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青影》 第一章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 火红通亮的新房里红绸锦缎遍屋挂起,地上妖艳夺目的红毯与喜烛的火光曵影相融合呼应,红木桌上两盏金杯成双,窗上剪纸女红喜字成对,梳妆台上玲珑镜,百花鼎里起熏香,床头喜红龙凤枕,巧缝轻织鸳鸯棉。红枣花生桂圆香,中放莲子自望喜事成双。 她频频的笑着,时而双手不安分的扯着衣角,紧张却又期盼的情绪自是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重的凤冠霞帔顶在头上,厚重的红盖头让她憋的发闷,一身的喜服少说也有五六件层层包裹着,她柔弱的身子骨被压得微微吐气。 “你说这方若青也真够可怜的,大少爷逃婚一走了之,却让不受看待的二少爷代替娶亲,洞房花烛夜,恐怕她得一个人孤坐到明儿一早了……” “看来,往后她大少奶奶的位置不好坐呀,我可听说大少爷成天在外鬼混,有不少女人呢!” “嘘……你小点声儿!要是被听见我们可就惨了!” “快走快走,我们还要赶紧去收拾席桌呢!” 新房外,几个丫鬟经过时悄悄议论着,屋内静坐的她一字不漏的全听了进去! 她一把扯掉头上的盖头,将头上的凤冠霞珮重重地摔在地上,断线散落的珠钗玉器滚落在红毯上,她满眼愤怒的破门而出。 “大……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不远处的丫鬟和家丁们看见了慌张的跟着跑了去。 “你们樊家就是这么娶媳妇么!”她跑进大厅将手里的合欢杯重重的摔在地上。袁玉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摔吓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方若青,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新婚之夜不在新房里待夫,竟敢抛头露面来大厅发疯!”袁玉纹气急败坏的训斥道。 若青只觉得怒火中烧:“你们樊家欺人太甚,我方若青今日为完成我爹的遗愿才嫁入你们樊家,樊少唐违背指腹为婚的两家誓言一早逃婚,你们便让你们樊家二少爷代替他樊少唐娶我过门,你们把我方若青当成什么人了!” “住口!你既已嫁入我们樊家,便是樊家的儿媳妇,现在你竟然敢对长辈大呼小叫,看来是你爹没把你管教好!”袁玉纹心口一阵起伏,只觉得这方若青极为不顺眼。 这话只听得若青心里一阵火燎,他樊家本有错在先,现在还骂她没被管教好,她方若青凭什么要受这份气! “好了!不要再吵了,玉纹,这次本来就是我们樊家的错,若青自然觉得委屈……若青啊,我代替整个樊家给你道歉,等把少唐找回来,一定让他当面给你谢罪。”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樊木有将袁玉纹拦下,语重心长的劝道。 “老爷,儿媳妇这般与我们做公公婆婆的大呼小叫,传出去我们这老脸可往哪儿搁呀!”袁玉纹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堵。“够了!等把那个孽子找回来再说!”樊木有气极吼道。 “老爷,夫人!我们找到大少爷了!找到……”老管家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却一眼瞧见了穿着喜服的大少奶奶方若青。 见他这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袁玉纹焦急地追问道:“少唐在哪儿?老安你倒是说呀!”“这……老爷,夫人,大少奶奶,大少爷他……他在……赌场……” “这……还不快去把少唐带回来!”樊木有和袁玉纹无奈一愣,袁玉纹自然还是担心自己的儿子。 “是是是,夫人,我这就去。”老管家回头只看见方若青满脸的愤怒,急匆匆的带着几拨家丁往外去了。 “哼!”方若青忍下怒气,转身回往婚房。袁玉纹气急败坏的原地直跺脚:“老爷,你看看这就是他们方家的好闺女我们樊家的好儿媳!一点也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将来,她还不把我儿子给吃了!” “好了!你就别瞎添乱了,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吧!”樊木有不耐烦的甩袖而去。 “老爷,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少唐不是你的儿子么!你净帮着方若青说话,少唐可是你亲生儿子呀!”袁玉纹端坐在大厅的正座上呼天抢地。贴身丫鬟绣雯赶紧安慰道:“夫人,老爷说的只是一时的气话,我们赶紧去赌场把大少爷接回来吧。” “都是木有糊涂!当初硬要与方家指腹为婚,害得我的少唐有家不能回,这方若青,我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夫人,你就别气了,你才是一家之主,大少奶奶再厉害也都得听你的呀!”绣雯将袁玉纹扶起。 “哼!看我以后怎么跟她算账!”袁玉纹怒气未消的呢喃道。 新房内,若青亦怒气未消,她跑近床前,将龙凤枕一把扔在地上,又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全尽扔出窗外,然后一骨碌坐在床边,鞋也不脱,横直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爹!我想回方家……” 第二日清晨,丫鬟打来一盆洗脸水。若青起床,却发现昨晚自己弄的满地狼藉都已被打扫清理的井井有条。 “大少奶奶,今早你得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递早茶。”丫鬟彩楹边替她换衣梳发髻边提醒道。 若青却漠不关心的问道:“樊少唐回来了吗?” “回大少奶奶,大少爷还没回来。” 她轻笑一声,双眼看着玲珑镜中的自己,眉如柳叶,脸如鹅蛋,微尖的下巴,小巧精致的鼻梁,红润细腻的樱唇,梳着玲珑乖巧的发髻,戴着百花雕饰的珠钗,一件宽袖蝶领两侧排扣青上衣,一条厚长蓬松散洒青色百褶裙,将她的美与魅展现淋漓尽致,更体现的落落大方,端庄得体。 “若青给爹、娘请安,请爹、娘喝早茶。”她端起一杯茶水恭恭敬敬的递给正襟危坐的樊木有,又倒上一杯送到袁玉纹面前。 袁玉纹极为不满意的接过儿媳妇的早茶,想起昨晚方若青的态度,一肚子都是火气,可是又出于礼节,便没再多言。 “少文来迟了,请爹,大娘和大嫂怪罪。”说话间,樊家二少爷樊少文温文尔雅的步入大厅之内。 闻其声便知其人,樊少文是樊家二房姨奶奶所生,他生来便性情温婉,言语温和如三月春风拂耳,容貌清秀怡人,一副谦谦公子的书生才气模样,浅笑起来扯起孩子气的酒窝,温暖清爽。 “你们樊家可真是人才济济,成亲这等终身大事也可胡来。”若青不满的看了眼樊少文。 “方若青,你说这话好像是你受了我们樊家天大的委屈似的,好像我们樊家全都是罪人似的,你可别忘了,你们方家已经落魄了,要不是我们樊家讲情义还肯迎你过门,我儿子也不至于逃婚流落在外!”袁玉纹大言不惭的起身而训。 方若青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愤然,当即回道:“娘,我叫你一声娘,自然是把你当做明事理的长辈,可如今你直言方家的不是,难道我方若青除了嫁给樊少唐就没人要了吗!” “你!”