您也看到了,这种说话的风格,这种独到的气质,千里难寻。更何况他本身职业就是一位相声演员,幽默是所有栏目最爱的元素。” “继续。” “好……至于最后一点,很明显了。”倪妮笑道,“从造型上看,怎么选都是余先生更好,长得干净俊朗,一副公子哥的架势,说话也洪亮,比大师强太多了,刚刚说过了,鹿老师那种美男子对节目的推动很明显,我们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张恒沉默片刻后,托腮思索道,“这个试的代价……有些大啊……” “总要有些突破才好。” 正商量的时候,张恒的电话响起,他拿起电话轻轻抬了抬眉,而后唯唯诺诺几声过后,挂下电话,表情一亮,愁云满面立刻变得拨云见日。 思索片刻后,他扶着把手起身,镇然说道:“抓紧制作,这期节目周日播。” 周围编导们大惊失色,一向沉稳的制片人就这么决定了?不跟上面领导打个招呼?这会儿只有倪妮清楚,这个电话正是上面领导在跟张恒打招呼。 张恒起身,看着倪妮,无奈一笑,抬手摆了摆:“你都知道了,还假模假样说半天。” “哪有。”倪妮吐了下舌头,坏笑起身,“那主任……关于余先生的事?” “快去联系吧!我们正好借着这期节目的风头,再出一期赌青皮的。”张恒叹了口气,无奈道,“给你一个机会,给他一个机会,给咱们自己一个机会。” “谢谢主任!!”倪妮一喜,赶紧拿起手包跑出去,“我这就去!” 看着倪妮的背影,张恒不禁叹道:“不知道是再出来一个鹿长青,还是又一个大师。” …… 有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是绝对纠结的存在,那就是钱达,一个四十上下,有妻有女,无脑无钱,没有稳定工作的男人,正在面对人生观上的拷问。 那些老吕的宝贝,老吕的房产几乎是他十年间唯一的人生目标,他本以为随着吕万年的入土,自己好歹能凑过去啃上一口,从此快活人生。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年那个温文尔雅,总叫自己“师兄”的小家伙,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头货真价实的猛虎。老吕的宅子,老吕的宝贝对那只猛虎来说,就是绝对的领地,神圣的领地,谁敢闯他就跟谁玩命。至于余乐的那位“女性朋友”,则更让人闻风丧胆,在钱达的眼里,余乐已经成为了深不可测的存在。 有时愚昧也有好处,那会让钱达相信神灵鬼怪,一晚上的身心打击过后,他认为老吕魂绕世间,笑坤社成为了真正的禁地。 这种时候,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个错误并非是觊觎老吕的财产,而是送上闺女。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如果闺女没接近过余乐,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自己不过挨了两下打,也没亏什么。可现在,闺女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在他眼里,只看见自己软禁令一除,闺女就急匆匆就奔笑坤社去了,他并不知道钱多多是急着看小虎,并非急着找余乐恩爱。 “作为一个父亲,还真是失败啊……”此刻的钱达,唯有像千百次那样,借酒消愁。 这时,有人敲了两下门,而后自行推门而入。 051 不速之客 钱益神色慌张,蓬头垢面,慌忙地坐在钱达身旁:“哥,昨晚到底怎么了?” “撞邪了,不提也罢。”钱达长叹一口气,“弟弟啊,咱们就到这儿吧,仔细想想,吕万年对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那些东西,他留给乐儿就留吧。” “……”钱益惊讶过后,心中合算开来。 昨晚自己晕了,今儿一觉醒来,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他并未婚娶,只是听邻居说,昨晚自己喝多了,是大哥给自己架回来的。醒来后,钱益来不及洗脸,就直奔楼上大哥家,迎来的却是这种丧气的回答。 他回想着昨晚的种种诡异现象,心中已有定夺。 “余乐是不是又耍什么邪门儿的吓你了?”在钱益眼里,愚蠢的哥哥总轻信于风水相师妖魔鬼怪一类东西,能让他放弃的,绝对不离此道。 “算是吧。”钱达一仰头,闷了口酒,而后长吁一声,感慨道,“你听哥哥一句,被再争了,不管有没有邪路子,乐儿现在有真本事。” “什么真本事?” “打啊!”钱达当着弟弟,也不怕丢人,将昨晚打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钱益并未见此景,听过钱达夸张的表述过后,只呵呵一笑:“你也不想想,你本来就受伤了,当时又被吓得不浅,余乐休息足够,突然出现,这样的结果不算不合理。你毕竟年纪大了,他正当壮年。” “你当时是没体会到。”钱达连连摇头,“活这么多年,打这么多次架,这感觉是不会错的,不夸张的说,乐儿现在一个人撂倒三个赵虎都不成问题。” “……”钱益再次陷入沉默,思索之后才说道,“哥,就算你说的对,咱们也不能总用拳脚来衡量人,时代不一样了。” “当时巧取,余乐拒了,后来豪夺,我们也吃了瘪,益子啊,你还要怎样?” “我们不行的话,有人行。”钱益轻哼一声,心道老哥终究是个鼠目寸光,空有蛮力坏事的家伙,干脆,后面的事自己办吧。 想到此,他慷慨起身,可谓是斗志昂扬:“哥你等着吧,到时候有好处了,我给多多包个大红包。” “益子……别,听哥劝……” 钱达口舌上终究不如弟弟,三两句没表达清楚,钱益已经关门走了。 “哎……”钱达长叹一口气。 赔了兄弟折闺女,这事儿还能再倒霉点儿么? 他并不知道,他从未折过闺女,相反,他闺女这辈子还没现在这么快活过。 钱多多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抱着小红来回玩耍,余乐则在一旁自顾自挖坑。 “哥!歇会儿吧!”喜鹊端着暖壶过来,给茶壶续上水,唤余乐来喝。 余乐低头看了看深坑,自觉还需要再深一些,也不急这一时片刻,便放下铲子坐回石桌前,大口喝了起来。 “姐姐也喝。”喜鹊顺便帮钱多多也倒上茶水。 “谢……谢谢……”钱多多拿过茶杯,有些不好意思,这家人,这对兄妹真的太善了,自己先前怎么能有那种想法? “嘿嘿,小红乖吧。”喜鹊说着,又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在小红的鼻子上轻轻一点,“哈哈,又湿又凉!真好玩!” 虎崽子被喜鹊这么一逗,鼻头一痒,“嚏!”一声打了个小喷嚏出来,而后笑呵呵地盯着喜鹊,颇有些人态。 “哈哈!好玩!”喜鹊大笑不止,连钱多多也跟她一道笑了起来。 “湿是好事,健康。”余乐微笑着喝了口茶,如今很多麻烦事都搞定了,他心情也畅快。 钱多多转头望向余乐,由于在干活,余乐除了裤衩之外一丝不挂,身板儿上满是漉漉的汗液,在下午时分的太阳照射下尤为闪亮,或者说是…… 性感。 是的,连余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性感起来了,本来身材一般般,可从得了虎灵之后,挺拔之间,筋肉刚刚好透露出一股阳刚之气,一种美感。 钱多多看着看着,心中一动,脸上一红,连忙又侧过头来,不敢多看。 “咯咯……”喜鹊看着她的神色,咯咯一笑,起身道,“我去街道办证明,一会儿就回来。” “喂,那个就算了吧,不差那三五千。” “能省则省,我还买个好手机呢!”喜鹊冲余乐做了个鬼脸,拿起备好的材料背包,快步离去。 余乐也跟着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侧身揉了下钱多多怀中小虎的脑袋,就此拿上铁铲,继续挖坑。 钱多多抱着小虎,看着余乐在阳光下挥洒汗水,悠然间竟有种恍惚的错觉,好像自己怀中抱的是一个孩子,好像余乐是在农耕。她匆匆摇头,摆脱这种无厘头的可怕幻想,抱起小虎看着他,冲散那些怪异的念头。 “小红啊,我在想什么呐!”钱多多抬着小虎的腋下,将他贴在面前,鼻子对鼻子对碰了一下,感觉到虎崽子鼻头湿漉漉的凉爽,钱多多也是咯咯笑了起来。浮华的乱世中,钱多多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余乐这种与世无争的节奏,几日之间,沉淀开来,有种说不清的踏实感。 正忙活着,门铃响起。 笑坤社后门是直接敲的,熟人都走这里,只有正门才安着门铃,好让里面人能听见。 余乐放下铲子,面露忧色。正门口贴着停业的告示,正常人不会再来打扰,如果是街坊、居委会有事,也自然会走后门,如此着急忙慌的走正门前来,一定是有要紧事的生人。他现在最怕的不是别的,就是流出什么线索,让人知道小红的存在,那后面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此,余乐不禁疑惑地望向钱多多。 钱多多自然不知道余乐想的什么,只同虎崽子一起呆望着他。 余乐很快打消了这个怀疑,只吩咐道:“有客人要来,你抱着小红藏到正房里。” “好。”钱多多虽然傻了吧唧,那也知道肯定得藏好小老虎,小老虎要是被人拿走了,自己将来可就没玩头了,更没了缠着余乐的理由,她赶紧抱着小虎朝吕万年所在的正房跑去。 余乐浑身臭汗,也懒得穿衣服,就这么跑去开门。 052 卖身护虎 来到正门口,余乐先隔着门问道:“哪位?” “余老师么?”那边传来了播音级精致的女人声音,听见终于有人应答,不禁喜道,“我们上午见过的余老师。” 由于这声音太过专业,万中无一,余乐自然也有印象,当即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是说了,没心思上电视。” “不是上电视,那期节目在做了,有几个地方要做标注和讲解,我们不太明白,要咨询一下余老师相关的知识。” “麻烦。”余乐无奈摇了摇头,想着这栏目跟鸟爷的名声有关,不好我耽误,最终还是打开大门。 这一开不要紧,倪妮见了余乐脏兮兮赤条条的样子,不禁花容失色,小小地尖叫出声。这跟上午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可着实是两个人啊! 倪妮赶紧稳住情绪,吞下惊讶:“余……余老师,您是不是在忙。” “是。” “那……”倪妮对于他这种爱答不理的态度开始习惯,她的脸皮可不是盖的,当即强笑道,“那我打扰了,您不介意吧。” “很打扰,非常介意。”余乐不耐烦地挥手道,“要进快进,我光着身子呢,别吓到外面的人。” 倪妮心下愤然,你怕吓到外面人就不怕吓到老娘了? 饶是她见过大场面,这才沉得住气,盈盈进门。 一进来她才发现,原来这根本不是大厅,而是表演的剧场,十几张漂亮古朴的桌子错落排开,还有二层的雅座,真是块悠闲有趣的地方。 “原来您真的是相声演员啊!”倪妮抬头四望,不禁感叹,但当她看见光着膀子脏兮兮的余乐后,又不禁汗颜。 余乐关好门后,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把脸,指着周围道:“找地方坐吧,快说快完,我还有事。” “好……”倪妮尴尬地找了张桌子,抽出椅子,随口问道,“余老师这是在忙什么?修葺屋顶?” “没。”余乐紧跟着坐下,淡然摆手,“我挖坟呢。” “……”倪妮顿时感觉,这个家伙的口舌和幽默是由内而外的,绝对不是策划出来的,她只得把这个当成一个冷笑话,从小手包中取出录音笔,“那我尽量快些。” “嗯。” 于是,在冷清的剧场,一个身着素装的长发美人,和一个类似于中古时代的野蛮人开始里一场关于文玩核桃的问答。 倪妮问的都是些常规问题,余乐一一答了,绕过灵气的部分,按照鸟爷所说随意讲解,不出五六分钟,倪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行吧,那就问到这里。”倪妮收起录音笔,转而笑道,“余老师,我觉得还是听您现场说比较有说服力,您方不方便去趟我们的演播室,对着镜头聊一聊。” “不方便。”余乐是真的有些烦了,碍着自己闷声发大财的女人真是讨厌,“大姐,我真的不想上电视,我也没本事上电视,不过是稍微懂一些挑青皮的门道罢了,你有这时间去问问我爷爷,别缠着我行么?” “……”倪妮沉了口气,思索片刻后,决定不再隐瞒,“余老师,那位胡老先生根本不是您爷爷,你们只是街坊罢了。” “这碍你事了?” “没……我只是稍微分析一下。”倪妮嗖了嗖嗓子,振振有词道,“既然他不是您的爷爷,也自然不可能传绝活什么的,所以今天挑青皮,您根本是用自己本事挑的,我说的对么?” “继续。”余乐不免有些侧目,都说胸大无脑,这位美女脑筋转的还挺快。 想着这个关于胸大无脑的推论,余乐下意识地望向她的胸。 推论依然是正确的,丫是个贫乳。 “余老师……您看什么呢……”倪妮有些慌乱地护住胸口,没货也有三分鼓,余乐那若有所思的艺术性表情着实另人胆寒,更何况他几乎一丝不挂。 “没事,你继续。”余乐微微一笑,目光转移。 “还有什么要继续的?”倪妮继续说道,“既然是您有真本事,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有我们京城电视台这个平台,推广一下有什么不好?” “是绝活,不能推广。” “谁说您非要亮绝活啊!说得云里雾里就好了!”女主持人有些焦急,余乐这人平常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就愚钝起来了,“你知道王大师怎么起来的么?就是通过我们节目,说得头头是道,有了这层推广,有更多的人认识他,请他鉴宝、办事,他这才成为大师的。” “怎么说?”余乐大笑道,“要我当下一个大师?” “只要你想,未尝不可,王大师的很多作风我也看不惯,他还总发短信骚扰……等等,说岔了……”倪妮说着赶紧摇头,正色劝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认为是您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风度翩翩,形象良好,正好符合我们节目的转型。” 余乐不禁莞尔,起身转了一圈:“风度翩翩?形象良好?” 倪妮看这滑稽的样子,也跟着掩面笑了起来:“那……上电视都是要化妆的么!” “得啦!”余乐终也有懒得动嘴皮子的时候,他颇为诚恳地解释道,“我实话实说,我真的没什么大本事,让我说相声可以,让我忽悠人我还嫩。确实,我挑青皮有些自己的方法,但也就这样了,其它方面我什么都不懂。我有自知之明,没有出风头的意思,更不想当大师,我只想这几个月安排好我师父的后事,招兵买马,把相声社的生意重新点旺了,仅此而已。” 倪妮躁动的情绪,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一直嬉皮笑脸的余乐,突然露出这样纯真的眼神,诚恳的音色,这让她无法再拒绝。来之前她已经补过功课,余乐所说不错,他首先要做的真的是重振相声社。 想着想着,倪妮终是叹了口气。 “余老师,您坐吧,我不劝了。” “谢谢。”余乐这才坐下,颇为感怀地说道,“多谢大姐的理解。” “别叫大姐,好难听,叫小倪就行了。”倪妮说着,渐渐收起了主持人的端庄,露出一丝疲惫,单臂支在桌上,顶着下巴叹道,“我也说实话,余老师你权当唠叨,别在意……我们《收藏天下》这节目,快完了。” “是么?”余乐倒也没多大感觉,反正他从来不看。 “三年了,不容易,但世间就那么多东西,今天说玉石、明天说木雕,每天一期,总有说尽的时候。”倪妮有些伤感地摇了摇头,“最近几个月,我们都是在不停的炒冷饭,将之前的主题拿出来重新做而已。” “正常,三年,不错了。”现在改余乐劝她了。 “是啊,我也知道,就类型节目的生命期来说,我们组可以了。”倪妮愈发伤感,“可是……做了这么久……我已经爱上这些东西了。” “什么意思。” “余老师可能不感兴趣,这感觉就像胡老先生爱核桃一样。”倪妮比划着说道,“在频繁的接触与了解过后,才了解到那些宝石为什么那么璀璨,那些古董为什么那么深奥,我,包括我们栏目组的很多人都深陷其中,自己也玩上了这些东西。想到也许几个月后,节目就要叫停,我们也四散东西,也许是去选秀节目,也许是去相亲节目,我就觉得很难受。” “正常,职业么。”余乐淡笑道,“我说相声的时候,也老得说重复的段子,我也烦。” “呵呵,是吧。”倪妮收好包,擦了擦眼角,悠悠起身,微微鞠躬,“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余老师了,不管怎样,在节目叫停之前,拆穿大师,也是一件有公德的事情。” “随手随手。”余乐也起身,面对这个鞠躬感觉很不好意思,连忙回鞠一躬,“大姐你太客气了。” “说了,别叫大姐。”倪妮淡淡一笑,转身向外走去,“你有我名片,改主意的话,随时联系我。” “呵呵,有希望,我这人特爱改主意。” 谈笑之间,已经送到门口。 正要离去的时候,倪妮的手机响起,她拿出来一看,翻开短信,突然面露诧色。 “什么?又不播了??” “嗯?” “没事……没事……”倪妮连忙收起手机,思索半秒后,再次微微鞠躬,“谢谢余老师,有需要的话常联系。” “哦。” 送走倪妮,余乐也不禁心下狐疑,她说的“不播”,八成就是上午那期节目吧。既然对“不播”这个通知很惊讶,那就证明之前已经确定要播了。 余乐摇了摇头,中止这无聊的思索。 这些已经过去了,关自己屁事,播不播,他们电视台的人,或者是鸟爷,自有定夺。 余乐这边愉快的收场,钱多多那边可就倒霉了。 她刚一进正房,那只可怕的黑狗就扑了过来,吓得她转头就要跑,可答应余乐藏好小红的,如果是有人来查违禁动物,自己若是跑了,这事儿露陷可就麻烦了! 于是她没得办法,只得抱着小红往地上一趴,护住脸,黑狗你来吧! 老吕可从没见过这景致,一个妙龄少女看见狗,主动撅起屁股趴下了。 老吕是什么人,玩家,玩家图新鲜和刺激,什么都要玩上一玩,吕万年这辈子玩的东西再多,可终究是没玩过,也不可能玩过人与狗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人生与狗生都非常难得的经历摆在老吕面前。 老吕面对着人性的拷问,与道德的抉择。 余乐急匆匆推门进来的时候,老吕正在这场拷问最紧迫的时候,踌躇要不要骑上去。 “…………”余乐进门看见这景致,想了想过后,在人类最基本的道德与孝顺之间,义无反顾选择了前者。 “想他妈什么呢……”他最终还是一脚将酝酿中的吕万年踹飞了,心中愤愤,“要来也得我来啊!你弄屋里的母狗去。” 为老不尊的家伙,比自己还不靠谱。 钱多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有多么不雅,赶紧起身,躲到余乐身后,惊悚地看着黑狗。 吕万年这脚被踹的够呛,直怒道:“好么!跟师父抢女人。” “还跟狗抢女人呢。”余乐撇下吕万年,懒得鸟他。 要说这一幕其实也算不上不孝,吕万年生前也经常有类似的场景发生,余乐经常教育这位老小孩。 这会儿,钱多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看着怀里的虎崽子颤颤道:“我保护住小红了……” 余乐哭笑不得,您厉害……卖身护虎。 这会儿,吕万年也反应过来了,直起身子摇了摇头:“邪了……二黑好像在发情期……见到屁股就想骑上去……” “找屋里母狗去。” “……”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吕万年,发情的公狗是真的有这个毛病,钱多多也实在是太没常识,做出了如此之危险的举动。 当然,她是幸福的,她在自己的认知中,在可怕黑狗的巨口中保护了虎崽子。 余乐也不忍打破她天真的幻想,好言感谢鼓励了一番,肯定了她的壮举。 053 登门谢罪 宅子里其乐融融,外面可就不一定了。 倪妮离了笑坤社,始终皱着眉头,他刚刚接到通知,上面领导又改主意了,决定暂缓这一期节目的播出,作为她,是非常不愿意接受这个决定的。本身《收藏天下》的生命周期就已濒临暮年,现在好不容易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噱头,正是节目转型的好时机,但这刚刚有一点苗头,就又被扑灭了。 她正思考着将来的方向,忽闻身侧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伲啊,这么巧?”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油光大脸,“你也来这里办事?” “哦……王大师……”倪妮是个专业主持人,自然不会意气用事,人际之间总是要周旋的,她连忙强迫自己摆出一张笑脸,“这不,主任叫我一起去胡先生那里送点东西平了这件事。” “呵呵,不是去那里么?”大师笑着冲旁边的红色大门努了努嘴,“据说,那位余先生是那里的班主。” “哦?是么?”倪妮装傻回头,惊讶道,“那是个相声社?” “八成是了。”大师也无意多说,命车子停下,开门道,“反正我正好路过,胡先生家在哪里,我送你吧。” “这个……不必了,应该走两步就到。” “来吧,别客气,正好后面的节目,有事情跟你商量商量。” 倪妮无奈,被这样半推半就地架上了车子。 司机问过地址后,便用极慢的速度朝那个方向驶去,大师与倪妮坐在后座,倪妮特意避开一些,隔得老远。 “小伲啊,你应该也看明白了。”大师很快进入主题,摇头叹了口气,“今天是我思虑不周,中了对手的圈套。” “呵呵……”倪妮干笑一声,不置可否。 大师暗哼一声,转而道:“这件事,我跟你们频道总监也聊过了,他很理解。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疑问,但咱们电视行业的,要的就是一个良心,一个认真负责的态度。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不能直接播出,还要有后续调查,搞清楚到底是我作假,那是那位余先生勾结摊主,存心害我。” 良心和态度这两个词从大师嘴里出来,这让倪妮很作呕,但她身份所限,又不好多说,别人把频道总监都推出来了,自己也只得唯唯诺诺应了。 大师继续自顾自说道:“小伲,咱们也是有身份的人,这种情况,也无须争个你死我活,过去就过去了,那位余先生和胡先生的责任,我也无意追究。” “……” “至于你。”大师轻轻一笑,脸上肉褶到了一起,“应该也不会太过在意这件事吧?” “呵呵,领导吩咐,我做事就好了。”倪妮露出了客套性的笑容,圆滑地将其过渡。她虽然心中颇有不平,但饭碗终究是饭碗,她早听说大师社会关系复杂,现在直面得罪他,也许就是在得罪总监,到时闹不好给自己发配到鸟不拉屎的节目组就完蛋了。 毕竟,公事是公事,能做好最妙,做不好也就算了,不值得赌上自己的前途。 “呵呵,对对对,我看这事也便这么过去吧。” 大师随后轻轻咳了一声,车子逐渐加快速度,不到两分钟便到了鸟爷的宅子。 倪妮不作久留,就此告辞,独自在宅门口等着制片主任,大师的车子则扬长而去。 送走倪妮,车子里,大师的脸忽地沉了下来。 “小主持人,管的事还挺多……” “王总。”司机这才回头道,“您说她去笑坤社做什么?” “能做什么?**。”大师打开车窗,嗓子一嗽,吐了口痰出去,“要么是她看上那小子了,要么就是想拉那小子进节目。” “啊?”司机不解道,“那小子凭什么?” “怎么说呢……反正那人有点儿意思。”大师皱眉嘟囔一声,也说不清其间的感觉,他摇了摇头说道,“总之,不可能让那小子上节目,这基本相当于砸我饭碗了。” 司机思索片刻,转而用阴沉的声音说道:“那王总,用不用……我做点什么?” “别乱搞。”大师立刻脸一板,“这件事到此打住,不能再闹,我是有身份的人,跟那小子较劲,就算赢了,也难免沾一脚屎。” “对对。”司机想了想,又问道,“那……小张呢?” “小张么……”大师沉然一笑,“我不找余乐的麻烦,是不愿降了身份,至于那臭卖核桃的,半途反水,不让他吃点苦头,今后谁还当我是大师?” “呵呵,明白了王总。” 大师说的轻巧,找余乐麻烦怕降身份,实际上他也是怕。回去后他已做过功课,胡墨卿果然有些根基,曾经是市文化局的老领导,与原来的台长关系匪浅,只可惜长江后浪推前浪,时代终会更迭,老台长现在的话语权也就到这里了,大师想些办法,送些东西,依靠关系总算能平了这件事。 再斗下去,可就麻烦了,大师深知体制内的套路,尤其是在京城,官多商富,大家点到为止,你好做我好做,若非皇亲国戚,还是稳妥为妙。 鸟爷宅前,制片主任张恒也很快开车赶到,倪妮同他一起从后备箱取出保健礼品,这便登门请罪。 敲门之前,满头大汗的张恒不忘嘱咐道:“一会儿我说事,你哄好他。” “明白。”倪妮不解问道,“主任,到底什么情况?” “哎……”张恒无奈一叹,“最开始,是频道总编告诉我这期节目要播,可后来,频道总监那里又叫停了,我中间问了问,总编是听了老台长那边的关系,总监应该是大师拜托的。后来他们中间又联络折腾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由咱们出面,跟胡老先生请个罪,求他网开一面别再追究,这期节目就算了,大事化小。只有这样,老台长新总监那里咱们才都过得去。” “果然……”倪妮咬着嘴唇深觉不爽,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那……那位余先生呢?” “什么余先生?” “就是素材里让大师难堪的那个!” “哦对对……”张恒拍头道,“这个没办法,你不用请他了,请他就是得罪大师,得罪大师就是得罪总监。” “太恶心人了!”倪妮攥着拳头,直接骂了出来,“那今后我们还要继续和大师合作?” “没办法的事,领导吩咐么……”张恒也没有办法,被夹在中间,只得苦言劝道,“咱们栏目本来就在苦苦支撑,这种时候可别跟领导唱反调。” 此时保姆已经打开大门,二人连连停止争辩,送上笑脸。 堂子中,张恒与倪妮好言相劝一番,送上礼品后,鸟爷喝了口茶,陷入沉默。 张恒只得继续劝道:“胡先生,确实还要再调查,现在毕竟说不清楚到底是王先生作弊,还是余先生作弊,您给我们一些时间,最后绝对给您一个交代。” 倪妮坐在一旁,不置可否,她能感觉到,这个老人不是哄一哄就过去的。 鸟爷轻轻放下茶杯,望向张恒:“张主任,我退休很久了,早就不会说面子话了。” “……是是。”张恒笑道,“胡老师有话直接说,我听得进。” “嗯,我敬你是客,一直没打断你,现在容我说两句。”鸟爷略显疑惑地望向张恒,“事实很明显吧?我孙儿一个18岁说相声的小伙子,莫名其妙的被我拉到市场赌青皮,给我一个他害王先生的理由。” “……”张恒呆滞片刻,无言以对。 的确,前面都是面子话,为了能圆过事实的面子话,体制内交流,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可胡墨卿正如自己所说,退休以后懒得搞这套了,直接戳破。 “我直说了。”鸟爷不等张恒辩解,直言道,“就我个人而言,这些早无所谓了,不必出那个风头,但那所谓的‘大师’,真的不配在电视上露脸,这是对老百姓不负责的行为。我明白,你们有你们的难处,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也不强迫你们怎样了,只有一个作为观众,小小的要求。” 张恒刚要问是什么,那边倪妮已经出口:“您是不希望大师再上节目了吧?” 鸟爷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明知他是何许人,还邀他当专家鉴宝糊弄观众,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容他。” “可是……这……”倪妮为难地望向了制片主任。 与其说大师是一位专家,不如说是一位商人。 上节目前,他已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社交广泛,自从有了这个栏目平台以后,在名声与社会声望的提升,更让他的生意风生水起,最终得到了“大师”的头衔。利益错综复杂,往来之间,大师也与电视台形成了某种利益同盟。从倪妮的角度来看,她讨厌大师,封杀大师的话对她来说是好事,但对上面的领导可不尽于此。 “成,我们回去开会讨论。”张恒权衡再三,终是点了点头,暂且对付过去。 “辛苦了。”鸟爷也不多说,起身送客,“那期素材留好。” “哦……”张恒琢磨着,胡墨卿要留住素材这句话,基本也相当于威胁了,翻译过来就是—— 如果再让老子看见大师,那老子自有办法强迫你们播出这期节目。 054 狗性难移 出了鸟爷家,张恒烦恼万分。 “麻烦!真麻烦!一个鉴宝节目怎么扯上了这些事。” 倪妮问道:“主任,你是打算拖下去啊。” “当然拖了!还能怎样!”张恒摇了摇头,“我这边再努力想办法,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凌晨就出发,补上这期青皮的素材。” “啊?这么急?” “那肯定的,青皮下树就这两天了。”张恒上了车子,焦急道,“我要赶紧回台里,不送你了,明天大师带队去山里淘青皮,你见到大师务必跟往常一样,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先把素材搞定,其它的事等我消息。” “啊?还是大师?” “倪奶奶啊!”张恒抱怨道,“我很烦了,提意见谈话之类的咱们往后推,先把活儿干了成不?” “明白明白。”倪妮见主任已经焦头烂额,自然不该再多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没事的,之前有多少麻烦都过去了,这次也一定没问题!” 看到这笑容,张恒的表情终于舒缓了一些:“还是小伲你知道怎么哄人开心。” 倪妮望着车子离去,独自发呆。 “那谁来哄我开心呢……” …… 笑坤社后院,余乐终于放下了电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要赶紧睡了,明儿起早。” 钱多多依然抱着小虎玩耍,随口问道:“起早干嘛啊?” “嘿嘿,进山摘核桃!”余乐想着那些门道与功法,有些跃跃欲试,相比于市场上那一点点往外拿的青皮,山里那一树一树的核桃才是大市场! 自己刚刚约了那个刚认识的摊主,过去淘几对肥的,往后无论买狗还是解决小红的饮食开销,都不用发愁了。到时候自己便可全心修炼,帮师父早日重塑形体。 “进山玩么?”钱多多听过之后,咬着牙鼓足勇气试探道,“能带上我么?” “又带上你?”余乐舔着嘴唇笑道,“上个晚上还不够你难过的?” “你烦死了,我好不容易才忘!”钱多多娇骂一声,好歹跟余乐接触这么久了,终于也不再腼腼腆腆,知道余乐是什么人后,让她也有了些底气,“这个假期我还没出去玩过,权当进山踏青吧。” “这月份,是踏秋吧。” “不带就不带。”钱多多哼了一声,低头摆弄起小红,“小虎!你爸爸扔下咱们不管啦!” 余乐想着,有个人陪也不是坏事,近来的事让他对钱多多印象好了许多,年轻人,终究喜欢交朋友,喜欢跟朋友在一起。 “不是不带,明天四点多就出发,你起得来?” “那我住这儿不就得了?”自从上一夜过后,钱多多已经进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境地。 “不怕房中术了?” “……你逗呢,当我听不出来?”尽管钱多多真的有些怕,但就是不服。 “成,你成。”余乐指着她干笑道,“有你吃苦头的时候。这样,你好歹通知下你父亲,女孩子总在外留宿不好。” “你还知道考虑起这事了?” “我是班主,正派人。”余乐信誓旦旦。 钱多多放下小红,连忙取出手机告知老爹。 某人作为父亲,真的太失败了,但今非昔比,某人突然心疼起闺女了,执意要让余乐接电话。 余乐拿过电话,那边钱达的哀求声已经传来:“乐儿啊……咱们爷们儿之间的事,咱们自己解决,我求求你,别搭上我闺女行么?” “等等,你误会了。”余乐这才想起,那晚气头太盛,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这会儿往回填补显然为时已晚,而且没有意义,余乐仔细想了想后只得用非常抽象的措辞来回答,“其实,我是个正派人。” “……”电话那头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于是余乐又将电话还给钱多多,自己继续挖坑。 钱多多那边瞥了眼余乐,小声跟父亲交流起来。 余乐真的是个正派人,他从没有偷听的习惯,但有的时候,耳朵太灵,堪比野猫,由不得他,父女之间的悄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爸……你说什么呢?我们真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没有干那个。” 钱多多那边已经要急哭了:“我就是……觉得好玩,暑假你也没带我去玩,明天他刚好去山里踏青。” 说了半天,钱多多才挂下电话,满是冤枉与不解,还不忘老远恨恨瞪了眼余乐。 余乐只轻笑一声,看来钱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绝对不敢找自己麻烦了。 傍晚时分,余乐单枪匹马,竟生生抱起了棺材,看似云淡风轻不费力气地将其放进坑内。 连小红见了这卖弄力量的场景都呆住不动了,更何况钱多多。 那可是上百斤的东西…… 余乐放好棺材,擦了把汗,冲北房的方向道:“师父您先躺着,不舒服告诉我,明儿再盖上土。” 吕万年在房中正在追求惊艳动人的阿拉斯加犬,没工夫理他。 …… 傍晚,喜鹊办好了证明,顺便采购一通,回来开伙做饭,钱多多想去帮忙,但多年娇生惯养下来,进了厨房堪比进了异界,手足无措,最终只得作罢。 晚饭大家吃得有说有笑,几个同龄的孩子在一起,就是比跟老吕活泼一些,一聊之下才知道,喜鹊考入的高中原来正是钱多多那所高中,莫名其妙地落下了一重学姐的缘分。钱多多融入这个地方,也越来越自信,扬言进了学校后,绝对可以罩着喜鹊不被欺负。 对于高中的向往与想法,让这一对丫头产生了聊头,饭后二人依旧说个不停,余乐无心打断,自己拎着茶壶饭菜进了正北房,孝敬师父。 吕万年有气无力地躺在座上,微微神伤。 “怎么了?饭都不吃?”余乐上前,将茶杯与小碗摆好,倒出饭菜。 “母狗……不让……”吕万年非常颓丧地摇了摇头,“太背了,赶上这狗东西发情的时候……我说乐儿,那批狗你什么时候给为师买来啊?” 余乐深觉好笑,您老平日云淡风轻,进了狗身子还真随了狗性,连下半身都控制不住了。 055 摸黑出发 余乐深觉好笑,您老平日云淡风轻,进了狗身子还真随了狗性,连下半身都控制不住了。 “我要是母狗,我也不让,人家还在哺乳期,肯定没兴致。”余乐大笑道,“再者说,这是狗舍有品种的狗,跟你这杂种一配,回去生出一窝黑不黑白不白的东西,虎哥不得骂我?” “怎么说话呢!”吕万年痛骂一声过后,心道余乐说的其实也没错,不禁悲从中来,“也怪我自己,终有一劫。” 余乐见他难受,也不好再开玩笑了,连忙聊起正事:“师父,今儿有外人在不方便,等明天,我把你存的玉石放进棺材,好好入土,咱就踏实了。” “嗯。”吕万年下了椅子,趴在碗前吃起饭菜,“不必太着急,像那日的黑衣女子那样急于求成,反而耽误事。” “你说七妹啊?”余乐对这个神秘的人不禁也有几分挂念,“不知她现在伤势好了没有。” “别人的事少管。”吕万年一盆冷水浇下来,边吃边问,“明儿上山采核桃的事说好了?” “说好了,一大早去平谷。”