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轮回》 第一卷完,各位看一下吧,有我的一些想法 @@哟呼第一卷终于完了~【你介个偷懒又慢更的家伙还有脸说(#‵′)凸】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很开心的一件事!细节什么的就先不要去管它啦~~【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一卷里已经把大概的背景什么的都交代了一下,几位主角也陆续出场了,混个脸熟什么的应该差不多了吧…… 其实吧,第一卷的主角是小颜(阿溯)!【严肃脸!】真的啦……但是相信我!作为几位主角里面我最最偏爱的一位,他一定是会有很多【重音】戏份的! 第二卷的话,目前看来江湖上的事情会少很多,更多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但是它很重要,会交代很多细节也会埋下一些伏笔,也是目前看来与整个故事的最大谜底交叉最多的一卷。 最重要的是,他的篇幅估计会比第一卷长很多orz…… 好了不能剧透!【忍不住啊忍不住……】所以就这样吧~ 最后,求点击求推荐……小透明真心苦逼桑不起qaq;@@ 一.初识 这是一座隐在半山腰的院落。 这座院落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酒醉。酒醉,并不是指饮酒后的醉意,而是指一种草,名为酒醉草,亦称曼陀罗,具有强烈的致幻作用。 这样一座奇怪的院子会有这般奇怪的一个名字,完全是因为它的主人。 朝颜。 酒醉朝颜,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朝颜渐渐地出现在人们视野中,被人们所注意,被人们所追捧。“朝颜”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名字,只是江湖人为他起的一个外号。和他的院落名字一样,朝颜也是一种致幻的毒草,其花因形似喇叭,所以大多数人将朝颜花称为喇叭花。人们选遍了所有的字眼,最终才将他冠以了“朝颜”二字。 因为,再没有别的字眼能更直观地表达出他的特点。 很多初入江湖的人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用酒醉朝颜来说那个人。但是,很快的,他们就会成为无比赞成的那一份子。 传说他容颜天成,完美无缺,是这世上最美之人; 传说他武功高深,实力强横,是这世上最强之人; 传说他性格淡漠,不生不灭,是这世上最神秘之人。 传说他能够沟通天地,通晓阴阳,所以这世上没有他所不知道的事。只要你能给得起他开出的价码,他就能给予你你所求的答案,从未失手。 最重要的是,迄今为止,他的一切都只是传说,从未有人能准确地说出他的信息,确是神秘无比,无法窥探其真相。所以,江湖人才将“酒醉”、“朝颜”的称呼加在了他的身上。他就像这朝颜花酒醉草般让人迷醉,看不清真实。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到达了传说中的酒醉山酒醉府,一定会被下巴砸了脚面。 这方圆百里内都荒无人烟的地方建起的院落并不大,院墙虽是青砖砌起的,但看上去很久没好好擦洗过了,墙面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泥水痕迹。院中栽着许多花草树木,全都是山上常见的野花果树,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天材地宝,而且院主人只是就那么把他们种在院子里,让他们随便长,猛的一眼看上去这院子简直就像是荒废已久一般。看来看去似乎也只有那院中主屋的五色琉璃铺就的屋顶露出树荫的一点飞檐,才勉强将这院落和荒山废宅区分开来。 院门口挂着块牌匾,上面蜘蛛网和灰尘盖了一层,压根看不清匾上是什么字。如果一定要强行辨认,还是可以看出是两个字而且第二个绝不是“府”或者“宅”字。 所以,此时站在这院子门口的赵聿是彻彻底底的傻了眼。 看了看那院门上落得厚厚的一层灰,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去敲开那扇门——怎么看都像是荒郊的鬼屋啊……那厚厚的一层绝对不是几天几月能堆成的,那得是数年的努力成果啊! 看来这屋子已经空了很久了。 赵聿“哼”了一声,反而勾起了嘴角:“看来,那什么‘朝颜’确实只是传说而已,从那个传说开始到现在几百年都过去了,就算曾经有这么个人,现在也没有喽!” 赵聿自言自语了两句,神色一派轻松,毫不留恋的转身开始下山。不一会,他的身影便看不到了。 院子门前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酒醉山是一座没有什么特点的山,随随便便就能从世上找到数十座和它难以区分的山,就连这名字也是有了酒醉府后才随着叫出来的。大概这也是很多年来少有人能寻到酒醉府上来的原因之一——连地界都寻不到,更遑论找到大门了。 如果一定要说这酒醉山有什么特征的话,那大约就数溯水了。 溯水是一条小河,蜿蜒在酒醉山脚下,河水由东向西流去,与寻常河水完全相反,故得名溯水。这着实是一种相当少见的现象。 溯水很清很浅,而且并不宽阔。河水即使是在这样的炎夏依然冰凉。溯水中出产一种鱼,没有名字,颜色白中透金,略透明,肉质极其细腻鲜美。无论是熬汤还是蒸煮烧烤,都算得上是少见的美味。当年的朝颜会把府邸建在这酒醉山上,怕是也有这鱼儿的一份功劳。 只是这鱼极滑溜,非常难抓。赵聿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湿哒哒地蹲在岸边,非常不甘心地盯着在他面前示威般地游来游去的小鱼,恨不得直接把这小家伙瞬间吞进肚子里面去。 可惜只能是想想罢了。 “唉……”他不禁叹了口气:“难道老天要把我整死在这么?打个商量行不行?饿死太难看了,咱们换种死法成不?” 说完,赵聿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拧了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别说这天已经入伏许久了,这山风一吹,还真是冷飕飕的。 酒醉山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而且山路极其难走,要从最近的村落到酒醉府一来一回至少也需要十日路程。赵聿虽然想到了要多备点干粮,可也完全没想到爬个山也要这么久,只带了六日的干粮,结果再怎么省着吃也还是在两天前就吃下了最后一口饼。偏偏这两日连老天都和他作对,愣是一只猎物也没让他看到,只能采点他认识的野菜,喝点泉水充饥。可是那么点东西勉强也就能让他维持下行动力,两天下来还是把他饿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找到食物,偏偏他已经没那个力气去抓它了。这真真是要气死个人了!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只见他抬起头,吸了两下鼻子,仿佛在确定着什么气味,然后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好香好香,是烤鱼的味道! 他一激动,也不管衣服还在滴水了,向着香味来源的方向就直直的奔了过去,一瞬间就没影了…… 不远处的河滩上,一个少年搭着一个简单的篝火,火上烤着两条鱼。那鱼不知抹了什么香料,阵阵香气诱得人直想流口水。而那少年正慢慢地吃着手里的鱼肉,时不时翻动一下两条半成品。 突然,他的手一顿,回头看向身后。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一个身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就是一掌向他袭来。 少年只是一皱眉,那道身影就像是直接撞在了墙上一般“砰”地原路弹回五六尺,一屁股坐在了沙石上,然后被坚硬的石头硌得嗷嗷叫。 这个摔得形象尽毁的人正是饿得两眼发晕的赵聿。 没抢到烤鱼还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赵聿也不敢再直接扑上去来硬的了——天知道他这会已经腿软眼花,连站起来走两步都是个问题。要打架,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把他撂倒。 眼看来硬的是不行了,赵聿勉勉强强动了动快要罢工了的脑子,思索了一下,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依稀有一个人影的方向:“大哥,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二.名溯 两条烤鱼下肚,赵聿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他又闭眼回味了一下方才那鱼的滋味,赵聿觉得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吃到更好吃的东西了。 看着他就这么开始旁若无人地回味,那个少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咳了一声,站起来准备去舀些水来灭火。 赵聿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和人家鱼的主人道声谢,赶忙睁开眼睛站起来,向对方一拱手,接着就愣住了。 方才他饿的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真切,接了鱼之后又只顾着埋头吃压根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直到现在他才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这救命恩人的模样。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美的人! 那少年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编了几下,用五彩的珠链松松扎成一束,一直垂到脚踝。他的皮肤比一般的男子白细很多,眉眼如画,那眼神十分淡漠,好像已经看透世事,再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丝毫兴致。淡色的薄唇轻轻抿着,平添了一分疏离之感。他身材欣长,穿着一件浅杏色的长袍,领口、袖口以及衣摆以五彩丝线绣有日月星辰,浅金色的腰带上饰有山水暗纹。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看得到正面雕着星月。玉佩下缀着的长长的金色流苏随着山间的微风轻轻摆动。 赵聿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一下子忘了自己刚才是打算做什么。 感觉到他直愣愣的视线,少年微微皱了下眉,弯腰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摸出一张木雕的面具,遮住自己的眉眼。 赵聿尴尬地回过神来。 “那个……在下赵聿,岁聿云暮的聿。万分感谢阁下方才的慷慨救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少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何会来到这荒郊野岭之地?而且……”话没说完,但是配上他在赵聿身上扫视了一圈的目光,赵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而且还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狼狈相。 赵聿回想起那句丢人至极的“行行好”,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丫的,自己这辈子的人都在这么短短一会被丢尽了…… “我是来找朝颜的。”赵聿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是不相信传闻才来的吧?” 赵聿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一下对方:“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那少年并不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什么。 赵聿茫然:“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舀了水,浇灭了篝火,忽然飘出一句:“我没有名字。” “什么?”赵聿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上来这是对方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没有名字?” 少年点点头。 看对方不愿多说的样子,赵聿只能默默猜测:看来他是想知道有关自己的身世的情报才来的这酒醉山啊……那没找到朝颜他岂不是很可怜? 