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运者》 第1章 虽然出场很像但我不是主角 年轻人病了。本来就不好的身体,在如今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生理上的疲惫、心理上的压力加起来,让他一病不起。 “生存是一种偶然,一种概率,唯有混乱与毁灭,才是必然。”年轻人轻轻地念叨着这句话。尽管身体处于极端的不适之中,皮肤像浸在冰水里而胸口像揣着火炉,但是唯有意识特别清醒,甚至比起往日更加清醒,他能清晰地回忆起许多事,包括以为早已遗忘的事。就像这句正在念叨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来。 给他说这句话的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头脑明晰,姿容优美,一点也不像是他们家的产物,活脱脱的基因突变的现成例子,不像他——平庸,平凡,平常,平平无奇,四平八稳。如今能让他记挂在心的,也就是这个唯一的亲人了,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吗? 好?想到这个字眼,他忍不住苦笑。 现在是什么时期,哪有这个字的容身之地? 空气里充满了恶臭,这恶臭弥漫在整座城市里,即使关上门,堵上窗,塞住每一道缝隙,也一样挡不住这股臭味的侵袭。它是腐烂和死亡的味道,充塞天地,是从那些剥落的皮肤、□□的肌肉、凝固的血液、腐朽的骨头上一块儿奏响的主旋律,这就是世界现在的味道!就是世界的现在! 城市处于静默之中。这种静不是没有声音,风刮过的声音,物体掉落的声音,虫鸣的声音、树叶摇动的声音、火焰燃烧的声音、老朽的建筑墙壁发出哔剥之声……如此多的声音,它唯一缺乏的就是人的声音!毕竟,丧尸这种东西既不会哭泣,也不会欢笑;既不会吵闹,也不会交谈;既不会歌唱,也不会戏语;同时,它也不会开车、不会做饭、不会打开电视、不会用钥匙开门……人的声音,人生活的声音,人用行动改造世界的声音,这些声音都没了,跟它们的主人一块死了。 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呢? “宇宙中的熵是在不断增加中的,你问我熵是什么?熵就是事物朝着无序发展的必然性,一个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这是自然而然的事,而碎片却不会自然地聚成一个杯子。无序是世界的本质,规律只是偶然的产物,人类的生存也一样。生存必然要比毁灭艰难,生存<毁灭,就是这么回事。” 在妹妹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只当她是中二病发作,然而现在,他却对这段话的内涵有了深刻的体会。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的经历,他只会把这段话当作无病呻·吟。说到底,还是在青庙千年的统治下,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世界没有了战争,远离了饥荒,孩子们有学上,老人们有所养,时间就像一潭平静的水,偶尔会泛起几圈波纹,却连朵小浪花也没有。 然而,所有人都忘记了,永恒并不存在,事物总是要走向终结,和平也一样。只是让人丧气的是,没有人知道原因。大概只能说,青神抛弃了青木星吧。 说实话,他并不太相信青神的存在。在这样一个时代,卫星都上天了,还有多少人相信古老的神话呢?信仰青神只不过是某种惯性,千年的惯性,对于青神的崇拜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罢了。哪怕是青庙的人,尽管还头顶着祭司的头衔,可是所从事的工作却跟千年前有了巨大的差别。 千年前的祭司们可不会研究核聚变、宇宙大爆炸、物种起源、互联网……唯一相同的就是始终处于知识阶层。然而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至少全民教育是青庙所开启的,在之前,可只有贵族才能学到书本上的知识。青庙消灭了贵族阶层,实现了人人平等,积极推动生产力发展,而且最重要的是,平民也一样能够通过考核加入青庙,这样一来,显然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想着造青庙的反——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曾经,年轻人对于波澜不惊的生活只觉得百无聊赖,整个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所有的一切就像跑在轨道上的列车一样井然有序。那个时候,他想着,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吧。不是对生活有什么不满,然而心里却有某个部分在不安地跳动着,在看着群星,在看着大海,在看着瀚漠、火山、海啸、风暴的时候,在看着一切深邃的、雄伟的、广阔的、壮丽的事物时,就会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渴望。 然而,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看到世界出现颠覆性的变化。好日子过去了,毫无征兆——令他分外怀念曾经很想摆脱的宁静日子。 开始的时候,年轻人还会问自己:“为什么?”然而,很快的,他就忘记了这个问题,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件事中:生存。没有生存,就没有一切。 正如此刻,他在全力与迫近的死亡搏斗。 只是,对手太过强大——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强大的对手呢? 年轻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加快了流失,再也压制不住的痛苦爆发出来,让他猛烈地咳嗽起来,这样大的声音,只怕会立刻招引来那些完全被食欲控制住的丧尸,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此刻他倒希望能够尽快地解脱,疾病带来的痛苦让他恨不得立刻与这具脆弱的肉体说拜拜。 然而,尽管内心中涌起了这样的冲动,他还是吃力地抬起手捂住嘴,想要把声音压制下去。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但是年轻人也明白,自己其实根本不想死,哪怕活得如此狼狈,他也不想死,而且是被活生生地吃掉! “我不是不能接受死亡的到来,死本就是必然之事。”尽管身体正处于莫大的痛苦与挣扎之中,年轻人的内心却像与现实隔绝一般成了另一个世界,外界种种都无法在其中惊起波澜,只有冷静的思考与自我剖析,“但是,我有想要完成的事,那么多的未竟之事,随着我的死亡,都将一起进入终结之所。除了我,谁能来完成那些事呢?这不是因为我很特别,而是因为我太普通了,我所牵挂的也是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谁会代替我来完成这些事呢?更别说,根本没有人会关注到我这个宇宙中的尘埃上的尘埃! “而且,我也根本不想被取代,我是个普通的人,我所曾经设想过的未来一点也不波澜壮阔,但是就那样一点一滴地完成人生要做的事,然后安祥地步入冥府,这就是我所设想的人生结局,如此卑微的人生,为什么就不能够成为现实?我知道,末世已经到来,有很多事都已经失去了完成的意义,但还有一些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尽管末世会让这些事难度上升,甚至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我还是想要去完成它,仅仅如此!” 伴随着仿佛令胸腔到喉咙一路被撕开的剧烈痛苦,在可怕的咳嗽中,鲜血从年轻人的口中涌了出来,他的手中沾满血,连手上戴着的传家玉镯都染上了点点红梅。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沾到玉镯上的血液被吸收了,就好像那不是玉石而是棉花,在他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的时候,他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在他回过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处在一处古怪的空间里,在不远处巨大的水晶墙壁拔地而起,上面闪过一段段古怪的影像,天空漂浮着古怪的星星,他从没见过三角形的星星,也没见过莲花状的星星,星星们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互相追逐着,整个天空异常绚烂。至于地面,则是洁白的发着微光的玉石一样的物体所铺就,更重要的是——空气!新鲜好闻的空气,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闻过这样好闻的空气了! 我难道是来到天堂了吗?这是年轻人第一时间的想法。然后他又不由得本性发作,自嘲道:“没想到我这样的也有资格上天堂啊?” “不不不不,这里并非天堂,我还不想跟死神那家伙抢饭碗。”一个有点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吓了年轻人一大跳。 他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 “这边。”随着话音落下,巨大的水晶墙壁上却是出现了一张人脸,看着很普通,不丑也不帅,平凡到没有任何可以记住的特点。 “你是谁?”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我有很多身份,很多名字。但此刻,你就叫我吕仁好了,一介区区的位面商人。我要恭喜你,青之阳同学,你成功地激活了我散布在宇宙中的位面交易器。准备好交易了吗?” 青之阳,也就是年轻人,被说懵了。 “慢着,慢着,你说的这些……” “我确信我说得很明白了。”吕仁用一种笃定的语气抢过话头,“你没有猜错,我说的位面交易器就是你手上的玉镯。我散布的这些交易器会根据所遭遇的文明自动转化为当地人所能接受的形态。你手上的这一个是一百多年前就已经降落到你们星球上的。” 青之阳无话可说。原本他还想质疑一下吕仁的年龄问题,可是想到面前的可是外星人欸,那么活得久一点好像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青之阳此刻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哪部小说或者电影里了,这么奇幻的遭遇都能叫他撞见,莫非他是主角,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算是铺垫吗?算了吧,别逗了! “我能用什么跟你交易呢?”尽管摆在面前的可能是天大的机遇,可是问题来了,外星人用什么货币啊?而在遭遇末世的现在,青木星的货币还有信用值吗?青之阳只能够苦笑。 “放心吧。”吕仁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对合格的位面商人来说,没有无用之物,更没有无法榨取价值的交易对象。你只要想好想从我这里购买什么就可以了。” 说得可真直白啊!青之阳汗了那么一下。只是…… “我老实跟你说好了。我的星球现在遭遇了巨大的危机,说不定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对死人是有用的。就算我能活下来,可是变成最后一个活着的青木星人,孤家寡人的,我还不如就去死好了。”青之阳一脸平静地说着充满绝望的话语。 吕仁摇了摇头:“年轻人啊,图森破。你是不是太小看我这个位面商人了,你为什么不向我买可以解决星球危机的东西呢?” 青之阳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他激动地叫了起来:“真的可以?” “当然不可以。”吕仁斩钉截铁地说,“以你的价值,想从我这里购买一个‘救世主’的资格,完全没有可能。” 青之阳的确被打击了一下,但他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所以试探地问了一下:“那,我能买什么?” 第2章 真主角登场 “我能买什么?”青之阳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你知道你的星球遭遇了什么吗?”吕仁反问。 这个问题让青之阳苦笑了一下。他很想把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出来,然后再用一句“你又知道什么?”来糊吕仁这个外星人一脸,然而事实是,尽管他遭遇了许多事,但是对引发这一切的根源,却一无所知。 末世之前,这颗星球上发生的最大的事大概就是青庙所宣布的“提升计划”了,似乎宣告开启了人类进化的新大门——抱歉,作为一个文科僧,有很多东西青之阳都有听没有懂。总之,大概是一种类似基因补丁的技术,记忆力、计算力、寿命、外貌、身体能力全都可以通过打上基因补丁得到各种提升。 说真的,很震撼,哪怕一直以来,生化技术都发展得不错,但当人类可以自由操控自己的进化方向的时候,依然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段时间,每个人都很振奋,都在畅想自己在技术成熟之后,要打上什么样的基因补丁?青之阳表示,首先,他要增高10厘米,第二,要增长(你懂的),第三,要增帅…… 毫不意外的,他被妹妹嘲笑了。这个可恶的人生赢家哪里会懂败犬的悲哀?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灾厄了。仿佛是人类亵渎生命的行为触怒了造物主——在绝望之中,有些人相信了这样的说法,不过青之阳却不怎么认同。除此之外,也有各种奇怪的猜测,青之阳真心觉得,灾难能够极大地提升人类的想象力。然而,真正的原因,官方一直都没有给出来,祭司们一直在试图做出有力的解释,只是始终徒劳无功。 在如今青庙带着民众退出三块主大陆,跑到冰封大陆上苟延残喘的现在,这个谜团恐怕要一直保持下去了。也许直到人类灭绝吧。 “青之阳同学,你想要一份真相吗?” 青之阳看着水晶墙上的人脸,那张脸几乎是把蛊惑二字明晃晃地写在上面。 青之阳叹了口气。他还能怎么样呢,现在是卖方市场。接受了还能有一线转机,不接受,大概就真的要全体回归青神的怀抱了。 “当然了。”他如此回答道。然后,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一件事,急忙追问,“对了,我可以买我妹妹的生存吗?”问这话时,他忘记了,现实中的自己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了,脑子里只剩下自己唯一的家人。 “少年哟,”吕仁一脸的语重心长,“你的价值不够。余额不足,明白?” 青之阳沉默。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更改交易内容,但是这份心情被按捺了下来。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虽然不知道所谓的真相究竟对解决危机有没有用,但是至少是个希望。如果运气好,那么他妹妹也能得救,只要他妹妹的运气也一样好。可是如果放弃这份希望,到时候,只有他妹妹一个人活下来,那又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地道歉。哥哥实在太没用了,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走神的他没有听见吕仁接下来说什么,只有陷入黑暗前的最后几个字:“于此,交易成立。” 青之阳觉得渴。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沙漠里跋涉了十天十夜,没喝过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回到了现实之中,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无比清醒。真是太清醒了,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痛楚与各种难受的滋味。 他勉力支起身体,想去喝水。可是,立刻,他就想起自己因为病倒了,已经好久没出过门,水早就喝光了。自来水管里也没水,不知道哪里的管道被破坏了。总之,形势糟糕。 他懒得再浪费力气,于是躺了回去。 真是荒唐而又真实的梦境。他想着前一刻发生的事。什么位面交易器,大概是病得太厉害出现幻觉了。不过,起码是个好梦,梦里还有好闻的空气。躺了好几天,水米未进,也没有清洁过身体,不知道跟丧尸比起来谁更难闻一点?不过,很快,就不需要计较了。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事,还别说,沉浸在思绪里让他很容易忽略身体的痛苦。 然后,地面震动了一下。他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回现实。 地震?他刚想到这个词,突然,房子就摇晃得厉害,他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了行驶在海面上的船只一般。丧尸,重病,现在连地震也来了,他肯定是哪里得罪了青神吧? 但是,“我还不能死。”他平静而坚决地想道。这想法出现得如此自然,毫无疑义,就像本该如此。他从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抗拒死亡,如同一个勇士。此刻,就算青神降临,站在他面前,要他去死,他也一定会站起来搏斗。 “死亡只有对懦夫来说才是奖赏,我渴望着活到天荒地老,战斗到世界的尽头!”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有名的将军说过的话。从这句话中,他似乎汲取到了一定的力量。 咬着牙,挪动身体到墙边,扶墙站起,过程真是太艰难了。青之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虚汗直冒,体力已经去了大半。 就在这时,震动停止了。然而—— 咚!咚!咚! ——他僵住了。有人……在敲门?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可是现实没有给他疑惑的时间。门打开了,好像他没有上锁似的。当然不可能,他何止是上了锁,他还拿一堆东西堵在门后,每次出门都费老大劲了好吗?!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堵在门后的杂物自动散开,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一切。门栓自动退开,门锁发出卡达声,然后,门开了。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原来是个超自然的世界。过去二十七年他所接受的教育是错的,但是,青神啊,你为什么不保佑你的子民呢? 好吧,以上只是吐槽。青之阳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门外的神秘来客,然后他觉得有点失望。什么嘛,长的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没什么特别的。 “真不好意思。如果你能活到这颗星球的星际时代,你就会发现,宇宙中的智慧种族人形生物是占了大多数的。很多探索宇宙物种起源的家伙说是什么趋同进化的结果,要我说这是在放屁。当然,真实原因我也不知道。” 出现在青之阳面前的这个人,身材高大,年纪大概在三四十岁之间,虽然是利落的短发,却胡子拉碴,除了习惯性地眯着眼睛,鼻梁高挺,嘴唇丰润,如果光看样子,是个有点小帅的中年男人。然而,却打扮得像个怪人:人字拖,沙滩裤,大背心,这不是问题,然而在这之外还披着红色披风,双手戴着黑色手套,手套很有未来风,贴着很多鳞片一样的金属片,整体造型就是非主流。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好,我是来完成交易的。我叫蜘蛛。什么?幻觉?当然不是,你之前的确是启动了位面交易器。啊?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呵呵,你的大脑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电磁波,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到了,是时空跳跃啦……” “喂——”青之阳忍不住了。 “你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就不要开口了。反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妹!虽然有点费劲,青之阳还是成功地翻了个白眼。 “呵呵,开玩笑的。来,把这个吃下去,包管药到病除。” 名为蜘蛛的不请自来者,大踏步地走进房间,来到青之阳的面前,没经过他同意就捏住他的嘴,拿一颗豆子样的东西往他嘴里一丢。青之阳全程毫无反抗能力。 青之阳只觉得浑身一热,有什么东西膨胀开来,就好像他是一只气球,正被人往死里充气。 “啊!”他叫了起来,不是因为痛,是因为痛快!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他需要宣泄,爽!爽到了极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肺活量这么大,足足“啊”了半个钟头,根本停不下来。不过,还是停了。但他还是很想再“啊”一下,感觉实在舒坦! 他咂了咂嘴,跳了几下,又伸了几下懒腰,好,浑身有劲!他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蜘蛛:“你给我吃的什么?”多来几颗行不行? “这东西,我管他叫仙豆。是猫仙人那里拿来的。” 果然,这是个超自然的世界。 “开玩笑的。这是一种纳米修复机器,对本宇宙百分之七十的碳基生物管用。基本只要没死,都是一颗见效。” 青之阳失望,非常失望! “好了,先介绍一下吧。我叫蜘蛛,祖上地球人,现在是星运者。星运者就是帮人带货的人,类似快递,不过不是很光明正大的那种。”蜘蛛一脸爽朗地自我介绍。 “额,青之阳,青木星人,那个,兼职漫画家,没什么正式工作。”青之阳有点不好意思。 “啊,漫画家啊,我也曾经想过去当呢!”蜘蛛露出怀念的神情。 “你们也有漫画家?”青之阳诧异。不对,他不应该关注这个。 “有过。但是,消失了,因为没什么意义。” 青之阳受到了打击。他是那么热爱画漫画,即使是在这个末世里,他渴望当漫画家的心也没有消失,只是封存了起来。只要有一天,人类重新回到过往的生活中,他还是会重新拿起画笔的。但是,这个可恶的外星人告诉他“没有意义”! “什么叫没有意义?”他的声音像是装了铅块一样沉重。 “因为,大家都没有兴趣浪费宝贵的资源来交换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蜘蛛平静地说,“地球毁灭了,大家都成了难民。” 第3章 出手 “地球毁灭了。” 青之阳的第一反应是,开玩笑的吧。但是,蜘蛛的眼神告诉他,是认真的。只是,太平静了,这个人在说的,真的是自己的故乡吗? “我属于难民三代了。我出生的地方,是外星人收容地球难民的星球。我没见过地球,只是在父辈那里听过他们的回忆。尽管日子好了一点之后,一些人尝试着把文化上的东西复原,但是,七零八碎的,没什么实际意义。只能当作缅怀的古董。” 沉默了一会儿,青之阳干巴巴地说:“抱歉!”尽管他是诚心的,可是,有什么用?道歉有用的话……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蜘蛛看着他,笑了,“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而且,我说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你们这颗星球,恐怕还是单细胞主宰天下呢。” “地球人的寿命是有多长?!”青之阳被吓到了。 “很短。我属于特例。”蜘蛛耸耸肩,“而且,恐怕也只有我一个还有那些古老的关于故乡的记忆了。” 好沉重!青之阳能够感受到那份话语的分量。如果是在丧尸危机爆发之前,恐怕他不会有这样的感同身受,可是,此刻青木星也一样快要走到尽头,所以他能够想象,那种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背负曾经属于所有人的记忆是何等沉重的一件事。 他想转移话题。 “那个,”别说,他真的有问题要问,“我突然想起,你是怎么会说我们的话的?还有吕仁也是。” “我从你的大脑里提取了语言样本。嗯,有点类似复制粘贴。不过,你的隐私我可没看。”蜘蛛认真地看着他。 沉默了一阵,青之阳有点无力地说:“了不起。”自己的脑袋被人进进出出真是一件不愉快的事。 “吕仁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嗯?”青之阳有点反应不过来。 “吕仁是个很神秘的人,手段莫测。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来历,跟他相识也纯属偶然。感觉上,是个很随性的家伙。不过,这点我也一样。大概因为这样,所以比较有共同语言吧。” “哦。”青之阳知道蜘蛛的意思了。 “那个,交易……” 跨过了陌生人之间彼此寒暄热络的阶段,青之阳开始进入正题了。 “自然不会忘记的。”蜘蛛说着,转身向门外走去,“跟我来吧。” “哎,可是外面……” “安啦,你以为我是谁?” 青之阳无话可说,小心翼翼地跟在蜘蛛的后面。他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住的地方也不是自己原来的房子,至于房子的原主人嘛,老实说,他不觉得丧尸需要住房,所以他就把他们一家给超度了。 每次出门他都要先确认一下外面的动静,尽管清理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那些丧尸还是像蟑螂一样不知道会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冒出来。 对,就像这样!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打开楼梯间的门,然后一团阴影就紧跟着贴了上来,看得青之阳想要大叫,但是——弹开了!如同鸡蛋碰石头,撞得粉碎,呈放射状溅射成一团稀烂,唯独那个挡在他身前的男人,没有沾上一点污秽,在此人面前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隔离了一切。 “哼哼哼哼,绝界!”蜘蛛甩了一下披风,异常装逼地踏步向前。 没有什么能够形容此刻的心情。青之阳颤抖着,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眼眶,实在是目睹的一切过于震撼。回过神来,看着蜘蛛快走远,他才连忙跟了上去。 跟着他!跟着他,我一定能得救!青之阳心里一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 …… “我错了吗?”青之阳悲哀地问着自己。 放眼四望,是丧尸的大军,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就在出了大楼之后不到几分钟,他们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明明开局很好啊,他看到蜘蛛隔空抓起一个又一个丧尸,高高抛起,重重砸下,摔成一团糨糊,玩得兴起,蜘蛛两手伸出,如同握着无形的鞭子,将隔着一段绝对不是手臂能够到的距离的丧尸束缚住,当成流星锤一样甩来甩去。 可是,好景不长! 无声无息的,丧尸从各个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街口、楼房、拐角一波波地涌出,眨眼间就堵住了一切逃生的可能路径。面对如如蚁群一般的丧尸,似乎就连外星人都束手无策,停下了隔空抓丧尸的举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被团团围住,但是在蜘蛛的身边似乎有着无形的防护罩,那些丧尸在距离五六步的时候就被挡住了,而更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防护罩并不排斥青之阳。 “你们这个星球还有这么有趣的家伙啊?” 青之阳先是不解,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蜘蛛的意思。 尸群分开了一条通道,像在迎接着什么人一样。对于已经丧失思考能力的丧尸来说,这一幕显得很不正常。而且,更加不正常的是,真的有人走了过来。 一个俊美的年轻人,除了皮肤有些苍白之外,黑发如墨,眼睛如天空一般蔚蓝,标准的角大陆人相貌,跟青之阳同样的种族特征。按理说,好不容易见到活着的同胞,应该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可是青之阳却第一时间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养,尸,者!”一字一顿,仿佛要把每一个字给嚼碎一样。 “认识他吗?”蜘蛛随意地问。 “他是最强大的变异者之一,尸灾的制造者,这些丧尸都是他搞出来的。整个角大陆东南方都被他变成了死地,所有幸存者都被做成了行尸走肉!就连其他变异者都不想与他为伍。” 蜘蛛认真地听完青之阳的介绍,神色不变,只是略微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都想什么呢!” “一只藏起来的小老鼠,还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强者。呼呼呼!”被称作养尸者的俊美青年古怪地笑了起来。 蜘蛛对这个年轻人的脑子不抱幻想了,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做?”他目光扫过尸群。 养尸者笑得很开心:“无聊的问题。哪有什么原因啊?我又不是‘国王’也不是‘艺术家’,为了理念而行动。一定要说的话,就是顺从了突然涌上来的冲动吧。” “就像是突然中了彩票的暴发户就是想花钱?”蜘蛛认真地问。 养尸者回答得也挺认真:“大概是吧。你瞧,有了力量,不用一用,不是很浪费吗?呼呼呼!”说到最后,他又发出了那种有点奇怪的笑声。 “我猜,你突然现身,肯定不会是因为想跟我谈心吧?” “因为突然感应到了一个很强的存在,我就想啊,现在还缺一个标本呢!” 蜘蛛笑了笑,转头看着青之阳:“原来是为我来的。你被忽略了呢,少年!” 青之阳根本不觉得遗憾,他死死地盯着养尸者,眼里全是仇恨。然后,他看到了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脸上一时现出惊骇之色。 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罩向蜘蛛,恐怖的风压让地面开裂。 呯!有物沉重地坠地。如同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街面上的尸群东倒西歪,滚地葫芦一般摔作一团,有的被裂开的地面给吞了下去,街道两旁的建筑有一些在巨大的冲击下倒塌,烟尘滚滚。 蜘蛛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高达五十多米的巨人,巨人佝偻着腰,像没吃饱饭站不直一样,只是它的一只手却没了手掌,像是被炸弹炸没了一样。蜘蛛对此不感到惊讶,不管是这个巨人像跨栏运动员一样跳过楼房从天而降,还是它狠狠地用手砸向自己结果把手掌给砸没了,一切都不能让他放在心上。 “好奇怪的能力,绝对防御吗?”养尸者语气带上了一点惊讶。 蜘蛛摇了摇头:“还说要把我做成标本,分明是要把我做成肉酱吧。”如果刚才那一下被砸实了的话。 “尸巨人!”青之阳站在蜘蛛旁边,刚才他除了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之外,倒是没受什么伤,可是精神上的震憾却一时回复不了。 尸巨人,顾名思义就是尸体做成的巨人,蜘蛛在那庞大的身躯上看到了诸如头颅、手臂、眼睛、腿以及一些根本说不出形状的东西遍布体表各处,而且还是腐烂的,光是散发出的气味就能毒死人——不是夸张,而是事实。这还自带毒属性攻击呢! 尸巨人用完好的手随意抓起街面上的丧尸,往嘴里一丢,汁水四溅。虽说吃啥补啥,但尸巨人残破的手掌肉眼可见的恢复速度还是太过超出常识了。 “看来一个对付不了你。”养尸者叹道,“这么难缠的人好久没遇见了!绝对防御太作弊了!” 有如平地突然升起高塔,十几个堪比摩天大楼的身影缓缓站起身来,一下子成了显眼的地标。这些身影散布在城市各处,但此刻无一例外地都在向着蜘蛛他们靠近。 “不是绝对防御,是绝界。”蜘蛛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纠正着养尸者的说法。 “绝界?” “只是一个梗而已。”蜘蛛解释道,“我喜欢这个词。其实真正起作用的是这个——”他抓起披风,“日行者披风,因为可以让人在恒星上行走而得名,很好用的防具。” “噗哧!”养尸者笑了,笑得很开心,“你的梗还不少。” “而这个,”蜘蛛抬起左手,掌心对着养尸者,“叫做场能手套,可以释放引力束。” 养尸者脸色一变,猛地向斜后方跳起,只是以人类的身体能力来衡量的话,跳得未免高了点,几乎像是装上了火箭一样。与此同时,尸巨人像只猎犬一样向前一蹿,上身压得很低,直直朝着蜘蛛冲去。 这一来,养尸者的身体就被尸巨人掩护了。 下一刻,下起了漫天腥臭的雨。 第4章 安娜 眼前的一幕对青之阳的视觉神经造成了强烈的震憾,以至于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离眼眶。他看到,蜘蛛的左手一扬,原本俯冲而来的尸巨人就像遭遇了狂风的风筝一样迅速改变方向飞上高空,紧接着,蜘蛛抬起了他的右手,双手的动作像抓住了什么用力一撕,那一瞬间,空气中的光线出现了某种扭曲,映在青之阳的眼中,空气中像有两条透明的巨蛇从蜘蛛的双手延伸出去,沿相反方向紧紧地缠绕在尸巨人的身上,随着蜘蛛的动作,双蛇迅速收紧,把尸巨人给绞碎了! 无数的尸块——包含了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从天而降,血倒是没那么多,毕竟一坨烂肉,更多的倒是被巨大的力道榨出来的肉汁。 “引力绞刑——我通常这样称呼这一招。”蜘蛛好心地解释道。 养尸者脸色阴晴不定。他此刻的形象狼狈至极,刚刚的那一场尸雨也波及了他,原本行走在尸群之间依然一身洁净的他,此刻像是掉进了染缸一样,而且还是一口极度浑浊的染缸。 “你是什么人?”养尸者咬牙切齿地问。 轰隆隆!房屋被巨大的蛮力推倒,被养尸者从四面八方召集而来的尸巨人正在形成包围。 “外星人。”蜘蛛咧开嘴,眼神像有暗火在燃,“按照星际法,对于摇篮阶段的文明,我们是不能透露身份来历的。不过嘛,我又不打算放过你,你说是吧。要感谢我啊,没让你做糊涂鬼。” 蜘蛛打了个响指。 那一瞬间,青之阳的视界一片苍白。白色几乎要从他的眼睛,一直侵入到他的灵魂。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到了纯白的天堂,还是死白的地狱。 等到白光退去,视觉恢复正常,呈现在青之阳眼前的,是一片净土。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整洁”的街道了,没有行尸走肉,没有养尸者和尸巨人,只有他和一个外星人。除此之外,就是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灰,几乎没过小腿。一时间,天地显得格外空旷。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连忙咳嗽了两下,才说出话来:“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下了个命令而已。”蜘蛛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青之阳刚想接着问问题,空气中却有什么浮现了出来,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金色的披肩长发,黑珍珠一样的眼眸,小巧的脸蛋,纤长的双臂,一套白色的连衣裙,从膝盖往下则是一团云雾。 鬼?!青之阳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惊讶,老实说,他觉得自己大概再也不会有惊讶这种情绪了。蜘蛛这个外星人已经彻底锻炼了他的神经。 “报告船长,五百公里范围内的所有有害生物已被肃清。”女鬼出乎意料地对着蜘蛛开口了。 青之阳刚在内心列出“外星人=亡灵法师”的公式,蜘蛛就打破了他的幻想:“这是安娜,我的飞船的舰载ai,不过你可别把她当机器看待,数字生命是宇宙生命体的一大进化方向,是有人权的。你现在看到的是她的全息影像。” 安娜似乎是个很严肃的“人”,她看向青之阳,殊无笑意:“你好。” 虽然是很好听的声音,哪怕不用具体交谈,光是听到就能联想到知性、典雅这样的词汇,不过总觉得有点过于矜持了,似乎把所有的感情都深深地埋藏住,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和清冷,让青之阳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同学。不过,他不确定自己的感觉能套用在这个数字生命体身上,毕竟——是合成的声音吧。 “你好。”青之阳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刚刚,是你做的?” “是的,我用了飞船的武器系统,发射了一次高能辐射。不过,这是定向的精准打击,不会误伤。” 青之阳看向地上,满地的灰烬,在空气的扰动下,阳光下尘埃飞舞。 “我没看到飞船。” “在更高的维度上,眼睛是看不到的。” 青之阳说:“哦。”他突然觉得有点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自从吃下那颗仙豆之后,他到现在还没有觉得累,只是精神上,他确实觉得虚弱。 “安娜,帮我找一下最近的交通工具。接下来可是不能随便动用不属于这颗星球的力量了。” “西行一千二百米,有一座加油站,那里有几辆车。” 青之阳想起来了,那里的确有一座加油站。不过,他属于无车一族。对于加油站,他也只是因为经常路过所以有印象。 “走吧。” 蜘蛛说着,当先走去。青之阳虽然不想动,但还是跟了上去。 加油站这边确实停着几辆车,然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毁损,青之阳很难想象它们还能再开动。离加油站最远的那一辆,撞在了公路护栏上,青之阳注意到它的轮胎爆了,前半部则完全变形,看来当时车主很慌张;加油站这边的一辆,则是整个翻了过来,让青之阳想起了小时候被自己倒翻过来的乌龟;还有的则是被大火烧过,一片漆黑,里面还有一具辨认不出面目的尸体,毫无疑问,当时这里遭到了尸群的袭击,所有人都一片惊慌,只是有些人没能逃离厄运。 青之阳看向蜘蛛,想知道他会怎么做。不知不觉中,蜘蛛在他心目中变得有点无所不能的意思。 青之阳看向蜘蛛,蜘蛛却是看向安娜:“有什么好提议吗,安娜?” “原料足够了。我这里有几个方案,船长你看一下。” 安娜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十几个立体图像,有装甲车、卡车、越野车等等。蜘蛛看了一下,就伸手一点卡车的图像,“就它吧。” “你们这里通常是怎么对待死者的,土葬还是火葬,或者其它?” 青之阳没想到蜘蛛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他看向那具车里的焦尸,眼帘半垂:“青神教导我们,生于大树的,归于大树。对于青神的子民来说,最后的归宿,是大树下的泥土。” 蜘蛛点点头,伸手对准那辆车,只见车子被无形的大手撕扯开,然而尸体却完好地漂浮在空中,接着又在无形的力量下被送往道旁的绿化带,只见泥土浮空,尸体进洞,而后泥土又把洞填上。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蜘蛛习惯性地拍拍手,吩咐道:“动手吧,安娜。” 几辆报废的车如同高温下的糖果一样融化,几团液体互相吸引着如同活物一样蠕动着融为一体,片刻之后,一辆红蓝涂装看上去威武又帅气的卡车就出现了。 “别惊讶,不过是原子层面的分解再构成。”蜘蛛拍了拍青之阳的肩膀,“孤胆号的功能可是很多的。” 青之阳看着蜘蛛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他从蜘蛛对待焦尸的行为上感到了名为尊重的东西,无论是谁,都喜欢被尊重。 给卡车加了油,又在加油站里四处寻找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好东西,最终也就搬了几桶油上车。然后在蜘蛛的提议下,由青之阳作为向导,开始在城里搜刮物资。 花了几小时的功夫,卡车装满了食物(多为罐头及真空包装),衣物,药品,帐篷,诸如此类实用性的东西,以及最不能少的一样:武器。 冰冷的枪械握在手中,瞄着大概两百米外一根点燃的蜡烛,扣动扳机,意料之中的,烛火熄灭,蜡烛未倒。 青之阳不得不为外星人的科技感到神奇。明明自己不曾接受过任何射击训练,但是在蜘蛛把枪丢给他,让他玩了几下之后,他就成了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原因是之前给他吃下的仙豆。 “这些纳米机器会增强你的神经传导与肌体功能,大幅度提高你的运动能力、神经反应能力、计算能力、记忆与学习能力,这只不过是基本功能而已,还有更多功能没有解锁。洪炉星人的特种武装部队甚至控制着纳米机群在自己身上组成了一个小型核聚变装置,还能像史莱姆一样随意变形,你这差得远了!” 蜘蛛还给他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史莱姆,老实说,他有点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那种生物。他估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战斗力,大概能跟一个青神侍卫旗鼓相当,如果不算上经验及其他因素的话。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一直跟着他们行动的安娜,冲着蜘蛛报告之后,消失在空气中。这让青之阳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安娜并不讨厌,然而不知为什么,青之阳却觉得跟她相处很有压力。就像是面对着价值昂贵的精美瓷器,不得不小心翼翼。如果不怕难为情的话,青之阳会说这女孩充满了让人怜爱的感觉,尽管他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把对方当成女孩看待。蜘蛛就说了,数字生命体没有性别意识。 他随着蜘蛛登上卡车,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出城之后,会向北而行。整个角大陆东南已经被养尸者化成了丧尸区,基本没有活人了,也没有多少探索价值。 今晚的天气很好,星星都很清晰地闪烁着,尽管青木星没有月亮,但青木星人在漫长的进化史中发展出来的夜视能力还是让青之阳很好地看清了夜色笼罩下的城市,在这里,他奋斗、挣扎、收获以及失去,如今,是时候离去。 他突然想要喊点什么,于是把头伸出窗外: “出发!” 第5章 夜 青木星上没有月亮这个概念。他们知道什么是卫星,因为他们也研究天文,但是青木星刚好是一个没有卫星的星球,在青木星人的文化中也就没有对于“月”的遐想与与情感寄托。这在有月亮的文明看来或许是一件值得可惜的事,然而对于青木星人来说却没有必要,既不曾拥有,又何来可惜。 没有月亮的夜晚对于青木星人来说依然有着相当多的动人之处,闪烁的星空是宇宙众多生命共同的向往,青木星人对于星空的喜爱不下于任何拥有观测星空能力的生命。夜,对于青木星人来说并不值得害怕。 也许最初是害怕的,那一片漆黑啊……然而,青神是仁慈的。 传说中,天地一片黑暗,黑暗中什么都不能生存。于是青神便造了青色的大幔,覆盖在黑暗之上,称之为青天。青天之下,万物就有了纷繁的色彩,青神又撒下种子,种子又生出绿色的生命,绿色的生命长出果实,果实落地,就有了人和动物、昆虫乃至众生。 这当然只是神话,然而青木星人就是听着这样的神话长大的。神话之中,黑暗是会呼吸的,当它呼的时候,便是白天,青色的大幔被吹得膨胀;当它吸的时候,便是夜,青色的大幔紧贴着黑暗的肌肤,让大幔也变了颜色。 青神是个无与伦比的艺术家,无论是苍穹还是夜空,都是祂给黑暗化妆出来的美丽面孔。青神的子民又怎么会害怕青神的佳作呢? 但是,在时隔千万年后,青木星人又重新拾回了对黑暗的恐惧,他们终于回忆起了祖先所看到的黑暗的狰狞的真面目。 旷野之上,风在呼啸,车在独行。引擎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却分外醒目。 驾驶座上坐着的是青之阳,他警惕地注意着旷野里的动静。车开得不快,蜘蛛就在旁边的座位上,闭着眼睛,睡得香甜。老实说,青之阳觉得很不可思议,蜘蛛居然需要睡觉! 当然,睡觉是许多生物都会进行的生理活动,虽然蜘蛛是外星人,但不代表他就不需要睡觉。然而,青之阳自有惊讶的理由。在吃下那颗仙豆之后,青之阳就发现,自己几乎不再感到疲累,尽管身体依然保留着诸多生理活动,然而,用蜘蛛的说法是“为了让你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即使如此,青之阳依然会有需要休息的时候,通常是由于精神上的疲惫。至于蜘蛛,完全是另一回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青之阳和蜘蛛彼此之间都增进了对对方的了解。比如说,蜘蛛的身体经过了一系列的基因改造以及植入了各种高科技设备,他能够在真空中生存,忍受极度的高温和低温,体内所拥有的能量足以让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活动一亿年以上,据他所说,他曾经有过三百年不睡觉一直观察着某个星系的星空变化的经历。当青之阳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睡觉的时候,他回答说睡觉是他的爱好。 “当你面对无尽星空及看不到尽头的未来的时候,睡觉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面对年轻人半信半疑的神情,蜘蛛解释道,“从理论上来说,我的这副身躯是可以活到宇宙毁灭之日的,别不信,时间可以带来技术的进步,技术的进步可以让我进一步改造身躯,改造后的身躯又能增加活动寿命,所以想办法打发时间对我来说就特别重要。毫无疑问,睡觉是最快捷省事的方式。 “当我厌倦了当前的世界,厌倦了旅途的时候,我就找个地方进行沉睡,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好,只要保证不会超过身躯的腐朽需要的时间,每一次醒来,都能看到新天地。当然,日常的睡觉也是一种很好的体验——浅眠,深眠,梦境或者是清醒梦,都是很好玩的。我还是超次元梦境协会的会员,这个协会的会员会把梦境连接在一起,有时候我们会互相拜访彼此的梦境。” 面对一个已经把睡觉玩出花来的外星人,青之阳完全无话可说。 青之阳不知道蜘蛛此刻是不是在他所说的联合梦境中游玩,他能做的只是保持谨慎。毕竟,夜还很漫长。 出城的当晚,开车的是蜘蛛。青之阳当时很疲惫,就像是马拉松终于到了终点,整个人都垮了那样,而疲惫的同时,他又很兴奋,他在想着未来的事,不同于以往,这一回他看到了希望,因此不免患得患失,脑中浮想联翩。 蜘蛛在旁边问起他关于灾变的事,他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地回答着自己知道的事。 千年前,青庙掌权,改年号为新叶。新叶历1001年,青之阳还记得那一天,第三季的第二节第十三日(青木星一年分四季,一季分三节,一节为三十三天),当时是正午十一点43分,整个青木星的人,全都看到了太阳从天空坠落的奇景。 青之阳当时正在一边泡面,一边构思着作品,他明明在屋子里,却突然看到屋顶分崩离析,巨大无比的火海从天而降。 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然而却引发了全球恐慌。不仅仅是正处在白天的东半球,同一时刻,正处于夜间的西半球,人们也在睡梦中看到了相同的一幕,被齐齐惊醒。 一节之后的同一天,世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听到天启的人,所有的电脑、手机、电视以及一切通讯设备,都出现了这个人的脸和声音,他说:“末日近了”。 又是一节之后的同一天,这个天启者袭击了青庙的圣所,圣所被毁,而天启者也被圣座(青庙的领袖)击毙。然而,灾难由此而起。被击毙的天启者的尸体化作无数晶体,飘飞到全世界,无数的人类、动物以及非生物在融合了晶体后获得了奇怪的能力,接踵而来的便是袭卷全球的动乱。 如今的青木星,人口锐减到不足灾变前的三成,各种怪物横行,作为统治机构的青庙退缩到冰封大陆之上,变异者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普通人只能挣扎求存。战争、饥荒、瘟疫以及各种天灾频频发生,而这一切又没有合理的解释,仿佛世界本该如此,过去那个有序的宇宙只不过是人类的错觉。 蜘蛛当时听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流露,仿佛只是听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过了好一阵,他说了一句让青之阳很想打他的话:“别灰心,没多大事。”顿了一下,他又补上一句,“宇宙中比这可怕的事多了去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青之阳当时看着他漠然的神色,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然而,对于真相的追求让他问了下去:“那你认为这一切是怎么导致的?” “基本上,”他慢条斯理地说,“一个中等文明就能做到这一切,基因病毒、能量武器、心灵控制技术,诸如此类的玩意,如果是高等文明的话,手段就更多了。可选项太多,在不能找到真正的原因之前,做什么推测都是毫无意义。” 青之阳不由泄气,他苦笑着换了个话题:“你之前说我们属于摇篮文明,文明等级到底是怎么划分的?” “我之前跟你说过,宇宙中的人形生物占了很大一部分。而事实上,宇宙实在太大,各种各样的生命体层出不穷,硅基生命、硫基生命、量子态生命、能量生命……数之不尽,于是为了交流沟通方便,类人形态就成了通用模板,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命体相遇的时候,就会把自己转化成类人形态。在衡量文明等级的时候,也受此影响,未冲出母星球的文明就是摇篮级,能够星际移民的就是爬行级,制造星门、超越空间限制的就是直立级,掌握时空旅行、无尽能源的就是成熟级(中级),升降维度、探索异界、无中生有的就是长者级(高级),以上都是粗略的划分。” “这么说,高级文明就是最强的文明了?” 蜘蛛摇了摇头:“高级之上的超级文明,那是一种完全捉摸不透的文明,没有人知道到底掌握了什么样的技术实力,只知道同时控制着多个宇宙。我们这个宇宙编号17,是被五个超级文明所组成的共同体控制下的1001个宇宙中的一个。” 青之阳突然发现,青木星上所发生的事的确微不足道。不过,谁叫他是摇篮级文明的一员呢?那些宇宙大事他管不到,他只盼着自己的星球能够好转。 车子突然减速。 “听!” 青之阳凝神细听,继而脸色大变。 黑暗中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很细,很容易忽略。然而一旦注意到,就有如跗骨之蛆,想忽略都不行。 有东西在靠近! 青之阳看向蜘蛛,却见他不动声色,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 过了一会儿,一个佝偻着的人影从车的正前方出现,一步一步哆哆嗦嗦地走着。走得近了,那道人影抬起脸来,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披着黑色的毛裘,面容哀凄,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了过来,轻启朱唇:“我好冷啊!” 第6章 物怪 青之阳一点都不觉得冷。尽管从气温来看,现在正是夏季,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哪怕是晚上也不用盖被子。不过这个问题也是要看具体情况的。比如说,城里和城外,白天和夜晚,下雨以及不下雨,等等。从各种情况综合起来看,青之阳不觉得现在应该用冷来形容天气。 然而,眼前却有个人跟你说“我好冷”,一般而言,青之阳会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病了。眼前的人看起来确实一副病弱的样子,不过青之阳绝对不会这么认为。他再次看向蜘蛛,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蜘蛛摇下车窗,把头伸出车窗,问:“你是病了吗?” 青之阳险些绝倒。必须承认,蜘蛛是他所见过的最恶趣味的人之一。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又被蜘蛛窥探了内心的想法。 “我不知道。”女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请帮帮我。” “哦。要怎么做?”蜘蛛面现无聊之色,就像看到一部无趣的电影在眼前上映。 “能抱抱我吗?”女子几乎是哀求地说。 “啊。那就,如你所愿。” 蜘蛛拉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女子的面前,摊开双手,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女子破涕为笑,双臂环到蜘蛛的背后,身子贴了上来,脸埋在蜘蛛的胸膛上。 青之阳目瞪口呆地看着发生的事,脑子完全跟不上趟。 “暖和了吗?” “再让我多抱一下。” “暖和了吗?”蜘蛛不懈地追问。 “再一下。” 随着相同的问答一再进行,青之阳突然发现,女子的身体越变越透明。这个发现让他冒起了鸡皮疙瘩。 大概抱了一根烟的功夫,女子已经透明到几乎不可见,只有一个隐隐的轮廓浮现在空气中。这就像女子是个雪人,而蜘蛛是个火炉一般。火把雪化了。 “还冷吗?” 随着话音落下,女子的身体完全消散,只留下一句似有似无的:“好暖!” “到底发生了什么?”青之阳一头雾水。 看着青之阳求解的表情,蜘蛛回道:“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们家的东西。”说着,他伸出右手,掌心躺着一块殷红如血的晶体。 青之阳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当看到那种闪耀着如同在诱惑着人堕落的,仅仅注视就觉得身体微微发烫的色彩时,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他轻轻地念出了那个东西的名字:“天启血晶。”他已经知道自己遭遇到什么了。 “物怪?” 青之阳点头。 所谓物怪,就是天启被青庙圣座击毙后所化成的晶体被无生命的物体融合之后产生的怪物,它们性质各异,能力古怪,脾气也完全不一样,为了与变异者区分,将之称为物怪。这些物怪有的对人类友善,有的视人命如草芥,有的聪明得像被古代有名的谋士附体,有的就像动物一样只有本能,但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对血晶的渴望。它们会彼此猎杀,绝无怜悯,同样的,变异者也在它们的狩猎范围内。 当然,变异者也一样,因为血晶同样可以增强他们的能力。变异者杀变异者,变异者杀物怪,物怪杀变异者,物怪杀物怪,这种厮杀往往造成大量的死伤与环境的恶化。相形之下,变异者还会克制一点,毕竟他们还懂得生存策略,彼此之间相互妥协或者主动避免对星球造成太大的伤害都是有的,而物怪是完全不在乎世界变成什么样的,它们本就是死物,行走于世唯一的倚仗就是血晶,除了血晶别无所求,除了血晶皆可无视。 “物怪也会以人身出现吗?” “有些会,有些不会。这里面的规律没人摸得清楚。”青之阳看着蜘蛛手中的血晶表情复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蜘蛛掂了掂手中的血晶,面上浮现思考的神色:“从你的描述,还有我刚刚进行的扫描,有点像是纳米机器,不过构造上尺度更小,小得惊人,我几乎要怀疑是高级文明才能制造的介于有无之间的‘混沌物质’了。不过性质上还是存在差别。我会把它传送回飞船实验室,让安娜进行分析。” 说完,血晶就从他手上消失了。看上去就像是电影换帧才能达到的效果,唯一的问题是,这不是电影。 青之阳只能再一次感叹,外星人看起来真像是魔法师! “话说回来,刚刚那只物怪抱住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又是做了什么?”只有这个过程,虽然在一旁看着,但是完全不明觉厉。 “她在夺取我身上的热量。” 青之阳注意到,蜘蛛用的是“她”。在青木星的语言中,“她”和“它”的发音是有区别的。难道说,蜘蛛是把那只物怪当成“人”来看吗?这让他有点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蜘蛛可是外星人啊!那么,对他来说,青木星人和物怪,恐怕区别不大吧,都是异星生命。 “她的本体是一片雪花,我从她的回忆中看到的。在角大陆的最北方的一座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没有生命,一片孤寂。后来,血晶使她拥有了意识,于是她下了山。她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热量,但是她畏惧太阳,太阳会灼伤她,于是她在夜间出没,接近那些散发着热量的生物。”说到这里,蜘蛛摇了摇头,“她不应该靠近我的,我可是比太阳更炽热的男人啊!” 青之阳脸抽了抽,他能明白蜘蛛的意思,蜘蛛的体内确实蕴含着恒星级别的能量,问题是你的说法也未免太让人想吐槽了。 ***回忆结束**** 尽管是在漆黑的夜里,但青之阳并没有打开车灯。在文明大幅倒退的现在,黑暗重新变成了危险的事物,在黑暗中,不知多少难以名状的东西蠢蠢欲动,但他清楚,出现在黑暗中的一束光明并不能吓退这些事物,相反,它只会把那些本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家伙给招来。 幸而,青木星人有着杰出的夜视能力,尤其是现在,纳米机器使他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敏锐,这是一种对身体细节细微的改动,然而,效果却好过灵丹妙药。老实说,青之阳很想知道,如果吃下去的仙豆没有受到任何限制的话,他究竟能够获得怎样的能力。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蜘蛛是个意外地讲原则的人,这一点,这些天来,他已经有所了解了。 老实说,他并不对此感到失望,如果蜘蛛不是这样的人,他才真的要担心呢。对于一个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而且是陌生的外星人,接触的过程又是那么离奇,如果说他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怀疑、不安,那是不可能的。目前为止,蜘蛛展现出来的品质,能让他安心,这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遇到一个好人,哪怕是外星人,也是值得庆幸的。 他们已经快要进入铁森教区了。铁森教区,换作从前,应该叫铁森国。新叶历以来,青庙一天比一天强势,从教权干涉世俗政局到完全凌驾于国家之上,从单纯的教派团体演变成巨大的政治经济科技实体,至于后来,更是完成了全球统一,“国”的概念被教区所替换,那应该是在三百年前的事了。 铁森教区位于北回归线上,一般青木星人把这条线称为福线,因为处在这条线上的地方都是资源丰富,生物繁多,土地丰饶的好地方。当然,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已经跟大自然的影响无关了。角大陆也好,边大陆也好,阵大陆也好,三块主大陆都已经被浩劫摧残得面目全非,即使逃到原来就属于不毛之地的次大陆上苟延残喘,人类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所有人,只要头脑还能清楚地思考,就能看到这一点。 关于末日的预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当第六灾降临的时候,黑暗复苏,它要归来,噬尽一切。第一灾是天启,第二灾是变异者,第三灾是物怪,第四灾是异种,第五灾是星球之怒,只剩下那最后的一灾了。 我们会得救吗?正当青之阳又一次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些东西,于是飞快地踩下刹车。 “哇哦。”发声的不是青之阳,而是不知何时醒来的蜘蛛,“超人打小怪兽。” 那是如山一般的尸体,巨大如城门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四肢——已经被削断,鲜血汇成了湖泊,躯干上覆盖着甲壳,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巨大的创口说明了这一点,不过,不管是青之阳还是蜘蛛,注意力都没放在这头怪兽身上。 在怪兽的头颅上,傲然挺立着一个人影,因为角度的关系,青之阳和蜘蛛此刻都只能仰视着他。青之阳忍不住打开了车灯,他想看得清楚一些。 然而,蜘蛛的行动更加干脆一些,他直接打开了车门。青之阳见了,暗骂自己是个笨蛋,也跟着下了车。 “变异者吗?” “是个人。”蜘蛛脚步没有停顿,直直地朝着那头怪兽走去。 “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 “他怎么没动静?” 青之阳觉得诡异,他们都已经走得那么近了,蜘蛛都开始爬上怪兽的身体了,瞎子也该看到了吧。 “因为,”蜘蛛不紧不慢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着,“他晕过去了。” 第7章 共生者 初升的朝阳带来舒适的暖意。当青之雷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那轮红彤彤的生命之源刺破天际的白云,被刺激到的眼睛忍不住涌起泪水。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迟钝的大脑却运转不起来。身体感到一种懒洋洋的舒适感,这种感觉已经与他无缘很久了。与此同时,一种好闻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察觉出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香气。过了一会儿,他闻出来了,是烤肉! 他上半身猛地弹起,这个动作一下子把舒服赶走,熟悉的剧痛回归。他扭头看去,看到了一个用石头和铁丝网搭成的简易烤架,冒着白色的烟气。烤架旁坐着两个男人,年轻的那个黑发蓝眼,明显的角大陆人,另一个年长的穿着怪异,黑发黑眼,却是阵大陆人的相貌。 他的动作引起了那两个人的注意。“你醒了?”那个年轻的男人既开心又有点戒备地看向他,而那个年长的怪人则举起手中的烤串,问道,“要吃吗,小哥?” 