“好了好了,别再吵了,等那个孽子回来,我自会处置!”樊木有再也忍不住吼道,想起自己的儿子不成器便满肚子的火油然而生! “大嫂,少文也给你赔不是,大哥还请你多担待。”樊少文温文儒雅的给方若青赔礼道歉。 “哼,难道做错了道个歉就可以没事了吗,我爹把我许给你们樊家完全是因为当年与老爷的指腹为婚承诺,爹信守誓言。虽然我们方家落魄了,陷入了困难,可并不代表我方若青就可以没有身份地位不受尊重,成亲是每个女人一身的大事,如今我受了委屈,非旦樊少唐不回来,而且你们整个樊家都无理可讲,这委屈,如果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还能笑着说没事么!”若青理直气壮的回道,眸子里一片坚决。 樊少文浅浅微笑,轻声回道:“看来大嫂把我也列入了十恶不赦之人了。”樊少文自然知道此时方若青所说的一番话都是直指整个樊家,她内心的愤怒难以平静,才敢不卑不亢说出此番话来,这方若青倒也是敢爱敢恨之人,他不禁多了对她的几分钦佩。 “哼,你既已嫁入我们樊家,就是樊家的大少奶奶,你如此大言不惭成何体统!我儿子少唐再有不对,也轮不到你在这里说辞,我们樊家不嫌弃还肯与你方家连亲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别不知好歹,这是樊家,不是你们方家,别惹我赶你出门!”袁玉纹气极败坏的厉声训斥道,她才是一家之主,什么时候轮到她方若青在这里说三道四。 听罢,樊木有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而若青刚要说什么时一声响亮的声音从大厅外传进来:“老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樊少唐?!若青回头望去,一眼便看见了正被家丁丫鬟们拥簇着过来的樊少唐。这是若青第一次见他,不是在新婚之夜,而是在递早茶的第一天! “爹、娘。”樊少唐懒散的喊道。袁玉纹立马上前心疼的看了看宝贝儿子的全身上下,若青也无意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容貌俊朗倒也不算谦玉,不温和也不清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的小孩子气息,浓眉似剑,眼神深邃而又迷离,挺拔的鼻梁,米白的肌肤,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此时,他正好扭头对上她打量的眼神。 第二章 “咦?这是谁家的姑娘?二弟,这也是爹给你物色的媳妇儿么!”樊少唐摇摇晃晃的走近若青,带着一身的酒气轻蔑的笑道。 “混账!这是你已过门的妻子若青!”樊木有暴跳如雷的厉声吼道,袁玉纹迅速上前拖住樊木有替他抚平震怒带来的喘气:“老爷,你别生气,少唐这不才回来吗,他当然不知道这是若青了,儿子已经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你就别再骂他了!少唐,快来跟你爹认个错!”袁玉纹急忙朝樊少唐使眼色,一脸心疼儿子。 樊少唐轻蔑的看了一眼若青,眸子里全无认错的意识:“爹,我说了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选,就算你强行把她送给我,我也不要。” “啪――!”一道响亮的耳光声震惊了屋里所有人,只见樊少唐脸上赫然印着五个纤细火红的手指印!方若青狠狠怒然斥道:“我方若青更看不上你樊少唐!” “啪――!”又是一道响亮的耳光!她的嘴角溢出丝丝鲜血,她扭头狠狠的瞪着袁玉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是袁玉纹打了方若青:“方若青!你竟然打我儿子!老爷都未说话你竟然当着全家上下人的面打我的儿子!看来方家是真的没把你教好!” 樊少唐吃痛的摸了摸被打的脸,眸子里满是愤怒。樊少文内心对方若青生起一股怜悯,却又进退两难。大厅内,丫鬟老婆子和家丁老管家门无不心惊胆战,低头屏住呼吸。 “玉纹!这全是少唐的错,老管家,把家棍拿来,今天,我要好好管教管教我的儿子!”一声雷震般的声音吓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袁玉纹更是吓得不轻,急忙跌跌撞撞的跑去扯着樊木有的衣袖哀求道:“老爷,少唐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当真是要打死他么!”老管家也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老安!还不快去拿来!”樊木有一把推开苦苦哀求的袁玉纹,厉声吼道,吓得老管家魏巍颤颤的去拿家棍。 樊家上下都知道,老爷一旦出家棍家法伺候,即使不被打死也是丢了半条命。 “少唐……你快给你爹认个错吧……就算是为了娘好不好,给你爹认个错就没事了……”袁玉纹老泪纵横的拉着樊少唐抽泣道。 樊少唐一副打死也无所谓的态度冷笑道:“打死我好了,少了我这个忤逆儿子何乐而不为。” “好,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忤逆子!”说话间,老管家已取来家棍,樊木有一把夺过家棍推开袁玉纹,重重的打在樊少唐的臂膀上!樊少唐重重的跌在地上,棍子如下雨般狠狠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牙关禁闭,疼得青筋暴起…… 下人们吓得急忙往后缩,绣雯和赵妈紧紧的拖着痛哭的袁玉纹。眼见樊少唐的后背衣衫已经渗出了血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板上痛不欲生,而棍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嫂,你快阻止爹吧!难道真的要把大哥打死吗!”樊少文再也看不下去,焦急的对若青说到。她也不想闹出人命,尽管樊少唐再怎么对她,她也不能看着他被樊木有打死! “爹!你别打了!少唐已经快不行了!若青也有错,若青不该跟长辈顶嘴,你要打就连若青一块儿打死吧……”方若青急忙胆战心惊的上前抱住樊木有手中的家棍。 “他有错在先,不知悔改!我樊木有没有这种儿子!”语罢,又要强行打下去。 袁玉纹满面泪痕的扑到地上挡在樊少唐的面前,哀求道:“老爷,求你别打了……儿子纵使有错……你也不能把他活活打死啊……” “爹!大哥已经快不行了!你就原谅他吧!” “老爷,求你别打大少爷了……” 樊家上上下下全都跪成一体苦苦恳求。 樊木有的态度明显温和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将棍子扔在地上,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樊少唐痛声道:“罢!今天看在所有人的面子上我就饶了你,若有下次,我就没你这个儿子!”语罢,因疲惫怒然拂袖而去。 袁玉纹瞬间伏在儿子身上,痛惜的哭着:“少唐,你一定不要吓娘,你可一定不要有事……赵妈,老安,还不快把少爷扶回房里请大夫!呜呜……我的儿子……” “夫人,绣雯已经去叫大夫去了!” 半个时辰以后,大夫给樊少唐开了一些活血补伤的药,绣雯拿去厨房煎药去了,袁玉纹静静的守在樊少唐床前,老泪纵横。 