想到这里,赵聿不禁生出几分同情之意。 “那个……既然我们相遇在这溯水边,不如我就叫你溯吧!”赵聿犹豫了一下,“那什么,我不太会起名字,你要是嫌弃的话就算了……” “……好。” 没想到那孩子点头的这么干脆,赵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阿溯!” 溯转头看着他。 “我找到酒醉府了,依我看你啊就不要再跑去一趟了。那宅院灰落了多厚一层,院子里的草也长了那么高,一看都荒废很久了,你就算去也只能白跑一趟,不如咱们一起出山吧!”赵聿很是热心地和溯分享着自己的情报,顺便发出无比诚挚的邀请。 阿溯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全身上下哪哪都觉得不对劲了才移开视线,俯下身子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裹。 “好。” …… 阿溯似乎对这酒醉山很是熟悉,在他的带领下,本来还需两三日才能走完的路程仅仅半日就走完了。所以当赵聿看到夕阳下仍然开着门的客栈时,那是激动得连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经历了深山生活的重重困难险阻后,方才知晓人间生活的难能可贵! 赵聿拉着阿溯就这么直直冲进客栈大门,把银子往人家桌上一拍:“开两间房,备好热水,把饭菜送到房里去!” “好嘞,二位这边请!”掌柜的笑脸盈盈地迎了出来,带着两人向楼上走去。 这个小镇子在这酒醉山下,远离世俗,按理来说是不应当有客栈这种场所存在的。可也正是因为它在这酒醉山下,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和繁华。 在它还是个小村子的时候,他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十几户人家;后来这山出了酒醉朝颜,于是这山就成了酒醉山,这村也就成了酒醉村。作为进山的唯一选择,数百年间来这酒醉山寻访朝颜的人络绎不绝,硬生生的把一个小小的村子发展成了现在的小镇。 也是他们两人来得巧了,这酒醉客栈今日只剩下了三间房,其中两间是连在一起的。赵聿住在乙字二号房,阿溯则在他的右手边的乙字三号房。 两个人分别进屋,小二很快就把饭食送到二人的房间里。 转眼天色已经全黑了,赵聿把自己洗涮干净扔到床上,很快就一脸幸福地进入了梦乡。而阿溯却只是吩咐小二收了碗筷和浴桶,然后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边。 夜色很亮,所以他并不点灯,只是愣愣地看着月亮出神。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回神,吹了声口哨。一阵扑棱声后,一只信鸽落到他的窗台上。 阿溯在窗台上信手一抹,一片薄薄的小木片就落在了他的手里。他用指尖在上面划了几个字,然后将木片放进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筒里,仔细封好口后,放走了鸽子。 三日后的晌午,一个南方的小城里最大最奢华的宅子里,一名身着上等水蚕丝制成的粉色衣裙,趴在后院莲花池中心亭的贵妃椅上打着瞌睡的少女突然惊醒,一扬手,一只信鸽落在她的手臂上。打开信筒,一枚薄木片掉了出来。少女一愣,拿起木片看了一眼,蓦然一笑:“青梅,给我取纸笔来。” 一旁正为少女打扇的丫鬟应了声是,很快就呈上了纸笔。仔细看来,那纸笔都是当世最好的名家亲制,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价值连城。可是这少女却连半分心疼的意思也欠奉,提笔就写,转眼两封书信已成。 少女放下笔,吩咐那叫做青梅的侍女快马送出。 不到盏茶的功夫,两匹快马带着各自的信件离开了这座小城。一封往着西塞而去,另一封则直奔京城。 三.守阳 在这酒醉客栈停了两日,赵聿和阿溯打点好了必须的行李,准备离开了。 阿溯雇了辆马车送两人出山到最近的城市去。离这酒醉山最近的城市名叫守阳城,不是个多大的城市,但却是南来北往的商队最喜欢路过的一座城。这倒不是因为这守阳城有什么特产异常好卖,而是因为守阳城里有着世上唯一一个酒醉府对外开放、买卖情报的店面。路过守阳,带着大批值钱货物的商旅们总喜欢花上点碎银子在酒醉府买上一些小情报,例如哪家镖局最好、哪家镖局黑吃黑,或者最近到某某城的路上有没有新来的山大王需要拜个山头什么的。这习惯长久下来,到现在其实已经不是对情报有需求了,倒是更类似于出发前先去求一次上上签来讨个好彩头一般的作用。反正这种问题要价也不贵,一般也就七八两到二三十两银子,还不到他们吃一顿饭的钱多。 对于这种情况,朝颜表示就随他去吧,有人给送银子还不好么! 阿溯二人坐在车里,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 “以这马车的速度,要到守阳城最少还得半日。”赵聿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下了结论:“到守阳城之后先去打听打听最近江湖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然后再做打算。” 阿溯依旧带着他的木质面具,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听到赵聿的话后,他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直接去酒醉府买情报吧。像这种重大事件的非机密情报要价都不高。” 赵聿摇摇头:“不去。” “为什么?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了么?”阿溯不解地看着他。 赵聿忍不住扶额:“因为没钱了……” “……” 关于情报的问题先放在一边,没钱了才是目前的头等大事! 阿溯盯了他一会,叹了口气。赵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钱了……你是不是要先想办法赚钱?”阿溯的语气透着那么点无奈。 赵聿摇摇头:“那倒不用,只要我到了守阳,会有人来给我送钱的。” 那你还说没钱买情报……阿溯的眼神充分的表达出了这层意思。于是赵聿不得不补充说明一下:“……虽然会有人给我送钱来,但也是需要些时日的。有那些时间这些情报咱自己都打听到了,没必要再花钱去买。” 可是那很麻烦……阿溯很想回他这么一句,想了想又忍住了。至于是谁给赵聿送钱来,送多少钱来,赵聿不说,他也就不问。 就在两人的闲聊中,守阳城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在城门口下了车,二人又交了四文的入城费,才得以进入这守阳城。 守阳城最大的酒楼,其名为醉仙楼。这醉仙楼中南来北往之人,三教九流之辈往来不绝,绝对算得上是城中消息流通最广的地方之一。无论是朝野秘事还是江湖传闻,只要你用心去打听,绝对都能在这里得到你需要的消息。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消息的准确性实在是无法得到保障。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两个小菜,赵聿就支棱起耳朵,开始仔细偷听起四周人们讨论的话题来。阿溯默默地看着他偷听的样子,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吃啊?”赵聿看了看都快凉了的小菜,再看看对面阿溯面前完全没有移动过位置的筷子,不由得一愣。 阿溯摇摇头,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不想摘下来……我可不想又看到你三天前那种傻掉的表情。” 听到对方毫不客气的调侃——或许可以看做是调侃?赵聿不觉地干笑了两声,急忙填了两口菜,不吱声了。 “你刚刚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事情了么?” 他不吱声了,可阿溯却追问起来了。赵聿想了一下,才说到:“武林大会。” 又是武林大会……阿溯默默地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想打击他,但是那种场合是一个无名小卒就能随随便便进得去的么?!算了……就当让他去感受一下那种气氛好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两人的下一站就这么定了下来。 距离武林大会开始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从这里到要举办武林大会的兆州城骑马只需要十来日,他们的时间很是充裕,甚至可以一路上沿途游玩过去。 离开醉仙楼后,阿溯突然表示要去找一些熟人,赵聿算了下自己的银子到账时间,两人约好五日后清晨北城门出发,便就此分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赵聿找了家客栈住下不说,另一边,说是要去找一个熟人的阿溯却在兜兜转转间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顺着这小巷走进去,一间偌大的庭院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站在门前看了一会,抬手摘下了面具,堪称完美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眼神却是格外的淡漠,衬得他好像整个人都飘渺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朱红的大门上,微微一滞,抬步上前。 门并没有落锁或者上栓,轻轻一推就打开了,仿佛屋主人完全不在意会否有梁上君子前来光顾。院子里很是干净,一看便是长期有人打扫的。但是此时,偌大的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仿佛完全没有人住在这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里只是一个仓库而已。 虽然说着而已,但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梦想着能到这仓库里走一遭。只是因为,这仓库的主人在江湖上有一个响当当名号。 这里就是酒醉府用来整理存放情报的地方。 莫非阿溯竟然跟酒醉府的人认识么?! 阿溯直直的走向主屋的方向,在他推开主屋大门的前一瞬,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穿着一身石青色短打的青年和阿溯直接面对面。阿溯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青年却完全没有阿溯的淡定,脸上的表情迅速从冰冷变化为惊愕再变化成喜悦,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打住,连忙把他请进了屋子。 ; 四.酒鬼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第六日清晨,两人各自牵着马在北城门外会合了。他们并没有互相询问对方这几天的行踪,见了面,赵聿隔着老远就开心的向阿溯打了个招呼。阿溯淡定地点头示意了下,两人就翻身上马,正式启程前往兆州城。 一路上山光水色一路游玩放在一边暂且不提,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这一路上赵聿依然是不断在阿溯面前吃瘪。虽说每次阿溯都只是随口反击,但是总能神奇地一击致命,徒留下赵聿一人捂着胸口浑身抽搐倒地不起…… 就这么随意地走着走着,转眼路程已经过去了一半。此时二人在官道上慢悠悠地打着马,向着不远处的驿站走去。 和以往一样,二人一踏入驿站的大门,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得聚集在阿溯的面具上,许久才转开视线。毕竟行走江湖,总会碰到很多有着怪异嗜好的人,带个面具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一时的好奇而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阿溯倒是毫不在意人们的目光,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至于赵聿,在饥饿面前什么都可以放后慢慢谈——想当年他连面子都不要了就为从阿溯手中求一串烤鱼,现在不过是几道目光而已,直接无视…… 可是总有人要和赵聿大爷的肚子过不去…… 两人刚步入驿站大门连两步都没有,阿溯突然迅速后退两步,顺手把冲在前面的赵聿也拉出了大门。赵聿还没反应上来怎么回事,就见一道身影从后院闪出,直向着他们——或者说驿站大门——冲了过来。 紧接着,一道银光后发先至,直接“砰”地插在那道身影前不到一步的地面上。要不是那身影停得快,估计现场就会上演一场血溅五步的好戏…… 赵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尚在地上颤动的明晃晃的物件,正是一把菜刀。 满场寂静…… 下一瞬,一道怒吼从后院传过来:“你个死酒鬼又来偷老娘的酒!!” 