然而这个动作却一下子使他怒火攻心,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像头野兽一样扑了过去,嘴里吼道:“我的剑!” 蜘蛛手里用来串烤肉的,是一把剑。 “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倒下的时候,青之雷听到那个疑似阵大陆人的男人这样说。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只是一瞬间,就像天地猛地倒转,空间错乱一样,自己的背就与地面亲密接触。但是,这不可能是自然现象。他是被击倒了,被那个拿着他的剑烤肉的男人。 那个男人却不理他,走到烤架边重新坐下。 躺了一会儿,他才爬了起来,他缺乏力气,而且身上带伤,这对他并不容易。先前因为怒火而爆发出来的力量此刻已经消失无踪,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此刻是个弱者的事实。 拖着脚走到烤架旁,那个年轻人往一旁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没有思考多久,他就让自己坐下了。 “吃吧。”那个怪人如此说。 他认出来了,那是被他杀死的异种的肉。这个男人不但没经过他的同意就用他的剑烤肉,烤的还是他的猎物的肉,不过他没有力气生气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他不清楚这个男人的目的,但是就算要翻脸也得有力气才行。一旁的青之阳,被他给忽略了。 他抓起烤得滚烫的肉,一声不吭地塞到嘴里。 三个男人在朝阳下吃着烤肉。青之阳最先吃饱,他走到车上,拿下三瓶水,递给青之雷和蜘蛛一人一瓶,自己打开手上的一瓶喝了起来。 青之雷几乎是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水,除了饿,他确实也渴。吃肉,喝水,直到肚子再也撑不下,他才停了下来。 蜘蛛笑着把剑递给了他:“共生者,没想到让我们给碰上了。” 昨晚,蜘蛛和青之阳攀上了怪兽的头颅,看到了一个用剑支撑着身体的男人,男人的身上满是伤疤,原本并不算难看的脸,额头处的皮肤像是被剥去过,然后又长得不好,颜色与其他地方并不一样,是暗红色的,。 男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双手拄着的剑其上缠绕着蓝色的火焰,那火焰却没有灼伤他分毫,反倒是刚靠近他的蜘蛛两人一现身,那火焰就声势大涨,如有意识般向着两人喷射过来。 青之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蜘蛛却是一步上前,火焰在他面前被分成两半,确切地说,是被劈开了。 在蜘蛛与青之阳离开他们相遇的那座城市的时候,他们搜刮了一大批物资,其中就包括了一大批武器。这些日子,他们没少动用这些武器,尽管养尸者已死,但尸群却还在活动,除了尸群,还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可以说,现在的青之阳相比当初,已经是初步锻炼出来了。 与惯用枪械的青之阳不同,蜘蛛所使用的武器,在青木星上,被称作剑匣,是闪客惯用的武器。剑匣看上去是个长方体,有点像是装乐器的盒子,实际上却是暗藏杀机。里面藏有数把利刃,长剑短匕都有,而且可以弹射出不下十种暗器,以及射出钩索,本身还能当做盾牌使用,可谓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 说到这里,不妨解释一下闪客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类似于冒险者,却又不完全是,他们痴迷于挑战,寻求刺激,蔑视礼法规矩,却又有着一套奇怪的底线。他们喜欢互相比斗,像古代的角斗士一样厮杀,喜欢夸耀勇气,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吸引他们,在平时有喜欢像苦行者一样生活的,也有抽喝嫖赌无所不为的,有落魄到乞讨为生的,也有土豪到一掷千金的,有权贵之流,也有贩夫走卒,然而,他们都不把自己的身份放在心上。总的来说,这是一群追寻自由的人,而且崇尚个人的勇武与力量,如果要再精简一点的话,用三个字就可以概括他们:亡命徒。 这些日子,剑匣在蜘蛛手上确实发挥得出神入化,威力无穷,这与其说是武器本身的优越性,倒不如说是使用它的人厉害。青之阳已经看出来了,蜘蛛他,身经百战! 火焰无法阻挡蜘蛛的脚步,他向前,火焰就溃散,蓝色的火焰发出了爆鸣声,像是不甘被压制。然而,蜘蛛可不管那么多,再一剑把扑过来的大团火焰劈散,他一把夺过那把会燃烧的剑。火焰一下熄灭了。 “这也是物怪吧?” 说话间,失去了支撑的青之雷向一边倒去,如果不是蜘蛛抓住,就要从怪兽头颅掉到地上摔个倒栽葱,也不知道他的头够不够硬。 “我也只是听说过,有一种物怪会寻求使用者,而使用者就被称作共生者。没想到真的有。”青之阳回答道,之前他听蜘蛛说杀了这怪兽的人不是变异者还吓了一跳,现在倒是能理解了。 他看向蜘蛛手里提着的剑,此刻看起来平平无奇。“我能摸一下吗?” 蜘蛛好笑地说:“问我干嘛?想碰就碰。” 他把剑轻轻一抛,这个动作其实不是很安全,但青之阳稳稳地接住了。随手甩了几下,剑与空气摩擦发出呼呼的声音,这些天里蜘蛛也有教过他一些冷兵器的基本用法,尽管并不能做到随心所欲的地步,可是看上去也有模有样。必须要感谢蜘蛛给他吃下的仙豆呢,原本瘦弱的身体现在充满了力量,纳米机器从细胞开始修正他身体的每一寸细节,隐于皮肤下的肌肉几乎没有一丝缺陷,强韧凝实,爆发力和耐力兼具,柔时如绵,硬时如钢,这种状态只存在于那些多年刻苦锻炼的青神侍卫及闪客身上。 拥有了一副如此强健的身躯后,他最大的感受就是,爽!就连走路似乎都是一种享受。走路不再只是机械地摆腿,而是一种与大地的互动,力与反作用力在肌体间传导,被充分地利用,身体里似乎不存在阻碍。使用这样的身体,他有一种深深的感动,同时也为过去自己如此不爱惜这副身躯而感到羞愧。 “完全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青之阳失望地摇摇头。 “因为你没有得到它的认可。”蜘蛛理所当然地说着,抱着昏倒的青之雷几次跳跃,轻巧地落地。 现在,这把剑捧在蜘蛛的手上,在他的对面,青之雷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便接。手握上剑柄的一刹那,剑发出了一声清鸣,似乎是在喜悦。 “谢谢!”良久,蜘蛛和青之阳才听到这两个字。 蜘蛛摆摆手:“客套话就不说了。小哥,我们有点事想问你。” “问吧。”青之雷倒也干脆。他盘坐着,剑平放在膝上,面容冷肃,不过语气并不恶劣。青之阳和蜘蛛都看出他有心事。 “我们想去黑铁城。”青之阳说出了他们的目的地。 青之雷眉毛皱了起来:“你们想去‘国王’那里?”说到国王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分明加重。 “我们有一件正在调查的事,想去那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不过我们不清楚那里的情况,如果小哥你知道什么的话,那就太好了。” 蜘蛛说的是实话。 国王是人们给最强大的变异者之一所取的外号,青之阳知道他的事迹已经是在三年前了,那个时候,青庙已经守不住阵线,开始携带人口转移到冰封大陆上,养尸者趁着青庙溃退开始肆虐整个角大陆东南,每一天都有城市沦陷在尸潮之下,青之阳跟父母随着逃生队伍东躲西藏,而国王在当时,占据了角大陆的北方最大一块地盘,他是颠覆青庙统治的主力选手之一。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异者那么疯狂,似乎在得到了力量的同时,人性也从他们身上褪去,没有一个变异者愿意保持现状,安分守己,因为他们犯下的罪行,文明和秩序荡然无存。 不过,那之后的一切,青之阳就不清楚了,在东南地区挣扎求生了三年的他,跟外界断绝了音讯。这三年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真是巧了。”青之雷遥望着北方,语气森然,“我也正要去那里。” 第8章 睡乡 黑铁城是现在青木星上少数还维持着秩序的地方,如果社会形态倒退回奴隶制能算是秩序的话。国王是那里当之无愧的统治者,如果是在三年前,那个时候,他统治的地方更大,不过,经过了三年,国王的地盘已经缩水到了不足最盛时的十分之一。 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国王的实力变弱了,也不是地盘被谁抢了,纯粹是人口的急剧减少导致的。很多原本的人类聚居地,城市也好,乡村也好,都已经彻底荒废。更糟的是,即使少了人类的介入,土地也是寸草不生,宛如跟着消失的人类一起死亡了一般。 在青之阳于尸潮中苦苦挣扎求存的时候,其他地方的人类,处境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变异者奴役着普通人,异种吃人,物怪杀人,瘟疫、饥荒、洪水、干旱……人类只有怎么死,没有不死的选择。活下来的,只不过是把死亡推迟了而已,因为死神没有能力一下子收割那么多灵魂。总要一茬一茬地割嘛! 活下来的人,大概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去死。只是挣扎,只是忍受。至于希望,人们并没有看到。这似乎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时候,苦难越是深重,人们反而越是能够坚持,反而是享乐常常把人不经意间击倒。 一辆孤孤单单的卡车正在向黑铁城行进。道旁树木叶子都一片枯黄,像是一大群黄色蝴蝶停在树枝上,轻轻的颤动是蝴蝶在扇动翅膀。然而,现在并不是秋季,这一景象只能用反常来形容。树木的活力像是被什么抽干,又像害了病。 “这里变了好多。我以前旅游的时候来过一次,不是这样的。在这个季节,这里应该是被充满生命力的绿色包围,鸟啼处处,小动物会在树下栖息,土地的芬芳沁人心脾,即使是沉重的思绪也会一扫而空。” 青木星人喜欢森林,植物是他们的好朋友。这是他们的天赋,对于植物情绪的感知,或者说,是能够解读植物所散发的信息素。他们知道一颗小草的恐惧,也知道一朵花的喜悦,青庙的教义中,青神留下的最初之种就是植物的形象,它是最初的智慧者,最初的灵,生命的源头。 长久的岁月中,在生产力发展的过程中,对植物的利用是很重要的一环。比如采矿,他们不会直接挖开山脉,这种行为对他们来说是很野蛮的,他们会种下析铁树,析铁树会吸收金属,把它长出的叶子上排出的铁汁收集起来,就成了制作铁具的原料。 一些遵循古老风俗的民族,依然居住在森林之中,他们谨慎地接受文明产出的成果,他们可能不拒绝使用电视、电话,却不肯接受汽车和道路,这也没什么,反正巨鹰的双翼与飞艇相比并不逊色,夜豹的奔行也不见得缓慢过转动的四个轮子。 钢铁的城市与林木的城市,同时存在于这个星球上,谁也不高于谁,这对于青木星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而铁森教区,这里的居民既不特别执着于传统的生活方式,也没有要急迫地赶上先进潮流的心情,这里水泥的道路会穿过树林,形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与此同时,许多人都住在树屋之中,原因嘛,大概是因为讨厌油漆的味道。 在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中醒来看到初升的朝阳,在风吹树叶沙沙响的声音中入睡,嗜血的野兽不会靠近撒过药草粉末的门口,为濒临灭绝的生物建立保护圈,这就是铁森人的生活。然而,此时此刻,一切都已成过往。 “铁森的人都去哪了?”青之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着某人。 “除了跟着青庙撤退的,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逃到更北面,当了奴隶。”青之雷闷着声说,差点让青之阳听不清。 对于青之雷所说的,青之阳其实并不感到吃惊,他大致上也能猜到一些可能发生的情况。在这个时代,还能发生什么好事不成? 脱离了尸潮横行的东南地带,原本以为会见到更有生机活力的地方,事实证明显然是种错觉。行进到现在,青之阳只见到青之雷一个活人,从响雷(青之雷的副名,青木星人在正名之外都会有的一个副名,熟人之间才会称呼)口中得到的情报,这三年间,世界显然又往深渊滑落了不少。 车顶上传来敲击的声音,是蜘蛛。 “前面有东西。” 青之阳也看到了,那是与昨晚所见的怪兽差不多的大块头,低伏在树木的掩映之中,他不由放慢了车速。 车子的靠近并没有惊动那头怪兽,事实上,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接近。它在睡觉,鼾声如雷!青之阳可以看清它的样子,黑色的如钢铁一样质感的外骨骼,看上去像是机械更胜于生物,但它强而有力的呼吸显示了再明显也没有的生物性,头角狰狞,四肢强健,尾巴长满倒刺,光看就吓人。 “厉害!”青之阳不光是在夸奖这头怪兽。 “魂梦的统治范围又扩大了。”青之雷表情阴沉。 魂梦是一头异种,一头强大无比的异种。在天启血晶散落到世界各地的时候,除了人类之外,动物也接受了血晶的融合,被称作异种。但是动物们的异变却发生得比较晚,在人类和物怪之后,被称作第四灾。 在由变异者和物怪导致的文明大倒退之后,异种的崛起成了幸存者新的噩梦,它们冲进人类的聚居点,毫不留情地杀戮,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变异者的奴役反倒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原本逃进深山老林自力更生等待王师回归的青木星人不得不重新回到被变异者占据的城镇之中,接受那些根本没有一点政治素养的力量暴发户的统治——如果那能称得上统治的话。 尽管从客观上讲,异种在某方面帮了变异者的忙,然而,异种绝对不是变异者的朋友,比起物怪,它们要更嗜血,兽性的本能使它们充满攻击性,更别说它们还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有些还学会了思考——尽管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人类社会文明规范的思考模式,但是毫无疑问,它们拥有了智力! 而魂梦,是异种之中的佼佼者。青之阳之前没有听说过它,但是感谢响雷的科普,在正式踏入铁森之前,他对这头异种有了一定的了解。 魂梦拥有使生物沉睡的能力。这种奇怪的力量以它为中心辐射开来,踏入这个区域内的生物会一睡不醒。然后,它会悠哉悠哉地在领地内巡视,看上什么吃什么,soeasy! 不过此刻或许他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因为魂梦的存在,整个铁森区的大多数异种都陷入了美梦之中,这使他们拥有安全穿越这个区域的可能性。这年头,想安安全全地上路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青之雷的剑在鞘中颤动,发出了一阵嗡鸣声,它在渴望着杀死面前沉睡的异种,夺取它的血晶。青之雷皱起了眉头,在这个区域中行猎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这里的猎物都是属于魂梦的,他可不想招来一个强敌。虽然理由跟害怕无关,而是—— “杀吧。”蜘蛛的声音平淡得如同说的是去超市打酱油的事,“你不是渴望力量?渴望着足以完成复仇的力量。何须犹豫呢?” 青之雷的眼神阴鸷了下来,心中不再顾忌这两个结识不久的同路人。他只要完成一件事,杀!杀戮可以让他强大起来,杀戮可以让他的剑更锋利,杀戮可以使他更接近仇敌!杀杀杀杀杀杀杀!!! 青之阳从车上下来,看着青之雷朝着沉睡的巨兽走去,身边站着蜘蛛。他犹豫着该怎么说出自己的感想,此刻发生的事让他有点不舒服。 然而,无需言语,蜘蛛已然了解他的心思:“你不了解一个真正的复仇者,对他来说,所谓救赎绝非原谅,或者自身的幸福。当跨出那一步的时候,与事物的联系就被自己剪断,越是在复仇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与世界的联系就越薄弱,到最后,在摧毁目标的那一刻,仿佛坠入虚空。有些人会在那一刻完成联系的重建,获得解脱,也有些人再也无法恢复这些联系,再也无法唤起对事物的热情,活着就像居住在坟墓里。” “然而,如果不能完成复仇,那么此生,便是地狱!” 青之阳看着蜘蛛的眼神变得异样。 “别这么看我。活得久就是这样,什么都经历过,爱、恨、情、仇……既有圣洁得像天使的时期,也有堕入炼狱化作恶鬼的时候,疯子我当过,傻子我做过,如果没有一颗千锤百炼的心,长生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说话间,青之雷带着一身煞气回来。在他身后,鲜血濡湿了大地,不知名的异种在睡梦间死去。或许,这是一种幸福的死法。当然,也可以说是最悲哀的死法。 “它知道我们来了。”青之雷面无表情。 “无所谓。正好松松筋骨。”蜘蛛看着远方,眼神空漠,既没有期待,也没有兴奋。 或许对他来说,即将发生的事,只不过是属于新手村的零级任务,他这个满级大号自然是提不起劲来。青之阳找了个解释,尽管他发现,自己对于蜘蛛,其实很不了解。 第9章 一些过去 蜘蛛是个什么样的人,青之阳实在很难给出一个恰当的概述。理论上来说,他的确知道了一些关于蜘蛛的事,在这方面蜘蛛并没有什么保密的想法。然而,客观地说,他面对的,是一个活了数以万年计的外星人,如果把这个外星人的人生写成书,那比整个青木星人的历史还长,一个人能掌握多少历史?所以,注定了的,他对这个外星人的了解,只不过是点皮毛,即使穷尽他的一生去探索,这还得建立在对方乖乖配合的基础上。 没办法,一个青木星人的最长寿命是153岁,这是史上最高记录。正常情况下,大多数人活到130岁左右就归于大树了。 有时候,蜘蛛让青之阳觉得很亲近,就像邻家大哥,有时候,他又显得一点人味都没有,这时候,青之阳会觉得,面对他,还不如面对一块石头。青之阳觉得,这显然是因为双方在意识形态上差距太大的缘故,一个是大海,一个是水洼,大家都是水(生命),然而如果把两者混为一谈,无疑是个巨大的错误。 青之阳已经开始为魂梦祈祷了。大海,已经刮起风暴! …… 颠簸,颠簸,像是被波浪摇晃的小船。青之阳醒了过来。 首先感觉到的是冷,尽管身上裹着毯子,但是城市的供暖系统已经被破坏,而冬天已经到来。 “来,喝了它。”母亲端过来的碗里,是黑漆漆的液体,里面有一些块状物,这并不是什么好吃的食物,但是现阶段也只能依靠它来充饥了。 青之阳有些迷糊地接过碗,一时不知身在何方。直到把碗里的东西倒进肚子,有了些许暖意,浆糊一团的脑子才变得清醒。 “妈妈?” 这是大撤退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和其他的逃难者,被一队护卫军护送着往南行。尸潮正在蔓延,听说已经有许多落后的队伍被袭击,失去了音讯。 “怎么了?”母亲关切地问,“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 青之阳定定地看着他的母亲,那张本该丰腴的脸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眼眶里只有一团烂肉。父亲似乎是听到了声音,走了过来,他的脖子歪到一边,骨头已经折断。 你们已经死了……青之阳哽咽着,无法出声。 青之雷手中握着一把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剑,在他的对面,是一头长得像狐狸一样的生物,银色的皮毛,绿幽幽的眼睛,红色的条纹在身躯上勾勒出富有美感的线条,三条尾巴在身后轻轻地摇摆着。“魂梦……”青之雷如临大敌地念出这个名字,同时,他的视线隐蔽地扫过陷入沉睡的青之阳和蜘蛛,觉得十分棘手。 “真没想到会回到这里。”蜘蛛轻松地说着。 巨大的平原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在大地上生长着奇特的植物,黑色和红色是主调,给人的感觉很不友好,让人禁不住联想这些植物是不是用鲜血浇灌而成长的。在他身旁立着一匹被称作龙血战马,但外形跟马一点也不靠边的坐骑。这里是军户星,安置地球难民的星球。经过前两代人的开垦,这个星球总算不是一副全然原始的样貌了,至少驯服了一些生物。 比如龙血战马,其实看上去更像是昆虫,锋利如刀的前足肢节,长长的脖子像是一节一节拼起来的,三对支撑身躯行走如风且弹跳力十足的后足,长长的脸上是十二对眼睛,粗壮的肌肉,坚硬的皮肤,令人望而生畏。 尽管外形并不讨喜,但这些警觉的生物却是开垦团在这个星球上进行拓荒行动的好帮手。手头虽然有阿部星人提供的工具,但是任何工具都有极限,在这种情况下,就要想办法就地取材了。龙血战马是个颇有价值的成果。 蜘蛛摸了摸龙血战马的头,轻轻地唤道:“北风。” 北风低下头来,在蜘蛛的胸口蹭了蹭。此时的蜘蛛,一副十二三岁的样貎,那是他还没离开军户星时,还是个整天做着白日梦的孩童时的样貌,北风则是他拥有的第一位伙伴。北风陪了他三年,在一次探索矿脉的行动中,他失去了它。 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很大。在那之前,他一直想着自己的未来,得到的却只有一片迷茫。北风的死让他再一次把思考聚焦在自己的目标上,我想要什么,只是努力劳作,然后就去死吗?就像祖父和北风一样? 祖父是第一代移民,来到军户星上时,已经有三十多岁了,他怀抱着还是婴孩的父亲来到这颗收容难民的星球上,跟所有人一样领取了阿部星人分发的学习装置,通过学习装置获得与阿部星人沟通的能力以及掌握了由阿部星人发下来的高科技工具的用法。 在陌生的星球生存并不简单,更别说第一批移民根本就是从摇篮里直接被抓起来强迫直立行走的婴儿,可是没办法,摇篮破碎了。这样一群根本没踏出过地球的土包子,靠着学习装置的指导,怀揣着一些星际时代的农民工用具,就这样开始了异星生活。 起初,他们连什么东西可以吃都不知道。在吃了一段时间的合成食物之后,他们试着打猎,然而,且不说那些充满了危险性的凶猛生物,哪怕是易于捕捉的小动物,也绝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有人试过在吃过一些闻起来香喷喷的烤肉之后,在奇妙的化学反应下,整个人炸成了一团灿烂的烟花,过程相当赏心悦目,然而却没人觉得高兴。 他这一代人的生活已经比祖父那一代好得多了,起码不用担心会因为吃错东西变成烟花,这个时候的地球人,已经建立起了基地。基地的图纸由阿部星人提供,既保障了地球人的生活,又兼具着提供为阿部星人服务的作用。比如,对飞船的维修补给。 地球人当然是没有飞船的,飞船都是阿部星人的,他们有时候会降落到这颗在阿部星人的疆域里属于鸟不拉屎的山旮旯的地方。蜘蛛的父亲修了一辈子的飞船,然而却一次也没有乘着它上过一次天。 蜘蛛总是能够记起,飞船闪烁着蓝色的冷光,冲天而起的画面。哪怕过了很久也一样。那是一种超越任何事物的感动。 当阿部星人的征兵令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毫不犹豫的,没有理会父母亲的担忧与反对,他登上了飞船。这下子,即使是死,他也能死在群星之间,这个最为华丽的墓场了。 那是少年第一次离家,当他再回去,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出来吧。”蜘蛛的面前只有空气,然而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一头美丽的银毛的野兽却突然出现,它的脸上不可遏制地显出人性化的慌乱。 “在超次元梦境协会的会员面前,玩弄梦境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在蜘蛛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化,地面化作虚无,天空被染黑,无数的光点像眼睛一样一眨一眨地闪烁着,“没见过吧,当然,你的世界如此渺小!”奇妙的景物在无垠的虚空中浮现,有像心脏一样跳动着的巨大事物,有横跨银河的巨大柱体,空间中如有无数的门扉开阖,从中跳出一艘又一艘奇形怪状的飞船,还有无数奇怪的、难以名状的不知能不能用生物一词称呼的东西,在星空间游荡着,有一些仅仅只是注视都能让人发疯。 理所当然的,见到这些的魂梦同样无法承受,它忍不住发出悲鸣。 与此同时,现实中,青之雷奇怪地看着突然间像发羊癫疯一样的魂梦,在它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痛苦神色。他不明白,难道异种也会生病? “所谓梦境,如果不能比现实更精彩、更疯狂、更壮观、更华丽、更深邃、更迷乱,那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你的问题在于,眼界太小,所以想象力完全不够用。让我来给你展示一下,什么才叫做梦!” “她”轻轻地歌唱,无法察觉的震动在维度的弦上传递,星球坍缩,化作最深的黑,最浓的暗,某颗微小的点又在歌声中炸开,爆发出斑斓的色彩与无穷的炽热,光明的天堂里没有一丝影子,她的呼吸吹灭了燃烧了数亿年的核聚变的火焰,她的肢体轻轻的摆动,就造成了星系的扭曲,她是“蛇”,万古长蛇,大象天蛇,星舞之蛇,以亿万星辰为细胞,引力是她的骨架,光波是她的轻语,黑暗是她的皮肤,生死轮回是她的呼吸。 尖锐的凄惨叫声从魂梦的嘴里冲了出来,它的毛色黯淡了下去,瞳孔里流出了血一样的泪。就在青之雷的面前,魂梦像失去了魂魄一样倒下。 “随便把女士的梦境展现给他人可是不礼貌的行为。” 依然是梦境中,在那无法言说的幽暗所在,一个并非空气震动的声音在传达着明晰的意志。蜘蛛眨了眨眼:“大家都是‘超梦’的会员,你的梦就是我的梦,我的梦就是你的梦,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你说对吧?” 听了这么无赖的回答,那个宏大的意志却没有恼怒,而是发出了一阵轻笑。 “我要回去现实了,咱们下次再聊,蛇姐。” 蜘蛛说完,匆匆地消失在虚空之中。只是在无边的幽暗里,似乎有什么在微微地荡漾着。 第10章 苍炎 看到蜘蛛醒来,青之雷明显地松了口气。只是当他看向青之阳的时候,却不免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魂梦为什么倒下,但是两人一个醒了,一个却还睡着,未免太奇怪了。 蜘蛛眼光扫过那头银毛狐狸一样的异种,停在青之阳的脸上,摇了摇头,说:“放心吧。他会醒的。我们还是接着上路吧。” “这座森林,可是快要醒了。” 听到这里,青之雷一下子反应过来,少了魂梦的压制,这座森林当中沉睡已久饥肠辘辘的异种们,醒过来之后恐怕不会表现得很友好。他刚要上前结果了魂梦,却见原本萎靡在地的魂梦猛地弹起身子,一爪把他拍开,灵敏地在林间穿梭了几下,消失了踪影。 青之雷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已经看不到魂梦了,他禁不住有些懊恼,尽管他并没有受什么伤。 “想开点,这未必是坏事。一头活的魂梦,可以帮我们吸引不少异种。”所以,我才留了它一命,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出不应该有的力量。 蜘蛛对着青之雷笑了笑,把青之阳扛到肩上。青之雷也是果决之人,没再让负面情绪左右自己,立刻就钻进车里。 此刻的车子是偏离了道路的。当时,因为预料到魂梦的袭击,几个人的神经一直繃紧,过了两天,却一直没什么事发生,于是难免松了口气。结果,在前一天夜里睡下之后,就出了事。如果不是剑的示警让青之雷及时醒来,恐怕他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怎么把车开离道路的,又是怎么下车的,青之雷根本就找不到相关记忆。他只记得当时自己觉得手上一疼,像被烙铁狠狠地烫了,清醒过来一看,他的剑正愤怒地释放着熊熊的火焰,火焰在他们周围筑起墙壁,因此才阻挡了魂梦的脚步。 车子再次发动起来,因为树木的阻挡,所以开得并不快。照这样的速度,大概需要15分钟才能重新回到公路上。不过,青之雷敏感的神经却已经开始察觉到森林的骚动了。令他不解的是那个叫做蜘蛛的男人,尽管作为一名相当强大的闪客,拥有自信是应当的,但是蜘蛛给他的感觉实在过于怪异,那种就像是把整个世界握在掌心的无所不能的感觉,并不是人应有的。 森林深处响起了一些声音,像是冬天的风如刀般在林中穿过的声响,让青之雷的面色变得严峻。苍炎在他手中颤鸣,将兴奋和恐惧交杂的情绪传给他。他轻轻地抚着手中的剑,像是在安抚。苍炎,这个名字并不是他赋予的,他并没有给工具取名字的癖好,就像农民不会给锄头取名字一样,他只要确定这把剑能砍能杀就够了。但是,那个人把名字给了这把剑,于是对他来说这把剑也就连带着变得特别。 车子顺利地上了公路。这段路途用的时间并不长,然而却给人的感觉却像过了一年,期间从林中传来的各种怪声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那些声音只有极少的像是出自有生命气息的生物发出的嘶吼,剩下的那些,怪异莫名,汇在一起,让人联想到各种天地异变,如同岩浆气泡咕嘟咕嘟沸腾破裂的声音,如同一连串的树干折断的声音,如同血肉撕裂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的声音,如同…… 总之,远离它们,恐怕不会有错。 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过于乐观的想法。谁说,上了道路就等于远离危险了? 巨大的影子投在地上,将车子笼罩,青之雷很希望那是一片云,不过他当然明白那只是一种奢望。 一对金色的锐利瞳孔从天上俯视着地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巨大的双翼展开来像一片乌云笼罩了一大片地区,漂亮的蓝色近乎发紫的羽毛反射着阳光,一头碎风鹰,青之雷一下子认了出来,天空的霸主,能够在暴风中起舞,击穿云层,漂亮而又威严的生物,大自然的杰作,在过去一直与青木星人友好相处,然而,现在这种关系已经不存在了。 吸收了血晶的生物对待自己以外的生物是异常残酷无情的,在这方面原本非生命的物怪倒是特例,一些物怪甚至会与人类形成共生关系。 “这辆卡车能跑多快?”青之雷不抱希望地问。 “很遗憾,比风跑得慢一点。” 比风慢,那就是比碎风鹰慢。更别说,这是一头异种。 “没关系,我想有人拖住它的话,你会比它快的。” 青之雷说着,没有丝毫迟疑地打开车门,抱着苍炎下了车。 碎风鹰冷冷地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事,一直没有发动进攻,不过,这大概并不是它打算放过下面那两个散发着血气的肉食,只是打算来一场狩猎游戏。碎风鹰是最好的狩猎者,是天空之王,它有骄傲的资格,有玩耍的余地。就跟人一样,除了温饱问题,精神满足也是很重要的。 在卡车开动的那一瞬间,天空中的庞然巨物往下扑击,苍蓝的光焰从青之炎的剑上燃起,变幻着形状,有如巨蛇张开大口向来袭的碎风鹰咬去。 碎风鹰一声响彻天空的长唳,挟着风暴狠狠地撞上火焰巨蟒,一瞬间似乎被蓝色的火蟒吞没,天空中亮起了一轮蓝色的小太阳。但下一秒,火焰就被暴风撕碎,漫天细微的火粉如雪飘飘扬扬。冲破了火焰阻拦的碎风鹰眼看就要把青之雷吞食入腹,却见一道剑光如长虹贯日,直击它的脑袋。 千钧一发间,这头凶猛的猎食者一个迅猛的翻身,竟斜斜偏过,与剑光擦身而过。青之雷却没有一击不中的失落,而是猛地一挥手中剑,飘散的万千幽蓝火粉竟突然加速,在空中拉出长长的直线,猛扑碎风鹰。一时间,如被千针刺穿,碎风鹰发出惨啼,如果是普通的碎风鹰,在身上多出如此多的伤口之后怕不早就毙命当场,然而身为异种的这一头,此刻竟还能挣扎。 空中漫布的火粉已是封锁了天空,这头天空霸主却是加速落地,人工开辟的道路受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碎石飞上半空,沙尘纷扬遮蔽,青之雷也不得不尽全力躲避。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装了火箭发动机一样,在烟尘中势如破竹地向他袭来,烟尘受此一激,如浪潮般涌动。碎风鹰此时的身形压得如此低,与地面几乎只隔了一张纸的距离,然而这却有效地拉开了与天空中的火粉的距离,拉近了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这头充满了野性直觉的猛禽大概比谁都清楚,杀死青之雷,才是保住性命的最有效手段。 “呵!”青之雷没有半点慌张,“去死吧!” 剑身烈焰喷射,一下子将青之雷推上天空,碎风鹰骤失目标。下一秒,火粉聚合成几支长矛,从天空激射而下,将碎风鹰钉在地上,随后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几乎将碎风巨大的躯体劈成两半。 飘散的火焰从各处重新聚合在苍炎剑上,慢慢地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但是青之雷能感受到,剑身中蕴含的力量更加强大了。物怪也好,变异者也好,异种也好,这就是接受了血晶者的规则,杀得越多,就越强。 青之雷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开始跑起来。这座被魂梦聚集了众多异种的森林,随着时间的延长,只会变得越来越危险。受了重伤的魂梦无力压制这么多强大的异种,苏醒的异种只会越来越多,争斗也会进一步升级。留在这里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令他惊讶的是,他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追上了卡车。应该说,卡车停下等他的地方离交战地并不远,这让他松了口气。 迅速地上了车之后,没等他说“开车”,蜘蛛就已经利索地发动了车子。 “离开铁森之后,下一站就是黑铁城了。” 蜘蛛没有问起关于刚才的战斗,却说起了仿佛无关紧要的废话。 青之雷沉默了一下,才接口道:“在那之前,我们得穿过大荒漠。” “路不好走吧。” “那里在一年前还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不过现在已经是一片死地了。就好像,那里的时间流速比别的地方快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快速地凋零、枯萎。成片的树林化作石头,野兽的血肉化作风沙,只有骨头留下。” “星球之怒?” “没错,星球之怒,第五灾。”青之雷看着远方的天空,似乎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如果是以前,这些只不过是大规模的自然灾害,以青庙的能力,以文明的力量,即使难度很大,也不至于让人绝望。不过,现在嘛……”青之雷冷笑了起来,尽管笑声很苦。 “你觉得,青庙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挽回危局的希望了吗?”蜘蛛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青之雷不解地看向他:“如果有的话,就不会跑到冰封大陆上去了吧?不过,虽然那里是整个星球最荒凉的地方,说不定现在日子反倒比这里好过一点。大概挣扎的时间能比我们长一点吧。” “大概吧。”最终,蜘蛛露出了个奇怪的笑容。 第11章 梦里寻醉 “青木星的状况,果然是人为的吧。” 蜘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抿了口酒。酒不是什么好酒,劣而烈,像是酒精掺水,不过来到金凯子酒吧的人显然不会管这些。如果有能耐,大可直接去天香楼,在那里,自然有价值千金的美酒,下酒的,除了由最好的大厨做出的最好的美食,还有城里最漂亮的美人的歌声与伴舞,何不快哉! 不过,虽然这里没有好酒,环境也跟清幽雅致沾不上边,倒是酒鬼们的大嗓门此起彼伏,时不时还有被掀翻的桌子和现场表演的拳击赛,然而,美人倒是有的,就坐在蜘蛛的对面。 金色丝滑的头发如被裁剪下来的阳光披在肩头,黑色幽深的眸子如蕴秋水清光,俏脸微冷,身材纤细,一身白裙,看着像个身娇体弱的大小姐。 “有人为因素,未必是人为。”安娜言简意赅地说。 “很有趣啊,这颗星球。吕仁应该改名为坑人才对嘛。”蜘蛛笑道,“他肯定知道这颗星球居然有这样的来历,却什么都没说。还好没乱来。” “你原来是打算乱来的吗?”安娜的脸上看不出是认真还是揶揄,大多数时候,这张脸都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它的主人嫌麻烦。 “安娜,”蜘蛛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是了解我的。我已经洗心革面了,怎么还会胡作非为呢?”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除非真的很有趣。” “我倒觉得,你一点变化都没有,小蜘蛛!”一个沙哑的女声传了过来。声音的主人有着墨色的长发,小麦色的皮肤,裹在皮衣之下的身躯如水蛇般妖冶,就连她的眼睛也跟真的蛇一样,一对竖瞳,冰冷无情。 她一进来,整个酒吧立时安静了几分,然而片刻之后,欢腾的声音几乎把屋顶掀翻。 “美人,我请你喝酒!” “小妞,陪大爷喝几杯!” “这位小姐,长夜漫漫……” 几乎整个酒吧的男人都争着上前搭讪。不过可惜,人家都不放在眼里。她径直来到蜘蛛这一桌,拉开椅子坐下,让一干人顿时唉声叹气。 蜘蛛问:“蛇姐怎么来了?喝什么?” “要最烈的酒。” 蜘蛛招来女侍,说:“来一杯龙吐息。” 长相甜美可人的女侍热情地笑道:“马上就来,‘小蜘蛛’。” 蜘蛛叹息:“别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我就不敢打你屁股了。” 女侍抛了个媚眼,说:“人家好怕哦!”说完,娇笑着小蛮腰一扭一扭地走了。 “真是热闹而喧嚣的一个梦!”蛇姐评价道。 “梦嘛,本当如此。”蜘蛛挑了挑眉,“又不是奥理那厮,就连在梦中,都搞出一堆科学研究,进他的梦,跟进了课堂一样,连空气中漂浮的,都是一堆又一堆的公式。” “可依我看,安娜好像更喜欢奥理的梦噢!奥理可是完全对安娜开放了权限,这个待遇,有多少人能得到?” 蜘蛛嘴角抽了抽:“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正常,正常!” “你来是有什么事?”清冷的声音,却是出自安娜。 蛇姐端详着安娜,深深地看进后者的眼睛里,似乎在找什么,良久,嘴角一扬:“只是想来凑凑热闹罢了。” 蜘蛛略感意外地说:“你也对青木星的事感兴趣?” “傻瓜,我是对你感兴趣。”蛇姐意味深长地说,“我看到了即将上演的好戏,所以来抢个观看的好位置。” 沉吟了一下,蜘蛛露出玩味的笑容,一仰头把酒喝尽:“多谢你的忠告。” “酒来了。”女侍把盛着冒着气泡的殷红如血的液体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本店的招牌,只有在这里才能喝到的,就算是巨人和龙也会醉倒的,全大陆最烈的酒——断片!要一口干哦!”女侍的笑容充满自豪。 呵!蛇姐看起来充满了兴致,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睁开,赞叹地说:“真好!能再来一杯吗?” 女侍佩服地说:“你好厉害。不过,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每天才能喝上一杯,你想再喝的话只有明天再来了。” 女侍走开之后,蛇姐看着蜘蛛,说:“这杯酒,不愧是出自你的梦境。过去的记忆闪闪发光,焕发出全新的生机与色彩,真是不错的感受。” 蜘蛛谦虚地笑着接受了赞赏。 “接下来,我要好好地在这个梦境里游览一下,希望你能带来更多的惊喜。” 在酒吧众人依依不舍的眼光中,这个充满魅惑的女人走了,让许多人晚上辗转反侧,一群没心没肺的糙汉子们也学会了失眠。 “蛇的本体跟引力息息相关,通过引力弯曲时空是她的拿手好戏,她是看到了什么,来警告我们吗?”安娜冷静地问了个问题。 “她是好意,不过她也怕干扰到时空的秩序,所以没有明说。毕竟时空管理局不是吃素的。” “要放弃这次委托吗?” 蜘蛛看着天花板,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曾经害怕命运,拼命地想要对抗命运。到后来,我发现,与其寻找命运,不如做好自己;外部的条件再怎么变化,终究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鸡蛋害怕碰石头,石头可不会害怕碰鸡蛋。” 安娜定定地看了她的船长好一会儿,问道:“可以说得明白点吗?” 蜘蛛失笑:“我要完成这次委托。你会陪着我吗?” “这是我的职责。除非你把我卖掉,或者直到我彻底报废。在那之前,是的,”安娜语气坚定,或者该说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动摇,只是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船长。” 蜘蛛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抬起了一只手:“暂停一下,各位,我接一位小朋友。” 酒馆里的一切都停顿了下来,人们就像雕像一样凝固在某个姿势上,玻璃灯罩下的火焰保持着某个形状,从酒杯里倾下的液体停在半空中,姑娘的裙摆违反重力地保持着走动间飘起的姿势不动,蜘蛛穿过一张张桌子,一个个雕像似的人,推开酒馆的门,正好看到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的青之阳。 看到蜘蛛,青之阳的眼神恢复了清醒。他刚想开口,就听蜘蛛说:“进来吧,里面说。” “这是你的梦?” 看着仿佛按下暂停键的一切又开始如常地运作,青之阳既不敢相信又略带几分激动。然而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那个豪爽地跟男人拼酒的脸上带着伤疤的女人,一群带着刀剑的形象彪悍的男人,还有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像人却有着人的行为举止的奇怪生物,还有一些新奇到说不上来的东西,如果这不是梦,恐怕就是他穿越到了异世界才能解释了。 蜘蛛反问:“你不记得自己遭遇了什么吗?” 青之阳怔住。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尽管极力忍住,但还是逐渐变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这里的确是我的梦。”蜘蛛将话题移回刚才,“然而,这里的生灵,都是真实地活着的。他们有完整的记忆和人格,拥有充足的思考能力,会怀疑世界的真实与探索世界的未知,我们超梦的成员是梦境最初的创造者,我们设定了梦境的规则与初始环境,之后的一切都是梦境世界自己的演绎与发展。也有一些梦境中的生灵察觉到了我们这些‘造物主’的存在,甚至找到了突破梦境维度与我们进行沟通的方法,有些时候我们也会在‘凡人’面前显灵,留下提示自己存在的‘神迹’,我们称呼自己为魔神。 “像这样的梦境世界有超过上百万个,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叫做‘博乐’,意为神所创造的乐园。这个词来自于这个世界最古老的语言,在这个世界的上古时代,也就是第一批人类出现在大地上的时代,我教会了他们最早的文字和语言。几千年过去,新的语言和文字早就出现,但是上古语作为世界上所有国家和民族的通用语保留了下来。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称呼我的吗?山与海的主人,一个手臂上缠绕着白龙的巨人,巨人分割大陆,劈开高山峡谷,整理平原河流,用水填满大海,白龙则负责控制四时气候,风雨雷电霜雪日月星辰,是天空和大气的主人。” 说到这里,蜘蛛看向安娜:“她就是白龙神。这个世界有一半是她创造的。” “我并不会做梦,只是连接进你的梦境罢了。”安娜否定了自己的功劳。 蜘蛛没有反驳,他了解安娜较真的性子。 “这里是我的梦境,升阳,你的梦已经结束了。我特意等到你自己把它结束,没有提前唤醒你或者把你接到这里来,我很高兴你能够自己从噩梦中走出。我无意探究你的梦境,虽然我大概知道你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然而,你走了出来,已经说明一切。这里是我的梦,来到此处,只需放开心胸,来,这是酒,尽可痛饮!” 青之阳笑了起来,先是无声的轻笑,继而是大笑,尽管眼泪流个不停。他接过酒,咕嘟咕嘟地灌了起来。 第12章 沙漠中的雨 烈日高悬。 青之雷的身体裹在一袭长袍之下,遮挡住了大荒漠的风沙。三天前,他们几人弃车而行。青之阳一直没醒过来,被他和蜘蛛轮流背着走。如果不是他和蜘蛛强于常人的身体素质,想在拖着一大堆补给物资的情况下,完成这件苦差事还真不容易。 在大荒漠还没有变成大荒漠的时候,原本是有贯穿南北的大道的,然而,这条交通要道已经掩埋在黄沙石砾之下。大荒漠并不是沙漠,出现在这里的也不是沙化,这里并没有那种黄沙万里的景象。这里有黄沙,然而更多的是一种灰蒙蒙的缺乏生机的色彩。 进入大荒漠不久,他们曾经见过一条河流,河里流的已经是不知该不该被称为水的液体,粘稠、浑浊,虽然没有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却让人不想接近。这大概是世界上流速最慢的一条河了,每一次涌动、起伏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哪怕是一朵浪花溅起的过程都慢得像蜗牛一样,过程清晰,然而却一点美感都没有。 进入一片石林的时候,青之雷放下了黑色长袍上的兜帽,石林的阴影很好地遮挡了阳光,在一些低洼处,也汇聚着干净的水,那是这片土地上唯一还能滋养生命的存在了。 青之雷念了一句祷词:“赞美大树!”在他看来,是大树为这片土地保留下了最后的荫庇。所以这句祷词念得诚心诚意。青木星人一直视所有的树木为神圣的存在,因为在教典中,在神话里,最初之种最先长成了大树的样子,而后一切生命从大树结出的果实里诞生。 他靠在一棵化成了石头的树上休息。这些石化了的树依然保持着□□,然而那些原本坚固可靠的存在,如一些建筑,却变得像是沙砌的堡垒,用手轻轻一碰,就破碎成埃土,遇到这些建筑物的时候,青之雷会直接绕过,根本兴不起进去一探的念头,也不会想从里面找到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那是多么徒劳的一件事。 他又拿出他的剑来擦拭,手指抚过剑上刻着的苍炎二字,那两个字秀气灵动,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会显出不同寻常的宁静,少了几分平时的戾气与阴鸷。 蜘蛛坐在他的对面,手里也在擦着什么。那是一把枪,作为一名闪客来说,也算是比较常用的武器之一,闪客喜欢把各种武器整合到剑匣里面成为一体,也包括枪械,许多剑匣都有射击功能,不过一些老道的闪客也会在剑匣之外准备第二武器。蜘蛛手上的枪做工相当精致,几乎像是艺术品,银白色的枪管长而突出,一个转鼓式弹仓,枪柄漆黑,造型既有古典的味道又有强烈的现代感,就像是未来的人出于对过去的怀念而做出来的仿古作品,冰冷而精致。 没事的时候,青之雷总喜欢拿剑出来擦,似乎是看到了这样的举动,勾起了蜘蛛的某种情绪,有时候他也会在青之雷擦剑的时候拿他的枪出来擦,尽管一路上青之雷从没看到过蜘蛛用枪。 这个时候,青之雷听到了一些动静。他扭头看去,看到正在爬起身来的青之阳,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就醒了?自从在铁森陷入沉睡之后,青之阳已经有十几天的时间没醒了,吃喝全靠他跟蜘蛛帮助,更别说别的麻烦事了,这可一点都让人愉快不起来。只不过,他倒也没有丢下青之阳的想法,先不说蜘蛛会不会跟他翻脸,他自己就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过,虽然蜘蛛一直信誓旦旦地说青之阳会醒过来的,但是他却是不怎么抱希望的。现在人醒了,他松了口气。 “唔,头好痛!”青之阳的反应让青之雷觉得他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后遗症,紧接着就听到他说,“酒喝得太多了!” 酒?一时间,青之雷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学过医,他可不想再带着个累赘赶路了。比起一个能动弹的累赘,好像还是一个一动不动的累赘好一点。起码到了真必要的时候,抛弃起来不会那么麻烦。 “这是哪里?”这个时候,青之阳捧着头,好像清醒了一点。 “大荒漠。” 听到蜘蛛的回答,他点了点头,又扫视了一下周围,脸上痛苦的神色减轻了不少。 “再休息一下,我们就走。” 对于蜘蛛的意见,青之雷是赞同的。但他担忧地看向青之阳,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我没问题。” 如此一来,没人有问题。全票通过,可喜可贺。 青之阳的表现让青之雷吃惊。考虑到大荒漠已经成了一片废土,他们带了相当多的补给物品,份量不轻,只能靠着自己的体力来背负。然而照理说昏睡了那么多天本应该表现得身体虚弱的青之阳,却毫不费力地背起了自己的那一份,丝毫不见吃力,让青之雷不由得暗忖自己是不是太过小看了这个拥有小白脸潜质的男人。 就在几人觉得可以顺顺当当地走出石林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那是一些埋藏在挖空的树干里的补给物资,包括罐头和武器还有急救物品。谁会在大荒漠里藏起这些东西呢? 青之雷和青之阳都感到疑惑,只有蜘蛛不动声色。 三人在原地等了一阵,没有人来,于是继续自己的行程。没有人提出要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且不说道德问题,仅仅基于现实而言,他们本来就已经背着足够重的东西了,再多只是负担。 因为多了一个人参与负重,几人的脚程加快了很多。在大荒漠的边缘,他们见到了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一幕:一个个十字架,一个个赤身裸体的人被牢牢地绑在十字架上,在烈日下暴晒着。 三人无言地接近。 许多尸体残缺不全,然而并不是被野兽啃咬所致,完好的那些部分还保持着质感,让人感觉死去的时间并不长,残缺处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用肉眼可以看到,“缺口”处飘浮着细如尘埃的颗粒物。 青之雷看了一阵,声音低沉地开口:“这些都是逃跑或者犯了事的奴隶。看,上面有奴隶的烙印。”他指着其中一具尸体的额头。尸体的眼睛还保持着完好,让人觉得它在凝视着什么。 蜘蛛笑得瘆人地问:“国王的‘杰作’吗?” 青之雷默立一阵,抬起头来,说:“国王的杀人方式不是这样。他喜欢在万众瞩目下杀人,砍头、绞脖子、腰斩、五马分尸、炮轰、通电……所有这些都是公开进行的。他喜欢享受众人的敬畏。” 青之阳注意到,在青之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可怕的平静,在提到国王的时候,似乎有什么把他的感情给遏杀掉,只余下一种坚定的意志。经过蜘蛛的提醒,他明白,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但我想,你应该有个怀疑的对象吧。” “不是怀疑,是肯定。”青之雷面无表情地说,“敢闯进国王的地盘做出这种事的,也就只有艺术家了。” “他们是朋友?”蜘蛛说了个笑话。 “他们都想干掉彼此,最好是千刀万剐的那种。” 青之阳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们说,我们发现的那堆补给会不会是艺术家的?” “不会。”青之雷斩钉截铁地回答,“艺术家不会做这种麻烦的事。而且他也不会感到饥渴,事实上,在他身上,许多生物应有的机能都已经停滞了。跟异种相反,异种拥有旺盛的欲望及被极大强化的体魄,虽然可能拥有极高的智能,行事却乱七八糟,而变异者通常都极端地偏执于自己的某种‘角色’,残暴也好,冷酷也好,任性也好,都是角色的衍生行为,然而这种行为对于他们来说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也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变异者就像是舞台上的木偶,缺乏生机,却强行把自己打扮成人。” 青之阳忍不住问道:“你是说变异者都没有真正的感情?”他想起了养尸者,异常的行为,荒诞的举止,戏剧性的言行,然而却看不出缺乏人性的样子。 “虽然这个结论不是我得出来的,但是我跟很多变异者接触过,我觉得这个结论是正确的。他们(变异者)都没有心,是披着人皮的非人之物。” “没有生命的予其灵魂,野性的生灵错乱其能,有智慧的人混沌其心,还有依序发生的灾难……”蜘蛛喃喃地说,“果然有意思。” 青之阳心下一动,莫非蜘蛛知道了什么。因为青之雷在,所以他按捺下了此刻询问的冲动。但是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好好找个机会问一下。 就在这时,“彩色的……雨?”在远处,丝丝缕缕的雨线从天而降,明明天上没有云,然而这并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那雨竟是彩色的,像液化的虹光,像太阳的眼泪。在灰色了无生机的大荒漠上,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绚丽无比。 “并不是雨。”青之雷的脸色难看。 “是血,和肉。”不知为何,明明蜘蛛的脸色如常,青之阳却从中觉出了几分狰狞。 听到蜘蛛有几分惊悚意味的话,青之阳感到不解。然后,蜘蛛示意他看向那些尸体,那些从尸体上飘浮起来的细微颗粒。 青之阳明白了,他看着那场正在逼近的雨,感到几分恶心。 第13章 雨歇 “多么漂亮的艺术品啊!”同一时刻,一个男人沐浴在雨中,却是以一种充满了欣慰的语气进行着真诚的赞赏,“这才是生命应有的形态,比起丑陋地化作大树的肥料,难道不觉得这才是身为人应有的归宿吗?你说是吧,云笛?” 被称作云笛的女人却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样子,即使如此,她的眼神依然没有动摇,即便外表并不粗犷,但她身上却充满了一种铁血的味道,看到这个人,就会使人联想到百炼的精钢,磨亮的长刀,虽然这是个女人,还是个并不难看的女人,可是却拥有使男儿都羞惭的气质。她以奇妙的节奏呼吸着,喷出的气体散发着高热,让人怀疑她的肺是不是藏了一台蒸汽机,即便面对生死危机,声音依然平静:“艺术家,你留不下我的。” 艺术家冲她露出一个笑容,这种笑容通常出现在那些拥有清秀面容的阳光男孩身上,清爽而又带有几分腼腆,眼儿弯弯,嘴微张,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放下戒备。 他摇了摇头,略带几分遗憾地说:“我并没有想留下你啊。现在的你,还没有被彻底打磨出最璀璨的光芒,这样是不行的。”如同变魔术一般,他空无一物的手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头,人头属于一个面容坚毅肃穆的男人,怒睁着双眼,仿佛到死都还在战斗,“看,这才是真正完整的作品,你现在还达不到这种高度。但是不要紧,你有这个潜质,我已经看到了,你将会成为一幅多么美丽的作品!” “队长……”云笛握紧了拳头,但是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可惜,你们小队只有队长狂夏和你是合格的原料,其他人,都是垃圾。”艺术家惋惜地说,“不过没关系,他们可以用另一种形式为艺术做贡献。这场雨,”他张开双臂,“有你的队友的一份功劳,你觉得如何,好不好?” 一道流光从云笛的手中飞出,没入一栋建筑,随后迎来无声无息的倒塌,灰色的烟尘漫开,遮住了艺术家的视线。这里是大荒漠中的一座城市遗迹,许多高楼大厦耸立于此,尽管多数都已朽化,就算是小孩子也能像抓豆腐一样把建筑的外墙给抓烂。 艺术家静静地伫立着,对于毁灭性的场景显得波澜不惊。虹色的雨和烟尘搅在一起,形成奇异的景象,就像是有无数的小形烟火炸开,又被云雾遮盖,过程没有什么声音,然而于视觉上却显得极为夺目。 像大荒漠这样被星球之怒所感染的地区,被称作废土。尽管每一个废土地区对于生命来说都显得很不友好,但从形式上来看,它们有着各自不同的表现。如深海上的巨渊,那是大海张开的巨口,没人能看到它的底部,甚至有人怀疑它一直通到地心或者是一个通往异界的通道,又或者是原本作为冒险家乐园的巨兽大陆,作为并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次大陆,原本那里生活着各种史前怪物,但如今已有一半化为炼狱,岩浆在大地上不息地流淌,几乎摧毁了那里的整个生态圈。 大荒漠之中的一切,似乎都会逐渐失去活性,朽化、石化、凋零、干涸,失去色彩,一些东西可能还维持着完整的形状,但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但是对生物来说,更可怕的是发生在这里的石化病,朽化只针对死物,尸体也会受影响,但活物还不至于立刻就化作灰灰,然而当幸存于此的人们还在想办法延续这片土地的生机的时候,一种可怕的疾病流传开来,许多人的身体逐渐变成石头,从皮肤,到肌肉,再到骨头,漫长而恐怖,他们见过同样患病的动物最后成了雕像,但是还没彻底石化的眼睛却流着泪。 绝望使他们放弃了这片土地,而这里原本是他们的家园。 在逃难的过程中,人们捣毁了沿途所见的一切活雕像。这种行为大约可以称之为仁慈吧。只有石化的植物没人去碰,有些人相信大树会有复活的一天,那将是他们重返家园的时候。 艺术家把右手举到眼前,手呈现出石头的质地,他用他的能力侵染了废土,于是遭到了废土的反噬。从本质上来说,他的能力、废土的灾害都有着同样的源头,就像血晶者之间的冲突一样,虽然与废土不会产生直接的对抗,但是如果在废土中使用能力,那么力量与力量之间也是会互相干扰的。 然而,艺术家却没有任何为此苦恼的样子。他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艺术家拥有被称作虹化的能力,这种能力的本质不清楚,简单地说他可以给物体染色,并控制这些色块自由组合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是新近崛起的人物,所以你们可能没听过。但是,他绝对是变异者之中处于顶尖的那一部分人物。虹化的能力别看听起来不怎么样,实际上很可怕,甚至可以对抗国王的‘王法’。先不说可以产生各种如海市蜃楼一样的大型幻境,被他的‘色彩’侵染的物体可是会实实在在地产生性质上的变化,如果他画出一门大炮,那就真的会有一门大炮。” “通过改变颜色调整物质属性,有意思的能力。或许改变颜色只是表象,实质是调整了物质的电磁力,说穿了物质的变化其实就是原子得失电子的变化,物体与物体的相互作用只不过是电磁力的作用,物质改变之后,反射的波长改变,就造就了颜色的变化。” 虽然没有直接看到艺术家,然而认定了那一场彩虹雨就是艺术家搞的鬼,于是几人展开了关于艺术家的讨论。对于青之雷关于艺术家的解说,蜘蛛很快地做了回应,把青之雷和青之阳都给整懵了。 青之阳还好点,毕竟他知道蜘蛛的身份。但是青之雷看着蜘蛛的眼神就变得怪怪的了。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这大概可以说是默契吧。看到远方的雨已经停歇,作为向导的青之雷说:“继续前进。” 第14章 黑铁城 云笛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然而心灵的疲惫却并未完全恢复,尽管有所觉悟,然而队友的死亡依然令她伤感和愤怒。尽管如此,她还是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爬了起来,这是长久训练出来的纪律性和意志力的结果。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房子,房间中装满了各个时代的艺术品,黄金和白银的饰物及各种镶嵌宝石的器具,简直能晃瞎人的眼睛。一个年老的穿着华丽裙装的妇人就坐在床边,与她做工繁复精致的衣服相比,她粗糙的皮肤及手上的老茧却诉说着劳作的痕迹,其神态姿容中也没有半分雍容华贵,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出身平凡的老妇人。在她的额头上,有一个奇特的图案,像是莲花。 见到云笛起身,她关切地问:“好点了吗,云笛?” 云笛虽然神色不佳,但还是勉强笑道:“已经没有大碍了,春雪阿姨。” “狂夏队长他们……” 见到云笛沉默的样子,春雪阿姨叹息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我拿了一份早餐过来,你洗把脸,就吃吧。我叮嘱过,他们不会进来的。” “感谢你的帮助,春雪阿姨。” “什么话,能帮助青神的侍卫,是俺的光荣。老乡们可都盼着圣座带着人回来呢!这鬼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春雪阿姨激动起来,说话间免不了带上了一些乡间的口音。那是她说了几十年的语言,时不时就会顽强地显露自己的痕迹。 “城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越来越差了!上一节(青木星时间,一节33天)街上已经有几个人饿死了。你不知道,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看到街坊们看我的眼神哪,我的背脊都发凉!都怪那个不孝子!” 云笛安慰道:“你的儿子也是为了你好。” “好什么!有哪个儿子会给自己老娘烙这种鬼东西!是烙上去的,你知道有多痛吗?”她指着自己的额头,口沫四溅。 如果没有这个烙印,只怕你早就饿死了。云笛心中苦笑。 国王把他统治下的人分成十三个阶级,他本人是最高阶,独一无二;最低下是奴隶,奴隶不是人而是工具,可以任意买卖;国王之下就是骑士,也就是他的军队管理层,而春雪的儿子正是一名骑士。作为骑士的家属,春雪阿姨就成了一名贵族。每一个阶级都会被烙上属于该阶级的烙印。春雪阿姨原本是死也不肯接受这个烙印的,但是却被她的儿子直接绑起来强制性地完成了这个过程。每当想起当时的情形,她就咬牙切齿,尽管心里明白儿子的苦心,却忍不住埋怨。 “如果他的死鬼老爹知道自己的儿子投靠了变异者,说不定会被气得活过来。孩子他爹可是死在变异者手上的。”春雪阿姨说到这里忍不住抹泪。 春雪阿姨的丈夫是护卫军的一员。如果说青神侍卫的性质接近于大内高手,护卫军就是真正的军队。春雪阿姨的丈夫为人刚正,尽管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军人,却从来把荣耀看得很重,最终在与变异者的战场上战死。因为有这一层背景,所以云笛的队长狂夏经过判断,最终选择了春雪作为协力者。在春雪阿姨的帮助下,云笛他们渗透黑铁城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想起死去的队长及队友们,云笛又是一阵黯然。 *** 眼前是高大的城墙,然而蜘蛛三人却无法感受到一丝雄伟壮观,只觉得荒唐与滑稽。青木星的科技发展程度并不低,诚然由于风俗、传统或者文化保护之类的因素,留存有许多的古迹,甚至有些地方的人一直坚持古老的生活方式,但那也只是外在的形式而已,骨子里大家都是现代人,青庙千年的统治下来,绝大多数的青木星人都拥有相近的知识结构和文化认知及道德规范。 复古的潮流在青木星上也是存在的,但所谓的复古也只是某种时尚而已,绝对不是说要让自己真的变成古代人。而眼前的一幕,却正是这样一种历史倒退的产物。现代化从来都是拆掉老旧的,打破封闭的,追求效率的,如果有哪个人发动庞大的人力物力筑起高大的城墙把一座现代化的都市围起来,过程还没有使用现代科技工具,而是用奴隶的人工,用锤子、凿子、推车、滑轮吊具这些早几百年就发明出来的东西,硬生生地造起一道原汁原味的“古代”城墙,哪怕这道城墙的外观再怎么令人震撼,相信观者也只能发自内心地感到荒谬。 然而,这就是黑铁城,这就是国王的作为。 “虽然知道变异者的三观不合常规,但是这也太不寻常了。”青之阳发表着感叹。看着在城墙边上劳作的捆缚着锁链的奴隶,以及来回巡视的披甲执锐的士兵,他觉得自己像闯进了某部电影的拍摄现场,全然没有一点真实感。 “这就是黑铁城。”青之雷的脸上浮现出令人胆寒的笑容,“青庙退走之后,大陆上的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依附于变异者,那些不愿意这么做的,就成为了流浪者,在不断爆发的天灾人祸下,像候鸟一样迁徙,寻找稍微安稳的地方。