樊少文和若青焦急的候在门外,直到赵妈端着一盆泛红的热水出来时,樊少文立马问道:“奶娘,大哥怎么样了?” “唉……幸好只是打破了皮流了些血,没落下病根儿!”赵妈疼惜的叹了口气,说着抬头看了眼一旁的方若青,埋怨道,“大少奶奶,你现在可算是心满意足了不是么!” “我……”“奶娘,大嫂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况且大嫂是大哥的妻子,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快去看看绣雯的药煎好了没!”少文连忙解释道。 “唉……”赵妈无奈的叹了口气,端着水盆离开了。 赵妈走后,若青只觉得心口烦闷堵得慌,也转身离去。少文见状连忙说道:“大嫂,错不在你,你无需自责……” 若青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混乱,匆匆跑回房,毫未理会樊少文说的话。 “爹,你当年和樊家的指腹为婚成就的不过是一段孽缘,樊家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在无理取闹,我好想回家,我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她倒在床上绝望的呢喃着。若非指腹为婚,她就是死也绝不踏进樊家! 思前想后,待到天黑,她毅然决定逃回方家,这里的一衣一裳都不属于她,留在这里也是一肚子的委屈,于是,等到天黑时分,她悄悄的摸出院子,准备找后门跑出去。 “你在做什么!”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她刚要踏出后门的脚又抬了回来。她回头定睛一看,是袁玉纹和家丁们! “我要回方家。”若青冷冷回道。 袁玉纹轻嗤一声:“方若青,你可真有本事,才嫁进我们樊家一天就弄得我们樊家鸡犬不宁,害得我儿子命在旦夕,现在还想溜回去找娘家人来兴师问罪,你以为,樊家是你这野丫头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么?” “我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这个心思,你大可叫你儿子一封休书把我休了。”若青斩钉截铁的回道。袁玉纹听罢只觉得一阵好笑:“笑话,我樊家重金聘礼送给你们方家把你八台大轿抬来,说难听点,你不过就是被卖给了我们樊家,你还异想天开妄图一纸休书了事,做梦!来人,把大少奶奶给我带回去关在新房里!” “你……唔唔……” 家丁们强硬的上前将若青束缚住,然后将嘴堵了起来,强行的抬回了房去。 袁玉纹得意的笑道“哼!黄毛丫头,跟我斗!看我饿你个三四天你还有力气跑没!我儿子今天这笔账还没跟你算!” 第二天,樊少唐的病情稍有好转,袁玉纹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绣雯打来洗脸水,赵妈端来汤药。 “娘,太苦了,我不喝……”樊少唐一闻到药的味道便满脸扭曲。袁玉纹端起药苦口婆心的劝道:“少唐,良药苦口利于病嘛,等你的伤好了,娘就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鸡肉饼好不好!” 袁玉纹心里满是疼儿子的心,在她眼里,少唐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好好好,我喝,我喝,我喝还不成吗!”说着,一把接过憋着气一口干了下去,苦得他眉头拧在了一起! “这才乖嘛,这才是娘的好儿子!”袁玉纹欣慰的笑了起来,命赵妈递来一颗糖,“来,少唐,吃了这糖就不苦了。” “夫人,大夫交待,还得给少爷的背涂药呢!”丫鬟绣雯手里拿着一瓶膏药对袁玉纹说道。袁玉纹接过:“让我来!” “娘!这些事就交给下人来做就可以了,这药味儿不好闻,你就先出去歇着吧!”樊少唐将药瓶一把夺过重新放回绣雯手中。袁玉纹见拗不过,只好答应随着赵妈出了屋去。 绣雯褪下樊少唐的衣衫,拿起膏药细心的轻轻抹了起来:“大少爷,这大少奶奶可真有本事,差一点,你就命归西天了……” 不提还好,这一提,樊少唐顿时又想起昨天来,心里一阵火气:“什么大少奶奶!她也配?我可没认她是我八台大轿娶回来的!爹娘可真有办法,竟然让二弟替我把这方若青娶进门……” “我看啊,这方若青倒也有几分容貌,她又是你的女人,你从了她岂不是更好!”绣雯憋起嘴。 樊少唐扯起嘴角,轻笑出声:“我怎么听到一股子醋意!”绣雯自小在樊家长大给夫人做丫鬟,与樊少唐可谓青梅竹马,只是一个是主一个是仆,樊少唐便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却时而一番调侃。 “呀――!你轻点!我背都快断了!”绣雯突然加重了力道作为惩罚,引得樊少唐一声痛呼。 原本的新房内,若青全身无力的伏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憔悴的容颜,心中隐隐作凉,肚子咕咕发叫…… 第三章 傍晚,家丁们都已睡去,一阵轻扣声从门外传来!若青抬起头屏住呼吸:“谁!” “大嫂,是我。”樊少文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若青慢吞吞地走到门边,因饥饿而有气无力的回道:“你有什么事吗……” “大嫂,你把最顶上的窗户撬开,我知道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我拿了些食物给你送进来。” 语罢,她半信半疑的爬上梳妆台,吃力的掰开最顶上的窗户,只见樊少文用竹竿将一篮子食物顶在了颁开的窗户前:“赶快拿进去!小心被看见!” “谢谢。”她愣了一阵,然后急忙取下竹篮关上了窗户。 “我以前也被这么关过,能体会挨饿的滋味……”他坐在她的门外轻轻呢喃道。 她一惊,取出食物也移到门边坐下:“你是樊家的二少爷,谁敢关你?” “我娘去世得早,刚生下我便离开了……大家都说我是克星。”语罢,他在门外扯出一丝无所谓的苦笑。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坐在门里静静的听着,手里的桃花糕不停的往嘴里塞。 “大嫂,大哥本人并不坏,只是不甘愿被爹束缚而已……” “即便是这样,他就可以不负责吗?他就可以任性妄为随意出口伤人么!”她的心里仍然埋着一肚子委屈与火气。 他在门外浅笑出声:“可如果跟自己过不去就另当别论了哦!” “什么意思……”她突然放下手中的桃花饼。 “不公平已经发生,现在,何不:不听者耳为静,自然心神则宁,非己错勿揽于身,方可豁然开朗,怡然自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她打趣回道。她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没想到他竟有这般文采,倒真适了他这温文儒雅的谦谦公子模样。 “怎么样,心情好点没?”少文坐在门外轻轻问道。若青释然一笑:“好多了,你这般书呆子的样子可真吻合。” “那大嫂你先休息,明天别跟大娘硬碰硬,大娘只是太疼大哥了才会生这么大的气,等大娘气消了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嫂,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语罢,他起身准备离开了。“少文……”若青迟疑的叫住他。 “大嫂,还有什么事吗?”