驿站内的所有客人齐齐低下头专心对付自己的饭菜……话说,为什么要说又呢? 那个被称作“偷酒贼”,打扮看上去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大约也知道自己这次跑不掉了,干脆二话不说直接开了酒坛,扬头就准备先喝到肚子里再说。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让赵聿双眼发直,打死他也没想到这人会是这么个反应。 正常人不都应该先想想怎么抽身才对么?! 刚喝了两口,驿站那彪悍的老板娘就冲了过来,伸手就去抢酒坛。这男子双手一晃,闪过了这一突然袭击,正准备再灌两口酒,却突然被老板娘极隐蔽的一脚踏在了腿上,整个人一晃,手中的酒坛就这么飞了出去,直直地向门口看得目瞪口呆的赵聿飞去。 就在酒坛脱手的一瞬间,阿溯突然一把拉住赵聿的胳膊,不知怎么一晃就连同已经傻掉的赵聿一起出现在五步开外的地方。那酒坛在他们面前摔得粉碎,却愣是一滴都没有落到二人身上。 那大叔看了阿溯一眼,低声叨念了一声什么,才很是不满地看向老板娘:“你居然在酒坛上抹油?至于么你……不就一坛酒,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了!” “那就把你的酒钱拿来啊!这已经是本月第十坛酒了,承蒙惠顾十七两银子!”老板娘气呼呼地瞪着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有本事就把银子还上啊?! 那男子一噎,气势明显有所下降,支吾了半天才说:“最近听说阴阳城有宝物出世,我去把他夺下来转手卖掉不就有钱了……” 老板娘一愣,然后毫不客气的就笑了出来:“就你?你以为你自己背着把破剑就能斩天下英雄么?也不看看你那样!” 似乎是被女人看不起刺激到了那男子的虚荣心,只见他眉头一皱,义正言辞:“我是去夺宝,又不是去杀人,谁知道最后宝物会落在谁手中呢?!凭什么就不能是我!” 话音一落,男子就昂首拂衣而去,路过阿溯身边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扫视了一下那面具,似乎想透过那面具看到阿溯面具下的容颜。然后他又继续往前走,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唉……落日熔金刀……江湖第一宝刀……我的酒钱啊!” 看着那人走远了,二人收回目光,才发现老板娘低头思索着什么。阿溯在二楼找了间包厢,刚放下包裹,就听到老板娘的一声怒吼从楼下传来:“又被他混过去了!下回一定要让他缴酒钱!!” 赵聿差点被这声怒吼吓到桌子底下去。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豪放”的女子……不过再看看这规模不小的驿站,又不禁暗暗佩服起这名女子来。毕竟,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能经营起这么大一间驿站的。如果不是这幅火辣的性子,她一个女人恐怕很难支撑起场面。 两个人点了饭菜,开始聊起刚才的事情来。 赵聿压低了声音:“阿溯啊,你说这宝物出世,一定会很热闹吧?” 阿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赵聿也不在意,继续压低声音说:“那咱们去凑个热闹吧?” 阿溯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条件反射地点点头。 赵聿嘿嘿偷笑了两声,丝毫没有再提醒一遍的意思。 等到饭菜上来,阿溯拿起筷子的时候,才猛然觉得,刚才是不是答应了这小子什么事? 赵聿自顾自低头刨食。 阿溯盯了他一会,才缓缓开动。 见阿溯并没有反悔的意思,赵宇也是偷偷的舒了一口气。他对自己这个同伴的倔强程度有了深刻的理解。别看他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你说什么他都点头。但实际上只要他对一件事有看法,你就别想能改变他的主意。 宝物出世啊,多么热闹的一件事!反正距离武林大会开始的时间还很有很多,虽然阴阳城已经靠近边疆,但是剩下的时间从这里拐到阴阳城一趟还是绰绰有余。这个热闹他赵聿凑定了! ; 五.隐士 月上枝头。 中午在那间驿站得到阴阳城的消息后,两人就改变了路线,向着阴阳城的方向而去。这半天里,他们遇到的路人基本都是听了那则宝物出世的传说而赶往阴阳城的同路人,甚至遇到了许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的子弟。从他们口中得知,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个人和门派几乎都出动了,剩下的也在蠢蠢欲动。据说这两天守阳城也多了许多外来人,都是前往酒醉府购买情报的。 按理说来,就算那落日熔金刀再怎么宝贵,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都行动起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用刀的,而且那刀上也没有什么秘密或是绝世武功。再一打听,赵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次现世的宝物何止一两件,乃是一宝窟被发现,只是窟内机关重重,目前到手的只有一把落日熔金刀,其他更好的宝贝都在深处呢,单靠阴阳城本土的势力难以攻入,这才不得以对外散播了消息,希望能寻得强援一同进入并且事后分得几分好处。 阿溯听得事情的整个经过后,却沉默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赵聿几次和他搭话都明显发现他在出神。 月出时,两人悲哀地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树林里,看来今晚只能露宿野外了。 两人都是会武的,把马在树干上一栓,两人各自跃上树,找了根结实的分枝勉强睡下了。幸而现在天气炎热,也不用担心会受凉。 此时已是月上枝头,赵聿早已睡熟。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旁的树枝上,伸手点了他的睡穴,下一瞬间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从他出现到他消失,中间不过数息时间。那几枝树枝连同上面的树叶都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晃动,仿佛那道人影只是一个幻觉。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后,距二人歇脚的树林六、七十里外的一座小别院门前,一人正准备敲门。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约莫还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手拿一把檀木折扇,没好气的看着门口的“访客”:“认识这么久,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有扰人清梦的爱好?” 来人正是阿溯。此时的他并没有带着面具,神色之间是赵聿从未见过的严肃:“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 “什么事?”那人丝毫没有让阿溯进门的打算,就这么倚在门口挡住了大门:“直接说就成了。” “落日熔金刀……可还在你手上?”阿溯毫不在意对方的恶劣态度,直接说明了来意。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嗤笑一声:“当然!大晚上不睡觉就为了找我问这么个不是问题的问题问?” 阿溯直直的盯着他看了一会,确定他的神色间没有丝毫作伪,才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江湖传言武林第一宝刀‘落日熔金’现世于阴阳城。我还当某个人隐退多年,手上的功夫已经不复当年了……正打算趁机让他死了再次挑战的心呢,没想到居然是假消息……当真让我伤心得很呢……” “喂!”被戳了痛脚的某人流露出一丝恼怒的神色,转身进了房内。阿溯慢悠悠地走进院内,就见那人已经拿了一条黑布包裹的二十来寸长、一寸多宽的物体过来。掀开黑布,一把装饰简朴,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障刀出现在两人眼前。 “我说了它在我手上吧!不要以为你赢了一次就能赢我第二次,得意得太早了你!”那人冷哼一声。 没错,那把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障刀,正是此时把江湖搅得一团乱的落日熔金刀。这刀单这么摆着看是看不出什么的,但若是在傍晚的阳光下,便能看到薄薄的刀身上一道道排列均匀整齐的金色纹路。那正是落日熔金刀得名原因。这刀锻造时用了罕见的百叠打法,那参在刀的原料中的金精随之一层层重叠融合,最终就形成了刀身上的一条条金丝。 只是,这刀好虽好,但要真说是什么江湖第一宝刀却也有些勉强。原因其实很简单:当年落日熔金刀出名其实是因为一个人。 朱锦晨,男,一名绝对武痴,以一手断头刀法闻名一时,出手必有死伤,死者皆是一刀断头,手段很辣,武艺高超。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前往酒醉山的路上,原因是要向传说中的“朝颜”挑战,誓要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摘下。从此一去不复返,下落不明。他的爱刀“落日熔金”也随之下落不明。 阿溯瞥了一眼江湖上人人追捧的传说中的宝刀,神色却没有半分贪婪之意。 “既然已经确定了宝刀所在,那我也就不叨扰了,告辞。”言罢,也不待那隐士——或者说朱锦晨做出回应,他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朱锦晨盯着院门外看了许久,才摇了摇头,收起爱刀转身回屋。只是在再次返回院子关上院门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样子,这家伙这次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阿溯回到赵聿睡觉的那棵树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他的手中提着不知从哪弄到的一只兔子,看上去已经处理干净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睡得死死的赵聿,并没有去主动叫醒他,而是生起一小堆火,开始动手烤兔子。不一会,阵阵烤肉的香气就散发了出来。 赵聿在树上睡得正熟,突然一股诱人的香味就钻进了他的鼻孔。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也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一抓—— “啊!!”他惨叫一声,从树上直接栽了下来。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会怕是要断好几根骨头。 “阿溯,你绝对是故意的!”赵聿泪流满面地控诉了完全无视了刚刚的危险状况只顾着手上烤肉的阿溯的恶行,随后恶狠狠地扑上去,抢走了兔子最肥嫩的两条后腿。 “咳咳咳咳咳咳……” “……没人跟你抢,没必要这么着急。” “……” ; 六.姐姐 到达阴阳城的时候,阴阳城里已经人满为患。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一个城,一下子涌入这么多的外人,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势头,客栈早已住满,许多有钱人干脆自己买下一个小院子住。放眼望去,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操着各地方言口音呼朋唤友无处落脚的武林人士。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大聚集的赵聿一路过来东瞅西望,满脸好奇。阿溯默默地坠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和他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一个刚刚好让别人认为他俩是陌路人的距离。 两个人就这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等到赵聿那旺盛的好奇心终于被满足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才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么多人都在找住的地方?那他们怎么办! 于是赵聿可怜巴拉地回头看着阿溯。 阿溯无视掉那人充满了希望的目光,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嗯…… 赵聿默默地抹一把辛酸泪,自觉地跟上前面人的脚步。