余乐点头道,“收益好的话,这两天再多去几个产核桃的地方,扫荡一下。” “切莫做绝,易招人恨。” “这个一定,赚些贴补家用的钱就好。” “嗯,等等我取几块玉石,助你补充灵气。” 余乐点头过后,转身要走,突然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很多事,自己面上随意,但终究是过心的,尽管他没怎么发牢骚,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余乐重又坐回地上,将先前草草带过的,有关大师的事情向师父交代了一番。 吕万年听过后,只淡然笑道:“争强好胜,再正常不过。” “我明白,可那人很影响我的心情,看到那种人得意我会难受。当然,这里面还有跟鸟爷交好的情绪在里面。”余乐揉了揉胸口,“师父,你先前说过,我们既不该融于俗世,又不能脱俗,那今后碰到这种事该怎么解决?” “有几分力,做几分事。”吕万年不假思索地说道,“你看鸟爷,就是太入俗了,尽管勉强入门,但寸步难进,想必年轻时没少因世俗而烦恼,乱了心志;反过来,再看那个叫七妹的姑娘,她就太脱俗了,成日独来独往神神秘秘,又少了人间的味道。” “那该如何?”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心态上脱俗,行为上入俗,洒脱人生,不该拘束。” “……”余乐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明白。” “废话,十八岁屁孩子能明白这个?更何况你初中毕业了就没读书。” 余乐恼道:“那你说这个干吗?” “慢慢悟去。” “好歹给个提示啊!” “我琢磨琢磨……”吕万年吃饱喝足,侧卧在地上,娓娓说道,“咱们还拿你七妹和鸟爷做例子。像鸟爷那样,壮年忙于事业,钻于人际,老来才闲,虽成就了不错的家业,可在玩上已有心无力,这样在玩上还怎么有造诣?” “说的是。”余乐点头回想道,“这事我也听说过,鸟爷壮年时为了让自己全心于事业,竟然把一院子的鸟都放了,恐怕就是那会儿折的修为。” “再看你七妹。”吕万年继而说道,“不错,她是全心全意于修为了,连跟人说话都免了,最后搞得跟邪术女巫似的,人不人鬼不鬼,养个老虎还要藏在动物园里,一被发现了就无处安身,受了伤也无人可投,这样得来的造诣又有何用?这样还哪有底气来玩?” 余乐沉思道:“想来也是,如果七妹入市一些,在社会上站得住,偷偷摸摸地炼凶灵,怕也不要这么麻烦。” “直观来说,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们玩门的人再高明,也不是神,没能力也没精力掌控俗世。所以退而求其次,我们用俗世的方法维持自己的身份,给自己追求造诣增加空间,再用脱俗的方法来回馈俗世,为自己铺平前路,是为正道。当年我送老佛爷镯子,帮孙先生照顾鸽子,便是这个道理,这些随手的恩惠,让为师行走世间方便不少。” “好像明白一些了。” “明白?早呢。”吕万年笑道,“刚刚说的那位大师,不过是俗世中的一只臭虫,你若能容,眼不见为净;你若容不得,踩死便是。到头来,是个无所谓的人。” “啊?踩死?” “我说臭虫呢,臭虫可以踩死。你这悟性啊……”吕万年使劲摇头。 随后的时间,余乐自行在正房中按照师父的教授,消化玉中的灵气,补充自己今日的消耗,吕万年那些贮灵气用的玉石,倒没有护命玉那么精贵,即便将其中的灵气炼化了,玉看上去还是好玉,若是卖掉,必值些钱。但吕万年直接就给否了,这种能接纳各色灵气的玉石本身就是块宝,对玩门中人的价值非比寻常,今后还用得到。 守着这一屋子宝贝,却都不能动,余乐在心痒之余,多出了不少期待。 晚间,余乐炼气完毕后,喜鹊与钱多多已经睡了,竟然一同睡在喜鹊房中,这让余乐啼笑皆非,想来喜鹊多个朋友,在学校多个照应也不是坏事,便未多做什么。此时他又想到次日家中无人,如果再有鼠贼来串门的话,怕吕万年麻烦,便拿出电话,求着赵虎来看家,赵虎之前受过鸟爷嘱托,一口答应,就算没这层关系,能跟虎崽子玩一天也是个美事。 …… 一夜无话,凌晨四点左右,余乐已自行醒来,叫起两个丫头,这便来到门前,等着约好的青皮摊主前来。 那人还没到,赵虎却先来了,这人虽看似粗枝大叶,准点赴约却极是靠谱,寸头汉子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过来,这便问起余乐今儿的去处。听过是去山里采青皮后,赵虎气得连连拍腿,也想跟着去,可奈何已经答应余乐帮忙看家,只得唏嘘连连。 最终,余乐答应赵虎再去的话绝对叫他,这才算平复了赵虎的心情。要说也是不凑巧,赵虎是买卖人,又喜欢核桃,可偏偏不是做核桃买卖的,这种跟着核商进山的机会可不多,要知道,每个核商都对熟悉的核农,收购的价格避而不谈,这让想入门的买卖人寸步难行。 很快喜鹊和钱多多收拾完毕,两个穿着运动装满是活力的姑娘就这么突然变了出来,这让赵虎受惊不小。 “虎叔。”这两天过后,钱多多已经开朗很多,不再畏畏缩缩,主动跟赵虎打起招呼。 赵虎楞了半天,使劲揉了揉眼睛:“你……这……他……过夜……我……这这这……” 未等他说完,一辆大号的面包车开到。 “虎哥辛苦了!回来聊!”余乐大笑拍了拍赵虎。 三人就这么走了,只空留迷茫的赵虎在原地。 两个丫头一上车,就在后面找了个座儿聊了起来,余乐则上了副驾驶,跟摊主打招呼。 “我还怕你来晚呢。”余乐上车便笑。 “呵呵,晚不了,这一天可有的折腾,不抹黑出发,来不及。”摊主勉强一笑,开车驶入主路。 通过昨晚的交流,余乐才知道这位摊主名为张成斌,不到三十,近几年一直做青皮生意,由于在这行里算得上年轻聪明的,独创了保底的青皮赌法,价格虽高,但质量也好,近几年得以赚了些小钱道,外加认识了王大师,偶尔有上电视宣传的机会,生意一路看涨。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聪明反被聪明误,会耍小聪明的张成斌最终碰到了瞎猫乱撞的余乐,栽了跟头。 但与此同时,张成斌也发现了这个机遇。 作为余乐,终究刚刚入门,自己乱撞,充其量扫些市场上的核桃,值不了几个钱,更何况自己探过的青皮不日将会腐烂,不免露陷,有张成斌这样一个内行人照应,虽要分些利润,但也合情合理,保险。 所谓的合伙人,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你的资源,我的资本,他的能力,大家综合在一起才能做事。 身为演艺圈人士的余乐,察言观色上有一种职业性的敏感,这会儿本该是激动万分的时候,他却感觉张成斌话语些丧气,余乐不禁侧目望去,这才发现,这位摊主整个右眼眶都青了,嘴唇也破了,看样子被揍得不轻。 虽然这种事不便多问,但既然是合伙人,大家必须彼此互相了解,余乐还是决定问一下:“这谁弄的?” “谁?”张成斌颓然一笑,“你说呢?” “哦。”余乐微微皱眉,心下有些不满,但想了想,不关自己的事,便咽下了话,不再言语。 然而那张成斌却是个话唠,一有人提那就别想停下来了。 “要说这事也怪我,刚开始就不应该跟王重九合作!被揍一顿也是报应!”张成斌摇头叹息道,“那会儿我生意一般,有朋友给介绍了王重九,他说我愿意帮他作假,他就带电视台来我摊子捧场,我琢磨着这个作假也不算坑人,大家都好,就一口答应了。至于你爷爷跟王重九撞上,赌起来这事,绝对不是我想看到的。” “那是,对你也没好处。”余乐随口附和,“你要是存心害鸟爷,他还能容你?” “是啊,这方面还是乐哥你多帮忙美言几句了。”张成斌怅然一笑,“这样也好,被揍一顿,今后跟王重九划清关系,免得越陷越深。” “我只有一个问题。”余乐看着张成斌问道,“你年轻力壮的,怎么就被他给揍了?” 056 异形核桃 “当然不止他一个!跟着打手呢!”张成斌眉头一皱,有些后怕,“王重九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产业,我要真还手了,恐怕更倒霉。” “就这么被欺负?” “哼哼,他等着吧,莫欺少年穷……”张成斌脸一拧,挤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等我混好了,总有一天,要让那孙子吃瘪。” 余乐想了想,这种情绪对张成斌应该是正面的,不好打击,便随口道:“有志气。” “别志气不志气了,咱聊正事!”张成斌也知道,少年光说空话的话,永远都穷,必须做事,“现在正是青皮下树的的季节,虽然好多核农的青皮已经被人订了,但还有空着的,咱们就瞄准那一批,我带你走几家,你帮我挑挑,咱们选好的买。” “能单个买?” “能的。”张成斌笑道,“举个例子,整棵树全包的话如果800一个,单个买就是1200左右,这次咱们有的放矢,光挑单个的,把那村子给扫干净!” “不能扫干净,那样别人没赚头了。”余乐摇了摇头,“今儿能赚50万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张成斌缓缓转头,默默咽了口吐沫,“哥……我做四年生意了,总共也就赚了50多万……你还要怎样?再说了,咱俩商量好对半分你,你要拿50万,就是说今天要做到100万。” “那么多青皮,100万问题不大吧?”余乐眨着眼睛。 “我……我这么说吧。”张成斌收起慌乱,开始解释,“还拿一棵树举例,一般核商是这么玩的——假设一棵树上300个果子,800一个收了,就是24万对吧。” “我不知道,我初中没毕业。” “操,比我学历还低。”张成斌哑然一笑,继续说道,“核商花24万买了300个果子,这就可以开了,最终300个果子都开开,这就可以开始配对了。一般而言,一棵树上的果子,配上十几对不成问题,只是大小不一,价值不同。我说个大概价值,40以下的几百一对,40-45几百到两千,45以上的,每大一个尺寸,价格打滚儿窜,最终要是能配成50的,完美的,那卖十万也问题不大。” “就是说关键就看配成几个大的了?” “是了,这就是考验核商眼力的地方了,要选好树,砍好价。”张成斌点头道,“最终能配成几个大个头的核桃,就只能看命了。跟我摊子上开青皮一个道理,只是那是豪赌,以树为单位。” “那核商好难赚钱啊!”余乐惊讶道。 “还是好赚的。毕竟从核农那里走的是批发价,配成了出手是零售价,而且偶尔可以出大宝,一棵树上如果出了大宝,那就赚翻了。” “大宝?” “你爷爷没给你讲过?”张成斌赶紧解释道,“异形核桃,听说过么?” 余乐摇了摇头:“他是我干爷爷,不是亲生的。” “还有干爷爷这么一说啊……”张成斌抿了抿嘴,介绍道,“所谓异形核桃,就跟他的字面意思一样,长得奇形怪状的核桃,畸形核桃。比如一般的核桃,都是两个棱,左右包住核桃散开的,可实际上三棱,四棱,甚至五棱六棱的核桃也是存在的,只是极为稀少罢了。像这种核桃,品相不次的话,就极其值钱,如果能找到同样相貌的异形给配上,那可就是发大财了!” 余乐心思一动。 这好说啊!我一探不就知道几棱了! 与其将一个村子的好核桃一网打尽,不如来两对这样的核桃,低调的“撞个大运”赚钱,太方便了。想到此,余乐连忙问道:“配好的异形,一对能有多少钱?” “我说哥啊,异形咱们还是算了。”张成斌见余乐激动,赶紧浇了盆冷水,“一个村子,一年下来,也不一定能有一对异形的。要不说这个要靠撞么,不是眼力能搞定的,纯纯粹粹是运气,咱们的重点不在这上面。” “原来如此。”余乐颇觉惋惜,不过想来也是,物以稀为贵,那么容易撞上也便不值钱了。 前面二位男士聊着核桃的知识,后面两位姑娘聊着高中的艳史,一路就这么欢声笑语的混过去了。五点出头,面包车下了高速,七拐八弯上了土路,盘着山往上开,楞是颠簸了两个小时,这才算到了出产核桃的村子。 两位女士被颠得头晕目眩,到了村口赶紧下车,吹了吹风,晒了晒太阳才算缓过来。 “你这真行……”张成斌停好车子,见这一高一矮两个美妞,不免羡慕起来,冲余乐开玩笑道,“康熙微服私访也就带一个妃子,你厉害。” “都是妹妹。”余乐傻笑糊弄一番,望向小山村,望向山村旁的林子,已经跃跃欲试,“咱们赶紧的吧。” “走着。” 到了村民家中,村民正在吃早饭,见两个丫头长得喜庆,直接盛了几碗粥分出来一起吃,反正是与合伙人相熟的核农,余乐一行也没客气,权当来了次农家乐。 用过早餐,天已大亮,一家之主老赵叫上儿子,这便领着一行人进林看核桃。 核农名为赵宝生,余乐便也跟着张成斌以老赵相称,几轮对话下来,凭直觉也知道老赵是个老实人了。核农的儿子小赵不到二十,却没他老爹那么老实,走两步不望偷看钱多多一眼,而钱多多在与余乐接触了这么久之后,本已经忘记了自己对男性的吸引力,发现小赵眉来眼去过后,立刻重拾自信,挺胸抬头好不臭美。 几人在林中走着,老赵随口问道:“斌子啊,今年是收青皮转去卖,还是自己开?” “先看看吧。”张成斌拍了拍挎包,随口笑道,“要看今天你核桃的品质是不?” “那没跑,我赵家的核桃你还不知道么!”老赵大笑道,“就怕你吃不下。” “没有的事,只要是好核桃,多少我都吃。”张成斌跟着大笑,“就怕你核桃不够多!” 做生意么,都是你吹过来我吹去,吹逼的事儿不靠谱,还是要看货。 057 杀价取果 很快,一行人上了几个土坡,上到半山腰,才算到了老赵家的几棵树。这村子本就在山上,又走了这么远,看来也算是深山老林,好品种的核桃都得在这种地方种,要是直接集团化种植,怕是也不值钱了。 而且现在的村民也都知道保护品种,控制产量。老赵家的几颗树下,就绑着好几条狗,见一堆人来了,玩了命地吠叫起来。 听闻狗叫,看见比二黑还要凶猛的土狗,钱多多某种可怕的回忆又涌现出来,不禁下意识地躲到余乐身后。 喜鹊见状掩面笑道:“多多姐你怕狗啊?” “……嗯。” “小红你都不怕,怕什么狗?你看我家二黑多乖!” 钱多多对喜鹊衡量“乖”的程度表示严重的质疑。 “呵呵,丫头们,这个真得怕,你们可离远点。”核农老赵见两个丫头喜庆,也跟着笑道,“这些狗,就是防外人接近的,以前发生过偷核桃,或者折枝子的事情,我们特意弄的藏獒,六亲不认,我喂的时候都要小心。” “藏獒?这就是藏獒?”余乐不禁好奇起来,他望向那几条狗,黄不黄黑不黑的,个头虽大,却觉不出多么彪悍。 “听他吹呢,就是土狗。”张成斌笑道。 老赵立刻不服了:“可真是獒!不信你过去?” “得,得,咱们聊核桃,别聊狗。”虽然嘴上不信是藏獒,但张成斌也不敢以身试狗。 “聊吧,都在你面前了。”老赵指着一棵棵树介绍道,“这两颗是闷尖狮子头,其它都是苹果园狮子头,我现在别的不弄了,光种狮子头。” “是,其它的不好卖了。”张成斌扫了一圈,瞄着树上的果子道,“收成不错啊今年。” “今年气候好,没病没灾的,产量就是大。”老赵话说得颇为实在,“放心,既然产量大,肯定给你便宜。” 张成斌笑了一笑,没回话,望向余乐等他的意见。 余乐却盯住了最中间的一棵树,那树比其它的都要高,都要老,也都要茂盛,还用栅栏围着,好似山腰间的一处风水宝地。树底下拴着一只黑色的长毛犬,鬓毛多得像狮子一样,连眼睛都几乎挡住。 “那棵是什么?”余乐指着最高的树问道。 “那个啊,压箱底儿的,我赵家的祖树了!四座楼狮子头!”老赵一笑,看着自家的宝树颇为感怀,“那棵已经被人包了,你们就不必看了。” “四座楼?嫁接的么?”余乐继而问道。 “肯定,老四座楼早没了,现在是风景区了。” “四座楼终究是极品,即便是嫁接的也十分稀少。”张成斌显然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连忙插嘴问道:“老赵啊,我之前说过我对这棵树有意思的,你怎么就包给别人了?他出的多少钱?” 老赵一听这话又乐呵了,摆出手指:“一千八。” “高价啊!”张成斌惊道,“没开的青皮就一千八了?整树?” “对,整树。”老赵神采飞扬地说道,“现在纯正四座楼的核桃树,全国不超过五棵,一千八我还觉得低了呢。” 要知道,核农口中的1800,和张成斌摊子上的5000,可完全是两个概念。核桃终有大小之分,这一棵树上,能摆在5000摊位上赌的,也不过四五十个,其余的顶多上3000,大多却是连1000都不值。 老赵家的祖树,一颗果子就值1800,一颗树一年赚几十万,看来就算弄藏獒守着也是值得的。随着时代和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有了发家致富的机会,小小村子里的核农也算撞了大运,守着十几棵树,一年到头有了不少的流水! 余乐从小被吕万年惯的,属于心气儿较高的那种,他粗粗一看,唯有中间那棵树上的果子才入眼,无论个头还是质感,确实都远超其他几棵,于是他又有了主意。 余乐依然盯着那棵树,冲核农问道:“老赵,那棵四座楼的核桃,单卖不?我就挑七八个,不多拿。” “这……不好卖的。”老赵立刻为难起来,“已经被人包了。” “我可以出4000一个,就拿8个。”余乐轻轻一笑,开出了诱人的条件。通过一路上的恶补知识,他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即便是新的嫁接四座楼,开出来45以上能配上对的话,一对卖个上万也不成问题,个头更大的话那就海了去了。 从这棵树的品质来看,想开出45以下的都难!这也就是1800都有人收的原因。 “这怎么卖……”老赵不解问道,“人家到时候可是来现场打果子的,我不可能先摘了果子让你挑。” “我可以自己摘啊。”余乐抬头道,“我摘8个,不多摘,无伤大雅,你看成不。” “这个……”老赵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同为初中毕业学历的他,在某方面的能力领先余乐很多。 4000对1800,一减就是2200,八个果子一万八,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多了小两万多块钱,好像是挺美的事儿。 旁边张成斌瞬间会意,身为合伙人的他必须一条心,赶忙劝道:“老赵,就当给朋友行个方便,就八个果子,你也不差是不?” “帮忙好说,但这种事……”老赵纠结道,“传出去,坏我名声啊,斌子,我做实在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还是算了。” “都是自己人,谁乱传啊!”张成斌焦急道,“提前偷偷挑走8个,传出去我名声不也砸了么?” “这倒是。”老赵颇为优柔寡断,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小赵挺身而出了:“爸,我看还是算了,咱们做的是大生意,没必要捡这点儿便宜。” “嗯,对对。”儿子这么一说,老赵心中的天平立刻有了偏斜,冲余乐道,“兄弟,咱们都是规矩人,我看算了。” 张成斌也无奈望向余乐,等待他的意见。 “那就算了吧,可惜啊。”余乐只得摇了摇头,不再争取,这件事终究不太光彩,人家不愿意就算了。 老赵随即笑道:“不过你还有机会,包那棵树的人,也约的今天来打果,能碰见的话,你跟他商量商量,也许可以分你几个。” “随缘吧。”余乐只得指了指其它几棵树,“这些都没主儿呢?” “暂时没有,这不等着斌子出手呢么?” 随后的时间,几人站在树下开始了最关键的步骤——杀价,就连喜鹊和钱多多都加入了杀价大军,无所不用其极。 余乐和张成斌目的明确,就要单挑,不要整树,对核农来说这么卖非常麻烦,他要把一树的果子都打下来,然后给余乐挑才行,这样一来挑剩下的果子也都下树了,就不好卖了。这么搞,自然要利润足够高才行,本来单价800的青皮,老赵要到了1500,单价1000的青皮则之间要到了2000。直到余乐一声怒喝,表示自己亲自上树挑,不影响他整树卖,这才算终止了这场杀价。 “我说兄弟啊……”老赵废了半天口舌,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擦着汗抬头道,“你们城里人,可不是说上树就上树的,我儿子打一树果子都得好久呢,你爬上去一个个挑,不得一天?” “很快。”余乐走到一颗没有狗的树旁,指甲往里一扣,使了把劲感觉一下,问题不大,只需运出稍许灵气维持指甲的硬度和力量即可。要说虎灵也真是方便,搞得余乐现在行动起来可以跟猫科动物媲美。 “行吧,这棵树上的你先上去挑,单拿下来800一个,你一摘,可就是你的了,概不退货。”老赵见余乐颇为坚决,也无法阻拦,便冲儿子道,“把爬树的家伙给他吧。” 小赵怀疑地看着余乐,他实在不相信这样一位城里的公子哥能爬上树。 下一刻,大家都愣住了,无论是合伙人张成斌还是钱多多喜鹊,都愣住了。 只见余乐双手指甲扣死树皮,一用力便凌空而起,随后双脚有节奏地蹬在树上,双手交替向上攀爬,只几个喘息的功夫,人已经上了树,矫健程度堪比山猫。 纵是老赵打了一辈子核桃,也不禁发出惊叹:“亲娘啊……这是练过的?斌子,你朋友哪里人。” 只见张成斌目瞪口呆地摇了摇头。 “哈哈,哥哥还会上树!”喜鹊击掌笑道,“往后可得好好教会小红。” 钱多多一直处于讶异中,不知作何感想,昨儿她陪着余乐挖了一下午的坑,对他的力量和体力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没想到在敏捷上也有如此造诣,这要是到了学校的篮球队还了得?这类运动健将,只要长得别太难看,在中学时代都极有市场,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最吃这套,余乐若是继续攻读学业,恐怕也轮不着钱多多来亲近了。 想到此,钱多多忽然有种撞到宝的感觉,真想领着余乐回学校转一圈,面子老大了。 几人各自思索的功夫,余乐已经在枝间蹿开来,摸摸这个,揉揉那个,不用核农开口,他下脚自有轻重,保证不踩坏枝子。只片刻,余乐已经相中一颗核比较大的果子,直接摘了下来,冲树下喊道:“斌子,接。” “来喽!”张成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奔到树下,满脸喜气。 058 冤家聚头 身为业内人士,张成斌比谁都清楚余乐在做什么,了解余乐这么做的意义。挑已经下树的青皮跟自己上树挑,可完全是两回事。首先,没人包下这棵树上的核桃前,村民通常不会自己把果子打下来,这样会影响将来卖,原因很简单,谁都知道一棵树上的核桃好配对,这才论树来买。如果核农提前打下来了两袋子青皮来卖,谁能保证这些都是一棵树上的?谁能保证核农没有塞进去几个散个的烂青皮凑数? 因此,像余乐这么上树单挑,完全不影响核农将来整树的卖,不仅能争取到合适的价格,只要余乐能保证不走眼,甚至可以轻松摘走这一树的利润。 要知道,一树核桃一半以上的利润都集中在能配成的几对大果子上,而这几颗大果子的成本,只是整树核桃成本的百分之一。 一本万利,不过如此! 就这样,张成斌在树下流着哈喇子,接着余乐一个个掷下来的果子,心里已经算开账来。 “一万……两万……五万……乖乖……” 余乐确实做人留一线,并未多挑,只取了八颗果子,他自己推测尺寸45-48不等,余下要做的只是剥皮见核,四对中能配成一对,就是大赚! 短短十几分钟的功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余乐已经下到了半树腰,轻轻一跃,稳稳落到地上,拍了拍手:“这棵树就这样吧,下一棵。” “咱不先开了么?”张成斌看着怀里的核桃,那是充满了幻想与憧憬。 “拿回去一起开吧。”余乐冲张成斌使了个眼色,暗骂这个不成器的合伙人。 张成斌刚刚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称是,陪着余乐走向旁边的核树。确实,要是现场开了,正好都能配上,还都是大个头的,把一树过半的利润都摘了,核农还不急了?还能让你接着摘? 老赵却并不知这一重门道,只笑道:“这么收核桃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趣有趣。” 从他的角度来说,确实也不算吃亏。 这会儿,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场景重现。 “观众朋友们,又到了一年一度开青皮的季节,今天,咱们就跟着专家来到大山里,亲自体会一把从核农手里收青皮的过程。” 几人转头望去,不是冤家不聚头,那栏目组的人竟然也选来这里做节目!此时一队人马,正顺着土路入林,离这几棵树还有些距离。 “呵呵,来了,我去迎接一下,你们继续。”老赵老远看见节目组的人,乐呵呵地前去迎接。 “又是那个秃子。”余乐老远看见某人头顶闪烁着的亮光,微微皱眉。 很显然,有些事,鸟爷没拿住,这个人竟然还在。 这会儿,张成斌的脑子突然变快了:“不好!要是他们看见咱俩在一块儿,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嗯?嗯……”余乐愣了下子,也很快反应过来。 被那些人看到自己与张成斌走得这么近,确实不好解释。 “我先躲一躲。”张成斌连忙将几个青皮放在地上,撇下挎包扔给余乐,“兄弟,钱在里面,你掂量着花!我先回车里,有事打电话。” “好。”余乐也是利索人,不婆婆妈妈。 待张成斌消失在林中,余乐微微思索过后,又将包扔给了钱多多:“你扮老板,大小姐,见机行事。” “啊?”钱多多满脸不解。 “帮个忙。”余乐没空解释太多,正色道,“现在开始你是拿着钱的老板,富贵人家的小姐,我给你卖力,就当张成斌这个人不存在,明白?” “哦……”钱多多依然不解,但她已经没有再发问的机会了,电视台一行人已经赶到。 “哎呦?余先生!”大师老远看见了余乐,好像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带头打起招呼,“这么巧?” “王大师!巧了!”余乐立刻换成了笑脸。 倪妮惊讶过后,不禁感叹二人的表演功底,竟然能霎时间露出如此虚伪的笑容,都是老江湖啊。 老赵四望找不到张成斌,刚要发问,余乐就上前将其打断,冲钱多多道:“大小姐,这些青皮的钱先给老赵结了吧。” “啊?哦……”钱多多一愣,连忙打开挎包。 这一开,她的眼睛彻底花了,包里竟然放了二十几捆人民币,人不可貌相,张成斌还是个小土豪?她殊不知张成斌为了今天,把血本可都掏出来了。钱多多赶紧摇了摇头,打消那些疑虑,随意取了一捆,扔给余乐。 “老赵,给。”余乐按照先前约定的价格,8个果子6400,快速点了付给老赵。 老赵点钱的功夫,大师好奇问道:“呦?余先生,这是怎么个玩法?” “今儿我陪老板出来的,我是陪玩。”余乐一笑,站到钱多多身旁,“她挑果子,我上树打,一棵树上打几个,回去开着玩。” “有趣!有趣!”大师眼睛一亮,不禁打量起钱多多来。 年纪轻轻,不过是个学生,怎么就成老板了?八成是哪家的千金才对。旧时代曾有遗风,大家贵族子弟,出手阔绰,常常养些戏子取乐。而余乐作为一名毫无名声相声演员,也终究是个戏子尔尔,被养着维持社团经营,这说得过去。 大师本欲借此讥讽余乐一番,但想到后面的老板,还是选择了稳妥,转而问道:“这位小姐,敢问哪里人?” “啊?”钱多多被问了个蒙,呆呆答到,“京城人。” 余乐无意让她多说,连忙打岔道:“怎么,王大师,昨儿不服的话,今儿咱们再开一局?” 提到这事,王大师立刻变了脸色。 他本以为余乐颇为懂事,知道旧事不该提,大家各走各的路,却不料他竟然还拎着那件事。 “余先生,那事我不追究,已经算大度了,你还想怎样?” 倪妮见二人再次对峙,硝烟又起,立刻眼睛一亮上前道:“二位,今天再来一局?一局定胜负?” “我求之不得。”余乐笑道,“昨儿王大师不服,今儿咱们来到山里,来到树下赌,再无作假的成分,就看大师敢不敢了。” 大师敢不敢? 废话,当然不敢。 没了张成斌做内应,自己一介大师跟一个孩子拼运气,有病啊? “小伲,今儿的主题是收核桃,不是赌青皮吧。”大师脸一板,将压力推给了倪妮。 “这个是。” “余先生,往后在市场上,咱们有的是机会。”大师眉色一凛,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今天,就不要耽误节目组的行程了,后面我们还要跑很多地方。” 余乐哼笑一声,亦知他根本没有这个胆:“不赌就不赌,不用拿节目组当垫背。” 随后,他也不等大师回话,走到他家小姐身旁:“大小姐,走吧,咱们去下一棵树。” “哦,好。”钱多多就这么被架走。 “哼……”大师想回口已经没了机会,一肚子气,冲倪妮道,“小伲,这段就不用录了,咱们抹了从头来。” “哦。”倪妮心下愤愤,这是她的节目,不是大师的节目,近来大师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但想到其间的关系,她也没有办法,做不了主,唯有忍气吞声。 于是,冤家就这样错开,各忙各的。 059 贬果杀价 余乐这边上树打核桃,大师则对着镜头一通介绍,老赵也借机上了回电视,之后的时间,老赵陪着大师一行来他家的摇钱树下观赏,小赵盯着余乐他们,免得偷偷把核桃塞兜里。 方才余乐的一通胡诌,将钱多多捧到了天上,这让小赵对钱多多产生了更大的距离感,距离产生美,越远越美,他已经开始幻想起钱多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来,沉稳的少年逐渐变得躁动,想借机亲近,或是找机会好好表现表现自己的风采。 然而钱多多的眼神却只盯着树上上蹿下跳的余乐,渐渐开始入戏,还真的指着果子让余乐摘,余乐自然不会她指哪打哪,顶多过去摸摸钱多多指的果子,然后摇摇头,不予理会。 这段简单的三角关系无疑让小赵产生了敌意,男人之间最基本的敌意。 不听大小姐的话! “姐,他不给你摘,我给你摘。”在雄性荷尔蒙的刺激之下,小赵竟直接操起家伙爬上树来,虽然要借助工具,姿势不太雅观,但他也算个好手了,三两下上树,称得上利索。 而钱多多,好像找回了在学校中的存在感,自然也没有拒绝,就这么指挥起来。 余乐对这一系列的行为视而不见,手上挑着青皮,耳朵听的却是大师他们那边的对话。要说这事也真是巧,原来包下那颗四座楼老树的老板竟然是大师,1800这价格,怕是也就他开的出来了。今天正好是果子下树的日子,他们那边决定先打四五个果子看看质量,没问题的话就全打。 于是老赵举着杆子,按照大师的指挥,打了5个果子,这便开剥。剥青皮的功夫,倪妮老远看见两个活人在树上蹿腾,连忙又引着大师和节目组的人转到这边。见了余乐的功夫,倪妮也是受惊不小,吩咐摄像大哥一定要拍清楚。 树下,大师见余乐的样子,不忍笑道:“呵呵,山里人是够灵巧,跟猴子似的窜来窜去,挺厉害。” 一句不疼不痒的讥讽,余乐还并未多在意,那小赵却有些急了,他最烦别人说他是山里人,更烦别人说他是猴子了,更何况这是在镜头前,上了电视朋友看到,还不笑死自己? “你骂谁是猴子呢?”站在枝上的小赵低头怒道。 大师有些尴尬地回口道:“小兄弟别在意,是夸你身手好。” 小赵不依不饶:“那我夸你发型好,成不?” “……”大师颇觉无奈,镜头前又不好发飙,只得体现出自己有涵养的一面,冲倪妮笑道,“呵呵,小伙子就是血气方刚,这段删了。” 小赵见大师这么说,心里就更生气了,他在树上本就维持着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这一番气血上头之下,立足未稳,脚下一滑…… 完了。 小赵心中一冷。 摔伤是小,丢人是大,这可是当着镜头呢!当着大小姐呢! 完了完了! 也就在这时,一只厚重的手掌忽然飘来,稳稳拽住了他。 余乐正好在旁边,见机顺手将小赵扶稳,免得他难堪,口中沉声道:“兄弟悠着点,别跟秃子较劲。” “……”小赵惊疑未定,这才算稳住了身子,再看余乐,心中满满是感激,敌意一消而尽,“多谢……多谢……” “举手之劳。”余乐一笑,接着挑他的青皮。 小赵一阵感激过后,低头瞪了大师一眼,满仇恨转移。 大师被瞪得颇为尴尬,正好,那边的青皮也剥好了,连忙领着节目组抽身而去。 小赵看着大师的背影,口中骂道:“什么东西……不就有几个臭钱么……” “他很有钱?”旁边余乐已经搞定了这棵树,准备下去,正好跟小赵聊两句。 “反正开价挺大方的。”小赵冲他家的传家宝树努了努嘴,“我跟你实话实说,那棵树,我们的心理卖价大概1500、1600左右,那秃子一来就说1800包了,等着下树,不让我们再跟别人谈。” 小赵又看了看余乐,话多了起来:“我再偷偷告诉你,秃子第一次来是跟斌哥来的,他早看上这棵树了,是趁斌哥不在的时候偷偷来包下的。” “有点儿意思。”余乐看着那颗老树,心里也产生了一些想法。 “哼,怪不得斌哥躲着他,当人一套背面一套,还偷偷抢朋友的生意,什么人!”小赵摇了摇头,径自下树。 刚才那一扶,也算是化解了两个年轻人之间隐隐的矛盾,张成斌不方便出现,有小赵能说话问事,对余乐来说也是个方便。 这棵树余乐又打了6个果子,喜鹊通通抱着,美滋滋笑道:“哥,这能吃不?” “可别!”小赵下了树大笑道,“有毒的。” “啊……我以为跟苹果似的呢!” “哈哈。” 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地混熟开来。 而另一边,却不那么开心了。 “我说老赵啊。”大师拿着两颗核桃,眯眼打量起来,“这才五个核桃,一个阴皮,一个黄尖……这可不好啊。” 此时老赵脸上已是苦不堪言:“王老板,这是撞上了,真的是巧合。” “老赵,咱们都见过世面,知道一切巧合都是概率而已。”王大师紧跟着摇了摇头,“五个果子,坏了两个,只有可能是这棵树可能生病了,或者有虫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赵一摆手,焦急道,“真的是巧合,我种一辈子核桃了,要是有病早能看出来!”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大师将核桃移到了镜头前,指着上面的一大片黑斑道,“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阴皮,阴皮部分是揉不掉的,揉不亮的,永远都是黑一块,核桃再好看,有阴皮也相当于废品了。” 老赵那边急得直跺脚:“王老板!这棵树你可是早定下的,当时咱们也打果子看过,说的好好的!这会儿再挑毛病可就不地道了,这两天多少人要包我这棵树,都被我拒了,就给你留着呢。” “是是,我理解,理解。”王大师放下核桃,皱眉道,“可当初,这树也没生病不是?” “哎呀!本来就没病,哪棵树上没几个坏核桃?!” “要不这样。”王大师脑筋一转,苦笑道,“我毕竟提前预定了,现在撤手也不合适,但这棵病树,风险很大,我也不敢开那么高价了,1300,你看怎样?” “啥???”老赵瞪眼道,“王老板!我们核农挣的可是辛苦钱!这深山老林的,我每天都得来照顾,之前说好的1800,你不带这么杀价的!” “没办法,这有根据么。”王大师指着两颗坏核桃,“才开五个,就有两个坏的,你要我怎么办?” 余乐远远看到了这一幕争吵,忽心生一念,拉住小赵问道:“咱俩偷偷说,你家那树生病了?” “怎么可能?我和我爸天天照顾,不可能有病。”小赵义愤填膺道,“那秃子就是耍混蛋!一棵树上总有十几个坏核桃,那秃子特意挑有虫眼的开,可不容易碰上?” “你爸不解释?” “我爸太老实……”小赵恨恨道,“也是点儿背,这两天核桃就必须下树了,再不下树就该烂掉或者自己掉下来了,到时候价格一下就被拉下来了,秃子料定这一点,想狠砍一刀……” “这样……”余乐过了下心,又问道,“那我要1500全收呢?” “我当然答应,就看我爸。”小赵对余乐已是满满的信任,已经帮余乐思量起来,“就是……不太规矩,一般买家杀价的时候,其它买家不好干涉,当然,那是核商之间的规矩。” “嗯,明白了。”余乐盘算片刻,已有了主意,轻轻搂住小赵的肩膀,拉近彼此的距离,“兄弟,一会儿能不能帮我一把。” “什么意思?” 余乐凑在小赵耳边,说了片刻。 “啊?这能行?”小赵惊道。 “没问题。”余乐咧嘴笑道,“总要让他秃子吃些苦头的。” “我没问题,反正也算是帮我爸。” “那就好说了。” 