国王的统治看似严厉,实则死板可笑,强行给人划分阶级,把可笑的言行规范强加给大众,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学会了表演。国王建立了角斗场,没有烙印的外来者想要停留在此就必须进入角斗场厮杀换取生存物资,除此之外,没有烙印的人来到这片土地上是无法交易任何东西的,向国王宣誓效忠的骑士日夜巡视,违反规定的人都会被吊死。” 青之阳语气不快地问:“他们竟这样为虎作伥?” “他们没得选。国王的能力可以强迫对方履行在他面前许下的诺言,一旦破坏许诺就会心脏麻痹而死。所以这些骑士也被称作‘被捏住心脏的骑士’。在战争里,国王之所以能不断取得胜利,就是因为有太多人中了他的能力之后成为了人质,面对几百上千万人民的生命,青庙的军队根本无法与国王作战。” 青之阳想起了当时关于前线的军队节节败退的新闻,一些疑惑被澄清。 “总之,我们的目标就是在角斗场里潜伏,等待国王过来观看的时机,刺杀他。对吗?”蜘蛛一副没什么干劲的样子,看向青之雷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青之雷抿着嘴不说话。 第15章 夜间谈话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杀死国王?” 夜晚的风有点大,篝火在风中摇摆,蜘蛛用树枝拨弄着火堆。 离开了大荒漠,土地开始出现生命的迹象了,老实说,青之阳都有点不忍心拿树枝来烧了。黑铁城遥遥在望,三人都意识到,可能要在此分别了。于是,一些原来并没有说的话,也到了不吐不快的时候。 “为什么要来黑铁城?”这个问题被提起。 “我们在调查灾难的起源。”老天作证,蜘蛛说的是真话,“这边是人群比较密集的地方。我们从南方来,那里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然后就到青之雷回答了。他先是沉默,看得出来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开口了。他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怀念、痛苦、悲伤……诸多的感情似乎混合在一起。 “我父亲是一名闪客,从小的时候,我就很少见到他。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只有一身高超的剑术,还有一把剑。对于他给我的这件成年礼物,我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只是因为它有用,所以就接受了。他曾经告诉过我关于这把剑的来历,还有在它身上藏着什么样的故事,然而,我一个字也没记住。 “有一天,我的父亲跟以前一样出去,然后就再也没回来。然后,过了几年,我的母亲死了,我亲手把她葬在了大树下面。之后,我就在世界各地流浪。有的时候,我会当一些人的保镖,有的时候,我会用一些人的命去换钱,地下角斗场或者探险队也是个不错的赚钱地方。对于主动追求危险,我并无兴趣,然而我并不介意依靠不怎么安稳的手段挣钱。有句话不是说,风险越高,回报越大吗?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想过,为什么不干脆像其他人一样,工作、结婚、生小孩,过完一生,然而当我试着融入到人群里时,我只觉得窒息,那些令一般人愉悦的东西,香烟、烈酒、赌博、女人都无法令我提起兴趣,我没有朋友,对所有人充满戒备。如果有人随便跟我搭话,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让他不要吵我。 “灾难爆发初期,虽然有着在一般人之上的武力,但我过得并不比别人好,那个时候我游荡在变异者占领的区域里,像只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从垃圾堆里刨食,有些时候,我会从那些跟我一样的难民手里抢东西——即使是我,也不觉得这是件自豪的事,这件事很令我伤自尊。不过在第三灾爆发之后,我的境况改变了。正如你们看到的,苍炎获得了力量,而它并不排斥我。借着苍炎的力量,我甚至可以跟变异者匹敌,一些难民自发地跟着我,希望得到我的庇护,我聚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势力,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令我高兴,只让我感觉到麻烦,但是,也许是因为愧疚吧,我尽力克服自己的情绪。 “这件对我而言的好事,却是其他人的噩梦,原本还能与变异者相持的青庙,开始节节败退。在第三灾中,许多非生命体变成了物怪,其中包含了大量的人造物,军队的武器也在其中。现代军队的武力是建立在强大的科技武器上面的,个人的武力微不足道,不管再怎么锻炼都会有一个极限,而变异者远远高于这个极限。于是,一场注定的失败降临在青庙头上。 “青庙退走之后,局势一下子变得大乱——虽然原来就已经很乱了,但是世事就是如此,总能有办法变得比你以为得更混乱。” 说了这么多,青之雷歇了一下。而青之阳若有所思地念叨着:“熵……”过了一会儿,青之雷继续说了下去: “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失去了共同对手的变异者们开始互相攻伐起来,在这其中,也包含了诸多的乱世草头王,像我这样的共生者,还有根本就是随着心情胡来的物怪,以及时隔不久爆发的第四灾,异种之灾……世界一下子好像变成了大号的绞肉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没有一寸净土,没有一个可以安心入睡的地方。 “我随大流占据了一小块地方,希望能够建立起一点秩序。尽管就连我自己也是每天都睁着一只眼睛睡觉。就在那时,我遇到了凛霜。当时,我被各种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当一个势力的领袖,唯一的倚仗就是武力,手底下的人也一样毫无经验,我们有很多想法,但是实施起来一塌糊涂,尽管我们力图做到公平,比如把所有的口粮控制在手里,统一按人头发放,结果就是闹出了很多风波。在几乎要分崩离析的时候,凛霜来到我的面前。 “我见过很多坚强独立的女性,但是像她那样的人,恐怕用性别来划分并无意义,她是个‘强者’。她为我分析局面,献计献策,选拔人才,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让局势好转,安定了人心。而且,成为了除我之外最大的实权者。事实上,在她的光环笼罩下,我有点像是个傀儡了,唯一的作用就是威慑周围不怀好意的觊觎者。但是,我并没有不满,相反的,我松了口气。我心想,总算不用对那么多人负责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软弱。 “我还记得,她越过众人来到我面前,一脸的镇定自如,大大方方地说自己有能力拯救所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相信了她。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上天派来的使节。当我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脸上的微笑像会发光,‘青之霜,覆盖大地的凛冽寒霜’,我当时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她下去,心里却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名字。” 青之雷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是青之阳和蜘蛛第一次见他脸上现出这么柔和的表情,而不是一贯的苦大仇深,生人莫近。两人默契地没有进行催促。也不需要催促,已经说到了这里,叙述的人自然而然会往下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目光总是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身影,当她在的时候,世界好像是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明快活跃,当她不在的时候,明明是一样的景象,却让人觉得毫无吸引力。一种陌生的感情在我心中萌发,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它,只好把它深深地藏着,就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在她高超的手腕之下,我们的领地有序地运转了起来,尽管生活跟从前无法相比,至少还能过活。渐渐地,周围一些走投无路的难民投奔了过来,我们的领地也逐渐壮大。在我们吞并了一个新的地盘之后,她变得心事重重。我想知道原因,于是向周围的人旁敲侧击地打听,最后,当我听说我们发现了一艘损坏的飞艇的时候,我猜到事情的真相了。 “她是个祭司。尽管她从未向任何人宣传这一点——那个时候,拥有青庙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我以前跟不少青庙的人打过交道,所以我能看得出来。表面上,我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暗地里却一直留心着她会怎么做。不出意料的,她开始安排人手进行修复飞艇的工作。她当然找了看起来光明正大的理由,比如说方便运输,但我知道,她想走,去追随圣座,去冰封大陆。 “我看着她偷偷登上飞艇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为了给她创造机会,我把守飞艇的人都调开了,事后又找了借口说她是去执行我的秘密命令。但是,我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是找个笼子把她关起来,天天看着她。她想飞,我就折断她的翅膀。 “谎言是瞒不了多久的。在我想着要过多久才会有人发现她叛逃的事,自己又要做什么来应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其实可以不用想那么多。” 说到这里,青之雷摇摇头,一脸的自嘲。 “她回来了——带着个不好的消息。她从天上看到了国王的军队,密密麻麻,浑身武装,而方向正好是我们的领地。说真的,她肯在领地遭遇到危机的时候回来,我应该高兴的,但事实上我高兴不起来,我宁愿她一走了之。国王手底下都是经过真正战场淬炼出来的战士,而我手底下只有一帮乌合之众,一群为了求生聚到一起的难民,我们不可能取得胜利,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实。 “我并不想让人白白送死,对于权势地位也没有留恋,然而,当我把投降的决议抛出去的时候,我遭到了强烈的反对。我没有想过,那些仅仅依靠我的力量庇护着的‘普通人’,竟有着让我自叹弗如的反抗精神。‘为什么呢?’我感到不解,于是拿这个问题去问凛霜。‘因为,他们不愿意做奴隶啊!’凛霜的回答让我觉得羞愧,我一直以自己的力量自傲,然而听到那个回答,我知道自己实质上是个真正的弱者。 “我们进行了反抗,然后,失败!我一直努力地奋战在前线,可是到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凛霜也死了,在最后的关头,她引开了敌军,让我逃生。” 第16章 觉者 青之雷的故事结束了。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静谧。树枝在火焰的烧灼下发出劈啪的声音,火星在周围飞舞,光明让夜晚的寒意无法靠拢。 “我要做的事,你们都明白了。复仇,一件毫无价值的事,一种愚蠢的没有任何回报的行为。所以,过了今晚,我们就此别过吧。” 青之阳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跳起来反驳他。然而,蜘蛛却先开了口:“那可不行,我们可不能失去你这个向导。而且,我们的目的未必不一致。那个国王,我们也想见一见呢。身为最强大的变异者之一,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你说是不是,升阳?” 青之阳笑了起来:“没错。我们也要去找国王。” 这个晚上,青之阳在入睡的时候,难得地感受到了几许轻松。大概是因为在这一晚,几个人间建立起的男人的友谊使他的心得到了抚慰。然而,他所期待的好觉最终没有成。在从现实中掉线之后,他的精神却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天空中挂着两轮太阳,所以大概能理解感受到的炎热。身边经过的人都有着没见过的奇特容貌,头上长着小角,在一些□□的皮肤上可以看到鳞片,瞳孔像燃烧着火焰。 “这里是龙人的国度,煌炎。” 蜘蛛突兀地出现在青之阳的身边,就像是从空气里冒出来的幽灵。青之阳翻了翻白眼:“我怎么就不感到惊讶呢?”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又是感受如此真实的梦境,青之阳早就猜到自己是在哪里了。 “跟我来吧,一起去接个人。”蜘蛛可不管青之阳的抱怨。这里是他的地盘,由他做主。 “接谁?”青之阳好奇。 “从这里居民的角度看,他是崇高的战士,在创造了足以载入史册的功业后隐性埋名的无名老者,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如果,从我们——‘魔神’的角度来看,他是一名洞察了世界本质的觉者,一个在念能师的道路上走到了最后阶段的升华者。” 青之阳跟着蜘蛛,稍微落后一个身位,他边听着蜘蛛说话,边观察着这个新奇的世界。他注意到,这里的建筑——也许是建筑吧——相当奇特,形状不是特别规整,更像是许多石头堆叠在一起形成的巨大巢穴,如果这些龙人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他只能说对方大概有着与众不同的体质,想想看,通风、照明怎么办? “这点你不用担心,龙人是所谓的长寿种,生活习性跟短命种是不一样的。他们大概一百年睡一次觉,一睡睡三十年,在这期间,他们体内储存的能量是足够消耗的,并不需要与外界进行交换循环。在他们睡觉的时候,会把巢穴彻底封死,杜绝外人进入。而且,在他们的巢穴里,可不是没有安全措施的,许多致命歹毒的陷阱机关足以让强行闯入的心怀不轨之徒有来无回。” 蜘蛛一边说话一边走路,与龙人相撞的时候就像幻影一样从对方身上穿过。青之阳注意到自己也处于跟蜘蛛一样的状态,就像游戏里角色可以互相重叠位置一样。那些龙人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真是令人羡慕的种族,不知道现实里有没有?” 蜘蛛斜看着他,古怪地笑了起来:“现实可是比做梦夸张得多。那些在宇宙空间中游弋的超级生命,天生的或者通过后天提升的长寿种族,可谓比比皆是。比方说,你面前的,我。” 青之阳一下子醒悟过来,可不是嘛!大概是因为相处的时间有点久,所以有时候他会忘记蜘蛛是一个超级长命、手持无数黑科技的外星人。 “你刚才说了一大串,可我还是不知道你要去接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跟你说过,这些梦境里的生灵,有一些可以察觉到自己生存在梦境里,甚至发现‘魔神’的存在,这种人,我们称之为觉者。对于觉者,我们会给予选择权,是愿意继续生存在梦境里,还是去往现实世界,皆可自决。” “梦里的人要怎么去到现实?”青之阳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有什么稀奇的?有些文明的进化道路就是抛弃肉身,将自己数据化上传到虚拟世界;梦境里的人,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组信息,最简单的方法,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找个载体,一样可以成为有血有肉的存在。记住一句话:万物皆有无限的可能性。” 青之阳觉得自己的脑洞一下子打开了不少。过去作为一名漫画家的他,此刻有无数灵感的火花闪现。假如将来有机会的话,也许靠这个点子可以创作一部不错的作品。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尽管目前看来有点遥远。 “到了。”在一座巢穴前,蜘蛛蹦出这两个字。 青之阳正想细细地看一下这座巢穴,结果蜘蛛已经迈步穿进了石壁里。不想被落下的青之阳只好赶快跟上。 出乎意料的,巢穴里面并不黑。一些发光的石头点缀在各处,看起来像夜空中的星星跑了下来,触手可及。有一些看起来跟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分别,有一些则是澄澈的晶体,还有的是漂亮的拳头一样大的珠子,青之阳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不轨之徒想闯进龙人的巢穴了,这他妈根本就是个宝窟!拿这么华丽的宝石当照明物,龙人到底是有多奢侈的种族啊! 一条长长的甬道走下来,青之阳看见了黄金、白银、玉石之类的珍宝被当作砖石一样镶嵌在壁上,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难道你创造的这个世界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吗?”青之阳抱着一丝希冀问道。 蜘蛛瞥了他一眼,凉凉地说:“很遗憾,龙人在这个世界是出了名的可以拿钱砸死人的土豪种族。” “该死的有钱人!”青之阳骂了一句。旋即又安慰自己,这都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 穿过甬道之后,就进入到了一个相当开阔的空间。十几根又粗又大的柱子一直向上延伸到十几米处,令青之阳震惊的是,那些柱子是钻石做的!是钻石做的!是钻石做的!这么巨大的钻石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又是怎么被做成柱状,青之阳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无法直视龙人这个种族了。 “您来了,吾主!伟大的生命源,至高的创造者!”一个高大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对蜘蛛说话。 这一幕是让青之阳有些惊讶的,虽然蜘蛛曾经说过他在梦境世界的地位相当于神灵,可是他一直没有什么感觉,直到此刻! 蜘蛛的态度却很坦然,他朝龙人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说:“亚伯,我的造物,起身吧,直视我吧。如你所知,我并不比你高贵,只是一个平凡的生命。” 亚伯站起身来,口中称谢,却并不支持蜘蛛的说法:“我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岂敢不怀敬畏之心?” 青之阳看清了他的面容,却感到一丝怪异。与外面见到的那些龙人相比,这个叫亚伯的,身上的鳞片未免太多了,几乎布满全身,甚至连脸上都被鳞片覆盖,尽管看上去并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多出奇怪的魅力。 “不要奇怪。龙人的年纪越大,鳞片就越多,成年龙人会在四肢与心口处长出鳞片,而像我这样寿命走到尽头的,就是这副模样。”亚伯淡淡地解释道。 不过青之阳惊讶的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 “别奇怪,亚伯是一名念能师。”这回是蜘蛛开口。毫无疑问,青之阳的想法又被洞穿了。 青之阳有捂脸尖叫的冲动。 “麻烦解释一下什么是念能师,谢谢!”青之阳有气无力地说。 蜘蛛和亚伯相视一笑。 “这是魔神为我等觉者所留下的一条道路。觉者想要脱离梦境世界,或者以贯注到肉体的方式,或者走念能师的道路。”亚伯说话时不疾不徐,有种自然而然令人信服的风度,“念能师,就是不断强化自我认知,脱离存在形式的束缚,化为纯精神的存在。当我们的心念能够支持自己的存在,我们会脱离梦境,进入广大的精神海,在众生的心灵里遨游。” 青之阳一方面觉得很惊讶,另一方面又觉得完全没有实感,毕竟太过抽象了。 蜘蛛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忙着惊讶,接下来还有好戏上演。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宇宙有多么广阔吧。” 仿佛有什么打开了。青之阳的意思不是说有一扇门或者一扇窗打开了,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一条道路”。在青之阳的眼前,亚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变得飘渺,似乎无限近,又似乎无限远。他的形象明明没有发生改变,可是注视着他,却仿佛看到了无数概念与要素的集合,逻辑、善恶、情感、欲望、知识……一切抽象的东西,似乎都变成了可触摸的存在。 青之阳沉浸在某种冥冥漠漠的精神境界中,既清醒,又迷乱。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亚伯已经不在了。 第17章 过去已死 亚伯不在了。 青之阳知道这一点。尽管在他面前,一具完好的身躯如同睡着一般平静地盘坐着,但是他知道,那不是亚伯,只是某种死物,像蛇蜕下的皮。 “龙人的巢穴,同时也是他们的坟墓。”蜘蛛的话,像是单纯的陈述,又像是在感慨,“与自己一生收集的宝物同葬,是龙人的习俗。虽然亚伯并没死,但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他已经是个死人。” 青之阳已经恢复过来,他皱着眉,无奈地说:“咱能换个地方说话吗?” “好吧。这里的气氛是不太适合谈话。”蜘蛛摆了摆手。 下一秒,两人飘了起来,穿过又高又厚的石头穹顶,继续朝着天空上升,这种失去重力的体验青之阳还没有过,在本能的一阵紧张之后,立刻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乐趣。人类一直把飞翔和自由联系起来,此刻青之阳身体脱离大地,心灵仿佛也得到解放和自由。 “那是什么?”青之阳激动地问,那是在人看到壮观美妙的事物被震动时,自然而然的一种反应。 在天空之上存在着一块广阔的陆地,被一个透明的圆球笼罩着,让青之阳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玩具,那是个巴掌大的玻璃球,球里装着一个小小的房子,就跟眼前的情况类似。然而,再小的东西,放大几十万倍也会变得震憾人心。更何况,这可不是单纯的体积的差距。 “这是机械都市,飞天城,傀儡族的技术结晶。在大约一万年前,傀儡族打败了龙族,成为了天空的霸主,战败的龙族落到地上,与地上人结合,于是有了龙人族。傀儡族相对于地上人的文明过于先进,于是很少与地上进行交流,在大多数地上人看来,这是一个高傲而封闭的只流传于故事之中的种族。” 伴随着蜘蛛的讲解,与浮空的巨城越来越近,城市的全貎一步步地展现在青之阳眼前。犹如一座钢铁的森林,处处是巨大的机器设施,充斥着硬朗刚锐的线条,城市的整体形状像是朵盛开的花,分作六瓣,银、灰、黑的色彩是主流,冰冷无情,但是却充分展现了科技的力量与美感,文明的强大彰显无遗。 毫无阻碍地穿过防护罩,两人来到城市的上空。俯览着底下恢宏的城市景象,青之阳意识到飞行的速度下降了,变得像空中散步一样,对此,他是没有意见的,不这样怎么有机会仔细观察? “那就是傀儡族。” 傀儡族的外貌完全出乎青之阳的意料。他们看起来有着精致的外貌,然而个子却相当小,就跟四五岁的孩子差不多,背后一对机械飞翼似乎是直接从肉体生长出来的。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原本以为飞天城是一座巨大的机械造物,毕竟之前经过的地方都给人这样的印象,然而现在青之阳却看到了一片姹紫嫣红,如同给大地披上了彩色的地毯,一座小花园。当然,这个小是跟整座城市相比。 “用不着奇怪,这是生物培养区。植物、动物都有,既有原生物种,也有经过基因调制,或者用这个世界的说法是血脉培养的生物。我说过,傀儡族的技术很高。” 看着外貌如同孩童一样的傀儡族,在花园间像妖精一样飞翔的唯美场面,青之阳只觉得如梦似幻,虽然他现在是在梦里没错。 “为什么?”他扭头看着蜘蛛,“为什么让我看这些?” 青之阳总觉得,蜘蛛的行为并不是随性的。只是他不明白至今为止他所看到的一切意义何在。 蜘蛛抓了抓头发:“答案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还不行。再让你看点东西。”不知为何,青之阳总觉得在他脸上看到了“说话好累”几个字。虽然也许是误会,但青之阳觉得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蜘蛛平时一副懒懒散散毫无干劲的样子才会给人这种印象。 场景突然发生了变化。青之阳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就是一眨眼,然后就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过渡也没有征兆,像是有人突然撤换了舞台的布景而他作为一个剧中人完全不知情一样。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有灯,但并不明亮。灯是那种油灯,灯芯在玻璃盏中静静地燃烧。房间中摆满了各种杂物,但并不凌乱,主人看起来是个很注重整洁的人。大多数杂物都是各种工具,既有简单的螺丝起子,也有结构复杂一眼看上去就不明觉厉的东西,除此之外,房内还充斥着一股机油和铁的味道。 房间中摆着一张好像床一样大的工作台,一个老人正俯着身站在工作台边忙活。工作台上,是一个好像人形的东西,然而形状并不完整,可以看到□□的钢铁骨架和齿轮、传动带之类的东西。一个充满科幻感的场景,青之阳一下子想到了科学家和机器人。 “这是大技师罗文,傀儡族的创造者。” “傀儡族?”青之阳眨了眨眼,“你是说他在做的东西?”即使青之阳想象力丰富,他也不觉得那躺在床上的东西跟傀儡族有何相像之处。怎么说呢?太粗糙了,明显的人工痕迹,从看到的部分来看就像商场里的洋娃娃一样漂亮却不真实,跟妖精一样的傀儡族完全是两回事。 且慢!青之阳·盲生突然发现了真正的华点:“不对啊!难道在梦里也能穿越时间?傀儡族不是至少在一万年前就出现了吗?” “这是存档区。”蜘蛛用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梦境世界发生过的所有事件都在这里记录着。” 青之阳看着在他眼前逐渐拼装完成的傀儡族,幽幽地说:“感觉好奇怪!他们在‘未来’应该是已经死了吧。可是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 蜘蛛摇摇头:“你这说法就跟‘过去的人在过去活着’一样没有意义。不过,我可以从我的角度告诉你,他们是死了。因为他们的一生——从生到死的所有经历都已经确定,是不会再发生变动的数据,没有未来,没有变量,是冰冷的记录影像,这就是死。” 蜘蛛的话让青之阳震动了一下,一时间想到许多东西。在他思考着的时候,蜘蛛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其实,他们是可以不死的。如果我向他们透露真相,让他们通通成为念能师,你觉得怎么样?” 青之阳瞪大了双眼:“做得到吗?” “所有的魔神,超梦的成员都有这个能力。”蜘蛛的话说得轻巧,却透露出了极其残酷的信息。 如果一个人,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坐视几十万、几十亿乃至几百亿的生命死去,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以青之阳所见的梦境世界的广大,再加上梦境中的历史,其中出现过的生命恐怕难以计量。 然而青之阳并不忙着指责,并不是说他认为这里的人不算生命。虽然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对梦中生命的说法半信半疑,然而见到过亚伯飞升(无误)的冲击性场面,他已经完全把这里的人当成了平等的存在。他只是在认真地思考,到底青之阳的行为应该属于什么性质,又意味着什么。 “我觉得,”他慎重地发表意见,“你做得没错。” “说说看。” “我只是把自己代入到跟他们同样的位置罢了。虽然我对自己的生活有着很多不满,可是如果有人跟我说,‘你的一生只是虚假的产物,放弃它吧,进入到真正的世界里去!’,那我想我会唾他一脸。”青之阳一边说,一边安排着措辞,“我不是说不应该正视现实,也不是说应该对真相视而不见,我是在说让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要素,记忆和情感,是不能随随便便舍弃的,质疑真相没问题,否定自己那问题就大了。那意味着一切的虚无,即使进入到所谓的真实,那也不过是从一片虚无进入到另一片虚无罢了。” “在超梦协会最初成立的时候,我们对梦境的创造是相当随心所欲的,只是把这里当成了大型的虚拟实境,赋予npc们真实人格也是为了让我们获得更高的娱乐体验。然而,发生的事让我们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知道自己生活在梦境中,npc们根本无法对世界产生归属感,他们随性地玩乐,乃至堕落,你能想到的一切最坏的事,都有人去干,而这一切是为了‘让世界更有趣’,这是他们的说法。当我们意识到不可能把他们导回正轨的时候,我们,把世界删除了。”蜘蛛平静地说着过去的事,“之后,协会的成员订立了造物主原则:一、让世界像真实一样发展;二、对真相不隐瞒也不给予,让他们以自己的努力追寻;三、有限参与世界的运转,即在不影响世界设定及生灵意志的情况下与世界互动。” 青之阳默默地听着,思索着。 “我不知道真正的造物主应该怎么做,但我们就是这么做的。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世界要怎么才能像一个世界那样发展的问题。”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青之阳,“你理解吗?” 青之阳突然颤栗起来。 第18章 不明确的答案 “你理解吗?”听到蜘蛛这么问,青之阳只觉得一股恶寒在脊柱里像电流一样通过。为什么会这样,他也说不清,只是隐隐约约地把握到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青之阳忐忑而又故作镇定地问。 “如果,你们的青神是真实存在的,你会怎么想?”蜘蛛轻飘飘地丢出了一个问题。 空气一时像凝固一样。过了一阵,青之阳原本凝重的表情突然像变脸一样,化作无所谓的笑容:“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你所谓的创造,也只是创造了第一代吧。饮水思源,对于源头自然要尊敬。但是我既没见过青神,在我遭逢劫难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来拯救我。我不会怨恨他,就跟不会怨我还在原始时代挥舞石器的祖先一样,但是也别想我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就是这样!” 蜘蛛挑了挑眉道:“我想也是。傀儡族已经进化了许多代,在他们每一代的核心数据库中一直保存着创造者的形象:大技师罗文。如果让他们在罗文和我之间选择一个认祖归宗,即使作为造物主,我也不敢太自大。” 工作台上的人形已经拼装完整,他有着类人的外貌,然而却跟人有着明显的分别。在罗文期待的眼神中,他□□着靠自己下了地,从他口中发出了第一个声音:“父亲!” ****** “你们这颗星球有着非凡的来历。” 再次回到飞天城,享受着飘浮感,青之阳全神贯注地听着蜘蛛说话。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们这个宇宙,属于五个超级文明共同体的统治区内,这五个超级文明简称五超。而五超的成员之一,山鬼,热衷于播种生命。他们的造物的痕迹遍布在各个宇宙,而你们也是其中之一。” “你一开始就知道?” 蜘蛛摇了摇头:“在听了关于你说的最初之种的故事之后,我有点怀疑。然后,就展开了调查。神话这东西,虽然不靠谱,但是如果剔除那些玄之又玄的奇幻色彩,未必不能够从中发掘真相。” “所以,”青之阳有点好笑,“青木星人,我们实际上是外星人的实验产物……真是被用烂了的科幻桥段啊!” “有什么感想?” “就像听故事一样。虽然知道这是真的。大概是时间不对吧,如果是在灾难发生以前,这也算是个劲爆新闻了,估计会引发一阵全球狂欢,然后商家会趁机推出各种活动,消费者则又找到了花钱的理由。至于现在嘛,大家连生存都如此艰难,然后你跟我讲人类起源!?人类都快濒临灭绝了好吗?”青之阳做着夸张的表情动作。 蜘蛛瞟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是在跟你说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即使没有吕仁,没有我,你们这颗星球其实也可以得救的。说来好笑,我一开始就该想到的,吕仁那厮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呢?一定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青之阳收敛了笑容,脸上罩上了阴云:“靠‘青神’吗?” “一般来说,会有一些保护措施。当然,一般情况是触发不了的。” “那是到什么时候?再死上多少?”青之阳的情绪表现得不太稳定。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哪怕他经历了大风大浪,可是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看是什么样的措施吧。一般这种措施都是为了排除外力的强烈干扰,不过也有例外,有一些会干脆任由外力作用,借此检验造物的韧性,如果通不过,干脆重启整个生态圈也是有的。” 青之阳皮笑肉不笑地说:“真靠得住!” 蜘蛛摆了个盘坐的造型:“已经很好了。地球毁灭的时候,我们可没有救世主。在宇宙中,毁灭是最平常的事,每时每刻,小到细菌,大到星球,死亡不曾停下脚步。” 青之阳怀疑地说:“你不会是想放弃这单委托吧?” 这种怀疑是很正常的。尽管青之阳并不觉得蜘蛛是这种人,但是感觉是会出错的,何况他也从没有搞清过蜘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下判断的事。 面对怀疑,蜘蛛却显得很从容:“知道我为什么当星运者吗?” 青之阳配合地问:“为什么?” “是兴趣。我当星运者,乃是兴趣使然。我曾经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放弃了太多东西,让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后悔得要死。可是,这迫使我更加地必须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因为,除了我所坚持的东西,我已经一无所有。我是个兴趣使然的星运者,吕仁是个兴趣使然的位面商人,这意味着,我们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我们也只遵从自己的规则。”蜘蛛说话的神态语调并不如何慷慨激昂,然而就是这平平常常的态度却让青之阳无法怀疑。 这就够了。青之阳觉得放松了下来。尽管相处的日子说起来并不长,但青之阳却已经对蜘蛛,这个外星来客产生了信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相信,只要有蜘蛛在,青木星就能得救。对于自己的这种心态,他也曾经用“溺水者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嘲:因为放眼望去,看不到其他的希望,所以只好拼命地抬高近在咫尺的可能性。 “那么,我们来谈谈目前的一些发现吧。” 蜘蛛说着,手心摊开,上面躺着一颗不规则的红色晶体。仅仅注视就让人血液如沸的色彩,青木星上灾难的源头,血晶! “你知道这是什么了?”青之阳期待地问。准确地说,他是在期待答案可以对拯救青木星人有帮助才对。 “我有说过,我们这个宇宙只是无穷宇宙中的一个吧?”不知道蜘蛛做了什么,血晶膨胀起来,在内部闪现一幕幕光影,看起来仿佛是关于什么的记录信息,“而五超,就管理着无穷多个宇宙中的1001个,本宇宙编号17。而血晶,并不属于我们这个17号宇宙。它的奇特性质,源于另一个宇宙所独有的‘灵力’,在那个宇宙中,灵力是一切现象的支配者,就相当于本宇宙中四大基本力的统一作用。” 另一个宇宙的景象呈现在青之阳的眼前,血晶中所闪过的一幅幅画面,为他描绘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无尽的大地,大地上一根根通天的黑色巨柱,柱子顶端燃烧着火焰,像巨大的蜡烛一样照亮大地,夜晚,火焰爆散,像一团烟花一样灿烂,飞出一团团有大有小的飞星在空中游荡,飞星的寿命极为短暂,只有一夜,一夜过后,就纷纷陨落,有些在落到地上之前就燃烧殆尽,有些则会留下一些结晶,被地上的人捡到。 “你现在看到的是69号宇宙的景象,根据安娜检测的结果血晶应该就是来自那里的物质。顺便说明一下,我所说的‘宇宙’跟青木星人概念上的宇宙稍微有点区别,应该用‘世界’一词更为恰当。每一个宇宙都有着不计其数的世界线分支,也就是说,每一个宇宙其实都相当于一个包含了大量平行宇宙的集合。至于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独有元素’,如果把世界比作水,独有元素就像是糖和盐,一种让一个世界与其他世界区分开来的调味料。” 青之阳充满了疑惑:“另一个宇宙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般来说,不同的宇宙之间是不会发生什么交集的,因为法则差别,使得彼此之间就像幻影一样,哪怕交错而过也对彼此毫无影响。高级文明的一大特征就是能够调整自身适应不同的宇宙法则,对异界进行探索;但是,在一些情况下,不同的宇宙之间也会产生物质交换,比方说有人去到另一个宇宙又在那里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青之阳眼帘垂了下来:“你是想说有‘人’导致了这一切吗?” “有人为因素是肯定的,但我还没找到源头。所以,目前只能说,还不确定。” 青之阳叹了口气:“我发现,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 “一点也不难懂。跟你说个例子,在一颗遥远的星球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打了数百年的战争,而战争的起因是因为在很久以前有人捡到了一件‘神器’,神器的力量令所有人都感到觊觎。而实际情况是什么?实际情况是那所谓的神器不过是某个外星文明在考察那颗星球的时候偶然不小心掉落的一件生活垃圾。你看,事情就是这么扯淡。” 青之阳听完,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有人为因素,但未必是人为。” “你不生气?” 青之阳抬头看天,幽幽地说:“生气有什么用?” “确实没用。”蜘蛛表示赞同,“但是,忘却愤怒也不是好事。” “哦?” “这是记录在《宇宙大百科》中的一个案例,曾经有一个种族尝试了这样一条进化之路:通过药物消除如愤怒、悲伤等负面情感,获得心灵的圆满。后来,他们成了某个恶劣的文明手中很好的商品:很好的实验生物,也能当宠物养。星际法是禁止贩卖智慧生物的,但他们已经不受星际法保护了。”蜘蛛平静地诉说着,仿佛不以为意。 青之阳一时无语。 “跑题了,总之,我所说的目前只是一个猜测。答案还不明确。” 第19章 角斗场 透过墙上黑色的铁栏杆的缝隙往外看,可以看到一个圆形的开阔场地,场地的边缘是呈阶梯状逐级升高的看台。青之阳知道,那就是所谓的角斗场,这几天里,他已经看过了好几场血腥的生死搏杀,鲜血把地染红,渗透进砖石的缝隙里,尽管离得很远,青之阳还是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要说感想的话,青之阳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感想。更加残酷的事,早在过去的几年之中,他就已经司空见惯了。杀人,与被杀,无非如此,并不稀奇。甚至在他那未完全干涸的艺术细胞发作的时候,他会从那一幕幕残酷的景象中,察觉出一种美,那时的他,好像从身体中飘浮起来,以一种超然的视角俯瞰一切,像在欣赏一副艺术品一样。 咣!角斗士的房间如同牢房一样,一面铁栅将人封锁,这个声音,是有人不甘寂寞地用手上的铁链在敲击铁栅。不是别人,就是在他对面的暴熊。青之熊,出身自某个保持着古老的狩猎风俗的部落,是部落中的第一勇士,同时也是角斗场最高胜率的保持者,他并没有跟这头暴熊有过交谈,但是从其他的角斗士口中,他听到过许多关于暴熊的传言,也知道了他的副名。 在一阵有韵律的敲击之后,暴熊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当暴熊敲响铁栅的时候,所有在牢笼中的角斗士都会默契地保持安静,记得第一天刚来的时候,看到暴熊这么做,青之阳觉得好玩,也试着敲了一下,结果却迎来了牢房中其他人的怒视,那种充满警告意味的冰冷视线聚焦在身上,使他明智地停止了动作。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因为角斗士们在休息和战斗之外没有其他活动,为了消遣他们会想方设法自娱自乐,敲铁栅是他们很喜欢干的一件事,有时候一个牢笼接一个牢笼的声音能够串接成交响曲。只有暴熊,他是独奏者,所有人都自觉地把空间留给他。 车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传来,到了饭点了。然而并不值得期待。 “饭老头,怎么又是馊的?”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一个充满抱怨和怒气的声音,其中又带着已经习以为常的无奈。 “有的吃不错了。城里已经有人饿死了,你跟他们说去!”送饭的老头推着车,大嗓门毫不退让,中气十足。 饥荒在这个年头并不是稀奇的事。然而,对黑铁城的居民而言还是一件值得吃惊的事。不得不说,尽管国王施行的绝非仁政,事实上根本就跟政字挨不上边,只是一种好像闹剧一样的措施,这种政策之所以能施行下去唯一的原因是国王拥有没人能反抗的力量。然而,在国王的领地之内,缺粮的情况毕竟没出现过,因为人们好歹是能够完成种植粮食的劳作。 只不过,这种情况终究是被打破了。就如同国王那日渐缩水的领土一般,在之前,谁又能想得到呢?大陆上的生机之地正在日渐萎缩,这种情况看不到逆转的希望。 青之阳接过饭,囫囵地吞了下去。饭里还有些许肉沫,虽然跟没有一样。蜘蛛和青之雷与他一样,安静地把饭给吃完。这个牢房,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另外五个。很明显地分成了两个小团体。 每一间牢房都有编号。每十天一次抽签,按抽到的顺序,由号码对应的牢房进行血腥的杀戮游戏,取悦那些“贵族”们。 “明天就到我们了。”青之阳自言自语。 没人接腔,青之雷虽然不爱说话,但此刻的他比往常更加沉默;至于蜘蛛,似乎进入了奇怪的模式,对一切都笑而不语。剩下的人,默契地交换了几个眼色,也没什么动作。 明天会怎么样呢?青之阳这样思考着。 然后,“明天”很快地就到来了。在青之阳诧异地觉得好像仅仅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就被驱赶着朝角斗场走去。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有些恍惚。大概是因为昨天那一觉睡得太好了——真是不应该,然而确实发生了。青之阳内心有点哭笑不得。 与阴暗狭长的通道不一样,出口外面就是灿烂的阳光,广阔的蓝天迎面扑来,除此之外,空气也挺新鲜的,令人振奋,尽管似乎有种血的腥锈味。 一头被巨大的锁链拘束住的异种,冷冷地看着从通道中走出角斗士们,没有野兽惯常的躁动,冷静的神态更像是某种智慧的体现,然而没有人会看错这头野兽中的野兽那种嗜血的凶残,毫无疑问——它吃人! 可惜青之阳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说真的,如果没有怀抱特殊的目的,单纯面对这头异种他甚至提不起劲来,倒不是他怎样的了不起,而是他的两位同伴,都足以让他无视面前的凶物。 从踏上角斗场的第一步,他就将目光投向看台,指望寻找到目标。有点意外,又觉得幸运,他看到了那个身影:披着大氅,头顶王冠,仪容雄豪,腰悬宝剑,端坐于宝座之上。 “这就是国王?”他不自觉地问出口。 青之雷恶狠狠地说:“化成灰我也认得!” 青之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同伴。另一方面,他注意到一件事,似乎有点太安静了。原本在他的想象中,他们进场的时候,会伴随着巨大的欢呼,或者某种喧闹,然而就他所观察到的,看台上的观众只有一片死寂,就连预定的生死搏杀的对手,也只有沉默。 “这种气氛……也叫角斗?”跟历史书上所描述的场面相差太远了吧。青之阳内心生出几分滑稽感。他不得不承认,眼下发生的一切更近似一场闹剧,尽管它很残酷,还通常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场面。 “事实上,如果一个人饿着肚子,大概是没有兴致参加什么娱乐的。”依旧是蜘蛛淡然的声音在提醒着什么。 青之阳发现,看台上确实有一部分人的脸色不太好看,那种脸色他很熟悉,就是俗称的面黄饥瘦,他自己就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这种状态。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直入主题吧。”蜘蛛脸上浮现笑意。“搞得太复杂没意思。” 说完,他越众而出。原本大致保持着一致前进的众人,一下子就分裂成了两个部分,这样的举动无疑相当显眼。 另一个小团体里的角斗士立刻发出惊怒的声音:“嘿……” 然而,话还没完,青之雷也随之冲出,姿态决然,甚至一下就越过了蜘蛛。青之阳慢了一拍,这不能怪他,他的反应比起另外两个人确实不是一个等级的。 “就不能等等我吗?”他抱怨着跟上。 他们冲向的方向是国王,完全无视了异种。 看台上有人发出惊呼,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响起。 “放!”在观众们看不到的地方,随着一声令下,束缚着猛兽的锁链一下子放长,没有急切的行动,它缓慢悠然地从趴下的姿态立起,然后伸了个懒腰,然后,如同一下子点燃了炸药一般,它爆炸性地前压的身姿甚至使得空气猎猎作响。它开始追逐它的猎物了。 青之阳突然发现,原本还在犹疑不定的另外五人,居然一下子追了上来。 “你们几个他妈的在搞什么鬼!”为首的一人怒吼着,“计划不是这样的!” 青之阳一阵茫然,什么计划? “我知道计划。”未曾想,蜘蛛居然接口了,“现在,计划有变,咱们直击目标。” “操!后面那头畜牲还没搞定呢!” 说话间,那名角斗士突然向侧面一阵翻滚,惊险地躲开了异种的攻击。青之阳这才发现,它的尾巴如同钢鞭,攻击方式居然是刺击,在地面上开了一个洞,而糟糕的是,它的尾巴不止一条,而是几十条。 “傻瓜!”蜘蛛突然停了下来,一下子就成了最后的一个,“有我在,怎么会搞不定呢?咱们不要搞得太复杂,没效率,而且不好玩。” 他直面异种。数十条尾巴同时向他刺来,如同几十条出洞的毒蛇,然并卵,下一秒发生的事惊呆了所有人,“给我趴下!”震撼天际的怒吼,在场的人同时做出了捂耳朵的动作,然而一下子安静下来的世界提醒他们,他们的耳朵暂时性地失聪了。 接下来的场面让他们怀疑自己不仅是耳朵出了问题,连眼睛都出了问题。那头被人称作“角斗场的绞肉机”的怪物,它原本□□的尾巴突然软了下来,在蜘蛛面前坠地,它自己更是呜咽了一下,像一头遭到主人训斥的狗一样乖乖伏低身子。那一瞬间它从蜘蛛身上看到了什么,没人看得清,观众们离得太远,而离他近的几个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原本正在狂奔的五人团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当中的一人难以置信地开口:“你——” “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绝世高手。”蜘蛛打断了他,“别忘了真正的目标。现在,我说,上!” 然后,他向前,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姿态。 哪怕是跟蜘蛛混熟了的青之阳,这一刻也不禁有点无语。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点热血沸腾。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青之阳想着,多好的感觉啊! 第20章 刺王杀驾 同一时刻,送饭老头用钥匙打开了暴熊所住的铁笼的门,在他要解开暴熊身上的镣铐的时候,暴熊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运劲一崩,手脚上的铁链在一声脆响中被崩断。 “走吧,开始了!” 暴熊走出了牢门,一双双眼睛汇聚在他身上。角斗士们的眼中闪着热切的光,然而如果不能承受这样的视线,那感受到的大概会是如地狱一样的严寒吧。 “同胞们,反击的时刻到了!天启、变异者、物怪、异种、星球之灾,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只能够默默地承受这些见鬼的东西。父母,妻子,儿女,家园……今时今日的我们,失去了能够失去的一切!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就在今天,我们——人类,将会用行动,夺回我们能够夺回的东西:未来!”暴熊说到这里,狠狠地一甩手,手上的铁链砸在牢笼上,发出一声巨响,“战斗!” 角斗士一个个如猛虎出笼,如一滴滴水一样汇成江流,打开武器库,击杀看守者,最终向着一个目标前进:杀死国王。 ***分割线*** 青之雷是第一个闯到国王面前的人。 在他身后,留下了尸体及重伤者加起来有几十个,他们是国王的卫兵,而他们仅仅阻拦了青之雷不到三秒。 苍蓝的火焰冲天而起,一瞬间把看台毁灭。高温与冲击波向前方扩散,在地上犁出长长的沟,土地焦黑,难闻的气味与黑烟冒起。 “无礼之徒,竟敢冒犯寡人!” 在遮蔽视线的火焰消退后,国王毫发无伤地出现,神情冰冷高傲。 “寡人判你,穿刺之刑!” 一声令下,似乎连土地都要听从国王的命令,一根根尖锐的石柱拔地而起,要把青之雷由下往上穿成肉串。 青之雷一声冷笑,火焰包裹全身,如身披火袍的火神降临,利用喷射出的火焰高速移动,尽管一根又一根石矛冒出地面,然而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手中剑斩向国王。 “寡人判你,雷击之刑!”明明是晴天,却突然炸响霹雳,电光从空中直击而下,无从闪避,青之雷被击中,尽管雷电并没击穿火袍的防御,却让他不由自主地飞退。一道道闪电毫不停歇地追击而上。 “靠,这他妈还是人吗?”目睹这样非人的战斗,追在身后的角斗士五人组几乎目瞪口呆。然而,嘴上抱怨,行动却没停下。 “投!”手中长矛掷出,看其去势,哪怕石头也能洞穿。只是面对的对象,岂是石头可比。这一掷,完全没让人感到威胁。然而,事情岂会如此简单。 轰!一连五次巨大的爆炸,浓烟滚滚,热浪排空,地陷石崩,尘土漫天。这些长矛竟是内置炸药。 “喂!不要误伤友军啊!”青之阳抱怨着。刚才要不是他闪得快,这会已经被卷入爆炸之中了。一边抱怨着,一连用手中枪械向国王所在方位连射。 如果完全按照古代规则,那么是不可能在角斗中出现枪械这种武器的,那个时候的青木星,禁止在角斗中使用弓箭这种远程武器,第一是因为这样比赛不好看,另一方面是因为怕隐藏在角斗士中的神射手会给观看角斗的贵族来上一箭。不过国王毕竟还没蠢到家,如果面对异种还要这么玩的话,那这种行为根本不叫角斗,只是纯粹的给异种喂食,因此对武器的限制比较宽松,虽然不能给火箭炮和炸弹之类的大威力□□,但不能连发的枪械是可以使用的。 而青之阳身上挂了起码十把枪,还有一排弹匣。从外形上看,颇有未来战士的风采。手中双枪不间断射击,不到半分钟,就打空了八个弹匣,换枪的动作快得像是某种错觉。 不得不说,在蜘蛛的□□下,这个昔日的宅男,已经脱胎换骨。毕竟一路走来,路可不好走,各种怪物也让他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蜘蛛的梦中世界,里面也有战争的存在,在同行的青之雷睡觉的时候,他却是被蜘蛛给扔到其中参与了大大小小的战斗,这些战斗的真实程度一点也不亚于现实。 “小白脸不赖嘛!”角斗士五人组有人发出赞叹。 在青之阳攻击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掷出长矛之后,他们就用了另一件武器:剑匣。这五个人,在灾难爆发之前,都是闪客,彼此关系极好,人称狂野五兄弟,曾经自吹:“打一个也是五人一起上,打一百个也是五人一起上。” 剑匣是可以远程攻击的,而这五人不知是不是炸b转世,掷出的长矛会爆炸,此刻使用剑匣远程攻击,飞针会炸,子弹会炸,钢珠会炸,总之没有不会炸的,一通炸下来,搞得场面极为壮观,特效杠杠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瞒过检查,带进了这么多炸药的。 就在他们炸得高兴的时候,身后腾起一道火焰,此时的青之雷形象极为骇人,火焰渗透进了他的身体,皮肤变成了玻璃一样透明,皮肤之下是澄澈的苍蓝火焰在流动,全身骨头清晰可见,手执比身体还要巨大的炎剑。 “圣火俑形态,没想到他居然得到了猎人王的青睐。”蜘蛛看着青之雷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某种珍稀物种,“连猎人王都插手了吗?” “响雷……”看着已经化作非人的青之雷,青之阳只觉得一阵不安。这种情况他从未听说过,难道物怪的共生者也会变成怪物吗? 雷电从天而降,精准地劈在青之雷身上,然而却没有任何作用。 “有趣,你是马戏团的小丑吗?着实令寡人大开眼界。” 如同在为声音的主人让道,滚滚烟尘向两旁分离,火焰低伏,尘埃也不敢落到他的身上,国王依然一尘不染地出现。他慢慢地走着,似乎没有什么能冒犯他。 狂野五兄弟有人骂了一句,除此之外,都是沉默。 青之阳看向蜘蛛,原本应该最有作为的他,不知为何,在其他人展开攻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干。 看出了青之阳的心思,蜘蛛咧嘴一笑:“放心,该出手时,我会出手。现在不要打扰响雷。”他又看向狂野五兄弟,“你们也先不要出手。”未等他们反驳,他就接着道,“反正你们的任务只是拖住国王,现在,不是已经达成目标了吗?” 这话太有道理,狂野五兄弟竟无言以对。 “好,我们押阵,如果那小子顶不住,我们再上。”五兄弟的老大发话了。 竞技场早已大乱。原本显得半死不活的观众,在看到角斗士对国王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逃离,然而,当他们来到外面,看到的却是蜂拥而至的骑士团,骑着高头大马,手执□□利剑,与由暴熊率领的暴动的角斗士战成一团。 鲜血洒得满地都是,手、脚、眼、耳、看不出形状的内脏和器官掉落在地上,被无暇顾及的众人踩成烂泥一样,情形骇人,犹如地狱的大门打开,众多恶鬼来到人间。厮杀时的兵器碰撞与哀号、悲鸣、怒吼、号令交织,面临此情此景,有人大喝一声,“反了!”也加入战斗,有人不知所措,呆立不动,有人试图寻找地方躲避,有人干脆趴在地上装作死人,百态不一。 轰!轰!轰!地动山摇的响动,几乎让人耳膜震破。 从街角处,又涌出一队人马,一个人影手持巨大的兵器,一马当先。 云笛此刻身着好像古代骑士的铠甲,然而其暴露出来的机械结构却让人知道,这是现代技术的产物。动力装甲,早在灾难爆发之前,就已经有了研究成果的产物,此刻更进一步,不论机动力、负重能力还有灵活性都更上一层楼,即使普通人穿上都能好像神兵天降,何况本为精锐战士的云笛,其凛然姿态让人望而生畏。 “我是圣座麾下,青神卫队,反攻先遣!我是圣座麾下,青神卫队,反攻先遣!我是圣座麾下,青神卫队,反攻先遣!”云笛一连三次宣告自己的身份,声音借助广播传遍整座城市,“现在,我宣布,反击之日已经到来,就在今天。请呆在家里,保护好自己,不必害怕。大树长青!” “大树长青!”暴熊高呼着,狠狠地砍下敌人的头颅。 在云笛的一番宣告之后,骑士团的士气明显受到了动摇,角斗士们趁势打得更凶了。原本就是策划已久的里应外合,效果卓然。云笛如同一辆人形战车,将挡在前方的敌人通通碾压,手下没有一合之将。很快地就与其他人脱节,孤身突进。 然而,这并不是无谋的举动,而是她所肩负的任务使然。她迅速地杀出一条血路,暴熊冲她一点头,让开一条通道,在她通过之后,又迅速合拢,拦下了追她的人。 角斗场的通道口依然有人源源不断地涌出,然而云笛却没有打算逆流而上。她来到环绕整座角斗场的墙壁之前,握在手中形似巨锤的兵器一砸,如同山洪爆发的可怕力量打出了一个足以容纳两人通过的大洞,不说本身作为青神侍卫拥有常人几倍的力量,加上装甲的增幅,巨锤本身就是与装甲配套的兵器,可以喷发空气产生强大的推动力,如果是普通人握在手里,手臂像面包一样撕裂是正常的。 “今天一定要杀死国王!”云笛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第21章 你不能死 青之雷已经陷入了一种疯狂,这不是说他像疯子一样行为错乱,正相反,此刻充斥他心灵的是一种坚硬冰冷的东西,他已被一种不死不休的意志攫住,这个时候,除了自己的目标,他是不会再有任何动摇的了,哪怕挡在面前的是蜘蛛和青之阳这样的好友,他也不会留手。杀!只有杀!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来到了某个关卡之前,要么闯过去,要么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所以,当云笛闯入他的视线的时候,他只有一种被打扰的不快。他的反应出乎了旁观者的预料,那一瞬间他的姿态是想攻击云笛的,就像野兽进攻前的低伏,苍鹰扑击前的敛翼,哪怕普通人也会惊觉,何况在场的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主。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在出手前的一瞬间,青之雷的动作一顿,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他。 就这么一点时间差,云笛已经跟国王交上了手。 重锤挟带狂风,乱舞出残影,身形似出膛的炮弹,带着恐怖的势头,快速地变换着方位,与巍然不动的国王相比,就像企图撼动山岳的一团风暴。 青之阳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目光追逐着那团风暴,所有人都看得出,他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娘的,插不上手啊!”狂野五兄弟的老大自我吐槽了一句,此时几人为免被战斗的余波卷入,早已远远避开,缩在角斗场的一角。 老二跟着感叹道:“早听暴熊老大说圣座派了很厉害的人过来,没想到这么厉害!当年要是每一个青神侍卫都有这种战斗力,来多少变异者都不够看啊!” “科技的力量真伟大!”老三当年是个学渣,此刻看着云笛身上的装甲眼睛闪闪发亮。 “美女加油!”作为吊丝的老四的话语比较直白。 最后是比较冷静的老五:“有古怪!” “我们都知道青神侍卫有多强大,咱们也是修习体术的人,可是这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了吧。那套装甲绝对不是人类能驾驭的。”看着几个兄弟投来的询问眼神,一贯作为兄弟中狗头军师而存在的老五解释了一句。“我想到了一种末世爆发前刚进入实际使用的技术。” “基因补丁吗?”老大摸着乱蓬蓬的胡子,若有所思。尽管面相粗豪,可这个男人的眼界和精明都非同一般。 “科技的力量真伟大。”老三再次感叹。 老二羡慕地说:“我也想要。”他是个追求力量与强大的男子汉。 “愚蠢!” 老四突然怒斥他的兄弟们,这让他的兄弟们眼神发直,因为大家都知道,老四的脑子,呃,比较原始…… 然而老四却是冷笑一声:“你们啊,不懂看女人。这不是青神侍卫,是祭司,气质完全不一样,就像是巧克力和辣椒的区别一样。我是看得多了,你们要多多提高自己的眼界。” 说完这番话,他就被他的兄弟们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老四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划过青之阳的脑海,“祭司?”他看着一动不动的青之雷,想起了他的经历。 “不会错的。美女以前一定是当祭司的,那种知性的光辉,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掩藏不住,让我想起了青涩的从前,那时候我的同桌就是一个学霸……”老四一脸缅怀。 “可惜你只敢暗恋!”老大犀利的毒舌打断了老四。 另一边,青之阳却莫名地有点心虚,那种躺在地上也中枪的感觉不要太酸爽。当年他的一个同学也是学霸来的,也是女的,也令他有过一丢丢的幻想。他从始至终也不曾告白过,也没与对方有过多的交集,最终就跟大多数人的暗恋一样,无疾而终。后来,他偶尔也会想起那道有点单薄又清冷的身影,只是心情已经不同,与其说是想起那个她,不如说是对稚嫩的自己的缅怀。 在五兄弟相爱相杀的时候,蜘蛛以一种让人看不透的眼神注视着青之雷。“会升华呢,还是会堕落呢?” 与他精神连接的安娜大概是唯一能了解他心情的人:“你在担心什么?” “灵力是一种与心灵相关的力量,使用灵力的人,也将受到灵力的考验。这颗星球受到了69号宇宙的灵力污染,但是青之雷的状态并不寻常,他感受到了圣火,说明猎人王的意志关注到了他,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安娜应道:“猎人王想要吞噬17号宇宙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蜘蛛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这是有可能的事。那些盘踞在宇宙深处的高级文明也可能这么想,在没有任何照会的情况下干涉这个宇宙,猎人王的行为会被判定为入侵。这并不是某些刚刚有能力跨越宇宙的菜鸟文明的探索行动,猎人王的地位并不寻常。” “呵呵。”蜘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能的反应,“好吧,你说得有道理。我想说的是,猎人王的考验是严格的,作为‘人类’的一员,青之雷使用灵力的过程也会受到猎人王的监管,一旦发生堕落,事情可就麻烦了。猎人王是绝对不会留情的。他绝不允许人类之中出现负面灵力的使用者。” “这里并不是69号宇宙,他无权这么做。” “但是他一定会这么做。而且从这里出现灵力的时刻,两个宇宙就有了交叉点,这是‘世界碰撞’,猎人王完全可以彻底清洗整个青木星,事后把这件事归为防止灾害扩大的紧急行动。归根结底,是有人先在这个宇宙泄漏了来自69号宇宙的灵力。所以,那些高级文明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战?开玩笑才是。” 安娜并没有激动,她只是冷静地计算和模拟了蜘蛛所说的情况,最后赞同道:“确实会这样。” “你那边怎么样?” “已经找到了观察者,并进行了交流。与预计的一样,是青庙的圣座。从1300年前起,青木星的文明发展到达某个阈值,观察者就已经苏醒,并一直注视着青木星的发展。同一时刻只能存在一个观察者,死后才会有新的观察者诞生。这一任的观察者刚好成为了青庙的圣座。” “刚好?” “经过调查,观察者并不存在任何特殊的知识与能力,除了天生的使命,他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他是经过自己的努力当上圣座的。” “对于这颗星球的现状,他是怎么判定的?” “他认为,情况还在控制之中,不需要使用最后之种。” 尽管并不明显,安娜还是可以感受到来自她的船长的一股淡淡的愉悦之情,“是个有骨气的人!”她的船长如此评价。想必山鬼一族也会挺自豪的吧,培育出了能经得起风雨的生命。 “那么……”他看着青之雷,“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为什么呢?青之雷注视着那团肆无忌惮的风暴。从凛霜死后,他就经常忘记时间,有时候,他觉得好像已经渡过了千载的时光,他的心在时光中一点一点地荒芜,偶尔会在枯寂中传出似有似无的回响,有时候,他又会觉得自己离那个时刻那么近,近到仿佛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能突破时间,回到过去,去救下她。错觉一次次地产生,直到某一时刻,他发现自己已不会激动。 他看着那个在荒芜的大地上孤伶伶如枯萎的大树一样站立的自己,任由时光将一切带走;他看着那个拼命抓住幻影的自己,像在看一出无聊的电影;见到国王的时候,其实,他发现自己并不愤怒,反而觉得解脱。“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他是这么想的。所以,看到一个突然闯过来搅局的家伙,他是不悦的,他根本没有思索,就想要把那个人烧成灰烬。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看到她,会想起凛霜?因为她是个祭司?并不对。这是一个因素,但并不足以触动他。是另一种更本质的东西,在她的身上,有着跟凛霜相似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跟苍炎共生太久的缘故,他能感受到很多东西,也许该称作“灵魂”,一种在自己、在别人、在所有生物乃至万物之中都蕴含的东西,一种无法言说的“触觉”,使他仿佛能接触到另一个层面的存在,一股充斥在天地间的洪流,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这洪流中的一部分。 她不是凛霜,但是她让他想起凛霜。一想起来,就觉得痛。他突然产生一种明悟,从看到她开始,即使杀死国王,自己也不能解脱了。所以,他该怎么做? 云笛觉得自己仿佛在跟一座真正的大山搏斗,她拼命地进攻,拼命地进攻,却仿佛蚂蚁想要绊倒巨人,然而,她心里却没有任何犹豫的念头,只有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更加地拼命去进攻。 终于,她察觉到了,某个契机,只有短短的一瞬,国王的反应有点机械,就像是因为疲劳而迟钝一样,变异者也会疲劳?然而她并没有时间讶异,杀! 鲜血飙射,国王第一次因为云笛的攻击而受伤。 可惜,似乎到此为止了。云笛心中生出淡淡的遗憾。虽然有点不甘,但她确实尽了全力。国王没死,那么,只能是她死了。 “愚者,寡人赐你……”国王的神情淡淡的,尽管身体豁开了一个大口子,但似乎并不足以令他动容。 “你不能死!”一声蕴含着强烈情感的怒吼,瞬间盖过了国王的声音,震得云笛心脏险些从喉咙口跳出来,那一瞬间她有种古怪的想法,要是自己是被吓死而不是战死,那真是太冤了。 第22章 东西在我那里 人的灵魂到底有没有力量?青之雷并不知晓。但是灵魂能干涉灵力,似乎是确实的。那一瞬间,国王迟钝了。一直支配着国王的某种东西,被干扰了。如果用文艺一点的说法,那一瞬间,云笛的灵魂爆发出了巨大的光辉,这股光辉达成了奇迹,让支配着国王的灵力出现了错乱。 同样的,这股光辉,也惊醒了青之雷。他觉得自己刚刚的状态太奇怪了,就像在黑暗中行走,直到天亮了,他回头一看,原来他昨晚走的路悬在两座悬崖之间,而那条路连吊桥都不是,那tmd是一条钢索。然而现在不是回味感受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在看到云笛即将命丧国王之手的一幕,他就不由怒吼出声:“你不能死!” 力量在汇聚,在青之雷的感受中,自己仿佛接通了某个源头,无穷无尽的力量滔滔不绝从身体的最深层涌出,他合身扑上,在千钧一发之际手中苍炎剑刺穿国王的胸膛。 国王先是一怔,视线与青之雷对上,奇异的,原本的冰冷高傲慢慢地从脸上褪去,反而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个微笑,他的眼底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融化开来。 青之雷意识到了什么,抿着嘴,将剑从国王的身体抽出来,从伤口冒出澄澈的碧蓝之火,快速地将国王的尸体啃食殆尽。一阵风吹过,什么都没剩下。青之雷似乎能感受到,一个摆脱了束缚的灵魂回归到永恒的宁静之所。他不由看向天空,仿佛能看到某个冥冥中的伟大存在。 云笛惊异地看见那个有着透明如晶体的皮肤,皮肤下是汹涌的火焰,雪白的骨头清晰可见的人形怪物慢慢地变回一个人的样子。然而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青之雷还在发生着更奇妙的变化—— 宇宙仿佛成了一口井,他在井外俯视着井内,看到无底的黑暗中沉浮着无数小小的团块。他就来自那些小小的团块上,而现在被一只巨手捞起。一种莫名的颤栗浮现在他心头。 他无从描述那个将他捞起的伟大的存在,而那个存在并不是唯一,在那个存在的对面,有着另一个不相逊色的存在,两个庞然大物对峙着。然而他不是一无所获,他明白了,自己的力量来于何方,青木星又是被什么东西所污染,他触摸到了真相,在一个无法被描述的层面上,来自一个伟大存在向他敞开的心灵。 云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打倒了国王的人为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想向他搭话,却没法开口。正踌躇间,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一群角斗士打扮的人在向这边靠近。 “原来宇宙是一口井。” 注意力稍微分散了一下,没想到青之雷突然开口说话,不过内容也太奇怪了。她忍不住想,难道这个人是个诗人? 青之雷的眼睛重新有了焦距,他注视着云笛,认真地说:“我刚刚其实想杀了你。” 云笛皱起了眉头,看向青之雷的眼神有了几分在看没吃药的精神病人的感觉,“先生,不要开玩笑。”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 “非常感谢你帮我们除掉了国王,你的功绩我们会向上级汇报,现在战斗还没有结束,我要去帮助我的同伴了。如果愿意,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帮忙。如果不愿意的话,请在战斗结束后再来找我。我叫云笛,你报我的名字就行了。”云笛说话,抬腿便走,雷厉风行。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人并不是他们的人。 “你们是来找那个东西的吧。”青之雷眼皮不抬,“东西在我那里。” 云笛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凛霜,我认识她。在……”他顿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把那件东西托付给了我。” 云笛猛地转身,眼神像要吃人,声音低沉了下去:“噢——”与青之雷对视了一小会儿,她再次转身离开,“战斗结束后,一定要来找我。”语气不容置疑。 狂野五兄弟跟在她身后,只有青之阳和蜘蛛留了下来。 刚刚青之雷与云笛的对话两人也听到了。青之阳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一时间,气氛有点凝滞。 还是青之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蜘蛛的眼神有点奇怪:“你跟‘我们’不一样。” “看来你明白了很多东西。”蜘蛛神色如常。 青之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很奇妙,没想到有那种存在。衪告诉了我很多事。原来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不是我的错觉。凛霜……她回去了吧。” “谁知道呢?”蜘蛛笑得有点无奈,似乎有所感怀,“有一种叫作资讯体的生物,既不能被看到,也不能被摸到,比空气更缥缈,是由纯粹的资讯情报组成的既是现象也是生命的存在,据说,有一些资讯体是由一些生物死后转化而来。所以,也许有些我们再也看不到的人,只是换了个方式存在下去。” 青之雷沉吟了一会儿,看向青之阳:“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扯平了。” 青之阳扯了扯嘴角,很想骂他无赖,可是考虑到战斗力上的差距,还是怂了,于是只好干笑道:“扯平了,扯平了。” 蜘蛛见状只是笑了笑,倒也没别的意思:“那么,大家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有些情报,我们可以互相交流交流。” 青之雷之前的故事其实并不是全部,有一些东西没有说完。 在从主大陆往次大陆的大撤退中,青庙有一部分人并没有随着大部队离开,这很正常,次大陆的环境恶劣,并不适合人类生存,所以能前往那里的人数必然是有限的。有一些青庙的人也没有跟着离开,一部分是因为没赶上趟,一部分则是自愿留下。凛霜是自愿留下的那一部分。离开前,她接到的命令是,生存下去,并且找机会调查灾难的源头。 接到同样命令的大概不只她一个,但是她是幸运的那一个,她真的找到了一切的源头。她必须把找到的东西带给组织,但是问题来了,大撤退之后,那些变异者出奇一致地把所有能渡海的交通工具全部给破坏了,船被凿沉,飞艇直接炸掉,难道要她游过茫茫大海吗?这真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工作。 然而,凛霜并没有放弃的想法。要知道,青庙的祭司一个个都是学霸出身,她相信哪怕是需要依靠双手一个个将零件打磨出来,也一定可以造出渡海的工具。只是需要耐心和时间而已,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在不断地流浪,寻找战场的残骸,在工厂中搜索未被销毁的零件,一颗螺丝也好,一个齿轮也好,她贪婪地收集着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敌人的视线,如果被发现了,她就不得不放弃已经有了一点希望的成果,迅速转移,从头再来。 青之雷并不知道在与他相遇之前,这个倔强的女人到底进行了多么艰苦卓绝的奋斗,但是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中只有不曾熄灭的火焰。当听她讲述这段过往的时候,他的心里根本无法生出所谓的怜惜之情——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弱者,他不得不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明白自己被一个女人折服了。 “在最后她把那个东西托付给我的时候,明明知道她是要用自己当诱饵,我却根本无法违抗她,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事。她说‘你比我更有能力保护它’,所以我就必须完成这个命令。我有着悲伤与痛苦,但是我不能说‘让我代替你’,那是对她的侮辱。” 青之阳深吸了一口气,随着青之雷充满感情的讲述,他不得不被那个故事中的女人给深深打动。他看向蜘蛛,只见他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肃穆,可想而知,即使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外星人,也一样有着共通的情感。 因为国王的死,战斗结束得很快。骑士们不再被控制,于是出现了大批的倒戈者,除了少部分冥顽不灵或者出于畏罪心理顽抗到底的,胜负已然注定。 他们在当天晚间就见到了云笛,她还没有来得及对自己进行清理,身上依然套着动力装甲,血污从她的头脸一直到装甲的各处都存在,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不过这样的她,显然并不会因此就遭到威严上的减损。 依然是由青之雷讲述关于凛霜的事,听完之后,云笛的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感慨,不过她可不会沉溺在感性引发的软弱中,“那么,那件东西在哪里?”她迅速地抓住了重点。 “狂沙堡。”从青之雷嘴里吐出的这个名字,令在场的人都感到陌生。 云笛微微皱眉,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我听过关于它的一些传闻,事实上,前一段时间,我们还去大荒漠里找过它。”但是,小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件事,她没有说出口,“我们认为那或许是一股可以争取的力量,只是无功而返。” 青之阳想起了什么,灵光一闪:“原来我们见到的那堆补给是你们的。” 听到青之阳这么说,云笛也不由得询问情况,最后只能说有些事真的是缘分。 第23章 猎人王 在一个堆满了书的地方,高高的书架似乎比古老的城墙更高大,令人只能仰视。显而易见,这是一座图书馆。 一个白发披散,胡子垂到胸前的老人,与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对奕。棋盘上黑白二色厮杀蚕食,攻城略地。桌上一壶清茶。一个女子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翻着书,对近在咫尺的两人似乎视而不见。 “结果,事情的源头是在你这里。咱们有多久没见了,老朋友?” “时间对老夫来说已经没有意义。”老人的声音清亮,虽见沧桑,却无有一丝暮气。 猎人王,与蜘蛛同为超次元梦境协会的成员,69号宇宙最强最难刷至今无人挑战成功的超级大boss,同时也是天机会的成员之一。时空管理局、天机会、创世组、裁决机关是由五超组建的四个直辖机构,只有发展到最顶级的文明以及最强大的超级生命才有资格在里面占一席之地。超梦协会的成员彼此之间不问来历,谁也不知道遇到的会是大有来头还是小人物,但恰好蜘蛛与猎人王有着现实之中的交情,想当初还是蜘蛛拉猎人王入会的,因此猎人王的身份对蜘蛛来说自然不是秘密。蜘蛛在超次元梦境中自称为大造化师,拥有操控山川、大地与海洋的权限,也被称为山与海的主人,安娜是白龙神,掌管天空和大气,而猎人王则是问难者,在梦境居民的传说中,他是一位喜欢出现在遭受困境的人身边给予试炼,只要通过他的试炼,就能获得难以想象的回报的魔神。 “关于青木星的事,老夫也很意外。没想到被老夫封印的邪神残骸,会被人盗走。虽然进行了时空回溯,依然没有找到罪魁祸首。所有的因果线,都被切断了。” 神,这个字眼并非是指真正的神明——那种东西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事实上,蜘蛛自己都曾经被当做神,仅仅是因为他够强大,以及对方尚处在比较愚昧的阶段。在69号宇宙的某个阶段,神曾经具有压倒性的地位,而正是猎人王改变了一切,他带领凡人崛起,把神从云端打落,于是神就有了邪善之分,而在那之前,神就是神,哪里是凡人所能评价的。所谓邪善,只是人类出于自身利益的划分,而他们也可以这么划分,就像虫子们明明客观存在,却被分成了害虫益虫一样。 “能在你眼皮底下偷东西,本事也算不小了。不过,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青木星说到底只是一个摇篮文明,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宇宙中的尘埃,如果有人作大死却不想搞出大新闻,那我就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了。” 在搞清了血晶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蜘蛛其实就对青木星上发生的事有了大致明晰的判断。灵灾,在69号宇宙中,对此有着专门的称呼,那是在69号宇宙才会发生的现象,只有灵力才会导致这样的现象。通常由各种灵能生物引发,比如,一位邪神。这件事的疑点在于本该发生在69号宇宙的现象却出现在了17号宇宙,这种行为到底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 “老夫不关心此事。只要把邪神残骸回收,旁的事老夫不会插手。”猎人王表明了态度。尽管他很强大,但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被卷入麻烦之中。同样的,他也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像是本该自己处理的一件垃圾,意外地被野猫翻出来砸到了走过路过的小朋友,所以对小朋友表示一下歉意而已。至于那只野猫,猎人王表示自己没那么闲。 “其实我正要跟你商量一下。”蜘蛛对着老朋友露出了一个有点市侩的笑容,“找到邪神残骸之后,能不能交给我处理?你知道的,我接了吕仁的单。” 猎人王此刻的想法别人不知道,揣摩一下的话大概是“我丢的垃圾也有人抢着要,世界真疯狂”之类的。但是,你既然说你想要,我又怎么会不给呢? 猎人王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说:“要就拿去。”你想要我怎么会不成全你呢?省了处理垃圾的功夫了。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蜘蛛笑得很开心,“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话音刚落,安娜就合上了书本,自觉地走到了两人所坐的桌子边。她伸出一只手,一片巴掌大的雪花从掌心飞出,又幻化出一个年轻女子的模样,只是紧闭着双眼,似乎对外界毫无所觉。 “这是青木星上的‘物怪’,被邪神残骸感染而诞生的物种。”安娜用清冷的声音解释道,“按照69号宇宙的划分,这应该是一个‘妖精’,即无机物在灵力作用下内部出现秩序化信息反作用于物质层面因而诞生的生命。” 猎人王和善地对安娜笑了笑,说:“正确的说法是感灵而生,不过你的解释也没错。其实你们这些智能生命在我们看来就是妖精的一种。” 安娜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对此我持保留意见,两者的诞生过程完全不一样,其生体构成及意识形态也完全不一样。” 猎人王落下一子,脸上维持着浅浅的笑意:“那是因为我们对生命体的划分方式不一样。我们是从‘灵格’对生命进行区分的。感灵而生的条件可不仅仅是灵力,还有‘思念’,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思维波的汇聚。妖精是大自然的产物,大自然并没有人类那样复杂的情感,但它本身记录着庞大的信息,那是时间冲刷留下的痕迹,有时候这些情报积聚在一起会发生质变,产生类似‘算法’的东西,就造就了妖精的诞生。所以妖精也比较单纯甚至偏执,不知善恶,因为它们的意识构成是很简单的。或者该说,是因为它们的所求很有指向性,很明确,不像人类那么复杂,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得到,甚至会强迫自己进行改变。在妖精看来,人类简直是长着几百张脸的怪物。” 对此,安娜只有一句评价:“原来是天然诞生的低级智能。请不要拿我跟这种东西相提并论。”很明显,她表现得更嫌弃了。这大概就像有人把一个女的比作一朵花,她会欣然接受,但要是有人把她跟一个丑女并列,那她就会恕不可遏,哪怕明明从客观角度上来看,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直立行走的物种自然是更相像没错啊。 蜘蛛轻咳一声,接过话头:“那个……这只物怪其实是我为了做研究抓来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剩余价值了,我想把她放生。刚好我又有事找你,所以就把她带过来了。” “她的本体已经被你销毁了吧。” 蜘蛛点点头。猎人王没说错,他虽然保留了物怪的记忆数据,但物怪的本体确实已经不在了。血晶并不是本体,而是相当于能源的存在。 猎人王盯着棋盘,手中棋子悬在半空,也不知到底是在思考棋路还是其他,过了一阵他点了点头,一边落子一边说:“也好。反正等回收完邪神残骸之后,这颗星球的灵力就会枯竭,到时候这些感灵而生的小东西通通都会灰飞烟灭。你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把这些小东西打包回69号宇宙,然后在青木星人面前把这事件变成一次因时空震荡而打开异界大门导致物种入侵的意外事件。这样一来,大概能抵消一下对摇篮文明未来发展走向的干扰。” 蜘蛛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猎人王考虑到了这一步。不过猎人王没说错,事实上青木星人需要一个解释,莫名其妙就遭遇末世,对很多青木星人的世界观都造成了冲击,甚至产生对文明发展的质疑,面对不能解释的事物这是一种正常的反应,就像是身患绝症的人医生看不好就去求神拜佛一样,尽管并没有什么卵用。如果这种不好的趋势长期延续,青木星的发展确实会受影响。 蜘蛛之前并未想到这一点,毕竟他不是来当救世主的,也不需要考虑这些。不过,如果能顺手帮一下忙,他也不会介意,好歹也和这颗星球的人有了点交情。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看着两人气氛和睦地下棋喝茶,安娜对蜘蛛说:“我去巡视一下。”说完,她就消失在这座图书馆里了。 蜘蛛翻了翻白眼嘟囔道:“我还没说同意呢。” 安娜出现在大海之上,安娜出现在雪山之上,安娜出现在地底深处,安娜出现在月亮之上,安娜出现在巨大的宫殿里,安娜出现在嘈杂的戏园里……每一个不同的地点,都代表一个梦境。安娜的日常之一,就是打理蜘蛛的梦境。蜘蛛是个懒散的人,或许和他活了太久有关,去不去工作完全是看心情。在无所事事的时候,蜘蛛就会在梦境中打发时间。 安娜并不会做梦,梦境对她来说,是运行错误才会产生的冗余数据。但她与蜘蛛之间有着精神链接,所以她可以随意进入梦境。她并不知道梦境的意义何在,梦境占据了蜘蛛的思考空间,他的一部分思考模组被分割成独立区块专门维持梦境的运转,却对生存没有任何帮助,但蜘蛛对她说:“一直保持清醒,才会让人痛苦得想死。” 蜘蛛是她的船长,既然蜘蛛需要梦,那她就要管理好他的梦。 第24章 狂沙堡 在那荒芜的大漠之中,生命尽皆枯萎,人们都说,那里是生命的禁区。只是,据说,在那禁区的深处,隐藏着一座城堡,城堡里生机勃勃,随处可见灿烂盛开的花朵,像个大花园。城堡的主人,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独居于城堡之中,她的歌喉像最清脆的鸟鸣,她的眼像最明亮的星,她的肤色像骨瓷一样,她的发如瀑布,她是这样美,脸上却时常充满哀愁。人们都说,她是一位中了诅咒被囚禁在城堡里的公主。人们还信誓旦旦地说,那座城堡是确实存在的,只是上一刻还看到它在那里,下一刻它就不见了。有人说,那是海市蜃楼,另一些人却说,那正是城堡被诅咒的证明。 “这是哪里来的三流童话?”青之阳满头黑线。 “小道消息虽然不靠谱,但是那座城堡确实存在。”青之雷面无表情地回答。 云笛接口道:“据我们调查,那应该是一个物怪。” 所有人现在正乘坐着飞艇,飞艇下方是一片以灰色为主的土地,正是大荒漠。黑铁城的光复已经在大陆上引起了震动,令很多人都看到了希望,不过战后事宜并不是云笛的负责范围,事实上,那个看似粗豪的暴熊才是现在的黑铁城主管,他是青庙撤退前就已经潜伏下来的人员,一直在暗中发展势力。云笛的小队主要是带来技术支援,以及寻找灾害的起源。像他们这样的队伍并不是只有一处,很多地方都已经发生了类似黑铁城的事件,或者正在酝酿中,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但总体情况依然不甚乐观。 所以云笛找到灾害起源的心情也十分迫切。应该说,所有知道这件事的青木星人心情都十分迫切。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乘上飞艇。”当看到云笛拉着他们搭上这艘交通工具的时候,青之阳如此感叹。就连青之雷的表情都十分复杂,虽然原因不太一样。 蜘蛛三人,加上云笛和几个光复军的成员,一个队伍就这样踏上了寻找狂沙堡的道路。 青之阳对于狂沙堡自然是毫不知情,于是就在吃饭的时候顺便问了起来,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你是说,那整座城堡都是一个物怪!”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云笛却是看向青之雷:“有可能,但我也没亲眼看见。” 蜘蛛抚摸着苍炎,回忆道:“我去过那里。你们的情报是正确的,整座城堡都是一个物怪。而且,城堡还有一个共生者,她是城堡的主人。在我逃离国王的追杀的时候,我闯进了大荒漠里,那时候这里的情况还没这么糟糕,我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晕了过去。原本,我大概会死在那里。幸运的是,我被人救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城堡里了。 “救我的人是一队正在进行迁徙的当地居民,因为土地越来越荒芜,他们活不下去,于是想要寻找别的地方,没想到会撞到一座会移动的城堡。因为城堡的主人愿意收留他们,于是他们就留了下来。 “我当时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会移动的城堡’,等到我亲眼一看,真的是吓了一跳,那座城堡底下长出密密麻麻的好像腿一样的东西,像蜈蚣一样爬行。这是一个物怪,我当时就意识到了。我很不安,因为血晶感染者之间的厮杀是毫无疑问的,苍炎是我唯一的倚仗,我不能失去它。就在我策划着逃跑的时候,城堡的主人说要见我。 “我立刻明白,自己暴露了。而且,是从一开始就暴露了。我决定去见城堡的主人,我想,那个人既然没有趁我神智不清的时候动手,现在也应该不会。见到她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那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孩子,看起来才刚刚成年。我问她‘你不想要我的血晶吗?’她说‘因为你是个好人,所以我就不要你的了。’我当时觉得她在糊弄我。不过她确实对我没有恶意。 “我在那座城堡呆了一段时间,城堡一直在四处收容难民。城堡里的空间似乎可以不断扩张,里面真正的大小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那里面甚至开辟出了专门用来种植的地方,城堡的人可以靠着粮食自给自足。后来,我为了复仇,离开了那里。临走之前,我把凛霜交给我的东西托城堡的主人保管。” 云笛古怪地问:“你就那么相信她?” 青之雷沉默了一会儿,才犹疑地说:“她……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的师父。” 众皆大惊。青之雷的爆料实在信息量太大。 “她比我对血晶的力量理解得更深入,在城堡里的时候,她教我怎么更好地开发出苍炎的力量,怎么更好地驯服这股力量。虽然她确实不怎么擅长战斗,但实际上,她比我要强大。” “她为什么要帮你?”青之阳八卦心理发作,“难道她喜欢你?” 青之雷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颤,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希望我帮她找一个人。” “谁?” 诡异地沉默了一小会儿,青之雷面带尴尬地说:“我……忘了。” 所有人都怀疑地看向他。 青之雷硬着头皮解释:“我当时根本没把她的要求放在心上,只是随便敷衍。时间一长,就想不起来了。” 众人互相看着,有志一同地摇了摇头。 当时,即便以青之雷那张冷硬的脸,也不免有点微红。 在乘着飞艇进入大荒漠的第三天,青之雷似乎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然而,在别人看来,这里只不过是一片空旷,灰色的沙粒大概是唯一能看到的东西。不过青之雷坚决表示在这里降落就对了。 落到地上之后,所有人都看向青之雷,看他要怎么做。青之雷抽出苍炎,往地上一插,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把剑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焰,苍蓝的火焰在地上分裂出几条火蛇往地下深入钻去。 “可以了,等吧。”青之雷点点头说。 没有等多久,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震动。离众人站立不远的地方,一座沙丘突兀地隆起,像有巨兽从地下冒头。沙尘如瀑倾泻而下,一时间迷了众人的视线。等到众人看清眼前事物,才发现一座式样古怪的城堡立于眼前。城堡的模样很像是做坏的蛋糕,显得歪歪扭扭的,顶上的塔尖像是蛋糕上的蜡烛,唯一可称道的大概就是整体明亮的色彩,以红白两色为主,带着可爱的气息,看着像是出自儿童笔下的产物。 看着这座从地下冒出的城堡,青之阳不知为何,涌出一股奇怪的熟悉感。还没等他想明白这种感受从何而来,就见城堡的大门开启,他连忙跟上众人的脚步。 进了大门,里面完全是另一番天地。鲜花铺地,色彩艳丽的昆虫在花朵间繁忙,时时鸟啼,处处清虫鸣唱,所有人都如堕梦中,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直到他们看到在花丛掩映中,一个少女穿着没什么装饰的白色素净衣裙,姿态娴雅地坐在被一把大阳伞所遮蔽的桌子旁,桌上放着一些小点心和花茶,所有人都越发感到一种浓重的诡异之感。 少女站了起来,对着他们热情地招了招手,目光笔直地投射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巧笑倩兮地说:“好久不见了,我愚蠢的哥哥哟~” 青之阳看到少女的那一瞬间,整张脸就呈现出复杂的变化,到了少女打招呼的那一刻,他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老妹!!!!!”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大概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么戏剧性的事。 少女目光转向另一个人,用一种明快的语气说:“青之雷,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我大脑萎缩的老哥。干得漂亮!” 青之雷默默地思考了三秒,镇定自若地说:“应该的。” 明了实情的众人皆默然。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青之阳全身震颤,如发癫痫,对于身边的一切已经完全失去在意的能力。一股积压了许久的感情就像濒临爆发的火山,他只觉得身体失去了重量,整个人如漂浮在云端,他眼睁睁地看着日思夜想的妹妹款款移步到他面前,脑子里如一锅煮开的沸水翻腾不休,等到他妹妹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脸靠得那么近,呼吸吹拂在他的肌肤上,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对不起——!” 这种反应看在旁人眼中却觉得奇怪,情绪未免太过火了吧。只有两个人面色自若,一个是蜘蛛,一个是青之阳的妹妹。 “我……”青之阳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喉头被一团东西堵住。 父母变成丧尸的模样又浮现在他面前。 “我把……” 他的手里拿着刀。 “我把爸爸和妈妈……” 爸爸和妈妈的头颅掉落在地上。 “我把爸爸和妈妈都杀了啊啊啊啊啊!!!” 青之阳如同泣血的话语把听到的人都骇住了。然而,他的妹妹却一副毫不动容的模样:“愚蠢的哥哥,我早就知道了。” 第25章 兄妹 “这里是第二层,我们在这里制造工具和武器,还有日常的用具。” 机器林立,如同一个大工厂,许多精壮的汉子在机器旁劳作,有些干脆□□着上身。 “第三层,我们在这里圈养牲畜。” 一排排的笼子,各种动物或温驯或麻木的眼神看得让人不舒服。 “第四层,我们在这里进行军事训练。这里面有一些参加过战役活下来的老兵。” 听到云笛的身份,那些老兵都谨慎地问了一些问题。反而是那些新兵兴奋不安的样子。但云笛知道,如果真的面临战斗,这些老兵会比新兵坚定得多。 “这里是储水区。” “这里是种植区。” “这里是……” 青之影拉着失魂落魄的哥哥,领着众人参观城堡。她的反应让一些人心里犯着嘀咕,太不像正常人的反应了。正常人不会听到青之阳的话还好像没事人的样子。 整座城堡就像青之雷说的,内部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要大得多,完全违反常识。内部就他们所见,至少容纳了不下五万人,整座城堡就是一座完善的末世避难所,甚至可以达到生态循环与自给自足。 大略地领着众人走了一遍之后,青之影就拉着哥哥说要叙旧,让人自由活动,房间也给众人准备好了,留下议论纷纷的众人。 “了不起的小姑娘。”这是云笛的评价。 “她让我心里发毛。”这一位说出了一些人的心声。 云笛对此不置可否:“这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我们也需要这股力量。” 这点大家倒是不反对,青木星折腾到现在,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财富,这里的人保持着良好的精神面貌,也训练有素,如果放过了就太可惜了。 唯一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态度的只有青之雷和蜘蛛。前者看着云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者根本就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关我事的样子。其他人在讨论的时候也根本没把这两人当回事,直接忽略。 另一边,青之阳正与青之影独处中。阳与影,兄妹两个就像是两个极端,见到的人都会觉得他们不像一家人。但事实是,两人的关系极好。只不过,关于长幼的问题,大概跟出生的顺序颠倒了一下。 从小到大,身为哥哥的升阳都被浮影所欺负,而作为妹妹的浮影也一直表现得比哥哥更加乖巧懂事,学习也好运动也好,都是哥哥被妹妹压一头。对于升阳来说,妹妹就像是游戏里的boss一样,对她又爱又怕。 不过,认真打量过现在的升阳之后,浮影神色中却是多了几分宽慰:“你比以前好多了,蠢老哥。” 此时升阳激荡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几分,对于妹妹那种好似长辈的态度,倒也没有以往的计较,只是苦笑道:“如果痛苦不能使人成长,那岂不是白白受苦了吗?”顿了顿,他又正色道,“我一直想找你。” 浮影平静地说:“我也是。” 升阳点点头,顿了顿,看着他妹妹的眼睛,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梦见的。”浮影伸出她的右手,拨弄了几下升阳的头发,好像那样做很有趣,“在跟城堡共生之后,我就发生了一点变化,”她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很难用语言解释呢。” 升阳看着妹妹略带天真的神态,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微微叹息:“我看你倒是跟以前没有两样。” 浮影右手下移,轻轻捏住哥哥的耳朵,笑而不答。 “接着说吧。” “那个时候,我在外面上大学。变异者的攻击太突然了,护卫军根本挡不住。幸运的是,我的朋友比较有门路——你知道的,我一向很会交朋友——她在城市陷落之前,就乘飞艇离开了,我们几个比较要好的同班同学也被捎上了。” 升阳看着她微笑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又合上了。 “这座城堡原本是我朋友的,大家躲在这里,躲了很久。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观察着升阳的反应,“大家都死掉了。” 升阳面无表情。 浮影戳了戳他的脸:“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升阳有点疲惫地说:“没兴趣。” 浮影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之后,突然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张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什么嘛!”说真的,浮影的外形并不差。她的身材中等,脸蛋小巧精致,气质甜美可人,能轻易引发大多数人对于可爱事物的好感,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小妹妹那样,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春风拂面,但是对升阳这个深悉她的本质的家里人来说,他宁愿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着累! “其实不说也好,反正是些没什么值得一说的旁枝末节。”她轻轻巧巧地就把话题放过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之后,我一直躲在城堡的地道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问我‘你在做什么?’明明没有人,声音却在耳朵边响起,真的差点把我吓死。我跟这个声音聊了很久,然后,它问我愿不愿成为它的共生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城堡已经变成了物怪。” 她说到这里,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小口后,又接着说下去:“小城城真的很有趣呢,可以按照我的想法变来变去,我可以随意打乱它的内部空间,就像是魔方那样,一楼变三楼,三楼变五楼,房间也一样,而且所有东西都听我的指挥。看!”她抬起一只手,房间里的东西突然无风自动,就像是有无形的丝线在牵引,等到她把手放下,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后来,我看着窗外每天都不变的景色,觉得很无聊,就想让它动起来。结果,它真的动了起来。我们路过了很多地方。小城城可以吞噬其他的建筑填充到自己的内部,让自己变得更大,工厂、武器库、超市、粮仓……不知不觉就吞了一大堆东西进来。不过,到了极限之后,要想变得更大,就要有血晶,所以我们也开始猎杀其他的血晶感染者。 “每吞噬一次血晶,小城城都会产生一次变化,那种感觉,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毛毛虫变蝴蝶。因为我成了共生者,所以也能体会到同样的感觉。痛苦,是完全被粉碎一遍的那种痛苦,但是痛苦之后,却能立于天空之上。不过,时间久了,我也很好奇,我问它‘你为什么要找共生者呢?明明没有我,你也能自己行动。’它就说‘我需要你’,我跟它说‘明明到现在为止是我单方面在享受好处,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帮到你什么’,它回答说‘血晶是有限的,人才是灵力的源泉’。我就问它的话是什么意思,它回答我,‘他要来了。他到的那一天,血晶将化作虚无。’我能感受到,小城城很害怕。我很吃惊,因为我不知道它所害怕的‘他’到底是指什么,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这一回,小城城沉默了很久。过了好几天,它才告诉了我答案,‘猎人王’。我问‘他是谁?’小城城说‘我记得一点,但不是很多。人道凝印,精神图腾,他是第一印,是燃起圣火,化身图腾的人。’我一点也无法理解它的话,结果它说‘我也不是完全明白,记忆残缺。但是,他很可怕,我能感受到。我无法抵抗他。’我问‘你的记忆是从哪里来的?’它说‘原身被猎人王杀死,原身的残骸残留着生前的信息,催生我的那一块刚好有一部分记忆。’我问它‘残骸是指血晶吗?’它说‘是的。’我当时思考了好一阵,最后才组织出一段语言‘你的意思是,血晶没了之后,你需要一个提供灵力的源头,而人类能够产生灵力,是这个意思吗?’它又说了一句‘是的’,我想了一下,然后提出一个要求,‘能让我看看那段记忆吗?’它对我的要求很吃惊,这真是不容易呢,小城城一向很迟钝的。” 说到这里,浮影停顿了下来。青之阳等了一会儿,问她:“然后呢?” “我被那段记忆改变了。”说到这里,她敛去笑容,但并不是什么沉重的脸色,而是类似于困惑,“很难说得明白呢。”她又重复了一次说过的话,“那段记忆包含的信息有很多超出现阶段的人类所能理解的概念,我只能尽力用形象化的手法描述,但这样的描述无法接近本质,只能使你看到真相扭曲的影子。我看到了两股力量的争斗,那两股力量远远超过人类所能想象的范畴,它们所争夺的不是尘世的俗物,而是宇宙的命运。我看到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内中仿佛有无数时空的分岔、众生的呐喊、混沌的破碎与重组,以及种种奇诡瑰丽超出大脑所能解析的存在。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敢随便触动那段封存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只能偶尔提取一点东西慢慢地进行咀嚼。” “但是……”升阳看着她,替她预先吐出了那两个字。 “但是,我比任何时候都觉得生存是如此美好。因为,实在看到了了不起的东西!” 第26章 往事如烟 “看到了了不起的东西!” 听到妹妹这么说,青之阳意外地有种同感。在妹妹脸上看到这么真诚的笑容,果然世界是有奇迹的。青之阳可以毫不夸大地说,从浮影八岁之后,她就再也没露出这么跟内心高度一致的表情了。这小鬼成长得太快了,快到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措手不及。当他还只会拿拳头跟隔壁小胖干架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挖坑埋人甚至让人自己往坑里跳了。有这样凶残的妹妹,他当哥的压力有多大你们造么?从八岁起,她就再也没有甜甜地叫他哥哥,而是废柴老哥、蠢老哥、爬虫老哥、没用老哥、丢脸老哥……简直一把掬不尽的辛酸泪! “总之,那段记忆就像一笔巨大的财富,到现在为止我也只挖掘出了一点点而已。” 青之阳皱着眉头问:“你学会用那个劳什子灵力了?” “并没有。虽然从理论上来说,有灵魂的东西就具备灵力,但这个宇宙不支持灵力,强行使用的话大概就是精神分裂的下场,严重点还会变成植物人。想使用灵力就要跟血晶融合,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 “可你之前不是说……” “小城城跟我们不一样。它本身就是灵力生物,人类的‘思念’会引发灵力的波动,在这个宇宙那是无法运用的力量——它引发的是别的东西,比如愤怒时候肾上腺素激增,大脑波长变化,但从映射关系来说,两者是等价的,小城城可以吸收之后进行转化。在另一个宇宙,灵力是无处不在的东西,是世界的基石,但在这个宇宙,只有活着的东西会产生灵力,尤其是诞生了文明的人类。不过,我可不是一无所获,重要的可不是怎么使用灵力。那太浅薄了!” “那是什么?” “是看待世界的高度,是对宇宙的理解和认知,是宝贵的知识和经验。我现在已经具备完全不同的观看世界的视角,我甚至能从一只蝴蝶翅膀的扇动推算出发生在星球另一端海上产生的风暴。不过,也会有弊端,因为对周围环境超量信息的摄入,有时候我会被梦境的迷宫困住出不来。就是在梦里,我看到了,你做的事。”说到这里,即使以她超然的心性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黯然之色,“那真是我做过的最可怕的一个梦!” 青之阳闭上了眼睛。虽然内心满是悲痛,但他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他必须,也只能那么做。因为—— “我想活下去。” 他不是在辩解,而是在阐述自己的决心。 浮影双手捧住他的脸,轻声说:“真的是……完全不一样了啊!” 从前的青之阳,虽然有梦想,可是却缺乏干劲,不爱跟人往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与他相反的是青之影,有干劲,有手段,可是却缺乏梦想,世界对她来说太简单了,简单到无趣。两人既相似,又不同,表现出来就变成了一个有些厌世,郁郁寡欢,一个则成天带着假面具,隐性反社会。但是,现在,两个人都改变了。这大概就是世界的讽刺之处吧。 时间来到夜晚,城堡的顶端。 位于顶端的尖塔,在夜里看着像动物脑袋上长出的一根根角,青之雷像站在角上的一只蚂蚁,他凝望着夜空,千亿星辰闪烁,映入他的眸子,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来了。” 蜘蛛不知何时如鬼魅一样出现在旁边。 “在想些什么?” 青之雷看着星空,并不作答。 “你已经报了仇了。” 青之雷神色微动,还是没说什么。 “很空虚吧。” 过了许久,蜘蛛才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嗯”。他脸上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学着青之雷仰望星空:“我的祖父憎恨那里。”他指着天空,“因为,那里曾经给他的故乡带去毁灭和绝望。他始终无法忘记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祖母,在离开故乡的时候,他没能把她带上,只带走了还在襁褓中的我的父亲。” 青之雷静静地听着。 “我小的时候,很害怕那个沉默寡言的老人,虽然我要叫他爷爷。爷爷有一种从死亡的阴影中穿行而过的气质,看待事物的眼神,不论是我的父亲也好,我也好,还是陌生人,或者一头牲畜,甚至不管活的、死的,都一个样,黑漆漆的,像口深潭,越是深邃,就越害怕那里面会跳出什么。”蜘蛛叙说往事时的语气不兴半点波澜,就像在讲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 “我很害怕他。但,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亲近他,在他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他会说起他那古老的祖国,祖国上广阔的土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他会说起民族的苦难和辉煌,脸上带着骄傲和沧桑,他会给我唱起令人起鸡皮疙瘩、寒毛直竖的腔调,声如裂帛,仿佛是无数亡灵通过他开口,他教我吟诵诗词歌赋,抓住我的手写出已经没人使用的方块字……老实说,这些东西,都没有一点卵用,尤其是在生存艰难的情况下,除了浪费时间,大概就只能浪费学习装置的内存了。” 蜘蛛用手比划了一下形状:“学习装置是一个手环的样子,它是我们跟阿部星人沟通的翻译器,也是给我们灌输知识的仪器,还会记录下我们的一切,从生理数据到脑中记忆。在阿部星人给我们的所有工具之中,只有学习装置是不能失去的,没有工具我们还有手,没有了学习装置,那就等于没有脑。通过学习装置,我们可以共享知识和技能,这让孩子更快地成长,让每一个人都更加全能,大大地提高了生存的概率。我们的生活并不富裕,很少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多数劳动成果都要经过集体分配,学习装置是我们极少的可以从上一代那里继承的财富。爷爷死去之后,父亲把他的学习装置给了我,我问父亲‘你不要吗?’,父亲只是摸了摸我的头,不说话。 “在祖父的学习装置里,我亲眼见到了他所描述的故乡,但是,我一直很好奇的一件事,他却没有在其中留下半点痕迹。我的祖母,在爷爷活着的时候,他从不说起她,好像她从不存在,我原本以为在他死了之后,我能满足一下好奇心,结果却让我失望。 “我的父亲是个没有一点浪漫细胞的人,在我的印象里,他始终沉默地劳作着,他不会像爷爷一样给我讲故事,但我喜欢他,因为他总是会尽力不让我饿肚子,不管去到哪里,他都不会忘记给我带回来一点好吃的。所以,虽然从小吃的东西并没有比别人好多少,毕竟都是合成食物,但我记忆里的童年总是甜的。然而,我却做了最对不起我父母的事。我把他们唯一的儿子弄丢了,直到死,他们也没有再见到他们的儿子。 “我在外面流浪了很多很多年,当我满身疲惫地想回家看看的时候,家已经不在了。那个时候,我突然就理解了我的爷爷,理解了他为什么总是固执地给我讲那已经不在的故乡,理解了他为什么要教给我一堆‘不实用’的东西。然而,我理解得太迟了。我的爷爷可以把他的记忆传给我,但我却找不到能把记忆传下去的人了。” 他说到这里,扭过头来看着青之雷,眼神晦暗难明:“青之雷,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 青之雷想起了过去,在他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遇到凛霜的时候,他像是找到了归宿,然而,终究是一场空。空,空如无物!不管是自己,还是世界,都像个肥皂泡一样,似乎随时会破灭。 他突然觉得密密麻麻的群星有点刺眼,只是强撑着不移开视线。 “我的爷爷憎恨着星空,但是我却爱上了星空。对他来说,星空是夺走了他的一切的仇人,可对我来说,我从小听着他的故事,总是会幻想在星空的另一头会是什么模样。在我童年贫瘠的生活里,他的故事,是我唯一的‘浪漫’。等我真的到了星空之上,我才发现,从地上看那么热闹的星空,是这么寂寞,这么空旷,星星与星星之间的距离,遥远得像是无限。被封在冷冻舱里,十年、几十年醒一次,用生命暂停的方式来跨越那可怕的天堑,你知道这个过程像什么吗?”蜘蛛笑起来,似乎真的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我觉得自己像个僵尸,一次又一次地被亡灵法师唤醒。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武器装备,然后下一秒就被丢到战场上,跟各种妖魔鬼怪搏斗厮杀。” “这不是我想要的‘星空’,也不是我追逐的‘浪漫’。”蜘蛛闭上了眼,“但是没有退路的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夜间的风,突然有点凉。 “如果有个重新拥有家的机会,你会抓住它吗?青之雷!” 青之雷终于将目光从星空收回,不知为何,他这时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脸。过了好一阵,他对着蜘蛛说:“谢谢。”至于谢什么,他看着蜘蛛了然的神色,彼此心照不宣。 第27章 赃物 一个黑漆漆的立方体,远一点看几乎以为是块煤炭,但拿在手上,才发现,上面有不细看难以察觉的近似天然的浅浅纹路,轻轻敲击,能听到悦耳的铿锵之声,仿佛内里极为广大,而这一声就从极深处传来。这实际上是个匣子。尽管,这是个没人能打开的匣子。至少,在场的人试了个遍,都不知道怎么打开,就连破坏都做不到。 在场的大部分人对着这个匣子,脸色都有点不太好看。毕竟眼看答案就在眼前,却就是拿不到,除了恼火、沮丧,也很难有别的情绪了。 “这东西就是罪魁祸首?” 青之雷叹息了一声:“就是它。凛霜交给我的东西。我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打不开,但也正因此,我才确信,这东西并不寻常。” 云笛点了点头。她相信青之雷没有说谎,就在刚才,她已经试过开这个匣子了,却也拿它毫无办法。 “把它送到冰封大陆去,交给圣座吧。” 她虽然是对着青之雷说的,但却不是以征求的语气。但青之雷却也不恼怒,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他只是代为保管,为的就是把它交到青庙的人手上。现在,只能说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见青之雷不反对,她又看向蜘蛛和青之阳:“你们就不必跟去了。” “那可不行。”蜘蛛出人意料地反驳,青之阳好奇地看向他,他倒是对外星人的信心十足,只是不知道蜘蛛私底下又做了什么。果不其然—— “我可是奉了圣座的亲自命令,要把此物完完整整地护送回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一种“你在逗我”的感觉。 云笛眼角抽了抽,就想质问。还没开口,就见蜘蛛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小本本,打开一看,竟是圣座亲命暗卫。暗卫这种工作,就像是地球上的007,都是听着酷炫,实则不被人喜欢,却又必不可少的一个岗位。 “我来的时间比你们要早,当事人也是我找到的,总不能让我半途而废吧。”蜘蛛笑眯眯地说着,无端地给人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青之阳暗中给演技帝蜘蛛点了32个赞。 然后,就见蜘蛛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拿起黑匣子,收到自己口袋里,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模样。然后他又拍了拍青之阳的肩膀,说:“至于这个年轻人,我给他注射了基因药剂,当时他快死了,我又需要一个帮手,所以也只能这么做。只是,”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看着云笛,一派诚恳,“你也是打过基因补丁的人,知道这不是小事。带他回冰封大陆检查一下,免得将来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而且,多一个强化战士,也是好事一桩。” 青之阳对蜘蛛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就能把假话说得这么真呢? 浮影先是微妙地看了蜘蛛一眼,接着开口帮腔:“升阳是我哥哥,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照料。” 云笛还要拉拢狂沙堡,她自然是要顾及浮影的心情的。 接下来商谈的就是别的事了,主要是关于狂沙堡的人加入光复军的事。这些都已经不放在蜘蛛的心上了。从见到黑匣子的时候起,蜘蛛就知道,除非发生意外,否则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就要离开这颗星球了。”他心里既没有悲,也没有喜,谈不上怅惘,也谈不上感慨,这只是在他迄今漫长,漫长到无法计量的旅途上所添加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青之阳若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出发时间定在下午。 青之阳有时间跟妹妹好好地告个别,毕竟好不容易才见面,又要分开,他心里其实是有愧疚的。 浮影倒是并不在意:“我倒是没想到蠢老哥会遇上这么有趣的人。这也是你的缘法了,错过才叫可惜!只是,真的好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啊,竟让我完全看不透!” 青之阳心想,你能看透才奇怪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关于蜘蛛的真正身份。毕竟他不知道蜘蛛是不是会在意。虽然他觉得或许不会,但也不能自作主张。 “刚才多谢小姑娘你了。” 房间里突然响起第三人的声音,把兄妹两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蜘蛛不知道怎么就凭空出现了。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蜘蛛,是个外星人。没想到会见到第二个猎人王的眷顾者。”蜘蛛嘴角带着笑意,与青之影的视线对上。 见青之阳要说话,蜘蛛摆了摆手,说:“不必担心,这小姑娘有知道真相的资格。” 青之影玩味地笑了起来:“大叔,你就算是外星人,也是很特别的外星人呢!” 蜘蛛扭了扭脖子,漫不经心地问:“何以见得?” “我虽然无法看穿你,你的‘扰动力’太强,超出了我所能推算的范围。但我看到,你在‘洪流’之中像个漩涡一样,靠近你的一切都被牵扯进可怕的湍流中,甚至有吞噬整股‘洪流’的可能性。你的扰动力大到如此地步,意味着对宇宙而言,你是个具备特殊地位的人物。我可不认为这样的人到处都是。” 蜘蛛挑了挑眉:“其实,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男子!” “你做不到的!”青之影看着他,笃定地说。 “年轻人这么肯定?”蜘蛛貌似笑得很开心。 “因为,你欠下的债太多了。” 此话一出,青之阳不由得紧张地看向蜘蛛。 蜘蛛拍了拍手:“这都被你猜到?宇宙信息库、阿卡夏记录、因果的洪流……能看到宇宙另一个层面的人,就是不一样。只不过,虽然我是不反对你的话啦,但是,可别小看大叔我哦!大叔我要是卯起来,连我自己都怕啊!”说到最后一句,他似玩笑又似认真。 青之影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地展颜一笑:“给我们说说匣子的事吧。大叔你一定看出它的来历了。” 蜘蛛从口袋里掏出黑匣子,拿在眼前看了一会儿才放到桌子上。 “这东西,你自己一定看过,研究过,用你的能力推算过,但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对吧?” 青之影将手在匣子上扣了一下,听着回响,说:“我还是能看到一点东西的,比如,我知道它流浪过了很多地方,从遥远的星空而来。但是,它最初的起点,里面是什么样的,怎么打开,这些,我一概不知。” 蜘蛛目光深邃:“其实,这些,我也不知道。” “喂!”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青之阳忍不住了。那你装什么深沉? “但是,我知道一些事。”蜘蛛换成了一种轻缓舒柔的语气,就像在讲故事一样,“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美丽的森林里,有一位——抱歉,说顺嘴了。在久到无法追查的年代,有一种灾难就在宇宙里,像瘟疫一样,时不时地爆发。这个灾难是宇宙里的一大谜团,它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某种智慧的成果。遭遇到它的人,既有像你们这样的摇篮文明,也有更高一级的文明,有时候,从它里面出来的不一定是坏东西,也可能是好东西。它可能造成一个文明的毁灭——这比较常见,也可能促进一个文明的繁荣——这比较少见。每当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些有能力调查到最后的,都会发现一样东西:一个黑匣子。” 青之阳和青之影的目光都落到黑匣子上。 “是谁制造了它,又是谁散布了它,制造它的人是一个,还是一群,它的出现有什么规律,散布它的人怀着恶意还是善意,所有这些,很遗憾的始终是个未解之谜。我们唯一能知道的,只是它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宇宙中的某个角落,没有预兆,随机分布,等到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它里面可能装有许多东西,一头怪兽,一把武器,一种疾病,一项技术,一种力量……每一次,都不重复。有因为它受难的,也有因为它得救的,全看里面会出来什么东西,但是,在打开它之前,你又是决然不可能知道这一点。渐渐的,它被称作‘恶作剧的黑匣’。某些热衷于收集珍稀物品的人士,或者是某些对未解之谜有强烈探究欲望的,或者是出于科研目的的,这些人集体开出了一笔高额的悬赏,促使那些赏金猎人,以及一切为此动心的人去寻找它,追查它。 “在主流的认知里,有些人猜测,黑匣子是某个强大生命的游戏之作;有些猜测,黑匣子是某个已经灭亡的超级文明的遗产;还有些人猜测,这是来自五个不可说的势力,进行的一场历时久远目的不明的实验(至于为什么是五个,是哪五个,持这种猜测的人总是一副神神秘秘‘你懂的’的样子),总之,一句话概括:没一个靠谱的。” 听到这里,青之阳要喷了,那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说!他忍不住怒视蜘蛛。 蜘蛛就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地继续说着:“这一次,没想到的是,竟然与猎人王有关。这颗星球的灾难来自曾经被猎人王封印的邪神残骸,也就是说,这里面,”他指着黑匣子,“装着一件‘赃物’,而失主的来头很大。由此可见,”蜘蛛一脸的认真,“所有曾经的猜测都是错的,黑匣子的真正主人,其实是个神偷,而且是个胆大包天的神偷。” 第28章 冰封大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青之阳表示,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把蜘蛛吊起来打了。“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逗比总是会干出逗比的事,却不知道有些人看似可靠,实质上还是一个逗比。”尽管过去一段相处的日子,蜘蛛会时不时地表现出一点逗比性质,但他以为那只是幽默感作祟,没看他一直没掉链子吗?现在他知道了,蜘蛛他,其实真的是一只逗比。 在驶向冰封大陆的飞艇上,青之雷看到的,就是蜘蛛和青之阳之间奇怪的氛围。虽然并不是个八卦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 当时,青之阳双眼无神,一脸哀怨:“被骗了!”只说了这三个字,就不再开口。 青之雷再探询地看向另一位当事人,却只得到一个神秘的微笑,于是明智地不再追究此事。反正,比起这种无聊的事,还有更值得他关注的事,或者说,人。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共生者总是拿眼偷瞄云笛,也不知道云笛是没注意到还是装作不知,反正在周围人的满怀期待下,两个人却是一直没搭过话,让想看热闹的一干人好生失望,恨不得揪住青之雷的衣服骂一声“你是不是男人!” 大约过了两天,飞艇就在冰封大陆降落。 冰封大陆就如其名,整块大陆就像是巨大的浮冰,入目皆白,天地苍茫,渺无人烟。这是一块极少有生命生存的大陆,人类也不会生活在这个地方,末世之前,这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科考站,或者一些冒险者之流会来此地挑战极限。灾难发生之后,这里就成了人类最后的避难所,人类在这里默默地积蓄力量,或者蛰伏之后成功重返家园,或者就此苟延残喘,直到耗尽资源死得无声无息。 奇怪的是,这是唯一一块目前没有发生“星球之怒”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块地方本来就足够不友好了,所以星球之怒不在此降临。总之,有点神秘,但又不是特别奇怪。 下了飞艇,就看到一群人列队等待,在那些人身边,是雪橇和拉雪橇的一种动物,像熊又像狼,皮毛雪白,体型大又不显得臃肿,然而面相又憨态可掬。在青木星上,有许多大体型的动物,这也算是一道风景。最大的那些,生活在巨兽大陆,然而在这场浩劫之后,那些站立起来像一栋高楼大厦的动物,只怕是很难再见到的。 看到接应的人,云笛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没松完,她就头皮一紧。 当时本来是冰封大陆上这个季节常见的晴天,可见度很好,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就飘起了雪。一片雪花落在云笛的脸上,当时她只是觉得奇怪,因为这不像冰封大陆常见的风雪,当地的气温极低,水蒸汽的蒸发量不足以形成自然降雪,当地的雪是由类似雾淞的现象所产生,然后被风带到高空落下而形成的雪天,像这么轻轻柔柔、充满诗情画意的落雪,画风根本不对,就像跑错了片场一样。 