然后两人就这么出了城……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很久,直到阴阳城的城墙已经看不到了,赵聿终于忍不住喊住了阿溯:“为什么要出城?” 阿溯回头撇了他一眼,用他那极具代表性的平淡声调说:“明天你就知道了。”然后无论赵聿再怎么问都不再回话。 实在拗不过阿溯,两人只好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一间看上去与周围山林环境格格不入的院落出现在两人眼前。看看那奇花异草朱红门、雕梁画栋琉璃瓦,赵聿硬生生觉得自己很像是从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这是?”赵聿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询问一句。 阿溯完全无视身边的某人小心翼翼的神情,很是自然地上前,敲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穿着一身浅青色的窄袖襦裙,上好的布料上绣着几支精美的白梅。她一头乌发简单地用一支梅花簪挽作一个髻,看上去颇为清爽。 那女子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两人一愣,随即轻轻一笑:“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小姐她又该头疼了呢。” 说完,她把二人让进院内,一边关上院门,一边笑道:“小姐她在内院乘凉呢,见到小少爷一定会很开心。” 两个人被她带到内院,远远的就看到院内一颗颇有年头了的凤凰树下,一张隐隐泛着金光的凉椅上睡着一个少女。 赵聿打从进了这个门就没回过神来,此时更是愣得不行。那少女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一袭粉色的衣裳,上面绣着各式目前在上流社会的女子中最最流行的图案样式,腕上的白玉镯细腻如羊脂,阳光在上面氤成一片柔和,就是他这门外汉看上去也为它的价值暗暗咂舌。一头秀发用一只玳瑁簪极简单的挽了下,在少女不安分的睡姿中微微松散起来。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在看到那少女的面容的一瞬间,赵聿就不禁暗叹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姑娘。没错,是俊俏。如果不是侍女前面三番两次强调“我家小姐”,他一定把她当成哪家贵族出游在外的少爷。这个少女美则美矣,但并不是大多数女子的那种柔美,而是带着点英气,有些模糊了性别的美。一定要说美,还不如说是俊。略一晃神,赵聿就赶快收回了目光。只是在这一收的同时,赵聿就瞥到了少女腰间的一枚玉牌。 那玉牌垂在凉椅外,被风一吹滴溜溜地打转。上面的雕刻很有意思,正面刻着一只玉如意,背面刻着一只药葫芦,不知是什么意思。看着看着,他越来越觉得那玉牌眼熟。貌似阿溯也有一个? 那侍女上前,轻声唤醒正在熟睡的少女。少女微微睁开眼睛,瞄了一眼两人,然后刷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惊讶的看着阿溯,声音都颤抖了:“你你你……你怎么也来了?!”然后猛地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我都忘了你是……”后面的话在看到赵聿的时候自动消音。 少女懒懒地倚回自己的凉椅上,微微眯起眼睛,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赵聿。 阿溯于是介绍到:“赵聿。” 然后指了指少女:“我姐。” 啥?姐姐?赵聿神色颇为奇特。不是说这家伙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怎么还有个姐姐? 少女微微一笑,自我介绍到:“赵大侠好,我是这家伙的姐姐艾浅奕。这段时间我这弟弟承蒙照顾,给您造成的不便还望见谅。” 赵聿完全没注意到对方说了什么,满脑子都只剩下三个字:艾、浅、奕! 艾浅奕是谁?这个问题普天之下恐怕没人不知道。 天下第一大富豪,天下第一奇女子,朝廷重臣大将军辰逸的未婚妻。市面上卖的物品,十之五六都曾经从她手上经过,身价不知几何,富可敌国的典范。 这样的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居然是阿溯的姐姐…… 这一瞬间,赵聿看阿溯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神仙。 “好了,说说看,你怎么不去阴阳城里自己的地盘住着,突然跑到姐姐我这里来想干什么啊?”艾浅奕微笑着,说不出的慵懒。 阿溯一边摘下面具,一边随口回答:“城里的人都暂时撤出来了,每天都进城去混一会就出来,现在只是保持收集基本的消息而已。” 艾浅奕明显对这个答案很是错愕:“为什么?”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的损失。”阿溯难得的笑了一下,瞬间惊艳到了在场的三人:“你这里的水和食物都是从京城那边运来的?” “恩。”艾浅奕点点头。赵聿默默流泪:不跟有钱人比,不跟有钱人比…… “所以我们在你这住两天。”阿溯说。 艾浅奕顺手一指侧房:“那边。青梅,去给少爷和赵大侠收拾两间房子,吩咐厨房一会做点好的。” “是,小姐。小少爷、赵大侠,这边请。”那个侍女,也就是青梅向两人一福,在前面带起了路。 ; 七.夜谈 “哎,你是艾浅奕的弟弟?”赵聿等青梅告退以后,急吼吼地就冲到阿溯的房间来追问了。 阿溯点点头。 “同父同母的?” “不是,我们是家人,但不是亲人。”阿溯瞥了他一眼,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 “什么意思?”赵聿明显被这么一句诡异的话噎住了,想了半天也没能搞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正在他打算再问的时候,青梅已经来敲门了:“小少爷,赵大侠,小姐请二位去前厅用餐。” 一顿晚宴,宾主尽欢。唯一的问题就是在主人的热情招待下,赵聿喝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完全不省人事,连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 第二天,赵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感觉连脑仁都疼,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有人么?”他揉着脑袋,半天爬不起来,只好喊人。 不一会,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赵聿抬眼一看,来得是一个不认识的丫头。那丫头看到他这惨兮兮的样子,赶忙递上一碗醒酒汤,笑嘻嘻地打量着这位“大侠”:“大侠……昨晚喝太多酒了,竟然一觉睡到了现在。”看那丫头的表情,明显是在偷笑。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赵聿这才反应上来,看看外面,天都要黑了,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已经快要戌时了。”小丫头回答。 “啊?!”赵聿失望地哀叹:“那宝物怎么样了?” “因为您……小少爷和小姐今天都没有进城,所以也不清楚怎么样了。” 赵聿不禁感到一丝内疚:因为自己的原因,说不定就让人家两人都和自己一起错过了这么重大的事件……唉,老话果然没说错,喝酒误事啊! “醒了就出来吃晚饭吧,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进城。” 阿溯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把赵聿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赵聿抬头,只看到阿溯留给他的一个背影…… 晚上的时候,赵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宿醉的头痛还没消去,还是因为白天睡了一整天,又或者,是因为他心中不知为何总有点不安的预感。 习武之人的预感总是比常人要准些,就算是他这么一个武功勉强算是能在江湖上排到中游的无名小卒也是一样。 又翻腾了一会儿,赵聿实在是躺不下去了,于是只好披了衣服准备去院子里转转。 但是,他才刚推开门,就呆住了。因为院中已经有人比他先到了。 院子的主人正躺在院内的凉椅上,一只墨玉雕成的小酒壶和两只小酒盅正放在凉椅旁雕着吉祥云纹的小桌上,酒盅里琥珀色的酒液散发着诱人的酒香。少女一手捏了第三只小酒盅,正一点一点的品着美酒。清冽的月光下,这一切美好的仿佛一幅画。 听到开门的动静,艾浅奕回头,对着赵聿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赵聿愣了一下,虽说男女有别,但现在自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犹豫了一下也就走了过去。 “赵大侠要不要来尝尝这美酒?”艾浅奕的声音带着点挪揄,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赵聿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连忙摆了摆手。 那边少女笑得豪爽,配上她那颇为英气的面容,不禁让人对她的不做作心生好感。 艾浅奕把手中的的美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问到:“赵大侠怎么还不睡呢?”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慌,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艾小姐呢?” “……年纪大了,总觉得白天睡不够,晚上睡不着。”艾浅奕叹了口气,摆摆手:“等你再过几十年就明白了。” 赵聿愣了愣:“艾小姐说笑了,您才双十年华,正是青春年华,怎么能算是年纪大了呢?” 艾浅奕笑了笑,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论下去。 两个人相对无言,许久,艾浅奕再次开口:“你是怎么认识我那个弟弟的?” “啊……那个……”赵聿回想起两人相遇的场景,不由的感到有些尴尬,“那个……其实是因为……一条鱼……” “一条鱼?”艾浅奕微微一挑眉。 于是赵聿不得不大概简述了一下其前后因果。 艾浅奕暗笑:这赵聿倒真是个妙人,看来他这性子也是那家伙愿意让他跟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吧。 “对了,说起来,我有个问题这两天一直想问你……”赵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深深觉得这是个求证的好机会。 “说说看?” “为什么阿溯没有名字啊?那你们都怎么称呼他啊?”赵聿把这个最大的疑问问了出来。 “我就叫他弟弟啊……至于别人怎么称呼他嘛……既然他不告诉你,那我也不能告诉你,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我只问你一句,你相信他么?”艾浅奕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神情变得格外认真,眼睛直直的盯着赵聿的眼睛,一股沉重的压力随之向着他扑了过去。 赵聿点点头:“如果说完全无条件相信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们之间的交情说起来并不算是很久。但要说相信他不会害我,当然没有问题,毕竟我们是同伴不是!” “说真的,你就没有好奇过阿溯的身份?”艾浅奕得到满意的答案,瞬间收起了那股压迫力,整个人又变得懒洋洋的,软软地靠回自己的躺椅上。 赵聿笑了笑:“我不过问他的身份,他也不过问我的身份,这不是很好么?没有谁对谁会毫无隐瞒,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又何必自寻烦恼?” 艾浅奕抬眼看了一眼赵聿,微微一笑:“赵大侠,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那艾姑娘也早点休息吧。”赵聿在艾浅奕的注视下转身回房。 院中只剩下她悠然的身影。 许久之后,她突然抬起头,对着树上笑了一下:“他真是个有趣的人。” “而且是个聪明人,至少知道控制自己的好奇心,而且懂得进退。”淡漠的声音从凤凰树上传下来,阿溯坐在一只细细的树枝上,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只墨玉酒盅,尝了一口。他坐在那里,周身的月光都变得黯淡了许多。他浅杏色的衣服晕上了一层月白色的柔光,飘然若仙。 “你就不怕他发现你的身份然后捅出去?”艾浅奕忍不住提醒他。 “那又如何,反正我从未想过要隐瞒。只不过他不问我,我也没必要巴巴地跑去告诉他。”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阿溯的眼睛亮亮的,神采耀眼:“我本来就从未向任何人故意隐瞒过我的身份。