少文回过头轻轻问道。 “其实整件事你也身不由己,你不用对我存在愧疚的心理……”隔着门,她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落在他的耳帘。他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梨窝,轻声回道:“大嫂,我们樊家欠你的并不是我一点一滴能够还清的,所以,你别多想,我只是站在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场合上,想帮帮你……好了,大嫂你先休息,少文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若青坐在门内百感交集,除了感恩这篮子桃花饼,更多的是她错怪了樊少文,樊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无理取闹的。 第二天天一亮,若青便听见门外丫鬟家丁们来来回回的跑,她跑到门边,朝着门缝往外瞧,只见樊家上上下下都在搬着大箱子。 正待她瞧得奇怪时,只见袁玉纹带着绣雯和赵妈朝她这间屋子走来,她一个激灵赶忙恭恭敬敬的坐回床边。 袁玉纹命赵妈打开了锁,齐齐的走了进来。 “你可知错了?”袁玉纹没好脸色地问道。若青记起了昨日樊少文给她说的话,便轻轻认错道:“娘教训得是,若青不该跟娘顶嘴,不该动手打少唐,更不该闹别扭跑回娘家,若青当时只是糊涂了,请娘原谅。” “哼,早知道饿你个几天你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就不用这么费事了。罢了,今日来,是因为老爷因为药坊的生意要出趟远门,你是樊家的儿媳妇,也应去送送。”说着,袁玉纹便命绣雯将衣物和饭菜放在了桌上,“好好梳洗一番,一个时辰之后老爷便要出发了。” “娘,我知道了。”她点点头。 等袁玉纹和绣雯赵妈走远后,她才定睛看了看桌上的衣物和饭菜,眸子里一抹不甘心。 一个时辰后,樊家大门外,一辆马车正侯着,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药材箱子,车夫和几个家丁静静的候在马车边。樊家上上下下都来给樊木有送行。樊少唐披着风衣,被赵妈搀扶着,若青静静地站在另一侧。 “老爷,这次出远门,路上你可得小心着点,照顾好身子,早点回来!”袁玉纹将一切打点好后对樊木有嘱咐道。 “恩,玉纹,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看着少唐,别让他再出去鬼混。”樊木有望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樊少唐,樊少唐无所谓的别过头去,气得樊木有又想打他。 “好了好了老爷,父子哪有隔夜仇,少唐不过是年轻气盛,你就放心吧,我会管好儿子的。”袁玉纹见势不对,立马劝说道。 樊木有无奈地深叹一口气,转头看向少文和若青:“少文,若青,你们也要帮着你们娘多照顾好家里。”“爹,你放心吧,我会帮着大娘打理好家里的琐碎事的,你要路上小心。”少文上前扶着樊木有,嘱咐道。 樊木有欣慰的点点头,然后看向若青,语重心长的说道:“若青,樊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也有愧于你爹沫白,可惜他走得早,不然我一定给他登门谢罪,你受的委屈,我樊木有心知肚明,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你如今也是樊家的大少奶奶,更是少唐的妻子,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好好留在樊家,让你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樊木有的一番话深深的落进若青的心中,若青知道,这番话定是他深思熟虑后说的一番真挚语,此时若自己还任性抱怨才叫无理取闹了。 “爹,若青明白,我会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的。”若青露出浅浅一抹微笑,决心要放下心中的不甘。 “好,好孩子,果然明白事理,跟你爹一个性子敢爱敢恨!”樊木有宽心一笑。 “好了,老爷,快上马车吧,时间不早了,耽搁了可就麻烦了。”袁玉纹催促道。樊木有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老爷,早点回来。” “爹,路上注意身体。” “都回去吧,别送了,我走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众人才回了院子里去。 走在院子里,袁玉纹严肃的看着若青,将药方递到若青手中:“若青,以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少唐是你的丈夫,更是因为你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去陈大夫那儿抓药回来给少唐煎药。” “娘,我可没认她这个大少奶奶,我的药也不用她抓,免得脏了我的药,污了我的胃……”樊少唐痞子似的一把夺过药方扔给了赵妈,似笑非笑的瞟了眼儿若青。若青的牙紧紧咬着,忍着一股子想拿刀劈了他的怒气,静静的瞪着他。 “少唐,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她好歹也是爹跟娘花了大聘礼给你娶来的媳妇儿,她给你煎药,这本就是做妻子对丈夫应尽的义务!”袁玉纹苦口婆心的劝着樊少唐,纵使她也不怎么喜欢这方若青,可毕竟这方若青是八抬大轿娶来的儿媳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大哥,二弟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嫂已经不计前嫌肯释怀了,你也应该退一步为好。”樊少文开口替若青说道。 樊少唐听罢,仰天一笑,懒散的斥笑道:“二弟,你既然都能替大哥把她给娶进樊家,怎么不顺理成章也替大哥要了她!” “你……”樊少文担心的看了看若青,却只见若青突然笑靥如花的抬起头走近樊少唐,一把夺过赵妈手中的药方:“好啊!我现在就去抓药,等毒死你了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改嫁了不是么!”语罢,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大嫂!”樊少文愤然的看了眼樊少唐,“大哥,你说这话太过份了……”然后怒然离去。赵妈见状,连忙跟着二少爷少文追去喊到:“二少爷……” “哎呀……少唐,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袁玉纹焦急的斥道。樊少唐得意的笑道:“娘,对付这种想高攀我们樊家的女人,就不能口慈心软!” 绣雯也附道“是啊,夫人,这方若青准是想笼络大少爷坐好大少奶奶的位置,否则,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忍下性子呢……” “住口!绣雯,大少奶奶的名字是你也可以叫的吗!你这丫头越来越离谱了!”