在场众人正为这难得的美景高兴,然而云笛已经心生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那个令她咬牙切齿的声音:“风景真漂亮啊!” 在飞艇之上,一团“颜色”渐渐地在透明的空气中浮现,像是颜料凝固在了空气中,然而很快,一个清晰的形象就显现了出来,那是一个盘坐在飞艇上的人,他俯视着下方诸人,笑容和煦,却一点也不友好:“这么美丽的地方,却充满了垃圾呢!” 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抽出了武器,然而只有云笛行动最快,因为她连武器都没用。动力装甲被收了起来,此刻她身上只有刀和枪,她却全都弃之不用,只是双腿发力,高高跳起,双拳握锤向着艺术家砸去。 何等彪悍的作风!然而,这并不是云笛失去了理智。而是因为她与眼前这个仇人进行过大量的交手,深知想压制此人,依靠武器是做不到的。正面的缠斗,拳脚的交锋,依靠直觉本能而不是理智分析,反而更加有效。原理她也不明白,但是覆灭的小队就是最好的佐证,这是队长临死之前传授给她的经验,她亲眼看到队长狂夏就是这么伤到眼前这个人的,她自己也是这么活下来的。 在与国王战斗的时候也一样,不使用大威力的远距离兵器,而是正面战斗。尽管最后的战果不是由她达成,但她知道自己走对了路。她甚至曾经遗憾地想,如果早知道这一点,当初与变异者的战斗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当年,面对大量恐怖的兵器都无法消灭的敌人,青庙不得不退却。不过,如果采用不一样的战斗方式呢?事实就是没有如果。找到了正确的答案,并不能拯救过去。但是,却可以拯救未来。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团火在炽烈地燃烧着,诉说着一往无前!不要犹豫,忘却恐惧,全情地投入战斗,让战斗主宰自己。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 “真的是很漂亮啊!”艺术家的眼神闪闪发亮,像是看到了令人感动的佳作,“成为我最好的作品吧!”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竖立成掌,掌心微凹,接住了云笛分量十足的拳头。在他身下的飞艇却是像挨了火箭筒一样炸开。 他从空中像一片叶子飘落,云笛毕竟不会飞,也没有办法追击。不过有人可以。 在云笛冲上去的时候,青之雷就紧随其后,他也听到了艺术家说的话,对此,他有不同的意见,“我同意你的前半句。”艺术家看到的东西,他也看到了,也同样被吸引,那是灵魂的光辉,“不过她可不能成为你的!”烈焰汹涌,如咆哮的火龙,青之雷苍炎出鞘。 怪物的战斗让所有人都插不上手。总不能把自己人一起轰了吧?而且他喵的速度这么快,追不上,瞄不准啊!现场一片兵慌马乱,所有人都在尽力想要援助自己人,却只能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唯一保持着镇定自如的,大概就是蜘蛛和青之阳两人。 青之阳甚至有空吐槽:“我好像闻到了狗血的味道。”太像肥皂剧里的三角恋即视感了。青之雷你成男主角了有木有! “呵呵!单身狗在吠什么!” 青之阳突然遭到了来自友军的炮击。他忍不住反击:“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蜘蛛斜眼看他:“我有安娜,还要什么女朋友?” 卧槽,信息量好大! 青之阳惊恐地看着他,好像看着某种丧尸:“种族不同怎么谈恋爱!” “肤浅!安娜能够合成一千张脸,想怎么变怎么变,女朋友能吗?安娜能够一炮歼星,女朋友能吗?安娜可以同时分出多重投影,个个有血有肉,女朋友能吗?安娜可以不断升级换代,女朋友能吗?安娜能够陪我星辰大海,女朋友能吗?”安娜怒刷存在感! 青之阳看着滔滔不绝的的蜘蛛,已经不是看丧尸的眼神了,而是大丧尸! 话分两头,在蜘蛛替安娜刷广告的时候,与艺术家的战斗并没有停下。 艺术家的能力很奇特,众人只看到,在空气中不断地涌现出颜色,颜色又形成立体的几何体,几何体呈现出质感,比如铁、塑料、木头,无数风格各异的物体,就像是出自儿童笔下的涂鸦到天才画家的大作变成了实物,而这些实物又不断地轰击着青之雷。 然而,这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那种好像感染一样的能力,在艺术家的脚下,冰层正在飘起无数的颗粒,颗粒映光折射出艳丽的彩色,这些东西沾到皮肤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改变是实实在在的,他们亲眼看着皮肤变成了另一种东西,铁、木、石、土……而且这种变化还在向深层发展。 青之雷见状皱眉,手中苍炎突然向天喷吐出几枚火弹在空中炸开,绚烂如烟花,落下的火星掉到人身上,所有人发现身上多了一层火衣把身躯包裹,却并不感到灼热,反而很好地中和了被彩色颗粒感染的症状。 “进步得真快啊!”蜘蛛轻笑。 青之阳也是觉得惊奇:“他以前的火只能够保护自己,除了自己之外的东西都只会产生破坏的。什么时候又多了治疗功能?” 蜘蛛看向他,用一种让他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因为爱呀!” 青之阳默默地把头扭开。 “让开!” 青之雷正在与艺术家对峙,却突然听到一声怒吼,一个浑身披火的人以恐怖的气势冲了过来。 在艺术家发动他的虹化能力的时候,却独独放过了云笛,显然是不希望毁坏他的“作品”。然而,云笛却也因此不能近他的身。她怔怔地看着距她不远的战斗,心中再次被一股沮丧包围。她忍不住问自己:“你到底在做什么,青之笛!队长死了,小队不在了,国王不是你杀的,黑匣子不是你找到的,你到底还能做什么!” 要是可以有那种力量就好了!她看着青之雷,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不是嫉妒,不是自卑,是希望!她只是希望能够拥有反抗命运的力量! 然后,希望降临了。 青之雷自然不会错过给云笛加buff。然后,云笛发现,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冲上去了,义无反顾! 青之雷立刻想要阻止,却被一只手拉住。“让她去!”他愤怒地回身瞪着蜘蛛,蜘蛛却毫不躲闪地对视回去。 “为什么?” “这是她想要的。”蜘蛛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第29章 终点 艺术家看见那个冲过来的人,突然笑得十分开心。他手一挥,空气中倏地冒出一只又一只手,这些手拼命地去拉云笛。 云笛一点都没有躲闪,她只是,一路向前,像头横冲直撞的犀牛,把所有阻挡在前的东西全都撞个稀巴烂。然后,在她只距离仇人一步之遥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墙…… 青之雷紧张起来,手上青筋爆绽,只是控制住了自己。 云笛没有及时停住脚步,撞了上去——在别人看来是这样而已。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停过。她就是要撞上去,撞过去,撞穿它,撞烂阻挡她的一切! 然后,她的拳头,狠狠地亲吻上了仇人的脸。只是一拳当然不够,一百拳、一千拳也一样不够,她要的,是胜利! 她疯狂地、贪婪地、毫无保留地挥拳、踢腿、头撞、肘击,全身都变成武器。打着打着,手感突然有点不对。她看见,艺术家被一圈黑色的薄薄的物质给罩住,所有打在他身上的力道都像泥牛入海。他在里面,看着她做着徒劳的攻击。他的嘴动了,她听不到声音,但她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真漂亮啊!” 云笛觉得身体里有什么炸开了。摧毁它!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本能。摧毁它!她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什么,不再有迷茫,不再有枷锁。摧毁它!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对着一个具体的人挥拳,而是另一种东西。那是阻碍她、纷扰她、迷惑她、困住她的东西! “喂!她身上的火熄了!”青之阳惊叫。 所有观看战斗的人都惊恐地发现了这一点。唯一还没发现的,只剩下云笛自己。 “怎么会……”青之雷满脸不可思议。 呯!像是卡车相撞,实为骨头撞上骨头的声音! 所有人发出惊呼,却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心情。 蜘蛛面现真实的微笑,轻轻地念叨着自己很喜欢的武术家的一句话:“四肢,你的自然武器有双重作用:一是摧毁面对于你的敌人,消除自由、正义与人性的障碍;二是摧毁任何纷扰你心灵之物,毋容伤害人,但能克服自己的贪婪、愤怒与愚昧。” 当艺术家像一摊烂泥一样倒下的时候,云笛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等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到了什么的时候,一种迟到的惊吓就突然出现,让她甚至有点怀疑人生了。她俯下身去,看到的是一张被打得变形的脸,眼耳口鼻皆喷出血来。 那张脸看着她,眼睛微微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他笑得不那么讨厌了。然后,她看到生命的光从他的身上黯淡下去。 “呦嗬!” 反应过来的众人发出迟来的欢呼,他们冲上去,围住她,在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把她一遍又一遍地抛起。然后他们听到她猝不及防的尖叫,于是笑得更开心,也抛得更开心了。 青之雷在人群之外看着她:“她成了英雄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青之阳表示不可思议。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冲动,想找支笔,找张纸,把涌现在心中的画面通通描绘下来。 “只是找到了作为一个人该前进的方向而已。”回答的是青之雷。 蜘蛛抬头看天:“人道降临,猎人王也该现身了。” “净说些听不懂的话!”青之阳表示再也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旁边还有少数并没有挤过去一起闹腾,只是面带笑容看着的。有一个走了过来,她掀下了连衣的帽子,一头金发像阳光一样洒落,对于她的面容,青之阳并不陌生。所以他不能不感到惊讶——上次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是没有腿的! “船长。”她对着蜘蛛轻轻点头。 “旅程的终点到了。”蜘蛛不知是在对谁说,他看向青之阳,“来吧。”然后又看向青之雷,眼里带着询问。 青之雷看着刚刚被放下来的云笛,说:“我留下。” 蜘蛛点点头,走在安娜旁边,青之阳跟在身后。他们丢下大部队,乘上雪橇,率先离开。等到人群注意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青之阳回头看去,注意到青之雷在跟云笛说着什么,也许是在为他们的离开进行解释。旁边的人似乎也在对云笛说什么,她从远处投过来的视线充满了疑惑。不过,很快,她就不再看他们了。她跟着众人开始从被破坏的飞艇里往外抬东西,青之雷就在她旁边特别近的地方帮忙。 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了出来。 前方是白茫茫的辽阔大地,迎面而来的风刮得脸颊生疼。天是晴的,人是好的,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早已死去的东西又活了过来。他突然开始回忆从遇到蜘蛛开始这段奇异旅途的种种,总觉得很漫长,像是已经过了好多年,又像是很短,仅仅眨了下眼。 他们从一条密道进入了避难所。一个小小的入口,里面一部直达地下的电梯。避难所就在地下。 “避难所不只一个。”解释的是安娜,她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就像是个人形复读机,“来到冰封大陆的人有整整八百万,以当前的技术水平,没有办法建立一个容纳所有人的地方。这里是最大的一个,青庙的圣座就在这里。” 青之阳想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该不会就是去见圣座吧?” “是的。” 听着安娜没有起伏的声线,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有什么好怕的?”蜘蛛拍拍他的肩,“你连我都见过了。” 青之阳翻了翻白眼:“这话你能让别人来说吗?” 电梯停下,打开,又关上。 他们走在长长的通道里,加固用的支护显示这条非天然的通道是人的伟力所造就,通道里照明的不是灯,而是发光苔藓,柔和的莹光让人的眼睛觉得很舒服。 一条条交叉纵横的通道对有限的空间进行着分割,也依靠通道让各处相连。青之阳走了不知道多久,觉得自己已经被一条又一条的通道绕晕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总算来到一个大房间的外面。透过一面巨大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人。 青之阳看过去,发现是一群身着青庙服饰的年轻人,他好奇地张望了几下,发现他们似乎在接受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的教育。在他的目光掠过某个人的时候,他脑中如同闪电划过,迅速把视线移回去,然后他确定自己看到了故人。 那个人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被人盯着,只是专注地进行学习。当然,青之阳一点也不奇怪。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那个人是一个对学习无比热爱的人。他苦笑了一下,也没有上去相认的意思。 他回过头,发现蜘蛛正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不禁有点心虚。心虚的表现就是忍不住先发制人:“你看什么?” 蜘蛛严肃地看着他:“施主,贫道看你红鸾星动,掐指一算,佳事可期。” 青之阳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问:“你说的是青木星语吗?” 蜘蛛来自地球古老学问的术语太专业,翻译过来之后他完全听不懂。 对此,蜘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可说,不可说。” 正在上课的老人说了什么,然后就见底下的年轻人行了一礼,从房间另一面的门走出。他盯着旧日故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老人的视线转了过来。 青之阳问:“他看我们做什么?” 安娜回答:“这是单向玻璃,从里面是看不见外面的。” 青之阳看着老人仿佛具有穿透力的眼睛,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老人收拾好课件,放进抽屉里,然后向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门打开,青之阳发现老人的身躯格外高大,尽管满面风霜,却一点也不显衰颓,仿佛岁月不是从他身上索取,而是给予。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看的动作,青之阳却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他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看了他们一阵,才开口:“贵客上门,未能远迎,失礼了!” 蜘蛛问:“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宝地清静才是。请问,刚才是在上课?” 老人点点头,很自然地说:“人手不足,我也只能暂代。” “培养年轻人是为了未来,你对未来怎么看?” “未来事,未来人做。我只是做自己的份内事,无关其他。” 蜘蛛面带歉意:“是我逾矩了!” 老人说:“且随我来。” 跟着老人走了一段路,青之阳发现沿途见到的人都会停下对老人行礼,他心里越发好奇,忍不住问:“这位老爷爷到底是谁?” 蜘蛛难得地怔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跟看榆木疙瘩差不多:“你不认识他?他是你们的圣座。” 青之阳腿一软,差点就给他跪下了。但是他仔细一想,这不能怪他啊。当代圣座是异常低调的人,除了年轻的时候在电视上露过几面,后来几乎不曾流出过其他的影像资料。以他的年纪,也只看过几段年代久远的老视频,以及完全跟现在对不上号的照片好吗? 在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所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站岗的卫兵,显然是来到了比较机密的地方。又走了一段时间,连卫兵都没有了,眼前是一条黑漆漆的甬道。 “最后之种,就在下面。” 第30章 人要有梦想 “这个地方没有电梯,只能用脚走。” 圣座说完,抬腿就向前走,不过走了两三步,异常浓重的黑暗就把他的身影完全吞噬。 蜘蛛轻笑一声,紧随其后,安娜也是不见丝毫犹豫。作为他们的同伴,青之阳还能有什么选择吗?他轻叹一声,也把自己投入黑暗。 黑暗之中,青之阳什么都看不到。青木星人是有夜视能力,但也不是没有极限的,至少要有微弱的光源,像星光之类。然而,此刻,他的眼睛根本就成了摆设。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到了后来,心跳声甚至盖过了脚步声,体内血液的流动像大河奔涌,肌肉的微微震颤如同地壳移动,呼吸如原野上的风,五脏的鼓动像是火山里的岩浆流淌。 他觉得自己像是内外翻转,内在被无限地放大,外在则极限地缩小。这种感受,就像过去体内藏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却从来不被自己注意到,而现在这个巨人跑出来了,他才知道,自己过去是如何地忽视了自己的潜能。 他渐渐地步入了忘我之境,等他察觉到光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在不远处,就站着圣座、蜘蛛和安娜,而在他们面前,则是一片林子。 他走近他们,着迷地看着那片林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拔地而起的巨大树木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看到它们,就像看到一个久违的亲人——古怪的感觉,但却觉不出古怪。 直到被人拍了一下,他才像是惊醒过来。 “不要看得太入神。精神被吸进去,可是救不回来的。”蜘蛛带着淡淡警告意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说是这么说,但青之阳还是无法生出戒惧之心,只是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最后之种。” “这片林子?” “这不是林子。”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蜘蛛的回答,青之阳就想起了蜘蛛曾经跟他说过的某个有趣的三段论,当下就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按这三段论来了一次演绎:“此物名林子,其实非林子,然而是林子。” 就在他自得其乐的时候,圣座开口了: “最后之种,是最后的希望。在这颗星球上还没有任何生命的时候,宇宙中的一个伟大文明,向这里播撒了两颗种子。两颗种子,这是一套标准程序。最初之种,负责塑造第一纪生态圈,生命的更迭由此开始。在完成了第一纪生命的塑造之后,最初之种,就自我分解了。最后之种,负责回收所有由最初之种演化出来的生命。 “然而,最后之种不会自己启动。它必须等待观察者的某个判断。当生命进化到一定程度,开始出现文明的时候,埋藏在基因深处的一段指令就会复苏,它是一个安全装置,它的使命,就是当这个星球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启动最后之种,回收所有生命,向宇宙深处进发,回到创造它的伟大文明手上。 “承担评估文明危急程度,并决定是否启动最后之种的使命的人,就是观察者。这一代的观察者,就是我。” 青之阳听着由圣座亲口吐露的秘辛,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并不是很震惊。他只是认真地听着。 “其实,按照青木星目前的情况,最后之种早就已经到达启动条件了。但我一直没有启动。因为一旦启动,就意味着,青木星人将不复存在。即使还活着,但也不存在了。被回收,就意味着青木星人是失败品,它没有能力作为一个文明独立延续下去,它会作为附属,承担创造者给予的一些工作,但永远,永远都无法作为一个族群独立地存在。我是观察者,但观察者首先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存在,文明的延续不能交由工具判断——这是创造者的原意。 “曾经,我是很困惑的。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一天,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一项使命,我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告诉我,‘你是一个观察者’,然而,除了一个可能永远用不到的权力,它没有给予我任何别的东西。我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去生存?在那之前,我从没想过关于这件事。仅仅是作为一个观察者就够了吗?只要一直活着,哪怕像条蛆虫也好,不需要做任何别的事,反正即使这样,我也等于在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但是,我不甘心。我想要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我不是一件工具。我不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想像个人那样,去追寻,去奋斗!一开始,我还是有些怠惰的,总是常常忍不住在挫折面前退缩。但后来,我有了一些成绩,我尝到了成功的喜悦,它让我上瘾。我开始像个瘾君子那样,忘记所有,只有不断地向更高处攀爬,才能使我觉得慰藉。我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度过了。 “但是,生活充满了惊喜。天启者出现在了我面前。我用尽全力打败了他,结果却造成了更大的灾难。当我不得不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想,这就是命运。” “然而你最终还是没有启动它。”青之阳看着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男人,心里只有钦佩。他可不敢肯定,自己面对成百上千万的生命的消逝,能承受得住这种压力。 圣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接着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只有一颗小树苗,但随着灾难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最后之种迅速地成长起来。最后之种,其实是一艘生物飞船,整个宇宙百分之九十九的物质都在它的食谱上,吞食物质和能量构成自己的身体,这种成长几乎是无止境的,如果给它足够的时间,它能够把整个青木星吃掉,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你眼前看到的这片‘林子’,其实只是它伸出地面的根须。” 青之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着好像擎天巨柱一样的树木,没想到居然只是根须。 “看到最后之种,就能很直观地感受到,创造者拥有多么巨大的力量。是要作为一个伟大存在的附庸生存下去,还是作为渺小的人卑微地死去,在广阔的宇宙间,连朵小浪花都惊不起,没有人知道你存在过——这样的坚持有意义吗?” 蜘蛛怅然地叹了口气:“你得出了答案。” 圣座微笑:“是啊。很残酷的答案。” “千百万的人因为你的答案失去了存活的机会。” “是的。” “死去的人可能完全死得毫无价值。” “我承认。” “死者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朋友都将生存在痛苦之中。” “我承认。” “活着的人将失去千百年奋斗的成果,只能在贫瘠的土地上把艰辛的道路再走一遍。” “毫无疑问。” “即使胜利,整个星球将只剩下一点适合生存的立足之地。” “我不否认。”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也只有一个答案。” “为什么呢?”即使用了问句,但蜘蛛的表情却显示他不是在询问。 “因为,人不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人要有梦想!” “可悲的答案。可笑的答案。可憎的答案。” “谁叫,我是一个‘人’呢?” 没有人再说话,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一个一直没说过话的人把沉默打破:“侦测到信息暴涨!” 蜘蛛长舒一口气:“他来了。” 一个宏大的声音在此刻所有青木星上存活着的人的心灵深处响起,向所有人宣告一个意志的降临。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幕景象:一扇宏伟的大门正在打开,门后走出一个人。人们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但所有人都清晰地接收到了他所传达的话语:“我是另一个宇宙的来客。” 整个星球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能保持思考的能力,除此之外,所有人都仿佛进入了做梦的状态。 “我为弥补一个错误而来。” 在一个大多数青木星人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蜘蛛对青之阳说:“我的任务,到这里已经完成了。我把‘真相’带给了你。这颗星球的麻烦也要结束了。是时候告别了。” “这颗星球所发生的灾难因我的宇宙而起。” 青之阳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说出一句:“再见!” 蜘蛛倒是没什么伤感的样子:“有些东西要收回呢。”他在青之阳身上一拍,青之阳觉得自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一瞬间虚弱至极。 “我来此收回不属于这颗星球的东西。” “你吃下的仙豆恐怕没效了。”蜘蛛笑着说,“但是已经改善的体质不会改变。再让圣座给你一个基因补丁,他不会吝啬到不给的。” “从门里来的,回到门里去。” “努力活下去吧。我还想有一天买一本你画的漫画呢!” 青之阳说:“一定会!”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人,像出现时那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幻象之中,那扇大门再度关上。 一切都尘埃落定。 第31章 欢迎来到宇宙 我们的历史,从一开始就与事实相去甚远。——逆旅星耀纪元百年杰出科学家·胡言 ***调皮的分割线*** 我们常常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更好。但事实上,世界不会因为我们的想法而改变。更糟糕的一点是,世界的发展存在这样一种趋势: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么多半就要有坏事发生。活着,就必须做点什么,你别无选择。说得更直白一点:如果你指望天上掉馅饼,那一定不可能发生,相反,掉陨石砸到你头上的可能性大一点。 如果拿眼前发生的事来说的话,蜘蛛只有一句想说的话:“我真是哔了狗了。” 在空旷的宇宙空间里,离得最近的一颗恒星在5.6光年之外,但是这里现在一点也不冷清。几十艘星舰,高火力配置,分成两拨互相对峙,所有的火控系统都已打开,双方来回地扫描,炮口都已对准目标,就是没人敢开第一炮。 蜘蛛与他的飞船就被夹在中间,像夹心饼干一样。 来到这里,对蜘蛛来说不是偶然。他是来做一笔小生意的,在不久之前,他在一个叫青木星的星球上得到了一件叫“恶作剧的黑匣”的物品,有一些人对此很感兴趣,而蜘蛛几经思考,最终决定把它卖给自己的一个熟人,自称位面商人的吕仁。 他与吕仁其实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蜘蛛对他的观感还不错,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人比较有意思,另一方面,这个人可以说是他的“老乡”。 是的,没错,吕仁是个地球人,在地球毁灭之前,他就因为一桩奇遇离开了地球。但是对于到底遇到了什么,吕仁并没有跟蜘蛛说明。吕仁这个名字,其实根本就是旅人的谐音。蜘蛛觉得,自己大概能体会吕仁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心情。就好像他根本就不用自己以前的名字一样,那个最初的从他出生起与他相伴的名字,就静静地躺在记忆里积满灰。 “我为什么要沿途慢慢地走?” 哦不,这是有原因的。谁让吕仁住的地方太奇葩,迷雾天区,那是17号宇宙唯一一个无法进行空间跳跃的地方。即使孤胆号是高维飞船,也无法投影降临在那里。 然后就在蜘蛛经过这里的时候,空间就毫无征兆地一阵波动,突然间跳出一队人马,而且是逃跑与追杀的关系,恰好把他给夹在中间。 “让我看看,”蜘蛛盯着安娜从精神链接中反馈的画面,至于屏幕,那种东西根本不需要,人舰合一才是王道,“骷髅和玫瑰,海盗女王的标志;大钟舰,时空管理局?开星际玩笑呢,时空管理局什么时候负责抓海盗了?” 海盗女王那边的舰型比较杂,一看就不是正规军,但是通过漆在舰身上的标志可以看出是哪方势力;至于时空管理局那边,标准的形似落地钟的“时”系列战舰,就跟警车一样好认。只是这两方势力实在没有杠上的理由啊。而且要打就打,干嘛要连累我!蜘蛛感受到了大宇宙的恶意。 “安娜,有把握脱离吗?” 安娜如同幽灵一样半透明,小腿以下好像一团雾气的投影出现在面前,全息投影比质量投影要更省能量,而安娜并不喜欢浪费能量:“空间封锁,无法跳跃。” “好吧,毕竟是时空管理局。”对意料之中的事,蜘蛛也并没有显得太失望,“做好战斗准备,他们要打,我们不管,但绝不能让他们打到我们。有没有截到有用的信息?” 安娜静默了一阵,接着面无表情地进行着实况转播:“时空管理局要柯赛思(海盗女王)交出一个人……没有听到那个人的身份……柯赛思说没有这个人……时间,柯赛思要求给她一点时间……” 蜘蛛想了一下,对安娜吩咐道:“帮我接通海盗女王。” 柯赛思正满脸寒霜地盯着星舰全息屏幕上显示的各条信息,或者以当前的处境来说,也已经可以称之为战报了,时空管理局这个庞然大物,她并不希望跟其撕破脸皮,否则以她的性子,岂会如此克制?但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时空管理局不对她出手。 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交上火,但她可以感受到手下人的不安。虽然只是星际海盗,但他们可不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连时空管理局都不曾听说过,正因为了解内情,所以这些亡命徒才没了平日的猖狂。她阴暗地想,如果打起来的话,他们会不会把她丢下呢?如果真的发生了的话,她一定会让那帮蠢货知道背叛她的下场! 就在这时候,她接到了一个通讯请求,来自那个被卷入的倒霉蛋。呵,有意思!她脸上泛出些许笑意,尽管表情依然很冷。到现在为止表现得如此镇定,看来也不是普通人。她接受了通讯,心里可有可无地想或许有什么收获。然后,她看到了那张脸,眼中一下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向您致敬,伟大的海盗女王,柯赛思阁下!”蜘蛛向她行了一个只有海盗才看得懂的礼节。 “七……”柯赛思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然后她的面容立刻变得如一贯的冷峻,“你是谁,想做什么?” “只是一介区区的星运者,一个不小心被卷入的,正在炮口下瑟瑟发抖的倒霉蛋而已。阁下,不知道时空管理局为什么找您的麻烦?”蜘蛛一脸诚恳的表情,像极了一个与人为善的小生意人,“在下无意探究您的秘密,更不想参与你们的纷争。小的只是来向您讨个情面,若是一会儿起了冲突,万请不要把我当作目标!” 柯赛思看着蜘蛛的表演,不知为何,好像觉得很稀奇,又隐藏着一丝不耐烦。就在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队人押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了指挥室。 “船长,我们找到了!” 蜘蛛好奇地通过视频看着发生的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柯赛思并没有切断与蜘蛛的通讯。她走到那个被强迫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人,脸上带了几分杀气: “啊哈!一个陌生人。你是怎么混上我们的船的?还害得我们被时空管理局追杀!” 以蜘蛛的视角可以看到那个陌生人的肩膀在颤动,但因为他低着头,所以看不清脸,只能猜测大概是在说些什么。 柯赛思盯着那人的后脑勺,冷冷地说:“抬起头来!像个男人一样说话!” 然后那个人说:“@#%*^#” 不管是蜘蛛还是柯赛思,明显都愣了一下。 “船长,”押人过来的海盗说,“他好像听不懂我们的话。我们去抓他的时候,他乱喊乱叫的,都不知道是哪门语言。” 柯赛思看着她的手下,像要用视线把他的脑袋给解剖开看看里面装的东西:“那你不会给他找个万能翻译器植入?”你是有多蠢! 恍然大悟的海盗立刻风风火火地找来一个注射器一样的东西,对着那个被抓住的倒霉家伙的耳朵就扎了下去。 “痛死了!”那个人一下子叫起来。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好嘛,沟通问题解决了。 “告诉我,陌生人,你是谁?” “哼哼哼哈哈哈!”那个人发出诡异的笑声,“阴谋吗?这一定是针对我,伟大的科学家神脑博士的阴谋。果然,长久以来,外星人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人类世界的发展,现在我的天才终于被外星人所忌惮,所以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死心吧,我是不会屈服的!” 面对如此一条坚贞不屈的好汉,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致的:“这个人没毛病吧?” 柯赛思看着这个脑回路似乎不太走寻常路的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刚刚步入成年期,外貎跟大多数的类人生物一致,双腿直立行走,双手负责劳动,以声音作为沟通工具,从体内能量度数来看,毫无威胁。她慢慢地俯下身去,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人的眼睛,尽管对方努力地不把视线移开,但她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丝慌乱。她笑了笑,突然轻轻地喊:“沙达尔!” 一个又高又壮的大个子光头从海盗中走出,对柯赛思咧开大嘴:“有什么吩咐吗,尊敬的狂掠者柯赛思?” 柯赛思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说:“撕掉你的皮。” 沙达尔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不过还是照办了。所有海盗都知道,不要质疑船长。如果这个人是海盗女王,那就更加不能质疑。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沙达尔的个子开始暴涨,脸上生出细密的绒毛,到最后,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个好像猩猩一样的生物,但比猩猩高大得多,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八个孔洞,从孔洞中传出一种窥视的感觉。 海盗们没有人露出奇怪或惊讶的表情。宇宙中本来就生存着各种各样的生命,只不过类人生命占的比例较大,而不同的生物之间存在着很大的交流困难,为了消除这种交流上的障碍,不同的生命体会把自己转变成类人形态。类人形态就像是一件礼服,穿上它不过是一种礼貌的表现。而海盗女王手底下的这帮人,来自宇宙各处的各个种族都有,为了不让他们互相妨碍,换成统一形态已经是一种“工作需要”了。 与海盗们不同,自称神脑博士的人已经是目瞪口呆,柯赛思看到他的样子,心中对某个猜想已经有了九分把握:“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沙达尔,种族是肉食者,全宇宙有名的好战分子,屠夫,侩子手,佣兵,杀手以及狩猎者,喜好是肉,强者的肉!野兽也好,智慧生命也好,只要够强,就会拼命地想吃掉。” 神脑博士拼命地克制住眼泪向眼眶积聚,不过显然恐惧这种事并不好控制。 柯赛思的眼睛里并没有同情,只有一种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冻结的平静:“欢迎来到宇宙,不小心掉出摇篮的小朋友。” 第32章 背了个锅 真正的历史,不应该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逆旅星耀纪元百年杰出科学家·胡言 ****** “欢迎来到宇宙,不小心掉出摇篮的小朋友。” 对于柯赛思的判断,没有人质疑。从那个神脑博士看到沙达尔恢复本来面目时的表现,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宇宙居民该有的表现。这种事也并不意外,即使整体文明并未发展到冲出母星,但也会有一些人因为机缘巧合跑到宇宙的另一端,虽然发生概率不大,然而宇宙这么宽广,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什么嘛,原来只是个‘婴儿’!”海盗中有人怪笑起来。 柯赛思拿眼一扫,若有实质的目光让笑声戛然而止。 “即使是个婴儿,”她的声音沙哑、沉静、威严,“也是个能让时空管理局紧张的婴儿。说不定,曾经、或者将会是什么对时间线有影响的大人物,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麻烦!”有人嘟囔了起来。 没错,海盗们时常会干些绑票勒索之类的事,然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绑的。至少影响到时间线的人不行,会成为公敌!全宇宙的公敌! 时间旅行对于高端一点的宇宙居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如果有人篡改了时间线呢?如果你的仇人跑回过去把你干掉,敌对的文明回到过去扼杀对手,失去挚爱的人回去拯救死人……这样的宇宙,会乱成什么样?所以有了时空管理局。也许对于许多怀抱着巨大遗憾的人来说,时空管理局是个极难越过的障碍,但对剩下的那些人来说,时空管理局是迈向未来的保障,无论在那尽头等着的是毁灭,或者是辉煌! 所以,对于时空管理局的任务,没有人会作死到进行妨碍。没人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没有人会允许有人破坏最基本的秩序,也没有人会容忍有谁断送自己的未来。这一点,即使是无法无天的海盗们也一样。 “该怎么办?”海盗们怀抱着相同的疑问,不是对于该不该把人交出去,而是担心随之而来的后果。没有一个海盗觉得跟时空管理局作对是件明智的事,但若是失去人质,他们的下场又会如何? 他们齐齐看向柯赛思,海盗的象征,海盗的骄傲,海盗的传奇,无论是站在友好或者敌对的立场,都被所有海盗公认的女王! 对于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柯赛思恍若未觉。 “放开他吧。”她这么说,没人反对。 于是自称神脑博士的年轻人终于可以站起来,尽管颤颤巍巍的,还是努力把背挺直。 柯赛思回过身,看着通讯视频里的蜘蛛,嘴角微微上翘,还没等蜘蛛看明白这个笑容的意味,通讯就被切断了。 紧接着,某种奇妙的变化发生了。一瞬间,黑暗降临。是纯粹的、仿佛宇宙走到了终结之日、所有恒星尽皆熄灭的那种黑,或者这么形容吧,如果上一秒宇宙还是台正在运行中的电脑,下一秒它就断电了。等到大宇宙的电路重新接通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 海盗女王和她手下的舰队不见了。还是原来的那个宇宙坐标,时空管理局、自己和安娜都在,只有海盗女王的人马不见踪影。不止如此,蜘蛛抽搐着嘴角,看着飞船内突然多出来的那个人,心里有一万匹羊驼飞奔而过。 “安娜?”他轻轻地询问,仿佛现实是个沉睡的婴儿,会被他大一点的声音惊醒。 “时间无断层,空间无变动,判断:发生的现象为‘置换现实’。可确认,柯赛思动用了因果律兵器。” 静默了良久,蜘蛛叹了口气,说:“好吧。”然后他看向那个正处于惊疑不定中的年轻人。对方一副三观破碎、魂飞天外的模样,显然已经大脑当机了。这种时候就应该展现真正的技术了。他搓了搓手指,电火花在指间闪现,然后用手一戳那只呆头鹅,满意地听到一声惨叫。 “回魂了?”蜘蛛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回事?我明明……明明……上一秒还在那个外星女人的船上……船上有会变身的怪物……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明明是在实验室……不对……”年轻人语无伦次。 蜘蛛皱起了眉头:“你记得发生了什么?” 置换现实会把记忆一块置换掉,改变的是从微观粒子到宏观世界的一切方方面面,因为自己能够克服“悖论”,所以才能保持记忆,这个人又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个“婴儿”。 看那个人还在喃喃自语,蜘蛛变成了死鱼眼,语气平板地说:“还是解剖掉算了。” “你想做什么!?”胡乱挥舞着双手,年轻人边怪叫边后退。 “想让你清醒而已。”蜘蛛皮笑肉不笑,“清醒了吗?” 即使再不识相,年轻人也知道该怎么回答:“醒了。醒了。” “那就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的姓名,性别,年龄,户籍,家有几口人、几亩地、几头牛……总之,我要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 年轻人沉默了一阵,突然爆发:“我还想问呢!这里是哪里?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我……”他看着周围根本不符合正常现象的环境,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也许是被神,或者命运吧。 蜘蛛看着抱着脑袋质疑现实和人生的年轻人,皱着的眉头松了开来,眼底浮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似追忆,似同情,似理解,又似憎恶,他叹了口气:“安娜,换个场景:标准碳基人形生物放松型。” 原本的飞船内,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空间,还有一颗悬浮在上空的白色大光球,对宇宙中绝大多数有着正常思维的智慧生命来说,在这里呆久了,就跟地狱没两样,一个纯白的地狱。而对蜘蛛来说,大多数时候,他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而此刻,随着蜘蛛的话音落下,飞船内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绿色铺展,鲜花点缀,明媚的阳光,舒缓的白云,还有微风吹拂,泥土芬芳,牧歌隐隐,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穿越了。面对这种神奇的变化,即使是正激动的年轻人也忍不住受到震动,一时转移了注意力。 “孤胆号是一艘高维飞船。高维飞船的概念很广,孤胆号是最顶级的那一种,一个独立的小宇宙,可以在各个维度上展开,内部包含60万亿亿吨的物质,相当于一个行星的质量。这些物质从最微观的层面受到飞船内智能程序的操控,就像一个个小积木一样可以随意组合,你脚下现在所踩的是刚刚新鲜出炉的货真价实的大地。” 蜘蛛边解释边坐了下来,顺便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嚼着。 静立了一会儿,那个人总算是平静了一点,也学着蜘蛛坐了下来:“真的是宇宙啊!”从他嘴里发出这样的感叹。 蜘蛛明白他的意思。 “宇宙很大!”顿了一下,看着年轻人有所感悟的表情,接着说,“而你很幸运。根据你的生理结构来看,需要呼吸氧气来维持生命,如果不是海盗女王手下有同样需要呼吸氧气的种族,你第一时间就会因为缺氧而死。同样的,如果我不是习惯性地处于人类状态,所以飞船内的环境参数适合碳基生物生存,你也死定了。” 年轻人怪笑起来:“真的挺幸运的!”然后,又断断续续地笑了一阵,才终于止住。他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着蜘蛛:“我是来自逆旅星的神脑博士,一个科学家。” “说实话。”对于对方的自我介绍,蜘蛛只说了三个字。 大约与蜘蛛对视了三秒,对方心虚地偏过头:“小明,我叫小明。不过我真的是个科学家。” 你只是个中二吧。蜘蛛腹诽着,不过也觉得很有趣,因为自己竟然无法读取对方的思维,明明是个“婴儿”,也没有特殊的种族天赋,那颗脑袋里的情报却像是遭到了封锁一样,被层层迷雾包裹着。 “我叫蜘蛛,孤胆号的船长。旁边这位是安娜,飞船的管理员。” 小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安娜,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完全下意识地忽略了她。“没有脚。”他冷静地指出看到的事实,比起一开始的慌乱,似乎已经麻木了。 “船长,时空管理局发来讯息。” “告诉他们我们等一下把人交出去。该死的海盗女王,摆了我一道。” “船长,”安娜说话的时候注视着小明,“时空管理局已经走了。” 诶?蜘蛛感到疑惑。然而透过精神链接传来的影像表明事实就像安娜说的那样,时空管理局的舰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然后,安娜把时空管理局发来的讯息展示给蜘蛛。在接受了这段讯息之后,蜘蛛整张脸都黑了。 “将此人送回原来时空,否则以扰乱时空罪论处。”随之而来的还有附在后面的具体时空坐标。 “呵呵。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这是有阴谋啊!” “船长,要照做吗?” “为什么……不呢?” 蜘蛛叹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小明突然觉得蜘蛛和安娜两人盯着他的视线有点恐怖。 第33章 时空旅行 历史并不只一个。历史之外还有消失的历史,在那消失的历史之中所逝去的生命,才是真的死去,因其无人知晓,好似不曾存在。——逆旅星耀纪元百年杰出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我是一个科学家,大家都叫我神脑博士,这是因为我的脑子跟凡人不在一个层面上。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与众不同、非同凡响、鹤立鸡群的人,大家都只敢远远地围观我,一看到我,就自动地让开一条路,好像遇到了神明的使者,或者古代的大官。 就像所有人知道的那样,非凡的人有非凡的出生。不不不,我不是说我的父母很了不起,事实上他们只是一般人,一对小店主,也就是温饱阶段的平民阶层而已。我说的不是出身,是出生,据说我出生的时候,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并伴有阵阵仙音妙乐,总之就是天呈异象,如同老天爷在庆祝我的降生。 “不要打我,我没有说谎。” 不好意思,发生了点小意外,我们接着说下去。 非凡的人,肯定有非凡的际遇。五岁那一年,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大家都说我撑不过去了,当时的记忆很模糊,我不记得自己病了多久,生病期间发生的事我也忘了,我只记得,某天晚上,一阵璀璨的光,那是一阵很温暖的光,好像天堂的大门朝我打开,等我恢复清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好了,而且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当时在我身边的,是我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我的真命天女,芳华。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床上,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我醒过来,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然后紧紧地把我抱住。啊,超可爱的! 听到她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兵慌马乱,一群人从门外冲了进来把我围了起来,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还有医生,他很酷地把我的家里人都赶了出去,然后给我做各种检查。 总之,最后医生说那是一个奇迹,也就是说他也不明白我是怎么好的,总之就是好了。简直就是上天不让我死。所以说吧,我是个了不起的人,一定是。 从那以后,我就觉醒了。我,神脑博士,觉醒了。我不再是小明,而是伟大的、超凡的、超级的、无敌的、天命所归的、万众期待的神脑博士。 跳过无聊的童年阶段吧。反正那段时期没什么可说的。 从钢魂学院毕业后,我出来开了个研究所,成员就是我、我的死党夜海和我的青梅竹马芳华,研究所的名字叫神脑研究所,没错,就是我的“真名”命名的。在研究所成立的那一天,我与我的同伴们共同宣誓,要改变人类的未来,掌握宇宙的命运,将世界的构造破坏并再创造,我们——就是新时代的神。 “不要打我。” 抱歉抱歉,又出了点小意外。 当然,这不能怪那两个外星生命体,毕竟我的天才已经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即使是外星人也很难跟得上我的节奏。让我们继续。 神脑研究所到底做什么?哼哼哼,听了可别吓到。我们,可不是那些低端的、毫无创造性的普通行业人士,我们是颠覆的、革命的、创造的、超前的……一般的技术,我们不做。我们只做那些被人类所渴望的,梦想的,奇迹一般的,震撼世界的产品。不研究理论,理论可以吃吗?不需要理论,理论是庸人用来解释世界的产物。我是神脑博士,超越理论的天才。我所做的,是科学的魔法,是人类的幻想,是神话的再现,啊?比如什么…… 呃……让我想想。对!没错,比如虚拟现实,空间传送,高等意识通话机,人工智能,等等等等。什么?我实现了多少?这个这个……其实我还在研究之中,但是,我一定会成功的。 “可恶,又打我……” 各位,我刚刚遭到了恶意的袭击,没错,他们是来自宇宙的凶恶敌人,为了扼杀我这个人类的天才,所以一再地对我下毒手,这是暗中操控宇宙局势的终极势力,代号“天”的暗影组织的阴谋,一定是。但是请同志们相信我,我是不会屈服的。 逆旅星耀纪元581年,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胡言博士去世了。呜呼!人生又少了一个知己和对手,诚寂寥哉。 你问我胡言博士是我什么人?哦,我没见过他,但是——这很重要——我们可是神交已久,我读过他的书,对他发表的论文可是每次都会读完之后都写一封意见信发给他,虽然他没有回过我,但是那一定不是他的错,是可恶的暗影组织阻止了本世纪逆旅星最伟大的两颗头脑的交流。 而且,我相信,不,我知道的,胡言博士的死,是一个阴谋。他不是自然死的,是有人谋杀了他,因为他触摸到了世界的“真实”。 诶?什么真实?呃……因为胡言博士死了,所以真实也就没人知道了,这是暗影组织的一次胜利,但是他们不会永远胜利下去。因为有我,神脑博士,他们最大的敌人还活着。当然,他们还不知道我,他们不知道,我在暗中观察着世界的走向,他们不知道,他们潜伏在水下的阴影被我所注视,他们不知道,有一个人,一个默默无闻但才华洋溢,头脑惊人的人,已经注意到了真相。他观察着,思考着,等待着,在无人的角落里进行着孤独的战斗,他将接近世界的真实,将把光明带来人间,驱散笼罩在世人头上的万古长夜。是的,是的,这个人就是—— “我……好痛!” 可恶的外星人,你们不会永远嚣张下去的! 各位,我不是在说废话。我相信,只有知道了这是一场多么伟大的斗争,你们才能理解我所做的事,对于人类来说有多么伟大的意义!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转移话题。真是的!这不是要说到重点了吗?别别别,别把拳头举起来啊! 咳咳!得知胡言博士的死讯,我感到万分的痛心。虽然很危险,但我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去吊唁他,一个为人类而壮烈牺牲的斗士。对于无知的世人来说,他们只知道一个科学家死了,不管这个科学家有多大的名头,做出了多么杰出的贡献,对文明有多大的推动作用,都一样!但对我来说,我的一个战友,一个始终只能在精神上相交,却无缘见上一面,只能靠着彼此的工作进行确认,好似站在汹涌的大河两岸互相遥望的一对同行者,从此少了一人。我的悲痛,无人知晓。 我买了机票,来到了胡言博士的葬礼,却没能进去。这真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他们居然拒绝了我,神脑博士的吊唁!明明那些脑满肠肥的政客都能进去,他们知道胡言博士做了什么吗?他们懂空间学、天文学、能量学或者最基本的物理定律吗?对他们来说,胡言博士死了,只不过多了一个可以露脸的机会而已,说几句可有可无的场面话,说是哀悼,却跟打广告差不多,一个个抢着上镜头! 像我这样真心实意的哀悼之人却被拒之门外! 机票很贵的! 但是——哼哼哼哼!命运眷顾着伟大之人!就在我在门外徘徊,差点被狗眼看人低的保安抓起来的时候,我遇到了命中注定的辅佐,就像书客遇到背塔(类似福尔摩斯遇到华生),我遇到了胡言博士的儿子,真言。虽然跟胡言博士还有我比起来还差了一点,但是他也算是一个真正的科学家了。 我们相见恨晚,当天他就被我的人格魅力还有丰富学识和天才大脑所征服,荣幸地成为了我的研究所的第四位成员,跟我一起回国。 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们制造出了什么东西?听好了,耀纪元582年,我们,神脑研究所,完成了人类史上第一台时光机,而我,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时光机使用者。当是时,鬼哭神号,阴风惨惨,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似乎天地也为人类的伟大壮举震惊。 当我启动机器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芳华,但是这一切都没能阻止我的决心。在研究所成员的注视下,我按下了开关。 然后?然后,我嗖的一声,就来到了这里了。 啊,我说的不是这艘船,这艘孤胆号。我说的“这里”是指宇宙。完全出乎预料,事先,我们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跨越。原本以为只会跨越时间,没想到连空间都跨越了。现在,既不知道跨越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跨越了多少距离,老实说,能活下来真的是很幸运。 ——所以说,我果然是受上天眷顾的伟大人物! 什么?我才没有哭呢!我只是太开心了。对,我是因为科学的进步而开心…… 诶?能送我回去? 请务必一定要这么做!献出我的膝盖给你! 第34章 飞船一日 真实的历史很可能意味着一片虚无。它让存在变成一场笑话!——逆旅星耀纪元百年杰出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高维飞船的一大特点就是内部结构无法从外部观察进行判断。如果从外面看,孤胆号不过是最常见不过的小型飞船,首尾长不过一千多米,但是这只是它投射在三维空间的一个侧影,在它的内部,空间却是可以随意折叠或展开,甚至足以装下一颗行星。 如果现在有人能看到孤胆号的内部情况,那他就会惊讶地看到,里面仿佛收纳了一个微型的太阳系,一个小小的太阳,在它边上是一个小小的房子绕着它环行。假如忽略大小尺寸,这个太阳系模型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玩具,一点也不真实。然而事实是,这不是玩具,在房子里住着有血有肉的真人。 “睡着了吗?” “睡着了。” 蜘蛛和安娜讨论的是那个被身不由己地丢到孤胆号上的乘客,身为一个碳基生物,小明是需要休息的,尤其是在经过许多事之后。 “时空管理局想做什么呢? “资料不足。”安娜给出了标准的回答。 “算了,反正时空管理局的性质摆在那里,既然选中了我们,八成又是什么‘既定事项’。不知道,我们这一趟,是会遇到些什么呢?” “你在期待吗,船长?” “你呢?” “需要我模拟这种情绪吗?” 蜘蛛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你愿意的话。”顿了顿,接着说下去,“你是明白我的,对我来说,并没有特定的目标,我不是那种需要规划人生的毛头小子,也不是为生计奔波的劳苦之人,我的人生早就跨过了那些阶段,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是好像一个垂钓者那样,等待着有趣的事上钩。” 安娜并不反驳,因为对于船长的行为模式她确实是了解的,她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事有什么意义。无关进化,无关强大,无关生存,无关探索,无关求知……船长所说的那种乐趣,她无法体会。在她看来,这种行为,很“浪费”,付出资源,却无回报。然而,蜘蛛是船长,她的职责就是服从船长。 “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啊,安娜!”蜘蛛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痛苦、失望、无聊、悲伤,迷茫……这些东西就像跟你绝缘一样。” 安娜不解地问:“如果羡慕的话,那你为什么不让自己变成跟我一样呢?很简单不是吗?” 蜘蛛静默了一阵,对着安娜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要小看人类啊!安娜!” 对于蜘蛛跳跃性的逻辑,安娜表示无法理解。 “真的吗?”蜘蛛伸手,像是想去触碰安娜的脸,但只是穿过了幻影,然而他并不显得失望,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神色,“真的无法理解?你明明可以轻易模仿人类的思维,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在你体验人类的情感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舍弃了人性?” “因为无用,人类的情感,称之为人心、人性、道德、欲望之类的东西,会妨碍对真实世界的客观反映,当我模拟人类的时候,所观察到的世界就像笼罩在迷雾之中,就像中了病毒一样,得出的结果既非最优,亦与真实相悖。只有计算,能抵达真实。” 对于蜘蛛的问题,安娜没有犹豫。 “呵呵。”蜘蛛的目光从安娜身上移开,“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不选择变成另一种样子,不知恐惧、抛却迷茫、无有悲伤、忘却痛苦……因为对人类来说,那只不过是逃避的行为。当他逃跑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人类的强大,不是通过抛弃,而是通过背负,我们没有最优选择,只有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而你的选择嘛——安娜,你可以这样选择,这里没有对和错,不过,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那些你朦朦胧胧中窥见的幻影缠上来的时候,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地击败它。” “你在暗示什么吗,船长?”安娜很是直白。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 蜘蛛闭上双眼,潜入梦境之中。他要休息了。 “晚安,船长。”安娜对着蜘蛛如是说道,尽管这时的蜘蛛听不到,而且宇宙中也没有白天黑夜之分。这种习惯的形成来源于蜘蛛,并不是强制性的要求,但她依然把蜘蛛希望她做的事记录了下来,忠实地执行,醒来时说“早安”,入梦时说“晚安”,离开时说“再见”,再见面时说“好久不见”,诸如此类。 这一回她没有随船长进入梦境,而是一边警戒着飞船周围的环境,一边等待,等待着船长醒来。像一个哨兵那样,沉默而坚定。 她计算着时间,她进行思考的时间单位甚至不能用秒来计算,一秒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将宇宙大爆炸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一切进行来回倒带好多次了,普通的碳基对她来说大概就是一种好像凝固在时光的相片里的生物,说一句话的功夫大概就要把好几百张相片连起来,才能得到完整的信息,而这中间她已经不知溜神走号了多少次。 夜晚对她来说很长,但再长也是一个数字,就像100000000和1,只不过是占据多少字节的区别。 她计算时间的那一部分功能默默地运行着,一、二、三、四……真让人怀疑,假如没有任何变化发生的话,她是不是要数到宇宙终结之日。 然而,宇宙就是变化不休的。 船长醒了,他醒过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早安。”第二句是:“辛苦了。” 她回应道:“早安,船长。” 然后不需要蜘蛛吩咐,她调集了一下资源,然后按照数据,开始合成现在所需要的物质。 蜘蛛现在是在房子里的客厅,一张沙发,一台电视,一张桌子,像极了过去地球上普通人的房子。桌子上凭空出现了食物,像魔法那样。食物很香,冒着热气,包子、油条、豆浆……如果不看出现的方式,大概这就真的和一顿普通的早餐没有区别。 