余乐又赶紧走到钱多多喜鹊那边,吩咐一番,二人应了,但对余乐要做什么全然不解。 既然大师有自知之明,避过了明面的争锋,那咱就耍阴的吧。 为什么?不痛快的成分积少成多,我看你太不痛快了,我得痛快。师父说的好,释放天性,不能受气,那来吧。 那边,老赵在镜头前,急得眼角发酸。 这颗传世的核桃树,可是老赵家的根本,每年投入了太多太多的心血,他这辈子,除了种核桃,什么都不会了。随着核农的增加,嫁接的滥用,现在每年核桃的产量已经越来越大,老核农的利润越来越低。干了一辈子的老赵,心中自有分寸,恐怕种核桃赚钱这种事,也就能维持三五年了,他本想这两年拼一拼,给儿子在城里买套房子,可这一棵树,大师就足足要杀小十万块钱下去,这让老赵如何不难受? 但阴皮和黄尖就在眼前,老赵又无法争辩。 060 半路拦标 “老赵,1300,我真的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一棵病树上200个果子,按照这个比例,很可能80个都是坏的。”大师最会见风使舵,转眼间,他又成了受害者,“我是念在之前跟你有过约定,才硬着头皮出价的,不然真的直接掉头走了。” “这不是病树……真的不是……”老赵快哭出来了,“王老板,核桃这两天必须下树了,你这会儿压价让我怎么活?” “真不是我压价,病核桃在眼前,换谁也不敢往高了开啊?”王大师上前拍了拍老赵,“200个果子的话,1300也是小三十万呢,不少了老赵。” “我再琢磨琢磨。”老赵低着头,内心纠结万分,如果王大师不收的话,这些核桃一下地,再想卖,恐怕连1300都难了,倘若这期节目上了电视,其它核商也见了自己的果子有病有坏,那就更难卖了…… 一边是一年到头10万的血汗钱,一边是杀下来就是赚的10万利润,纠结啊。 “那……要不……”老赵心里越来越松,越想越怕,终于表情一沉,这便要松口了。 这会儿,一个洪亮的嗓音突然杀到:“赵师傅,1600卖我不?” 众人转过头去,余乐一行四个年轻人悠悠走来。 大师面色一抽,计划了那么久的事,眼看就要成了,怎么又是这小子!那可是十万块钱啊,能买你这小子了! “余先生,这就不对了。”大师眉头一皱,凛然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要我转身走了,你才好来商量的,这是基本规矩。至于老赵这边也一样,跟我谈僵之前,不宜与其它买家交流,否则就是不义。” “哦,第一次,不知道规矩。”余乐摆手笑道,“那就算啦,我等你们谈僵。” “你这……”大师怒而拍腿,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对这龌龊的不满。 “王老板说得对。”老赵却是个骨子里的老实人,“当着镜头的面,我不能那样的,1300……那就……” 此时,一直畏畏缩缩的某人突然昂首挺胸地插入了。 “赵伯伯稍等。”钱多多往前一凑,笑道,“我想在王大师买之前随便玩玩,你让我站树底下挑十个八个的可以么?2000一个,不占你便宜,也不坏大事的生意。” “这……不是我说的算的。”老赵望向了大师。 大师也为难起来,这要是挑出来都是好的,刚刚杀下去的价钱,岂不又要涨了? “王大师,能不能行个方便?”钱多多转而冲大师甜笑道。 别说,她这么一卖乖,还真挺受用,大师心下微微松了一些:“这倒不是不行……” “怎么这么麻烦!”血气方刚的小赵也突然来劲,上前道,“我家是核农,卖核桃,终究该给价高的人,天经地义!余先生开价更高,我们干吗不卖?” “别别别,王大师先来的。”余乐摆手笑道,“我不好抢。” 小赵一拍手喝道:“那就有个优先吧,同等价位,我们先紧着王老板不就是了!要不明明有人出高价,我们凭什么不卖?” 王大师被这么一抬,也没了办法。 这树核桃,他的内心价位其实就是1800,这个价收了准亏不了,先前只是略施小计杀到1300而已,现在余乐这边横搅一棍,他怎么说都没用了。 最终,大师无奈道:“那你们先挑几个吧,我看情况再出价。” “多谢王大师了。”钱多多盈盈一笑。 “呵呵,没事,没事。”大师挠头傻笑。 就此,余乐与小赵对了个眼色,二人便上了树。 倪妮始终没有说话,心中盘算着这些事情,她是相信余乐有本事的,她更相信余乐并没打算放过大师,她只是觉得余乐这么插进来总有目的,却想不明白原因为何。 余乐同小赵在枝叶中来回穿梭,钱多多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左呼右盼,转眼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大师有些焦急,几经催促,余乐终于下树了。 “怎么样余先生?”倪妮拿着话筒凑过去,“您觉得这树果子如何?” “还成吧,1600我想收的。”余乐点了点头,随即摊臂道,“但这次我陪老板来的,先等我们大小姐挑个高兴了再说。” 那边,钱多多终于动了,她微微抬手指着一个果子道:“那个!那个大!” “好嘞!”小赵响应过后,利索地用钩子勾住果子,轻轻一用力,果子应声掉入了钩下绑着的袋子中。 钱多多就这样一连挑了12只,这才过够瘾。 小赵下来,大师看着这一袋果子肉疼地说道:“这位小姐够狠的,一口气挑了这么多,看个头还都不错,算了算了,就当交个朋友吧。” 余乐那边,直接付了两捆半的现金,拍了拍老赵:“我够意思吧。” “够,够。”老赵连连点头,心下感激,“余老板大方,多谢多谢。” 老林中的某人打了个喷嚏,两万多的血汗钱就这么被余公子挥霍了。 随后,该是重头戏了! 这一次,余乐反其道而行之,要求现场开,不拿回去了。 镜头前,老赵跟小赵父子齐上阵,操起家伙开始剥核桃。 这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倪妮拿着话筒,问起大家的想法。 “王大师,您估计还会有阴皮和黄尖么?” “呵呵,这个不好说,看那位小姐的手气了。”大师摆手笑道,“核商包树,跟普通人赌青皮原理是一样的,只是量大,豪赌。” 倪妮又转问余乐:“那余先生呢,您怎么看?” “我无所谓的,反正是我老板选的。”余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正要是开的好,我老板一开心2000全收都是有可能的。” “那开出来之前,您衡量这棵树的核桃多少收合适?” “1800吧,那价格挺公道的。”余乐点头道,“王大师杀价比较狠,把核农逼绝了,我老板这才玩两手,让核农稍微有些赚头。” “余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旁边大师不满道,“那阴皮和黄尖可是……” “选坏核桃谁不会?”余乐大笑道,“我现在上树给你连挑5个坏核桃你信不?” “你这……无理取闹!”王大师怒道,“我就是随手挑的。” “你是大师,随手还是有的放矢,只有你自己知道。”余乐咬准一处,死问道,“刚见面你就不敢跟我赌,现在还是不敢?我就问你连挑5个坏核桃,敢不敢?” “那病核桃……好挑的。”大师满面愁容,深知门道的他终是不敢再争,“余先生,你这样存心作对就没意思了,还有小伲……这一段不要。” 余乐哑然一笑,冲倪妮道:“这节目到底谁做主?是叫《收藏天下》还是《大师天下》?” 不觉间,倪妮的手已经死死握住了话筒。 大师这样有些太过分了,就算不要,可以完事后商量,有必要当面来么?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大师也颇觉失言,连忙道:“小伲,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内容没有意义。” 争辩中,突闻那边一声惊叫。 “好么!!50的!!我就说我核桃没问题么!!!”老赵拿着尺子,一跃而起,举着核桃冲上前来,“你们看看清楚!有没有阴皮!有没有黄尖!!” 大师率先取来,仔细看了一圈,心下只恨钱多多的运气:“这个……是不错……竟然是50的……没什么大毛病。但能不能配上,还是个问题。” “五……五五……五零…………”那边小赵的惊讶紧跟着传来,“神了!也是50!” 这次不等小赵过来,一群人直接拥了过去。 小赵颤颤将尺子的刻度展现给众人。 “老板好运气!”余乐第一时间恭祝钱多多。 “啊?怎么好啦?”钱多多不解问道。 “50的四座楼狮子头,就算是嫁接的,那也是天价了。”小赵咽了口吐沫,抬头道,“姐,这一对就能大几万了,配得好就奔十万去了。” “啊,呵呵……”钱多多掩面笑道,“我来玩的,没指着这个赚钱。” 大师心下恨恨,傻人有傻福啊! 就这么一个一个剥开,转瞬之间,又开了3个,个头也是48往上,令人叫绝! 随手挑的话,这绝对是核桃史上的奇观了! 最可怕的是,单单这随手挑的五个核桃,竟然配成了两对!虽然不够完美,但尺寸够大,绝对有价值!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大师心里已经打起鼓来。 这树核桃,难道千年一遇的极品! 他曾听说过一树30对的传说,而且都是大号的,收了这树的核商不仅发家致富,还从此交上了好运,青云直上。 1800……如果真是神树神年神风水的话,这价格太他妈靠谱了!干嘛要杀价!干嘛要招余乐?!大师算是行内人,自然清楚仅从外表是不可能判断内核的,任何人都不能,眼力好有经验确实可以提高开成功的概率,但只能提高很小,很小很小,青皮不比玉石,外像表现很不明显。像这样钱多多随手指着开,竟然能开的这么好,要么是逆天的运气,要么……就是这棵树真的是极品! 他正思量着,那边老赵的惊讶声已经发哑了:“邪了!!邪了!!!” 众人围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异形!!!!”大师已经叫出声来。 061 恶意抬价 随着大师的尖叫,大家不由得更仔细地打量起这只刚剥出来的果核,只见老赵手中的核桃,形状酷似一个迷你版的小哑铃, “竟然是个连体!”大师紧跟着又是一声尖叫,面上表情极其复杂。 所谓连体,就是两个核桃长在了一起,一个果子里出了孪生一对的核桃!这是极小概率的事件! “大师,异形是什么意思?”倪妮连忙问道。 “就是极少数的畸形核桃,单拿出来没用,但若配成,绝对是天价。”大师已经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树核桃,除了个大好配之外,竟然还能出异形! 要知道,一个村子,一年最多也就出几个异形而已,要出的标致那就更难了! 然而这异形,两个核体竟是一般大小,个头均匀,活像一对双胞胎,绝对是标致中的标致。 惊讶还未缓过来,小赵那边的声音也便得诡异起来: “又是异形!又是异形!!” 大师倒抽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要晕了。 神树啊!千年神树!!绝对的! 这是老天在向自己传达什么!这是财运要滚滚来了! 众人围拢过去,又是一阵拍案叫绝! 这个异形为三棱,从核桃顶面来看,三个棱刚好平均往三个方向散去,非常均匀整齐。 “大奔!!!”王大师见状,已经喊了出来,“竟然还出大奔了!” 这个说法较为直观,众人一下就懂了。这个异形核桃的三条棱,正正好就拼成了奔驰车标致的样子,业内俗称大奔!本身三棱异形就稀有,再来一对像这么漂亮的大奔标,盘起来极是霸气,极是富贵,自然也是天价! 一连串的刺激下,这12只核桃终于开完了。 最终结果,配成四对,外加两个异形,余下两个核桃个头也很大,只可惜有一个亏肉,有一个尖是歪的,不怎么值钱。 大师默默坐着,看着这一地的核桃,心潮难平,仿佛感觉到了上天对自己的呼唤。 业内人最清楚运气与概率的关系,当运气好到一定程度了,就不是小概率事件,而是必然概率。钱多多一个外行,指着树上的果子随便一挑,仅仅12个,配成4个大对,外加两个异形,这绝对不是运气了。 千年神树!恰逢吉年!神风顺水! 这是大师心中唯一的想法! 但现在,他不能说出来,他要憋住!不然核农也必开天价! 此时,老赵捧着这些核桃,真的已经流下泪来,朴实的核农冲着镜头道:“我就说了……我家的核桃,没病,准没病……你看,有一个黄尖没有!有一个阴皮没有!” 此时的小赵,则是满脸惊讶地偷瞥着余乐。 神……太神了……他怎么做到的……自己跟着老爹从小种核桃,开了上万个青皮,也没有这个眼力价啊! 先前余乐标记了12个核桃,随后钱多多假意指着挑,实际上小赵根本就是冲着余乐挑好的核桃去的,没想到这12个出来,竟然开的如此完美! “王大师?王大师?”倪妮走到木讷的大师跟前,“您还好么?” “哦哦,好好,没问题。”大师慌乱道,“那位小姐运气太好了,恭喜恭喜!” 钱多多傻笑道:“值多少钱啊?这些?” “这个……还很难说……”大师立刻为难起来,“这几对加起来,十万吧……两个异形能配上才值钱,配不上一文不值……” 听闻此言,小赵立刻跳起来了。 “还压价?”小赵才不管那么多,指着大师鼻子怒道,“单这50的一对,就要10万了,外加另外几对,20万开外没问题,至于这两个异形,如此完美标致,就算单卖一个5万也不成问题,要是配成,20万,30万,50万,100万都能卖到!!” “那可老值钱了!”倪妮也一惊,立刻转问她认为头脑最灵活的余乐,“余先生,加一起,您估摸着能值多少。” 这对初中毕业的余乐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世界上不会有更难的问题了。 喜鹊立刻帮余乐解了围:“30至120万。” “小妹妹好脑筋。”倪妮赞叹一声,又转向了钱多多,“这位小姐,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哦……这个……”钱多多按照余乐的吩咐,淡然一笑,“多了些零花钱吧,赶明儿买个镯子送给妈妈~” “真是……土豪啊……”倪妮也不得不咽了口吐沫,继续问道,“那您,有收这整棵树的想法么?” “呵呵,今天玩的挺开心的,那就收了吧~~”钱多多依然一副败家女的样子,轻声冲余乐吩咐道,“你跟赵伯伯谈吧,价钱无所谓啦,开心最重要~” “是。”余乐领命,搓了搓手,压根儿没看老赵,先打量起大师来。 大师的目光亦早已锁死余乐! 这家伙绝对也懂行,今儿算撞上了! 要紧的时候到了!千年神树鹿死谁手! 刚才说话的功夫,大师已经算过一笔账。 他不相信运气,相信概率。刚刚开了12个核桃,配成4个大对,两个异形。按这个概率走,整树200个核桃算,那就能配成66对,30多个异形!保守一些,那也是50对,15个异形,千年神树该有这个品质!那些曾经的核桃传说终于莅临到自己面前,万万不可放过。 通过这个计算,这树核桃保守的零售价值,已经突破了200万。 有了这个底儿,大师自然胸有成竹。 “这个,老赵,老板既然吩咐我了,我就直说了。”余乐冲喜极而泣的老赵道,“这树,论单个儿卖已经没意义了,咱就聊整树吧——50万,我们包了。” “我都行……我都行……”老赵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事,转望大师,“毕竟王老板先来的,看他。” “余先生,这样抬价就没意思了。”大师神色一凛,是时候了,为了这颗千年神树,是时候用上自己毕生的杀价抬价技巧了,“余先生,你这样没有道义,今后怎么做生意,谁跟你合作?” “嘿嘿,大师,我是说相声的,今儿陪老板出来玩,偶尔玩一次,根本不是做生意,今后也不必做生意。”无耻的余乐轻松地避过了这个话题。 大师狞着脸,摇了摇头:“余先生不要这么市井,你老板是买来玩,我却是研究我国的文玩核桃文化的,我主要看中的是这树的异形率,如果能开出两个,我会好好收藏研究。” “那关我屁事?”余乐摇头讥讽道,“赚钱就是赚钱,别扯什么文化,恶心。” “……”大师面色一沉,知道场面话对余乐是无效的,只得狠心道,“60万,老赵,明年我还来。” 未等老赵发话,余乐直接道:“70万。” “你成心作对!!!”大师怒而起身,“几个意思余先生?” “老板,老板他欺负我!”余乐已经羞答答地躲到钱多多身后。 “啊……这个……”钱多多干笑道,“这树核桃挺好玩的,我也想拿下,不好意思啦。” “哎呀……”大师挠头坐回椅子,“老赵,75万,我的极限了,你三年也就挣这么多了。” “90万!!!”余乐在钱多多身后抬手叫价。 “啊!!!!”大师已经要疯了。 如果这是个生僻不熟的地方,如果对面不是余乐,如果这颗不是千年神树,他断然早就放弃了。他也怕余乐是托儿,他也怕中局,中招。但他不相信有人能设这么邪的局,毕竟那些核桃都是当着他面摘下来,剥开来的,根本没有耍诈的余地。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师已认定这是千年神树,带来的不仅是财,更是气运宏图,这是极难撞到的缘分,也许一辈子就这一次了。 想到那个传说,大师心头一狠。 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马……”大师木木转头,冲他的司机道,“去我车上,把包拿来。” 司机咽了口吐沫:“好……” 大师沉了口气,转而道:“余先生,叫价要先有底的,你可不要漫天乱说,我立刻就能拿来100万,你可以么?” “老板,咱们还有多少钱?”余乐冲钱多多问道。 “多得很哒,不行刷卡。”钱多多拿出自己的学校学费卡一晃而过。 大师再次抱头苦痛状。 要真是碰到余乐也就罢了,他一个穷小子也挤不出多少钱,怎么偏偏还有个该死的富家女在这儿掺和! 其实余乐心里也打着鼓,他也要不断揣摩着大师的底线,万一玩过头可就下不来台了!但对于他来说,最大的难题并非揣测人心,而是数学计算!十以内的加减法他能勉强搞定,这么大级别的概率运算已经远超了他的极限。 撞着了!他有个好妹妹! 喜鹊偷偷凑到余乐身旁道:“哥……我猜秃子最多出150万……你开151万,准赢!” 余乐哭笑不得,好妹妹,你哥我真的不敢赢。 062 千年神树 有喜鹊的计算,余乐心里也有了底,但毕竟已经到了这么大的数量级,他也想是不是该见好就收。 随着大师那边一箱子现金的亮出,余乐更是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收手了。 “老赵,这可是我这一年全部投在核桃上的钱。”大师拍着现金道,“核桃开出来,最终值多少钱谁也不知道,我觉得做了这一笔生意,你可以退休养老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老赵不知如何面对。 大师沉哼一声,转问余乐:“余先生,你觉得呢?” “嗯……这个……”余乐苦恼起来,到底要不要再稍微贪一下下呢。 这会儿,好妹妹再次帮了他一把。 “哥,我看这么抬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来暗标吧!” “嗯?” 大师脸再次一沉,怎么那瘸子小姑娘也那么恼人,今儿是怎么了…… “啊,暗标,我明白。”倪妮一打响指,冲余乐解释道,“就是双方各自抱上心里的价格,写在纸上交给卖家,互不明说,价高者得。” “这个啊……”余乐已经乐的心花怒放,但不好表现出来,强行苦恼道,“这个对我方不利啊……大小姐花钱可是没底儿,一开心多写一个零咋办……” “就暗标吧,来个痛快。”大师已经到极限了,不打算再闹下去,超过一定成本,就算是千年神树他也赌不起了。 “那就随大师吧。”余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于是,两拨人商量起标底来,镜头左冲右突,倪妮一阵忙活,心道这期素材太有趣了。 余乐那边的商谈,看上去小心翼翼,实际上嗓门极大。 “大小姐!你多写了一个零!” “啊?有么,你看,一、五、零、零、零、零……” 另一边则很是痛苦。 司机不住劝说:“老板……您悠着点,不就一棵树么……” “你懂什么,这是气运,是宏图!今年的时运来了,我该彻底起来了。”大师自信道,“开那么几个就出了这么多值钱的,这棵是神树,今年也撞上神风水了,没跑。” “可这个数目,太……”司机看着大师写在纸上的数字,菊花一阵酸痒。 “我心里有谱,保守估计,至少能卖到200万。依我看,他们假装出150万,实际出价该在160万左右,这个价格,跟我心目中的价位也相去不远,但我志在必得,出价必须狠,不能给自己太大空间。”大师沉了口气,合上纸条,交给了小赵。 很快,余乐那边也送来了纸条。 虽然大家搞的风生水起,但节目依然在录制,开标前,大家给了节目组一个面子,让倪妮在镜头前卖起了关子。 “观众朋友们,这棵富家美女和大师都看好的核桃树,到底会开到什么价值呢?我们马上为您揭晓!”倪妮拿着话筒走到小赵跟前,“赵先生,能给我们亮出来么?” “暗标不能亮的,就说谁赢了即可。”小赵看过两个标底后,收好纸条,故作神秘。 “那您快说吧,到底谁赢了。” “险胜啊……险胜……”小赵转向大师,那是满脸的不甘,“大师赢了!” “呼!!”大师惊得直拍胸口。 拿下了!终于拿下了! 还不错,还在容忍限度内,还有很大的利润空间。 余乐啊余乐,你终究是不识货啊! 你终究是耸了! 祝贺声响起,就连跟着节目的编导也上前祝贺大师。 大师理了理气,终于回归了气定神闲的状态,起身走到余乐跟前笑道:“余先生,还是保守了?” “哎,可惜呀,你赢啦。”余乐满脸悔恨。 “呵呵,余先生,我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你一个经验吧。”大师心情大好,轻笑道,“真正的好东西,绝对不止你一个人看上。咱们既然有自信,既然有眼光,那看准了,就要肯出价,狠出价,不要让宝贝擦肩而过啊,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事,我年轻时也做过,悔之不及,悔之不及!” “悔啊!”余乐惋惜地摇头拍腿。 “大师,您能不能透露一下,到底出了多少?”倪妮赶紧上前问道。 “180。”大师淡然答道,“虽然就一棵树而言,这个价格明显高了,但这棵树,绝对不一般,照刚才的情形,果子剥出来,最少值220左右,如果多出异形,那三百万,五百万都并非痴人说梦。” “的确,我们也看出来了,这棵树绝对不简单!”倪妮看着赵家老树,也是跃跃欲试,“那咱们,是不是要开始了?” “先付过钱吧。”这会儿小赵机灵地跳出来了。 “呵呵,没问题,我王某人绝不是赖账的主儿,就算开亏了,我也会付的。”大师转而冲司机努了努嘴。 司机只得不甘地将180万送上,这可是大师全年收核桃的钱了,也几乎是全公司的活动资金。 点好现金,老赵擦干眼泪,这便上树开始跟儿子打起核桃。 180万,一个村子的全部核农的年收入也就这样了,搞出这么大风头,全村人,包括来收核桃的商人也都闻风前来此处,誓要见见这棵树到底有多神!! “怎么,余先生,留下来看开青皮么?”大师神气地凑到余乐身旁,“还是不忍看,怕失之交臂?” “我是真不忍看啊!!”余乐满脸的痛苦。 大师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安慰道:“呵呵,没事,兴许有能跟你那两个异形配上的呢?到时候我高兴可以免费送你,咱们交个朋友。” “那……多谢大师了……”余乐就此稳稳坐下。 十几分钟,一树的青皮落入袋中! 清点过后,198个。 大师听闻数字过后,大笑拍腿:“吉利!吉利!198!要就发,哈哈!!” 围拢而来的村民核商也纷纷叫好,这数字确实吉利。 200个核桃,180万,一个青皮可就得一万!这堪称核桃史上最大的豪赌了!若是能留下一段佳话,大师也不旺为大师了! 为了剥核桃,老赵把家里老的小的也都叫来了,一家五口人,各自抄着家伙,这便开剥,村民们围在周围,出一个量一个。 大师心中自有估计,云淡风轻这么一坐,揉着翠玉扳指,扇着漂亮的折扇,闭着眼睛,等待着那些惊讶声来洗礼。 063 我做主了 老赵一家剥核桃,村民核商们摄制组也都围拢上去,对这一万元一个的青皮充满期待,只待剥皮见核。 “47!不错不错!” 第一声惊讶传来,不疼不痒,大师面不改色。 “43……一般一般。” 面不改色。 “45,可以了。” 依然面不改色。 “48!诶?可惜了,有阴皮。” 强行面不改色。 “41……” “45……” “46三棱!……看错了……原来是有个棱长歪了……” “45……” “48……哎呀,可惜啦,怎么亏肉这么严重!” “47……尖儿歪了!” 转瞬间,20个青皮开出,良莠不齐,称得上合格的,配得上一万一个这个价格的,充其量就一个。 大师,终于有些虚了,额头渗出汗珠。 余乐在旁安慰道:“这刚哪到哪,还多着呢。” 又20个开出,跟刚刚的局面一样。 大师已经浑身是汗,强自神态自若,闭着双眼。 不是神树么……怎么老子一开就成鬼树了? 其它人,已经开始给剥出来的青皮配起对来,比来必去,勉勉强强配上两对,尺寸还都不大。 再20个开出,局面稍稍缓解一些,但传说中的异形依然不见踪影。 大师早已汗流浃背。 60个……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倪妮拿着话筒也袭来:“大师,现在的情况,算是开涨了还是跌了……” “嗯……一树不开完,不好算的。”大师颤声道。 “余先生呢,你怎么看?” “我实话实说啊。”余乐很郑重地冲着镜头道,“确实,一树不开完,没法算,但咱们单论开出来这些,就说这些,我估摸着,单个价值也就1500出头。” 大师只觉胸中一闷,一口老血强咽回去。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神的对立面,那就是鬼了。 大气运的对立面,那可就是大倒霉了。 利润与风险永远是共存的。 倪妮看着大师的表情,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得继续问道:“那余先生,你觉得后面开成什么样子才算回本呢?” “开30个异形吧。”余乐正色道,“估计大师的心理预期就是靠异形了。” “是么大师?” “这个,不好强求的……” 半个小时过去…… 大师感觉自己在飘,非常的轻,非常的迷糊,整个人都鬼了。 198个核桃开完了。 异形数:0。 粗看配对数:10-14。 45以上勉强配对数:7-9。 坏核桃数:8。 老赵没骗人,他家的树没病,这个坏种率十分之正常。 人们反复比对着这些核桃,他们知道大师花了小200万才搞定,他们也想努力争取多配成一些,莫让买家觉得太亏。 但是没办法啊…… 为什么? 好的早被余乐挑走了啊! 大师身体有些发颤,缓缓睁开双眼:“小马……扶我过去看看……” “好的老板……” 大师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走到放置核桃的摊前。 他眯着眼睛望去,满面疮痍。 这些核桃,称得上好核桃,称得上四座们狮子头…… 可跟余乐手里的那几对比起来,简直就像屎一样。 再细细看去,哪有半点异形的影子? 千年神树? 终究是一颗鬼树罢了!想到自己不仅赔了钱,往后的气运也许还会随之大跌,大师已六神无主。他腿一哆嗦,跪倒在摊前,努力在核桃中寻找起来。 “异形呢……异形呢?一个都没有?” “王老板,没有,我们都看了。”老赵低头道,“这个……我家树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了,算上余先生手里的那些,今年已经算开得非常好了。” “不对,不对,肯定有异形。”大师不服,决不能服。 “要不……要不……”老赵是个实在人,看着苦不堪言的大师有些不忍,“要不我退你150万吧……咱们按最开始的1800走……” “啊!”大师立刻双眼一亮,“赵老板!赵老板吉祥!!大吉大利!发财!发财!” “不行!!”小赵突然杀出,指着大师的鼻子怒道,“之前1800你不收,非要玷污我家祖树是病树!凭什么现在又便宜你!” “儿啊……”老赵看着儿子劝道,“王老板……也不容易……” “不行就是不行,爸,这种人干嘛可怜他?” 村民与围观群众不明就里,也不知该听老赵的还是小赵的。 “诸位,诸位!我王某人也算做了一段时间核桃生意了,问心无愧!”王大师连忙起身,冲四周哀求道,“我往后年年来咱们村收核桃,年年收!今年老赵大吉大利!跟我交个朋友!我保证大家都有好处!我身后,我身后就是电视台的栏目组,回去一定好好宣传咱们村,咱们村都是好核桃,都是好核农!” 倪妮再次被做主了,微微皱眉,咬了咬牙。 这一刻,大师的本来面目终于暴露。 连玩家最基本的,敢输敢赢,拿得起放得下的风骨都没有,枉为大师! 大师求着求着,突然一转头,死死盯向余乐:“是他!是他设计害我!是他!骗我出高价!你用心何其毒哉!” “高价?”余乐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幕,只冲小赵道,“拿出来吧,我们的出价。” 小赵轻哼一声,亮出了余乐一方的标底—— 0。 大师的脸彻底绿了。 那边出零,自己出1块就够了。 可偏偏出了180万…… 自作孽不可活。 “王大师啊,你比谁都聪明的。”余乐悠悠上前道,“我,一个18岁的孩子,骗得了你?你摸着胸口想想,是我骗了你,是老赵骗了你,还是你自己骗了自己?” “屁话!就是你!就是你们!!”大师怒而也指向赵家父子,“你们合谋,坑我钱财!速速还来我不追究!” 老赵见王大师说翻脸就翻脸,满面惊容,随即转怒。 “姓王的!!枉我还同情于你!我赵宝生一辈子做老实生意!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得见!我有必要害你??!” “那你怎么解释!!”大师已经失去理智,破口大骂,“凭什么他那12个青皮开得那么好,我这200个如此稀烂!” 余乐知老赵口舌之上绝对斗不过大师,上前质问道: “王大师,这你该问自己。开青皮,到底几分眼力,几分运气?是我们骗了你,还是老天骗了你?” “狗屁!狗屁!不存在!不可能都是运气!!”大师指着余乐怒道,“说吧,你怎么设的局?” “我老板指着树上果子摘的,录像机都录下来了,你身为大师,教教我怎么设局?” “…………”大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现场摘的核桃,他也看过,没有扎针的痕迹。 不可能,没有任何可能设局。 “难道……真的是老天……”大师僵在原地,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可这感觉转瞬即逝,他再次对老赵怒目而视,“不对,一定是你在坑我,退我钱……退我150万,我留你活路!” “放屁!我要你留活路!!”老赵破口大骂,老实人也有急的时候 小赵更是要上前拽住大师开揍,却被司机拦住。 这一下子,把村民也都惹了,老赵实在天地可鉴,动老赵就是动整个核桃村了。 “滚!!给你脸了!” “愿赌服输!谁让你开180的!” “刁民!你们这些刁民!!”大师在司机的掩护下怒骂道,“跟我来的可是电视台的人!我要把你们曝光出去!今后再没商人来你们这里收核桃!!” 此话刚一出口,某人再也不能沉默了。 倪妮忍了太久太久。 他的无理,他的狂妄,他的任性,他的目中无人,他的招摇撞骗,他的深夜骚扰短信……所有的愤怒与隐忍,在这一刻终于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她一把将话筒砸在地上,怒极痛骂:“王重九!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电视台是你家的?!我辛辛苦苦拼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天天听你放屁的?” “……”王大师再怎么也想不到,这会儿最沉重的打击竟然来自她……来自这个最懂事的女主持…… “够了!够了!我受够了!干嘛哄着你这种招摇撞骗的混蛋!!”倪妮撇下胸前夹着的麦克风,开始发泄自己憋闷太久的愤怒,“我不能做主!我走还不行么!跟你这种人共事一分钟都是对我人格,对我职业的侮辱!!” “余先生!!!”倪妮忽然转头望向余乐,眼眶酸红,屏泪喊道—— “这一次,我做主了!” “好样的!”余乐敬佩至极,鼓起掌来,“我佩服你!” 摄制组众人面面相觑。 终而,摄像大哥也放下了机器。 灯光小伙也扔下了灯架。 胖编导也扔下了本子。 大师哑然望向这一群人, 明明,他们是该讨好自己的…… 自己是大师啊…… 自己跟他们总监有交情啊…… 自己帮了这个节目很多啊…… “你们,你们……”大师茫然地指着一群人,“你们怎么敢……” “是你怎么敢!”倪妮不必隐忍之下,终敢亮出自己的唇枪舌剑,不用顾虑这个混蛋,“我们诚心做节目给观众,你三番五次颠倒是非,让节目朝着利于你利益的方面去,这个节目叫收藏天下,不是大师天下,王重九,你还要怎么闹?昨天跟胡老先生的事情就很明显了,你还不够么?” “小倪……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今天只是实话实说。”倪妮最终一叉腰,彻底收起了主持人姿态,“这节目有你在,不做也罢!” “王大师啊……”余乐在这会儿,终于悠悠走到大师身旁,轻拍了拍,“公道,自在人心啊,我也不想闹到这局面的。” 大师万念俱灰地盯着余乐,嘴唇一抖:“小马……教训……他……” 司机领命,这种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一步踏上,便要架开余乐。 正此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了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青年的热血被点燃了,不再顾虑许多,抄着一个板凳便冲了过来。 “你妈的!还来!!”青年用尽全力奋力一砸,板凳正砸中司机后背,四分五裂! 司机吃疼,应声倒在地上,双手本能护住面门。 “当我打不过你!!臭狗腿子!!”青年占了便宜,管他妈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顿乱脚,口中骂个不停,“爷爷我也是一路杀过来的!!” 司机莫名其妙被人揍,待看清来者后,也怒了起来,强行起身要干。 哪知余乐又幽幽飘来,轻盈地在他小腹补了一脚。 这一脚,可胜过了那青年的千百脚,部位和力道拿捏的正好,还有股子邪劲儿,立刻搅得司机腹间七荤八素,没一会儿决计站不起来。 青年见合伙人助阵,那必须乘胜追击,揍到爽。 拳脚相加,一顿臭揍。 在司机的哀嚎声中,大师的最后一层屏障也被破了。 “是你!”倪妮终于认出了这个青年,这不正是昨天的摊主么? 张成斌揍着揍着也累了,擦了把汗,转头冲倪妮笑道:“是我,之前我跟王重九合作,被抛弃了,还叫人揍了我一顿,我现在还了。” “这……真是巧了。” “你们……你们一起害我……”大师好像抓住了什么,指着张成斌,指着赵家父子,指着余乐,指着钱多多,“好大的局!你们害我!” “对!我们害你!不止我们!!”余乐干脆指向旁边的其它人,“主持人也害你,还有摄像大哥,编导,村民!我们所有人!全世界都害你!爽么?” 大师颤颤抬手,已不知该做何言,指着余乐:“小子……害我……有你倒霉的时候。” “来啊,我这辈子就没倒霉过!”余乐摊手道,“先前我让着你,你还来劲了?来来来,快让我倒霉。” 大师面色抽动了许久,最终一摆手,撒手而去:“黄天之下,自有清白日。” “我管你清不清白,王重九,我就跟你说一句。”余乐也不留他,事已做够,当放人一马,“今日之事,你我都做过头了,一切到此为止,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走着瞧好了。” “就是不答应了?” “与你,没的商量。” “好。”