毕竟,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月光下,两个人相视而笑。 ; 八.事变 第二天一大早,赵聿就起床了,拽了阿溯就要往城里赶。结果被艾浅奕拦了下来,留下吃了早点才被放行。 骑着艾家备好的马,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就能远远地看到阴阳城城墙了。赵聿一时间心情大好,正准备扬鞭加速的时候,却被阿溯拦了下来。 “干嘛拦我?现在快点赶过去说不定还能看到点后续,再晚说不定就什么都没得看了!”赵聿一脸不解地开口。 “恐怕现在过去看到的不是热闹的结尾,而是……开始。你就不觉得有点不对劲么?”阿溯今天并没有带着他的面具,此时望着阴阳城的方向,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现在已经天亮许久了,城门却还紧闭着,也看不到过往之人,没有一点作为一个城市该有的人气。你还记得上次我们来的时候那个热闹劲么?” 赵聿点点头,于是阿溯继续说下去:“而且……”他轻轻跃上旁边的树看了一会,跳下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少有的严肃了:“城中有许多地方冒起了浓烟,看起来,有大事发生了。” 赵聿连忙仔细看去,发现还真如阿溯所说,不禁十分错愕:“这……这到底怎么了?难道西黎攻进来了?不会吧,这地方离西塞八丈远呢,不至于无声无息地就让人攻到这里了吧!” 西黎是西方的蛮族,因为环境恶劣,所以经常和本土开战以掠夺资源。 阿溯虽然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但还是忍不住想瞪他。他也不想想,西塞那地方是大将军辰逸的驻地,如果那里被人攻破了,作为辰逸的未婚妻的艾浅奕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提醒他们甚至是带着他们逃走?! 不过……看来情报还是不够详细啊,而且貌似分析得有些问题。阿溯决定暂时无视某个不长脑子的家伙,开始分析起现在的状况来。眼前的情况绝对不是之前分析的什么魔教设下陷阱坑骗武林正道,这样低调的办事风格不符合魔教的一贯风格。而且这次事件居然连他的情报网都弄不到完整的确切情报,当真是极少见的一件事。这样严密的作风现在看来并不像是江湖门派的作风,一定要说的话,反而更像是……军队! 阿溯斜瞥了一眼还在自说自话的某人,没准这次还真让这家伙蒙对了不成? 眼看着阴阳城现在成了个危险之地,短时间恐怕是不能进去的了。两个人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先去邻近的双鱼村看看。 双鱼村得名于“阴阳鱼”,是阴阳城下属的一座小村子。村子不大,也就那么一百多号人,村民们互相之间都能算得上是有那么些个亲戚关系的,严格地说起来可能更像是一个大的家族。 这样的村子,对外来者自然是非常敏感的。尤其这外来者还是如此耀眼的存在的时候。 自从进入村子之后,他们两个无论走到哪都能看到人们对着他们两个窃窃私语,那目光就黏在阿溯身上甩都甩不下来。赵聿偷偷乐了,看来阿溯的外貌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引人注目啊,就是不知道这外貌比起传说中天下无双的朝颜又如何? 想到这里,赵聿微微愣了愣神。不是已经确定过朝颜只是个传说了么,为什么还会不禁拿阿溯和他比较呢?这不应该啊不应该……不过这里距离阴阳城并不算是很远,看上去却是一点事都没有,一点都没被波及到,那阴阳城里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陷入自己的思维世界中的赵聿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对中年夫妇打从他们一出现就一直盯着他们,而且那目光并不是在看阿溯,只是偶尔才往阿溯身上瞄两眼。他们看了半天,其实是在看他赵聿。那对夫妻看了半天,又默默嘀咕了些什么,那家的男人就向着他们走来。 “那个……”那个汉子犹豫了下,又看了看他身旁面无表情的朝颜,才继续往下说:“你认不认识一个这么高……” 他比划了一下,大约比赵聿低一点。 “留着不长的花白胡子,头发披着,穿一身青色衣服,拿着一把看上去很值钱的剑,看上去很像高人的人?” “……”赵聿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认识……” 看着那汉子一脸失望,赵聿脸色僵硬地拉着阿溯就走,阿溯也难得地给他面子,居然就这么毫不反抗地跟着他走。 一直走到那汉子都彻底看不到了,赵聿才停下脚步,做贼一般的四处瞅瞅,确定完全看不到其他人了才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阿溯看着他,一副等待解释的样子。 赵聿此时那是满脸的无奈:“刚才那人问的那个人吧,其实……是我爹……” 这里面貌似有什么内幕?阿溯不禁猜测到。 果然,就见赵聿继续说了下去:“但是那个为老不尊的恐怕又是欠了一屁股债需要我来还……打从我娘过世以后,我每次见到他就没好事!都多大一把年纪了,还跟个老顽童似的,每天不惹点事就不舒服……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赌博欠了人家赌场一百两银子,被人撵地到处跑;上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去看热闹,结果跟人吵架动了手,结果在家躺了好几天;上上上次……” “好了!”阿溯不得不打断他的话:“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了……” 赵聿默默叹了口气。 阿溯的表情却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充满了同情地看着他,而是十分地严肃:“你有没有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赵聿一脸莫名其妙。 “我问你,你爹他是什么性格?是不是很爱凑热闹?”阿溯扶额,只得慢慢提醒他。 但是看上去没有什么效果,因为赵聿还是一脸莫名其妙:“对啊,怎么?” “……现在这天下还有什么是比阴阳城宝物出世更大的热闹?而且他还出现在了这双鱼村……”阿溯只得继续提醒他。 “啊!你是说他现在在阴阳城?!”赵聿惊呼出声。回想起早上见到的阵势,不禁担忧了起来:“那可怎么办?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阿溯看了眼他充满了担忧的神情,转头看向阴阳城的方向:“看来,我们必须走一趟阴阳城了……” ; 九.中毒 有道是救人如救火。 阿溯看着赵聿在他面前急得直转圈圈,办法没想出来,头发倒要先被拽掉一把了。 “别转了,头晕。”阿溯无奈地合上手中的信件,出言制止赵聿继续虐待自己的身体。 赵聿猛得回过头,盯着阿溯眼睛眨也不眨,直把阿溯看得皱起了眉毛,才缓缓说:“阿溯,你留下。” 什么意思?阿溯莫名其妙地看着赵聿。 “现在阴阳城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们根本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绝对不是什么好情况。我不能拉你下水,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说到这,赵聿勉强笑了笑:“那样我绝对会良心不安的。”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吗?阿溯愣了愣,什么时候居然轮到别人来担心他的安危了?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能搞清楚赵聿到底在烦什么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阿溯想了一下,才说:“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有那个能耐去救人么?别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救得出救不出我都得去救,谁让他是我惟一的血亲了。”赵聿叹了口气,“就像如果陷入阴阳城的是艾小姐,你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会不会去救她?” 阿溯摇头:“这不一样。而且有我在,她也绝不会陷入这种状况。” 赵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是谁啊!算了,总之你不要跟来,我自己一个人去。你抓紧时间回去带着艾小姐离开吧。” 阿溯刚想说什么,那边赵聿已经挥挥衣袖阻止了他的话,三两步就跑地看不到身影了。 阿溯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赵聿一路疾奔来到阴阳城下,迅速找了个草窝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城墙的高度,自己在内心计算了一下,泪流满面地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像话本里的主人公那样潇洒的飞跃而上。于是他果断抛弃了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开始寻找更容易的方法。比如,狗洞…… …… 历经千辛万苦,赵聿终于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进了城。城里似乎格外荒凉,街上连条狗都见不着。家里有人的大多大门紧闭,偶尔路过没有关门的人家,赵聿看到家中的人就那么倒在院子里,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寒风吹过,硬生生地激出了他身上的一层冷汗。 一路偷偷摸摸地向着城中心走去,赵聿渐渐地听到有人声从前方传来。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直到最后一个巷子口才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只大水缸,足以遮住一个人的体积。只是那缸很矮,只到他的腰间。 犹豫了一瞬间,赵聿当机立断蹲下,慢慢地向着那只水缸移动了过去,然后探出一只眼睛,偷偷地观察起不远处的情况。 前方的空地上有两拨人。被围在中间看上去筋疲力尽的人衣着混杂,但看得出来都是本土的武林人士。他们把受伤虚弱的人护在中间,默默地和外面包围的人对峙着。 再看外围的人,赵聿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 那些人穿着看上去手工简单粗糙的衣服,蹬着前段微微向上勾起的短靴,留着卷卷的大胡子,正是西黎人的典型打扮。 我的神啊居然真的被我说中了!赵聿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的未卜先知,还是该无奈自己的倒霉境地。据说西黎人对他们这些本土人士可是抱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的想法的,落在他们手中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知道自己那个倒霉的老爹怎么样了?还活着没?赵聿运起内力凝神观察那群被围在中间的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再看看四周的尸体,也没有发现自己熟悉的身影,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撤退。 眼看着距离那混战中心越来越远,赵聿渐渐放下了自己的一颗心。四周望望没有别的人活动,赵聿找了找方向,准备开始挨家挨户地去寻人。 突然,从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猛地扣住了他的肩膀。这一下顿时把赵聿惊得差点惨叫出声。 “是我。”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错愕之下赵聿迅速地一转身,就看到阿溯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你……你怎么跟过来了!”赵聿低声惊呼,一转头,就看到他的左手还扶着一个人。定睛一看,赵聿再次惊呼:“爹!” 没错,阿溯单手扶着的那人,正是他们这次潜进城内最大的目标——赵老。只是此刻老人家的状态很不对劲,双眼紧闭,脸色发黑,皮肤光泽也大不如前,似乎正陷在深深的昏迷当中。 “这……我爹他这是怎么了?”赵聿从阿溯手中接过老人,焦急地问阿溯。 “中毒。”阿溯的眉头紧皱着:“井水有毒。他们把毒药投在了井水里,全城的人都很危险了。” “而且还有伏兵!”赵聿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幕,赶忙拉着阿溯就要往自己进来时走的路子前进。 