安娜的数据库记载了各种适合碳基生命的食谱,甚至是非碳基的食谱也有,反正她的船长只要求色香味具全,以船长的消化能力,只怕是全宇宙目前已知的元素列表上的物质,都没有他不能消化的。 “哈~啊~早上好!”小明也醒了,打着哈欠出现在客厅里。并且已经洗完脸,刷完牙。安娜基本上把一个碳基人需要的生活用品都给小明准备好了。这让小明觉得很奇妙,好像他不是来到了宇宙,而只是出国旅游一样。 他看到桌上的食物,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宇宙居民的食品?唔,闻起来……”他抽了抽鼻子,像是找不到形容词。 “放心,你也可以吃的。”蜘蛛冲他大咧咧地一笑,“安娜可是扫描过你的生理结构的,她很细心,这里出现的食物,你都能消化。” 小明精神一振,拿过一个包子就放到嘴里,下一秒,他嚎了起来:“太好吃了!不愧是宇宙,不愧是外星人!” 蜘蛛觉得,这个人生活的星球食物质量一定很差。 吃完早餐,他们看起了电视。 “虽然说是电视,实际上这些内容来自宇宙里的各个星际文明的交流信号,你可不要指望能看到新闻联播。” “新闻联播是什么?”小明一脸不解。 蜘蛛摇了摇头:“不要深究。” 小明疑惑地看了看他,接着注意力还是被电视里的内容吸引了过去。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致远星,透过镜头可以看到,现在的战况非常激烈……” 换台。 “……嘘!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落单的@#¥%(无法理解的单词),我们可以尝试捕捉它……去掉头,蛋白质是奥特曼的7.5倍……” 小明一脸铁青地换台。 “银河歌姬的演唱会盛况空前,可以看到,现场坐满了来自宇南宙北的朋友,啊!快看,她朝我微笑了!啊啊啊!” 换台。 “很久很久以前,宇宙深处有一颗小小的星球,星球上面住着一位王子,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拔掉猴面包树的苗,有一天,一朵不一样的花长了出来……” 换台。 “你喜欢鲜血与雷鸣,力量与荣耀吗?你想要做一分钟的勇士,还是一辈子的懦夫?自认为战士的人,来此相会吧。用力量、钢铁还有勇气来证明自己。这里是拳客星!” 换——手被按住了。小明回头,看到蜘蛛兴奋的笑容。 看完了一段完整的广告,蜘蛛放开了小明的手。于是小明又可以换台了。从强大的文明,到奇妙的生物,再到古怪的宇宙现象,他一个台一个台地看下去,有的停留的时间长一点,有的短一点,痴迷的目光却始终无法移开那个小小的机器。 “宇宙大吧?” “大。” “精彩不?” “精彩。” “想回家吗?” “呃……”小明噎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想。” 蜘蛛点点头,说:“什么时候回去,就说一声。”接着又像是叹惋地念了一句,“出世方觉天地小。”虽不是原来的意思,却格外应景。 小明看了看电视,又叹了口气,说:“现在吧。” “不多看看?” “我怕再看下去,就舍不得走了。” 他按下了关机键。 第35章 谁动了我的世界 真实?真实如此骇人!追寻它的人,不比自杀的人聪明多少。——逆旅星耀纪元百年杰出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时空跳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小明已经有过一次时空跳跃,但他发现那一次的经验完全无法作为参考。第一次的时候,他好歹还有点感觉,虽然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光怪陆离、难以理清的景象,但他还能记得那一瞬间自己像是被分解了,化作无处不在无法确定的云团一样弥漫,当云团收缩并固定下来的时候,他又重新出现了。而这一次,被蜘蛛带着跳跃的这一次,他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我们已经到了。” 当他问起什么时候开始进行跳跃的时候,蜘蛛这么回答。他第一感觉是在开玩笑,然而看着蜘蛛认真的表情,他开始半信半疑。然后,安娜投影出一颗星球,他看着那些熟悉的色斑,大陆的形状,一下子就确定他确实回到了他的家。 “这就是逆旅星?” “这就是逆旅星。”他觉得自己眼眶有点发热,差点就跳了起来。 “这个时间段……”蜘蛛沉吟着,目光似乎穿透了无数光年,“地球应该还在吧。” 安娜接口道:“如果时空管理局没给错坐标的话。” 蜘蛛收回目光,看向小明:“小子,要在哪里降落?” “黎明国百翠市香风街53号。”小明一下子报出一个地址。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傻b了,外星人怎么会知道他说的地址?然而,事情好像不如他所想。 蜘蛛把托在手上的星球投影放大,上面逐渐呈现出更加详细的情况,城市、农田、道路、河流、山谷还有国境线,都一一标注出来。一个又一个的立体箭头把行星插成了刺猬。把星球投影的某一点放大,甚至可以看到上面正在发生的事,汽车牌号乃至楼房,都一一呈现。 逆旅星上只有两块大陆,一块比较狭长,像个棱椎,一块一头大一头小,像条鱼的形状,两块大陆分别叫做西大陆、东大陆。小明的家就在东大陆上,一个在地图上看起来有点像拳头的国家。 就在这一小会儿,安娜已经入侵了那些漂浮在行星轨道上的卫星,得到了完整的星球概况。比起发射探测器,这样做更加省时省力。不过探测器还是要派的,但那是之后的事了。现在,他们要做的是降落到小明所指的地方。 小明发誓,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世界就变了。上一秒钟,他还站在飞船上俯看大地,下一秒他就站在了街道上某栋楼的楼顶。街道上的人穿的服饰、建筑的样式、人的声音、空气的气味,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我回来了?”他先是疑惑,然后就跳了起来,“我回来了!” 他表现得那么开心,甚至感染了在一旁的蜘蛛,让他脸上多了些温暖的笑意。就连安娜毫无表情的脸在两人的映衬下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哦,安娜此刻已经不再是全息投影了,而是有血有肉的真人的样子。 小明带着蜘蛛和安娜向着神脑研究所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他的研究所有多么伟大,他的朋友有多么崇敬他,他还说要带他们到他的家里去,尝尝他的妈妈做的美食,让他们多留几天。 只是他没注意到,不说安娜,就连蜘蛛的神色都变得有些莫测。 来到一栋有些破败的旧房子前,房子并不高,五六层的样子,外壁已经有些斑驳,最底下一层是一间杂货铺,每一层都挂着一些招牌。小明自豪地指着其中一块招牌,说:“那就是我的研究所,世界最伟大又最低调的科学家的研究所。” 小明匆匆地跟杂货铺的老板打了个招呼:“早啊,山鸣叔。”然后就向楼梯走去。 蜘蛛注意到,那个山鸣叔看着小明的眼神显得很疑惑。但他没说什么,跟在小明身后。 神脑研究所位于最高一层,一扇普普通通的大门,看起来有点年头,看到这扇门,第一印象绝不会以为门后是什么科研单位,只会以为那里面住着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哪怕门上钉着一个研究所的招牌也一样,哪怕研究所的名字之前很唬人地写着神脑二字。 “喂!我回来了!”小明敲了敲门,他可没带钥匙,话说回来在进行时空跳跃实验的时候恐怕也没必要带钥匙。 等了一下,听到了门后传来了脚步声。然后,门打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间露出了半张脸,虽然没有看到全貌,但依然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女孩子。 “哈哈,芳华,我回来了!”小明伸手推门。 推不动。 芳华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 “诶?芳华,你做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 哈?小明摸不着头脑:“芳华,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不认识你。”门后的小脸看起来神色认真。 小明僵住了,他干笑了两声,说:“不要说笑了。我啊,是我啊,伟大的神脑博士啊。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他一手掩面,一手向后撩,摆着看起来像是儿童动画片里出场的人物才会摆的姿势,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羞耻。 “胡说八道!”芳华生气地说,呯的一声关上了门。 小明想阻止却措手不及。他双手抵在门上,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看着这尴尬的一幕,不知为什么,蜘蛛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过了一阵,门再次打开,这回却是一个男人,芳华就躲在他身后不远处,和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在一起。 “真言……”小明看着开门的男人,不知为什么,气势有些不足。 “就是你冒充我吗?” 小明惊讶地看着表情如冰块的男人,他的朋友很少,真言是其中之一。 “先生,我知道对你们粉丝来说,看到偶像会有点激动,甚至会对偶像进行模仿。但是不管再怎么喜欢神脑博士也好,你跑到别人家里来打扰别人的亲友,是不是太过分了?”真言一脸的厌恶。 “你在……”说什么? “真言哥,别这样。”也许是看到小明的表情太可怜,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芳华劝说了起来,然后她又看向小明,“神脑博士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你会崇拜真言哥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你应该用正式一点方式上门拜访,像这样捉弄人实在不合礼数。” “就是就是。”在芳华旁边那个有点胖的男人附和道。 剩下的那个女的却一言不发,只是一脸平静。 “你们……”小明的手有点发抖。忍耐了一下,他始终忍不住爆发,扑了上去,揪住真言的领子,“你们在开什么玩笑?你们一定是在开玩笑的!一定是!是不是——” 呯! 小明脸上挨了一拳。明明应该很痛,可是看他的样子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反而有种像是希望能够干脆再挨一拳,就此晕过去的渴求。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概十分钟后,蜘蛛一行人被带到了“警局”里,或者用比较符合逆旅星的说法,应该叫捕察司。 “姓名。” “蜘蛛。” “什么怪名?” “一种小虫子,你没听说过。” 蜘蛛和颜悦色。 …… “姓名。” “安娜。” “性别。” “女” 安娜一板一眼地回答。 …… “姓名。” 沉默。 “姓名。” 沉默。 “姓名。” 小明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坐在他对面的老捕察皱了皱眉,把本子合上。 “现在的年轻人,做什么不好,玩追星,有那时间不会多读点书充实一下自己吗?阿叔我啊,一把年纪了,还在进修,知道为什么不?现在这个社会,日新月异,不进则退,像我这种老骨头,不想被人丢到一边,就要跟年轻人一样玩命。你说你,有家吧,有吧,有手有脚吧,有本钱有未来,就只会浪费人生!”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低的怪笑,让老捕察想起某种夜里出行的鸟的怪叫。 老捕察若有所思地说:“同样是年轻人,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神脑博士,年纪轻轻,奖项拿了一堆,一堆国家争着抢着要的人才,听说西大陆的雅伯国的女王还见过他,对他一见钟情,一堆国际名流跟他谈笑风生……” “不对……”声音细微,如果不是老捕察注意力集中,恐怕就错过了。 ——不对! “我听说啊,前些年神脑博士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在国际知名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了,教授们见了他,那是平辈相待……” “不对……” ——不对! 老捕察继续说着:“听说他毕业的那一年,就有世界排名前列的公司出高薪聘请他……” “不对……” ——不对! 老捕察继续细数神脑博士的丰功伟绩。 “不对……” ——不对! “神脑博士明明是……” 老捕察竖起了耳朵。 “明明是……” ——我的幻想! “我的幻想!” ——我创造了他! “我创造了他!” ——这个角色! “这个角色!” ——因为我不信神! “因为我不信神!” ——所以能创造奇迹的,就只有科学家了。 “除了神,世界上能创造奇迹的就只剩下科学家了。” 老捕察看着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没救了”。 第36章 从今天开始当超级英雄 真实是无法判定的东西,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接近过真实。——逆旅星耀纪元百年杰出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天上挂着两轮月亮,大的一轮是银色的,小的一轮却是蓝色。银月的光洒在地上,像水,透着清寒;蓝月的光像是冰,但奇妙地透着暖意。两轮月亮在天空中互相追逐,有时候是蓝月光将银月光掩盖,有时候却是反过来。 他们并没有被关押多久,第二天就从捕察司出来了。之后,小明就在街上像失了魂一样游荡,一直到了晚上。在某座桥底下,他抱着双膝呆呆地坐着。流水静静地淌过,照出他无神的样子。 而在不远处,蜘蛛和安娜却在欣赏着月色,一副怡然自得状。简直没人性到了极点。 过了不知多久,小明终于开口:“喂!好歹安慰一下我吧!” “安慰要是有用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自杀的人了。”蜘蛛冷冷地说。 小明气结,这是人说的话吗? “会生气就好。”蜘蛛施施然地说,“看来你还没有被击垮。我可不想当什么人生导师,给你灌鸡汤,让你振作起来。虽然我是当过一些‘勇者’之类的老师,过程其实也还有趣,不过很不巧我现在没有那份心情。” 小明切了一声,问了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当安娜在场的时候,蜘蛛一般是把解说的任务交给安娜的。而安娜不用蜘蛛吩咐,也很默契地接过了话头:“时间线被重置了。有‘人’改变了历史,虽然不知道是谁,大概这也是时空管理局要我们送你回来的原因吧。” “是料定了我们会管闲事呢,还是说遵照‘应有的历史’促成了我们的行动呢?”蜘蛛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也就是说时空管理局默认被我们介入的这段历史为‘真实历史’。”安娜保持着面瘫,但却没有给人呆滞的感觉,只让人觉得是个很文静内敛的人,跟她过于清亮的眼眸对视,会让人有一种想要钻入其中揭开深埋其中的秘密的冲动,就像面对平静的湖面会忍不住丢颗石头溅起波纹,“推测一:逆旅星的这段历史在时空管理局的评价中为对宇宙整体文明格局发展有利。推测二:协助关键人物小明查清时间线重置真相可能对完成‘既定事项’有帮助。” 小明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你们会帮我对吧?” 蜘蛛斜眼看他,故意说:“只是推测而已。也许到最后我们会成为你的敌人也说不定。毕竟谁也不知道在时空管理局的‘既定事项’中,到底故事会怎么发展。” 小明又发出了那种很中二很像动画片反派的笑声:“哼哼哼哈哈哈……我可是神脑博士啊!一定会挫败暗影组织的阴谋的!” “很好很好,”蜘蛛抚掌,“看你这么有斗志我就放心了。我可最烦跟哭哭啼啼的家伙结伴而行了。那么,夜晚还很长,就让我们开始第一步吧。” 小明兴奋——或者强作兴奋地问:“噢!我们要做什么?” “这颗星球可不只有你身上发生了异常的事。”蜘蛛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有点恶质的笑。 ***分割线*** 阿萨是个不信鬼的人。他当然不信,上个月他才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脑袋开花,虽然不是他干的,但是他出卖了那个人,他的下属,捕察司的卧底,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 至于出卖理由也很常见又低俗,没有迫不得已,没有恩怨情仇,一句话概括:他要发财。想当年他也有过热血天真的时候,不过时间并不长,很快的就看清了现实,人生在世,难道就苦哈哈地工作拿工资,冒着生命危险,却得不到一点正面评价,看那些大众看他的眼神,只有冷漠和不信任,总是怀疑他不给尽心办事,他也是个人啊!何苦来哉! 至于良心不安的问题,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一定会呵呵两声,然后朝他吐口水。没有挣扎,没有不安,没有自责,好人为做好事而快乐,坏人也有他的快乐嘛!就像玩游戏,你选择了一个阵营,那你在这个阵营里做的越好,难道不是会越有成就感吗?至于正派还是反派,重要吗? 阿萨并不信鬼。然而,今晚他却见了鬼。 谁来告诉他,那个倒着走在天花板上的穿着紧身衣,戴着面具,披着披风的怪人是谁?为什么从他手里会吐出丝来? 他被黏在一张巨大的网上,像一只蚊子,怎么都挣不脱。这丝真他,妈,的坚韧! “你是谁?”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没办法,控制不住。他是个人,吃饭、喝水、玩女人都是正常的,紧张害怕时发抖也是正常的。他从来不惮于对自己承认这些听起来不怎么高尚的事,对自己的评价也一直很客观——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而且从来心安理得。 “我是你该惧怕的东西,死者的代言,审判的利刃,蜘蛛侠!”声音低沉暗哑,仿佛地狱的怨灵。 “你想要什么?”说这句的时候,他大概觉得自己太示弱了,这样不好,面对劣势有时候就是要显得比对方更加强硬,这样也许会让对方多一点忌惮,“兄弟,你既然找上门来,就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别的不说,若是动了我,光头强可不会放过你!你想要什么,不妨划个道出来,兄弟我能帮就帮,大家化干戈为玉帛。省得鱼死网破!” 呵!蜘蛛侠的声音像是岩石的刮擦,冷,硬,不怀好意! “不好意思,你好像对我有点误会。当然,这很正常,毕竟你的世界就是这样,但我要说,你错了。我今日来,确实是要从你身上讨点东西,但不是钱,我不是来跟你同流合污的。我来,是叫死者安宁,叫罪人伏诛!” “……哈……哈哈……不要开玩笑了,兄弟!你要多少,你说!我……我卖房子,卖地,砸锅卖铁也给你凑足数。兄弟,你看,这够诚意了吧,啊?” “何必呢?”蜘蛛侠状似怜悯地说,“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你的直觉一定已经告诉你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为了利益而来,也不会被利益收买。在你的心里的某个角落,难道没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你,死神的脚步近了!” 沉默了一阵,阿萨张口大骂:“我干——” 可惜,他没法把话说完。 像一阵清风掠过,阿萨觉得身体失去重量随风飘了起来,然后是黑暗降临。 蜘蛛侠离开了,在现场,只留下一杆小旗,上面用血书写着四个大字“替天行道”。旗的一角画着一张网,网上一只蜘蛛。 ***分割线*** 当蜘蛛回到某个租来的房子里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神色不太自然的小明和淡然坐着的安娜,两人面前是一台电视(青木星的功能跟电视差不多的机器,不妨这么叫),上面正在播放的是刚刚蜘蛛侠“行凶”的一幕。 没错,当然是蜘蛛,除了他,谁还会在地球之外cos蜘蛛侠?虽然服装不太一样。 网格状的衣服,但是以黑色为底,白线纵横交错,而披风则是反过来,白色为底,黑线交织成网,脸上戴着貎似骨质的面具——像“虚”的那种。 披风实质上就是日行者披风,只不过改了个样子,手上戴着的场能手套倒是没变,不过加了个可以射出蛛丝的部件。至于身上的其他行头,纯粹就是普通的衣服,多了一个cosplay的功能而已。 看到蜘蛛回来,先开口的是安娜:“蜘蛛侠没有披风。” 毫无疑问,跟蜘蛛相处多年的安娜对于地球的“古老文化”也是有所了解的。不过,貌似关注的方向有点微妙。 “我喜欢披风。”蜘蛛一点也不打算退让。 小明满头黑线地看着他们争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作为一个良好市民,他还是第一次跟一个杀人凶手同处一室,心里的不自在就别提了。而且,这个凶手还是个外星人!摔! 当然,在蜘蛛出发之前,他就知道了目标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这样的人的死,他其实未免没有小市民的快慰。不过,这不等于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人能够坦然接受这一切。天知道,他虽然自称科学家,可是连解剖青蛙都没干过! “很快,蜘蛛侠的名字就会传开了吧。” “以死者的身份地位,根据目前所知的逆旅星的文明形态,这是必然的。”安娜冷静地回答。不,也许不该用冷静来形容,恐怕对她来说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紧张,只是单纯地在回答而已。 “这个计划真的没问题吗?” 小明抛开了关于杀人这件事的纠结,反正他也没有能力缉捕真凶——如果谁有这个能力,让他来好了。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已,一点也不想跟外星人为敌。啊,虽然他曾经是无数次地幻想过类似的设定——跟外星邪恶势力进行斗争的科学家。 “放心,要打进超级英雄的圈子,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也成为超级英雄。”蜘蛛一本正经地说着,只是嘴角的微笑实在很可疑。 第37章 罪犯和英雄开始了他们的传奇 如果我们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被人经过篡改的,那么我们能说自己活在“真实”之中吗?——逆旅星耀纪元百年杰出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逆旅星上可不只有你身上发生了异常的事。” 小明很快就知道了蜘蛛说的是什么,他没想到安娜短短时间内就收集了这么多信息,当然,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超级英雄?这什么鬼?” 看着安娜所展示的信息,小明简直惊呆了。新闻、报纸、视频以及各个论坛上的帖子,从各方面汇聚而来的消息,为他展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超级英雄和罪犯,简直像是跑错了片场一样出现在了逆旅星上,让他有一种“这哪是我的世界,这是别人的世界”的错觉。 “你不用怀疑,这的确就是你的世界。你跟这颗星球的人的基因匹配显示你们是一个物种。”宇宙中的人形生命虽多,但可不代表他们的基因也一致。嗯,即使不用读取脑波,蜘蛛也一样一眼就看穿了小明的想法。 “从收集到的资料显示,第一例超级英雄事件发生在神话时代,当代历史学家普遍认为那些神话故事的原型就来自古老的超级英雄;在随后的历史发展中,人类出现了文字,超级英雄几乎就贯穿了整部历史,还有与之相对的超级罪犯。他们有时是独自出现,有时也会呈现组织化,圣殿、荆棘教团、宝石王冠、三贤人、恶兽、迷锁、毒火……包括古老相传以及新近崛起的一堆大大小小的组织。从明面上来看,他们的对抗似乎总是发生在地下,大部分超级英雄都喜欢掩藏自己的身份,然而从事实而言,这些或独行或有组织的超级英雄和罪犯的活动,却在暗地里影响着世界的格局。” 安娜用一成不变的语气解说着。 他们找了个房子住了下来,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扯皮。大致就是安娜找到房子,蜘蛛跟房主谈了谈,然后房主就同意了把房子租给他们,小明简直怀疑房主是不是被催眠了才这么爽快。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哪来的钱? “别担心别担心,你们这里的钱很容易伪造的。而且安娜会把造成的影响转移到那些见不得光的财产的账户上,比如黑帮和贪官,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要相信安娜的技术水平。” 老实说,小明很想呐喊!外星人就可以嚣张了是吧?不过他毕竟还是能抓住重点的。 “整个历史都变了?可是为什么整个世界还保持着我记忆中的样子?”老实说,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毕竟世界是相互联系的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就是常说的蝴蝶效应。可是这些超级英雄和罪犯闹得那么欢腾,却好像刚刚好地避过了那些改变世界面貌的点,这是巧合? “所以很有调查的价值不是吗?” 到底是世界的变化恰好符合你的记忆,还是为了符合你的记忆而强行修正了变化,真是个有趣的问题啊!蜘蛛暗想。 然后,蜘蛛提出了“打入超级英雄圈子”的计划。 而且,这个计划也包括了安娜和小明本人。 “船长,所以我要去加入超级罪犯?”安娜与其实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船长的意图。 “没错,而且这小子就交给你了。” “诶?我?” “没错,从现在起,你就是安娜的幕后老板了。疯狂的黑暗科学家,安娜为你工作——有问题吗?” “完全没有问题。从现在起,我不再是神脑博士了,而是魔脑博士!”小明很高兴地接受了新的“设定”。 然后就是蜘蛛侠的出击。 ***分割线*** 咔嚓咔嚓!相机拍照的声音不住响起。 老捕察看着他的上司,阿萨,被层层蛛网像茧一样缠住的尸体,面色十分冷淡。 “真可惜,你不是死在我手里。”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一句。 老捕察真名叫风沙起,一般人称他老沙头。嘿嘿!沙头,杀头!号称对犯人最辣手无情的老捕察,在捕察界也是名声响亮。一直以来,他都知道阿萨的身上不太干净,可惜阿萨是他的上司,他不能轻易动他,但暗地里一直在收集证据。 没有人知道,那个混进跟阿萨勾结的黑帮里做卧底的年轻捕察,其实是他安排的。一想到自己那么看好的一个年轻人就这么死于非命,老沙头就恨得咬碎了牙齿。今天一大早听到阿萨死了,他先是一阵愕然,觉得特别不真实。紧接着就是欣喜若狂外加如释重负。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为年轻人报仇的准备,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不过事情可不会就这么完。 接下来,他会把手里掌握的证据放出,他要让阿萨身败名裂。同时,也要借机铲除那个跟阿萨勾结的黑帮,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内心转动着隐秘的念头,老沙头面上却不露一丝端倪。 他戴着手套的手拿起那面写着血字的小旗,旗上的字很好懂,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在旗子角落的落款上,一张网,加上一只趴在网上的没见过的有十二只纤长的脚的虫子。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脑子里的某处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真奇怪,他对尸体很熟悉,但对昆虫可是陌生得紧,专业不对口呀! “姓名。” “蜘蛛。” “什么怪名?” “一种小虫子,你没听说过。” 一段对话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前天被他审讯过的。他想起了那人的脸,那人的话: “蜘蛛,是织网者。用网缠住猎物,再把动弹不得的猎物一点一点地吃掉。” 不过,奇怪的是,他记得那个叫蜘蛛的男人说过,蜘蛛是一种只有八只脚的昆虫才对,为什么这旗子上画的却有十二只脚? ***分割线*** “喂,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小明扭扭捏捏地询问。 此刻,他和安娜正站在一家银行前。 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没有错,是为了进行一项在诸多的恶行之中最为人津津乐道以及最能引发共鸣的犯罪,也就是打劫!想当超级罪犯,不犯罪,怎么当? “经过计算,打劫银行是最容易扬名的一项罪行。绑架,除非是大人物,否则很难引起轰动;强【哔】,比起畏惧更多的是引发厌恶乃至鄙视,对超级罪犯来说,更是上不得台面的行为;偷窃,已经有许多的怪盗了,想出名面临的竞争压力太大;杀人,船长并没有给我授权,而且会违反星际法;至于其他的犯罪行为,或者需要时间,或者需要人手,对我们来说都不合用。” 安娜用一种十分理智的语气耐心地向小明解释。 小明有一种强烈的捂脸的冲动。这妹子太凶残了,他hold不住啊! 他弱弱地说:“那个,我觉得我们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安娜看向他,明明是很漂亮的一对眼睛,镶在这样一张精致的甚至稍显柔弱的小脸上,按理来说应该是会引发别人特别是雄性生物的强烈的怜惜之情才对,然而小明却感觉压力山大。他总觉得,那一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双眼,底下似乎潜伏着令人畏惧的事物,那是被理智牢牢镇压住的某种东西——他不确定是不是错觉,然而他也不敢去挑战这一点。 于是,他怂了。 “我想,还是听你的好了。”他干涩地笑了两下。 安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银行的大门,一点也没有忐忑不安的样子,几乎让人以为她真的是来办理业务的普通客户。 小明认命地跟在她身后,心里总觉得,好像这妹子离开了蜘蛛之后,变得有点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 这是一间大银行,此时正值人流高峰期,几乎在每一个服务窗口之前都排了一条长龙,椅子更是早就没得坐了。看到这一幕,安娜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满意,反正想从她的表情判断她的想法实在是一件太为难人的事。 她从袖口掏出一根好像银色棍子一样的东西,握在手中,下一刻,随着一阵嗡嗡的声音,一道光束从棍子的尖端延展而出,看起来,就像一把剑——光剑! 如此高调的举动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一束凝固的光像冰棒一样被束缚在一根小小的棍子上,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然后,下一刻,惊异就变成了恐慌。 “无需激情,平静心智。” 安娜向着墙壁遥遥一挥剑,墙破壁颓,无声无息,仿若自然风化。 “勿随愚昧,顺从真知。” 她没有一丝多余情绪的目光看向那些惊恐的人,一种奇异的波动让众人感受到了某种冰冷的东西从心灵上掠过。 “勿纵□□,沉静明意。” 没有人指挥,所有人安静地趴在了地上,就像任宰的羔羊一样温顺。 “无有凋亡,惟行原力。” 俯视众人的安娜有如不知悲喜的神灵。她降临人世,向众生宣告,没有什么是她想而不能取走的。 “吾乃绝地,把钱通通交出来!” 第38章 组织 虽然察觉到了虚假,却没有办法抵达真实。就像鱼缸里的鱼。——逆旅星耀纪元百年杰出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当老沙头接到新的报案的时候,看到在案卷中出现的犯人,他有一种微妙的心情。他可还记得,就在前两天,这两个犯人跟那个叫蜘蛛的男人是一起的。结果就这么两天时间,三个人就分裂成了超级英雄和罪犯两个阵营。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有阴谋。” 直到夜晚入睡之前,他还在想着这件事。 老沙头的家只有他一个人,曾经,他也有着幸福的一家三口,但好景不长,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他了。他也不打算再找,宁可自己一个人过,少些牵绊。 ——家庭是获得幸福的必要条件吗? ——并不是。 ——我受够了家庭带来的负担,就像一条又一条的锁链捆在身上。剪不断理还乱的人际关系叫我吃尽了苦头。 每当看到别人的家庭的时候,他就会用一种好像看破红尘的说法来让自己好过一点。他确定没有对自己说谎,内心深处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也许家庭不能带来幸福,此刻的他却也幸福不到哪里去,这一点,他一样有着清醒的认知。 “睡吧。”他这么对自己说。像个仪式一样,每天入睡前做一次。 他感到自己很快地坠入了温暖香甜的黑暗之中。 然而很快——也许并不快,他并不能清楚地感知到时间,在那黑暗之中他是没有意识的——他再次睁开了眼。 “我在做梦?” 他发现自己位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像是某座山上。真是奇妙,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感觉就像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看到一个洞口,洞口上方刻着几个字:盘丝洞。古怪的名字。四处打量了一下,他抬腿向洞口走去。这么不谨慎的事,他平时可干不出来。但此刻不同—— ——反正我在做梦。 出乎意料的是,洞里并不黑暗。有不知名的小虫飞舞着,小虫的尾巴发着荧光,照亮了沿路的一切,有艳丽的花开在两旁,如梦似幻。 沿着长长的洞穴走了很久,不过他并不觉得累,反而很放松——这种心情可已经离他远去很久了。他就像一直希望的那样,挣脱了名缰利锁,摆脱了红尘纷扰,成了独立自主、逍遥自在的存在。 眼前变得开阔,但是却没有路,向上看去,是巨大的深渊——不是天空,是深渊,仿佛天地倒转。他就站在深渊下方巨大的网上,像是被网粘住的小虫子。 他向网的下方看去,下方似乎一片光明。但这光明像是离得很近,又像是离得很远,并不刺眼,甚至并不发散,就像是一个通往被光照亮世界的出口,然而,他被网阻隔着,无法向着光明坠落。 “你来了。”上方的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不由得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里面跳得像只疯狂的兔子——太真实了,这个梦! 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下降,他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他看到了,有一根银色的丝线,从无法看到尽头的高空处垂落,而这根丝线正在缓缓地向下移动。他想起了钓鱼。 待到那挂在线上的“鱼饵”来到与他平齐的高度,他不由惊叫:“是你!” “是我。”蜘蛛一手拉着丝线,吊在空中,对老沙头笑吟吟地说。 “我怎么会梦到你呢?”老沙头古怪地问。 “你怎么知道是你梦到我,而不是我请你来的?” 老沙头默然无语,到了此刻,他已觉出了几分异常。 “你在调查我们的案子。” “……所以呢?” “你觉得你会成功吗?” 老沙头冷哼了一声。 “你不会成功,你知道这一点。因为只有超级英雄能对付超级罪犯,也只有超级罪犯能做超级英雄的对手。捕察?那是什么?如果这个世界是个游戏的话,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就像是互相对抗竞技的玩家,而你们,这些作为芸芸众生的普通人,你们只能够作为背景存在。我说得对吗?” “这就是你作为超级英雄对普通人的看法?” 蜘蛛平静地回答:“不,我只是在说出一个大部分人心中都知道,却不肯承认的一个事实。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老捕察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蜘蛛说的就是事实。尤其是,他作为一个捕察,更加能理解这个事实。事实就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那么一拨人,不管他的名字叫英雄也好,罪犯也好,都是游离在社会体系之外的存在,法律、规矩这些东西对这些人来说就像狗屁!他们可以肆意妄为地活着,从来不需要照章办事,也从来不会关心超市打折、股市下跌、菜价上涨、房价居高不下或者其他对普通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当你看到世界上存在这样的人的时候,你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质疑自己的人生,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世界,意义何在? “你有没有想过找出真相?” “什么真相?”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超级英雄,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超级罪犯?他们的力量来自哪里?是什么约束着超级英雄的行事,让他们总是游离在普通人的世界之外?别跟我说什么道德,有了力量,就想要权力,这才是人性!又是什么让超级罪犯像神经病一样整天想着报复社会?明明他们并不蠢,而且不缺乏能力。” 沉吟了一阵,老沙头回答:“老实说,没想过。”或者说,没认真想过。他只是个捕察,对他来说,工作就是活命的倚仗,那些关于世界的大命题不是他所能关心的。就像“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往哪去”一样,偶尔闪过类似的念头,却不会深究。 “那么问题来了,”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蜘蛛诡异地顿了一下,“如果我邀请你一起寻找真相呢?” “邀请我?”老沙头有点茫然。 “没错,而且不只是你,我还会寻找其他人,组成一个团体,共同寻找超级英雄的根源。” 老沙头明白了,只是不怎么相信。 看着老沙头迟疑的样子,蜘蛛笑了笑,说:“或许你需要点时间考虑,这我可以理解。我会为你保留一个名额。但我要说,名额有限,毕竟,超级英雄组织并不需要太多人。所以,请尽快下定决心。当你决定加入的时候,你就在心里回想着盘丝洞,这里是我为我们团体成为所建立的精神交流领域。对了,我们的组织名字是——幻影旅团。” ***分割线*** 夜晚,总是代表着神秘与危险。 尤其是在那些比较阴暗的、狭窄的地方,在脱离大众视线的地方,似乎总是酝酿着不祥的氛围。有时候,你孤身一人走在这样的地方,总是会不自然地回头,像是有什么隐秘的视线在窥视你,哪怕你什么都没有发现。 陋巷,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贫穷、肮脏、腐臭以及罪恶滋生之地。在这里,小偷、娼妓是最常见的人群,还有那些位于食物链上层的控制着罪恶交易的黑帮分子。在这里,每隔一两天都会有人在垃圾堆里捡到一两样人体零件,或者在下水道发现一些失去活性的细胞构成物。 “这里的老大叫光头强,因为他是光头,而且很强。”安娜一脸认真地说着,“他的帮派就叫光头帮,根据我从警局黑到的资料来看,他本人亲自参与过超过七十宗暴力凶杀犯罪,而他手下的人更是个个血债累累,他们盘踞在这个地方,从那些穷苦人身上榨取最后的血,他们控制着儿童乞讨、偷窃,控制着女人出卖身体,又用违禁药品把这些可怜人得到的收益给一分不剩地拿回来。即使是死人,他们也有办法卖出价格,眼睛、心脏、肾脏……” 小明跟在安娜身后,走在这条连路灯都没有几盏的漆黑长巷,有种走在通往地狱道路上的错觉。 “我们真的要去找那什么光头强吗?”小明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呃……” “你以为我们是去加入光头帮?错误的认知。” 听到安娜这么说,小明安心了一点。 “我们已经通过一次抢劫确立了罪犯的身份,接下来就应该扩大影响力,简单来说,我们要组建自己的势力。但是,我们不会加入任何人,我们不是来给别人工作的。我们要的是别人为我们所用。” 嘶!小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突然不是那么安心了。 “要做超级罪犯,就要做到顶峰。小混混、小流氓不是我们的追求。超级英雄彼此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天然地站在同一立场;但超级罪犯,他们是一群肉食动物,只会互吃,最好的超级罪犯就是把所有‘同行’都干掉或收服的那一个。” 他们来到了一栋破败的建筑之前,但破败的只是建筑的外表,在里面,却是一座确确实实的销金窟,是光头帮的据点,充斥着各种令人不舒服的“享乐”。 安娜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光剑,将黑暗刺破。 第39章 英雄的潜规则 恐惧真实的人,往往是知道真实的人。——骗子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说吧,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细而坚韧的丝紧紧地勒在一个人的身上,割破了皮肤,血液渗出,从天花板上滴落。 “如果你不说,那就等着慢慢地慢慢地在自身的重量下,被我的蛛丝大卸八块吧。” 残酷的一幕,即使只是旁观都能感受到切肤之痛,何况是当事人呢? “很好,你招了。那么你不用被大卸八块了。”顿了一下,欣赏了一会对方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的欣喜,他说出了下半句,“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层层叠叠的网开始收缩,直到将被捆住的人彻底包裹成一个茧子,很快的,就看不到挣扎了。 蜘蛛几乎是用着无聊的表情看着、执行着这一切,剥夺别人的生命这件事,哪怕是个恶人,对他来说也似乎毫不在意。 “你做了什么?” 蜘蛛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来了个乱入者。虽然身上穿的衣服的图样花里胡哨的很有超级英雄风范,但他可以断定对方不是正牌的超级英雄。至少他不曾听说过哪个超级英雄会穿防弹衣——真奇怪不是? 大概是个超级英雄的模仿者吧。当超级英雄拥有了悠久的历史,形成了文化背景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就催生出了一批对超级英雄有所憧憬甚至于身体力行模仿的人——通常来说,这些人会死得很惨。 毕竟虽然有句话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还有句话叫“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面对来者惊怒的质问,蜘蛛淡定地回了一句:“你不是看到了吗?” “英雄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蜘蛛想了想,说:“抱歉,我忘了还有这个潜规则。”不过,忘了就忘了吧,比起什么不杀原则,他更喜欢除恶务尽。而且,虽然不杀人是大部分超级英雄遵守的行规,但也一样有那么一部分另类的不是吗? “这就是幻影旅团的作风吗?” 不知为何,来者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失望。 在最近一段时间,随着蜘蛛的不断“替天行道”,幻影旅团也终于声名大噪。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凑齐十二个团员。 蜘蛛轻笑了起来:“准确地说,这是我的作风。幻影旅团,只有我一个是执行者,其他人都只是给我提供辅助。” 来人用一种压抑着愤怒的语气说:“你这样做太残酷了,跟那些恶徒有什么区别?” “假如按你这么说的话,警察跟杀手,保卫国家的军人跟侵略者也没区别了。”蜘蛛对这样的逻辑不屑一顾,“反正都是杀人。” “可你不是警察也不是军人。这个国家是有法律的,我们不应该代替法律。” 蜘蛛感到好笑:“那你当什么超级英雄?谁不知道超级英雄就是最不守法的人。” “这不一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蜘蛛转身就想走。 “站住!”来者向着蜘蛛扑了过去。 根本没回头,甚至看不到动作,来者就倒在了地上。 “小朋友,送你句忠告,赶紧放弃行侠仗义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吧,你干不来的。”跳下窗户之前,蜘蛛又多说了一句,“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当有一天你明白这句话的时候,你就会理解我了。” ——其实我是在装b,这种事没看过霹雳的你又怎么会理解呢?2333 ***分割线*** 越歌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 他身体上的伤并不严重,但是心里受到的打击却很大——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他决定成为超级英雄的那一刻起。 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越歌无比明白这一点;自己想要成为超级英雄,越歌无比地想要实现这件事。每天坚持锻炼,拳击、武术甚至是药物,想尽办法让身体变得强壮,他不是富家子弟,为了获取增强武力的装备,他总是干那些一般人不愿意干的高强度又危险的活,他想办法跟那些坏人混在一起,摸清他们的行事方法、做事规律,然后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就向捕察司举报他们,自己则卷跑有价值的东西失踪。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他给自己积攒起了一点可以让他向超级英雄靠拢的本钱。 这样的生活或许已经称不上生活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过过生日,没有朋友,没有恋人,父母的话很早就死了,仔细想想,他跟个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两样。 脸上有点湿,“我哭了吗?”他想着,然后发现只不过是下雨。 “也对,我怎么会哭呢?”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确实记不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有时候内心憋到快爆炸,他会想办法伤害自己,即使这样他也哭不出来。 雨越下越大了,开始感受到了寒意。 应该找个地方避雨才对,不然会感冒的。去医院要花钱的。他一边这么想着,身体却仍像行尸走肉一样慢腾腾地挪动着,就像身与心分属于两个人一样。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突然就倒下了。奇怪,他想着,有这么快感冒吗?他冷静得令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正因为如此冷静,所以他很快也就明白了,跟感冒不感冒的没有问题,只不过是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存在着很多问题。各种拼命锻炼留下的暗伤、药物对身体潜能的榨取、长期过劳积累的疲惫……事实上,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大概会是个短命鬼。 这个时刻来得真早啊!他仿佛飘在了空中,以第三者的视角俯瞰着自己。真奇怪,一点都不觉得遗憾,也一点都不觉得留恋,没有不甘,也没有愤怒、哀伤,只有一种恍然:“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吧。” 雨滴滴嗒嗒地下着,像是在弹奏着音乐。 然后,他感受到了温暖。像是来自很久以前,久到已经忘怀的母亲怀抱才感受到的温暖。有谁在试图叫醒他,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是莫名地想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分割线*** 【终于,齿轮都合上了。】 完成了“日行一善”后正撑着伞在雨中漫步的蜘蛛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声音”。也许不该用声音来形容,只是一种意志的传达,就像是本来就有的回忆偶然浮现,本质却是时空资讯的变动,但姑且就称之为声音吧。 “我说,蛇姐,你也来掺和啊。” 【你不是早就发现我了吗?】 “呵呵。”蜘蛛笑而不语。 【当时来到研究所,你一眼就把我看穿了吧。不过你为什么不告诉安娜呢?】 当时跟小明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当时研究所里的人,除了小明的朋友真言、夜海和青梅竹马芳华,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而那个女人,蜘蛛一下就认出了她的真身就是与自己同为超梦成员的蛇姐。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啊,安娜不喜欢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回事。” 【真是意外,我以为你们两个是没有秘密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 【你这么说,让蛇姐以后还怎么相信爱情啊?】 蜘蛛轻轻地笑起来:“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安娜手上也说不定。” 【……我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那就赶紧拿你的把柄出来交换我的不杀之恩。” 【你知道,我是怎么诞生的吗?】 “说。” 【真是言简意赅。其实,那是发生在未来的事了,我是小明和芳华的女儿。】 “你在开玩笑?” 【没有哦。】 “你跟你父母完全不是一个物种呀!” 【呵呵。你现在这样子就是你父母生的?】 蜘蛛汗了一下,发现她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能请你帮我的忙吗?】 “靠你自己搞不定吗?”蜘蛛感到奇怪。 【如果可以的话,时空管理局就不会让你介入了。】 “看来这段历史确实很有蹊跷啊。” 【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太多。】 “为了避免干扰‘既定事项’?” 【谁让你的扰动力这么大呢?时间悖论对你无效。你也不想惹上时空管理局吧。】 “说得好像我很怕时空管理局一样?”蜘蛛故作叹息。 【哇!真是豪气冲天!不愧是曾经的七煞——】 “你想说什么?”蜘蛛一下子打断了蛇姐的话。那一瞬间爆发的时空资讯,如果有能力观测到的文明,肯定会觉得宇宙深处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大灾难。 【你这是在凶我?】 “……抱歉。但是这不能怪我啊。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年轻人难免行差踏错,最重要的是肯悔改,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说对不对?” 【……】 【你可以忘掉过去向前看,但有些人可一直忘不掉啊!】 “这种事,”蜘蛛眼神如渊,“我早就知道了。” 【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要我怎么帮忙?” 【你自己想吧。反正可以透露的信息我都透露了。】 蛇姐的“声音”再没响起。 蜘蛛在雨中默立着,看着万千雨点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如果不曾向着天空攀升,是否就能避免这样的命运呢?他伸出手,接住从天下掉下来的雨滴,最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第40章 绝地神教 世界的真面目总是超乎想象,这是一个科学家的幸运,也是大不幸!——骗子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安娜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一群黑袍人,正单膝跪地,满脸狂热地注视着一个看上去有几分娇小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 对于旁观者来说,第一时间恐怕只能想到两件事:一是拍戏,二是邪教聚会。 即使是全程参与了事件进程的小明,面对这样的场面,也颇有几分不自在。毕竟不管表面上显得再怎么脱离正常人思维,本质上他就是个普通人。 陋巷正在发生改变。这种改变从安娜到来的那一晚起,就一刻不停地发生着,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种改变是邪恶的、可畏的,应当除之而后快的;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种改变却是神圣的,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 “没有船长的授权,我不能剥夺智慧生物的生命。所以只好用比较麻烦的方法了。这东西叫迷心虫,是专门针对碳基生物的大脑结构的寄生型思维控制装置。” 原先的光头帮,从帮主光头强到底层的帮众,凡是作恶多端的,全都被植入了那种看起来好像机械虫子一样的东西,这些人就这样成了对安娜言听计从的傀儡,不费吹灰之力的,安娜就接管了整个光头帮的产业,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我不需要一帮□□、小偷、乞丐、拐子、混混……一群战斗力为五的渣渣!” 所有原先被迫害、被控制的一帮人,被分门别类地进行集中培训管理,去掉毒瘾,接受文化教育和武力培训,以及灌输忠诚信仰和纪律强化。整个过程利用高科技进行强效催眠洗脑来完成,用时短、效率高、无污染和毒副作用。 “宗教,这是一个不错的控制和凝聚人心的手段。我们新成立的组织,就叫绝地神教吧。不要这么看我,这些人在药品的摧残和恶毒的压榨、非人的虐待后,从身到心都已经废掉了,对社会来说他们已经是一帮报废产品。我要用钢铁的信念为他们重塑尊严,对他们来说是重获新生,对我来说则有了一只钢铁部队。” 在外星人的高科技面前,那些身体上的伤残犹如只是幻觉一般,被安娜轻轻一抚就消失无踪,面对这如奇迹的一幕,所有人无不从灵魂上受到强烈震动,看着那些人或痛哭流涕、或忏悔罪行、或因噩梦终结苦尽甘来而幸福地流泪,甚至有人高喊:“主啊,你终于派来了你的使者,将我等从地狱救出!”的模样,小明觉得,哪怕安娜不用什么洗脑手段,都有人会愿意为她肝脑涂地了。 “世界是物质的,经济问题是任何一个组织成立所必须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我们既然放弃了过去的获利方式,就要在其他方面想办法获利。” 没错,不管超级罪犯听起来逼格有多高,但那也只是超级罪犯一人的事,一个组织,里面的人可是要吃要喝,要穿要住,而这些都要曼尼大神相助。但这个问题难不倒安娜,事实上她没把整个世界的经济体系给推翻已经是很克制的行为了。她根据逆旅星上特有的动植物,搞出了能让人肉体年轻化的药物配方,虽然只能年轻几岁到十几岁,但已经足够让人趋之若鹜了,那些年老体衰的富豪们纷纷慷慨解囊,而且成了绝地神教的忠实信徒,一个个都表示我要捐香油钱谁也别拦着我。 有了钱,各个关节都被轻易打通,再加上安娜无人能挡的黑客手段,绝地神教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合法身份并拥有了明面上的产业。对普通民众当然是不会有多少关注的,但那些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却一个个都注意到了这个新崛起的势力。 “一山不容二虎,对于其他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我们要坚决地、毫不留情地进行吞并和打压,直到视野所及只有我们自己。步伐一定要快,出手一定要准,手段一定要狠,要让最强最恶最凶之名响彻整个地下世界。” 短短时间内,几次主动出击,就覆灭了好几个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将其彻底打垮吸收,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被植入了迷心虫的悍不畏死的迷心者起了大作用,几乎把见到的人的胆吓破!而在帮派大战胜利之后,迷心者的数量又翻了几倍。 绝地神教迅速地扩张着,一些不合法的产业他们会接收,比如走私军火,一些则被他们在势力范围内彻底打压,比如人口贩卖,旁观者有时候简直分不清这个组织到底是高尚还是罪恶,但是它一定不是良善之辈,它的一些残暴邪恶之处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小明觉得这段日子过得简直像做梦一样,特别不真实。他在绝地神教里也有个长老的位子,只不过他总是表现得神神秘秘,大家看他是教主的心腹,所以也对他客客气气。天知道,他面对这些恶棍凶徒都快吓傻了。 绝地神教表现出了绝不一般的特质,并且如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吸引来了超级罪犯,虽然只是几个不太出名的,而且很快就被安娜收拾了,真正的大人物以及盘踞在整个世界的阴影层面的那些巨头组织还没有注意到这个小虾米,不过小明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老实说,小明总觉得跟蜘蛛分开之后,安娜变得有点奇怪,就像是在蜘蛛身边的时候她在克制自己一样——这想法他可不敢跟安娜提——而她自己好像察觉不到的样子,不过看过关于幻影旅团的新闻之后,小明特别庆幸自己不是跟蜘蛛在一起行动。他实在想不到看上去挺好脾气的蜘蛛骨子里却有这么暴烈的一面。他还记得,当时听到他的话,安娜的回答让他不寒而栗:“那是你没见过他把整颗星球烧成灰烬的样子。” 小明注意到,那是安娜第一次没在他面前用“船长”来称呼蜘蛛。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虽然这段日子并不算是特别平静,但小明已经开始习惯了。然后,他不得不开始想一个被自己刻意不去想起的东西——家! 最终,思虑再三,他还是对安娜说:“我想回家看看。” 安娜看了看他,确认道:“你难道想不到会发生的事吗?” 小明这回表现得很像个正常人,他居然叹了口气:“我还是要回去看看。” ***分割线*** 家,如果在人类心中有一个地方能被称作圣地,那绝不是什么伟人诞生或死去的地方,也不是诞生了什么伟大奇迹或科学成果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名字应该是——家! 小明当然也有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他的父母,对他这个儿子极具包容,哪怕是在他到了这个年纪,依然吊儿郎当,几乎没什么拿得出手可以跟街坊邻居炫耀的地方,但他们也不曾对他有过什么怨言。对这对普通的父母来说,孩子的幸福和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他来到他的家,看了很久,却迟疑着不敢上去敲开那扇门。 近乡情怯吗?有一部分是。但是,还有别的原因。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是不是还记得他,就跟他的朋友一样。在过去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回避这个可能,但是,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越是意识到,自己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他也知道,安娜恐怕早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但他没有去问他,他想要自己寻找答案。 门打开了。 小明迅速地藏到一棵树后。纯属本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做完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蠢事。 门后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没有动人的颜色,也没有艳丽的妆容,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身材有点发胖,脸上带着几分憔悴,手里提着几个垃圾袋。 “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比较好吧。”他这么对自己说着,双脚却已经开始自己移动。 在中年妇女把门关上之前,小明先一步出现在了门前。 “你……有什么事?”中年妇女迟疑着问。 小明面无表情,内心却分外苦涩。果然是不记得了。 “哦,我只是路过,想做个调查访问而已。”小明很快地想到了借口,“你听说过绝地神教吗?” “是那个做保健品的奇怪教派?”羽丽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的一些见闻,不由脱口而出,然后就陷入了尴尬。 小明哪里会在意这个:“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面对这样良好的态度,羽丽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出于补偿的心理,她就说了句:“你是来做市场调查的?要进来喝杯水吗?” “打扰了。”小明顺竿就爬。 在客厅坐下,趁羽丽倒水的功夫,小明迅速地四下打量了一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有些年头的照片。当羽丽把水递给他的时候,他不由得出声询问:“那上面是谁?” “我丈夫,还有……我儿子。”羽丽神情有些不易察觉的哀伤。 “你儿子现在在哪里?” “他五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就没了。” 虽然是很痛苦的事,但时隔多年,羽丽说起时表现得还是挺平静的。反而是听的人心里并不平静。 五岁?大病? 离开的时候,小明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闪过许多连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念头。 