余乐摇了摇头,“我明白了,再见。” 就此,王重九甩开人群,径自离去,秉承了他一贯的风格,撇下了在地上打滚的司机。 老赵突然想起了什么,老远喊道:“核桃不要了?” “……我……晚些来取。”苍蝇腿也是肉,王重九还是放不下的。 闹剧,终于收场,每个人在其间,身份各有不同,结局的感受也只有自己清楚。 对于喜鹊来说,今天太好玩了,哥哥越来越厉害了,应该比钱达……哦不,比赵虎都要厉害了!将来带着小红绝不吃亏! 对钱多多来说,自己好像莫名其妙的成为靶子了……又好像莫名其妙地赚了许多许多钱。 对于倪妮来说,已经可以准备去夜间情感谈话节目了,不过好在心情畅快,不用再受气。 对于赵家父子来说,赚了,赚到的是钱,好多钱。 对于大师来说,赔了,赔的不止是钱,还有好多。 对于张成斌来说,出气了,莫欺少年穷。 “喂。”余乐静静走到倪妮身旁,“还好么?” “成吧,挺痛快的。”倪妮转头道,“有烟么?来一根。” “没有。” “烦。” “呵呵。”余乐不自觉地笑了笑,“你的原本性格比较有趣,主持人性格太楞了。” “多谢夸奖。”倪妮不知该哭该笑。 “对了,我改主意了。”余乐抿了抿嘴,“我说了,我这人很爱改主意” “改什么主意?” “我要上节目。”余乐定睛一笑,“我要成为大师,我要超越大师,我要封杀大师,我要让他一辈子不能出头,他选的。” “…………”倪妮嘴巴渐渐张开,合不拢了。 他,可以么? 他,可以吧。 也只有他可以了。 064 强送强塞 倪妮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跟大师彻底翻脸,本已抱着鱼死网破,老娘从此不再受气的决心,但余乐的突然变卦,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又给了倪妮一丝希望的火种,重新回想起胡墨卿的镇定与温柔的警告。 在《收藏天下》寿终正寝之前,若能策马扬鞭拼杀一番,也是快事。 脑筋重又转动起来,倪妮立刻算尽了形势。 大师吃亏了,无非就是找总监哭去。 哭?自己不会啊? 比谁先哭,比谁哭的狠就是了,倪妮清楚,现在必须赶时间先声夺人,万不能再拖拖拉拉了。于是,摄制组在短暂的道别后,马不停蹄,火速返回电视台。 余乐这边,则完全是不慌不忙了,他本打算悠着劲儿的淘核桃,给其它核商留够重组的利润,给核农留下良好的口碑,可一碰到大师,他就刹不住闸了,一口气做过了头。刚刚那一通出手,已经保证了几十万的利润,该静一静了。 在老赵父子的盛情邀请下,余乐一行难拒好意,只得又折返他家吃顿便饭。 进了老赵家,喝上一壶茶,无论是客人还是主人,情绪都渐渐平稳下来,沉淀开来。 村民散尽后,几个人在客厅中等着老赵的媳妇烹饭,老赵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叫小赵进里屋,从一大袋子现金中粗粗捧出一半,送到了客厅的桌上。 “这是干吗?”余乐惊道。 “应该的。”老赵将巨额现金往前一推,“这树能捧到这价钱,都是兄弟你在帮忙,你不收这钱,我睡不着觉。” “不不不,万万不必,这是老天赏你的,我什么都没做,是王重九自己骗的自己。”余乐连连摆手,本性告诉他,这钱万不能收,要收了,就真成设局害人了。 当然,本质来说也是设局害人,只是即兴而为罢了。 但余乐只是为了自己出气,为了好玩罢了,拿了钱不免变味。 “哥,收了吧。”小赵也跟着劝道,“咱俩的事,就咱俩知道,你放心。” “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能收。”余乐依然严词拒绝,“二位放心,我从不是个客气的人,打算收钱的话我绝不废一句话,不打算收你们也不必再劝。” 再看张成斌,见余乐推辞,脸已经要绿了:“我说兄弟!这钱该拿,能拿!” 余乐根本油盐不进:“我就不。” “什么人啊!”张成斌抱着头要哭出来了,桌上的钱可是顶过他这几年卖青皮收入的总和了。 老赵见这架势,头一转,又将钱推向了钱多多:“老板,你做主,拿了吧。” “啊……哈……这个~其实我就是来玩的~”钱多多整个人都飘了,这尼玛够直接买辆车开去学校了,爽飞,“这钱我们不能收的~” 尽管她嘴上说不,身体却非常老实,已经伸手要抓。 “啪!”余乐一掌拍在钱多多手上,将她扇开,“小姐你不能这样,我怎么跟老爷交待!” “……”钱多多委屈地看着钞票,揉着手背。 老赵父子也算看明白了,余乐声称自己是打工的,但好像比大小姐的爸爸还要厉害。 余乐接着说道:“我看这样。咱们保持合作,明年我们还来,那棵老树给我留着点。” “这是一定的,一定的。”老赵连连点头,“余老板你是福相,带给我们家,带给我们全村福气的福相。” “是啊,现在多好,大家又赚了钱,又交了朋友,足矣。”余乐顺势将钱推回去,“老赵你要真想表达谢意,拿几对核桃出来大家品品玩玩,比什么都好。” “这……”老赵琢磨了一下,心道既然余乐死也不肯收钱,那就只能换成东西了,便干脆对小赵道,“你去,把咱们攒的漂亮的核桃都拿出来,让余老板好好挑选。” “好。” 张成斌见到手的横财飞了,气得牙痒痒,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整个过程自己都躲起来了,只是最后邀功阶段才参与进来。 很快,满桌的钞票变成了几十对精致的核桃,大多已经配对完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有的肥如虎头,有的瘦似枣核。 老赵起身介绍道:“余老板、几位小姐,随便选选,喜欢就拿走玩。” 这会儿,真家伙亮出来,张成斌终于也起身了,擦了擦眼睛道叹道:“老赵!藏了不少好货啊!” “呵呵,这么些年攒下来的,我们自己偶尔也开着玩。”老赵点了支烟,望着一桌子核桃笑道,“这些核桃,有的卖,有的我就是自己留着准备传下去的,今天也不吝惜了,都亮出来吧!” 几人这便翻起了核桃,这些核桃都是下树后没盘过的,色泽还没出来,但绝对不乏精品与奇品。每年核商来收过青皮后,也会来村里核农家坐坐,看看大家攒的货,若有好的,出几万十几万收也是常事。 几个人拿起这个,放下那个,还未有斩获,喜鹊却挑也没挑,直愣愣就拿起了一对:“这个好玩!” 只见那对核桃虽然精致,但长得颇为瘦高,在核桃中算不上最好的身材,但胜在骨肉均匀,纹路柔美,称得上是个美女。 张成斌侧目看过后,连连摇头:“妹子你这个不行,公子帽现在不值钱了。虽然这对品相非常不错,但也就38的个头,不过值几百。” “几百就几百,我觉得漂亮。”喜鹊拿着核桃比划起来,“原来叫公子帽啊,这么一立,还真跟两顶帽子似的。” 余乐摇头笑了笑,冲老赵道:“这对能送我妹妹么?” “当然没问题!”老赵立刻点头,“喜欢多拿,今天随便拿!” “多谢赵伯伯!”喜鹊拿了一对自己喜欢的核桃,就此把玩起来,不亦乐乎。 对喜鹊来说,这对核桃值一百万还是十块钱,根本就是一样的,好玩就成。 钱多多见喜鹊挑了,自己也不愿落下,虽然不懂,却也有模有样地摆弄了开来。小赵见她有兴趣,连忙表现起来,选了一对精致的递上前去:“大小姐,这对元宝适合你,个头刚好符合你的手型,品相也满,跟你一样,长得好看。” 钱多多接过核桃,俏脸一红,这么当面夸总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手心的核桃道:“长得还真像大元宝。” “呵呵,招财进宝,好寓意么。”小赵傻乐道。 “我能拿么?”钱多多转头征求余乐的允许,可千万别一巴掌又扇过来了。 余乐还未说话,老赵便抢着大笑道,“喜欢就拿!随便拿!” “那多谢了。”钱多多也比较喜欢这对核桃的寓意,就此有模有样地盘了起来,口中嘟囔道,“多久能盘出颜色啊?” “这要看文盘还是武盘。”张成斌边挑选边介绍道,“文盘,就是慢慢悠悠的,一点点揉,把核桃表面的每一处地方都揉透了,通常个把月后才能看出上色,揉个一年半载才算漂亮。” “那武盘呢?”钱多多好奇问道。 “就是使劲盘,握在手里磕着盘。”张成斌津津有味地说道,“原来京城盘核桃最盛行的时代,有的主儿在路上走着,手里跟着步点儿发出‘叮里当啷’的声音,那别人就知道,这位爷武盘呢!武盘要功夫,也要力道,要让两个核桃来回互相砸,把棱角都给磨平了,要刚刚好,深了浅了都不行!最后的纹路圆滑万分,感觉就像人给核桃给驯服了,很有意思。” “好玩,怎么盘?”余乐瞬间来了兴趣,拿起一对核桃便要试试。 “我说大哥!千万别!”张成斌连忙喝止,“武盘也是要技巧的!您老手上没谱,盘两下把核桃盘烂了就完蛋了!” “呵呵,那回去你教我。”余乐一向对高难度的玩法有兴趣,心下已有主意,定要用刚猛的手法把自己的那对狮子头给驯了! 众人又品了一会儿,张成斌才说道:“确实有很多都不错,但也就是不错罢了,老赵,你这儿没几个异形啊。” “我不囤异形的,太少见,没指望的事儿。如果运气好开出来异形的话,我都直接出手了,少卖就少卖,等配对等到我死都不一定有戏。”老赵摆手笑道,“找异形,可以到其它乡亲家里看看,他们有囤的。” “哎呀!对了!”小赵闻言突然一拍手,“我记得狗子家有一个大奔!” 小赵口中的“大奔”,自然不是奔驰轿车,而是三棱异形核桃。 “对对对!”老赵也突然想起了,一拍头,“你快去狗子家,让他拿那个大奔过来给老板看看!” “好好!”小赵闻言火速奔了出去。 张成斌见机连忙嘱咐道:“诸位,一会儿别说我们今儿开出大奔了,那就不好开价了。” 老赵摇头道:“斌子,我无所谓,但不能瞒乡亲,我们这儿都是老实人,知道大奔什么价。” “哎……”张成斌一声叹息,跟这帮人好难打交道。 很快,另一个小伙子跟着小赵跑来,手里捧着一个塑料小袋,里面包着传说中的大奔。小伙子听闻有大老板来收货,连忙献宝,将大奔摆在桌上让众人品鉴。 065 生意之道 余乐本来怀有期待,可这一看,便知道没戏了。 大奔? 算了,这个核桃在余乐看来,也就是分了叉的树枝,三条棱间距差距太大了。 而且从个头上看,这个“大奔”也就44上下,与自己48的大奔相去甚远。 张成斌简单一看,也摇了摇头:“就是三棱而已,算不上大奔。” “是是,这不乡亲们传的么,硬说是大奔。”小伙子闻言,也并未多么失落,反是颇为期待的望着张成斌:“怎么,老板,有兴趣收么?” “配不上,不收了。”张成斌摇了摇头。 “这个我也憋了好几年了。”小伙子继而劝道,“老板你在京城做生意,见的核桃多,要不低价给你吧,只要能配上,立刻翻倍的涨。” 张成斌眉色一动问道:“你多少出?” 小伙子想了想,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千?”张成斌抿嘴道,“我考虑考虑。” “老板你就别开玩笑了。”小伙子憨笑道,“这种异形,怎么也得三万是不?” “您收好!拿走!我谢谢您!”张成斌直接放弃,根本不再看那核桃。 小伙子无奈道:“那……两万呢?” 张成斌依然摇头:“我今儿累了,没心思杀价,你这个虽然算异形,但品相和尺寸太差了——五千,多一分我也不出。” “五千……老板你太狠了,咱们再让让。” “不让了,说死了。” “唉……”小伙子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小赵一眼,终还是收起核桃走了。 一般聊价,大家都留有余地,温柔地将价格推向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然而张成斌却来了个“死斩”,5000的白菜价,直接断了小伙子出货的念头。 小赵重又坐回来,冲张成斌道:“斌哥,那核桃值几个钱的,5000也太低了。” “小赵,我不瞒你,手头阔的时候,我没准儿一万二三能收。”张成斌直言道,“可现在,我正是缺流动资金的时候,收这么一只异形,鬼知道多久才能配上对,除非特别便宜,要不我不可能活钱变死钱。” “也对,也对。”小赵也感叹道,“异形配对,只能看天意了。” 这就是核农与核商思维的不同,核农眼中只有树,只有核桃,放在手里就是赚。而核商还要考虑现金流,很多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些赚取利润的机会。 余乐则完全没考虑资金流动的问题,只是心中感叹,刚刚得到的那只大奔,也不知何时才能圆满,更不知这世间还有没有大小相同的另一个了。 之后的农家午饭,老赵执意要喝酒,但一来张成斌开着车不能喝,二来下午余乐还要做生意,也不能喝,无奈之下,老赵只得自斟自饮。好在农家饭菜不错,喜鹊与钱多多吃得高兴,男人们见他们高兴,自己也便高兴了。 最终,老赵又强行塞给了余乐四对值钱的核桃,这才算踏实,这才敢放余乐走。 一个上午,离余乐淘核桃的既定目标还有些差距,下午自然要加把劲儿了。多亏搞好了跟赵家的关系,余下的时间由小赵领着一行人去其它人家收核桃,有小赵担保,之后的行程顺利的许多,余乐如法炮制,又挑选了一番。 除了坑大师的那棵树外,他秉承了见好就收的原则,每户核农的树上,只取几对即可,万没有一网打尽,要不明年没人让自己来了。 就这样,有说有笑的搞了一通,玩了一天,这村子也算串了一遍,淘到了,赚到了,跟村民也算都熟了。 至于张成斌,发横财的时候也不忘做生意,去各个村民家的时候,见了上眼的核桃,也偶尔收上一两对,将来回城里卖,赚大钱的过程中不忘拣小宝,商人气质尽显。他虽爱耍小聪明,但看来也算是个勤勉之人,否则起不了家。 三点来钟,这一村算是扫得差不多了,张成斌带的几十万家产也基本用尽。 在小赵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车子缓缓驶远,直至不见踪影。 当然,少年少女们必须有约定,诸如“我们明年还会来”之类的,这个遥遥无期的承诺已经拓印在小赵心中。 上山容易下山难,车子沿着连国道都不算的土路盘山而下,又载着一车青皮,颇为危险。怪不得要一大早出发,否则天一黑,进了深山老林就回不来了。好在两个丫头玩了一天也累了,在后座上与无数青皮相拥而睡,省了为这一路的惊险而发愁。 到了男人们谈事的时候了。 “二十八万。”张成斌开着车窗,抽着香烟,满脸沧桑之色,“兄弟,我可是倾家荡产了。” “你放心,五五分,谁也不拿大。”余乐饮水不忘挖井人,并未因自己出力多而邀功,“一会儿直接去我那儿,把青皮都剥了吧,正好有个喜欢核桃的朋友在,让他给断断。” 张成斌一听这话,当即有些忧虑:“和别人一起开?” “怎么了?” “兄弟,我绝对相信这车果子的品质。”张成斌颇为为难地说道,“就因为如此,不好让别人看到吧?” 张成斌的顾虑是理所应当的,所谓闷头发大财,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无碍,我有分寸。”余乐却只是一笑而过。 张成斌无奈挠了挠头,对于这对合伙人来说,余乐无疑才是核心,才是必不可少的那个人,像张成斌这种核商一把抓一堆,自然没了话语权。 这种情况下,张成斌只好转移话题:“兄弟,现在该考虑怎么出手了,剥出来再漂亮的核桃,不换成钱也是白搭。” “那是你的事。”余乐貌似完全没把出售当成一件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做好你的,我做好我的就够了。但咱们毕竟是在合作,还是该商量商量对吧?”张成斌转头道,“这批核桃出手,不外乎两个途径,一个是我搞摊位自己卖,等着有缘人相中,这么卖利润空间较大,但变现时间较长,核桃变成钱之前,咱们就没有活钱再进货了;另一个途径,就是直接批发卖给高端些的店铺,这样可以一股脑变现,可油水就没那么足了。” 余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淘完不算完,还有个出货的过程,做生意可真麻烦。 066 你们逗我 “我本来以为你给估个价,直接拦腰给我分成就行了。”余乐挠着头,颇为烦恼。 “哥,你当我银行啊?”张成斌苦笑道,“假设咱们今儿这些核桃估价值50万,你指望我直接给你25万现金,然后把核桃拿走?” “是了。”余乐傻笑。 “我要是大核商兴许还有戏,现在真没戏。”张成斌琢磨道,“我看这样,咱们今儿把青皮都剥了,自己配好对,然后拿到我相熟的大核商店里,批发给他们,拿了现金咱俩对半分就得了。咱们现在的情况适合做走量的生意,精品核桃倒是可以留两对慢慢卖。” “我不好出面,你去做吧。”余乐轻描淡写地望着窗外。 “……”张成斌咽了口吐沫,尴尬道,“兄弟,这得一起吧。” “为什么?” “您老……真实在啊。”张成斌无奈道,“假如这批核桃我卖了50万,回来就告诉你卖了40万,你不少分了5万?” “你不敢。”余乐大方笑道,“你敢占便宜,我下次甩了你自己进山自己卖就是了。” “兄弟……你说话不用这么直白啊……” 约莫晚饭时分,车子终于折返回笑坤社,喜鹊钱多多第一时间跳下车子叫门,余乐则跟张成斌在后面整理青皮,准备往院子里运。 赵虎一开门,见一堆青皮俩眼睛立刻就直了,赶紧凑上前来。喜鹊懂事,趁机拉着钱多多先进院子,藏好小红。 “呦呵!没少收啊!”赵虎瞪着眼睛走到后备箱打起招呼。 “呵呵,都是余兄弟眼力价好。”张成斌自然也是健谈的那种,这便跟赵虎聊了起来。 二人一对视,同时拍了下脑袋。 “我操!你啊!”赵虎惊讶过后大笑道,“原来是你俩搞上了!早上太黑,我竟然没看清楚!” 想来也对,赵虎这种顽主绝对没少赌过青皮,不认识市场常年驻扎的摊主才怪。 “虎哥来的好,来的好!”摊主见余乐所说的人原来是赵虎,心下也暖和起来,随即大笑道,“今儿咱哥儿仨给这些青皮都开了,好好痛快痛快!” “那必须的!开青皮那必须得我有啊!!”赵虎盯着一车大号的青皮,一下就来劲了,这可是过大瘾的机会!然而他脑子多绕了道弯,转念一想问道,“斌子,你这青皮不到市场上卖了?改自己开了?” “呵呵,这堆青皮,要一万一个我才卖。”张成斌拍着赵虎,指着满车的青皮道,“一万,你买么?” “这不扯淡呢么,我钱烧的?” “嘿嘿。”张成斌一副颇有深意的表情,“那你可别后悔,我们开之前,可就对你一个人开放赌这批青皮的机会。” “杀熟!杀熟!”赵虎大笑,客套性地给了张成斌后背一拳。 张成斌蹲在地上,楞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大家背着两袋青皮,这便来到了笑坤社的院子里,小红早就藏进北房,喜鹊则与钱多多去厨房准备晚餐。正所谓近朱者赤,钱多多与喜鹊黏在一起,也楞被带到厨房打起下手。 “兄弟,你这宅子……可太棒了!”张成斌一进院子,便合不拢嘴了,站在中间仰头四望,“这就是传说中地道的四合院吧?太舒服了!站中间吸气儿都舒服!” “不算最规矩的四合院。”余乐笑道,“改过,南边是大剧场,就这一小片才住人。” “啥?剧场??”张成斌更惊了。 “嘿嘿,你有眼不识泰山啊。”赵虎又大笑着给了张成斌一拳,“我们乐儿可是京城笑坤社的班主,有身份的人!” “噗……”张成斌一下哑了,惊讶地望着余乐,“您……是领导?这么年轻……” 赵虎余乐相视一愣,随即大笑。 搞明白情况后,张成斌才一拍头,放下青皮袋子拉来椅子坐下:“我还说余兄弟身上怎么总有股高端的气息呢,怪不得!班主公子啊!” “言过了,现在就我一个人,重头起家。”余乐一笑而过,岔开话题,“再耽误天就黑了,咱们赶紧开吧。” “开,开!”赵虎放下刚刚找来的工具,水盆,看着满地的青皮简直比看着一群美女还要心急,那叫一个摩拳擦掌。 “虎哥,你真不赌?”张成斌跟着笑道,“一万一个,真的是朋友价。” “赌你姥姥!”赵虎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一个青皮上刀便剥,“100一个我就赌。” “哎……别后悔啊。”张成斌惋惜地叹了口气,自己也拿起家伙,熟练开剥。 三个男人就此在院子中忙活起来,这院子里摊着的小两百个青皮,可得剥一会儿了。 “哎呦!这个不错,我手气壮!”赵虎最先开出一个,拿来尺子稍微一量,眯眼道,“47的,开门红!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谢谢我!” 张成斌却完全没有感谢的意思,只将自己刚剥的核桃递给赵虎看:“巧了,我也是47的。” “扯淡,哪那么走运。”赵虎不服,拿过张成斌的核桃,放在尺子上一比,立时一惊,紧跟着咽了口吐沫,“我操,你们这还真是一万品质的青皮?” “你别急。”余乐笑道,“这俩核桃,你再仔细比一比。” “比什么?瞎开俩还能配上?”赵虎哼了一声,一左一右,拿起两个核桃放在眼前。 这一比,他楞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重影儿?”赵虎赶紧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重又再比,“我操!这么巧?” “嘿嘿,虎哥,咱们再来。”张成斌深知余乐的造化,指着核桃堆道,“你拿一个,我拿一个,我保咱俩的能配上你信不?” “信你娘。”赵虎依然不信邪,随手拿了一个脏兮兮的匆匆开剥。 在核桃刚下树的时候,张成斌已经给余乐配好的青皮坐上记号,方便开方便配,这下子正好能逗赵虎,他也便拿起了旁边提前配上的,与赵虎同步开剥。 剥好之后,还是让赵虎比。 赵虎拿起一对大四六的核桃,又是楞乎乎地看了半天,直到脑门渗出汗来。玩了这么多年的核桃,他不会不知道连开两对都配上的概率有多低。 他揉了揉眼睛,放下核桃瞪着二人。 “什么情况?你们逗我?” 067 三人合伙 “你看,一般人都这样。”张成斌看着赵虎的反应,转望余乐笑道,“怪不得王重九也中招,兄弟你眼力太狠了。” 张成斌嘴上一直将余乐的实力归结于眼力,至于具体的也从不多问,在他眼里,恐怕除了眼力之外绝对有更邪门的东西在起作用,但这跟他没关系,他也绝不会打听,要不自己就没钱赚了。 “虎哥,现在可涨了啊。”余乐也大笑着看着赵虎,“一万五一个,你敢不敢赌?” “这个……”赵虎脸一狞,心思一动,还真有些纠结,“一万五太过头了……咱们这么近,还是一万吧……给我挑一对成不?” “哈哈。”这次换余乐跟张成斌相视大笑了。 笑痛快后,余乐才说道:“虎哥也在后勤忙了一天,你自己选一对拿走吧。” “别!你给我选!我信你眼力!”赵虎赶紧说道,“哥也不占你便宜,说一万就是一万,一对两个,两万块钱我赶明儿就给你。” “呵呵,还是得了,收你钱?我以后也没脸跟街坊来往了。”余乐笑着瞄向核桃堆,随口问道,“虎哥想要多大尺寸的,什么品种。” “品种无所谓,不是鸡心就行,个头么……46左右吧,送我父亲,。” “46啊……”余乐看着青皮堆颇为为难,“太小了,不好找,你等等啊……” “……”赵虎已不知怎么跟余乐聊天了,竟然还有嫌核桃小的人。 不多时,余乐选好了一个粗判为46的青皮,张成斌看过记号后,连忙取来了成对那个,二人将青皮递给赵虎,让他自己开。 自己开就自己开,赵虎也算过了把瘾,自己赌来自己开。 很快,核桃露出真容。 赵虎放在尺上一量,一个46整,一个不到46半,还真他妈配上了,再仔细比较一番,虽然不算完美配对,但绝对规矩。 “还是个满天星狮子头……”赵虎比对半天,看着核桃表皮上如繁星一般璀璨的纹路,终是不得不服了,“牛逼,牛逼……我赌了一辈子青皮,还没这么走运过。” 余乐问道:“一对这个多少钱?” “品相还不错,这对保守一万五吧,毕竟是46的。”赵虎咽了口吐沫,想到了余乐刚刚的话,“你刚才说,46的,在这堆里算小的?” “童叟无欺,真的算小的。” “那大的得多大?” 余乐回忆道:“我估摸着,最大的得51、52了。” “……乐儿啊,一个村子,一年也就出几头大50的!” “是,这个我知道,而且是实践得来的真知。” 就此,三人海聊开剥,小两百的青皮,半个多小时的功夫便剥了个大概,虽然没有细刷果核上附着的果肉,但已足够判断个大概。一般,即便核桃都开出来了,一个个比较配对,恐怕也需要个把小时的功夫,要是精配的话,耗上半天都有可能。 但这批核桃,张成斌早做过记号,几乎都不用配!开出一对是一对! 最终结果,这188个青皮中,配对成功70对,配对率高达75%,这还不是最吓人的,真正吓人的是这批青皮的品质,这70对中,竟然只有4对小于45的尺寸,平均尺寸介于47-48之间,最大号的如余乐所说,真的高达51。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四棱异形,以及一个高达52.5,无对可配的巨无霸! 赵虎的眼睛早已花了。 如果说,第一对核桃,是一个半遮半掩的美女,令他垂涎的话,那第二对,就是只穿**的媚女,第三对就是一丝不挂的裸女…… 而现在,赵虎已经开始对美色疲劳了,甚至恶心了,看着这无数成对的核桃,简直要让他犯密集恐惧症。 其实不止赵虎,就连张成斌,就连余乐自己都看得要受不了了。 三人呆滞了许久之后,终于由赵虎问了一个核心的问题:“两位……这批青皮,多少钱收的?” 张成斌咽了口吐沫答道:“平均……1800左右吧……” “哪收的?”赵虎立刻转头,眼睛简直要喷出火了,“我也去!老子不卖杂项了,改卖核桃!” “冷静!虎哥冷静!”张成斌赶紧劝慰道,“这都是余兄弟上树一个个挑的,每棵树上也就挑了几对。” “那就能这样了?”赵虎不服,不服啊,老子做了一辈子生意不过尔尔,你们丫怎么赚钱跟喝水似得? “余兄弟的眼力,真的是世间无二。”张成斌亲眼看见这么大样本的配对后,也算是真正彻底的拜服了。同余乐合伙,简直就是他祖上积德,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赵虎呆过、楞过之后,思维才终于回归正常人类水平,心中盘算片刻,沉声说道:“这事儿……可不能往外传……” 张成斌与余乐同时点头,太好了,这话不用我们说,你自己说了。 赵虎紧跟着意味颇深地说道:“乐儿的手段,要是让人知道……恐怕,整个青皮市场就崩溃了。” “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余乐赶紧答道,“他不让我宣扬这本事,让你们知道,已经是违背师训了。” “放心!我一百个不说!”赵虎信誓旦旦地抬头宣誓。 “放心,我信你。”余乐见时机已到,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让虎哥你一起来开,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直说!”赵虎眼睛一圆,连忙问道。 “这批核桃,品质太高,质量太好,基本是一个村的全部极品了。”余乐冲着其它两位低声道,“让外人知道我们这么集中、大量的出新货,怕是会起疑,生恨。” 二人频频点头,的确如此。 当这批核桃剥出来之前,张成斌只怕不大,不多!但现在完全变了,他很怕,他怕太大,太多!正所谓物极必反,如此反常的事情出现,必然会引起一番暗波,不管是被恨还是被疑,都不好办! 这么大,这么好做的生意,没人想做一笔就收山。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余乐转而望向赵虎,正色道,“今后我跟斌子进货,虎哥你出货。” “!!”赵虎本就是个生意人,在这方面有些脑筋,闻言神色一亮,瞬间会意。 无论是村民还是其它核商,看到的都是余乐和张成斌来村子淘青皮了,至于开的怎么样,卖了多少,在余乐或者张成斌出手之前,没人会知道。 但只要他们一出手,一批发给店里,一摆摊卖,就算是细水长流的放货,时间长了也必会有人起疑。 避免这件事的唯一方法,就是换个人出货。只要那个人守口如瓶,其它人就永远别想知道余乐他们这批核桃的好坏了! 值得相信的生意人,恐怕唯有赵虎一个。 而且赵虎的身份非常合适,身为商人,不暴露自己的货源渠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便有人打听也不怕,只要分赵虎一些利润,便可保证他不泄露天机。 毕竟,泄露这件事,就是泄了自己的财运! 赵虎在市场摆摊多年,搞的是杂项,什么都有,却什么都不精,这人又天性好玩,一周七天顶多出三四天摊,这么多年下来,温饱虽不成问题,离发财却很远。 有了这个机遇,这么轻松赚钱的机会,他也想试上一试,搏上一搏。最关键的是,这笔买卖压根儿就没有风险,都是自己人,拿了就卖,卖了分钱,连进货的成本都省了。 至于张成斌那边,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利润已经不是问题了,安全、维持长久之道才是最大的难题,赵虎入股,最多分去1/3的利润,但却会带来近乎100%的安全,聪明人都会算这笔账。 当然,其中唯一的隐患就是,赵虎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张成斌虽跟他称不上多熟,但从余乐跟他的交情来看,这一点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就此,三个大男人便像**里的女人们一样,低声凑在一起密谋后事,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停,这一聊便聊到了八点开外,才算商定了大概。 最后,这一批核桃中的大多数由赵虎暂时保管,张成斌则只取走三四对去市场上散货,给人造成这三四对就是他们这一天全部收益的感觉。两对最好的精品,以及异形和无法配对的核桃则留在余乐这里。待次日,赵虎再拿钱入股,余乐同张成斌再换个村子如法炮制,过季之前,只要这么来个三四次,往后几年的花销便都不用愁了。 定下这些事过后,余乐心中也踏实了些许,进货验货出货各有分工,这条赚钱的路子已经算是妥了。今日开出的这些核桃,除去赵家祖树和老赵强送的不说,市场价值已经稳超了100万,再算上那几对精品和异形,难以估量。 想着这么忙活一段时间,往后一年甚至几年都可以专心修行,专心经营相声社,而不必为钱发愁,余乐舒服不少。 068 家庭聚会 晚间,钱多多还要再住,却被余乐愣生生轰走,有个外人在总是不方便的,而且将来若是惯着她形成习惯,让她粘上这里,恐怕麻烦。 于是,喜鹊和钱多多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分开双手,约定返校的日子再结伴过去。钱多多满怀畅想地朝家走去,这天对她来说绝对不亏,过了回小姐的瘾。 喜鹊洗澡的功夫,余乐又拎着茶壶进了正北房,一面陪小红玩耍,一面将今日的收获告知吕万年,顺便说了大师的事情。 “哈哈哈!”吕万年听过大师的遭遇,打着滚大笑起来,“这傻孩子,得有多贪,这都敢上?” “我倒觉得不一定他贪,关键还是师傅传的手艺太绝,让人不得不信。” “不算我传的,若是我的御灵之道,只怕比你更狠。”吕万年笑足过后,靠在椅子腿边问道,“你既然得罪了大师,想好对付他的方法没有?” “嗯。”余乐有些纠结地说道,“这个……怕是要惹你不开心了。” “说吧,反正都要不开心。” “我的概念是,比虎强才能驯虎,因而只有比人强才能制人。”余乐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今后无论行走还是做事,少不了碰上大师这号人,少不了麻烦,也少不了受气。与其与世无争假装看不到那些人,不如踩在他们头上,让他们闭嘴。我是这么想的……” “呵呵,还真是随的虎性……”吕万年听过后,并未怪罪余乐破坏了自己低调做人的准则,反是意味深长地望向了虎崽子,“随你吧,别闹出事来,别暴露玩门之道便可。” “那多谢师父。”余乐心中大石终于放下,这才问道,“对了,正好请教您老,如果我在镜头前动用灵气的话,行家在电视上看到,会不会暴露?” “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吕万年答道,“电视影像里,是不可能记录到灵气的,但门道深的玩家,可能会通过你的姿势表情起疑。” “原来如此……”余乐思量片刻,转而问道,“那有没有很厉害的玩家出现在电视上,或者高调的成为大师、专家的?” “不好说。”吕万年摇头道,“就算是有,也藏得极深,对那种玩家来说,钱与名都是不重要的,修为与旺门才是关键。” “旺门什么意思?” “收徒,传道,就跟咱爷俩儿似的。”吕万年调侃道,“比如我培养你出来,不就可以帮我做事了不是?” “这么说我明白了。”余乐想了很久,终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师父,玩门……究竟有多少人啊?” “不多,不多。”吕万年只摆了摆爪子,应付过去。 余乐无奈一叹,看来吕万年还是不打算多聊这方面的事,想想他老人家在笑坤社憋了近一个世纪都很少与外界来往,恐怕玩门真的是人数寥寥,且都隐匿自闭,如吕万年,七妹一样才对。 八点来钟,眼看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余乐匆匆整理出一包东西,直奔鸟爷的宅子。 社会的根基,人脉的纵深这些东西都是要靠年头熬的,现在的余乐不过是初出茅庐,要混的精彩,混的舒服,可并非单有实力就能做到。相反,这世上很多人几乎没有任何实力,却混的足够精彩,颇为舒服。这类人很多,谈不上是好还是坏,但其中一位,在余乐眼里绝对是坏的,此番去找鸟爷,为的也正是解决这件事。 余乐向来没有打电话约定一类的习惯,永远是不期而至,进了鸟爷家才发现,原来今儿是家庭聚会的日子,鸟爷的两儿一女,连同小辈通通都在场,一家人刚吃完饭,摆上麻将桌准备开胡。 余乐进厅,见了这景致,才发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便要告退。 鸟爷却极是大方,放下牌也不打了,起身冲全家人颇有兴致地问道:“你们猜猜,他是谁?” 听闻此言,不管是麻将桌前的儿女,还是一旁的晚辈,都齐刷刷地望向余乐。 如果将鸟爷的眼神比作老鹰的话,那他的儿女便是雄鹰,晚辈便是雏鹰,被一大窝鹰这么盯着,饶是余乐有些定力,否则那是站都站不住了。 “呵呵,我想起来了。”桌前一名背头男子大笑道,“这相貌我还有有印象的。” 其它几人却没什么灵感,只待鸟爷揭晓答案。 鸟爷领着余乐走来笑道:“他,你们可能认不出了,但我只要提一个名字,你们决计都明白。” “爸,快说吧。”三十岁出头的短发小女子催促道。 “呵呵,你们可还记得吕万年,吕爷。”鸟爷眉色一扬,“这下明白了吧?” “哎呀!”梳着整齐分头的二儿子一拍巴掌,这才惊呼道,“原来是乐儿啊!上次见还是个孩子呢!” “时间可真快。”小女儿连忙起身,拉着余乐使劲打量了一番,“够精神的,阿姨都不认识你了。” “呵呵……”余乐面对一堆长辈,只得傻笑请好,也不好多说什么。 鸟爷的两个儿子,很久以前就成家自立了,女儿即便还未结婚,也在他处独居。无论是谁,离上一次见余乐,都真的有些年头了。毕竟,他们没老爹那么喜欢相声,更没老爹那么多时间听相声。 今儿家庭聚会鸟爷本就高兴,见余乐不请自来,无疑更美了,连忙招呼孙子孙女过来:“来来,明志明月,你们也认识认识。” 要说鸟爷这一家,也真是基因够好,个个都生的漂亮。孙儿明志看上去20上下,已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儿,长得有棱有角,看着就不是个软辈;孙女应当小上一些,气质温婉,性子看上去也偏恬静一些。 两个晚辈应了爷爷的招呼,放下手中的事情齐齐走来,上前跟余乐微笑问好。 “我算算呦……”鸟爷学历显然比余乐高上不少,很快排辈完成,“明志比余乐大,明月比余乐小,叫哥哥妹妹就得了。” 胡明志毫不生疏地上前拍了拍余乐,对爷爷笑道:“什么哥哥妹妹的,都差不多年纪,叫名字就好了。” “也成,也成。”鸟爷看着三个小辈在一起,心情极是舒畅,满面红光由内而外透了出来,作为一家之主,作为长辈,能看见这幅景象,真的是人生最大的福气了。 069 品鉴一二 客套的功夫,保姆端着一盘水果进来,冲余乐问道:“乐儿,吃过了么?