袁玉纹突然训斥道,方若青再不济,她也是方家的小姐,也是少唐的妻子,她是长辈骂得,可绣雯这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绣雯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樊少唐不耐烦的吼道:“好了好了!我饿死了!快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袁玉纹只得依着儿子,便命下人们去准备午膳。 若青从陈大夫那儿抓完药回来后便呆在厨房里煎药,材火生出来的烟熏得她咳嗽连连。 “咳咳……大少奶奶,让我们来吧……”丫鬟们站在旁边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没事……你们都出去吧!”若青将她们都拒出门外,一个人闷在厨房里被熏得连连咳嗽,眼泪直冒。 第四章 一柱香的时间后,若青按照陈大夫的交代已把药煎好倒在了碗里,然后亲自端去樊少唐的房间。 她轻轻扣响了樊少唐的房门,屋内传来慵懒的回答:“进来。” 她端着药缓缓走了进去,按耐住内心的压抑,心平气和的把药送到他的面前,樊少唐一望,是她! “滚出去。”他把脸一沉,头一转,摊手指向门外。 “把你毒死了,我自然就会出去了。”她忍下心头的怒气,扯出一丝嘲弄。 樊少唐轻笑起来,扬起痞子似的脸:“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乖乖喝了么?” “好啊,你可以不喝!”方若青轻轻笑道,“我巴不得你病死在床上……不对,你现在这副模样,恐怕没什么力气跟我吵架吧!等我一不高兴了,就跑来扇你几个耳光,我想,你也没力气还手吧……” “你!呵,像你这种贱女人,打你,我都怕脏了我的手!”樊少唐自然知道她心里卖的什么葫芦药,想让他乖乖喝了药然后就可以去讨好娘,做梦! “你喝不喝随你便,反正这药是你娘熬的,我不过替她把药给你端了来,你不喝大可自己倒掉!”她不跟他计较,一把把药碗放在他的床边,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房门。 果不其然,当她刚走出门外时便听到屋内“咕噜”几声,她知道他会喝下去的,他可以跟她较劲,可他没必要跟他娘较劲! 回到自己的屋内,便看见袁玉纹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梳妆台旁。 “娘……”若青迟疑的唤道。 袁玉纹看见她回来,便起身朝她走近,突然一改往态的轻声说到:“我在屋里等了你许久了……” “娘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不解的问道。 樊玉纹语重心长地拉过她的手,轻喃着“若青,娘知道今天少唐说话是重了些,娘也知道是委屈了你,这些天发生的事,娘思前想后,也知道自己有不对,以前的恩怨咱们就当一笔勾销,你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而你是我们樊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作为妻子,应该多少忍让担当着点儿,娘也是这么过来的,你不要怨我无情,这个世道本就是夫贵妻贫……若青,娘说的这番话你也应该懂的……” “娘,你放心吧,若青明白事理,少唐再有不对也是我的丈夫。”她明事的回道。 袁玉纹听罢,这才松了口气,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来:“好孩子,这才是娘的好孩子!” “娘,你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少唐。” “娘慢走。” 袁玉纹这才安心的离开。若青自然知道袁玉纹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份守己做好大少奶奶应尽的职责。 夜晚,若青吹灭烛火准备解衣上床休息时,丫鬟彩楹突然来敲门:“大少奶奶,夫人叫你去大少爷房里去一趟。”“好,马上就来!” 若青拧起眉毛,娘这么晚了叫她去樊少唐房里做什么…… 她推开樊少唐的门,屋内却只有他一人正躺在床上指间玩弄着一根玉箫。他见她来,毫不客气的撵到:“别弄脏了我的屋子,滚出去。” “是娘叫我来的!”她毫不理会他的态度。 樊少唐轻蔑地笑道:“贱人就是贱人,你这么想笼络我娘,该不会是你们方家真的走投无路 了吧?” 她狠狠的忍下这口怒气,若不是看他有伤在身,她早就冲过去给了他一巴掌了:“樊少唐,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可我告诉你,我方若青也不是好惹的!” “是么?”语罢,他手中的玉箫突然滑落在地上,“捡起来。” “你!”她气急败坏的立在原地,牙关紧咬,她知道他是故意而为,他在试探她的底线! “你若捡起来,我便认了你!”他看着她,极为认真似的样子。 她忍气吞声的低下腰将地上的玉箫捡了起来递到樊少唐的面前,谁知,他一把接过重重的朝她的脸上摔去!“啊――!”她猝不急防,连连后退倒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指尖轻轻一触,疼得她拼命咬牙!而那根玉箫已断为两截! “你也太天真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虚情假意的女人,我樊少唐是不会给你有机可乘的!”他狂妄的怒斥道。 她狠狠地瞪着他,眸子里满是恨意,随后即刻起身将断为两截的玉箫抓起狠狠摔回他的身上:“樊少唐!你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与此同时,一道雷厉般的声音从门前传来:“方若青!你好大的胆子……” 话音还未落,袁玉纹已匆匆地跑进来一巴掌“啪――!”的一声狠狠地甩在方若青本已红肿的脸蛋儿上!“……你竟敢用这玉箫打我儿子!方若青,你还真想害死我儿子是不是?我叫你来照顾他,你就是这般做妻子的?!”袁玉纹怒极。 她的嘴角已溢出丝丝鲜血,脸上的疼远远比不上心底被侮辱的疼!她恶狠狠的瞪着樊少唐:“娘,是少唐打了我!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给了我一巴掌,若青就是有理恐怕也抵不过你的宝贝儿子了!” “娘,我早就跟你说过这种女人不能要的,赶快把她撵出去吧。”他无视她的怒颜相视,不耐烦的催促道。 “好,方若青,既然你还不知悔改,那我就给你个教训!赵妈,叫老安带几个家丁来把大少奶奶请进材房好好反省反省,谁也不准给她吃的!”袁玉纹极言怒色道。赵妈连忙出了房门。 “不用请管家,我自己去!”若青转身头也不回的出房门朝材房走去,脸上没有一丝泪痕。 材房的门家丁被死死锁上,她站在漆黑的材房里,手指轻轻的触碰脸上红肿的地方,疼得她连忙缩手,然后用衣袖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渍。 “樊家没有一个好人!”她冷冷喃道。摸索着寻到了材堆旁,提心吊胆的坐了下来,突然,“滋滋――”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仿佛在向她靠近,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一条冰凉且滑溜溜的东西滑过她放在材上的手时,直觉告诉她,是蛇! “啊――”划破天际的尖叫从材房里传了出来!