阿溯顺着他来到城墙下,看到他四处查找那个被他人工拓宽了很多倍的狗洞,一把拉住他,二话不说直接提起内力拔身而起,在城墙上轻点了几下,硬生生地带着赵聿和赵老飞过了那在赵聿看来高不可攀的城墙,而且除了风声,没有发出一点点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动静。 一直到再次脚踏实地,赵聿才晃过神来,神色很是奇异地打量了两眼阿溯,却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扶起自家老爹,回头问阿溯:“现在去哪?” “先去最近的城市。”阿溯望了眼西边:“找郎中给赵老看看。” “那艾小姐呢?”赵聿问。 “她已经在去西塞的路上了。” 阿溯吹了声口哨,那两匹他们离开艾家时,艾浅奕给他们备好的马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了,直直向着他们跑了过来。 “走吧。”翻身上马,阿溯回头对赵聿说到。 “走。”用腰带把自己和自己老爹绑在一起防止半路上老爹摔下马,赵聿冲着阿溯点点头。 ; 十.闻哲 阴阳城因为已经靠近了边境,所以就算是和它最近的城市,中间的路途也耗费了阿溯他们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最后还是险之又险地贴着人家关城门的时间才进了城。 这城,就是石滩城。 说起这石滩城,其实还是当世三大名城之一,因城里的所有建筑都完全由石块打磨成的石砖而盖起来的得名。整座城市看起来颇为奇特,是不少喜爱游玩之人都想要前来一游的地方。 只可惜赵聿此时根本没心情去观赏,而阿溯则是根本没兴趣。此时他们正在石滩城里一家普通的小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里,等着请来的郎中做出诊断。 面前这位号称是全城最好的郎中收回诊脉的手,摇了摇头,说:“此人脉象细数而无力,面黑唇青,肌肉松弛,四肢麻痹,呼吸细微,乃是身中剧毒之象,半月内怕是便……若非有奇人相助,还是尽早做准备的好。恕老朽无能为力,告退。”言尽,老郎中收拾东西,起身告辞。 赵聿愣愣地没有一点反应,阿溯无奈地起身,递上诊金后送老郎中出了门。 折回来一看,赵聿还在那愣神。阿溯走到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放到赵聿面前:“一定有办法的。” 赵聿抬头看了一眼阿溯,渐渐露出一个苦笑:“你去吃点东西吧,不要在这跟我耗着了。不过你这次的这份情,我记下了。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直说。” 阿溯冷哼一声:“哼,我现在只知道,你要是再不去吃饭,以后怕是就没那个机会还我的人情了。”话声未落,他已经一把抓住赵聿,直接就不容反抗地把他拖出了落脚的这间客房,上街去找酒楼去了。 赵聿挣扎了半天,终于挣扎出了阿溯的“魔掌”,但还是乖乖地跟在阿溯身后,四处张望着寻找可能是酒楼的地方。 “等一下,阿溯!你看那个人!”赵聿突然停住了脚步,还叫住了阿溯。阿溯回头,顺着赵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人影落入他的眼中。 阿溯微微一笑,眼神却认真了起来。有趣,居然真的又碰到了他。 还记得他们在去往兆州路上遇到的那个酒鬼么?没错,落入二人视线的人正是他。而且他丝毫没有辜负赵聿心目中的那个酒鬼的形象,此时正在抱着坛酒悠哉悠哉地坐在民房的房顶上仰头灌着酒。 “我记得他好像知道很多消息啊,虽然不一定靠谱,但总可以试试!”赵聿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直直地就向着那人过去了。阿溯叹了口气,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还是跟了上去。 赵聿来到那屋子底下,四周看看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于是直接就仰头向上面喊道:“房顶上的那位朋友,赵某可否有这个面子请您喝杯酒?” 那酒鬼放下坛子,看了眼仰着头的赵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环视了一圈四周,很快就看到阿溯慢慢跟来的身影,于是哈哈一笑,道:“你请我喝酒?你请我喝的哪门子酒?你请我喝酒的地方可有火山?” “火山?什么火山?”赵聿懵了,这地界上哪给他找座火山来? 阿溯看赵聿一脸挫败地低下头,无奈地接了口:“你要那火山,也得先寻得那抿山才是。就是最后走串山了,有那枸迷杵,倒也不怕会抹盘。到是朋友似乎很是面善,这月里……”阿溯瞥了一眼那酒鬼,故意咬重了那个“月”字,似乎别有深意:“很是有缘啊……” 不等那酒鬼回话,阿溯又继续往下说:“不过,‘团春’不能随便用,我这位朋友更不是拿来逗着玩的,都不是新人了,这么些个道理,该不会不懂吧?”言尽于此,他又瞥了一眼那酒鬼,便不再搭理他了。 那酒鬼愣了半天,最后只得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那什么,那小子你说你要去哪喝酒啊?快走快走!”说着他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很是自来熟地拍了拍赵聿的肩膀催促着。 赵聿虽然还是云里雾里的,但是这番催促的意思还是能听得懂的,于是赶快指了个方向。看着那人快步向着那方向走去,赵聿退到阿溯身边,小声地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这是商量着要去哪啊?” “酒馆……”阿溯叹了口气:“他刚才那是在逗你玩呢,你居然没听出来?虽然早看出你是个新人,但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新……” “呃……”赵聿被阿溯的眼神看得很是尴尬,正打算先走一步的时候,阿溯又开口了:“刚他的意思是‘有没有烈酒喝?’我的回答则是‘你要喝烈酒,也要先找到喝酒的地方才行。就算是你最后喝到醉,我们也有银子,不怕付不起账。倒是你很眼熟啊,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吧。’至于‘团春’,就是说暗话的意思。江湖凡是有些见识的人,都不会喜欢说暗话,听上去就跟做贼的似的……” 说完,阿溯径直抛下赵聿向着他刚才指的方向信步而去,只留下赵聿傻傻地愣在原地。 “冷泉楼”是家不大,但在本地很有名的酒楼。三人坐在小单间里,等小二上了两壶招牌酒“冷泉”之后,那酒鬼才自我介绍了一番。 他姓闻,单名一个哲字,自称是江湖上一无名小卒,只不过混得久了总有那么些朋友,所以各种小道消息难免比一般人要知道的多些。 “你们请我来喝酒,我就帮你们弄点消息抵这酒钱,怎么样?”闻哲仰头又灌了一壶,抹了把嘴,一边夹着花生米扔到嘴里嚼着,一边随意地打量着脸上写满了“我家有难事”的赵聿。 “好。那你就说说看我爹中的毒,有没有什么方法可解的?”赵聿直奔主题,丝毫没有拐个弯的意思。 “哦,什么毒?在哪中的?怎么中的?”闻哲又是一杯酒下肚。 “我也不太清楚,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中招了……”赵聿很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些都完全不了解。 “他是在阴阳城中的毒。”阿溯接过话头:“毒是下在井水里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赵聿总觉得阿溯最后的问句似乎并不那么单纯……或者说,他好像和闻哲之间有什么误会?是错觉么? “那你知道些什么吗?”闻哲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但是从他盯着阿溯的目光看来,这话似乎就是专门问他的。 “……你觉得呢?”阿溯把话又踢回去了。 “我觉得吧……”闻哲突然嘿嘿一笑,转头对赵聿说:“我给你个建议,去找朝颜吧,他那里有解药哟~” “啪!”阿溯手中的筷子突然断成四段。赵聿连忙回头:“怎么了阿溯?” “没什么……”阿溯顺手把死状惨烈的筷子扔到桌子底下。 “哈哈……”闻哲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我再给你个消息,就当免费赠送好了。” “什么?”赵聿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拉了回来,连忙追问到。 “朝颜那个人啊,肯定会出现在五天后的武林大会上。到时候就看你自己的啦!哈哈哈……”闻哲大笑着转身离开这间小单间,伸手挑起帘子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屋里一拱手:“后会有期!” 然后也不管两人回没回礼,就自顾自地往外走去,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赵聿目送着闻哲的身影消失,然后回过头来,正准备和阿溯说些什么,却被吓得忘了词。 阿溯已经摘了面具,拿着杯酒抿了一点,也不发话。那脸色,还是打从赵聿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这么阴沉。 “你先回去吧。”喝完手中的那杯酒,阿溯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回去看着赵老,别再出什么事。” “那你呢?”赵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有点事,我可能会晚会回去。”阿溯慢慢地放下杯子,看了赵聿一眼。 被这一眼盯得背后一凉,赵聿条件反射般扔下一句:“那你忙!”就转身跑走了。一直到他一口气跑回了落脚的客栈,关上房门,这才想起来自己跑的好没有道理…… ; 十一.朝颜 说是晚点回去,可事实上赵聿等到了第二天晌午也没等到阿溯回来。短短两天时间,阴阳城的惨状就不知道被哪位英雄捅了出去,连带着朝颜的消息也被捅了出去。这下群情激奋,天下之人十之八九都开始涌入兆州城。有的是亲朋好友同样中招不得以前去求药,有的是希望能亲眼见证朝颜的风采,还有的纯粹就是去凑个热闹。 眼看阿溯就此失去了所有消息,赵聿看了一眼病榻上的自己老爹,咬咬牙提笔留书一封,带着赵老先一步踏上了前往兆州城的路。 那阿溯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时间回到昨天下午。 看着赵聿一路狂奔离开了冷泉楼,阿溯也是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神色貌似太过阴沉了些。 但是这些不是他应该纠结的地方。付了酒钱之后,阿溯出了酒楼,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弯弯绕绕来到一户看上去很是普通的小院门前,两长两短地轻轻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门被小心地拉开了一条缝。门里的人看清阿溯的身影后,迅速的把他让进了院内,然后探出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便缩了回去。于是院门很快又重新落了锁。 这院子从外面看上去虽然普普通通,但是进到里面一看,到处都是四处奔走的人,手中抱着整卷整卷的纸页,上面写满了不同人的字迹。虽然人很多,但院子里却是出奇的安静。 阿溯进了院子,向着内院走去。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往路两边避让开来,纷纷向着阿溯的身影行礼。阿溯径直从他们身边快速掠过。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外,人们才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阿溯来到内院,推开主屋的大门。主屋完全是按照书房的样式布置的。坐在书案后一身石青色长衫的青年猛地抬头,和阿溯来了个对视。 “阴阳城的事查得怎么样了?”阿溯走到书案前倒了杯茶,顺手拿起青年面前的卷宗看了起来。 青年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已经到了阿溯手上的卷宗,叹了口气:“在守阳城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带你那个朋友去武林大会的么?怎么又搅合到这件事里来了?”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吧……”阿溯放下茶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而且什么时候酒醉府的情报居然会失灵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没能在事前得到消息,就算是到了事后这么久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确认,就连最新的消息也还是我自己带出来的。看来,酒醉府的人手需要抽个时间整顿一下了。” 青年打了个寒战,尴尬地咳嗽了两下,试图转开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你这次来看我们是又有什么想法了?” “嗯。