没吃姨再给你做点儿。” 余乐揉着肚子请谢:“吃了吃了,喜鹊做的老多。” 二儿子闻言连忙问道:“喜鹊那丫头都会做饭了?” “会了,做了好多年了。” “真是快啊,太快了。”二儿子感怀道,“我成家那会儿,喜鹊连走路都不利落呢。” “现在也不利落。”余乐尴尬笑道。 “哦哦对对。”二儿子一拍脑袋,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时间太久,几乎都忘了喜鹊天生瘸腿这件事。 “喜鹊现在忙么?”小女儿圆润地岔开话题,“叫过来一起坐坐吧。” “别别,改日改日。”鸟爷直接挥臂阻拦,冲保姆道,“乐儿过来找我,准是有事儿,小黄你帮我打两轮牌,我跟乐儿进去说事。” “哦……成。”保姆惊讶地放下果盘,心道这一老一小有什么可说的正经事儿? “鸟爷,事不急说,跟明志明月刚认识,容我送个见面礼吧。”余乐心想机会难得,连忙放下背包,从准备好的几对精品核桃中翻出一大一小两对,捧给兄妹,“鸟爷喜欢核桃,你俩也挑一对吧,就当陪爷爷一起玩。”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胡明志直接颇为豪爽地应了,但也没伸手。 胡明月则只是微笑,同时抬头打量爷爷的表情。 鸟爷本觉得几对小核桃,当个见面礼无所谓的,他刚要同意收礼,可定睛一看,出口的话又愣生生咽了回去,痴痴拿起两对核桃,仔细打量一番:“苹果园……官帽……这大的得有47……” 他微微皱眉,立刻又将礼品推还给余乐:“乐儿,送见面礼当然可以,但这太贵重了,你也不富裕,还是免了吧。” “爸,不就一堆核桃么?”小儿子歪头笑道,“我看正好,让明志明月陪着你一块玩,比比谁先盘出来。” “别看只是两对小核桃,可得值几万块钱。”鸟爷冲小儿子质问道,“换你,你敢收?” 小儿子闻言咽了口吐沫,他知道老爹的眼光不会错,更明白处事的深浅,这便又打量起余乐来:“乐儿……发财了?” “哪里哪里。”余乐笑道,“今儿进山摘了批青皮,开了以后发现有几个不错的,拿来让鸟爷评鉴,碰巧看见哥哥妹妹了,手里没什么说得过去的东西,刚好送上。” “真值几万块的话,还是算了。”大儿子相对稳重一些,微笑道,“咱们这么近,没必要搞这套。” 一家子人合口婉拒,搞得余乐尴尬万分。 对于讲究人来说,收礼是必过脑子的,心中必须琢磨一下送礼的是什么人,近不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求自己,将来会不会求自己。若是几百元的普通礼品拉近关系也就罢了,上了五位数的重礼,必须小心。 旁边的胡明志虽然想收,但终是遵从长辈,只得收手帮忙打圆场笑道:“我看这样,改天你送两对便宜的给我们就是了,反正给我好的我也不会玩!” 无奈之下,余乐只得强塞了。 “是这样,前一段发生了很多事情,一直是鸟爷忙里忙外,散财又出力,我一直无以为报,现在侥幸得了几对核桃,以此为谢,实是在情理之中。”余乐又将核桃向前推了推,“鸟爷,您若是不收这核桃,恐怕我就只能把核桃卖了还您钱了。” “这……这事儿闹得。”鸟爷被架了起来,哭笑不得,“笑坤社的事,是我自己愿意,从没想过让你还,乐儿,你也不阔绰,这好意我心领了。” “成。”余乐这便转身要走,“那您等等,我这就去夜市卖了。” “这人!”鸟爷无奈一笑,终是拉住余乐,“从你就是了,明志明月,谢谢人家吧。” 兄妹见爷爷终于点头了,这才敢伸手收礼,其它几位长辈见这一老一小唱得飞起,也是哭笑不得,不再多言。老爹性子硬,谁都知道,真想不到,这人一老了,竟然对一个孩子软了起来,真的是老小孩。 “个头好大!”胡明志接过核桃,这便揉了起来,冲妹妹道,“咱俩比比,看谁的核桃能先揉出来。” “你真无聊。”妹妹却根本不理哥哥,只观察着自己的核桃,随口道,“像顶帽子。” “好眼力,这核桃的品种正是官帽。”余乐很是欣赏地赞叹道,“寓意吉祥,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我还是算了吧。”胡明月淡然一笑,冲哥哥问道,“换不?你一定喜欢升官发财吧?” “谁要你那小的。”胡明志抓着一对苹果园狮子头笑道,“你看,我的这对大小跟我手型刚好。” “那你可要好好盘,别放着放着就忘了,辜负了人家的心意。”胡明月也不争,转身冲余乐微笑示谢,“放心,我收了就会好好照顾,等一段时间你再看吧,绝对不辜负这核桃。” “呵呵,我也绝对不会忘的,将来绝对能揉成宝。”胡明志也捧着核桃谢道,“多谢多谢!等盘出来了,咱们再聚。” 无论是这对兄妹,还是鸟爷的家人,给人的印象都极其和蔼,平易近人,没有半分大家子弟的趾高气昂,无论是家教礼数还是谈吐,都不失风范,给余乐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认识过后,鸟爷这便令大家继续打牌,自己则提着茶壶,同余乐进了院子,进了中堂书房,互请之后,这才稳稳坐下。很显然,现在鸟爷已经把余乐当成平起平坐的朋友了,这才正正经经的进书房谈事,以礼相待,而非随口开聊。 鸟爷如此讲究,余乐也不得不讲究起来,他不急着说事,先将带的核桃一对对从包中取出,摆上桌子。 鸟爷看着余乐不紧不慢的动作,看着这像变魔术一样掏出的一对对核桃,握着茶杯的手愣是僵在半空,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倒并非是纯粹的惊讶,更多的是思考。 难道……那天上午青皮摊前的事情,是真正的绝活,而非运气? 正所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越懂道,就越知道这有多难。鸟爷与张成斌认为余乐有真绝活,只因那是余乐主动让他们知道的;而大师先入为主,怀着敌意外加贪意,外加余乐的一通障眼,这才将“神奇”归结与赵家祖树,而非余乐的那双手。 怀着无数的疑问,鸟爷慢慢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核桃仔细品鉴起来。 “嗯……48的闷尖狮子头……只可惜纹路太浅,否则卖五万都不是问题。” “这对磨盘也不错,非要挑的话,脐儿有点差异,但也算配上。” “这对配得好!丝毫不差,不过是公子帽,现在玩这个的不多了。” 一次次拿起放下,不仅是品鉴,也是个估价的过程,不到两分钟,鸟爷已经将桌子上的几对核桃说了个遍,哪好哪坏说得明明白白,和盘托出,不吝言辞。 “还有么?”鸟爷也是个爱核桃之人,看着余乐的手还在包里,不免心痒,“臭小子!我好心好意帮你品鉴,你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 “鸟爷,这个关子绝对值得卖。”余乐笑嘻嘻的说道,“我拿出来,您可别吓着?” “玩笑!我什么没见过……等等……”鸟爷话说到一半,突然哑口,目瞪口呆地盯着余乐掌中的那个核桃。 活像一个哑铃的连体核桃,就这么突然出现,让鸟爷措手不及,两眼发愣。 “这……”鸟爷赶紧伸手,瞪着眼睛仔细看来,“连体……不是粘的,真的天生连体……而且是刚下树的……品种上来看……是四座楼么?” “是了。”余乐点头笑道,“四座楼嫁接树上出的连体。” “绝品……”鸟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对这只极其稀有的连体爱不释手,但很快,又露出惋惜的神色,“只可惜……不知何时才能配上对。” “呵呵,您见的核桃多,这不来问您了么。” 鸟爷无奈摇头道:“这个我也没办法,连体本就最为稀少,像这种两边个头相同,完全对称的连体少之又少,外加是四座楼的底子,那就更少了……你要说大奔,四棱五棱,我没准儿还能给你找找。” “大奔?”余乐一楞,赶紧又掏出了今日斩获的那颗48的三棱核桃,“您说的是这个?” 鸟爷刚抬手喝了口茶,一见这霸道的大奔,一口茶又直接喷了出来。 就算是去精品店……一天可都看不见这么多极品啊…… 然而这大奔,在鸟爷眼里,却不全是漂亮,渐渐地,他的眼神从惊愕变成了狂喜。 “48?!”鸟爷一嗓子叫了出来,“是48么??” “是了,48.1,出了一点点头。” “够了!够了!!!”鸟爷一把抓过这个大奔,不敢太早叫好,极其小心地转了一圈,上下左后,顶脐肉棱都仔细看了个遍,这才敢忘形吼道—— “半辈子了!!!可算让老子给等到了!!!” 070 半生之缘 鸟爷像抢到了心痒已久的玩具一样,竟是抓着核桃跳了起来,在房中手舞足蹈,兴奋走来走去,口中喃道:“半辈子啊!半辈子啊!30多岁开始等的四座楼大奔!!竟然在死之前让我给等到了!!缘分!缘分!” 他说着又上前使劲抓住了余乐的双手,近乎喜极而泣:“乐儿啊!我没白疼你!吕爷也没白教你!善缘啊这都是!” 余乐见鸟爷这幅样子,已经被吓到了,生怕老人家闹个心脏病什么的。 “来,来,你跟我来。”鸟爷也不多说,拉起余乐便往书房内走去。 二人来到一个旧书柜前,鸟爷搬来椅子,亲自蹬着上去,从书柜顶上抬下了一个暗棕色的小木箱子,放在地上,而后颤颤俯身打开。 这一开可不简单!里面琳琅满目,放了十一二个异形核桃,有大小连体,也有多棱,甚至还有中间空了一块,像是被子弹打穿一样的核桃。 在这堆异形中,鸟爷一手便握住了那个传说中的大奔,同余乐的大奔放在一起,粗略比对过后,兴奋地展示给余乐。 “48的大奔!四座楼!我二十年前就放弃了!没想到……没想到……嫁接的竟然也能出极品!” 余乐也是极其惊讶,仔细看去,两个大奔虽然年代相差极远,一个色泽早已淡去,落满灰尘,一个刚刚下树,还带着木灵的气息——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最标准的大奔!纹路也莫名其妙地一致,前后隔了半个世纪,老树早已嫁接了新枝,竟然还真的能配上,竟然有这种巧合! 这么一比之下,鸟爷的眼眶终于泛红了。 没人比他热爱核桃,没人比他等得更久。在漫山遍野的核桃群中,苦苦追寻了几十年,从万分期待到麻木,直至心灰意冷的过程,只有他自己知道。 爱有多深,遗憾就有多深。 此时此刻,柳暗花明,突然撞上了另一半的喜悦,从绝望到狂喜的过程,同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乐儿,我跟你讲……”鸟爷有些哽咽地说道,“这个大奔,是我四十年前收的,就是刚把鸟儿都放了的那会儿,当时我没空照顾鸟儿了,也没时间玩了,只有将情绪都转移到核桃上,核桃没事儿揉揉即可,不费时间,不耗精力。在我最痴迷于核桃的时候,专门收异形,自己去配对,为此……我没少吃亏,也没少难过。” “异形,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等不起,着不起急啊……”鸟爷感怀地望着这一对大奔,“当时,这种三棱的核桃还不叫大奔,叫小伞。我这人玩什么都喜欢拔尖,四座楼狮子头最好,我就要玩四座楼,异形难得,我就要玩异形,小伞最漂亮,我就玩小伞!事事拔尖,最后搞得我走火入魔,投了大价钱得到了这个绝品的小伞,当时想着,找个三年五年,总能碰到的。” “我殊不知……这个绝品,就真的成绝品了。”鸟爷情绪渐渐回稳,这才想起将核桃递给余乐品鉴,“后来我一找就找了十年,终于将脾气和心气儿给磨没了,也便放弃了玩异形,将这些陈年的老家伙放进箱子,永远不再看。再后来,我眼里就只有吕爷手里的那对狮子头了。” 余乐拿着一对大奔,听着鸟爷的话,心情也恍如隔世,感慨颇深。 这对大奔一新一旧,前后差了四十多年,里面沉淀的是一个时代的起落,一辈子的心血。余乐现在越来越明白,吕万年为什么总说“不要强求”,像鸟爷这样走火入魔的求绝品、极品的过程,真的是太难受,太熬人了。 好在,今天,阴差阳错间,自己终于了了这段缘分。 听过这些事,余乐是不可能再把大奔收回的了。 “您收好。”余乐将一对大奔稳稳推给鸟爷,“两个核桃,年龄相差了半个世纪,绝代绝品,恐怕只有您,配得上盘他们了。” 鸟爷这次,没再推辞。 在他眼里,余乐已经是跟他身份相当,同有风骨的玩家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是种难得的品质,反过来说,君子赠人所爱,则更为高尚。 鸟爷收过核桃,轻轻按在怀中,闭上双眼,好像这核桃就是灵丹妙药,就是生命之种,将它们轻轻贴在他胸口,恍有一种难言的舒适缓缓流入他的心田,了却了一个空缺,抚平了一抹伤感。 良久之后,鸟爷放下了。 他露出了平淡的笑容,而非先前那般狂热,他又轻轻地抬起余乐的右手,将这对大奔放了回去:“足矣,足矣。” “我不卖的。”余乐焦急道,“这对我不想卖的,上面承载了太多东西了,您别这样。” 鸟爷平和地微笑道:“乐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这辈子看见这对核桃配上就够了。既然他们找到了另一半,那我,也该放手了。” “该放手的是我,这对核桃必须是您的。” “呵呵,你还不懂,不懂我为什么放手。”鸟爷迈着平缓步子回到桌前,这才拿起杯子,稳稳喝上一口,“这对大奔,你拿着吧,卖了也好,自己玩也好,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你将来会明白的,我为什么放下。” “我不卖,没人配盘这对,您不要,我就砸了。”余乐心思一动,决定故技重施,举起一对核桃便要往地上摔。 “砸也好,碎也罢,足矣,足矣。”鸟爷面色平淡如水。 前一分钟,他还如获至宝,癫狂至极,后一分钟,却已经看开了。 余乐不懂,余乐完全不懂,不过他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轻轻放下了,这么毁宝贝,终究是太没意义了。 最终他拿着核桃回到桌前,也无奈喝了口茶:“既然这样,我就先留着这对核桃了,哪天您想看,想玩,去我那里就是。” “可以,可以。”鸟爷淡淡点头,怅然道,“心事可算了了,舒服,比什么时候都舒服。” 这种玩家的情怀与境界,高尚过头了,余乐很难体会,只能理解。无奈之下,他便将这对大奔收入包中,取出了吕万年的那对血狮子头,推给鸟爷。 “昨儿已经将师父入土了,既然您不要那对,好歹收了这对吧。” “也好,也好。”鸟爷轻轻一笑,拿起这对眼馋已久的血狮子头,观赏着上面如浓酱一般的艳红,终是握在手中,脖子往后依靠,静谧地盘了起来,闭目享受着各种味道。 “舒服,踏实。” 余乐见现在鸟爷的状态与心情,实在是不方便说事了,只得起身告退。 “呵呵。”鸟爷见他的样子,只摆手一笑,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你事还没说完,坐回来吧。” “高明。”余乐感慨着鸟爷的眼力,便又坐回原处。 “乐儿,你还是太嫩了。”鸟爷揉着核桃,轻轻笑道,“自打你一进屋,我就知道你有事要求我,强塞我孙儿礼物的时候我本有不悦,但后来从你的表现开来,你心术还是正的,想必要求我的也不是歪事,说罢。” 余乐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感觉到些许惭愧,其实他本打算开诚布公来说的,奈何鸟爷家人在此,实在不方便,这才造成了这个错觉。 随后的时间,他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当然,青皮的质量还是有所隐瞒的,他只说配上了十几对罢了,可不敢说七十对。 鸟爷听过后,同样心潮难平。 “果然啊果然,电视台的那些人糊弄我一个老头子,根本没打算终止和大师的合作。”鸟爷眼睛一眯,揉着核桃,心中已经思量起来。 这一刻,余乐眼里的鸟爷不再是一个玩家,而是一只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狐狸…… 071 心沉谷底 晚10点,在倪妮与张恒的陪同下,频道总编终是也看过了素材,搞清楚了这两天事情的始末。其实这件事本该找总监来的,但领导终究位高权重,到现在为止,还不到惊动他老人家的份上。 京城电视台下属十余个子频道,无论是在收视率还是规模上,卫视台都是当之无愧的黄金频道。频道总编与频道总监各司其职,一个是内容管理上最高级别的领导,一个则是运营上的一把手,分工基本如此企业中的总工程师与总裁。 差距当然也是如此,毕竟一个是技术活,一个是管理层。 总编邱涛年龄50上下,戴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先前正是他给张恒下令,要求播出揭穿大师的节目,然而其后又被总监叫停。此时,老编辑亲眼看过一切后,终是将眼镜放下,揉了揉眼睛:“胡老师不会说谎,是王重九有问题。” 倪妮听闻此言,心下才算稳了,好歹总编实事求是,站在这边了,她赶紧问道:“那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这两期素材先保留。”邱涛转问张恒,“还有没有备用的节目。” “有几期,应急用的。” “先顶上。”邱涛点头道,“明早我去跟总监交涉一下,看能不能平稳过渡。” 大家心照不宣,若不是总监与大师肯定有利益关系,邱涛现在绝对就可以拍板了,但现在的情况来看,纵是他,也不能直接决定。 一个节目的嘉宾去留,惊动到了这一层领导,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今天已经很累,无力再商量更多的事,几人这便要散去。 此时倪妮的手机响起,来电者让她大吃一惊。 “总监?”倪妮拿着手机直接叫了出来。 张恒与邱涛同时转向对方,一重猜测也同时涌现出来。 “先接。”邱涛随即冲倪妮点头。 “哦……”倪妮接通电话,问好过后又是“哦”了许多声,最后说道,“李总……他不一定会来的……行……那好吧。” 放下电话,倪妮满心的讶异与怀疑。 “怎么了?”张恒焦急问道。 “总监的意思是……他亲自出面……化解这件事,让我明早约余乐过来。”倪妮不解摇头道,“大师那边,好像软了。” 张恒与邱涛再次对望,两个中年男人同时陷入沉思。 最终,张恒率先发言:“这样也好,大家又没有你死我活的仇,化干戈为玉帛最好。” 邱涛却多了一重疑虑,只抓重点问道:“小伲,总监可说王重九的去留了?” “没直接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没打算终止与大师的合作。” 邱涛无奈摇了摇头:“那就都是挠痒痒。” “好歹有个态度了不是?”张恒双掌一拍,已没什么忧虑,“总监出面,余乐肯定会给个面子了,到时候他舒服了,回去跟胡老师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不就得了?” 倪妮摇了摇头:“那个余乐……可不一定这么轻易就算了。” “呵呵,总监出来,肯定也不是白来的。”张恒笑道,“你想啊,余乐正好是个相声演员,总监他随口许两个好处,让他随便上两次节目宣传宣传,余乐还能不愿意?” “这个……我也不好说。” “好了!赶紧去请余乐!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张恒笑着关上显示器,拍了拍倪妮,这便催促大家离去。 邱涛没再多说什么,随二人离去,只有他知道,真正难搞定的人并非余乐。 倪妮出了电视台大楼,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约余乐,她本准备了千言万语来劝说,却不料余乐竟痛快的答应了。 敏感的人,总能在平静与顺畅中感觉到那股隐隐的暗流。 临别时余乐的那句话始终回响在倪妮耳边—— “我要成为大师,我要超越大师,我要封杀大师,我要让他一辈子不能出头,他选的。” 次日,余乐依然起了个大早,他不忍叫醒喜鹊,干脆亲自煮了锅粥,喝饱之后,给师父端上一碗,给母狗送上狗粮,之后还陪着小红玩耍了片刻,这才等到了倪妮的电话,锁门出屋,踏上了她的那辆小红宝来。 余乐休息够了,神清气爽,头天晚上也跟鸟爷计划周到了,此时坐在副驾上轻松万分,随口调侃:“原来你有车啊。” “昨天限号。”倪妮愁眉不展,显然没打算纠结这件事,转而问道,“你怎么这么轻松?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今天的事情?” “无非就是斗嘴皮子。”余乐随口笑道,“这个我最在行。” “哎……”倪妮无奈摇了摇头,再有本事,也终究是个不到20岁的愣头青而已,今天他要面对的可是频道总监,在社交场上浸淫了几十年的老油条。 要吃亏的。 倪妮心下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吃亏的可不是余乐,而是自己。对于即将到来的“调和洽谈”,倪妮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其它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是真的。在这件事中,最大的利益纠葛是哪里?太明显了,无非就是大师被坑的那两百万。 不出预料的话,总监应当会许给余乐一些好处,收拢他,平息他,然后再侧面表示希望让余乐出面,跟核农再商量商量,看能否退些钱回来。毕竟,那棵树能卖到这价钱,余乐占了七分功劳,再想的极端一些,兴许余乐自己也分到了百八十万呢? 这感觉有点像学生时代的约架码人,约架双方各请了几十个朋友前来助阵,然后两拨人一对,发现都认识,都是朋友,最后握手言欢,喝顿酒了事。人会长大,但事情的本质不会变,即便是社会上也不断地反复着这出滑稽剧。 至于其他的事,一如既往,让余乐上几次喜剧提高知名度后,大家就当过去了。 唯有倪妮自己,在这件事中表现出了不该有冲动,那些话得罪的不仅仅是大师,更中伤了大师身后的总监。没有一个领导会喜欢不听话的下属。 到头来,余乐得利,大师不亏,总监依靠手中的权力,收了大师的情,又买了余乐的心。 幼稚,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倪妮不能怪谁,也无法怪谁,这种时候唯有骂自己——出什么不该出的风头? 梦想?坚持?道德? 这些东西在权力的斗场中就是一朵柔弱的小花,喜欢就看着,不喜欢就踩了。 这一路,倪妮都陷入了自责与悔恨之中,没了往日的健谈与神采。 072 事实如此 晨九点半,京城电视台大楼五层洽谈室,张恒与余乐握手过后,闲谈起来,愁眉不展的倪妮则为大家送上饮料。 “余老师,真人不露相啊!”张恒笑着客套道,“那些素材都我看了,真想不到,这么年轻就能有这么毒的眼力。” “都是运气,运气。”余乐相当轻松,随口攀谈。 “呵呵,听说余老师是相声演员?”张恒试探道,“我们卫视台虽然喜剧栏目不多,但其他频道有几档跟相声有关的节目,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这个不急,相声社就我一个人,离重新开业还远。” “就你一个人?合着是班主啊!”张恒连忙送笑,刚要继续发问,那边洽谈室的大门已被推开,一个颇显富态,黑发浓密的中年人风尘仆仆赶到,王重九则跟在他身后一同进来,见了余乐,不屑地轻哼一声。 狐假虎威,不外乎如此。 张恒见领导来了,连忙起身,满脸堆笑:“李总来了。” “坐坐。”总监李振华也算痛快,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摆摆手,自行坐下,王重九也赶紧随他坐到余乐对面,似笑非笑。 李振华直接将烟盒与手机铺在桌上,王重九见状,连忙从中取出一根,送到总监唇前,上火点燃。 李振华并未称谢或是觉得太过谄媚,好像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就像呼吸一样。他夹着香烟的手轻轻抬了抬,脸上没什么表情,冲张恒道:“10点总局的人来台里,有个会,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这时,倪妮也为二人送来了饮料,王重九接过纸杯的同时,咧嘴冲她一笑。 倪妮避过头去,她不会不知道这笑的含义。 张恒起身介绍道:“李总,这位是笑坤社的班主余老师,余老师,这位是我们频道总监李总。” “是班主?”李振华微微一愣,脑中转了一下,立刻问道,“笑坤社?是哪一派的?怎么没听说过?” “闲云野鹤,不入流派。”余乐随口答道。 王重九立刻抢过话头,冲李振华大笑道:“呵呵,人家自己说了,不入流的。” 李振华跟着随意一笑,点了点桌子冲大师颇为正色地呵斥道:“没流派就是没流派,你哪能说人家不入流?” 其它人顿觉尴尬,余乐却反笑道:“王先生,该是你有事求我,一上来就说我不入流,不合适吧?” 这次换王重九尴尬了。 算你小子聪明,他心下骂着,等那笔钱回来了,我天天追着你骂不入流! 李振华那边也大笑道:“余先生有意思,够聪明,既然已经料到了,咱们就长话短说吧——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跟王重九也算半个同行,没必要这么死磕。我们电视台是一个公平的公众平台,给予所有有能力的人机会。我看,你们握个手,交个朋友,比斗来斗去要合适。” 余乐直接摆手道:“难了,我跟王大师话不投机,交不了朋友。” 这话一出,张恒与倪妮都同时紧张起来。 总监的话意思很明白了,给你机会上电视宣传自己,谁管你们俩交不交朋友?把坑的钱弄回来就是了! 李振华也被这句顶撞搞得摸不清头脑,刚刚余乐的话应该很明白自己这边的意思了,怎么现在又来一句“交不了朋友”? 不过他终究是老油条,话锋一滑笑道:“余先生直来直往,有个性,那我这边也直来直往好了,不管是不是设局陷害,王重九都损失不少,你也占到了便宜,没必要再争个你死我活。今天我做个主,介绍几个文艺频道的朋友给你认识,你也给王重九条生路吧。” 这种话从频道总监嘴里说出来,已经算相当给面子了。 张恒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得如此露骨,赶忙冲余乐劝道:“余老师,李总之前在文艺频道呆了很久,跟那边的制片人和领导都很熟,都是自己人。” “行吧,那多谢李总了。”余乐这便抱拳笑道。 总监和大师瞬间胸口一松,全说明白后,他可算是答应了。 到头来余乐先前是听不懂人话!非得说这么明白才能理解! 终究是个俗人,装什么清高? 与此同时,倪妮心中则是大石一沉。 那朵柔弱的小花,果然就被这么踩烂了。 李振华这便扬臂看了看表,没再看余乐:“我要回去准备一下跟总局的会。剩下的事你们聊吧,宜早不宜迟,我看这样,张恒你现在就陪他们去趟平谷,跟核农好好聊聊,弥补下损失。” “是是,一定一定。”张恒微笑起身,这便要相送。 “去平谷干吗?”余乐瞪着大眼睛问道。 “……”全场哑然。 李振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下面的话,该由底下人来说。 张恒无奈之下,只得说得更露骨些:“余老师,昨天去山里收核桃的事,王先生赔了不少,还望你网开一面,回去跟核农好好说说,好歹还回来一些钱,这不仅是对王先生大度,更是给李总一个面子,将来绝少不了你在电视上露脸的机会。” 李振华频频点头。 这他妈的够明白了吧? “这样啊。”余乐这才双掌一击,惊讶道,“我明白了!” “呵呵,明白就好。”李振华叹了口气,心道这种傻子上了电视还不蠢死,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啊……到时候随便让他客串个龙套就好了,“那你们一路顺风,我去开会了。” “李总,你听听我理解的对不对。”余乐却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毛头小子,没见过世面,要用手中的权力对我施与小恩小惠,以此收买人心,让我想办法讨回王重九赌输的200万,这么理解对么?” “……” 这下子彻底哑了,局面也算是彻底崩了。 余乐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谁也说不清了。 根据常识来判断,这个岁数的正常人,如果没有恶意的话,恐怕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他根本就是抱着砸场子的心态来的啊? 惊愕之中,余乐却没打算停口,他要让对面的两个人,体会到更深的恶意。 “先不说我个人很讨厌这种权钱交易。”余乐皱眉苦思道,“就算我加入了交易,那核农老赵凭什么也加入啊?他凭什么退钱啊?愿赌服输这种最基本的骨气都没有,王重九还凭什么当大师?” “你够了!!”王重九终于忍无可忍,指着余乐怒斥道,“你设局害我,我宽宏大量不予追究,请李总出面好言相劝,这是给你脸!给你脸就老老实实接着!懂么?!给脸不要脸,你真当自己是个东西?是个班主?!” 他被余乐耍无所谓,可现在的问题是连总监都被耍了,都被说的这么难看,这怎么行? “余乐!我们两个的事,再怎么说也是我们两个的事,不要当着李总乱咬!”王重九大骂过后,立刻转头恭敬道,“李总,您先去开会,这边我来解决,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这就是王重九聪明的地方,眼见余乐满是恶意,不能再让领导陪着自己一起吃屎,这会儿赶紧让领导抽身,自己解决。 李总这边,面色阴晴不定。 狗屁的小相声贫子,真的给脸不要脸? 在他们的认知与规则中,事情是这样的,要如此解决,然而有的人,却偏偏要那样,要打破规则。 余乐这种不讲规矩的人,八成永无出头之日了,李振华也无意再跟他废话。 “李总先去忙……我们再好好谈谈。”张恒也是满头大汗,万没料到领导如此吃瘪了,看来对余乐的口舌和思维,他还是准备不足,太轻视了。 “呵呵,我看也不用聊了。”李振华面色彻底沉了下来,挤出一丝强笑,“既然连我的面子都没打算给,那就请回吧,回去好好说你的相声。” “李总不说好介绍朋友给我认识的么?不说好让我上电视的么?”余乐面色一转,满是失望与埋怨。 如果说李振华刚刚算恼怒的话,现在却连怒都怒不起来了,简直要醉了。 未等他答话,余乐再次面色一转,刚正不阿地摆手道,“没事,咱们不说上节目,单说大师——王重九这种欺骗观众,毫无职业道德的败类,总监你就这么容忍么?节目放出去误导大众,你可以撇清责任么?” …… 三番五次变脸之后,劈头盖脸的话终于骂出来了。 “别让我再看见他。”总监刚醉,立刻又被打醒,面色铁青地指着余乐,冲张恒道,“别再跟他有任何联络。” “是是……”张恒只低着头,不敢多说。 李振华沉哼一声,这便转身要走,其余人皆低着头不敢看他,唯有倪妮,依然傻愣当场。 路过倪妮的时候,总监不忘抬手指着她道:“你好啊!你找来的人好啊!” 这算是相当重的责备了。 “李……李总……”倪妮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一股子邪劲儿再次涌了上来,这感觉就如同昨日痛骂大师时一样,但现在她面对的是位高权重的领导,重压之下,倪妮像木偶一样一字一句地说道,“事实……不是正如余先生所说的那样么?” 总监面皮一抖,胸中的怒意彻底燃起。 傻子还带传染的? 你好!你们好!枉我还想栽培你! 张恒低着头,汗珠已经掉到了地上。 没救了,找新主持吧…… 至于余乐,他自己也没想到,倪妮会再次站出来。 烈火与纷争会将无数人击溃,击垮。然而总有那么几个家伙会挺过去,待烈焰散去,依然昂着头,依然没跪下。 浮华褪尽,真金炼出。 073 私事私谈 李振华不准备再说任何话,袖子一甩朝外走去。 他本满是臭脸,但刚一出门便撞见了一行西装革履的人士。 李振华急忙低头看表,明明还不到10点,怎么提前了? “总局调研?”张恒见到门外的阵仗也是一惊,“不是10点么……台长已经在接待了?” 此时,那批人也看到了李振华,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色从容的台长这便引着队伍朝李振华走来,口中向与他平行走来的领导介绍道:“卫视频道的李振华,胡司长您找的是他吧?” “呵呵,肯定是了,你们这里也没有第二个李振华。”胡司长微笑前来,看了看呆滞的李振华,冲台长道,“我们是不是打扰工作了,他脸色不太对劲啊。” “没!没!!”李振华这才反应过来,强行转为笑脸,热情迎去,“欢迎!欢迎!刚刚开了个小会,没去迎接,见谅见谅!” 二人假惺惺地握了个手,而后胡司长笑道:“这个不怪你,是我私人有些事情来台里,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现在不算公务时间。” “哦?”李振华向后望去,这才发现原来调研队伍中只有这位胡司长一个总局领导,其余人都是台里作陪的。 “行,胡司长。”台长冲司长笑道,“人我给你找到了,现在要赶紧去门口迎接您的队伍了,10点会议室见吧。” “辛苦辛苦。”胡司长好言相谢。 台长这才转身,冲其余人使了个眼色,作陪队伍也不敢再跟着,通通随老台长撤去。 李振华呆滞当场,这位胡司长他之前开会倒是见过,这位可是总局专管传媒机构司局的领导,自己虽然认识他,但他应该不认识自己吧? “能进去聊么?”胡司长从容问道。 “这里?”李振华瞬觉尴尬,这个洽谈室可是鱼龙混杂,怎么能在这里谈事,他连忙推辞道,“咱们去贵宾室吧,走走……” 此时,胡司长刚巧往屋里一撇,眼睛一亮,也不管李振华的说辞,径自进屋笑道:“余班主,你也在?” “巧了,胡叔。”余乐起身拱手。 ………… 这位胡司长不是别人,正是鸟爷的长子胡为民,家族中接过老太爷传位的正统体制内人士。此时的见面哪里是巧?根本就是特意安排! 这二人一唱一和,谈笑风生,其它人可彻彻底底惊愣得像石头一般! 如果说李振华之前的神色如潮起潮落的话,那现在的表情简直就是惊涛骇浪,简直是遇见海怪了!。 倪妮张恒与大师三人,完全反应不及,他们死也想不到这么大的领导,会突然钻进了这个小洽谈室,跟余乐叔侄相称! 李振华毕竟是场面人,虽然这个景致受冲击最大的是他,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同样是他。 惊涛骇浪过后,他终于明白了,终于醒了。 大意了大意了!怎么早没想到查查胡墨卿的底子! 李振华只以为鸟爷是个退了休,没什么能量的老干部而已,托频道总编办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现在才算想明白,原来有人继承了这位老干部的衣钵啊! 见风使舵的功夫,李振华可分毫不差,他立刻转身跟来,口中笑道:“原来余老师跟胡司长认识,真是好事,好事。” 倪妮神色一震,也立刻想清了来龙去脉。 那个老人果然不是随意就能糊弄过去的。 这次……胡墨卿亮真家伙了。 她连忙起身去倒水招待。 直到现在,大师与张恒仍然蒙在鼓里,只傻站着,这就是差距了。 胡为民与余乐寒暄过后,这才转头问道:“李总跟余班主在聊什么事?” “呵呵,余班主不仅相声说得好,在文玩古董方面更是行家。”李振华脸一变,那叫一个毕恭毕敬,“我本来是趁胡司长来调研之前,谈谈合作的事情,没想到撞上您了,正巧!正巧!” 船头迎风这么一转!大师与张恒心中一霎,终于明白过来! 此时,大师已经万念俱灰,再无半分停留在此的理由,他默默向后一退,这便要像阴魂一样散去。 哪知胡为民的椅子突然向后一挪,正色道:“你别走,这次就是要说你的事。” “啊……”大师彻底木了,被大领导一拦,双腿本能颤了起来,“领导,我就是个谈事的嘉宾,不跟您这儿现眼了。” “坐下!”李振华当即一喊,呵斥出来,“胡司长要跟你说话就好好坐着!” “是……是……”大师被总监这么一说,只得硬着头皮坐回椅子,脑门上已满是汗珠。 