樊少文正好在不远处下意识地听出了是若青! “大嫂――你在哪儿!大嫂――”他焦急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寻去,直到看见紧锁的材房,他飞快地扑过去踢打着门板! “少文……是蛇……是蛇!”材房内传出她颤抖恐惧的声音。 “别怕,你听我说,你别动!你等着我!你别动!”他尽量放大声贝使她听见,她在屋内恐慌的应道:“好……我不动……我不动……” 他飞快地找来一根大木头,朝着门板夹缝使劲猛撞,“嘭!”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少文!”月光洒进来,她看见他冲了进来,立马一跃而起躲在了他的背后,浑身瑟瑟发抖。 “大嫂,你没事吧……”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未看见蛇的踪影。 她随着少文慢慢退出了材房后,她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全身上下因刚才紧张和害怕急促呼吸而起伏不定。 他回过头,一眼望见她脸上一大块已肿成了红紫色!他抓过她的手准备问她为何成了这样时才发觉她的手背上赫然显着几个血窟窿! “你被蛇咬了!”他心一阵恐慌,顾不及思索,一头扎在她的手背上吸了起来! “疼……”她来不及抽回手,任由他将毒血一口口吸出吐在地上。 “嘶――”他将自己的袖子撕成一片绑在她的手掌上:“吸出来的血是黑红色的,证明这蛇的毒性不是极毒,你回去最好还是找陈大夫看看……” “谢谢你……”她发自内心的谢道。 他静默不语,半晌后,他突然抬头看着她:“跟我来!”说着,便一把拖起她的另一只手朝一个方向跑去。 “去哪儿……” “你跟我来就是了!” …… 樊家的后院里又一条石径小路,穿过小路便能出了樊家,小路尽头是一个小山坡,坡上种满了桃树开满了桃花,月光下,随着清香生出迷离的梦幻……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她似乎忘记了一切的疼痛,满目都是月光下美艳的桃花,开得那么美那么惊心动魄! “你看……”樊少文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盏纸灯笼,摇曳的火光照映着满地的桃花瓣。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一片迷茫。 他看着她,轻喃:“当桃花开在枝桠上时,她便有生命有开花的欲望与信念,所以,无论是在白天还是无人欣赏的夜里,它都能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可若这桃花落在地上,它便没入了尘里,留香碾作尘,失去了美的价值,最后,当这一抹幽香也尽失的时候,它就什么都未曾留下了……” 她的眼神里瞬间有种苦涩:“你是在以花喻我么?” 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如果当时我坚决反对替大哥迎你过门,也许你就不会受我们樊家这么多委屈,这么多苦了……” 第五章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都是我的命,如你所说的一样,既然沦落为尘了,我就得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可是,我好不甘心……”她默默别过了头,眸子里一片冷意。 他也转身望着漫山的桃花,轻轻说到:“正如我刚才以花喻人所言,如果要做枝桠上无可替代的生命,就算饱受摧折也不要忍气吞声,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不要在乎或害怕未知的结局,如果要做碾落成泥的残瓣,就如你现在这般,只能备受折磨却什么也做不了!若青,你是要做枝桠上的方若青,还是碾做泥的樊家大少奶奶?” “我……”他的话字字句句正中她心口,这几日下来,她的确是在委屈求全,结果受尽了屈辱还落下一身伤痕,她是方若青,她可是方若青呀!“我要做枝桠上的方若青!”她激动的回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他朝着山坡故意大声的叫道。 “我是方若青――” “听――不――见――” “我――是――方――若――青!” “听――不――见――” “我――是――方――若――青――” 他浅笑如风,扬起迷人的梨窝;她笑靥如花,忘却所有的伤痛,桃花遍地,繁花如梦…… 他坐下来,静静的望着天上的皎月,她也在旁边席地而坐:“这些桃花树是谁家种的?” “是我从小到大一棵一棵种的……”他轻轻回答。若青一惊:“你种的?!” “从我一出生我娘就死了,小时候,大家都说我是克星,我一伤心便一个人往这小山坡上跑,后来,我从我爹的口中得知我娘很喜欢桃花,我就偷偷攒钱买了桃树苗,每个月种一棵,直到把整个小山坡都种满了……我想,娘一定在天上看着这些桃花,她一定很开心……” 夜风突然吹来,带来一阵冷意,此般的他,没了白天的清秀爽朗,像一个孤寂而又单纯的孩子…… 她突然想像娘一样抱抱他,暖暖他这么多年来缺失的母爱,她如他一样,从出生便没了娘,从小跟着爹长大,母爱不过是天方夜谭,南柯一梦…… “少文,二娘会看见的……”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突然浅浅一笑,扬起迷人的梨窝:“你现在的心情好些了么?” 若青点点头。 “你脸上得搽些膏药,可别毁容了!”他打趣的嘱咐道,然后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土。 若青也相视一笑:“放心吧,我方若青命大着呢!” 樊家大厅,袁玉纹满脸怒气地端坐在正座之上,下人们不敢吭声地静立在大厅两侧。 “夫人,大少奶奶和……二少爷……回来了……”家丁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语罢,若青和少文便已步入大厅内。 “大娘……”少文唤道。 “怎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娘?方若青,你这两条腿可还真能跑啊!”袁玉纹冷冷嘲讽道。 “大娘,少文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大嫂不但被打成这副模样,还要被锁进材房里遭毒蛇咬,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恐怕今天大嫂已经不能活着站在这里了。”樊少文不卑不亢地慢慢讲道。 袁玉纹无言以对,却又怒火攻心:“可她不守妇道竟然再次动手打少唐,若不给她点教训,恐怕她还不吃了你大哥!” “大娘,少文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哥从大嫂进门到现在都是言语辱骂,如今大嫂的脸都被大哥打得肿成了这样,若是方家的人知道了,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这……”袁玉纹自知方家虽已落魄,可毕竟自己理亏,事情闹大了也不好收拾。 “大娘,从大嫂嫁进我们樊家来,大哥一直都不肯承认大嫂,大嫂却什么话也没说,是以和为贵,若大娘一味责怪大嫂而不找找大哥的原因,就算你把大嫂关一辈子,她和大哥也不可能相处为姻。”