别告诉我你们会不知道现在江湖上关于‘朝颜’的那些传闻。”阿溯的看向窗外,神情不怎么愉快:“居然敢这么挑衅,真当酒醉府没人了是吧……” “呃……那你的意思是……?”那青年试探着问道。 “铭书,去找找关于这次阴阳城出现的毒药的消息。”阿溯转过头,看着他继续说到:“对了,还有我的那身衣服,也一起捎来吧。” “你这是要接下这战书喽?”谢铭书笑了起来:“难得你也会赌气啊!” “这不是赌气,这是顺水推舟。你不觉得‘朝颜’神秘得太过了么?有时候,过分的神秘只会让人失去应当的敬畏之心。”阿溯看着他,也微微一笑。 心照不宣。 “那……”谢铭书站起来,对阿溯深深地行了一礼:“酒醉府总管谢铭书,拜见府主大人。” …… 第二天的午夜的时候时候,谢铭书轻轻推开主屋大门,就看到阿溯一手捏着本医书,一手撑着头,陷入了并不怎么踏实的梦境中。他无奈的笑了笑,轻轻地唤了一声:“府主,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 阿溯立刻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杵在门口的谢铭书,揉了揉太阳穴,站起了身子。 “我睡了很久么?”阿溯的眉宇间透着疲惫,但是神色透着点欣喜。他翻动了两下手中的那份医书,提笔把面前的药方最后再完善了一下,然后递给了谢铭书,挥了挥手:“去吧,我要在明天醒过来的时候见到成品。” 谢铭书接过方子,苦笑了一声:“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你说你一个还未加冠的孩子到底是从哪学会的这些东西?” 阿溯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就向房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目所见者,未必真;耳所闻者,未必信。我的秘密不外乎如此了。” 也不知谢铭书明白他的意思了没有,阿溯已经自顾自的进到临时休息用的客房里补觉去了。 “未必真……未必信……”谢铭书一边收拾着书案上乱七八糟的书籍,一边皱着眉头仔细的猜测着阿溯的意思。 “他的秘密,呵……那又岂是我能猜得到的……”谢铭书抱起收拾完的一堆书本,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次日,阿溯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色大亮。推门而出的时候,正看到谢铭书一脚踏进他的这间小院里。 “药做出来了?”阿溯问到。 “不止做出来了,而且已经有在阴阳城惨遭池鱼之祸的兄弟以身试药,此时已经完好如初。这药,简直是神了!”想起刚才见到的疗效,谢铭书不得不叹个服字。 “那就好。” 伸手接过药瓶,阿溯满意的点了点头:“可惜昨天赵聿就耐不住性子离开了,让赵老平白多受了两天的苦,不然我倒是可以现在就帮他这个忙,解决掉那毒。” “府主,您准备何时候起驾?”谢铭书小声询问到。 阿溯把药瓶收进袖中,微微一笑:“准备车辇,沐浴更衣,三刻后出发。” “是,大人。”谢铭书行礼退下。 阿溯目送着他出了院门,仰起头看着天空。细碎的阳光穿过层层枝叶落入他漆黑的眸子里,不禁让人感慨真是个好天气。 ; 十二.兆州 酒醉府的效率自然是数一数二的。等到阿溯准备完毕,华丽的车队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人人都道艾浅奕乃是天下第一首富,可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论财富,身为酒醉府府主的朝颜也不在她之下。毕竟若是没有足够的钱财,那又用什么来建立这可怕的情报网呢? 车队的每一个细节都装饰地十分精致,虽然并不闪闪发光,但也足够引人注目。五辆马车中,由三匹神骏不凡的白马拉着的主驾被围在正中间,远远望上去十分醒目,毕竟在马车上运用五彩琉璃作顶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顺带一说,这五彩琉璃也算得上是酒醉府的一大特征了。无论是守阳城里酒醉府的门面还是朝颜所居住的那间“荒屋”,都是五彩琉璃瓦铺顶的。对此,酒醉府自己的解释是,看上去很有迷幻的效果…… 阿溯看着那气势十足的车队,默默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身边板着脸的谢铭书,伸手指着车队:“那车子是你的主意?” “是的,大人。”谢铭书此时完全没有和阿溯在私下交谈的那种有点无赖的样子,而是一脸的严肃正经:“属下知道这样的场面完全不足以配得上您的身份,但是时间紧急,属下一时实在难以拿出更恢弘更有气势的车队,望大人见谅。” “不……你明知道……”阿溯深吸一口气:“能不能换得简单些……我实在是不想见到这种场面……” “……遵命。”谢铭书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偷笑了两声,才很是恭敬地领命去准备。 很快,车队就剩下一辆看上去不那么夸张的马车,以及两个随行的侍卫。 正在阿溯准备出发的时候,去撤换车队后就神秘失踪了的谢铭书又突然出现了,带着一名手上托着一个被白绢盖住的托盘的侍女一起来到马车前。 “这又是什么?”阿溯瞥了一眼那个托盘。 “您忘掉了的东西。”谢铭书从那侍女手上接过托盘,呈递到阿溯面前,“请您别再忘记了。” 阿溯没有接,于是谢铭书就那么低头端着托盘。两个人一直僵持到小厮跑过来小声提醒二人再不出发就只能夜宿山林了,阿溯才接下了托盘,拉上车帘,宣布启程。 同一时间,艾浅奕飞身上马,冲着身后整装待发的亲卫们一挥手,挥下马鞭,在自家未婚夫辰逸的目送中飞奔出西塞,直向着兆州城而去。 而在京城,一个身穿一袭玄色长衫的看上去十分儒雅的青年坐在一辆看上去分外普通的马车里出了城门。他撩开窗帘,目光投向兆州的方向,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腹诽:“看来我们之间最低调的孩子,这回也低调不下去了,嘿嘿。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居然连他也敢算计,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再说兆州城这边。 两日后,万众瞩目的武林大会正式来开了帷幕,各路英雄豪杰汇聚兆州。当然,也有很多像赵聿这样的求医问药之人来到兆州城。 兆州城虽然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城,但一时之间也难以消化如此多的外来人士。许多大门派在这里早早就有人订好了房间,自然不必担忧吃喝问题,但像赵聿这样赶在大会开始前一天傍晚才到的人,自然是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于是他和赵老晚上是在自己的马车里度过的。当赵聿躺了半天实在是睡不着,不得不出来透口气的时候,他坐在马车顶上,看着天空,不禁开始想象明天如果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朝颜”,又该怎么去向人家求药呢?别说求药了,怎么接近人家说两句话都是个问题。 而且……万一这只是个流言呢?赵聿心中隐隐担忧着。说真的,他从小到大一直不喜欢朝颜。在他心中,最完美的人应该是那位他已经记不大清相貌了的母亲。她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无私。所以那什么朝颜,怎么看可以霸占着“完美”这样的词那么久呢?! 所以等到他二十岁一及冠,可以自己出去闯荡江湖了的时候,他就主动踏上了寻找朝颜的路。 或许说他真的是很好命,他居然真的找到了多少人一生都没找到的酒醉府,目睹了那样的荒芜,了却了自己的心结。 然后呢?他就遇到了那个现在看来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的阿溯。 “他帮了我那么多次,这次就不要再麻烦他了。”赵聿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我自己也能想到办法的。”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马车,自言自语到:“爹,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一定……” 武林大会并不只有白天才进行。在整整半月的时间里,无论昼夜晴雨,总有人会站在擂台上。或解决恩怨,或结交朋友,或者干脆比武招亲。只有在最后的两天时间里,才是选举武林盟主之类的重要活动。 整座兆州城因此在半月的时间内取消宵禁,城门也全天打开,迎接各路豪杰到来。 艾浅奕是在大会开始的第一天早上到达的。财富遍天下的她在这兆州城自然是拥有自己的院落的。她入城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只是毕竟名声在外,也没有几个人敢去挑衅,只是不少人希望一睹美人风采。只可惜,自打人家艾小姐进了院子,就没有再出来。而前来拜访之人,非熟客不见。这不禁让许多人扼腕叹息。 然后,在当天的下午,一辆看上去很是普通而且风尘仆仆的马车在艾家别院递上了名帖之后,很快便被迎了进去,又引起了一阵探讨。 赵聿本来也想去找找艾浅奕,但是想想又算了。毕竟两人并不算是多么相熟,而且此时阿溯也不在,找人家也没有意义。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可惜,赵聿头一天晚上在脑海中想出来的“朝颜”接近方案全部都白搭了。从日升到日落,没有一个酒醉府的人出现。 所有前来求药之人都不禁觉得内心一沉。十日的时限已经过半,若是他再不出现,恐怕中毒之人就都…… 难道那真的就只是一个无聊的流言么……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无奈的时候,事情的转机出现了。就在第一日的深夜,一辆嵌着酒醉府星月标识的马车,带着两位随从,出现在了兆州城门口。 ; 十三.真相 虽然这辆马车装饰十分低调,但是打从它一出现,就立即牵动了无数有心人的神经。 在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下,那辆马车来到了城中心最大的那个擂台前停下。这擂台是留做最后那些重量级的门派或者高手比拼用的,此时上面虽然被场周的灯笼照得十分明亮,但却是空无一人的。两位随从分别下马,一位直奔着那擂台而去,另一位则很快隐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直奔擂台而去的那位身手利落,直接从地面一跃而上落到了半丈高的擂台上,先是转身向着马车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后运起内力,大声喊出了一句:“请城中前来求解药的朋友们都到城中心的这擂台前来,我主将于一炷香后于此公开解药配方,以尽我酒醉府的微薄之力,助众位早日脱离此等苦难!” 一连喊了三遍,那侍卫才停了下来。 灌注了内力的声音硬生生传遍了大街小巷,无数为此而来的人们闻声而动。而本来就聚集在这擂台边上的人们,则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那辆看上去毫无动静的马车。 那侍卫喊完话后,很快回到了马车旁边,毕恭毕敬地对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退立到一边站得笔直。 这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赵聿也混在人群中四下张望着。他扶着赵老,满心焦急的同时,却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就在听到那声喊声之后,赵聿还没来得及回过味来,就看到一名做侍卫打扮的青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冲他行了一礼,非常恭敬地说:“赵聿少爷,我们家主人有请。” “你们家主人?谁啊?”赵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从未踏进过的地方会有谁指名道姓地找自己。 “赵少爷不必多问,我家主人此次便是为了赵老的病情而来。”那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开始在前面带路。他的速度很快,赵聿扶着赵老追得很辛苦。 终于,那侍卫停了下来,赵聿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城中心擂台所在的地方。“请赵少爷在此稍等片刻,我家主人很快便会为赵老解毒。” 赵聿再看,却发现那侍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四下望不见那人的身影,赵聿只得扶着赵老往前挤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辆马车。 他盯着那个据说是酒醉府标志的地方看了好久,总觉得很是眼熟。 那辆位于众人视线焦点的马车终于在一炷香满之后有了动静。确切地说,不是它有了动静,而是酒醉府有了动静。 “啊!快看!”