胡为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就是王大师吧,昨晚我特意补看了两期有你的节目。” “不敢不敢,您叫我小王就好了。”大师颔首频频点头。 “那在节目里为什么不这么说?在节目里别人喊你大师你怎么就能接受?” “……”王重九面色憋得发青,颤声道,“喊得多了,我也拦不住……” “呵呵,我看你听得挺高兴的么。”胡为民面色归于沉稳,表面上是在训王重九,实际却是在与所有人对话,“马上有会,我长话短说了。对于鉴宝类节目,局里一直很关注,对老百姓来说,他们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节目中说什么就是什么,老百姓只能没有选择的接受这些知识与信息。因此,我们在请专家,嘉宾的时候,必须要足够的严谨,杜绝那些不学无术,满嘴胡话的所谓的专家、大师。” 众人默默听着,大气不敢喘,李振华虽面上点头称是,但心中已慌得不成样子。 胡为民继续说道:“市场火爆,收藏盛行之下,出现很多鉴宝类节目是正常的,总局不打算约束,但对于某些误导大众,滥竽充数的嘉宾,对某些把关不严,没有社会责任感的频道与节目,总局也绝不会纵容。现在我们司也已经开始计划,准备加强管理这方面的节目,月底之前应该会发文通知。” “明白,明白,我们一定加强节目管理!”李振华擦了把汗,这便冲张恒道,“你现在开始,立刻去检查一遍节目组所有的嘉宾,要求他们出示专业证书,滥竽充数的一律中止合作!” “是……是……”张恒连忙点头应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对面的王重九。 074 各走各路 “其实,也不必一棒子打死,鉴宝方面,毕竟没有权威的培训机构,很难有专业证书。”胡为民终于露出些许笑容,冲余乐那边努了努嘴,“像余班主这样的,我父亲都肯定了他的本事,绝对是没问题的。” “没错,没错。”李振华立刻附和道,“所以我们准备跟余班主长期合作,近期文玩核桃、青皮的专题就由他做了。” “呵呵,我就是推荐一下,没别的意思。”胡为民笑着拍了拍李振华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李总,百善孝为先,你多理解吧。” 一句百善孝为先,算是把这件事说绝了,说透了。 我爹被人欺负,当儿子的还能坐着? 今儿点你,插手你的事,不是我胡为民有意针对你,只因某些人得罪了我爹。 胡为民话不说绝,事不做绝,见李振华如此配合,最后竟还卖了他一张脸。 李振华什么人,领导给脸,打着滚也得接! “理解!理解!太理解了!!”李振华立刻满脸堆笑,心中大石放下,指着王重九道,“胡司长放心,我们节目一定会还原事实,也敢于承认错误,一切都会照常播出!” “有你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希望节目越做越好。”胡为民该做的都做了,这才起身道,“其它人已经到了,私事谈完,我先过去了。” “我送您!”李振华立刻起身开门,引着胡为民出门。 出门后,他还不忘回身折返一下,指了指大师,而后望着张恒,抬手在自己颈间一划。 大师身子一摊,死透了。 而后李振华又不好意思地望着余乐:“余班主……多包涵,马上有会,脱不开身,有时间我去您府上拜访。” “忙吧。”余乐随性一摆手。 “多包涵,多包涵。”李振华这才松了口气,关门送胡为民赴往会场。 房中,剩下了呆哑的四人。 “王先生?”余乐抬手在王重九面前摆了摆。 王重九呆呆抬头,看着余乐,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把我拉到你的水平线上,逼我用你的方式解决问题,然后用你丰富的经验打败我。可惜我运气好,你还是输了。”余乐笑问道:“我现在再问一次,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 “如何?” “……”王重九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后,痴痴问道,“余班主……能否帮忙说上两句,给我在电视上一个活头?我今后保证捧你,你就是大师,我只图露个脸……” “这个,晚了。”余乐无奈摇了摇头。 “……那就只能……”大师心灰意冷,终而起身作揖道,“帮我跟你爷爷道个歉吧……这次我认栽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虽然实际上的事都是鸟爷做的,但余乐莫名其妙出了风头,拉满了仇恨,他此时也无意将大师一棍打死,若是让一个亡命匹夫记恨终身,恐怕自己也有麻烦。想到此,他便起身道:“行吧,做到这步也够了,今后谁都别再找麻烦。” “那就……多谢余班主宽宏大量了。”大师低着头,勉强又做了个揖,就此转身,颓丧离去。 倪妮看着房门合上,这才终于叫了出来,起身便要掐余乐的脖子。 “你个死余乐!!!干嘛不早说!!要吓死老娘!!” 余乐笑而避开:“你也没问啊。这也怪你,光知道胡墨卿,不知道他儿子是谁?” “我又不是当官的!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倪妮一把抓住余乐的胳膊,兴奋喊道,“总之!往后的核桃系列专题!你别想逃了!跟我们组一起吃住一个礼拜吧!!” “呵呵。”余乐大笑道,“往后跟他们说清楚了,千万别叫我大师,这个头衔可是在捧杀人。” “呸呸呸!你自己不是要当大师么?” “你们两个……”张恒被夹在中间,哭笑不得,“你们先搞清楚情况好么?” “什么情况?”二人同时转头问道。 “到底是年轻啊……”张恒叹了口气,重又坐下,“王重九当年可是李总介绍来的,之前二人的关系无从得知,可这两年过去,总能感觉到一些吧?” 倪妮喝了一大口水思索道:“你是说,李总捧红大师,大师投桃报李?” “肯定的么,大师红了,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专家,必然能利用名声赚取不少好处,给李总反馈一些是最起码的规矩。”张恒看了看余乐,小声道,“余老师,你别往外传,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业内潜规则。” 余乐傻笑道:“那我要红了,还要给你钱了?” “轮不到我……”张恒尴尬摇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直话直说了,将来余老师若是发达,过节过年,送李总一些礼品是应该的。” “你打住!”倪妮连忙制止道,“不要污染余老师独特的气质,他要玩那套的话,跟以前的嘉宾有什么不一样!!” “也对。”张恒苦笑道,“跟总局的领导是亲戚……余老师你什么都不用给了。咱们回归正题,今天这事,余老师和小倪,你俩算是彻底得罪李总了,毕竟断了大师的财路,也是断了李总的分红。余老师还好,不用考虑这些,可是小倪你……” 张恒说着,看着倪妮摇了摇头:“一时半会不会发生什么,但后面就不好说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倪妮刚刚飘然的心情,又立刻沉到谷底。 是啊,痛快是痛快了,可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基本只有死路了。 张恒见她难过,继而劝道:“放心,咱们共事这么久了,我也会帮你,大不了换频道就是了,体育台最近缺女主持的。” “那谢谢主任了。”倪妮也知道,权力的斗场上始终大势所趋,自己这类鱼虾唯有随波逐流。 “干嘛换?我挺喜欢她的。”余乐很不理解二人的对话,“你们这行说换就换?没个业绩评估什么的?” “业绩……倒是有。”张恒摆手道,“收视率呗。” “那不就好办了?”余乐双掌一击,“收视率窜上去,倪妮不就走不了了?” “余老师啊……你太小看电视行业了。” “张主任,你太小看我了。” “……”张恒哑口无言地看着余乐,随后转向倪妮。 倪妮破涕为笑—— “你太小看我们余老师了。” 075 一去一留 一去一留,王重九走,余乐留。 两三天的功夫,整个节目组就没有休息过,虽马不停蹄拍摄的十几个小时的素材,然而其中能用的却不过寥寥,这个周末只能用应急的成品节目过渡,此时看来,加班是免不了了,青皮节目必须在这个档期播出。 虽然这一切都是拜余乐所赐,但与摄制组众人见面的时候,余乐却也没体会到什么敌意,编导们一口一个余老师叫着,十分客气。但同样的,余乐也没感觉到太多的善意,其它人的立场大多与张恒相同,并非像倪妮那么看好余乐。 不管真的假的有的没的,大家在小洽谈室中认识过后,是时候该开始讨论正事了。 张恒知时间紧迫,更知余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便省去了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说道:“余老师,我们之前做关于核桃、青皮的节目,一直是王重九找的渠道,不知您放不方便?” 余乐既然踹走了一个人,自然早就想好了收场的方法,他是个负责任的正派人。 “我跟合伙人这几天还要进山收青皮,也许三次,也许两次,够你们拍的吧?” “够够,这肯定够。”张恒频频点头,“在素材里,我也见过余老师烘托气氛的功底了,关于现场表现力这方面,我肯定不用多说,您是我老师。余老师这边定好时间的话,联系小倪就好了,我们组随同一起出发。” 倪妮在一旁提醒道:“之前最好跟核农打好招呼,毕竟有的人不喜欢上电视。” “好说。”余乐笑着起身道,“那剩下的事儿你们聊吧,我约着今天中午去照顾朋友生意。” “成。”张恒连忙领着整个节目组起身相送,同时冲倪妮使了个眼色。 倪妮瞬间会意,让余乐在这里稍等片刻,她取下东西随余乐一同离去。 毕竟人家是做节目,还是有很多事要安排的,张恒留在台里吩咐自己组里人事情,倪妮则单开小灶为余乐恶补上电视的注意要点。 …… “不用送,我住的不远。”余乐坐在副驾驶上,依然在推辞,“这让外面人看见好奇怪的。” “奇怪什么?”倪妮心情大好,笑问道。 “早上咱们出来的时候人少,不会被看到,可这个点儿就不好说了,街坊传闲话很快。我年纪轻轻,干干净净的小伙子,坐着你的车,跟你混在一起,说不清楚。” “我还不怕出绯闻,你倒来劲了?”倪妮哑口无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佯怒道,“我很老?” “化着妆,不好说。” 倪妮痛苦地揉着额头:“有时候真是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就不能别总是直话直说么?偶尔敷衍一下骗个人不行么!” “哦,你看起来很年轻,跟十八岁的小姑娘似的。” “天啊……没法交流了……”倪妮欲哭无泪,等红灯的功夫,从包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是下期栏目的顾问费,虽然少,但也是必不可少的酬劳,你别推辞……” “我干嘛推辞,累死累活的。”余乐一把抓过信封,就此打开,抓出一沓不厚的现金粗粗一碾,口中惊道,“才两千块?” “我的天!”倪妮大骂道,“我一个月工资也才六千,你一天赚两千不够么!” “也对,也对。”余乐这才收起信封,表情中大有一种深入群众,与民同甘共苦的凛然,“不能瞧不起小钱,你也不容易啊。” 倪妮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懒得辩解。她的明面工资确实只有六千,但身在主持人岗位的倪妮,每月还有额外的服装费、节目单期酬劳等等,加起来好歹也小两万了。想想自己努力那么多年,拼命挤入广院,又突出重围奔赴电视台,最后也不过如此,还是要看领导脸色。反倒是余乐,一个连高中都没上过的小伙子能一鸣惊人,一出手就让总监哑了,这让倪妮连气都生不出来。 她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为这种事置气,那是一辈子也完不了的。 随后的一路,倪妮都在讲节目的事情,电视上哪些话可以说,哪些不可以,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措辞,诸如此类。 余乐则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只记得不能说国骂就够了。 不到十一点,车子停到了南桥文玩古董市场前,二人第一次邂逅的地方。 余乐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子,挣脱出倪妮这个可怕的话唠,回头嘱咐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早5点出发,往南去收核桃,还是跟那个青皮摊主一起。” “哦,确定以后还是再通知我一下吧。”倪妮左右四望,想找地方停车,“今天要做什么?我不急着回去,跟你一起吃个午饭吧。” “商业机密,拜拜。”余乐哪还有心思再听她唠叨,一个闪身便遁入了市场的人潮中。 倪妮长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也只有这样了。现在她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希望节目能安安稳稳的做出来,不要出麻烦,至于余乐的银幕才华,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积淀。毕竟,从此刻起,余乐的比较对象不再是王重九了,而是节目中的明星嘉宾鹿长青。鹿长青之所以能很快适应节目,大获好评,除去他的才华和知识外,大学教授的身份也必不可少,天天对着那么多学生谈笑风生的人,面对银幕自然也不会怵。 可小剧场里跟街坊说相声的演员,就真的不好说了。 余乐则完全没有倪妮这些烦恼,这对他来说上电视不过是玩儿,好就好了,坏也坏了,又不指着这个钱吃饭。 说到钱,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钱了。 钻进市场的散摊广场中,挤了好久,总算来到了赵虎的摊子前,低头一看,却是空空如也。 “这懒汉!”余乐心下大骂,“有这么大生意还歇着,嫂子怎么不揍他!” 刚要给赵虎打电话,余乐这才发现摊子上原来还铺着一张告示—— 原【虎子杂项】已转至内部精品店,西广场18号门脸,欢迎新老顾客! 余乐一愣,难道赵虎终于打算正经做生意了? 他不及多想,照着这个地址便找了过去。 076 当托不成 西广场并没有散摊广场那么大,相对于人头攒动的自由市场,这里无疑更雅一些,装饰得古香古色的小楼子围着广场一圈,卖的全是精贵玩意儿,真正有明确购买目的的买家通常会来这边,毕竟散摊鱼龙混杂,很难找到上眼的东西。为什么没好东西?因为有来头的宝贝一出现,基本也会立刻流入精品店,而躺在原地那些所谓的“宝贝”,不过是糊弄外行的东西罢了。 市场越大就越完整,循环也越快,捡漏的机会自然也就越少,若是去偏远山区兴许有捡便宜的机会,京城这几大市场基本就不用想了。 余乐来到人烟稀疏些许的西广场,很容易找到了18号店铺。这里原来好像是个卖琥珀蜜蜡的店子,现在招牌被白纸糊住,白纸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上一对大字——核桃。 这字,简直不堪入目,恐怕也仅能出自赵虎之手了。 无奈之下,余乐踏进门去。 店中原来的展台、玻璃柜都没有撤走,此时空空如也,唯有正中的玻璃柜中,摆放了几十对新核桃,不用多说,正是昨晚剥出来的那一批。 此时赵虎站在柜台内,两个年轻男子则在一旁,各自拿着一对核桃品着。 赵虎见余乐来了,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您里面请,慢慢看,店刚开,摆上来的货不多,但绝对都是精品。” 做生意的就是精明,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你,什么时候又不认识。 两个买核桃的小伙子回身看了眼余乐,也没多想,继续观察自己相中的核桃。 余乐琢磨着,既然赵虎吆喝自己进来,而非装没看见,想必这两位是客人而非业内人士,只是普通顾客罢了。本着过把生意瘾的心情,他便也凑到柜台前,有模有样地打量起来。 见了那展示出来的那几十对核桃,余乐先是一惊:“老板,你家核桃个头够大的啊。” “呵呵,我专卖大号的精品。”赵虎成心放下了那两个小伙子,吊着他们,转来招呼余乐,“兄弟想要什么品种?” “什么都行,好看就行。”余乐低头苦恼道,“可是我手小,你家核桃太大了。” “有小的啊。”赵虎低头寻觅一番,从柜台内抓出了一对45的满天星,“在我这儿,45基本是最小的了,您试试看。” 二人正聊着,旁边的一个小伙子终于举着手中的核桃问道:“老板,这对苹果园多少钱?” “这对47.5的,完美配对。”赵虎望着那对核桃,神色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兄弟我新店刚开,您就是第一笔生意,给你个开张价,咱俩都舒服——四万五。” 小伙子眼睛一瞪,半天没说出话来:“四万五?您让我四万五给您开张?” 另一个年轻人也顺便问道:“我这对呢?46的。” 赵虎笑道:“你这对个头小,便宜一些,两万五吧,真的是开张价了。” 一对青年面面相觑,想也不想,这便放下了手中的核桃。 “两万五这对,我看看。”余乐往上一凑,拿起了他们刚刚放下的一对,举起品鉴起来,“嗯……核桃是好核桃,两万五这个价格么……” 他刚要张嘴开说,聊聊这核桃到底怎么好,怎么值,然而听客却没了这个兴致,两个青年就此转身离去,直接被价格吓跑了。 “太黑了这店……” “就是,外面摊子上几百就能买一对。” 抱怨声中,余乐傻愣愣地放下核桃,挠了挠头:“虎哥,我表演得是不是太过了?” “跟你没关系。”赵虎收起核桃,见二人走远后,才摆手一笑,“他俩根本就不懂行,瞎看的,我开的这价确实稍贵了一点点,就是探探他们,要是懂行的肯定会跟我杀杀,不懂的直接吓跑就好,免得浪费时间。” “可惜了,本来还想帮咱们开张的。”余乐无奈摇了摇头。 “这有啥可惜的,一天一百个人进来看,一个人出手就够了。”赵虎往凳子上一坐,口中笑道,“做生意就是要守的,不能急,买的和卖的,哪个急哪个就要吃亏,都是缘分。” “成吧,那我以后也不给你当托儿了。”余乐也搬来椅子,笑着坐进柜台里,“虎哥这次想开了,要做精品大生意?” “那可不!这么一批极品核桃,摆在野摊上卖简直是造孽啊!”赵虎身为懂行的人,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经济价值,“我就这么说吧,昨儿晚上那批青皮的利润,比我摆摊两年的利润都要大!既然做,就要好好做,不能混。” “这话真不像你说的。”余乐摆手笑道,“回头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打自己脸?” “没有的事儿!”赵虎一口否定,“现在没辙了,不能那么混了,乐儿,哥这次真的是好好做生意,广场摊子已经让出去了,连这店面的押金都交了,一口气交了一年,下午装修的人就进来,这力度够吧?” 余乐一惊,想不到赵虎真的这么拼命:“虎哥……把老本都砸进来了?” “砸进来了。”赵虎面色煞是坚决,一双大掌砸在柜台上,“昨儿我也跟斌子聊了,这生意绝对值得做,值得大做。” “搞得我突然压力好大。”余乐挠头笑道,“往后淘不到好青皮,不害了你了。” “没有的事儿,昨晚那一批,已经够卖半年的了,外加斌子手里有不少货,搀一块儿,我自己再多走动,入手出手,做些常规买卖,做一年不成问题。”赵虎说着,突然叹了口气,“乐儿啊,哥也是被逼的,哥压力比你大。” “看不出来啊。”余乐大笑道,“你可是咱们南桥最出了名的顽主,这话不是砸自己名声么?” “操,你也不看看,我现在三十好几的人了!”赵虎一口气吐出了自己的苦水,“原来做生意,就算比较懒,不怎么勤,一年几万还是没问题的,刚好能养家,养鸽子,可现在……你嫂子吵着要孩子,我妈也催,再那么做生意可顶不住了……” “哦……原来是为了小虎啊。”余乐面对中年压力,不知如何劝慰。 077 再次进山 “我啊,玩了三十多年,也得有点儿压力了。”赵虎说着,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没有点燃,声色郑重,“出货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你跟斌子忙青皮就好。” 虽然赵虎一直玩世不恭,在这片区域从小就是最淘气的那个,但此时说出这番话来,着实有一种老爷们儿的味道,一种对于家庭,对于合伙人的责任感。 “成,有虎哥这句话我就稳了。”余乐也正色道,“我明天再跟斌子进山,既然我侄儿要出生了,我下手狠点,给侄儿送几包奶粉。” “哈哈!不必不必,货再多,也不是一口气能出了的!”赵虎见余乐说的真诚,也终于喜笑颜开,“今晚我去趟你那儿,把我的入伙费给你,明儿可要小心花。” “入伙费?” “那肯定得有啊,不然你们那么多好货白给我卖啊?”赵虎小声道,“昨儿斌子出了25万,我也出这个数,你没意见吧?” 余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然没,没指望虎哥出钱的。” “这个得出,做大买卖,尤其要算清楚。”赵虎虽然与余乐交好,但生意上的事依然要提前说明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昨儿我跟斌子大概商量了一下,今后咱们这样,我跟斌子各出了25万本钱,各占咱们生意三成,其余四成你拿,成不?”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余乐也知道上山收青皮这种事,一年也就忙活几个礼拜,其余时间的事都要另外两位做,能有这个分成不错了。 “嫌少直说,我再跟斌子聊。”赵虎小声笑道,“终究咱们近,是不?” “别别,做生意没有亲疏,咱仨不能分谁近谁远。” “哈哈,说得好,最怕的就是窝里斗。”赵虎见余乐有这个觉悟,立刻放心了一些,接着又嘱咐道,“乐儿,咱们这生意,最关键的人绝对是你,我跟斌子这种买卖人,一抓一大把,只要你这边能压住我俩,将来就不会出事。所以还是那句话,你对分成不满就直说,这些事咱们早些商定,将来切莫出乱子。” “没问题,很满意。”余乐笑道,“就怕你俩觉得我出力少。” “少就少了,让我们忙活一年也没这结果啊!”赵虎指着柜中的核桃道,“质量才是关键!” “成,这方面的事虎哥多操心吧,我都信你。” “别都信,该过脑子的事自己过。”赵虎继而说道,“乐儿,哥也跟你说实话,除了你采的这些核桃,我肯定也会再跟其它核商进货,搀着一起卖,那部分利润是我自个儿的。” “那肯定。” “账我会做明,有异议你跟斌子随时说。” “让喜鹊看吧,我反正看不懂。” “真是……”赵虎无奈地摇头笑道,“我好歹读了高中!你这不学无术还有理的劲儿,真不知道跟谁学的。” 余乐面上傻笑,心中却是彻底放心了,这些账目买卖有赵虎打理,总比张成斌要值得信任,至于具体利润,能养家糊口即可。 聊着聊着,又有新的顾客光顾,想不到门口简陋的招牌反倒独树一帜,成了吸引人的东西,余乐也无意再当托儿,溜溜达达折返回家。 …… 次日晨,一行人两辆车摸黑出发,上了高速一路向南,十点来钟,刚好到达了位于京南的核桃村。京津冀鲁一代,叫得上名的核桃村不过十余处,就产量而言,这次的核桃村大概处于第四到第五的位置,虽比前日平谷的村子差一些,但也称得上高产。 到达目的地后,一行人不急着去收核桃,而是先围着余乐折腾起来,倪妮亲自上手,拿着粉底为余乐上妆,摄像大哥则忙着根据当日的光线调整白平衡等一系列的参数。 张成斌看着余乐化妆,不由得笑了起来:“行啊,这下真成小白脸了。” 余乐骂道:“是,我好歹是白脸,你是紫脸。” 张成斌不由得捂住眼眶,那日被揍的地方依然隐隐作痛:“我又不上电视,怕什么。” 余乐还要再辩,倪妮一把将其按住:“别动!妆该花了。” “姐姐,差不多得了,我走硬汉路线的。”余乐被倪妮贴着,本就被那些女人身上的香味搞得头晕眼花,这下好了,自己也香了。 “硬什么汉?”倪妮笑着继续给余乐打粉,“我还就告诉你了,电影里那些硬汉、肌肉男,上镜前也要化妆的。打粉是为了让你肤色显得亮一些,遮住面部瑕疵,现在机器都是高清的,脸上一个小坑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依你依你……” 倪妮搞得差不多了,后退一步重又打量了一圈余乐,这才满意点了点头:“稍等啊,再稍微上一点唇膏。” 她说着,从包中取出了自用的唇膏,拧出一些。 “不要口红,不要口红!”余乐这便要逃跑。 张成斌见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一把抢上将余乐按住,冲倪妮招呼:“赶紧的!” “哈哈。”倪妮大笑,挥着唇膏抹了个痛快。 就这样,玩闹之间,妄图走硬汉路线的余乐成为了真正的玉面俏颜小白脸。 节目开始录制,三个摄像器从不同角度瞄着余乐与倪妮,二人悠然走进村子,按照之前设计好的稿子,余乐随口介绍起这个山村。 随后的时间,基本如头一日一样,找到张成斌介绍的核农,进山看树。 这次找到的核农年轻一些,四十岁上下,基本没什么山里人的气质,更像是生意人,在镜头前同余乐一问一答,甚是健谈。 很快,一行人进了林子,来到他家的三棵树下。 “老板看吧,两颗苹果园,一颗满天星。”核农指着自家的树介绍起来,“今年产量大,价钱都按1200走。” 倪妮见机插嘴问道:“余老师,往年大概是什么价钱?” 先前张成斌已经给余乐补过课,此时他自然轻松答道:“往年这样的树大概1400左右,但产量大是事实,让200正常。现在种核桃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核农和商家的利润相对少了,但对市场和玩家来说是好事。” 078 四大四小 “懂行啊。”核农也跟着笑道,“买卖不好做,我直接给的就是实在价,老板您就别杀了。” “呵呵,还要看具体质量的。”余乐抬头望了望,然后握拳在树上轻轻一砸,探探是否殷实,“这棵树算壮,有年头。” “好眼力,这颗苹果园,每年都有很多老板看上。”核农抿嘴道,“我这人做生意从不讲价,1200就是1200,好几个老板想杀到1100,我都没卖,您好好看看。” 倪妮拿着话筒又问道:“来山里买青皮,都不带杀价的么?” “没有的事。”余乐摆了摆手,冲核农那边笑道,“是这位做生意比较有个性,一口价。” “对的,我是实在人,最受不了杀来杀去,没的意思。”核农转眼已经取出了自己的打果儿杆子,“老板,打两个果子看看么?” “别打了,我自己摘。”余乐再次抬了抬头,看着树上那些摇摇欲坠的青皮,“我挑4个好的,4个次的,看看质量,平均尺寸若能大过44,我就1200收,小就算了。” “看您这话说的!”核农有些啼笑皆非,“我这里都是大果儿!别说44,保45都没问题,再说了,您身子精贵,哪能上树摘?来来,我随便给您打两个。” 核农口中的随便可并非是随便,给老板看的果子,他定会挑选个头儿足的打,后面好卖个高价。而商家挑的话,则会反着来,为了压价。 “不用,我自己来。”余乐拒绝了核农的好意,“我这人公正,而且咱们当着镜头呢,拿4大4小,4好4差,绝不妄言。” “这……”核农尴尬地望了望镜头,疑惑道,“您会用杆子打么?” 余乐一笑,如昨日一样,一掌拍在树上,指甲钳入树干,双脚一蹬,三两下利索窜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踏上枝头。 核农手中的杆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抬头望去:“我的天啊……” 倪妮则第一时间冲几位摄像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最胖的摄像大哥扛着机器拍着余乐选果的场景,另一只手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还好拍到了……幸亏之前嘱咐过。”倪妮心下很是满意,上树选果也是这期节目的一大噱头了。 三个摄像机瞄着树上的余乐,底下倪妮则不断地问东问西,充实节目内容,核农直接傻了,不知道说什么。 余乐这次选果,并未动用灵气,纯粹凭着些日子的经验和眼力,根据个头、轮廓、阴面阳面等常规因素来判断,在树间几经游走,碰到上眼的便轻轻探手摘来,扔到下面。 倪妮则像是《大富翁游戏》中接财神金币的孙小美一样,时左时右接着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忙得不亦乐乎。 十分钟的功夫,余乐已经选好了八只果子,就此又蹬着树干轻轻跃下,拍了拍手:“剥吧。” 一直到这会儿,核农的嘴巴都没有合拢,他愣愣转头望向倪妮怀中的八个果子,又是咽了口吐沫,行家自然看的出来,余乐确确实实选了4好4坏8个果子。 倪妮抱着果子凑到余乐身前,摄像机也都围了过来。 “余老师,您好好讲讲这8个果子吧。” “哦……”余乐瞪着倪妮怀中的这一堆果子,不由得感叹道,“不是10个么?” “10个?”倪妮一愣,低头重又数了数,“8个啊……” “也对,剩下那两个太小了。”余乐笑着看着那一堆球。 “哪两个小了?”倪妮抱着果子,低头使劲寻觅。 “呵呵……”后面的摄像终于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倪妮也才终于反应过来,整张脸都红了:“余乐!我们说好了不能在镜头前聊这些的!” “玩笑,玩笑。”余乐呵呵一笑,上前拿起果子,冲着镜头比划开来,“咱们先说这4个好果,我基本是挑个头大,矮胖,干净的,这是我们挑青皮最常规的方法,大家平常去摊子上赌青皮通常也是依据这三点来判断核桃的好坏。” 话题被迅速扯开,倪妮骂人的话也只得憋了回去,红着脸继续问道:“余老师,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小窍门呢?” “个人随便说一点吧,对错没有根据,只是经验。”余乐拿着一个大果子,冲镜头道,“我自己挑的时候,喜欢使劲捏一捏,感觉一下果肉的质感,若是很坚实的,表明果肉生长空间较小,只能挤在一起,密度很大,一般果核也会大一些;若是有些松软,疏松的,肉质有充足的生长空间,果核应该小一些。当然,世事无绝对,这只是个人的小经验,不保证能全面地涵盖一切情况。” 倪妮终于捕捉到了一些小技巧,连忙煞有介事地冲镜头道:“所以余老师提供的小经验就是,挑青皮尽量挑比较硬的!” “然后咱们再来说这几个小果。”余乐将大果子放回倪妮怀中,开始翻找个头小的果子。 三台摄像机瞄着倪妮胸口,一双大手在其中乱翻乱揉,这让每个人都觉得很怪异。好在余乐是个善良的正派人,没再做什么奇怪的事,很快找出了一对个头小些的果子。 “你看,这两个果子,个头也就55左右。”余乐介绍道,“一般果肉的厚度最少有10,所以这种果子开出来,顶破天也就是45的个头,平均来看,能开出43就不错了。” 这会儿,一台摄像机投向了核农。 核农表情十分尴尬,之前还扬言说过保45的。 “不过大家不要在意,这棵树的水平依然在平均之上。”余乐自然无意黑人家的生意,“我眼光比较毒,特意挑了四小四大,咱们都剥开看看,自然就能判断价值。” 话不多说,倪妮终于可以将这堆青皮放下了,核农与余乐齐齐上手,这便开剥。 几分钟的功夫,8个果子已经剥了出来,四个大的尺寸在44-47之间,小的则只有42-44。 核农垂头丧气,心下已恨透了余乐,虽然四个大果尚可,但刻意找出了4个小果压价,这简直不让人活了。 余乐将几个核桃一一拿起,品鉴过后说道:“这棵树基本值1200。” 核农再次楞了,这家伙怎么老反着来? 079 满载而归 “怎么说呢?”倪妮连忙问道。 “这个是有比例的。”余乐指着树道,“树上大约6成的果子,能达到大果的水准,而我特意选的小果,只占1成而已。最关键的还是质量,8个果子竟然都没有阴皮和黄尖,这棵树相当健康,冲这一点就值1200了。” “原来如此。”倪妮也颇为惊讶地说道,“没想到余老师竟然评价这么高……我以为要说小果子质量不好呢。” “没有的话,实事求是。那种特意挑小果、病果压价是最无耻的行为。”余乐一笑,随即拍了拍身旁的核农,“虽然这棵树真的值1200,但商家还是要考虑利润的,这个价格收这个品质的树,万一配成对的少了,可就赔了,想杀价杀到1000也是常理。” 余乐一股脑将话都说透了,帮买家卖家都说了话。 核农跟核商打了一辈子交道,真的是没碰到过这样的。无论是上树摘过还是评头论足,都让他彻底的心服口服了。 “余老板……您把我能说的都说了。”核农笑着摇了摇头,“既然这样,我也不绷了,1100,您想要的话,这棵树就是您的了。” “1100,风险低了一些。”余乐抿嘴道,“但这毕竟是我来村里看的第一棵树,还要再比一比的,你要是开1000,我现在敢拿下,1100的话,我还要再看看。” 余乐其实也很难做,一棵树100多个果子,自己莫名其妙一收,十多万就花出去了,今儿一共才带了不到30万,后面还怎么玩? 正此时,核农突然冲镜头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这段先别拍,多谢多谢。” 倪妮点头过后,几位摄像暂且放下机器。 “余老板,1000就1000吧。”核农激动地握住余乐的双手,“交个朋友,我真的是想交个朋友,说实在话,前面有人开1100,我真的没卖,但今儿看了您的手段,我真的服。” “……”余乐很无奈。 交朋友?这句话在买卖场上是最扯淡逼的话。 “1000给您没问题!但咱们在镜头前,能不能说成是1200成交的?”核农露出了难言的苦涩,“让别人知道我1000出手了,今后生意还怎么做?” 好吧,他终于露出本性了。 “我们这边可以。”倪妮点了点头,这种事在节目中实际上经常发生,有时杀价杀得太低了,商家虽然可以卖,但不能在镜头前这么卖,往后他生意根本就没法做了。这种情况通常不算是不实报道。 但余乐脑子里想的可完全不是这件事,他只骂这核农咬价不死,说好了1200不二价,自己随便喊两嗓子怎么就1000了?他可不准备把十几万投在这场赌博上。 “朋友,我不能这么干。”余乐大义凛然,浩然正气地说道,“我得对观众负责,咱们是多少成交就是多少,你要1000卖,就要让观众看到是1000,这样他们也好知道赌青皮的价格,也好知道核桃成品的价格,否则就是炒作市场蒙骗观众了。” 这下,搞得核农再次糊涂了,这位老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好处都送到嘴边了还不要? “……余老板……咱们不是做生意的么?哪来的欺骗一说。” 奸商奸商,无商不奸,行内根本就没有欺骗这个词。 至于其余人,大多也对余乐的这种正直十分不解,唯有一位胖编导深受感动,心下直叹余乐之正派! 事情的发展,经常出乎人预料,余乐真的不想要这个便宜,然而那个核农,好像咬死了要跟余乐做朋友。 他竟然还是答应了。 随后时间,核农在镜头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现出1000贱卖有多不舍,若不是今天电视台来了,为了有个圆满的结局,不可能已这个价格成交云云。 到这个份上了,余乐骑虎难下,只恨自己没有开出800的价格让这家伙死心。 