樊少文顿了顿,继续说到:“当初你们要我替大哥迎大嫂进门,我本就犹豫,我想,日子久了大哥便会接受这段指腹为婚,可是,如今少文只觉得心中有愧,如若当时我拒绝,就不会弄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了……大娘如果要怪,就连少文也一起罚吧。” 若青看着他,心里一片感动。 “这……”袁玉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 “夫人,二少爷说得在理,你就饶了大少奶奶这回吧……”赵妈也上前劝道。 袁玉纹无奈的叹了叹气,思绪繁杂的起身走近若青:“行,今天就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不计较了,你记着,若有下次,绝不轻饶!哼!”说着,愤然离开了,赵妈和下人们也都一哄而散,只剩下若青跟少文两个人。 “谢谢你……”她看着少文,不知该如何道谢为好。樊少文浅浅一笑:“你不用谢我,我不过是替你说了你该说的话而已,不是么!”她也浅笑出声,却忽然感觉到脸上无比的胀痛。 “你快回去吧,我去找找看有什么药拿给你今晚先敷着!”樊少文看出她疼痛的样子,急忙担忧的说道。 “不用了,我房里有药,你早点休息吧。”若青推辞道。 “也罢,那你早点歇着。” “恩。” 回到房里,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瓶膏药来,瞧着玲珑镜中那红肿的脸,内心就泛起一阵疼…… 三天后,樊少唐的伤已经痊愈了,若青脸上的伤也已经完全好了。袁玉纹为庆祝少唐身体痊愈,亲自下厨做午膳。 午膳桌上,樊少唐与袁玉纹挨坐,若青与少文并坐。 “娘,看见某人我就胃口全失,我不吃了!”刚动筷子,樊少唐便不耐烦的起身要走,袁玉纹一把拖住拉回了座位:“少唐,娘亲自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肉饼,来尝尝!”说着,不停的往他碗里夹鸡肉饼。 “娘,我都说了我没胃口!”樊少唐吼道。 “娘,你先用吧,我来伺候他。”若青丢下碗筷,无视樊少唐嫌弃的表情,径直坐到他身旁用他的筷子夹起碗里的鸡肉饼就要往樊少唐嘴里塞。 樊少唐先是一惊,随后立马一掌将嘴边的鸡肉饼打掉在地:“方若青,你干什么!” “樊少唐,你可以对我发脾气,可这满桌子的菜是你亲娘辛辛苦苦专门给你做的!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机会吃到我亲娘给我做的一口东西!”她的眼里充满了指责和忧伤。 “好啊,那你把这地上的鸡肉饼捡起来吃了,你若吃了,我就把这一桌子的菜一个人全吃光!”樊少唐只觉得她在所有人面前一片虚情假意,毫不领情。 “大哥,大嫂她……”樊少文话还未说完,便见若青毅然蹲下将地上的鸡肉饼捡起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樊少唐惊了,他的心为之一震,方若青,这到底是你的真面孔还是你可以演到这个份上! 袁玉纹也一惊,她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在意,如此忍辱负重…… 只有樊少文疼惜的看着她,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握成了拳头。 吃完,她擦掉嘴角的残渍,冷冷的看着樊少唐:“樊少唐,该你了。” “行……”樊少唐懊恼的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朝嘴里塞满桌子的东西,他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别样的东西…… “少唐,你慢点吃,别噎着了……”袁玉纹心疼的给樊少唐拍背,赵妈赶紧递来茶水。 看着儿子如此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做的午膳,袁玉纹心里一阵欣慰:“来来来,若青,少文,快坐下用午膳!” 若青缓缓回到座位,没有看樊少唐一眼,自顾自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午膳过后,若青去了厨房帮忙,丫鬟老婆子们劝道:“大少奶奶,你就歇着吧,这些活儿都是我们下人做的……” “没事,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她继续低头忙碌着,丫鬟老婆子们也没有办法。 “大嫂……”樊少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厨房。 她抬头:“少文,找我有什么事吗……” …… 临榆县,烟雨楼,既是窑子又是赌坊。 “哎哟,樊大少爷,你可有几日没来我们烟雨楼了,你瞧瞧,姑娘们可都想死你了!”老鸨 子恶心的扬着手中充满浓郁香味的丝帕,谄媚的招呼着。 樊少唐一把推开摸过来的手,不耐烦的吼道:“摸什么摸!别乱摸,忘规矩了?你樊大少爷我只认赌!” “行行行,你是大爷,听你的,来来来,你这边请!”老鸨子满眼冒钱的把樊少唐请进赌坊场子。 赌场内,人山人海,犹如闹市。老鸨子恶心的扭扭她的水桶腰,嗲里嗲气的甩着丝帕:“那樊大少爷,你玩儿好,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去去去!”樊少唐不耐烦的撵道。 老鸨子刚出来门外,便见一个姑娘往里走。“哟,姑娘,我说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让开!”方若青毫不客气的推开她往里奔。老鸨子不知所以然的跟着跑了进去。 “樊少唐!”她冲进去一眼便看见了他,直接大声吼道,眸子里一片怒然之色! 樊少唐回头看着她,扯起一丝嘲弄:“怎么,你这大少奶奶当得还真称职,都管到这儿来了?” “哟,原来是樊家大少奶奶呀,行行行,你们自家的事儿我不管!”老鸨子继续扭着腰出了赌坊门。 “樊少唐,跟我回去。”她冷冷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好笑,生起一丝玩弄:“行,那你就等到天黑吧……” 还未等他说完,只见她怒然走了过来,一把掀掉了樊少唐所在的赌桌! “我说,这大少奶奶蛮劲儿还挺大的嘛,樊大少爷,这钱你可得赔我们!”赌徒们一哄而起! 第六章 “行行行,都赔给你们,连同这个女人也一块儿赔给你们!”樊少唐大吼道,朝若青扯出一抹邪恶的笑容,“方若青,这是你自己要来的,可别怪我了,我在樊家是看你一次就不爽一次,你说,我若把你卖了,你值多少钱啊?” “樊少唐,你敢!”她恶狠狠的瞪着他。 “就凭你这句话……”他触近她耳边,“我分文不要……兄弟们,来,这女的,本少爷赏给你们了!”他一把将她推到那群好久没见过女人的大汉身上,狂妄的笑了起来。 “樊少唐,你不是人!”她厌恶的打掉那些往她身上乱摸的手,怒极的厉声吼道! “对,我不是人,我是禽兽,是畜牲嘛,你骂啊,你骂破嗓子也没用……除非求我,你求我我就救你!”他走近她,伸手捏起她的下巴。 她牙关禁闭,只字不吐,冷冷的瞪着他。 “行!继续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樊少唐将身上的一大把银票扔在另一张赌桌上,然后朝她轻蔑一笑,头也不回的大摇大摆出了赌场! “樊大少爷――你……真把她送给我们了!”挡住若青的一个油头大胖子惊讶的叫喊道。 