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叫出声。众人纷纷抬头,只见许多各式打扮的人陆续从房顶、小巷、人群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向着那辆马车前的空地而去,站定之后,纷纷下拜于地,动作看上去格外虔诚,甚至带上了点小心翼翼。 很快,那片本来还很是空旷的平地上便被这群人占满了,只留下一条小道通往那座擂台。 所有人都被这转瞬间的变化弄得一愣。 侍立于马车旁的侍卫眼见这阵势成型,转身走到马车门旁行礼,低声道:“府主,他们都到齐了。” “时间差不多了。”一道淡漠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那侍卫听到声音,又行了一礼,这才上前为里面的人掀开厚重的门帘,将许多人翘首以盼的人的真颜时隔许多年后第一次暴露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不禁睁大了眼睛。 车中的少年瞥了一眼车外拜倒一地的人,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然而仅仅只是这样,也让人们纷纷睁大了眼睛。 很难想象世间会有这样的少年,可以完美到每一寸都无可挑剔。许多人都曾经幻想过朝颜的形象,但现在真的看到了真人,才发觉自己以前穷极想象才得出的形象完全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但还是有一个人呆立原地,不是为了这份容颜,而是为了他这个人。 朝颜下了车,缓步向着那座擂台走去。不知是因为他的容貌还是他周身散发着的强大气场,他路过的地方围观的人群纷纷不由自主地后退。大家这么一退,立刻就是一阵混乱。于是还在发愣的赵聿就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站了出来。 而且,他站的地方,还刚好挡住了道。 朝颜顿了下脚步,对赵聿扔下一句“跟上”就继续向前走去。 当他站在擂台上之后,四周的混论也渐渐平息了。他扫视一圈擂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卷白纸。 “这是这次阴阳城之毒的解药配方。”少年声音清冷,但目光却很是凌厉:“想逼我现身的人,你成功了,但是你也会为此付出相等的代价的,很快。” “另外,我这里有一颗成品的解药。”朝颜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侍卫立即奉上一只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白蜡封闭的药丸。 朝颜看似很随意地对身后不远处缀着的赵聿招了招手:“把中毒者扶过来。” “阿……”赵聿刚张口,就被朝颜用眼神制止了,于是带着很是诡异的表情扶着自家老爷子上前。 朝颜指尖微微一用力,白蜡破裂,露出里面褐色的药丸,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药丸直接给赵老喂下。 朝颜的动作那是有多快,根本连阻止都来不及! 所有人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打算向朝颜讨要那枚药丸回去给自己人服用的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药丸进了这么一个不知名的人肚子…… 既然已经没有了成药,人们只得耐下性子等着朝颜公布配方。 然而朝颜却丝毫不急,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就在所有人都快耐不住性子了的时候,本来已经毫无声息了的赵老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然后一阵干呕,直到呕出一口散发着奇怪气味的褐色血块才停下,随后气息就慢慢变得正常起来。 台下是有医师的,得到许可后现场上台一诊,确定已经没有大碍,只是拔毒过后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台下顿时又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朝颜却也没有多加理会,只是随手吩咐那名医师将解药配方公布出去,便带着侍卫转身离开。赵聿也扶着赵老自觉地跟上。 上到朝颜的那辆马车上,将赵老安置好之后,朝颜才正式对赵聿说了见面的第一句话:“你居然就这么先跑了,平白让赵老多遭了这么多天的罪。” “……”赵聿上下打量了半天身着酒醉府府主那一袭华袍的朝颜,才苦笑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耍着我很好玩吗?朝颜府主……” “我有么?”少年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只是诉说着一个事实:“我耍你什么了?” “阿溯!”赵聿咬牙切齿地提醒少年:“你到底叫什么!” 朝颜,或者应该叫他阿溯的神色丝毫没有尴尬或是怎样:“如果你说名字的话,就是溯。如果你说名号的话,可以是朝颜,或者酒醉府府主。” 赵聿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你认真的?”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没有名字这种东西。所有人都是叫我‘朝颜’,我家人则直接叫我的排行,名字这种东西,似乎对我失去了意义,所以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想过要起一个。” “好吧……”赵聿看了看阿溯,“那你这次现身,对你没什么影响吧?” “没有,只是接下来我就不能再四处云游了,我要去办点正事了。” 阿溯看了眼车窗外,看得出此时已经是在城郊了。 “把你送到我姐的宅子,我就要去西塞了。” 是分别的时候了。 “看来,是要有缘再见了?”赵聿笑了笑。 “啊……有缘再见。”阿溯也微笑了起来。 ; 十四.之后 北齐三十三年夏末,朝颜离开兆州城,孤身赶往西塞。 不,或许不是孤身一人…… “小颜!你居然敢扔下我就偷偷跑了!” 朝颜勒马回头,就看到艾浅奕迅速从后方驾马赶来。 “一起?”朝颜似乎是在询问,但是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这其实是一句陈述句。 艾浅奕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么?” “你去那做什么。”朝颜等她跟上来之后,又驱马慢慢向前走去:“那里很快会成为战场,你又不是军人,难道跑去拖累他?” “你不也不是军人,跑去干嘛?”艾浅奕不甘示弱,立刻还嘴到。 朝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虽然依旧微笑如初,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鄙视的意味:“我的武功是你能比的?” “……”她为自己忽视掉了这一明显的事实而感到深深的自我鄙视。 朝颜看了看她的样子,不忍地安慰了一句:“你还是回去弄好自己的摊子吧,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么?这点小事,不用那么担心的。” 这点……小事?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恐怕会因为这个说法感到十分诡异。可是眼下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在场,而艾浅奕也丝毫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只是静静地走着。良久,太阳开始缓缓落下的时候,艾浅奕突然抬起头,看着散发出柔和光彩的落日,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轻声嘀咕了一句:“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继续呢?” 朝颜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看向前方的路。 艾浅奕等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不会得到他的回答了的时候,才听到一声同样飘渺的回答传来:“不能痛快地结束,那就坚定地继续。” “直到,能够结束的那天到来。” 艾浅奕先是微微一晃神,然后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是吗?”朝颜的声音也带了点笑意:“那我应该说什么话?” “我还以为你会反呛我一句呢……”艾浅奕笑得眉眼弯弯:“看来你果然也成长了很多啊~” 朝颜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地完美,看不出丝毫变化:“我们有太多时间去成长了。” “这倒也是。”艾浅奕深深赞同。“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那样的一个……”话语顿了顿,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转了个弯,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说,那天真的会到来么?” “会的。”回答如斩钉截铁般干脆。朝颜的微笑终于沾上了一真实感,眼神也变得坚定:“如果我们留下那么多线索都没有人来怀疑一下,那这天下人,也未免太过愚昧。” “而只要有人发现,就会有人主动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朝颜敛了敛笑容:“这,就是人心。” “那真是太好了。”艾浅奕突然一个加速,超过了一直走在前面的朝颜,只留下一句饱含笑意的问话:“我怎么觉得,你已经意有所指了?” 朝颜笑着摇摇头,迅速跟上。 此时,西塞云岩关城楼上,蓝衣银甲的将军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远处蠢蠢欲动的西黎军队,嘴角浮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真的是有段时间没有打仗了,手还真痒啊…… 不知道他们走到哪了?他暗想。好久没见到小颜了,不知道这次会是一个什么形象出现? 真是有点期待啊…… 什么?你说那些准敌军? 爱咋咋地吧,反正他们也翻不出个什么花来。 年轻的将军再次藐视了一番不自量力的蛮夷,转身回帐。 与此同时,京城,相府。 挽着斜髻的美貌少妇站在后门外张望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转过院角的围墙,停在她面前。很快,一名身穿一袭青色长袍的青年下了车。 少妇立刻欣喜地迎了上去。 “涵儿等了很久?”那青年温和的笑了笑,替她簪好了已经有点歪了的发簪。她的脸色微微一红,声音带着点羞怯又透着份欣喜,听上去十分柔软:“没有很久,只是方才才到。” 青年看了眼她额上细密的汗珠,也不点破,只是温柔地揽过她,一起向院子里走去。 “夫君饿了吧?涵儿已经备好了饭菜,只等夫君归来。”涵儿柔柔地问到:“或是先去沐浴更衣?涵儿早已命下人备好了热水,以备夫君归来时能舒舒服服地沐浴,洗去一身的疲乏。” “先吃饭吧,饭菜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岂不是辜负了涵儿的一番美意?”言罢,青年便向着偏厅而去。涵儿涩然一笑,飘然跟上。 饭后,洗漱完毕,青年来到书房,涵儿早就后在这里了。见他进来,她立刻递上了这两日他不在时积攒下的公文拜帖,随后敛起衣袖,开始磨墨。而青年则开始处理公文。 “昨日三殿下来过了,说是希望能与夫君一同品尝下面新进上来的茶。”涵儿突然低低地提了一句。青年停笔,抬起头,看了窗外一眼:“承蒙三殿下厚爱,江翎自当择日登门拜谢。” 没错,这青年正是当朝新晋的丞相江翎,这涵儿,自然就是指的丞相夫人江虞氏,闺名涵儿。 “夫君今日先行休息吧,时辰不早了,莫要累坏了身子。”涵儿看了看窗外已经渐渐黑了的天色,不由得劝起自己的夫君。 江翎看了看天色,揉了揉眉心,对涵儿笑了下:“时辰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我将这两份公文阅完便睡。” 涵儿心疼地看着又重新低下头去写写划划的自家夫君,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再多做纠缠,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她便端了一杯清茶又重新推门而入,一言不发地将茶杯放到江翎的手边,然后很自然的又开始为他磨墨。只是茶水渐凉的时候才会默默地为他换上一杯新的。 江翎笑了笑,也没有再劝她,只是无形间加快了几分批阅的速度。 身为一国之相,有时候真的很忙,忙到无暇顾及身边之人。他对她有愧,日后自然会从其他方面多多补偿她。而现在,他和她都很享受这份宁静的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