最终,1000成交,核农开始打果,好在这棵树果少,120来个,去了零头算了12万。一般来说,到这会儿,这个段子就该告一段落了,核商通常要拿着果子回去偷偷剥的,不好让人知道到底配成几对,价格如何。 但在编导与倪妮的各种恳求下,余乐也只好卖个面子,为了节目需要,当场剥青皮。 于是乎,核农叫了两个帮手来,一起喜气洋洋地开这些青皮,摄像也忙个不停,这期的素材简直太丰富了,跟踪核商做了整套过程,稍微添油加醋一些,弄个两三期节目不成问题。 余乐、张成斌和倪妮则坐在一旁,稍事休息。 “以后,关于这个。”倪妮极为义正言辞地望着余乐,指着自己的胸口,“不许再在镜头前面谈!” “依你依你。”余乐随口笑道,“我花了十多万冤枉钱陪你们做节目,还不让我开个玩笑?” “偷偷开玩笑可以……但不能在镜头前开!” “哦……”余乐眯眼打量着倪妮的胸口,酝酿说辞。 “偷偷也不行!”倪妮赶紧捂胸逃跑,去采访核农。 张成斌看着一扭一扭的倪妮,舔着嘴唇笑道:“兄弟,有一套啊,那可是电视台小花旦。今儿帮他们这么大忙,还不要求点酬劳?” “有劳务费的,两千块。”余乐笑道,“分你1000?” “得了,我就帮个忙,跟着你混混。”张成斌点了支烟笑道,“放心吧,那棵苹果园,1100收都值,你1000搞定,赚大了。” 余乐颇惊:“哦?他那么急着降价,我以为走眼了呢,” “走什么眼,你要走眼我早就跳出来了。”张成斌吸了口烟叹道,“你没感觉到么,他急着出手,顾不得价格了。” “也对,马上就熟透下树了。” “核桃……终究不好做。”张成斌摇了摇头,“古董、玉器之类的,毕竟就那么多,开采再多也是不可再生资源,物以稀为贵,肯定会越来越值钱。核桃就不一定了,每年都有那么多人种,看见这里有利润,核农也越来越多,都说今年风调雨顺产量大,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种的人多了,树也多了。” “我也感觉到了。”余乐也颇为感怀,“往后,品种越来越好,嫁接越来越多,产量越来越大,核桃这东西……只会……” “越来越便宜。” 核商与准核商相视一笑,市场规律使然,这是没办法的事。 张成斌掐灭了烟头,直言道:“咱们忙完这段,我准备去搞搞菩提子了。明年九月,如果还有利润的话就接着做,不行就赶紧转行。” “菩提子是什么?” “也跟核桃似的,一种小珠子,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种子,种类很多,做成串子挺漂亮,最近很火。”张成斌比划道,“中国人做生意太极端,哪里有利润就都去,核桃的黄金时代来的快,去的也快,要赶紧谋划其它路子。” “成吧,有机会的话叫上我,菩提子……听着挺邪乎的。” “呵呵,一定一定,这不就指望兄弟你又闯出一条财路呢么?” “别,我纯粹觉得好玩,搞搞核桃赚钱够了,我主业是说相声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余班主。” 半个小时的功夫,100多个青皮已经开完,大家开始忙活配对,摄像机和倪妮都是马不停蹄地记录着一切,捕捉着一切。 忙里忙外又是半个多小时,终于配了个大概。 120多个核桃,成功配上了十二三对,其中大过45尺寸的5对。 一番品鉴估价过后,这堆核桃的市场价值应该在22万上下,很稳的赚了。余乐哭着高兴,核农笑着高兴,这证明了他家的树物有所值,即便卖1200,依然有不小的赚头。市场中,大家各司其职,核农没能力也没精力去搞零售,自己的树能卖个理想的价格,就是这一年最大的喜事,至于核商赚多少,完全无需眼红。 倒霉了两三天后,这次摄制组终于走运了,这一个上午的节目完全弥补了头几天的损失,如此大笔的生意,剖析开来聊青皮,足够应付这个九月,如果想简化一些,这次的素材足够做成上中下三期,如果想多卖关子,做五期顶一个礼拜都不在话下。 至此,今日跟来的编导摄像也通通服了余乐,午饭之时觥筹交错,进一步相处。余乐本就年纪轻,没有浓烈的社会味道,外加外表谈吐比大师有趣一些,为人正派一些,很轻易取代了大师。 当然,节目组人的话语权不过如此,对于《收藏天下》来说,最关键的还是观众的意见。 倪妮算是此时最轻松的人了,做了几年主持人,对节目质量自有自己的判断,这一系列青皮的节目不会差,最关键的是,余乐很快上手,这样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明星嘉宾了,他与鹿长青一文一武,一个学院派一个野路子相辅相成,一定会为节目带来曙光。 午饭过后,拜别了摄制组众人,余乐与张成斌这才开始忙活自己的生意。 日落西山之时,二人美滋滋地坐在面包车中,带着今日的真正收获满载而归!可谓美哉! 当然晚饭过后,三位合伙人再次集中到了院子里,互通有无。 080 和气生财 剥这日的淘到的青皮,已不似前一晚那么激动,三人惬意刷着果子,边剥边聊。 “今儿还不错,竟然卖出去了两对。”赵虎美滋滋笑道,“看来还是有不少行家的,那店还没装修完,对外行人吸引力差些,可我们的核桃都是铁打的精品,还是能吸引到行家的。” “到底卖了多少钱啊?”张成斌显然更关心实际的好处。 “碰到行家,自然卖不上高价,两对核桃加一起,勉强卖到三万。”赵虎抿了抿嘴,“钱不多,但好歹算开张了,明儿门脸挂好,装饰品、灯光都到位,就可以开始撞大运了。” “撞大运?什么意思?”余乐对生意之道显然充满了好奇。 “呵呵,咱们作买卖,东西如果卖给懂行的人,通常赚不了太多,不过是个辛苦钱。”赵虎颇有兴致地解释道,“这年头,真正赚钱的大头,还是卖给感兴趣的外行。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每卖个东西都要讨论很久价格,就是因为有外行。” “明白了。”余乐点头道,“比如我要买个核桃,你如果开口开价就是三万,内行估计直接照着一万杀,外行却摸不着门道,也许照着两万杀,也许根本就不杀。” “差不多这个理儿,碰到内行,最后成交价最多也就一万五,这也是核桃的本身价值。”赵虎随即笑道,“商家都是贪的,不会放弃任何盈利的机会,即便大家都知道这东西就值一万五,商家也必须开口三万,原因很简单,总有人不会杀价,总有人直接就三万成交了!这才是赚大钱的机会!” “这算骗么?”余乐又问道。 赵虎与张成斌对望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张成斌紧跟着说道:“兄弟,文玩古董都是说不清的买卖,衡量价格的唯一标准就是各人的经验,各人的眼力,而且这个价格随时都在浮动,开高价肯定不算骗。” 赵虎连忙补充一句:“但滥竽充数就算骗了,比如你卖玻璃仿制品,非说是玉,这肯定是骗。” 余乐立刻随口问道:“那我卖元宝核桃,非说是四座楼狮子头,这算骗么?” 赵虎与张成斌再次对视,这话可算难到了他们。 把普通核桃强行说成名贵品种这种事,他们自己也做过,所有人都在做,这算骗么? “法不责众,不算吧……”张成斌磕磕巴巴答道,“这年头,哪行哪业不吹嘘自己的东西,随便一块玉就是和田玉,随便一个瓷器就是乾隆,有的商家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全凭买家眼力了。” “乐儿,这行业,没有保质退换一说。”赵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打眼了只能自己吞,捡漏了也得自己偷着乐。” “我明白了。”余乐若有所思道,“杀价抬价的过程,就是较量信息知识的过程。谁更懂,谁更有经验,就更不容易吃亏。如果买家没有卖家懂,容易被忽悠成高价,相反,买家更懂,就容易抓住卖家的知识盲点,从中捡漏了。” “对对!就是这个理儿!”赵虎一拍大腿,大笑道,“这话说得透彻,我混这行混的是什么?就是知识经验。原来心贪经验浅的时候,我也没少被骗,没少吃亏,谁都是一路吃过亏后,才知道怎么占便宜的。” “所以要玩就玩深,玩专,千万别浅尝辄止。”余乐点了点头,“虎哥,往后你最好在核桃上再专精一下,暂时放下杂项。” “呵呵,这用你说?我孩子的奶粉钱可就指着这核桃精品店了。” 张成斌也附和道:“那我结婚的钱也就指望这堆核桃了。” 余乐自行道:“看来我养家的钱也就指着核桃了。” 三人围着一堆核桃大笑起来,和气生财。 …… 这之后连续几天,余乐都没有休息,随着张成斌将京城附近的核桃村一网打尽,直至九月中旬,核桃基本都下树,都被淘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手。最终三人大概算了笔账,此番收购共投入资金80万上下,不算异形和超大精品,最终的那些核桃成品价值400-500万之间,最终能以怎样的价格出手,就纯看赵虎的造化了。 至于那几对48以上的精品,以及个头太大难以配对的单个,过于罕见的异形,其价格是难以估量的,有种有价无市的感觉,必须碰到有缘的买家才能换现。 而那对四座楼的“大奔”,则成为了余乐的私藏,在这一点上他继承了吕万年的风格,搞这些玩意儿最先要满足自己,然后才是赚钱,他的注意力已经通通转移到了这对大奔身上,不时向鸟爷讨教一些盘核桃的技巧,不紧不慢地开玩,当酱红色的油光通通裹满这对核桃的时候,前后近半个世纪的色泽差异必将荡然无存,到那时,这对大奔才算玩出来了,才算是真正的极品,超越了老吕那对“血狮子”的极品。 周末晚间,余乐请来了钱多多,同喜鹊一道在家中看电视,看的自然不是肥皂剧,而是自己在《收藏天下》中的处子秀。 当屏幕中有关余乐的身份标签浮现的时候,三人都一口水喷了出来—— 【笑坤社班主,著名相声演员,文玩专家余乐】。 除了头一个称谓货真价实外,后面两个都充满了浮夸,一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有这些头衔,你敢写上去,观众也得信啊! 随后则是进村上树的场景,相比于其他专家,余乐至少做到了一点——身体力行,通常专家只是嘴上说说,搬出一些不明觉厉的术语,但余乐是真的自己上树,且动作感十足,恐怕这是他最大的优势了。 家中这三位看得悠闲,而电视台机房中的人们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一般来说,收视率统计都有专门的公司在做,次日或者次周会反馈出来。而京城电视台作为权威机构,也是有条件进行实时统计本地收视的。这次节目十分特殊,整个摄制组的人都集中到了机房后台,实时观看收视率的浮动信息。 通常,电视节目的收视率大约分为四个梯队。 第一梯队是新闻联播、天气预报、春晚一类雷打不动的栏目,收视率会轻易突破10%,夸张的时候甚至可以达到40%、50%,这类节目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做得再烂也有收视保障。 第二梯队是明星节目以及大火的电视剧,如《某诚勿扰》、《呆地去哪儿》,以及万人空巷的电视剧等等,这类节目最高时收视率可达10%-20%,每年这样的明星节目并不多,能达到这个水准的节目数在五个左右。 第三梯队是传统性的台柱级栏目,其中多以新闻、事实为主,观众已经形成了收视习惯,这类栏目拥有稳定的收视群体,尽管很难出什么新花样,却也能常年保持5%的以上的收视。 第四梯队就是常规节目了,不温不火的电视剧,不上不下的专题片等等。 081 瞬息万变 毫无疑问,《收藏天下》是属于第四梯队的,在其中亦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就京城本地而言,《收藏天下》上周的平均收视率浮动于2.1%上下,在京城台播出的所有节目中,排名第33位。 京城电视台拥有十余个频道,如果是其它频道的节目,这个排名足够确保稳定了,但《收藏天下》毕竟是在收视最高的卫视台播出的,又占用了晚九点半的黄金时段,这个成绩不免有些差强人意。想当初节目头两年播出的时候,收视率经常能突破5个点,现在却消沉到这般地步,虽让人惋惜,但也是市场规律的正常体现。 这个行业就是不断的推陈出新,不断的淘汰。 对余乐来说,拍节目是在玩,对于栏目组来说,这却是命根子。 “九点三十五了,稳了。”张恒看着屏幕皱眉道,“1.8,比平常的开场收视率要低一些。” 其余人皆不敢说话,到了压力最大的时候了。 一期节目开场5分钟后,收视率便会进入稳定状态,有收视习惯的用户都会锁定频道,如果后面收视人数下降了,就说明这期节目不够有吸引力,大家纷纷换台;上升的话,则表明很多人顺手换到了这个频道就被吸引住了,不再换台。 简而言之,低开高走,就是这期节目做的好;高开低走,则说明这期节目吸引力低于平均水平。 常规的开场白过后,节目中余乐引着倪妮进了村子,找到核农,开始进林,这个过程中收视率整体在缓慢增长,这证明观众对这期的题材还是有兴趣的。 张恒表情微微缓和一些,应季的主题终究比较稳。 节目中一番介绍与铺垫过后,开始播出下节看点,精剪了几部分余乐上树的片段,随后进入广告时段。 “进广告前是2.3。”张恒看着数据紧张地说道,“希望广告结束,下一节播出的时候能高于2.0,这样这期节目就算稳了。” 电视播出过程中,每一次进广告都会损失不少的收视率,有些观众等几分钟会调回来,有些则干脆忘了,或者被其它节目吸引,广告前后的收视率对比,体现的是这个节目的粘人程度。 大家都盯着屏幕,等着进入广告后导致的收视率下滑。 约么30秒后,倪妮揉了揉眼睛。 “诶?怎么没变化?” “是啊。”张恒也有些不解,“一般广告这里会掉到1.5左右的。” 一直等待的下滑没有到来,这让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某种期待。 是不是这期节目十分吸引人,观众不忍换台错过后面呢? 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千万不能说出来,也不能高兴得太早,一切要以节目结束为准。 很快,下一节节目播出,收视率依然是2.3! 画面中,余乐开始与核农讨论摘果事宜,随着争论与矛盾的产生,收视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猛窜,达到了2.6,并且还在持续上扬。 每个人都心弦紧绷,不敢喘大气。 这种突窜,无疑是吸引到了无目的扫台的观众,刚刚的场景吸引住了他们,让他们产生看下去的兴趣,这是增加收视率的王道方式! 紧张之中,终于到了余乐上树的时间,稳定在2.8收视率在之后几十秒,再次一窜,终于突破了3%。 “啊……”尽管倪妮捂着嘴,却还是叫出声来,瞬时收视率突破3,那还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在鹿长青剖析祖母绿时发生的。 自余乐上树之后,收视率始终没有再下降,稳定在三个点出头,就连下期节目介绍都没有下降,直至进入广告才开始回落。 尽管只是半个小时的节目,节目组众人却仿佛度过了一天,其中的起起落落与心潮澎湃,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节目彻底结束后,张恒终是长吁一声,靠在椅背上:“这个数据,平均来看的话,应该能在2.8上下,不错不错,非常不错。” 到这会儿,大家终于放下了紧张,纷纷开口聊了起来。 “我就说这期没问题,余老师很上镜的。” “还是能卖关子能上树,跟核农的争论能让人看下去。” “倪姐也不容易,一直想方设法添油加醋。” “这个成绩如果能保持到月底,咱们节目排名也许能进前20!” 电视行业是个只论结果的地方,收视率上来,一切就都是对的! 倪妮则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尽管迎来了这个不错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当一切真的发生后,她依然感到了不小的兴奋,只是她太累了,没有精力去抒发这个情绪,只是选择独自微笑。 “小倪啊,辛苦了。”张恒的话语中带着些许鼓励,些许心疼,他知道倪妮这一段累得不轻,“你好好休息两天,这个专题能播五天的。” “多谢主任。”倪妮点头笑道,“我都等不及看明天的收视了,这种系列节目第一期收视稳了,后面肯定稳固上涨。” “呵呵,这个自是不必多说,这个系列我审的时候也很满意,总编也给予肯定了,没问题的。”张恒也轻松了许多,“余老师这条线,我们务必维系好,我已经想好了,借着采购青皮的这期节目,我们刚好推出文玩核桃的下个系列——淘核桃。” “这么快?” “当然,既然第一期成功了,后面必须未雨绸缪。”张恒冲众人比划道,“小李,你立刻在我们的微讯平台上发出信息,召集几个有购买核桃意向的观众,然后请余老师在市场中带着他们淘核桃,这种实战节目最讨好,正是顺风播出的好时候,也是捧起余老师的最好机会。” “好好!我这就发!”一个编导立刻抽身离去。 其它人也各忙各的,商量起后续节目的制作来。 只有倪妮心有疑虑。 余乐这家伙玩性较大,可不是说请就能请来的。 很自然地,请余乐的任务再次落到了倪妮身上,张恒起身拍了拍她笑道:“辛苦了。” “……” 这令人纠结的压力看来要伴随倪妮很久了。 082 为人父母 笑坤社这边,三个人连同黑狗小红看过节目,意犹未尽,毕竟时常才半个小时,收青皮的过程仅仅记录了五分之一,后面都掉着胃口。 “后来到底怎么了?”钱多多焦急问道,“到底买了没有啊?” “买了买了,成品交给我合伙人去卖了。”余乐哼着小曲儿,起身关上电视,回头转问道,“你那对元宝还在玩么?” “在……在玩……”钱多多支支吾吾说道。 余乐一笑:“看这样子,铁定是不爱玩,放下了。” “也不是……”钱多多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说了……你可别生气。” 余乐摆手道:“这有什么生气的,又不是我送你的,是老赵送你的。” 钱多多这才敢直言:“我爸看着喜欢,给他玩了……” 她本以为余乐会生气,却不想余乐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笑道:“到底是亲生的,跟爹亲。但那对元宝他盘着太小了,你回去问问,他盘多大的合适,喜欢什么品种的,赶明儿我给你挑一对送给他。” “啊?” 不仅是钱多多,连喜鹊也一同惊了一声。 先前还是你死我活的对头,怎么这么快就礼尚往来了? 她们殊不知,在余乐眼里,钱达早已不是对头,也不配做对头,先前亮出实力后,老钱已知知难而退,近些日子也让闺女与自己来往,显是没胆子再斗,不如略施小恩,了却那些琐事。正所谓宁可惹君子,不能犯小人,如果莫名其妙让许多小人记恨你,指不定哪天就会从阴沟里跳出来一个,坏了大事。 钱多多琢磨着,八成是这家伙对自己有意思,这才有意跟自己老爹交好,想到此,小姑娘不禁自作多情的羞红了脸:“那我回去问问我爸吧……” “别特意问,随口问就行了,我不是上赶着送礼的。”余乐伸了个懒腰道,“不早了,你走吧。” “……”钱多多遵言起身,看了看余乐,扭扭捏捏却不打算立刻走。 喜鹊咯咯一乐:“哥,这么晚了,你不送人家啊?” 余乐愣道:“咱这儿治安这么好,一路上全是街坊,送个啥?” 钱多多无奈摇头,气跺一脚,这家伙看来一辈子也不会懂得什么叫风情了。 离去之前,喜鹊又拉着钱多多聊了好多学校方面的事情,这才分开。余乐也才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忙东忙西,没时间照顾,妹妹已经不知不觉开学,成为真正的高中生了。想到人家都有父母接送照顾,喜鹊却自己不声不响的料理一切,从不给人添麻烦,余乐不免有些心疼。 送走了钱多多,喜鹊收拾刚刚吃过零食的桌子,余乐心中有愧,也上前一同帮忙。 “哥,你歇着吧,这些我来。”喜鹊已经习惯了自己做家务,对余乐这种献殷勤的行为感到很不自在。 “别别,偶尔做一次。”余乐笑着将桌上的瓜子皮擦到垃圾桶里,口中问道,“学校怎么样。” “嗯!挺好的。”喜鹊笑道,“同学老师都挺好的,我的特困生也办下来了,不用花家里钱,后面两天军训,我也直接办了免体,坐在一边旁观就好。” 余乐闻言微微皱眉,他高中没上过,初中还是上过的,军训是迅速拉近新生关系的最好时机,喜鹊本来身体就有残疾,还错过了这个机会,外加顶着贫困生的帽子,搞不好要被排挤。 喜鹊的性子耐苦,就算真的被排挤,也决计不会跟自己说的。 “你们班主任怎么样?”余乐换了个话题问道。 “唐老师?也挺好的,可漂亮呢。”喜鹊擦干净桌子,吐了个舌头就此溜走,“哥你别操心了,忙好家里事就行,学校那边有多多姐照顾我。” 余乐无奈摇了摇头,只得任她忙活。 老吕走后,毫无疑问的,自己就算是喜鹊的家长了,暑假那会儿学校的第一次家长会还是老吕去的,现在自己必须顶上这些事情。喜鹊学习成绩如何余乐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在意,但他决不能让人看扁了她,如果她吃亏,这就是家长的责任了。 余乐已经暗自盘算好,再过两天,去赵虎那边选个礼品,找她们老师聊聊,别让人家亏待喜鹊。 忙完这些事情,他惯例地拎着茶壶,来到老吕的卧房,盘核逗虎,这是每天必须可少的一件事,人家武侠故事中的人要努力练功,余乐则必须拼命的玩。 “嗙!嗙!嗙!” 一声声脆响从老吕房中传来,外行人自然不懂这是在做什么,但内行人一听就明白了——这位爷武盘呢! 余乐手大,握着一对“大奔”,有节奏地张开闭合,在核桃旋转的同时让他们进行规律地碰撞。玩得带劲,看着轻松,可为了掌握这个规律节奏和力道,他可没少被黑狗咬,眼下的这功夫可是十几个小时才慢慢摸索出来的,相比于武盘行家,他还差得远。 即便余乐已经做得不错了,但旁边的黑狗依然不住摇头提醒:“快了!快了!你要把这对大奔盘烂么!” “跟你说了多少次!轻点!” “你是要驯服它,不是打死他!” 约莫半小时后,老吕才渐渐安静下来,闭目听着核桃清脆的响声,打起鼾来。显然,这才算是过关,老吕能听着这个睡着,就表明这声音标致了,要不他浑身难受。 对于这武盘,余乐也基本形成了身体本能,不必再刻意集中精神,他可以右手盘着,左手逗虎崽子玩,一心二用。 对玩门中人来说,这就是修炼的过程,不断地掌握精研这些基本功,稳扎稳打,为将来控制更多的灵气提供基础,兴许这对大奔盘出来的时候,自己就进窥气境了,到时候就可以正式开始“复活”老吕。 地上的虎崽子仰身躺着,两只爪子使劲扑腾想要挠住余乐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余乐比较坏,他就喜欢这白虎的肚皮,白底黑纹,就属那里的毛最为细软,而且热热乎乎,挠着最有趣。挠着挠着,小虎好像急了,开始瞪着余乐大喘气。 ———————————— 三江啦,有票的朋友辛苦赏两张! 十一过半,且玩且珍惜。 给您添蘑菇啦! 083 诗文雅兴 余乐连忙放缓速度,想让他抓到自己,然而小虎好像对此并不敢兴趣,一个翻身,打起滚来。余乐还要再逗,但小虎根本不再理自己,自顾自原地打滚,好像身上着了火急着扑灭一样。 余乐笑着笑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多,连忙放下核桃,蹲在小虎面前轻揉他的虎头和下巴安慰起来,然而这招并不受用,小虎好像更难受了,打了好久的滚终于没了力气,只侧身一摊,闭着眼睛喘起粗气,腹部起伏剧烈。 “小红?”余乐的手轻轻搭在他腹部。 这一搭可吓坏了他,小虎呼吸已经病态般的急促,血气翻涌。 “师父!师父!”情急之下,余乐叫醒了吕万年,“快看看怎么了?” 吕万年悻悻睁眼,本要骂余乐一句,可一见小红的样子,狗身一振,连忙走来。 “你怎么他了?”吕万年惊讶问道。 “没怎么啊,就给平常一样那么玩呢。” 吕万年看着小红,沉思片刻:“那就不是病了……是灾。” “?” “病都是有前兆的,这几天小红一切正常,狗奶喝得舒服,也没拉稀。”吕万年纠结道,“灾这东西……却是没有征兆的,说来就来。” “别管是什么,现在怎么办?”余乐焦急道,“去宠物医院?” “不好。”吕万年摇了摇头,“去了医院你说是虎斑猫么?” “虎斑就虎斑。”余乐不跟老吕废话,已经抱起小红,“医生也是人,肯定先治病,我好好跟人家说帮我保密就是了。” “不急,我再看看。”老吕令余乐放下小虎,狗爪子搭在了小红腹部的脉上,而后又掀开小红的眼皮打量片刻,“不是肠胃的毛病,没吃脏东西。也不是内脏的毛病,一切正常。你去了医院也没用。” “……那也不等这么看着吧!”余乐急了,“咱们别拖,要去快去。” 吕万年摇头道:“从气息来看,我猜跟凶灵有关,八成是凶灵没去干净,现在虎崽子营养盛了,爆发了。” “凶灵?阴魂不散?”余乐惊道,“师父能给驱了么?” “吕万年能,二黑不能。”吕万年沉吟片刻,“我暂时将他稳住,你快些去找那女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女的?”余乐一愣,这才想到,“七妹?” “能是谁?” “好,好。”余乐慌忙出门,这便要走,但转瞬愣住。 傻了傻了,当时怎么没留个联系方式! 正此时,喜鹊在面前经过,洗好澡了准备睡觉,余乐连忙将她叫住:“喜鹊,那天的那个黑衣服姐姐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啊?”喜鹊一愣,“没给你留么?我以为你们很熟的。” “糟糕,糟糕!”余乐使劲挠了挠头,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院中寻找起来,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可以,留下点什么。 喜鹊看着余乐焦急的样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喊道,“对了!那天收拾她卧房的时候,找到一个东西,我以为是她落下的,就收起来了,等她来拿。” “什么?”余乐神色一震,抓住喜鹊问道。 “你等等……” 喜鹊一路小跑进了卧房,转瞬间,取出一块淡粉色的手帕,上面依稀绣着几朵红色的小花,余乐能想到,这年头不会有第二个人还在用这种东西了。他连忙接过手帕,打开一翻,果然,在背面留有字迹——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三两日,自有梅花上枝头。】 “这……这他妈是什么……”对于余乐来说,这两句诗不诗辞不辞的东西简直比天书还要可怕。 “好漂亮的字!”喜鹊看着两行字,满是赞赏,“苗条,精致,比老师写的都好,这会不会就是联系方式啊?” “这太难了。”余乐大骂道,“留个电话会死么?” 这边文盲余乐空着急,那边喜鹊已经有模有样地品鉴起来:“嗯……从意境上看,好像是在表达离别的伤感,姐姐好雅。” “雅管个屁用!!我也得看得懂啊!”余乐此时只能期待喜鹊了,“快推敲推敲,横着看看竖着看看,能不能拼成电话号码。” “哥你太俗,留电话的人不会写出这种句子的。”喜鹊抿了抿嘴,思量道,“好像是这个意思——‘愁’这个字,上面一个秋,底下一个心,离人心上一个秋便可拼成,恰似心头落叶飘飘,表达了作者伤离别的心情……” “好吧,我知道你中考分高。” “至于后面那句……”喜鹊继续分析道,“比前面要直白太多了,分别之后再等等就是冬天了,到时候梅花就会上枝头,新的一年如往常一样开始,这些事大家也自然而然地忘了。” “完了?” “完了。” 余乐重又悲伤地坐了下去:“我不懂文雅人的世界。” 喜鹊抖了抖手帕,抬头皱眉道:“这就怪了,我们院子里是枣树啊,她写枣花、黄花才够妙。” 正说着,喜鹊突然神色一滞,指着枣树枝头道:“哥?我看错了吧?那是梅花?” 余乐闻言一抬头,在月色下,枝头的一朵红白色的小花尤为显眼:“红白,是梅花?” “是了,一定是了!”喜鹊激动道。 余乐不及多想,立刻起身两个健步奔到树前,三两下蹿了上去,抓着树干伸手去摘,那朵梅花似有似无,透出红白色的光芒,一触之下,余乐指间便感觉到刺手的寒意,未待他摘下,那朵梅花已融化于风中,化为点点银光。 呆滞之中,梅花荡然无存。 “哥?摘到了么?”喜鹊揉了揉眼睛,天太黑,她也看不清。 余乐处于完全迷茫的状态,悻悻下树。 那根本不是梅花,好像是灵气做成的某种东西,脆弱之至,与自己的阳气稍一接触便散了,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七妹留下的。 可意义何在? 喜鹊还在催问,余乐只摇头道:“看错了,什么都没有,你先睡吧。” 喜鹊满脸疑惑,她能感觉到什么:“哥,到底怎么了,你干嘛急着找她?” “哥想她了……” “不可能,哥你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喜鹊稍微一琢磨,脸色骤然一沉,“不会是……小红……” “别多想。” 喜鹊这次完全不听话了,转身便往正房奔去,余乐只摇头一叹,跟了过去。 084 琼浆玉露 房中,小虎侧卧着身子,闭着眼睛,虎口不时一张一合,像是要呻吟却无法发出声音,让人看得心塞。喜鹊见这场景,当即就傻了,捂着嘴蹲在小红身旁:“哥……到底怎么了?” “病了吧,我想办法,你别担心。”余乐无奈摇头。 “怎么能不担心?”喜鹊抚在小虎腹部,眼泪在眶中打着转儿,“是不是狗奶不好?” 余乐默然不语,不知跟喜鹊如何解释。 僵持之间,敲门声传来,余乐与喜鹊相视一望。 “不会这么邪吧?” 二人齐齐出屋赶去开门。 大门一开,二人登时呆住。 七妹依然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发半遮着脸,与第一次情急来投想比,神态稳重了许多,她看着惊讶的兄妹不禁有点儿害怕,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有什么奇怪的么?” “没有,没有!”余乐一把将她拉进来,“其它的一会儿再解释。” 七妹也傻了,若是往常别人敢碰她一根毛她都直接拼命,余乐情急之下竟敢直接拉自己?她想适当反抗一下,但看余乐焦急的神色又不知为何,就这样忍了,任着余乐拉她进房。吕万年听见外面的动静,则直接躲进内房之中。 被莫名其妙地拉进屋,一见奄奄一息的小虎,七妹眉头一皱,立刻就知道了缘由。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道。 “也就十分钟,突然就这样了。”余乐喘着粗气道,“你知道什么情况?” 七妹得知刚刚发作粗就,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刚要说什么,突然想到喜鹊还在场,便暗暗冲余乐使了个眼色。 余乐当即会意,扶着喜鹊的双肩道:“你去趟药店,买些治疗肠胃的药,有备无患。” “好好。”喜鹊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能买点药总是好的,这就拿上钱匆匆离去。 见喜鹊走了,七妹才蹲到小虎身旁,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轻轻喂给小虎。 玉液入腹,小虎神情微微缓和了一些,半分钟后,呼吸便有显著地放缓之势,七妹这才收起瓶子,起身道:“好了,凶灵并未散尽,突然发作了。” “就这么简单?”余乐惊愕道。 “也不简单。”七妹摇头道,“今后也许还会发作,也许这一生都要发作。” “哮喘么?”余乐连忙道,“你那个小瓶子,也留给我一些。” “不多的,没法留。”七妹坐在椅子上,望着小虎,“我再坐一会儿,确定他没事再走。” “不急不急。”余乐这才想起,人家大老远赶来,该好好感谢一下才是,称谢过后,余乐倒上茶水招待,这才问道,“话说……你怎么来的那么快?” “这附近我留了门的。” “门?”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七妹无奈道,“你不会做门么?” “师父没教。” “那就等他教吧,我又不是你师父。”七妹只自己静静喝着茶,惜字如金。 余乐没话找话笑道:“我明白了,树上的那朵花就是召唤你的方式?” “不是召唤,是通知。”七妹微微有些生气,“说得我好像是奥特曼似的。” “你知道奥特曼?”余乐惊道,“原来你有童年啊!” “噗……”七妹掩面一笑,“不知道才怪,你把我当什么了?” “呵呵。”**烦解除,余乐渐渐放松下来,继而问道,“我说七妹啊,有没有什么根治的办法?老这么折腾我害怕。” “七妹?” “你不是叫七妹么?” “绮梅……” “不管那么多了,到底有什么根治的方法么七妹?” “有是有的,不过都很麻烦。”七妹当即皱眉比划道,“其一,高人出手驱灵。小虎年幼脆弱,凶灵又暴躁,你我要做到这件事都差的好远。” 余乐心道,吕万年八成是可以做到的,但黑狗吕就悬了,他只得问道:“七妹有没有办法请到?” “我不认识那种高人,就算认识,也请不起。”七妹立刻摇头,“第二种方法倒是现实一些,你盼着小红茁壮成长,渐渐压住那残存的凶灵,不让他再发作。” “这方法不是跟没说一样么?”余乐一口否决,再次问道,“第三种呢?” “第三种恐怕比第一种还要难,需要的东西多,付出也大,我也知道听说过而已。”七妹显然没抱多大希望,随口讲解道,“要有一个与白虎属性相契的人,与小红完成异体同生,这样便可借助外来力量自然而然地降服凶灵。” “嗯?”余乐立刻来了兴趣,“什么叫异体同生?” “简单来说,就是将人和动物的性命联结到一起,即便是两个身体,但力量和情感却是想通的,虽然双方都得益,可如果有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受创。”七妹颇有兴致地解释道,“传说中,有高人与自己的驯兽有了感情,为了延长兽的寿命,会献身做异体同生,只是投入太大,非你我能觊觎。” 听过此言,余乐兴趣更大了。 他最怕的就是小红寿命短,将来黑发人送白毛虎,若是能那样,跟白虎过一辈子,几辈子,对他来说简直是最大的美事。 “说来听听,都要什么?”余乐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怎么这么好奇?”七妹有些不解,“你认识有虎灵的人?” “虎灵?很稀罕么?”余乐单拳抬起,运气轻轻一爆,虽然他现在根基尚浅,展现出的灵力虽十分稀薄,却足够纯粹。 “你?”七妹大惊,看了看余乐,又看了看小虎,“你靠小红入的门?” “之前你走得急,没来得及说,这一点还要谢谢你。”余乐挠头傻笑。 “也就是说……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连门都没入?你现在才刚刚入门。”七妹思索道,“可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明明已经有灵气了……莫非有高人?” “是了。” 七妹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起身四望恭敬说道:“高人,小女子无意冒犯,也不会宣扬,若有不敬,现下便可离去。” 085 家中之长 七妹对着空气客套过后,半天无人应答,这才松了口气坐下。 余乐刚要说什么,她又摆手道:“你不必说,我也不打听。” 七妹喝了口压惊茶,随后说道:“既然有能强送你灵气的高人在,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他点头,便可做。” “别别,你还是说吧,术业有专攻。”余乐哪能这么结束这个话题。 “那就班门弄斧了。”七妹这才敢说,“方法上,倒是跟入门有些相似,你入门的时候可与小红心灵相通?” “有的。” “那异体同生,就是要永远维持相通,永远维持那条河流。”