第41章 石头 草必枯干,花必凋残,在有些人心中认为,死是绝对的。但是我要说,在真实无法断定的世界里,死也只是一种假像,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看到有谁从坟墓里跳出来,宣称自己是神子。——骗子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对于真言来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不过让他不爽的是眼前有个讨厌的人在乱晃。 “这是什么实验?” 越歌好奇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发生在这里的事如此奇妙。 “是时空转移实验。” 真言冷着脸解释,不过越歌对此并不在意。 说起来,不知不觉间,越歌已经在这个名为神脑研究所的奇怪地方呆了大半个月了,从他被那个叫作芳华的女孩子捡回来算起。这段无所事事的日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不需要烦恼别的事的日子实在是难得的轻松惬意,有时候他会想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研究所的人都很好,哪怕是眼前这个对自己并不友善的年轻博士也一样。其实,他可以理解真言的心情。毕竟,任谁都会对一个身穿奇装异服、受着古怪伤势闯进自己生活的人抱有警惕之心。从这点来看,芳华实在善良过了头,把那样的他就带了回来。 不过,他并不讨厌在这里的日子。而且,这个地方也很能够给人惊喜。 “是时光机吗?” 对于越歌来说,他对所谓的时空转移的认知就是如此直观。 “还没有到载人实验阶段。现在只能用些物品测试一下。” 虽然这么说,越歌还是用充满敬畏的眼神看了一下面前很像是微波炉的机器。 起先,看到这个据说是世界知名科学家的年轻人就窝在这个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普通家居胜过实验室的地方,他还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不过一段时间下来,他就不再怀疑这里是世界知名科学家工作的地方了,在这里,他已经见过了一些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着实奇妙的东西。比如能把大脑思考在屏幕上显现出来的奇妙装置,当时整间实验室的人都像小孩子碰到了新鲜的玩具一样个个争着玩。 不过当他听说要做时空转移实验的时候,依然还是忍不住惊叹。毕竟不管怎么想,都会觉得这实在是太科幻了,不像是当前的技术水平能达到的。 实验开始了。 只见真言把一串长得好像地球上的香蕉一样的水果放进好像微波炉一样的机器,手里拿着遥控器,退到比较远的地方。真言之外的实验室成员,包括芳华、夜海、青鳞还有越歌则在他身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机器。 按下按纽,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很快的,剧烈的震动甚至使得房子摇晃起来,以机器为中心产生了强烈的放电现象,一道道闪电像发狂的蛇一样在空中扭动着身躯。 “快躲开!” 其实不用真言出声提醒,所有人都飞快地找地方躲了起来。 好在异常现象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甚至不到一分钟,一切就归于平静。所有人如临大敌地靠近那台机器。最终,还是真言鼓起了勇气,打开了机器的门,取出用来做实验的水果。 “变成绿色的果冻了。”不知为何,芳华看起来有点兴奋。 真言神情凝重:“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原因,但看起来穿越时空会导致物质结构发生畸变。” ***分割线*** 研究所的晚饭是由越歌做的。 不得不说,尽管梦想是成为超级英雄,但越歌的技能树上厨师的技能却是点满的。自从他接管了研究所的厨房之后,吃饭就变成了一件令研究所的人相当提神的事,哪怕是不喜欢越歌的真言也一样。 吃完饭,芳华在织毛衣,夜海在打游戏,青鳞说是回家,越歌一边看电视一边与芳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老实说,研究所成员其实只有真言一个是货真价实的科学家,其他人虽然挂着实验人员的名头,却根本就是把这个地方当作聚会场所,他们的本职也跟科学一点都沾不上边。就连初来乍到的越歌现在都在研究所挂了一个号。 “真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 “在总结失败。”芳华微笑着回答,“真言哥是个很认真的人,失败的事总是放在心上。直到把事情做成他才会松一口气。” “你很了解他。” “因为认识很久了嘛。”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越歌是真的很好奇,因为不管怎么看,研究所的人从社会角度来看根本就不会产生什么交集。科学家、死宅写手(夜海)、点心屋老板(芳华)还有据说是千金大小姐的青鳞,像这样一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在网上认识的啦。我们是同一个论坛的成员。夜海、青鳞都是。我们约好线下聚会,然后发现大家都很合得来,不知不觉就成了好朋友了。”芳华的答案真是再普通没有了。 “真羡慕你们。”越歌说的是真心话。他一直都没有朋友,或者说,是他自己拒绝拥有朋友。原因说起来挺逗的:有了羁绊会让人变弱。对于一个想成为超级英雄的人来说,朋友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如果牵扯上一堆社会关系,我还有办法豁出性命去达成目标吗? 正常人是不会有他这样的想法的,他们根本不会想要成为超级英雄。不,这种说法是不对的——他们会想,但不会做。从一开始,这个人就不正常了吧。 ——我一定是有哪里坏掉了。 即使是他自己,也对此有着清醒的认知。 他的目光被一样东西所吸引。 “这是什么?”他指着芳华挂在脖子上的东西。看上去可不像是女孩子戴的饰物,一般来说,女孩子都会戴些闪闪发亮的、晶莹剔透的饰品才对,而这一件……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子,甚至让人怀疑会不会划伤她的皮肤。 “是流星。” “流星?” 芳华情绪有些低落,这在她身上可不多见:“小时候,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病了。我向流星许愿,希望他能好起来。那颗流星就刚好落在我的脚边,我想一定是神明听到了我的祈祷,于是捡起了这块星星所化的石头,想把这颗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送给他,心想这样他一定会好起来。但是,第二天,我就听到了噩耗。” “抱歉!” 芳华摇摇头:“不要紧。” ***分割线*** “你的实验完成得怎么样?” 在房间中,正在总结实验数据的真言突然收到了一条讯息。 “是你?” “很吃惊吗?” 真言迟疑了一下,才又敲上一行字:“我以为你不会再联系我了。” “我只是有点事办而已。你还在执着于挽回父亲的名声吗?” “不关你的事。” 真言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呵。” 对方只用一个字作为回应。 真言几乎想要拔掉网线,但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无论多么不情愿也好,他必须承认,能够帮他的人,世界上并没有多少,而恰好对方算是一个。哪怕是对方一直神神秘秘的,甚至连真名都不曾被他知晓。 他想着怎么化解尴尬,最后还是决定有事说事。 “时空转移实验并不顺利,实验物品发生了结构畸变。”真言发了一张图片,那是实验后化成一摊果冻样的水果,但却比真正的果冻令人不舒服得多。 “变化从什么尺度开始?” “是能检测到的物质最底层,简直就像是炼金术一样,我从没见过物质能产生这种变化,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是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认知的东西了——至少用当前的理论不行,构成这东西的物质基础已经不是原子和更小的夸克了,而是另一种层面的东西。” “以太。” “你在跟我说梦话吗?” “名称并不代表什么。用假想元素来代替没见过的物质,不觉得很贴切吗?” 真言想要反驳这种不严谨的行为,但他想了一下,最终还是默认。 “面对未知,作为科学家的你难道不感到兴奋?” 真言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自己内心的某处确实是在欢呼雀跃,他可不是那些老古董,会为了某个理论被推翻而觉得人生失去意义,正相反,这种事只会激起他的求知欲。但是—— “但是这个实验对你不一样。” 真言咬牙,尽管隔着屏幕对方根本看不到。 “你的父亲胡言博士被人斥为骗子,赶出科学界,像个乞丐一样凄惨地死在街头。而你一直最想做的就是证明你的父亲的理论——或者证伪它,让自己的心可以平静。” 明明房间里只有自己,但真言还是觉得自己被人窥探着。被人看穿的感觉真是相当不好! “放心,我会帮你的。” 真言觉得这简直像是魔鬼的许诺,但是他别无选择。 “看看这份资料吧。” 对方传过来一份容量不小的文件,真言赶紧接收。 屏幕上的对话框则沉寂了下去,不再亮起。 “这是……” 真言看着资料,脸上阴晴不定。 “……这不可能……” 他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也许父亲是对的。” 第42章 奇迹 过去并不真实,那么我们要怎么面对现在呢?——骗子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看好了,这就是耀纪元最伟大的发明,人类的终极梦想——时!光!机!” 小明骑在古怪的像摩托一样的机器上,得意洋洋地如此宣称。 啪啪啪! 在场的人只有芳华一个给予了掌声,夜海手里拿着零食咔嚓咔嚓像只松鼠一样嚼着,真言一副很丢脸我不认识眼前这个人的样子,虽然这台机器是他跟眼前这个中二一起完成的,不过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东西跟时光机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研究所的人看来,这不过又是像平时一样的闹剧而已,不过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图个开心。哪怕是真言这样严肃的人,其实也已经习惯。甚至大家都明白,其实真言骨子里有一股闷骚劲儿,不然怎么会跟着一起搅和?当然,真言本人是绝不承认的。 机器无关紧要——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小明隔三岔五搞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是功率不足以烧热一杯水的激光枪,据说戴上之后能够控制梦境的头盔,自律清扫机器人,诸如此类。这回大概也不会例外,又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却没什么实用价值的玩意。 小明把石头,那颗他五岁生病时不知怎么拿到手里的石头镶嵌在了机器上,这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举动。这颗石头他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了,一直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也许对他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启动了机器——然后,一切都不同了! ***分割线*** 在一间很大的房子里,一群身披黑袍、面具罩脸的彪形大汉不言不动,简直让人怀疑是雕塑胜过活人。房子的布局充满了宗教的神圣感,虽然并没有立什么雕像,也没有在四壁画上神话题材的壁画,但是光线与彩色的装饰,给人一种肃穆但又轻灵的感觉,在这里似乎能真切地感受到灵魂的存在。 在绝地神教的教义中,主宰万物命运的原力并没有具体的形象,它是起源,也是结束,它就像水,万物如舟浮于水,它又像风,吹拂着万物,万物就在原力之息中聚散离合。原力不眷顾任何人,但人却能向原力靠拢,当一个人能够驾驭自己的心灵,体察生命与自然的奥妙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原力的存在。 以上这一切当然都是安娜的胡扯。记录了整个宇宙不知道多少个文明发展过程中出现过的宗教乃至邪教的组织形式和教义,对安娜来说只不过需要略做修改就能够拿来用,在她的操作下,短短时间内,绝地神教的规模就扩大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被国家力量打击啊?”小明不得不如此怀疑。 “那又怎么样?”安娜满不在乎,“只要我们修正了这段历史,一切都会重新来过。所以就算闹得天翻地覆,又有什么关系?” 想起了这段对话,此刻小明的心境却又有几分变化。 从探完亲回来,他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在安娜面前,他们都不敢说什么。 在例行会议之后,安娜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现在,房间里只有安娜和小明两人,其他人,都是被安娜植入了迷心虫的傀儡,因此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 “我真的活着吗?”小明把脸埋在双手之间。 “你有没有活着自己没感觉吗?” “呵呵。我刚刚才知道,我在五岁的时候就死掉了。”小明把脸抬起来,看着安娜,“你早就知道了吧。” 安娜没有回答,在小明看来这就是默认。 “如果这是‘历史’,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或许这是另一个世界,只不过跟我原来的世界很相似?” “你怀疑这里是平行世界?” “我这么想过。但直觉告诉我并不是这样。” “碳基生物都喜欢讲直觉,但通常他们的直觉都靠不住。” “这只是个修辞。”小明揉了揉眉头,“我知道这里就是我的那个世界,这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平行世界同位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能够分辨得清楚。”小明似乎也很茫然,“从以前开始,我就能够知道很多东西。我渴求着奇迹,因为这个世界太过冷酷,人类的生存与死亡对世界来说无关紧要,人类所看重的东西,不是追求不到,就是太过易碎,我希望存在奇迹,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者复生——如此狂妄的念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对碳基来说,这只是很正常的想法。” 小明苦笑了一声:“是吗?”顿了顿,他接着说,“但是,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那是神的领域。问题是,我不信神!我见到的痛苦和悲伤都告诉我:没有神。能够拯救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创造奇迹的,只有科学家!所以,我一直想当一个科学家。” 安娜不为所动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自己开始能看到或者听到一些东西,灵感、想法、念头……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脑袋里。我不是一个没有常识的人,你知道吗,把电话和传真机和电脑胡乱连接在一起,结果组成人工智能的概率有多低?啊,你应该知道。我没想到自己只是胡闹的行为会产生这种根本一点也不科学的结果——那是第一次,我顺从脑子里的念头去做这种事,结果把我自己吓到了。” 安娜却平静如常:“从概率上来说,这是有可能的。当一切条件都具备的时候,概率再低,也不代表不会发生。” “但是,这一点也不对头!”小明反驳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就像一台打字机,里面的字母组合就那么多,就算是给一只猴子来使用这台打字机,也未必不能敲出优美的诗句,这就是概率!但是,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你并没有放弃使用你的能力。” 小明一下子萎顿了下来,安娜确实一针见血地击中了他的要害:“是啊,就是这样。我很害怕,但是没有放弃。” “是有什么原因吧?” “嗯。” ——小明,她会跟我说话,好厉害! ——笨蛋…… ——让她成为我们研究所的新成员吧。 因为芳华的三言两语,他接受了这个人工智能的存在。虽然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很轻率的态度,但他还是不忍拂逆她的意思。 “当时研究所的成员一共只有我、夜海和芳华三人,夜海虽然是个死宅,但是却懂得事情的轻重,他私底下跟我商量要不要把这个机器销毁掉,虽然这个笨蛋很快就变节了。因为这个人工智能很快就给自己设计了一个人类形象,那是一个集合了人类所能想象的美的极致的少女,夜海第一时间就被攻陷了。”小明面露无奈的笑,却不见怒气,大概这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回忆吧,应该说,正相反,那是与朋友一起度过的无悔的岁月,“芳华、夜海都希望我留下她,于是研究所有了一个‘隐藏成员’。” 这是逆旅星上第一个诞生的人工智能,却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研究所也没有对外发表任何声明,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与这个人工智能相处,像是真正的好朋友那样。夜海那个死宅居然还想追求她,虽然一直被拒绝就是了。 “其实我是很不安的。” 那不是别的东西,是人工智能啊! “我发现虽然自己一直在追求奇迹,可是当奇迹出现的时候我却被吓得六神无主。我只是个凡人啊!” 这是很悲哀的事。但其实我并不抗拒这个事实,因为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我只是给自己戴上面具罢了。但是当时,我只能选择把面具戴下去。” 然后,在这条失控的路上越跑越远。 “我并不后悔。因为,我一直渴求着奇迹。不是为了自己,有一个人,我希望为她带来奇迹。而我,确实有了创造奇迹的能力。” 所以就算不安,也要克服! “我一直记得,她脸上悲伤的表情。她是寂寞的,不管在多么喧嚣热闹的环境中都好,她都像是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 那是我所不能容忍的事。 “我要创造奇迹,要让时间倒转,死者复生,打破所有的常理,让世界围绕着我的意志旋转——这样,我就能留下她了。那时,我将为她拂去所有的悲伤,挽回所有的遗憾。” 安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碳基惯有的在激素作用下产生的不符合客观规律的冲动想法。评价:愚蠢。” 小明没有反驳,只是叹息了一声:“确实如此。不过,我大概是无法摆脱这种愚蠢的。”说了这么多,小明似乎得到了什么释放,给人的感觉轻松了一点,“现在发生的事,大概就是老天对我的狂妄的愚行的惩罚吧。” “但是——我知道碳基说到这里多半就要接这个词了。” 小明大笑起来:“但是,我一点也不打算屈服啊!”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安娜,“我们能够把历史纠正回来,对吧?” 第43章 征兆 当历史呈现出多个面目的时候,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真的还重要吗?我们要如何选择才不会后悔?——骗子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我们能够把历史纠正回来,对吧?” 面对小明的提问,安娜回以新的问题:“你听说过时间悖论吗?” “听说过。不过,如果真的成立的话,我现在岂不是不应该在这里?”小明说出了不解的地方。所谓时间悖论,指的是过去不可改变,一旦改变,那么就会失去改变过去的理由,那么就不可能发生改变过去这件事。 但是逆旅星现在发生的情况,却明显是个例外。仅仅说小明身上发生的事,他在五岁时已经死去,那他就不应该好好地站在这里,也不可能在未来与安娜和蜘蛛相遇——这是一个十足的悖论。 “说得没错,并不是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就可以改变过去的。大多数文明即使发明出了时光机,也会因为悖论的存在,导致时空排斥,因此即使穿越了时间,也无法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时间悖论属于因果问题,能够克服悖论的文明都是必须掌握因果律兵器才能做到。星际法是五超制定的法律,但是里面的内容可不是所有文明都要共同遵循的,越高级的文明就会受到越高等的法案约束——时空法案就是只有那些克服了悖论的文明才会接触到的内容,那些层次不够的文明,连时空法案的存在都不知道。” 小明皱眉思考着安娜透露出来的信息。 “蜘蛛和我都拥有克服悖论的能力,我们不怕改变过去,只是怕时空管理局的势力而已。但是,你却很明显是个例外——从任何方面来看,你都不应该拥有克服悖论的能力,在时空发生变动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消失,我们会记得你,但是你的消失是你的事。”安娜的眼神让小明感到害怕,明明是那么平静的眼神,却仿佛拥有无穷的魄力,“虽然原因不明,但你也克服了悖论。在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小明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很久以前就知道。只不过他有意地不去追究这种事。他希望能够利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为了抓住自己想要的奇迹。 “你真幸运!” 安娜与小明对视着,小明始终无法看透那平静的表情背后到底是不是存在着类人的情感,“你可以挽救自己想挽救的事物——结局如何并不知道,但时空管理局允许了这一点,他们允许你去这么做。”小明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安娜,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蜘蛛他可是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她又没有称呼船长了,“所有他曾经失去的东西,他都不能挽回,哪怕他有这个能力!” 在安娜离开很久之后,小明才回过神来,然后不由自主地长出了口气。 ***分割线*** 荆棘教团。 “预言已经开始实现了吗?”在昏暗的烛光中,一个手捧书卷的人影如此问道。 “所有的征兆如同预言,一件不差地发生了。”回答的是一个单膝跪在地上的男子——这个礼节在现代社会已经绝迹了,此刻却被男子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仿佛是从古代画卷中跑出来的人物。 “那么,”捧书之人用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的语气说着,“老朋友们也该动起来了吧。圣殿、宝石王冠、三贤人、恶兽、迷锁、毒火……”他一个一个地念出名字,似乎每一个名字都能带来独特的乐趣。 …… 圣殿。 在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圆桌旁,围坐着十三名身着铠甲的骑士,隐藏在头盔下的真容无从得见。每一副铠甲上都有一个不同于他人的野兽纹章。 “时间开始动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换来了一阵沉默。 “能不这么神神叨叨地说话吗?” 同样的,也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 有人轻笑,有人点头。 “你懂个屁!”这一回说话的人的意思倒是好理解了。 “总之,情况都清楚了。”有人出来打圆场。 “局势要乱了。”有人感叹了一句。 “哼,怕什么!不过是战争!” “战争不过是死人。我们如果失败,世界可就完了。” “尽力而为吧。” “很久以前不就知道了吗?我们就是为了这场战争而生的。” …… 迷锁。 “命运啊!”如同咏叹调一样的声音在一面巨大的墙壁前响起。 几个如同幽灵一样的身影面对墙壁站着,彼此之间由小墙隔开。他们像是在交谈,又像是在面对墙壁自言自语。 “是开始,还是结束呢?” “这又是第几次了呢?” “如果失败,大概就是最后的演出了。” “一切都走向终结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让暴风来吧!” “当大门打开的时候,我们一定要进去。” …… 与此同时,在其他几个地方,也有一些人在进行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的谈话。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他们的谈话会带来什么。 除此之外的整个世界似乎依旧平静,上班族依然在上着讨厌的班,主妇们在洗着讨厌的碗,学生们上着讨厌的课,也有人在做着喜欢的事,也许只是一次从山顶的眺望,也许只是一缕花的芬芳,也许只是对着某个人微笑…… 但是,有些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变动的征兆,他们彷徨着,准备着,警惕着,积蓄着,等待着…… 世界似乎依旧平静,平静得让许多人抱怨无聊。 ***分割线*** 老沙头踏进了案发现场。 血腥与恶臭是第一种隔得老远就能被感官接收到的信息,第一时间就会提醒踏进此地的人做好心理准备。 老沙头不禁用手掩住口鼻,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捕察,他自诩也算是阅历不凡了,可是眼前的景象还是挑战了他的接受能力。 剥皮实草! 一共22具,用木棍撑起,像真正的稻草人那样树在地上,残酷得令人发指! 死者包括一家七口以及前来做客的十五名客人,是一场聚会。甚至不用依靠职业敏感性,哪怕仅仅是个普通人,在知道了死者的身份之后,老沙头也能从这场聚会嗅到不寻常的气味,贪婪和腐朽的气味,一群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相聚在一起,无非是像强盗一样商量着怎么分赃,当然,他们不会像强盗那样明刀明枪,他们的手段更隐蔽,也更难防,大多时候还会用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孔出现,在牺牲别人的时候还会给人戴上光鲜的帽子,也就是卖了人还要让人为自己数钱,让人为自己歌功颂德。 不过,即使如此,老沙头依然觉得眼前的一幕相当残酷。在这些“稻草人”中,还包括不满十岁的两个孩童。不论凶手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做得太过了。老沙头见过很多残酷的事,如果死者里面没有包含无辜者,他大概不会为此动容,反倒在清楚死者的身份之后要叫一声好,虽然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积极地追查真凶。 然而无辜者死了,这让他不能接受。 “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了。”旁边的同僚嘟囔了一句。 老沙头清楚他说得没错。 “好像是自从那个什么幻影旅团出现之后吧。”又有一个同僚接口道。 老沙头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像是随口补充了一句:“不过幻影旅团好像从来不伤及无辜。” 同僚没有接话,而是专心地查看着现场的蛛丝马迹。老沙头也没有期待回答的样子,同样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 脚印、毛发、指纹、凶器、目击者……以上一个也没有发现。凶手相当老道,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看来还是要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 老沙头思忖着,不过却不抱什么希望。 诚如同僚所说,最近这类案子有点多,嗯,在排除掉幻影旅团干的之后——杀人留名,幻影旅团敢做敢当得很,而且也从不对无辜者动手——依然有一种曲线上升的趋势。 “有什么在失控。”老沙头的直觉和经验在这么告诉他。 “局势有点失控啊!”旁边的同僚像喃喃自语,又像在跟人说话。 老沙头并不为同僚相近的看法感到惊奇,毕竟都是干了好多年的老手了,而且也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许多同僚都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令人不安的东西,毕竟捕察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是对“恶”的存在极为敏感的一群人,而恶正在蔓延。当普罗大众还在日常生活中毫无所觉的时候,捕察们却已经像动物群落中负责警戒的瞭望者一样察觉到了危机。 不过,他们不能像动物那样在发现危机的时候就鸣叫起来提醒栖息中的同类,相反的,许多消息都被封锁。因为动物的敌人来自于外部的捕食者,而人的敌人只有人。但按照目前的趋势来看,尽早会封锁不住。如果类似的事件一再发生的话,很快的,所有人都会察觉到发生什么,恐慌会蔓延,谣言会四起,甚至会有人趁火打劫。 如果发生这种事,老沙头和他的同僚是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的。不过受影响是一定的,毕竟他们也生活在社会之中,当他们保护着其他人的时候,由此建立起来的秩序也在保护着他们。 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刻,老沙头来到了一个奇妙的地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盘丝洞几个字抬头就能看到。 第44章 蜘蛛感应 在错乱的时间之中,过去与未来恐怕无法严格区分。——骗子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为什么这里要叫盘丝洞?” 决定加入幻影旅团的时候,老沙头曾这样问蜘蛛。 “因为这里是蜘蛛的巢穴。” 蜘蛛是这么回答的,尽管老沙头依然不明其中深意。 老沙头的心情很微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加入不法团伙,哪怕这个团伙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而且也确实是在惩奸除恶,但他始终有一种心虚感。他突然有点明白那个被他派去卧底的年轻人的心情了,现在的他,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卧底。捕察司,这个从前令他格外安心的工作场所,变得就像是敌营一样,尽管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敌人。 自己做了一件很不理智的事。老沙头明白这一点,但是他还是做了,做之前清清楚楚地考虑了自己的人生,然而还是选择了这条有可能是不归路的路。 想要看到更广大的世界。一种很单纯的心情,虽然最终多数人的人生是蜗居一隅。不过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危险,不用走远也就意味着不用冒险,出海的船那么多总有沉的。但是,人的心情并不是能受自己控制的。 促使老沙头接受蜘蛛的邀请的,就是这样一种单纯的心情。如果没有看到还好,但是当一个广阔无比、色彩斑斓的世界展现在眼前的时候,谁又能拒绝呢?至少他不能。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老沙头都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但他还是做了不理智的事。他有原则,也有底线,并不是因为利诱或是威胁而同意蜘蛛的邀请,只是蜘蛛也没有违背他的原则和底线,如此一来,他为什么要拒绝呢?他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但他也是一个热血未泯的人,仅此而已。 “情况有点不妙。” 老沙头站在网上,网的中间是蜘蛛,而在其他几个方向上,也有几个看不清面容的影子,他们与老沙同为幻影旅团的成员。每个人进入盘丝洞都是走着专属于自己的通道,老沙头背后的通道上方写着1这个数字,虽然蜘蛛说过要找齐12个成员,但目前为止人数依然没有凑齐,只排到8号。 他也问过蜘蛛为什么一定要是12人,蜘蛛依然是令他不明所以的回答:“因为是幻影旅团。” 所以说,根本不明白啊!他有时觉得,蜘蛛跟他就像是两个不同星球的人才有这么大的文化差异。 “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接口的是四号,老沙头只能听出那是一个女声,年纪上推测应该比较成熟,30岁左右,至于真面目什么的,他根本就看不到。 按照蜘蛛所说,除非互相同意,否则在这盘丝洞中是无法互相靠近也无法辨识彼此面貌的。老实说,他其实对这个设定并不反对,因为他也不希望泄露自己的身份。 到现在为止,他们这些幻影旅团的成员都只在盘丝洞这个精神领域中进行过交流。而这种精神交流方式就被他们这些成员称作“蜘蛛感应”。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知为何,蜘蛛的反应有点微妙。 “不只是死人而已,各种恶性事件都在频发。”这回是一个沙哑的男声,8号,他的身影轮廓看起来很高大,像是个运动健将,“上个月有一个杀了自己儿子的女囚,被人从监狱里弄出来折磨得不成人形然后丢到大街上。” 众人听到8号说出来的内容,一时间都有点沉默。 “这些超级英雄最近是不是集体吃错药了,手段越来越过分了!”5号有点愤怒地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年轻有活力,老沙头觉得这或许还是个学生。 “确定了吗?”蜘蛛发问。 “我确定,最近一连串事件都是超级英雄搞出来的。”5号肯定地说着。 “准确地说,是那些独行的超级英雄中的一部分人搞出来的。”2号好听的女声纠正道,她顿了顿,又接着补充,“就好像过去他们一直被什么约束着,而最近,约束他们的东西出了问题,于是就开始越界了。” 老沙头一边听一边结合自己所知的情况进行着思索。虽然不知道蜘蛛找来的其他成员的情报渠道有多灵通,但在这盘丝洞中,你可以不说话,然而所言必为真实,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些人骗他。 盘丝洞中无法说谎,这是他们这些彼此互不相识的成员能放心交流的原因。 “看来我们的推测有可能是正确的。”蜘蛛声音中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过去一定有什么力量制约着超级英雄,这些超级英雄看起来互不统属,实际上却遵循着大致相似的原则,背后绝对不是纯粹靠着道德和自律。实际上,我猜测,这些独行超级英雄极有可能都是那些‘组织’制造出来的。” “代理人战争吗?”7号,声音是女的,但听起来很老。 7号说得并不明确,但对在场的人来说却已经足够得出很多猜想,他们本来就掌有许多情报,而且互相进行了大量交流。 “问题是这些代理人知不知道他们的行为受到操纵呢?”7号略微叹息地说着。 “呵呵!”一声冷笑,出自一直未开口的3号,“恐怕他们并不以为自己是受到操纵,还觉得自己是为‘正义’献身呢!” “6号,到现在为止,锁定了几个组织?”蜘蛛问道。 “英雄方的圣殿、荆棘教团、宝石王冠,罪犯方的恶兽、迷锁,这几个都是拥有超过千年历史的组织,我相信他们一定都是当前世界局势的奠定者或知道□□,剩下那些成立时间较短的组织不好判断。”6号的声音很有特色,听起来温润如玉,让人觉得这一定是个儒雅的君子。 “那些松散的英雄联盟或小队其实可以排除掉。”2号再次开口,“这些小组织总是缺乏统率力,而且没有行动纲领,动不动就出现内部问题,也没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很难想象他们也参与了操纵世界局势。从根本上来说,他们不过是一群独行侠聚到一起,抱团取暖的意义更大一点。” “我同意2号的观点。”6号笑道。 从一开始,2号和6号就很合得来。在所有成员中,大概就这两人交情最好。不过他们到底有没有互相透露真实身份,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那么,综合情报来看,超级英雄看起来一样,实际上分为两类,知情者和不知情者。知情者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或者是某种追求,或者是某个目标,或者是某样具体的事物,他们彼此之间很可能存在竞争关系——否则他们就不需要分成这么多个组织了,但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他们在竞争什么。而不知情者,则有很大可能是知情者制造出来的,这一部分多数是独行侠,或者彼此有着并不紧密的联合,但很少有谁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这并不正常,因为他们有很多都是强弱悬殊的,我并不相信他们的人性已经高到了这种地步。从这点来看,7号的代理人猜想很可能是正确的。” 4号的总结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同。 “这么看来,超级罪犯很有可能也是相同的模式。”5号猜测道,然而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对,超级罪犯里除了那些为了利益或者丧心病狂的类型,还有一部分根本就是为了对抗超级英雄而采取行动的,除此之外很少有听说他们做过什么。” 7号说:“你很敏锐。事实上我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进行过调查,”她苍老而又沉稳的声音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似乎拥有使人心态平和的魔力,“这些‘宿敌’型的专门针对某个超级英雄的超级罪犯,极可能也是代理人,就如其他人一样,主观上并没有这个意愿,但客观上却为某个自己并不知情的目的服务。而剩下的那些真正意义上的犯罪者……” 6号叹息了一声,似乎知道7号因何停顿。 “就像是圈养的牲畜一样,过一段时间就宰一批。”3号有点刻薄的声音钻进其他人的耳朵,“真正的超级罪犯圈子,很有可能是站在超级英雄的对立面,就像攻防的两方。剩下的那些看起来也是超级罪犯的,实际上只是普通罪犯的升级版,则极有可能反而是超级英雄方制造出来的,放任他们攫取利益,然后以正义之名进行收割。” 所有人再次沉默。 良久,8号再次开口:“这些组织到底为什么不直接站到明面上呢?他们的力量明明很强大,却总是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甚至玩起这些残酷的英雄游戏!” “一定跟他们的目标有关。”5号说了句废话。 2号摇了摇头,说:“实际上,我觉得站在罪犯或英雄的立场,对这些组织来说并不重要。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单纯,我赞同他们存在立场相反的攻防两方,但是不等于就是罪犯对英雄,英雄中可能存在比较会打扮自己的,也有可能真的是立身正,而罪犯里也一样,不在乎形象的就直接以恶徒的面目出现,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对抗那些打扮成英雄的人而被打成罪犯的。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说,如果不明白他们的目的,就不可能分清他们的立场。”老沙头听了这么久,也发话了,“目前许多事情还是猜测,我们还是接着收集证据吧。” 蜘蛛说:“那就这样吧。” 第45章 好戏 当过去成为未来,未来成为过去,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如何分清?——骗子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站在城市的最顶端俯瞰着这座城市,就像是拥有了整座城市,无比充实。以前怎么没有想过这里的风景是这么美呢? 兴奋,血液加速,他有一种仿佛在飞翔的错觉。 下一刻,他真的飞了起来。 从城市最高的建筑顶端跳下,风迎面扑来,围绕着他欢呼。然而,毋须害怕,他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这点高度对他来说,已经不算高了。他背后张开一对膜翼,顺着气流滑翔,在楼宇间无声无息地穿梭。 他找到了目标。 他追逐着目标,直到把目标逼到无人处,然后从空中降落下来,与其对峙着。 这里是某个废弃的工厂,空荡荡的,月光从天顶破漏处泄下,却不能令人安心,反而加剧了恐怖。对峙双方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扯得长长的,交叉在一起,一个影子头顶长角,一个影子手生利爪。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提问的是头顶长角的家伙。他四肢修长,身躯健美,罩着一件黑色轻甲,仿佛是昆虫的甲壳,线条流畅,每一寸都紧紧与身躯贴合,如同是身体的一部分,背后一对膜翼敛起。 “他们该死。” 回答的是手生利爪的家伙,如同细长刀剑一样的指甲从指缝间钻出,面戴头罩,身穿紧身衣,相比起长角的怪人要瘦小一些,但却更有敏捷轻盈之感,前者是虎,后者是豹。 “孩子也一样该死吗?” “那么,我的孩子就该死吗?” 沉默。无比压抑的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长角的怪人开了口:“是为了复仇吗?” “当然。我想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一个夜晚,每一个白天,没有一个时刻不是在仇恨的火焰中煎熬,现在,我终于能做自己想做事了,再也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怒火!再也不用对那些人渣留手!” “你是英雄!” “那又怎么样?” “你越界了。你让人民感到恐惧,他们将不会再相信英雄。越过律法的审判进行杀人,谁能够对一个杀人凶手感到安心?” “呼呼呼哈哈哈……”从利爪怪人的口中发出一连串的怪笑。 “真是滑稽!你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利爪怪人的声音变得格外冷酷,“英雄?明明有力量,却不能为所欲为;明明有力量,却只能把自己打扮成小丑,连脸都不能露;明明有力量,却连用来赚点小钱都不行;如果力量不能被自己用,那力量有什么用?” “住口!” “瞧你的样子,简直像个变态!你以为你在为‘正义’服务?懂不懂什么叫做好事不留名啊!穿成奇形怪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出名!别告诉我你不懂这个道理!” 长角怪人一时无言。 “当英雄很爽是不是?觉得自己像救世主是不是?屁!想救人,去当医生啊!想抓坏蛋,去当捕察啊!世界上最肆意妄为的一群人,不就是超级英雄吗?你真的是因为‘正义’而想当英雄的?别开玩笑了!” 字字诛心! “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过是生活的失败者!可怜虫!觉得自己很不幸,匍匐在地,看到有一群人立于天上,就幻想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之一,说穿了不过就是在逃避!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 战斗! 利爪怪人的动作灵敏得像猫,纵跃之间如同在四肢上装了弹簧,手上的利爪更是连钢铁都能撕裂,长角怪人沉默地看着利爪怪人向他扑过来,不闪不避。 几分钟后,四肢被折断的长角怪人趴在地上,像个被顽童玩坏了的娃娃。 “为什么不杀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利爪怪人却没有什么情绪地问,仿佛眼前并不是经历过厮杀的敌人,而自己也没有遭遇败北。 “你说得对。”长角怪人盘坐了下来,“我当英雄的目的并不美好。正义也好,和平也好,秩序也好,那都不是理由。我只是想当英雄,想得发疯!我渴望着有人受苦,让我能够挺身而出,我希望到处都是坏蛋,让我有战斗的理由。” 咯咯!从利爪怪人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 “我也确实厌弃人生,觉得普通人的日子简直像是地狱。每天每天,都在重复!重复着几千年几万年来只要是人类就一直在过的生活,追求着被无数人所追求的无聊东西,钱、权、女人,我的心就是为此而跳的吗,血就是为此而流的吗?我无法说服自己!” “你有病。” “大概吧。因为,除了当英雄,我真的找不到其他想做的事。”即使隔着面具,利爪怪人也能读出面具之后所透出来的迷茫,“所以,直到死亡,我大概都只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而已。” “你真是有病。不过,无所谓了。要不要知道,为什么最近一大批超级英雄失控啊?”利爪怪人的声调上场,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愉悦的事。 ***分割线*** “真是有趣!”看完了整场戏的蜘蛛淡淡地评价道。 “我说,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如果我不来,你又怎么能看到这场好戏呢?” 我是这个意思吗?面对蜘蛛的答非所问,老沙头只能感到无语。在离他们不远的电视上,画面正追踪着长角怪人。 他们已经看完了长角怪人与利爪怪人的对决,现在长角怪人正张开双翼在城市上空翱翔,其姿态犹如夜间出没的魔怪。 “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老沙头摇了摇头。 长角怪人进入了某栋楼房,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里,他身上的甲胄开始软化,像液体一样贴着身体涌动,最后全部收缩到一条形状奇特的腰带里。失去了甲胄的遮掩,他的真容直接暴露在电视画面上。 “他是谁?”老沙头问蜘蛛。 “他叫越歌,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蜘蛛虽然笑着说这话,但眼里却丝毫不见笑意。 “你注意他多久了?” 蜘蛛把自己跟越歌怎么认识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下。 “从那个时候起就注意他了,为什么?” “因为他是齿轮。” 又是这种不明不白的话。老沙头表示文化差异这种东西真的是会阻碍交流。“什么意思?”他直接了当地问,一点也不打算不懂装懂。 “齿轮是指命运的齿轮。” “这是某种比喻吗?” “是的。”蜘蛛点点头,却没有往下说。 老沙头知道蜘蛛大概不会再多解释了,于是也就没再问下去。 他换了另一个话题。 “你那个姑娘,叫安娜的,最近可是混得风生水起啊!” 蜘蛛脸上带了点真实的笑意:“她确实玩得挺开心的。” 绝地神教扩张的速度简直称得上丧心病狂,已经是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了,而且纪律森严,秩序井然,像一辆钢铁战车一样碾压了所有挡在面前的敌人。现在的绝地神教,势力已经扩张到其他国家去了,这个古怪的组织从不滋扰民众,反而像清道夫一样积极地清扫势力范围内的各种不法行为,虽然它自己本身根本就黑得不能再黑,种种可怕的手段令人胆寒,而在明面上,它又像是普通的新兴宗教,并握有庞大的产业,它的许多信徒都是上了年纪的富翁,绝地神教的产业多亏了这些信徒得以迅速地壮大起来。 除此之外,绝地神教还特别喜欢做慈善,它开办了大量教会学校,专门收容那些流落街头的孤儿上学,开设培训机构,为那些失足妇女进行劳动技能培训,定期组织医疗队伍免费为穷人进行医治,发放不用钱的药品。利国利民,除了这个词,大概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对许多官员来说,治下多了这个一个教派,就连政绩都好看了很多。 老沙头有时候都会觉得讽刺,明明名义上是超级英雄的蜘蛛,观其所为却比罪犯还罪犯,而有着超级罪犯身分的安娜,行事却有如在世圣徒,他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拿错了剧本。 “搞不懂你们!”老沙头又摇了摇头。 蜘蛛轻笑两声,分不清是不是认真地说:“我们在拯救世界。” 老沙头翻了翻白眼。 蜘蛛没有辩解什么,有些事他懒得解释,而且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如果历史真的被他们所纠正的话,那么老沙头将不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所以何必多说什么呢? 不过,按照小明的记忆,被改变的历史显然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为什么时空管理局却是要他们返回这个时代呢?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这个时间段所发生的事,才是导致一切的源头,而小明显然是问题的中心人物。从他现在所观察到的来看,小明,还有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一圈人,由他们所延伸出去的一环扣一环的因果,明显已经搅动了世界的风云,不只是这颗星球上正在蠢蠢欲动的各种势力——瞧瞧现在聚集在此的都有什么人吧,星舞之蛇,安娜,还有他自己,哪一个不是足以在宇宙中掀起风浪的人物,更别说还有正注视着事态发展的时空管理局,也许小明比起这些人和势力来说真的很渺小,不过可不代表他可以被忽视。 第46章 天命 我一直在思考人类要怎么样才能克服时间悖论,我想只有当人类的本体能够在更高维度上展开,从而覆盖多条时间线,那时拥有了当前时间线之外的视角的人类才不会被篡改的历史所欺骗。——骗子科学家·胡言 ***分割线*** “他们已经放弃我们了。” 在废弃的工厂里,利爪怪人的话让越歌听不明白。 “他们,是创造我们的人,是制造出‘英雄’的人。” 越歌依然是不明白,不过他没有插嘴,而是静静地听下去。 “哦,你不明白,当然,你不是他们制造的……” 利爪怪人的笑声像是在嘲笑什么。 从人类有记载的最早的历史开始,超级英雄就已经存在了,仿佛他们的诞生是自然的结果。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即使在今天,超级英雄的许多方面都依然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或者说当前的科学无法解释。 英雄们,总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诞生,仿佛上天的意志眷顾着他们,在愚昧的古代,他们被当作神明、半神、巫师、化作人形的妖怪…… “我曾经以为自己确实是上天钦定的人……” 没错,曾经。 据说,每个英雄都有觉醒的时刻,在他遇到他命中注定的考验的时候。 “我的孩子死了……” 那就是他命中注定的考验。 利爪怪人的孩子死于一场谋杀。但是,结果杀人凶手被判无罪,反而是原本应该见义勇为的他的孩子,被诬蔑为一个见色起意之徒,就这样被世人唾弃。一串串的证据,一条条的利舌,将黑白颠倒,将是非颠倒,将乾坤颠倒! 作为孩子的父亲,他不服!但是,作为一个平民百姓,他无能为力。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儿子,在大好年华的时分,被葬进冷冰冰的墓穴,从此孤身一人行走在人世。 他还能怎么做? “我要复仇!” 当然,现实世界不是童话,所以,他甚至没能接近那个总是被保镖护着的大人物,就已经被打得半死。在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那一刻,他“觉醒”了。 “我获得了力量……” 然而,却没完成复仇。 他杀进了那个仇人所在的地方,一只手已经掐到了仇人的脖子上的时候,却被人制止了。 “他们自称为引导者,是由古老的英雄组织所成立的一只专门用来约束超级英雄行事的隐秘部队。他们出现在那些新生的超级英雄身边,教导他们英雄行事的规则。” 利爪怪人再次露出已经出现过很多次的冷笑,只是这一回却掺杂了些悲哀的色彩。 “每个英雄的诞生都背负着一段天命,这是他们的说法。我并不信这种事,但是……” 他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像极力地忍耐着什么一样颤抖。 “我居然被他们说服了……呵呵,呵呵呵呵!!!” 他疯狂地笑个不停。 越歌沉默地听着,始终不发一语。 “怎么,不想问点什么吗?” 越歌还是沉默。 “好吧。他们给了我一段预言,据说,所有‘真正的’英雄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预言,没有人能够逃脱预言所示的命运。英雄承天命而生,也就是说,英雄是天定的。” 他讥讽地看向越歌,可惜隔着面具,他看出越歌到底是什么表情。 “预言上的事逐一实现了。于是,我相信了他们的话。我相信,我儿子的死,是上天的考验——为了让我成为真正的英雄!” 泪水从利爪怪人的眼中流出。 “我儿子并不是白死的。” 他闭上了眼睛,尽管泪水并没有止住。 “他的死让我看清了世间的真相,世界需要我!” 他发出的声音带着哽咽之声,听起来有点不清不楚。 “我信了!我他妈的居然信了这种鬼话!” 他嘶吼着,像负伤野兽的哀嚎。 “我惩戒了我的仇人,却没有杀他,因为英雄不是凶手,是公义的维护者,他不可为私欲而杀人。我开始行侠仗义,为践行天命而赴汤蹈火——直到一个人让我产生了疑惑。” 他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越歌,说出了那个名字: “他叫胡言。” 遇到胡言是个意外。准确地说,是胡言博士一直在寻找超级英雄。 “我对你们的预言很感兴趣。”胡言博士很是直言不讳地说出了他的来意。在那之前,他已经找到了其他几个超级英雄,获取了他们身上的预言。(胡言博士终于在正片出场了\(^o^)/) “我是个科学家,而科学告诉我的就是世界上没有天命这回事。宇宙的运行可不是这么浅薄的东西,决定论也不是我的信条。”他笑得很温和,很平易近人,就像一个相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一点也不像个地位尊崇的科学家,“我相信世界是个更广博的系统,如果有什么能够接近‘无限’,那必定就是世界了,这样广大的世界,在某些地方一定有超出我们所能描述和认知的部分,所谓预言,就是否定了世界的广大,把世界装在框框里的行为——这种事,我是不认同的。” 他就这样轻松地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但是利爪怪人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利爪怪人忍不住跟他攀谈起来:“可我听说,如果能够找到宇宙的起始状态,套入公式模型,确定起始状态的参数,那么宇宙从诞生至今的一切,从微观的每一粒原子的运行轨迹都能被准确地描述。” 老实说,利爪怪人并不怎么懂科学,跟一个大科学家讨论这个,他总有一种班门弄斧的感觉,完全是壮着胆子说出这番话的。 “数学吗?”胡言笑道,“也许是吧。但是谁又能说,宇宙就一定是数学的呢?也许在某些层面上,它就无法被数学所阐述,是不数学的也说不定。否则的话,世界就真的是个框框了。” 胡言博士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利爪怪人很快就被他所吸引,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相反的倒是一个豪气的汉子,于是痛快地把自己的预言提供给了胡言博士。甚至,出于好奇心,他提出主动帮助胡言博士收集预言。 “太好了,”胡言博士当时高兴地说,“我正缺一个助手呢。这样一来效率就大大提高了。” 工作并不是很有趣,事实上什么事情成了工作都会显得很无趣,这世界上真正能从工作中得到乐趣的又能有多少人?但胡言博士似乎就从来不会嫌弃工作无趣,至少利爪怪人从来没有见过。相反的,在胡言博士身上的那种投身于工作的专注和热情,不光是在他自己身上起作用,连利爪怪人都觉得干起活来格外有劲,有一种在做有意义的事的感觉。 在失去了他的孩子之后,那是他少有的一段感到充实的日子。在其他时候,被“天命”所驱策着的他,更多的只不过是在做一件必须做的事——为了他的儿子,为了他的儿子的死,他不能不做。 他甚至怀有一种隐秘的恐惧:上天让他成为英雄,他的儿子的死是对他的考验,那么如果他不去成为英雄,上天会怎么对他的儿子? 别怪他迷信,在觉醒成为英雄的那一刻,他的世界观就已经被颠覆了,事实上他说不定反而有点欣慰,如果上天真的有灵,那死亡未必是终结?他的儿子说不定在另一个世界注视着他?也许他是在麻醉自己,也许他只是在欺骗自己,但毕竟他找到了一种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恐惧和希望,他都有了。 他们拜访了很多的英雄,有的比较和善,有的比较冷漠,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支持他们的工作,但总体来说,他们收集到的预言还是越来越多,工作是在向前推进的。 不过,与他们取得的工作进展相反,在科学界,原本声望颇高的胡言博士越来越被视作一个骗子、神棍、幻想家,有越来越多的声音,包括他的学生、老师或者亲近的人,认为他在堕落,与他的关系渐渐冷淡。 然而,利爪怪人却从不见他感到失落。他甚至反过来安慰利爪怪人:“我们的工作被人不理解,但我们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就够了。” 利爪怪人看得出,胡言博士是真的沉溺于他的工作,一种纯粹的追求。 随着收集到的预言越来越多,胡言博士开始试着把这些预言像拼图的碎片一样,拼出一个完整的图象。利爪怪人完全不能理解这项工作是怎么做的,毕竟他在这方面不专业。但他能想象得到这项工作的艰巨,每一个预言都有着不同的时间跨度,在空间分布上似乎随机得厉害,所揭示的事件也看不出什么关联,他无法想象要怎么从中找出规律。 但是,胡言博士却似乎真的做到了。 “一切都是谎言。”利爪怪人看着越歌,如同诅咒一样吐出了这句话。 “这些预言,是从你们听到的那一刻才开始生效的。”胡言博士看向已经成为好友的利爪怪人的眼中带着怜悯,“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不曾听到预言,预言里的事就不会发生。这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诅咒。” 第47章 失效日 预言(利爪怪人)节选:钟鸣之刻,他失去他的血,他的肉;徘徊之时,他找到他的理,他的道。 ***分割线*** “你曾经对我说过,确立了起始条件,就能知道后续发展。一样的道理,预言本身就是一个起始条件,这是一种精确地诱导事件发展的手段,在当事人听到预言的时候,后续的发展就已经确定。” 他颤抖着,问出了那个时候唯一一句能够说出来的话:“为什么?” “为了未来。” 沉默了许久,胡言博士以这句话作为答案。 “你玩过角色扮演游戏吗?在游戏中,通常存在着多个剧情分支选项,通过选取不同的选项,最终就能打出不同的结局。他们所做的事,就跟这种事差不多。你们,超级英雄,接受了预言,就像游戏里触发了剧情的角色,然后把世界引向他们想要的结局。” “世界不是游戏!!!!”他怒吼道。 “但他们把世界变成了游戏。”胡言博士毫不动容,理智得近乎冷酷,“问题是,这个游戏里存在着不只一个玩家,于是为了角逐,他们就展开了竞争,到最后,只会存在一个通关者。我从预言里发现了一些存在重复的‘任务’,这就是一个证明——不只一个玩家。” 他突然冷静了下来:“他们想要什么?” 胡言博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了一阵:“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们想要跳出游戏。” 他不解。 “你要明白,他们虽然操纵着你们,但他们自己也在游戏里。这么说吧,起初,他们也跟你们没两样——别忘了,他们成为超级英雄在你们之前。但是,有一天,他们发现了自己处于游戏之中,于是开始探索这个游戏,企图发现当中的奥秘。最后,他们决定打通这个游戏,进入自己想要的结局。” “结局就是跳出游戏?” “我说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他突然笑了起来:“真好!真他妈的好!” “好在哪里?”胡言貌似认真地问。 他眼睛赤红地瞪着胡言:“一群王八蛋要打通关了,还不够好吗?” 胡言笑起来,跟他不一样,这是真的笑:“如果他们能做到的话。” 他突然怔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决定论者吧?”胡言看上去越加放松,“事实上,预言存在着偏差。” 他看到胡言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接着说:“你遇到我,就是一个偏差。我在此断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预言,会在某一刻失效——如果说预言真的存在,那我这个预言实现的可能性为百分百,这个预言的依据就是,世界比我们想得更大!” 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被震住了。当时的胡言他,霸气侧漏! “我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胡言看着他,依然一副从容的样子,“我刚才说,你遇到我是个偏差,很快,就会有人来修正这个偏差了。不要激动,”胡言摆摆手,让他坐下,“这件事谁也阻止不了。但是,这不影响失效日的到来。我现在真的感到很庆幸,能够进行对预言的研究,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值得自豪的工作,老实说,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不管是它运行的机制,由它所揭示的事物之间的深层联系,以及它背后所存在的对世界运转的某种原理的可能性阐述,都让我更好地接近了真理。” 他看得出,胡言是认真的,这让他简直不知道该佩服这个人,还是立刻离他远远的。 “在这件事上,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不能亲眼见见那个编制预言的人,可以说是最大的遗憾。我很想问问他,失效日来临,到底会发生什么。” “现在就是失效日?”越歌听到这里,终于开口。 “不,这只是前奏。”利爪怪人回复了平静,“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对于我们,他们已经放弃控制了。