七妹点头道,“这中间其它东西对高人来说都好说,唯有一样,恐不太好找。” “什么?” “百万年虎骨。” “百万年?”余乐大惊,“能保存至今?” “当然,化石也可以。”七妹点头道,“这是关键的一环,必须用到虎祖宗的东西,也最难弄到。” 余乐琢磨着,老吕再厉害,也不太可能收集这种东西,看来此事要从长计议了。 聊着聊着,喜鹊买药归来,一进屋,见小红已经睁开眼睛正卧在地上,呼吸均匀,大喜道:“这就好啦?姐姐好厉害!” “哪里哪里,是你哥照顾得好。”七妹一笑,起身道,“我也该走了。” 余乐这回变聪明了,连忙阻拦:“留个联系方式,要不下回犯病的时候又找不到你了。” “呵呵,老方法。”七妹话罢,跃入院中,在枣树前抬手一掷,一朵白红色的小花已然开在枝头,一个闪身过后,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差距啊。”余乐看着她随手亮的功夫,不禁自叹,“我什么时候能有这造化……” 这个晚上,喜鹊干脆抱着小红一同去睡了,简直是拿他当猫养。余乐则缠着老吕问有关异体同生的事情,老吕表示一无所知。看来七妹是过于高估所谓的高人了,她根本不知道现在高人是条狗。 看来往后小红的事情,还是要请教七妹,从她的话中不难判断,仪式所用的其它东西好搞,关键就是所谓的百万年虎骨。好在化石这玩意儿虽然精贵罕有,但却没什么市场,往后留个心眼收集这方面的信息,还是有机会的。 之后两天,倪妮没有烦余乐,张成斌与赵虎也各忙各的,这让余乐可以潜心玩上几日,可玩的东西很多,但玩精不易,对余乐这种刚入门的家伙而言,撒大网不如专精,先把核桃玩明白再聊其他。 这日忙了一天后,下午4点左右喜鹊放学回家,比平日多买了许多食材,还拎着一条鲈鱼,余乐接过东西后不禁问道:“怎么了?考试拿第一了?” “军训呢,考什么试。”喜鹊笑道,“老师晚上要来家访,我多做一些吃的!” “哦?”余乐颇为惊讶,“这么负责,一开学就家访啊?每家都去还是就来咱家?” “这我就不知道了。”喜鹊换好鞋子,朝厨房走去,“总之我管吃的,你管招待。” “好说好说。”余乐一口应了,这才想到一直准备给老师选个礼品,自己瞎忙活就给忘了,连忙换好衣服,出门朝市场赶去。 如今,赵虎的店子已经装修完毕,【精品核桃】的牌匾高高挂起,进了店铺,在特殊安排的灯光的照射下,每个核桃都映射出酱黄色的光晕,提色不少。 赵虎见余乐来了,美滋滋笑道:“正好,前两个客人刚走,我跟你讲,这两天咱这店可火了,核桃圈已经传开,都是漂亮的新核桃,物美价廉。我原来的老主顾也开始介绍人过来,一天流水快破十万了。” “不急着说这个。”余乐现在没空聊生意,匆匆问道,“虎哥,你还有杂项么?” “剩了一些,瞎卖。”赵虎一愣,悄声问道,“怎么了?又要什么管制器具?” “管制个屁,把我当什么了。”余乐笑骂一句,“喜鹊老师要来家访,我想备个礼,不要太值钱,也不要太寒酸,精致有趣一些。” “这个好说!”赵虎满口答应,继而问道,“男的女的?” “应该是女的。” “多大岁数?” “这个不知道了,应该不会太大,喜鹊夸她漂亮呢。” “好办好办,送女人东西,往年轻了送好。”赵虎身为多年的卖家,对这种事思虑极是清晰,“可以送的东西很多,看你的意思,是首饰把件儿还是珍珠宝石,任你选择。”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余乐没时间耽搁,直接说道,“价值500上下,你给选一个吧。” 赵虎思量片刻后说道:“我琢磨着,你跟老师初次见面,直接送首饰珠宝实在不太合适,还是该送个小玩意儿,小把件儿比较好。核桃、手串儿之类的,毕竟是老爷们儿玩的,她们老师不一定喜欢,不如送个精美可爱一些的手把件,最为稳妥。” “手把件就是拿在手上玩的东西是吧?” “那肯定。” “快快拿来。”余乐赶紧摆手。 “稍等。”赵虎连忙奔到里屋,片刻后,拿着一个小箱子过来,一打开,里面琳琅满目堆了几十个小玩意儿,材质形状各不相同。 卖杂项的就是这样,收货基本饥不择食,凡是值的东西都要,这些小东西里有核雕、水晶、玻璃坠饰、普通一些的琥珀蜜蜡以及余乐叫不出名字的各种宝石。 余乐揉了揉眼睛,呆问道:“你给选一个吧,我看不懂。” 赵虎也知道,余乐这方面经验尚浅,选礼品这种事,怎么说自己都在行一些,余乐是自己人,他也不藏着掖着,很快选出了三样东西摆上玻璃柜,让余乐挑选。 “这三个基本是最合适的了。”赵虎首先拿起一串紫色的珠子手链,“这个是紫水晶手串,成色一般,胜在透亮,水晶这东西虽不值钱,但亮眼,零售的话大概300上下。” “挺好看的,但初次见面送首饰不好。” “成,再看这个。”赵虎说着,拿起一个棕色的吊坠,上面好像雕刻出了一个肥胖的人物,“这是橄榄核雕,个头较大,主题是财神爷,寓意很好,这东西好卖,值几百块钱。” “太糙了,要是送给男的还行。” “得,那就剩这个了。”赵虎最后拿起一块黄色的半透明小马形状把件,在灯光下显得油光十足,“这个简单,琥珀把件,小马奔腾,成色差了些,但油润度和透明度都不错,在这箱子东西里算是最值钱的了,主要是做工比较精致,零售的话得800块往上。” 余乐仔细看了看,这小马虽谈不上栩栩如生,但确实足够细致精美,外加琥珀天然材质干净,算得上是个小宝贝。 “成吧,送这个比较稳,她要不喜欢还可以转送。”余乐拿起琥珀再次确认过后,立刻从口袋中取出800块钱塞给赵虎。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赵虎立刻就急了,把钱推了回去,“这点儿小东西哥还能要你钱?” “赶紧收了别墨迹,咱们现在是合伙人,必须明算账分清楚。”余乐正色道,“越是小事越得算清楚,不然我以后不敢找你了。” 赵虎看着余乐坚定的表情,摇头服输:“得!你话说这么绝了,我也没办法。” 虽然答应了,但他还是退回去了五百块钱,口中笑道:“这琥珀我两百多进的,成本价给你,别争了。” “无商不奸!”余乐笑骂着收过钱,也终于搞清楚了赵虎的生财门道,别看这些东西小,可一个个的低买高卖,每天赚个几百上千也不成问题,怪不得赵虎曾经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资本。 离了市场,匆匆赶回家中,一进门,余乐便看见了鞋柜旁的一双黑色高跟鞋。 “不妙,还是晚了。”余乐赶紧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下仪容,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一些,像个家长的样子,这才换好鞋朝内走去。 堂内无人,余乐来到院子里,同样无人,只有厨房那边有炒菜的声音。 余乐进了厨房,终于一睹老师真容。 二十出头,短发长裙,脸上并没有倪妮那样的浓妆,立刻显得年轻清纯许多,身份是老师,看着却像个学生。 “吕喜鹊,土豆切丝还是切丁?”老师拿着刚刷好的土豆,询问喜鹊如何料理。 “唐老师您别管了,去院子里喝口茶吧。”喜鹊那边忙着烹鱼。 “哪能让你一个人做饭?”老师话里全是心疼,“你家长也真是的,这些活儿不应该你干。太不负责了,一会儿我得好好说说。” 余乐愣愣站在门口,被人当面数落了一番,简直没脸介绍自己。 “我哥要忙很多大事的,做饭这种鸡毛蒜皮的我来就行。”喜鹊却毫不生气,帮哥哥说起话来。 “他刚多大,能忙什么?”老师却是满脸不屑,拿出刀子开始切土豆,手法极其不纯熟,但依然努力在切。 喜鹊自然要为哥哥争口气:“他最近忙着倒腾核桃,补贴家用赚大钱呢!” “核桃?手上玩的那种?” “对啊。” 老师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是在玩,哪里是在忙家里的事。” 086 好好聊聊 “玩也可以赚钱的啊,我爹不就是。”喜鹊笑道。 “吕先生是有本事,靠说相声养家。”老师想到老吕,又是摇了摇头,不愿多提,怕喜鹊伤心,只低头继续切着土豆。 余乐终于是站不住了,不是因为老师教训他,而是因为这土豆切得实在太糙了。 “唐老师,我来。”余乐就这样横刀植入。 唐小月吓了一跳,呆呆望去,赶紧放下刀子擦了擦手:“您好,您是吕喜鹊的家长吧?” “是。”余乐上前与老师握手,“辛苦了辛苦了,本要去学校拜访,倒是您先来了。” “没事,应该的,吕喜鹊情况特殊,我早该来的。”唐小月客套过后,这才打量起余乐。 这家伙,虽然身材上是个成人,但面相太嫩了,很明显不到20,根本就是个孩子,凭什么当人家长?更何况,这位家长只有初中学历,听喜鹊描述,是个整天提笼架鸟的主儿,怎么教育别人? 余乐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他拿过菜刀,架好土豆,沿边“唰唰唰”细切起来,手法利索,薄片均匀,同时口中说道:“刚刚您那么狠切容易切到手,这个要慢慢推上去。” 唐小月哑然,这家伙倒先教育起自己来了,不过这土豆倒真是切的不错,这家人到底是说相声的还是厨子? “好啦!”喜鹊在一旁道,“哥你去院子里招待唐老师吧,这里交给我。” “嗯。”余乐三两下便切好了一块土豆,引着老师往外走去,“这里喜鹊没问题,咱们别添乱了,请吧。” “……”唐小月无奈之下,只得随余乐出去,在院子中的石桌前坐下。 余乐斟上茶水,招待起来,倒是一副大人的样子。 “谢谢……”唐小月面对外形与性格的巨大反差,倒不知道如何交谈了。 反是余乐早准备跟老师聊一聊,立刻打开话题:“唐老师,咱们直话直说吧,喜鹊性格好,招人喜欢,哪里都好,我就怕因为腿的问题,被其它同学孤立。” 唐小月放下茶杯,本准备客套的千言万语都被噎了回去,对面既然直奔主题,她也只好直话直说:“余先生,我个人也很喜欢喜鹊,而且她入学成绩不错,军训完就是小考,她应该是尖子生啊……不过确实,腿的问题造成了一些麻烦……” “有人欺负她?”余乐立刻警惕起来。 “欺负,倒也谈不上。”唐小月无奈道,“但指指点点是免不了的,这个年龄的孩子还不懂事,看见别人有残疾,免不了私底下议论。最麻烦的是……有些家长知道这件事,到学校来提意见了。” “我们喜鹊又不招惹别人,能有什么意见?” “余先生您冷静一些。” “抱歉,抱歉。”余乐连忙收敛情绪,他忍不了妹妹被欺负,但当着老师的面的确不能那么暴躁。 唐小月又喝了口茶,这才说道:“您年纪轻,可能有些不理解,现在的一些家长敏感过度,稍微的不满都会体现出来。我们毕竟是市重点高中,一些家长知道学校有残疾的学生跟自己的孩子共同学习,就过来找校方反应,认为残疾学生该去残疾学校,跟他们的子女同窗共读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余乐听了这话,心中已炸开了锅,不过身为家长,当着老师的面务必要冷静,不过他后面问的话很快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哪个家长反映的?” “……”唐小月一个愣神,“余先生,您先别关注这个……作为老师,我肯定是站在喜鹊这一边的。” 余乐深吸了口气,缓和情绪过后才说道:“确实,喜鹊初中也面临这个问题,不过很快就没事了,她性格十分讨喜,又乐观开朗,那些议论很快就没有了。” “您说的是,喜鹊初中老师的评鉴中也这样写了。”唐小月继而说道,“但高中情况有了微妙的差异,大家面临高考,开始比拼成绩,尤其是喜鹊将来的优异成绩表现出来之后,一些同学和家长必定会产生怨言。认为她不参与集体活动,不上体育课,都是在拼命学习,恐怕会造成孤立。” “那就孤立好了。”余乐直接说道,“那种势利的朋友,我们喜鹊不交也罢。” “余先生……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唐小月无奈摇了摇头,这位家长终究还是孩子,太不成熟了。 “您说。”余乐压着性子让她继续。 “首先,喜鹊虽然免体,但我还是希望她尽量多参与集体活动,参加体育课,这样可以拉近与同学之间的距离。” “这一点她自己也会努力,但军训这种大体力量的活动,她真的只能旁观。” “理解,理解,努力即可。”唐小月继而说道,“其次,将来校方领导可能与与您交涉转校事宜,您务必冷静过渡……” “转校?” “之前我说过了,有些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与残疾生共读……” 余乐惊问道:“唐老师,你也是来劝我们转校的么?” “不。”唐小月坚定地说道,“您冷静一些,听我把我话说完。如果校方来谈转校的事,您务必圆滑过渡,不答应就是了。您不点头的情况下,学校没有任何办法挤走喜鹊,您那一关咬死,就能拖过这件事……当然,这个办法是我私下跟您说的,您千万不要说是我的授意。” 几句话下来,余乐总算是搞懂了。 学校不想要喜鹊,但这位唐老师想要。 想通此关,他的态度立刻好了许多。 “明白了,多谢您对喜鹊如此照顾。”余乐由衷感谢道,“学校那边有问题,我来应付。” 唐小月也终于松了口气,这位家长虽然不太成熟,但对于这种大问题还是看得清的:“实话实说,我这次家访,确实是受了领导的嘱咐,劝您让喜鹊转校的。” “让老师难做了。”余乐为唐小月补上茶水,口中笑道,“不过看见您人这么好,我也放心了。” “呵呵,看见余先生您我也放心了。”唐小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无论是从表情还是语气上来看,对余乐都是一百个不放心。 “就有一件事,恕我多问。”余乐很快又暴露出本性,“到底是哪位家长提的意见?我过去找人家好好聊聊。” 088 阅兵仪式 往后两天,余乐又应邀去拍摄节目,虽然现在别人一口一个“余老师”叫他,但论到挑核桃估价的功夫,他还差得老多,提前找张成斌补了不少课才敢站在镜头前。没了大师,也便没了火药味,他一路顺风顺水带着观众淘核桃,以不亏的价格入手成品,根本就是体力活。干这个,只要能通过外形认准核桃的品种,综合个头和配对完整度,便可将价格估个**不离十。 这次录制无论是余乐还是倪妮都驾轻就熟,半天的时间便完成了任务,虽说够顺利,却略显平淡,倪妮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预估,上个系列的平均收视率达到了3.5%,这次的系列,能破3就是万幸了,她感觉录制过程又回归了以往的感觉,没了激情,也无法发挥出余乐的优势。 午饭时分,倪妮向余乐道出了她的想法:“余老师,你对宝石了解么?” “不了解。”余乐吃着东西摇着头,有一说一。 “那就可惜了,想让你和鹿老师同时出现在节目上的。”倪妮试探道,“做这个行业,总该懂一些的吧,玉石玛瑙,珠宝翡翠。” “完全不懂。” “可核桃方面的节目,马上就要收官了,这样将来咱们怎么再合作?王重九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不管懂不懂,都能对付场面的。” “对哦。”余乐这才想到,那日自己口出狂言,声称要成为下一个大师的。 “我看这样,马上‘珠光宝气’系列要开拍了,你懂不懂都来凑凑热闹,也可以介绍比较懂的朋友一起过来,我们节目组一向很看重有才能的专家资源。” “到时候再说。”余乐三两口已吃过饭,低头看了看表,“我得去家长会了,下次再聊。” “家长会?”倪妮惊讶地捂住嘴,“你……已经……有孩子了?” “想什么呢,我妹。”余乐擦干净嘴,这便要离去,“珠宝方面的事情我去找找朋友,有可能的话给你介绍个行家。” “哦……”倪妮赶紧起身,从包中抽出信封递给余乐,“这是本期的劳务费,如果介绍来靠谱专家的话,也会有酬劳。” “明白。”余乐毫不客气地受过信封,这便离了市场朝学校赶去。 “毕竟太年轻了,知识阅历有限啊,这样是没有跟鹿长青叫板资格的。”倪妮望着他的背影远远叹道。 在倪妮的设想中,今后的节目若想有趣,若想出花样,必须要有火药味和竞争,但从余乐现在的表现来看,实在竞争力有限。虽然前面几期节目有不错的效果,但这么平淡回来的话,命运依然在劫难逃,他只希望余乐再次送来惊喜。 下午二时,十七中学高一新生阅兵仪式开始,全体新生家长前来参观。 有多少学生,就有多少家长,军训队伍从主席台走过,下面是几百名年龄穿着各异的家长鼓掌叫好,余乐挤在其中,不免显得过于年轻,格格不入。 “看,看,咱们班来了!”一个披金戴银的中年女人突然喊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队伍道,“我儿子是旗手!” 旁边的几位家长也纷纷起身观望过去,寻找自家的孩子。 只有余乐烦躁地静坐,他是给唐小月面子才来观看这么无聊的仪式的,更何况喜鹊根本不会出现在队伍中。 “咱们班比他们都漂亮。”一名年龄较大的男性家长笑叹道,“旗手也最精神。” “那可不,我儿子那一米八的大个儿!”中年女人闻言喜笑颜开,“您儿子也不错,第一排,身子多挺拔。” “呵呵,过奖过奖。” 几位家长就此开始互捧臭脚,聊得不亦乐乎。 他们先前参加过家长会,彼此熟悉一些,也互知身份地位,不知不觉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余乐难以想象吕万年当时来的时候,是如何跟这帮人沟通的。 “就是有一点可惜了。”年老男人遥望着队伍,“咱们班的方阵,缺了一个角儿,少了一个人。” “哎……拖后腿啊。”中年女人摇头叹道,“就是那个免体的瘸子闹得。” “嘘……”旁边人连忙冲她使了个眼色,又冲余乐这边努了努嘴,“人家家里人在呢。” “在又怎样?”中年女人一股嚣张劲儿立刻上来了,“拖后腿就是拖后腿,这么好的学校,混个残疾学生算怎么回事。” 其它家长,终究是有素养的,背后怎么议论都好,当着家长的面不好多说,可这中年女人虽穿的精贵,嘴里吐出的却都是糟粕。 一时之间,场面颇为尴尬。 谁都知道这次新来的生脸就是残疾生的家长,看样子是是兄长,年纪不大,一露面就被这么排挤,不免难堪。 余乐眯眼瞧了一眼中年女人,心下已经记住了,好么,没等自己找,有意见的那位家长就自己跳出来了,现在不是闹的时候,咱们有机会聊,他这便侧过头去,佯装听不见。 旁边人也开始打圆场,指着队伍道:“来了来了。” 而那中年女人却偏偏不予理会,继续说道:“我儿子举旗举得再漂亮,也抵不过方阵少一个人,短板效应啊……” “没事没事,展现出风采就好了。” 很快,家长们讨论的声音被方阵的口号盖过,学生方阵整齐合一,看着成熟有力,反倒是下面的家长,像一个个孩子,沉浸在虚荣与唠叨之中。 阅兵仪式结束,家长们也从操场向教室转移。 其他家长三五成群,余乐这边没法成群,也没指望成群,更不需要成群,就这样独自背着手朝教学楼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有问好声传来,余乐觉得不会有人认得自己,然而一连三次下来,却让他不得不回头看看情况。 一个瘦弱的年长男子面露和善的微笑:“请问您是……吕喜雀的家长么?” “是了。”余乐回以微笑。 “呵呵,太好了。”男子立刻上前握手,“上次是位老爷子,这次是小伙子,我还真有点儿不敢认。” “您是?” “我是白静的父亲白茫,在学校的时候,女儿承蒙喜鹊照顾了。”男子拍了拍脑袋,由衷感谢道。 余乐一头雾水,大概想了一下,白静八成是喜鹊交到的好朋友,自己若是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显得生疏了,便客套性回笑握手,“千万别这么说,是喜鹊承蒙令媛照顾了,我是喜鹊的哥哥余乐。” “哪里哪里。”白茫本欲继续客套,可听到那名字,再看看余乐,忽然一惊,“余乐?等等……您是?余老师?” “谈不上,是有人那么叫。” “原来是余老师啊!我每晚都看您的节目!!”白芒神色一震,像是捉到了大明星一般,“想不到!想不到!我多问一句……吕老先生是您的?” “师父。” “怪不得!”白芒大喜道,“上次跟吕老先生就一见如故,我这人别的不行,就喜欢那些玩的,吕老先生博学!他的徒弟随便拎出来都能上电视,厉害,厉害!” “过奖了。”余乐看他的样子,想必还不知道吕万年已经故去,便也没提。 白芒认出了余乐,这一路上立刻就熟络起来:“我叫您老弟行么?” “当然可以。” “呵呵,余老弟,你偷偷跟我说说,当时是怎么断定那颗核桃树值钱的啊?”白芒瞳中不住闪着光彩。 “七分眼力三分命,你去山里转悠几次一样可以。” “过谦了!过谦了!”白芒大笑道,“再容我多打听一句,那棵树的核桃卖的如何?” “慢慢卖,着不得及。”余乐随意摆了摆手,难得有这个岁数的人跟自己这般和善,他也心生好感,大方说道,“老兄喜欢核桃的话,哪天过来做客,我给你挑一对便是了。” “使不得,使不得!你的核桃都是精品,我玩不起的,过过眼瘾就得了!”白茫说着,眼中滑过一抹自卑的神色,“老弟你也知道,我离婚了,就靠那点退休金养活闺女,天天还得出去打工,现在最多看看,没心玩了。” 余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对面劈头盖脸地诉苦他也只得当知道了,想必这人是认为喜鹊都告诉自己了吧。余乐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已有了主意,回去选一对一般般几百块上下的核桃塞给喜鹊,让他转送过去便是了,这对自己来说是再随意不过的事情,对白茫来说却着实是份情,喜鹊和他闺女往后几年都是同学,也许会成为一生的朋友,这点礼尚往来不算过分。 聊着聊着,已经进了教室,余乐看着装修干净,多媒体设施齐全,配有空调的高端教室,立刻觉得自己那几年书算是白度了。 庆幸的是,喜鹊和白静是同桌,余乐同白茫也很自然地坐在一起,继续聊着那些事情。 余乐注意到,白茫好像同自己一样,在班上也是被排挤的存在,基本没人同他打招呼,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多时,唐小月拿着材料笑盈盈进来,家长们也纷纷安静。 089 唇枪舌战 “欢迎欢迎。”唐小月进了教室便冲诸位家长鞠了个躬,“咱们就别上课起立老师好了,学校设施简陋,没有饮料茶水,还望大家见谅。” 笑声响起,看来家长们都很满意这位班主任。 随后的时间皆是常规内容,唐小月说了未来一段时间的教学计划、集体活动云云,很快就会迎来第一次月考,希望学生们考出好成绩。 言简意赅的介绍过后,到了家长提问时间。 没人先说话,不少人望向了方才那个披金戴银的女人,女人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就此说道:“那作为家长委员会的主席,我先说两句吧。” “还真当自己是个官了……”白茫小声骂道,“看那德行。” 余乐跟着点头,虽然是背后的闲话,但这无疑也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中年女人显然没听见这闲话,摆弄了一下头发说道:“这段时间不管是我观察,还是孩子的反应,咱们学校的硬件和师资条件都是非常不错的,尤其是对小唐老师,我们都提不出半点意见。” “您过奖了。”唐小月连忙谦道。 女儿继而说道:“所以说,学校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因此我们关心的重点自然就转向了学生,以及氛围上面来。到哪里,都有良莠不齐的情况存在,这无法避免,我们只希望尽量快点进行分班考试,不要让不同的学生相互影响,耽误。” “……”唐小月楞了一下,她也没想到对面的家长会公开说出这种话,只得尴尬回道,“分班考试要高一期末的,现在谈还太早了。” “既然这样,其它的事情就只能由校方努力了,我个人对残疾生和差生是很理解的,但同在一个教室下,不能因为他们耽误别人,什么人就该到什么环境中去。”女人说着,瞥了一眼余乐和白茫的方向,“我就说这么多吧,大家随意发言。” 在家长会上说这些话,显然是不合适的,可她的用意也很明显,用语言的力量挤走某些人,给她儿子一个完美的班级环境。 余乐倒还好,白茫却已经死死掐自己的大腿,身形微微发颤,好像这些话都是在羞辱他的。 “明白了,方女士的意见我会转达。”唐小月勉强微笑,打了个圆场,转望其它家长,“哪位家长还有问题?” 在场人默然不语,大多数家长都更愿意私下里找老师沟通,表达意见。 沉默了的功夫,也给了余乐思考的时间。太显然了,一心想挤走喜鹊的人正是这位方女士无误,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排挤人,想必有几分依仗,就是要靠这股压力,压得你家长抬不起头,让其它家长也看清你,自然而然的,孩子也会受影响,你家长都是个缩头乌龟,欺负你的孩子也无所谓了。 久而久之,恐怕不用她做什么,被排挤的孩子自己都会转校。 为了让喜鹊在学校抬头做人,身为家长的余乐决计不能在面子上吃亏。 “唐老师,我能问么?”余乐缓缓举起右手。 “余先生请说。” “我就想知道,所谓的残疾生,到底会对班级造成怎样的影响?” 全场唏嘘,您老还真的争上了啊? “……”唐小月面色一滞,“这个……余先生,咱们一会儿谈这个问题,我先叫数学老师进来跟家长们认识一下。” “哦,那我不问你。”余乐微微侧头,转向中年女人的方向,“方阿婆,你能回答么?” 听到“阿婆”这个称呼,女人脸上的肉便是一横,但看着余乐稚嫩的样子,叫阿婆好像也能勉强成立。 “既然你问了,我就如实说。”女人脑子还算快,没有就称呼争执,“运动会名次,集体凝聚力,残疾生影响实在太多了。孩子从不是孤立的,是有集体的,团队意识在这个时间就已经开始形成。” “运动会名次我姑且可以理解,但你认为一个女孩腿脚不太方便会影响集体凝聚力,这这我就搞不清逻辑了。” 女人见来了机会,立刻反唇相讥:“呵呵,我看你也就不到20岁的样子,很多事不是阿姨能直接给你解释的,成熟了自然就会懂。” 其它人左看右看,万想不到在家长会场还会有这种火药味,唐小月更是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力,无法再让二人停下来。 “是是,我年轻,可我至少上过学。”余乐抿了抿嘴,“不同的人生活学习在一起,千差万别,产生矛盾然后相互理解,兴趣相投然后交流情感,共同进步成长,这不就是集体么。小孩子都知道互帮互助,你为什么就不给别人一个机会,给你自己的宝贝儿子一个机会?” “我儿子要什么机会,笑话。”女人话锋一转笑道,“你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从没有任何歧视残疾人的想法,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呆在属于他的集体中,国家专门有特殊教育学校,帮助有缺陷的人恢复信心,踏上社会。” 余乐眉头一紧,这话还真的噎到他了,还好,唐小月终于看不下去帮忙解围:“方女士,特殊教育学校主要是针对智力上有缺陷的儿童的,不是特别严重的残疾都可以在正常学校就读。” “呵呵,那是我了解不全面了。”女人掩面轻笑,占了上风自然可以让一让,冲余乐道,“小朋友,咱们也别争了,我的好多话听起来不顺耳,但其实是为了你们好。” 余乐此时脑子也有些乱,这是头一次,自己竟然没说过别人,终究是经历尚浅,不是任何事都能凭脑子快解决的,他沉沉一笑道:“那咱们再看看吧,看看我妹妹到底是给集体带来正面的影响还是负面的拖累,我也会换个方法解决问题。” “换个方法?什么意思?” 正说着,突然大门被推开,一个同学急匆匆跑回来。 “唐老师,李越打篮球的时候骨折了!” “什么?”先前大放厥词的女人脸色一白,立刻起身朝外奔去,“怎么搞的?” 致歉 欧阳克眼睛一亮,心神震荡,不再理会拖雷,笑语吟吟:“我欧阳公子是何等人,一言既出,又岂有反悔之理?只不过,他可以走,华筝姑娘你还是留下来……” “好。[燃^文^书库][.[774][buy].]” 程灵素早料到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只不过这样也好,只她一人还能和欧阳克周旋一下,寻找脱身之机,多了个拖雷,难免心里还有顾忌,因此不等他再胡说出什么来,就直接截口答应下来。 欧阳克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哈哈一笑:“这样才对嘛,少了个碍事惹眼的,我们才能好好聊一聊。” 程灵素不理他,背过身去,从怀里取出包着蓝花的巾帕,稍稍在空中抖了抖,扎在拖雷迸裂的虎口处,又将那两朵蓝花放回怀中。然后简单将情况和拖雷一说,要他先行回去。 拖雷脸色铁青,退后了两步,霍地一下拔起插在脚边的单刀,双眼盯着欧阳克的方向手起刀落,在自己身前虚空狠狠一劈:“你武功高明,我不是你对手。但我今日以铁木真汗之子的名义向草原天神立誓,待我诛尽暗害我父之徒,定要与你一决胜负!为我妹子报仇,也叫你看看什么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儿女!” 同是蒙古部落首领的儿子,拖雷待人谦和,义气极重,不似都史那般一味的目中无人,然而他内心的骄傲却一点也不比都史少。他是铁木真最喜爱的儿子,深知铁木真的心胸的抱负,他要帮助父亲将青天所有覆盖的地方,都变作蒙古人的牧场! 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幼就在军中历练,从未耽搁一天,岂知多年的苦练,落入敌手不说,今日却无法将前来相救的妹子平安带回去!拖雷心知程灵素说得不错,自己此时应以铁木真的安危为重,应尽快回去调动兵马接应被暗算的父亲,可是一想到自家妹子被人要被人强行扣留在这里,心头的耻辱噎得他连呼吸都几乎要滞住。 蒙古人最讲信诺,更何况是对草原上人人信奉的天神所立下的誓言。拖雷明知自己武艺不敌还斩钉截铁地立下此誓,神色虔诚凛然,一番话说得豪情冲天,虽不是武道高手,久历兵营的一副肩骨上却自有一股和铁木真一模一样的王者之气,纵横睥睨,连没听懂具体内容的欧阳克也不禁暗暗心惊。 程灵素心头一暖,身体里那独属于铁木真女儿的热血仿佛也感受到了拖雷的不甘和决心,激流般的涌上来,激得她眼眶也跟着隐隐发热。不动声色的侧过身,拦在欧阳克可能出手的方向,轻声道:“快走罢,快回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拖雷点点头,又走上两步,展开双臂将她抱了一抱,再不看欧阳克一眼,转身往营门的方向跑去。 路上遇到几个留守的兵士见到他从营内跑了出来,想要上前阻拦,都被他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直到亲眼看到拖雷在营地边上夺了马匹,一路奔出远去,程灵素才放下心来,轻声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师父毒手药王用毒做药,治病救人,可偏偏深信报应轮回之说,以至晚年皈依佛门,修性养心,终达无嗔无喜之境。程灵素是他晚年时收得的小弟子,深受熏陶,这一番世道轮回,明明已经身死,却还是将她送来此处,她不得不相信,或许冥冥之中,还有其他用意。 她原本不愈与这个世上的人和事过多牵扯,甚至一直想着寻个机缘远远地逃开,回到洞庭湖畔,去看看数百年后的白马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开个小小的医馆,治病救人,守着前一世对那个人的思念和深情以渡一生爱我无需承诺全文阅读。却没想到自己此生借了铁木真女儿的身份,又怎可能不卷入蒙古部落的斗争之中?铁木真现在就是她的父亲,无论这个父亲是否将她视作拉拢其他部落的手段,他都是她在草原上最大的屏障。 更何况,一旦铁木真有难,那她生活了十年的蒙古部落也会跟着蒙难,真心照顾她,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和兄长,还有那些日日所见所处的族人都会跟着蒙难,十年相处,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程灵素又是幽幽一叹。 见程灵素一直望着拖雷离开的方向出神,还不断叹息,欧阳克下巴微抬,不禁冷笑:“怎么,就那么舍不得?” 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程灵素皱了皱眉,拉回神思,冲口而出:“我担心我哥哥,难道不应该么?” “哦?他是你哥哥?”欧阳克眉一抬,眼角的喜意一闪而逝,“那……再先前那个小子才是你的情郎?” “你胡说什……”程灵素猛然一顿,反应过来,“你说郭靖?你之前就在……我们才来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们,是你!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欧阳克颇为得意,显然很乐意见到她这个反应。 程灵素虽然远远地就下了马,但他内力精深,耳力又岂是那些寻常的蒙古兵士能比?几乎是在程灵素潜入大营的同时就发现了她,正要露面之时,却见到马钰出手将她和郭靖都带了出去。 当年他的叔父欧阳峰曾在全真教手中吃过个大亏,因此西毒一脉对于全真教的道士心里总存着几分愤恨和忌惮。欧阳克认出了马钰一身道袍,想到叔父往日的告诫,便打消了现身的注意。反而隐在暗处,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地几番对答。 本以为程灵素会劝说马钰一起闯营救人,他不知马钰是全真教的掌教,只想着到时候营中除了千万兵马之外,还有完颜洪烈带着的数名武林好手,足以能将马钰缠住,没准还能趁机将他除去,让全真教少一个坐镇的高手。却没想到这道士非但没有闯营,居然还带着郭靖一同离开了,却将程灵素一人留在此处。 程灵素此时渐渐理出头绪来:“完颜洪烈秘密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想趁机挑拨桑昆和我爹爹为难,让蒙古部落互相争斗不休,他大金国才能没有北方的祸患。” 欧阳克对于这种争斗全无兴趣,只是见程灵素说得认真,便顺势点头,又赞了一句:“举一反三,当真是聪明得紧。” 伸手捋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发丝,程灵素目光犹如草原上清冽的斡难河水:“你是完颜洪烈的人,却放走郭靖回去向报讯示警,现在又放走拖雷回去调兵,就不怕坏了他的大计么?” 欧阳克哈哈一笑,手一探,轻轻点在她的下颚上:“怕?他的计谋与我何干?若能博得美人一笑,这又算得什么?” 程灵素非但没笑,反而眉头微蹙,脚下退了半步,避开那柄轻薄地勾向她下巴的折扇,伸手一探,“啪”的一下正好将那玄黑色的扇头握在手心里。只觉得一阵冰凉透过手心的肌肤直刺入骨,激得她几乎立刻就要放脱手,这才发觉他这把扇子的扇骨竟是玄铁所铸,寒冷似冰。 “怎么?喜欢这把扇子么?”欧阳克状似无意地手腕一抖,拨开程灵素的手,收回折扇。又刷的一下抖开,在身前轻摇,“你若看上了别的,送你也无妨,只这把扇子……”他略一沉吟,忽的又轻笑,“你要是喜欢,只要你从此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自然也就能时时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克克童鞋,人灵素妹子不就是看上你把扇子么,这都舍不得送人~好小气咩~ 欧阳克【抱着扇子跳脚】:那可是我爹……咳咳……叔父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