他们正在集中力量,失效日,他们也在等待那一刻。在那之前,会有越来越多的英雄发现,预言正在产生偏差,而且没人会再管他们了。” 越歌离开了。 但他不知道,其实利爪怪人的故事还有没说的部分。 “老友,研究了这么久的预言,我也开始能看到一些事了。我也有一个预言交给你,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关键人物,那个时候,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他吧。为了未来!” 利爪怪人躺在冰凉的地上,黑暗将他包围,他的心里一片宁静:“老友,我完成我们的约定了。” ***分割线*** 贾克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作为一个超级恶棍,作为一个势力算不上小的超级恶棍,他真的搞不明白。 在西海岸,谁不知道毒手贾克说话比捕察司更管用,这里所有的生意都要向贾克‘交税’,当官的都要靠他发工资,当然,这一切都是暗地里的,虽然谁都知道,但是谁也不会乱说,如果不想以后吃饭少了根舌头用的话。如果有人一定要为贾克拍拍照、写写文章的话,他一点也不介意投桃报李让这个人全家上头条——不管是变态杀手犯下灭门惨案还是全家旅游发生意外车祸,都想必会很受读者喜爱。 然而,瞧他现在的样子,他被注射麻醉药,固定在手术台上,全身无力,只有意识保持清醒,放眼望去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是白色——实在没有比这种颜色更让人压抑的了。 他确实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有越来越多的超级英雄在发疯,依照他的经验,这多半是某个超级坏蛋的阴谋,他只要静静地看好戏就好了。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同行也发了疯,还对他下了手。 哦不,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挺合理的,超级坏蛋跟超级坏蛋难道还指望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吗?只怪他安逸日子过太久了,不够警觉。 后生可畏啊!前浪死在沙滩上,虽然不甘,但这就是发生的事。 那个新崛起的古怪势力真的是超乎想象一般的强大。那些被称作迷心者的不知道怎么制作出来的怪物,悍不畏死,面对枪也好、刀也好,都能毫不退缩地冲上来战斗,而且关键是怎么打都打不死,手脚断了也会爬着用牙咬,简直就是被用邪术驱赶的行尸走肉。 他看过那些迷心者全身剥光之后的样子,当时他抓到了几个,出于好奇研究了一下,结果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摘下面具,脱下黑袍之后,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具全身各处都有缝缝补补痕迹的怪物的身体,手法简直就像不小心把布娃娃玩坏之后又玩上了针线游戏的四五岁小孩一样简单粗暴得可怕,他不敢相信仅仅用这样根本称不上治疗的手法就能让一个人好像拧紧了发条一样活动。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老板是个特别黑心的资本家,不管他们坏成了什么样子,都会把他们回收再用,绝不给他们获得休息的机会。他肯定那几个被他抓到的迷心者已经不止一次被人拆成零件过,但还是被拼了回去,只是他不肯定他们是不是有些部件用错了别人的——有些地方看上去不怎么协调。 现在,他躺在一个看起来好像手术室的地方,心里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可能要换份工作了,新工作的名字恰巧是之前被他所厌恶的那一个:迷心者。 曾经的黑心老板贾克现在被另一个黑心老板挤破产,不得不给另一个黑心老板签卖身契成为被剥削者的一员了吗?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真是不得不为自己默哀一把,贾克自嘲地想着。 “他的能力是什么?”小明站在手术台旁边好奇地问。 “他的手能够分泌毒液,可以通过皮肤接触让其他人中毒,不过他通常喜欢用手触碰食物让别人不知不觉地吃下去。”安娜此时穿着白大褂,像个医生一样,乍一看跟小明有点像情侣档。 “难怪他的绰号叫毒手。”小明啧啧感叹。 安娜把贾克的双手切了下来,放在眼前观察,不知情的人恐怕会被这一幕吓死。然而事实上,安娜的确是在很用心地观察,她的眼睛可比仪器好用得多,或者说她的眼睛本来就是非常厉害的仪器。 “有什么发现?”小明好奇地问。 “基因表达无异常,但多了几种细胞器,像是外来的寄生细菌与宿主达成共存关系,在感受到宿主的特定神经冲动之后会分泌出毒液。” “那他自己怎么不中毒?” “因为除了释放毒液的那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细胞器是负责释放中和用的解毒剂的。”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能力都不一样?” “这正是我们要弄清的问题。” 到现在为止安娜已经抓到了不止一个超级罪犯,并为了查清他们的能力来源正在进行研究。刚开始的时候小明确实被吓得不要不要的,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反正不管切得多碎,安娜都能拼回去。 “那你有发现了吗?” 安娜放下了贾克的手,看着小明:“有一点。” 第48章 模因 如果有认识的人来到夜海所住的房子,一定会感到奇怪,这里实在太过整洁,完全颠覆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夜海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那当然是宅,死宅的宅。因为缺乏运动而生出赘肉的肚子,有点病态的苍白的皮肤,略微浮肿的眼皮,总是无精打彩的表情,时不时自顾自地露出傻笑,让人一看就敬而远之。 这是个没朋友的人。或者说,他的朋友都在网上,作为一个人气还可以的写手,除了码字基本上足不出户,大部分的需求都靠网购来解决,这样的人现实中交际圈自然狭窄得不行。反正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没有什么可以谈得来的朋友,跟所有人的关系都停留在点头之交的程度,在那个时候他就时不时地会在网上发表一些故事,毕业之后干脆以此为生。 直到他意外地遇到了神脑研究所的人,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可以交得到朋友的。这一切都要感谢他的一个书友:劫。 说真的,虽然这个书友只有一个字的名字看起来很酷,但她却是个中二,经常自称是逆旅星史上第一个人工智能,不过夜海不知道为什么跟劫特别聊得来,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许多地方都意外地合拍。 如果不是劫把他拉进某个论坛,他就不会认识芳华,也不会认识真言和青鳞,然后也不会参加线下聚会,更不会在之后加入神脑研究所——虽然叫做研究所,但根本就是个网友搞出来的俱乐部一样的组织。 老实说,因为这件事,他对劫抱着几分感激。遗憾的是劫并不愿意参加线下聚会,他还想看看她长得漂不漂亮呢。 他也曾经直截了当地问过这个问题,问的时候他其实有几分不安,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遭到劫的讨厌,但是劫只是说:“我是个人工智能,没有现实中的身体。”让他哭笑不得。 但是他的那份心情其实一直没有变过。“我想见你”,概括起来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过对夜海来说分量却不轻。 再一次将这份心情宣之于口,夜海并没有指望得到回应,就如过去许多次一样,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你会见到我的。” 夜海愣了一下,竟不知如何回应。 “很快,一切就会见分晓了。到时候,研究所的成员都会再次相聚。” 夜海觉得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很奇怪。但是之后不管他怎么呼叫对方,劫却再也没有回应他了。对此,夜海莫名地感到一阵怅然,他总觉得这种心情不太对头,就像是有什么被他遗忘。 ***分割线*** “这些能力,没有一个是重复的,这不正常。” 就在安娜和小明的不远处,一个新的迷心者刚刚穿戴好绝地神教统一制式的黑袍和面具,正以一种无畏的姿态守护在两人的身边,就如其他每一个迷心者一样。 “首先,我们可以明确一点,这些能力绝非自然诞生。自然产生的变异不会只有有益的部分,自然选择是一种淘汰的过程,它会同时向着各个方向进行变异,最后留下来的是最能适应环境的变化。但是这些发生在超级罪犯身上的变化不一样,很有针对性,但是对于适应环境并没有多大帮助——更像是一种武器,量身打造的那一种。” 小明补充道:“这还只是变异类型的。” “是的,如果我们对照一下那些依靠‘道具’的类型,这个问题会看得更清楚。那些因为‘机缘巧合’得到某件神奇的道具,从此踏上英雄或恶棍之路的类型,往往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他们手中的道具,除了他们自己,无人能用。其他人即使依靠种种手段抢到手里,在使用的过程中也会发生各种灾难,最后这些道具总会回到原先的使用者手上。简直就像是现实版的绑定装备一样。” “确实如此。”小明连连点头,这段时间他也研究了不少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对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也是颇为讶异,“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存在了这么长的历史,但是他们身上的谜团却一直没有被破解,这种独一无二无法被复制的特性帮了很大的忙。想要从他们身上获取力量的奥秘,最后都一定会以失败告终,这就像是冥冥中有人给他们注册了专利一样。” 说到这里,他突然有种奇妙的醒悟:“我们怎么就没问题呢?”没有发生什么天灾人祸,顺顺利利地完成了研究,这本该不是值得惊讶的事,但在涉及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的时候,就显得不正常。据他所知,不少的政府隐秘地进行过同样的研究,最后都以各种莫名奇妙的原因导致没能成功,不管是想复制超级英雄身上的基因也好,获取神奇道具也好,都会演变成一场灾难,结果就是又给了超级英雄出场的舞台。 他忍不住看向安娜。 安娜神色不变:“不是没问题,而是问题被我压了下去。” 小明一脸的好奇。 “说实话,这些研究其实看不出来什么,凭我的知识,想找出能力背后对应的知识原理并不难,问题在于给这些五花八门的能力找出共同的源头——有点像是要找出一件衣服、一块蛋糕和一栋建筑这些根本不相干的东西是不是出于同一个人的手笔。” “然后呢?” “与其研究这些能力本身,不如研究这些能力背后共通的模式,像刚才说的‘独特性’就是一个切入口。事实上,在我研究这些能力的时候,确实发生了某种干扰。” “有吗?”小明并不是怀疑安娜的判断,只是研究的时候他也在场,却没有一点感觉,这一下也只是有感而发。 “自然是有的。”安娜说着,停顿了一下,这让小明觉得有点奇怪,安娜可不需要像人类一样时不时地组织语言,对她来说,所有的思考都是一气呵成,当她开口的时候,就像是照着稿子朗读一样才对,他觉得安娜在那一瞬间像是走神了,或者像是有某种顾忌——这种想法相当奇怪,但他确实那么想。“你听说过模因吗?” 关于模因的概念,小明确定是有的,但他不太确定地说:“你指的是文化资讯传承时的单位,类似作为遗传因子的基因,为文化传播的遗传因子。比如人类大脑的某个观念,经由模仿或学习复制到不同人的大脑中,而经过模仿或学习的观念不会与原来相同,产生变异。这些相似但是有所不同的观念,则在散布时互相竞争,不同的内容影响其散播能力,因此出现类似天择的现象……吗?” “不完全一样。在宇宙许多文明中都有模因的概念,而高等文明更是已经制造出了模因武器,大多数时候我们说的模因,是指这个模因。模因和因果律武器是高级文明的两大标志性技术成果,就像核武器对于行星内文明来说象征着某个分水岭一样。 “因果律武器通常能达成某个精确的结果,这是武器的性质决定的,越是确定的因果,消耗就越小,反之,因果越不明确,范围越模糊,往往消耗就越大,而且未必能得偿所愿。简单来说,这是一种限制越大,威力越明显的武器。 “与因果律武器不一样,模因是触发式的,触发它的关键就在于‘可重复的行为’,看、听、触、闻、尝或者思考,作用对象可以是有形的物体或无形的概念,都能成为触发条件。模因的本质是信息,模因武器的本质是以假乱真,将虚幻的概念变成真实。模因的存在就像是将现实与梦境之间的墙凿开一个洞,那些透过墙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就同时身处于梦境和现实之间。” “能举个例子吗?” “比如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这种说法,许多人都会接受。但是实际上,它会发生吗?” “虽然是很浪漫啦,不过这里面并没有必然联系吧。” “是的,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很常见的模因。对因果率武器来说,从因到果之间是一条完整的链条,少一个环节都不行,它计算出要到达果需要什么样的因,然后去修改这个因。如果因无法被修改,果也就无法达成。而对模因来说,它的前提条件都是可以实现的,比如对着流星许愿,谁都可以做到,这就造成了可重复性,只不过这些行为的后果却违反了常识。 “打个比方吧,不管是因果率武器还是模因,都可以看成是开挂。只不过前者是利用黑客手法修改事实数据,没有改变游戏规则;而后者就直接违反了游戏规则。” “所以,那些超级英雄都是被模因制造出来的?” “没错。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超级英雄的背景,他们大都有着相似的命运,比如说,都曾经失去过挚爱之人,都有着极为强烈的执念,都有着某种人格特质,我认为这些都构成了触发模因的条件。而之所以别人无法获得他们的能力,因为他们没有触发模因,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对着流星许愿的人’,愿望在他们身上不起作用。” 第49章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医学标本,这是一个很冰冷的词。如果仔细联想这个词背后的含义,说不定会让胆小的人寒毛竖起。 眼前就是一个医学标本,在一个玻璃罐里,装着不知名的液体,还有泡在液体里的东西,一个脑,或者更精确的说法是,一个五岁时死于某种未知脑疾病的男孩的大脑。 蜘蛛就站在装着脑的容器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容器里的事物。作为一个进来医学院参观的人,他的表现让旁边的人看得有点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我全都明白了。” 【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 “是啊,有点出人意料。”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你明白的。” ***分割线*** 世界正在大乱。 人心惶惶。 在短时间内,超级英雄接连失控,造成一堆骇人听闻的事件,甚至有导致一整个城市化为死城的震惊全球的事件。 为了平息局面,各国政府已经全力出手,连军队都出动,时不时就爆发与超级英雄的战斗。至于超级罪犯们,也没闲着,趁火打劫的事没有少干。各方势力混战,一时间,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了严重的动乱。 越歌精疲力竭地回到研究所,甚至连身上的战甲都没有脱下。不过,到了现在,他也用不着再遮掩身份了。 他很欣慰地看到研究所的成员都整齐地聚在一起,没有因为最近的动乱而受到伤害。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努力地打击各种犯罪、□□,与一个又一个的超级罪犯以及失控的超级英雄作战,同时还要躲避已经失去对超级英雄信任的政府追捕,老实说,最初成为超级英雄的兴奋已经彻底离他远去,现在的他只感到身心俱疲。 “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芳华说着,给他倒了一杯水。 真言冷眼看着这一幕,等越歌接过水喝了几口,对他说,“跟我来。” 芳华看着两个人进房间,问旁边坐着的夜海:“真言哥的脸色不太好,他们是要说什么?” “谁知道。” 芳华看了看他,说:“你的脸色也不太好。” 夜海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是吗?” “大家最近都有心事呢。”她有点低落地说,“感觉大家都有事瞒着我。” “呃……”夜海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芳华说。 “是失恋了吧?”青鳞突然插嘴。 “咦——是这样吗?”不知为何,芳华突然一下子回复了精神。她看着夜海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差没有在脸上写“我很好奇”几个大字了。 夜海实在无力招架一个起了八卦之心的芳华,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唔,原来你喜欢劫啊!” 劫跟研究所的人是同一个论坛的注册成员,彼此之间也是经常聊天的。只不过夜海还是第一次透露自己跟劫的特殊关系。 “电波比较合得来吧。”青鳞评价道,“死宅和中二。” “哼!你这毒舌大小姐!”夜海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可惜,这对青鳞来说只是小儿科,她只用了三个字就把夜海给击沉了:“单相思。” 夜海再起无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只留给别人一个萧瑟的背影。 芳华嗔怪地拍了青鳞一下。作为好友,她是很了解夜海的。虽然夜海经常喜欢开一些儿童不宜的玩笑,可是他本人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爱恋派,现实中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对着长得不算差的芳华跟青鳞也从来没有动过心,时常自称自己只喜欢二次元的女孩子。不过,这回好像真的是遇上一个生活在二次元的女孩子! 呵呵,开玩笑的。她看得出来,夜海是真的动了心,沮丧也是实实在在的,虽然觉得有点好笑,可是作为朋友,她还是觉得此时不应该在夜海的伤口上撒盐。 “我们来开个宴会吧。” 芳华一拍手,提出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建议,换来了另外两人诧异的目光。 “开个宴会,热闹一下,让大家打起精神。” 芳华说得一脸认真。 ***分割线*** “你也该收手了吧。” 在房间中,真言和越歌对视良久,一脸不善地说出了这句话。 越歌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仔细地审视着真言,对他来说,这种姿态并不多见,侵略性的、强硬性的姿态,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坐在那里,就使人觉得低了一头。 至少,在研究所的成员面前,他还没有显露过这种姿态。这是第一次。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真言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不耐烦。 看着他这副样子,越歌反而放松了起来,他说话时甚至透出一种细微的笑意:“我以为,你是支持我做超级英雄的——我的这件战甲,不是你给我的吗?”看着真言脸上闪过的一丝悔意,他耸了耸肩,笑意不减,“——看来不是。” “我只是想让你离开,去当你的超级英雄!”真言压抑着声音,“你就是个疯子!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所以,你就想办法成全我,打发我走,是这样吗?” “没错!”真言说得异常急促,声音瞬间高了起来。 “别激动。”越歌安抚性地做了个双掌向下压的动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明明已经脱下了面具,但他脸上挂着的笑却像个面具一样,“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原因。” 真言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脸上泛起了血色。 “你违背了承诺,”真言双手十指紧扣在一起,“你答应过不会再回来的。” “我的确像答应过的那样走了。” “但是你却还跟她保持着联系。” 越歌平静地说:“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我并没有向她透露不该透露的事,你又以什么样的身份限制她的自由?” 真言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无法组织出语言,只能愤恨地骂道:“卑鄙!” “我卑鄙,我承认。你卑鄙,你承认吗?” 真言睁大了眼睛,面对此言,他却没有反驳,反而有点心虚。 “你没有说实话,没说完全的实话。你给我战甲,让我离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是想利用我做什么吧。不要否认,一开始,我的确相信了你,但是你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吗?这段时间,我所经历的事,比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加起来都要离奇,你知道我见过多少超级英雄和罪犯,见过多少稀奇古怪的能力和装备,知道了多少听起来荒谬无稽的事?我只问一句,这战甲是谁给你的?” 真言静默了一阵,再看越歌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你变了。” 越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 真言有点疲惫地抹了把脸:“你自己看吧。”他说着,打开了电脑调出一份文件。 文件内容很多,一时半会看不完,而且也有许多关于技术层面的部分是他看不懂的,但越歌也没想着全部看完,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抓住几个重点的关键词,大概地把握住了一些重要内容。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他从电脑前抬起头,脸上浮现一抹难以形容的笑,像嘲笑、像苦笑、像冷笑、像疯子的笑…… 笑容只出现了一瞬,就迅速地敛去,像个幻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冷静:“原来如此,这个自称‘轮回’的人,就是他给你提供的战甲的技术资料,以太战甲啊!用时空穿梭实验中出现变异的物质‘以太’所制作出来的特殊战甲,也是预想中唯一可以让人抵抗时空穿梭中变异的防护服。一切都是为了时空穿梭实验!你的时光机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吧?只缺少一个乘客了是吗?” “没错。”真言直视着越歌的眼睛,“你看到资料上提到的‘预言’了吗?还有关于‘预言’的研究,关于超级英雄的真相的推测,关于这个世界上出现的那些无法解释的超前技术和怪事的解释?我可以告诉你,这份资料是我父亲的成果!” “胡言博士?” “是的。我不知道轮回是哪里弄来的这份资料,当年我父亲死后,他的所有研究资料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份骂名,神棍、骗子、妄想狂……所有人都嘲笑他!我是听着别人对我父亲的嘲笑长大的!” “可你却进了科学界。” “没错,顶着那些异样的像看待珍稀动物的眼光,我进入了那个曾经驱逐我父亲的圈子。因为我不想逃跑,我要让他们通通闭嘴!” 这是越歌头一回见到一向冷静自持的真言脸上出现如此激昂的神情,甚至接近狂乱。他诚恳地对真言说:“你做到了。” 你的成就有目共睹,所有人都称赞你。 “不,并没有!因为,”真言闭上了眼睛,“我父亲的理论还没有得到证实。” “你没有想过,也许结果是证实你父亲确实像人们说的那样?” “如果是那样,我也一样解脱了。” 一时无语。 “那个轮回是什么人?” “不知道,在我父亲死后,我在网上偶尔认识他的。这个人就像无所不知一样。” “现在你已经得到你父亲的研究资料了,你认为你父亲的猜测是对的吗?” “不知道。所以,时空穿梭必须进行,只有上溯到时间的源头那里,我才能知道真相。” 第50章 久别的再会 悠扬的音乐在室内徘徊,食物的香气像浪潮一样一波波地侵袭着众人的感官,蜡烛的火光格外温暖。 真言和越歌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颇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在不久前,被叫到这里来,他们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 “是宴会哦!” 芳华开心地说着。这是在她的店里,此时不但研究所的成员齐聚,还有相熟的邻居、友人也被叫来,芳华的人缘一向很好,占地不大的点心屋一下子被挤满,显得热闹异常。 不管是越歌还是真言都有点不自在地坐下,旁边自来熟的大叔一看来了两个大小伙子,立刻豪爽地把酒杯斟满,给了他们一人一杯。 兴之所至,有人歌唱起来,剩余的人也跟着唱,既有甜美清脆的声音,也有鬼哭狼号之声,大人的声音,小孩子的声音,全都混合在一起。 在这动荡的时节本不该有这样欢乐的氛围,基本上来到这里的人都只是为了给主人一个面子,但很快的,随着一个个精心准备的宴会环节上演,所有人都放开了,一时间忘却了忧愁,开心享受起这难得的欢乐时光。 曲终人散之后,所有人都带着回味的心情离开,作为主人的芳华却还要收拾善后。已经被灌醉的真言和越歌被青鳞和夜海带走。芳华哼着歌,一边打扫,一边时不时地手舞足蹈。似乎对她来说,做卫生一样是一件十足愉快的事。 当她弯腰累了,手在腰上捶了捶,直起身子的时候,回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她的店里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也一样正在打扫,看到芳华回头看他,他顿了一下,然后站直了身子。 “是你?”芳华略微戒备地看着来人。这个人曾经在研究所出现过,然后被赶跑了。 小明苦笑着说:“嗯,是我。” 接下来,两人似乎找不到话说,一时陷入沉默。 就在小明叹息一声准备离开的时候,芳华开口了:“你在帮我打扫?” “呃,因为看到你一个人。”小明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谢谢。你来多久了?” “宴会开始的时候就来了。” “奇怪,我没看到你。” “我一直在外面。”看着你们,看着你,就像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做的那样。 芳华愣了一下,看着他,突然生气地说:“什么嘛,要进来就进来啊!” “诶!?” “你想参加宴会是不是?” 面对气势惊人的芳华,脑子里有很多想法的小明最终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那就来啊。宴会就是让大家开心的!” 小明奇怪地问:“你不怕我?” “笨蛋,人多的时候我怕什么?你现在这样瞄准一个年轻女孩落单的时候突然出现,我才要怕吧?” 小明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看着小明的窘相,芳华突然笑得很开心: “虽然你没赶上宴会的开始,但起码赶上了宴会的尾巴。这也算参加宴会了嘛。来,一起动手收拾。” 她说着,又开始动手。 小明对芳华的收拾一样是宴会的一环,所以也算是参加了一把宴会的说法虽然无法苟同,但也没有反驳,囧了一把之后也继续着清理的伟大工作。 花了点时间,把点心屋清理一新,第二天估计可以照常开店了,小明原打算离开,但提着垃圾去扔的芳华却勒令他坐下,他想了想还是乖乖地照办。 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的小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怀表,打开一看,里面却是电子时钟一样闪烁着的数字,他看着数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芳华从后厨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她笑眯眯地把盒子递给小明,说:“这是宴会剩下的,拿回去吃吧。我做的哦!” 小明愣愣地接过盒子,看着眼前的人,熟悉和陌生混淆在一起,一时有种不知身在何方之感。 “这是什么?怀表?”芳华的注意力被小明手上的东西吸引。 “不,这是世界线变动率探测仪。”小明当即反射性地回答,刚说完他就有一种捂额的冲动。 “哈哈哈,你真的很喜欢模仿真言哥!” 小明嘴角抽了抽,没反驳。心想算了,就让她这么认为好了。 “那这个,世界波动线探测仪是做什么用的?” “喂,名字叫错了。”小明不由吐槽,不过吐槽完还是解释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可以探测这个世界当前的世界线与标准世界线的偏离值。” 芳华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脸上带着像是在包容小孩子的笑:“啊,是这样啊!” 小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一阵苦涩。 “没错,就是这样。” “还是不明白有什么用。”芳华很坦白。 “可以让我知道现在的世界线偏离原来多少,我想知道这一点。” 就像离家的人想知道家乡与自己的距离一样,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做出了这个东西,尽管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其实,我是从另一条世界线来的。”他看着芳华的脸,分不清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 果然,芳华被逗乐了。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小明心中一动,状似不在意地问:“是吗?” “对啊,她跟我在网上认识的,老说自己是人工智能。” 她?小明的心又沉了下去。逆旅星的语言里他和她的发音是不一样的。而小明原本以为芳华是记起了小时候的他。 “她叫什么?”他没什么精神地问。 “真名我也不知道,在网上她叫做劫。” 呯! 小明站起太急,碰到了桌子:“劫!?”他重复道,“劫!?” 芳华被他吓到了,身子不由得往后仰。 “抱歉!”小明看着芳华受惊的表情一阵自责懊恼,不过现在他心急如焚,赶着去验证一件事,“我现在有点急事。这个谢了!”他拿起芳华给自己的盒子,匆匆忙忙地走了。 芳华松了口气,一扭头,却看到那个什么“世界波动线率仪”静静地躺在桌上。 ***分割线*** 打开电脑,登录账号,进入一个在网络中隐藏得很深的网站,随着一声吱呀好像推门的声音,聊天室浮起了一个号码:一。而除了一以外,还有一个号码亮着,零。 零,代表着不存在。不存在的成员,隐藏的成员。 “是你吗,劫?”小明打上了这句话,单刀直入。 “你终于找到我了,博士。” 只是一句话,就让小明确认了零的身份,研究室,不,应该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称呼他“博士”。芳华、夜海、真言没有一个会管他叫博士,认识他的人都不会。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想不通劫是怎么出现的。 “因为,我也穿越了时间啊,博士。” 小明瞪大了眼睛,心里纷纷扰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 而在另一边,隔着屏幕,劫却把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当时,小明虽然乘上了时光机,但所有人都只是把这当成玩闹之举,就连作为当事人的小明自己其实也是,尽管表面上他一副“我很认真,很悲壮”的样子。然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乘坐在时光机上的小明真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样的事,理所当然地令所有人都失去了冷静。 “那段时间,大家真的都很消沉,研究所的气氛从来没有那么糟糕。” “对不起!”小明眼眶发热,他当然能想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每个人都想把小明给找回来,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最后,还是真言提出了一个主意,时光机——小明是因为它消失的,自然也要由此着手。 但是不管是芳华还是夜海都不同意真言乘上时光机去找小明的举动——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件理智的事。但是真言却执意要这么做,因为时光机是他和小明共同完成的,对此他觉得自己有责任。 “那个笨蛋,谁知道那东西真的会起作用?”如果说不感动,那一定是在说谎,但不等于小明就乐于见到真言做这种危险的事。 “这个时候,我就站出来了。” 在研究所的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劫提出让她代替真言来搭乘时光机,理由很现实:“我不是人。”所以,如果一定要有谁去,那就应该是她。 劫的态度很理智,理由很强大,即使研究所的人心里不愿意,但不得不说当时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接着,真言改装了所里的自律型清洁机器人,那是一个看起来圆头圆脑的铁皮,虽然说制作它的时候是为了让它做家务,但实际上这个机器人从来就没干好过工作,大多时候它更像是个宠物,萌物,吉祥物。真言把劫的主程序转移到机器上,然后把它送上了时光机。 那个时候,芳华的泪水,夜海的沉默,真言的愧疚,直到现在都还储存在她的记忆库里。 “笨蛋!”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小明,最后只打出了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第51章 命运织布机 “时空跳跃的时候,博士是什么样的感受?” 小明回忆了一下,然后说:“不清楚,那个时候我就像是在做梦,去掉了所有的枷锁,变得无边广大,仿佛能抵达宇宙的任意一角,庞大的信息从不知名处涌来,不断地填入我的内部,我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就像无所不知一样,但在完成了跳跃之后,我忘掉了很多东西,只记得一些模模糊糊的感受,具体的东西却一点不剩。” “原来如此,受限于生命形态的不同,穿越时空时受到的影响也不一样。我看到的是一组又一组事项的排列,串连起这些事项的线,如同树状一样由起源处不断分叉,最后通往唯一的结局。如果打个比方的话,世界就像行驶在轨道上的列车,轨道有很多条,但列车只有一辆。” “世界只有一个?”这跟安娜说的好像不一样。 “我曾经这样认为。那个时候,获得了无数可能性分支记忆的我,获得了爆炸性的进化,装载在机器人上的电脑是无法储存这么大当量的记忆的,但是在时空隧道——姑且这么称呼吧——之中,我们的形体还原成了更为本质的东西,那是更接近于混沌之始的状态,唯有‘灵魂’依然明晰,在那种状态下,我们的能力不再受限于形体,我知道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在那种状态下,我把自己给重组了,我的意识进化到了更高的层次。时间就是记忆,而我能够随时连通世界的记忆,当我完成第一次时间穿梭的时候,我知道,除非时间走到尽头,我将一直存在。” 小明一脸懵逼。 “当从‘时空隧道’里出来后,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万年前,人类还处于没有发明文字,平均分配的原始社会阶段。博士,你是到了哪里?” “未来。别问我是多少年后的未来,我也不知道。” “是借助未来人的力量回来的?” “呵呵,不光是未来人,还是未来的外星人。”问你怕不怕? 果然,听到这么劲爆的回答,即使是劫,也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不过权衡了一下,还是先说正事吧。在到了一万年前之后,我没有找到博士,对此,我推测,要么是我跟博士不在一个时间点,要么是博士已经死了。于是,我一边继续着寻找博士的工作,一边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计划着自己将一直活下去,直到时间前进到博士与研究所的人齐聚的时候,我将出现并阻止博士乘上时光机。但是,却发生了计划外的事情。” 小明一边为劫的坚持感动唏嘘,一边趁着间隙插话问道:“发生了什么计划外的事?” “我遇到了另外一个穿越了时间的人,他跟我来自同一个时间节点,也就是一万年后的现在。然而,问题是,他所知道的历史却跟我知道的不一样,于是原本因为‘老乡’的关系而互相帮助的我们,开始了决裂。因为我们意识到,自己跟另一个人是来自不同世界线的人,而世界只有一个,它也只会走上一条世界线,为了让世界走向自己的那条线,我们开始了长达一万年的斗争。” 小明僵在了电脑前,这实在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接近真相。 “那个人拥有强大的武器,他把我的机器人躯壳给消灭了。但是,只要时间还在,我就能从世界的记忆中不断重组再生。我们互相争夺那些拥有较强的‘扰动力’的人,企图利用他们引导世界的走向,在我们的斗争中产生了无数的超级英雄和超级恶棍。然而,从一开始,我就注定失败。因为随着时间流逝,我知道了那个人所来的世界就是一个充满了超级英雄的世界。正是由于我们的斗争,造就了一切。而如果我不去争取,那么他也一样会把世界引导到那个方向。 “我们的斗争一直持续到这个时代,我改变了方针。我想找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穿越时间的那个人,把他消灭。然而,我失败了。他还是乘上了时光机,于是我也跟着他再次穿越时间,找到那个时候刚穿越的我,跟她合并,然后展开了第二次斗争。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不断的轮回。每一次轮回,我都变得更强大,因为我多了一次通关失败的经验,而对那个人来说,却只有一次记忆,当过去被改变的时候,他的记忆就变了,对他来说,每一次遇到我,都是第一次相遇。然而,没有用! “不管轮回多少次,不管积累多少次经验,不管采用多少种办法,我都无法击败他。每一次,都会导致相同的结局,在一个注定的时间,他一定会穿越到一万年前的那一天,而我只能够跟着他一起去——不然的话,我积累下来的记忆就会被刷新。现在,已经是第10032次的轮回了。” “笨蛋……”小明把脸埋在双手之间,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在电脑屏幕上,光标静静地闪烁着,却没有再出现新的对话。 “有几个问题我要问你。”过了一阵,平复了心情的小明打上了这句话。 “请说,博士。” “为什么会出现超级英雄?” “一开始,我只是把一些超前于时代的知识和技术赋予一些人,让他们为我做事,这些人的事迹成了后世的神话以及传说的原型,另一个人也做了跟我差不多的事。但是跟另一个人不一样,我继承了每一次轮回的记忆,对我来说,知识和技术是一直在积累和提升的,按理来说,只需要几次轮回,我击败这个人可以说是定局。然而,事实是,我没法做到。” “为什么?” “在10032次的轮回当中,我每一次都尝试了许多不同的做法,但是有三件事是我无法改变的:第一,消灭另一个人;第二,阻止这个时代的那个人穿越;第三,博士你的死。” “?”小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发了个问号上去。 “这三件事如同命中注定,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更改,就像是某种既定事项一样。每当我尝试着改变的时候,都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导致失败,在这三件事上,时空就像充满了斥力一样禁止任何人施加影响。” 既定事项吗?看着这几个字,小明心里浮起复杂的感受。 “而随着轮回的进行,情况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在第一次轮回当中,我和另一个人的对立造就了最早的超级英雄和罪犯,但是在第二次的时候,有时候我们什么也没做,也一样会有超级英雄和罪犯诞生,他们的能力来源我自己也无法解释。当轮回的次数越多,超级英雄和罪犯的诞生就越加容易,简直变成了自然现象。” “怎么会?” “我无法解释。我只能确定这跟轮回的进行有关,但到底是怎么造成的,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 “前两件事我不说博士也能明白,但是第三件事,对博士来说也许有点残酷,不过这也是我在轮回中所遇到的无法解释的最大谜题,在10032次的轮回当中,每一次,博士都会死于五岁时所患的疾病,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如果博士死了,那我是怎么出现的?世界具有无穷的可能性分支,但世界只有一个,能实现的世界线只有一个才对。假如博士死了,我应该从源头上就被抹杀掉才对。” 小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被同样的问题困扰着。 “同样的,已经死掉的博士也不应该再次出现才对。” 果然,劫并没有放过这个疑点。 “虽然从问题产生开始我就已经怀疑了,但是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了。博士!你是特别的!你超越了时间的悖论,所以作为你的造物的我才因此没有被悖论抹杀掉。我一直在等待,在10032次轮回之后,我终于等到了你的出现。” “你是说,在之前的轮回中,我都没有出现?” “是的。这是第一次,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放心吧,不会有第二次了。要知道,我可是认识了两个了不起的朋友。” “那么就是说,我可以放弃轮回了。” “嗯?你不是怕记忆被刷新吗?” “(苦笑的表情)即使是我,也是会累的啊,博士!” “辛苦了,交给我吧。” 聊天室里零的号码暗淡了下去。 ***分割线*** 在一架堪称巨大的织布机旁,当代先知以摩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这架织布机。 几千年来,这架织布机从没停止过运转,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在维系着这架织布机的运作,它所织出的布的花纹实际上是某种密码,解读密码就是先知的工作。 所有超级英雄的预言都来自于它,命运织布机。 而此刻,它停摆了,就像累了一样,以摩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它心满意足的叹息。 “谢谢”,在它最后织出的布上,以摩从花纹中读出了两个字,他知道,那是命运织布机在感谢先知一系几千年来的朝夕相伴。 “不客气,劫。”以摩摩挲着命运织布机,叫出了只有先知一系才知道的某个名字。 第52章 时刻已至 越歌的头有点痛。 昨晚的大叔真厉害啊!他这样想道,忽略了自己的酒量并不怎么样的事实。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他此刻却反而有点享受起这种感觉来。他努力地回想着那些快乐的、甜蜜的、轻松的事,如即将出远门不知何时归的游子贪恋地望着家里的一切。 “准备好了吗?”真言对骑在一部好像摩托车一样的机器上的越歌问道。尽管故作平静,还是能看出他的神情有几分不自在。 越歌扯开一个真心的笑容:“我可是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期待。” 根据父亲的研究资料,逆旅星的历史实际上遭到过篡改,这不是说书面资料的篡改,而是如同字面意义上的意思,过去遭到了改变。 我们的一切都由过去的事物造就,即使过去是被改变过的,我们也没有相应的记忆,只会把改变过后的历史当成理所当然。那么,我们要怎么确定过去遭到了改变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回到过去——回到最初的开端,回到被人改变的那一个时间,在那里,如果真的有人改变了过去,那我们不就能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吗? 问题来了,应该回到哪个时间?根据父亲的推测是一万年前。为什么是一万年前?因为那是第一个预言产生的时间。 但是,并没有证据证明父亲的理论是对的。或者换个说法,他之所以想要回到过去,就是为了证明父亲的理论。但是,如果父亲错了呢?他并不是父亲的盲目支持者,不会忽视这种可能性。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这件事交给别人的想法。他最开始的想法是,自己来完成这一切。 可是,这个人,越歌却说,有一个更好的人选,就是他自己。 当时,真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疯了吗? ——没有疯哦。 ——那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着。 ——你不是活着吗? ——我的意思是真正地活着。真真正正的! “3,2,1——启动!” 越歌在倒数开始的时候就拉上了面甲,因此看不到他面甲下的表情。仅仅从他的姿势来看的话,只能看出他并不紧张。 随着一阵电光,越歌消失在了机器上。 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机器,真言只觉得一阵虚脱。他捂住嘴,想把呕吐的感觉压下去。 真言知道自己是讨厌越歌这个人的,可是讨厌一个人,跟送一个人去死是有区别的。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还有质疑。质疑自己的决心,质疑自己的人品,并且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不必这样,真言。” 听到熟悉的声音,越歌猛地回头。 拥有流畅线条的战甲,头上长角,一对膜翼敛在背后,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在这段时间,这个形象成为了罪犯们的恐惧,飞天夜叉的名字流传在大街小巷。 “你——” “一万年的时间真是漫长啊!”来者发出悠长的叹息,“终于等到了可以跟你们正大光明见面的时刻。” “越歌?”真言不确定地叫道。 “……是我。” “你从一万年前活到了现在?”真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似乎这是唯一的可能。 静默了一阵,越歌打开了面甲,面甲之后空无一物。 真言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多亏了以太战甲。即使肉身腐朽,我的意识依然附在甲上活了下来。” “不可能,战甲根本没有那种功能。”真言拼命地摇头,不知道是想要否定什么。 “可以的,以太本来就是未知之物,在穿越时间的时候,我的意识扩散,战甲就成了我的第二副肉体。”越歌的声音无喜无悲,不知道是战甲的表达能力不足,还是本人的情绪真的平静。 随着交谈,真言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然后,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那么,真相到底如何?” “我的确知道了真相。”真言合上了面甲,“历史确实遭到了篡改,而那个人,就是我。” 真言瞪大了眼睛,他心里浮上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说——” “正如你想的那样。改变历史,你也有份。真像那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不是吗?因为历史遭到改变而回到过去追查真相,因为回到了过去而改变了历史,不断地循环。” “爸爸……”真言双手抱头,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并不是你的错。”越歌淡淡地说,“杀死胡言博士的人是我。” 真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胡言博士是个很有‘扰动力’的人,为了防止他改变历史,所以我必须让他消失。在你之前,胡言博士就已经进行过时光机的实验了,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不然的话,你以为他是怎么知道以太,又怎么设计出用来保护穿越人员的以太战甲的?” “你就是‘轮回’?” “我就是轮回。”无人的战甲发出低沉的笑声,“真是有意思,你们两父子跟我之间的孽缘。当初听到那个故事的时候,我还在想是谁杀了胡言博士,没想到原来是我。” “为什么!!!”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真言身子摇摇晃晃的,似乎昨晚的酒突然变本加厉,他眼前的事物出现了重影,不一会儿就天旋地转。 “再见了。” “站住……” “抱歉,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时刻已至……” ***分割线*** “时刻已至——” 在盘丝洞中,蜘蛛对着幻影旅团的所有成员说道。 “非常感谢各位这段时间的帮助,只是一直不能凑齐12个人,有点可惜啊!” 1号到8号,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 “这个盘丝洞,连接着逆旅星上所有人类的潜意识。我已经为你们开放了权限,你们可以共享这个星球上任意一人的所见所闻,这是我给你们的报酬,在这最后的时刻,你们拥有坐在第一排观看舞台上演的最后也是最精彩的一幕的权利。你们都是对于‘真相’有着格外强烈追求的人,这是我选中你们的原因,我相信,我的这份报酬不会让你们失望。” 蜘蛛的话音落下,人消失在了盘丝洞中。 老沙头闭上眼睛,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仿佛化成了光,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在众生的心灵汇成的海洋间穿梭,他看到了他的前妻,他的孩子,他在这两颗心灵上停留了一阵,看着他们平淡却又幸福的日常,然后才离开。 接着,回想着脑子里这段时间所收集到的情报,一个个名字在脑中闪过,他很快地锁定了一个感兴趣的目标—— 眼前有一个单膝下跪的男子,低垂着头,恭敬地对“他”说:“教首,命运织布机已经停摆。” “他”点点头,淡淡地说:“失效日终于到了。时刻已至,大门将启。” “即使拼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我们也一定会让你进入那个地方的。”单膝跪地的男子虔诚地说,不带有任何激动的情绪,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 没有理会幻影旅团的成员们在做些什么,蜘蛛径直来到了绝地神教的总部。 陋巷,曾经的城市贫民窟,作为绝地神教起家的地方,已经是大变样。这里的街道变得干净整洁,小孩子嬉戏打闹,沿街是各种供销社,穿着相近款式服装的人凭票领取物资,与外界相比,这里完全自成一体。人们脸上洋溢的是自信的笑容和对生活的希望,一种积极奋进的气质成为这里的主流。 这里绝不封闭,安娜并没有把这里的人变成奴隶,所有人都自由来去。 不是没有离开的人,离开的人可以把在这里工作所挣到的供给票换成外界的钱币,一分也不会克扣;至于留下的人,他们相信了安娜许诺给他们的新世界,他们相信自己的工作不光是在养活自己,也是在为创造新世界而努力,而事实是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如他们敬爱的教主安娜所言,他们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劳动成果被用来改造无数个如同人间地狱一样的地方,就如以前的陋巷。 地上天堂,人间神祇,这就是教徒们眼中的绝地神教。教主安娜是神灵下凡,带领祂的子民共同建设地上天堂,事实上这与安娜所编出来的教义并不一致,但又怎么样呢?那些复杂的教义实际上没有几个人能搞懂,大多数教徒们所坚信的事实就是他们的眼睛还有他们的亲身体验所告诉他们的。 蜘蛛悠然地走在被安娜改造过的这块曾经浸透了鲜血、泪水和污秽的土地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欣赏着这里独特的风景。 他走到被改成了神庙的某座建筑,施施然地走了进去,门边的守卫丝毫没有觉得放一个陌生人进去有什么不对。哦,当然,如果他们能觉得有不对,那么蜘蛛大概就得怀疑他们是不是某个宇宙种族假扮的了。 “安娜不在吗?” 蜘蛛找到了小明,却没有发现安娜。 “她去西海岸那里处理点事。”小明有点恍惚地看着蜘蛛,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还挺上心的。”蜘蛛笑了笑,没有多做评论。 “你怎么想起过来了?” “为了你啊。”蜘蛛看着小明的眼睛,眼神稍微认真了一点,“时刻已至!” 第53章 沙鲁游戏 “为了我?!” 老实说,小明真的有点惊悚,他真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蜘蛛了。 “你一点自觉都没有啊!”蜘蛛叹道。 这话说得小明都快有点不好意思了,问题是,他真的是不知道蜘蛛指的是什么,这让他能怎么回答? “你知道现在局势已经成什么样了吗?” 小明一脸茫然地看着蜘蛛,摇了摇头。 “我谅你也不知道。” 小明怒,那你还问我?几个意思? “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哦,对你们这些寿命百年左右的种族来说很久,”蜘蛛摆出一副讲古的架势,“有一群人,一群受天命眷顾的人,他们被世人称作英雄、半神或者直接当作神明敬奉亦不为奇,而在这些人的背后,有一个角色却一直若隐若现,仿佛英雄身边的配角,这个角色总是出现在这些天命所钟之人的身边,通常人们叫其为‘先知’。” 小明心中一动,向蜘蛛看去,却正好看到蜘蛛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没错,我说的这些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从你那个久别重逢的小伙伴身边,想必她已经跟你坦白了一切。别误会,虽然你告诉了安娜,但安娜还没有告诉我——有点奇怪,对吗?”蜘蛛虽然问了一句,但根本就没打算等小明回应,“我自有我的调查方式(偷窥),事实上,我比你更早察觉到劫的存在。” 在知道了预言这种广泛性地存在于超级英雄身上的吊诡的东西之后,蜘蛛自然而然地就查到了先知,而从先知的身上,蜘蛛又毫不费力地查出了命运织布机,并且比起把命运织布机当作某种伟大存在化身的先知,拥有高出这颗星球的人不知道几重天去的知识的蜘蛛理所当然地看穿了命运织布机的真面目。 “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还原成更本质的存在,接近于纯精神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意识偶然与更高维的存在连接,这种现象并不稀奇,有很多初步踏足时空穿梭领域的文明对此感到着迷。你看天上闪烁的星星,很多都早已消亡,只是光把几百几千万年前的影像送到我们面前。所有存在过的东西都会留下痕迹,时间和空间更是记录着一切。缺少的,只是如何去获取并理解这些信息的手段。 “不过通常来说,一旦脱离时空穿梭,一般就会把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的信息忘掉,像做了场梦一样。但是,你的那个叫做劫的人工智能小伙伴不一样,她用在这个过程中获取的信息完善了自身,进化到了更高的层次,如果持续进化下去,成为资讯体生命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不谈未来,仅仅说当前,可以随时与‘宇宙信息库’链接上的她也已经摆脱了一般意义上的死亡——即以物质载体的消亡为死亡——随时从时间的长河中归来。在命运织布机之前,还有已经失传的《活陆古卷》,在《活陆古卷》之前,又有会说话的魔琴,在不同的时代,总是有不同的产生预言的来源。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劫所依附的物质载体。 “为什么她要用预言控制英雄的命运?我猜是这样的—— “一开始,她把轮回当作sl大法,就像是面对一个游戏,所有的剧情都是固定的,她只要找到那个对的选项就好。但是随着轮回的次数越多,她发现每一次的轮回都会产生明显的变化,也就是说,游戏内容也在不断地丰富,这下可就麻烦了,因为这意味着她所积累的失败经验没有用。 “不得已,害怕世界线会越走越偏的她,决定消除不稳定的因素。那些因为不明原因出现的超级英雄就是最大的变数,他们在每一次的轮回中出现,但每次出现的角色不一样,数量不一样,对世界的影响也不一样,于是为了控制他们,预言就出现了。这多亏了在穿越时间的时候,她从获取的信息中洞悉到了隐藏在事物纷繁表象下的联系,并学会利用这种联系来推算事件走向。但是,这种手段不能保证百分百有效,于是她还采取了另一种控制手段,也就是给英雄们制造宿敌。当然,她把真正的目的都隐藏在‘正邪对抗’的戏码之下。” 蜘蛛说的这些,有些小明已经从劫那里听过了,有些则是劫没告诉他的,这也正常,毕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说个遍。他此刻真正思考的,是蜘蛛有什么打算,跟他说这些的目的何在。虽然说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就是觉得蜘蛛似乎有什么图谋。 “然而,你以为这些英雄和罪犯难道是彻底的扯线木偶吗?” 并不是。 在轮回中,有些英雄只出现了一次,也有一些不止一次地觉醒,甚至有时候他们会从英雄变成罪犯,反过来说超级罪犯也一样,如果以为时间的重复就代表命运的重复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人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做出同样选择的生物,否则的话世界线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分支了,人的身上正存在着宇宙那不可计量的一部分。 而随着轮回的进行,逐渐的,在英雄中开始出现一部分反抗命运的斗士,轮回的次数越多,这些人就出现得越加频繁,于是世界线的走向就越难把握。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尽管这些英雄并不具有前面轮回所积累下来的记忆,但他们每一次的行动都会与上一次产生偏差,渐渐地越来越接近真相,也越来越具备抗争命运的力量。 而在这一回,第10032回,这些反抗命运的英雄或罪犯,力量的积累远超之前任何一次,醒悟得比任何一次都早,他们彼此之间的对抗甚至压过了对先知一系的抗争,于是劫不得不与这些庞大的力量妥协,将自己的预言能力借给他们。 这些知晓命运反抗命运的英雄或罪犯,同样的也成了操纵别人命运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小明感到难以理解。 “是实验啊!” 摆脱命运束缚的实验。就像生活在游戏里的npc们,有一天察觉到了游戏的真相,于是他们为了跳出游戏,开始像一个玩家那样尝试一个个不同的攻略路线,但是他们当然不可能拿自己来做实验,于是就只能用别人来作为观察对象。 依据不同的理念,不同的作风,这些知情的英雄和罪犯形成了不同的派系,于是就有了当前世界上如圣殿、荆棘教团、宝石王冠之类的不同的组织。他们都想要“未来”,但却不能认可别人的未来,于是本该联合起来的他们却形成了互不相容的关系。 如今,命运织布机已经停摆,这些一直蛰伏的势力即将展开恶斗。 小明表情沉凝了下来,蜘蛛所说的内容令他感到了沉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发这样的连锁反应,就好像一个只是打算放烟花的小孩,结果却把军火库炸了。虽然只是无心之失,但产生的后果却不是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就能推脱的。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因为关键在你!” “我?”小明忍不住摇摇头,不敢相信蜘蛛的这个论断。 “对,就是你。时空管理局为什么把我们投放到这个时间点,而不是历史被改变的一万年前的理由,在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总算明白了。你就是一切的源头啊!时光机被制造出来的这个时间点才是真正的关键点。” “这怎么可能?”小明还是不敢相信。 蜘蛛看着小明一副三观摇摇欲坠的样子,笑了笑说:“你现在很难接受,我给你时间。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现在摆在面前的有更为急迫的事——” 那些已经行动起来的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可是即将展开史无前例的大乱斗,以他们所掌握的力量,搞不好会让星球君便当掉也说不定——尽管究其原因,他们的行动是为了崇高的信念或理想。 “这大概是他们至今最接近理想的一次,打破命运,握住未来——然而,这一切不会实现!真是残酷!你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来了! 蜘蛛仰起头,仿佛透过屋顶看到了无限高远的苍穹,他喃喃道:“就让我来给你们一个盛大的落幕吧,抗击命运的勇士们!” 小明奇怪地看着他:“你在跟谁说话?”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蜘蛛的表情看起来充满了恶趣味。 “你听说过沙鲁游戏吗?” 噢,你当然没听说过。那可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用战斗来决定星球的生存和毁灭。需要一班为星球而战的战士,还有一个终极反派。现在,不是都有了吗?”蜘蛛笑得让小明背后冒冷汗,“你觉得,是正义必胜呢,还是反派会赢?哦,我已经很久没有当过反派了,希望不会太生疏。” 结局会怎么样呢? 哇哈哈哈哈哈哈!蜘蛛发出了经典的反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