只听见樊少唐丢下了一句话便再也没见了人影:“你爱要不要!” “樊少唐!你这个禽兽!”若青扯开嗓子挣扎着,却敌不过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一眨眼的功夫,她便被手脚绑住不得动弹!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唔唔……”我怒然的瞪着眼睛,嘴里却被塞上了一块麻布!一个大汉猛然将她一把撩起扛在肩上,说着便要往外走:“小美人,樊大少爷不心疼你,我们可会怜香惜玉的,你呀,就别挣扎了,就跟本大爷回去做本大爷的媳妇儿,本大爷保管你是日日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哈哈!” 她被倒挂在背上,血气直往脑子里冲! 这大汉更是胆大包天,青天白日竟扛着她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人人都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倒挂的她,大胖子大汉还乐呵呵的走几步便叫唤着:“看见没,这是樊大少爷赏给老子的媳妇儿!哈哈哈!” “唔唔……”若青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想吐,再这样倒挂着,她非得被折磨死了不可! “快来看!快来瞧!一年一度临榆县青年才俊诗词大赛――”一阵铜锣密鼓的声音从临榆县的大场地方向震耳欲聋的传出。 “诗词大赛?这是啥东西……”扛着若青的大汉突然停下来,不解的看着满街的人都往那个方向跑。 “大哥……听说比赛有银子……”跟着大汉的另几个赌徒瘦子接到。 胖大汉立马转身大叫:“啥?!有银子!走走走,杂们也瞧瞧去!”语罢,立马扛着若青率着小弟们风风火火的朝大场地跑,弄得若青脑部充血近乎昏厥! 大会场上,人山人海,无论贫富,无论老少,都聚集在大赛台下激动的喧嚣议论着!大汉将若青从背上放下来,命小弟抓着胳膊以免逃跑。 “各位临榆县的父老乡亲们,大家安静!今天,是我们临榆县一年一度的才子佳人诗词大赛,能者上台说词对赋,咱们临榆县将送出三十两黄金作为今年的头魁大奖――” “我要参赛――” “我也要参赛――”随着主持人的讲话,台下的乡亲们无不激情澎湃,信心十足,个个踊跃参赛! “啥?!三十两黄金!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呐……”胖子大汉无比的惊叹和惋惜。 “唔唔……唔唔……”若青挣扎道。大汉瞧了瞧她:“怎么?小娘子有话要讲?” 若青点点头。 大汉扯掉她嘴里的麻布,问道:“怎么,你也想参赛?” 若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若帮你赢了这头魁大奖,你便把我送回樊家大门口去,而这钱全给你!如何?” “这……小娘子,你口气倒是不小,你要是能替大爷我拿下这三十两黄金,别说把你送进樊家大院,就是你要这天上的太阳,大爷我也给你摘下来!”大汉毫不相信的看着她。 若青丝毫不理会的看着赛台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那你就看着!” “第一场,郭玉冬对王雪钰――”话落间,一位瘦骨嶙峋的书生和一位胖的出奇的富态姑娘分别从两端走上铺满红毯的赛台。 “……大姐,你先来吧!”瘦书生嫌弃的看了一眼和自己对词的女胖子。 “穷秀才!你喊谁大姐呢!本姑娘可是临榆县的一枝花,和你对词,是你八辈子的福气!”女胖子叉腰吼道。 “哈哈哈――”台下的看众们无不捧腹大笑起来。 瘦书生懒得跟她斗嘴,只想急忙把她赶下台,便脱口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都是什么呀?我咋一句都没听懂……”女胖子愚笨的摸摸后脑勺,不知作何答。 “下去吧!下去!下去!”众人齐齐喊到,瘦书生得意的瞪瞪女胖子:“胖子,你连《短歌行》都不知道还来参什么赛呀!下去吧你!” “哼!”女胖子王雪钰羞愧难当的跑下台去了,引得众人一片嘲笑。 “第一场,郭玉冬胜――”主持人敲响铜锣宣布道,:“第二场,郭玉冬对刘若其――” …… 场场下来,有的才子赢得阵阵喝彩,有的女子夺得声声赞赏,上台的人层出不穷,下台的人亦哀叹连连,看众们一阵阵鼓掌呐喊助威! …… “第九十七场,卓梁羽胜――” “哐――” “第九十八场,卓梁羽对柯慕起――” “卓梁羽!卓梁羽!卓梁羽!卓梁羽……”台下众人齐呼百应,兴致勃勃! “梁羽兄,请!” “慕起兄,你请!” 经过一番谦让称呼后,连连胜出的卓梁羽先开了口:“我这首是唐朝诗人李白的《劳劳亭》……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柯慕起得意一笑,娓娓接到。 “好!”众人一片喝彩。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若青会心一笑。身旁的大汉半信半疑地盯着她:“我说小娘子,你待会儿要是输了可别哭着求爷!” “……”若青冷冷的瞪了胖子大汉一眼,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台上,精彩纷呈。 “我这首,是唐朝诗人祖咏的《终南山望余雪》……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柯慕起轻轻道来。 卓梁羽浅笑一声,脱口接到:“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好,接下来,我这首是唐朝宋之问的《渡江汉》……岭外音书断,终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好――!”赞美者大声疾呼,台下连连称妙! 望着台下众人的满怀热情,卓梁羽突然故弄玄虚的说到:“慕起兄,接下来这首可就有点难度了哦……你听好了……郑庄好客,容我尊前时堕帻;落笔生风,籍甚声名独我公……” “……这……”柯慕起突然不知下阙,台下众人也鸦雀无声,不知下阙为何句…… 正待卓梁羽得意浅笑时,一道清脆洪亮却又不失温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高山白早,莹雪肌肤那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 众人朝她望去,只见她一身青衣笑靥如花!她频频走上红毯高台,裙摆随着她轻扬缓慢的脚步而翩翩轻摇:“这首诗是诗人苏轼写的《减字木兰花》,这是他借词为歌姬郑荣、高莹求情脱籍所作,是一大典型的藏头诗……” “姑娘是……”卓梁羽被她的美与才华出众着实惊艳道了。 若青浅浅一笑,如桃花舞空,美得沉鱼落雁:“方若青。” “好,慕起甘拜下风,两位请!”柯慕起恭敬一礼,缓缓退下了高台。 “哐――”铜锣声响,“第九十九场,卓梁羽对方若青――” “若青姑娘先请!”卓梁羽君子风度的谦让道。 若青点点头,微微一笑:“惊看天地白荒荒,瞥见青山旧夕阳……” “……始信大威能照映,由来日月借生光……这是唐宋的姬女薛涛写的《贼平后上高相公》。”卓梁羽得意的回道。 若青礼貌一笑:“那你可知这是为何人所作?” “……这……”卓梁羽浑然不知,眉心不解的看着方若青。 若青上前几步,轻轻说到:“这是薛涛为大将高崇文写的诗,当年高崇文入蜀平乱,庆功宴上,薛涛作诗赠与他,高崇文乃一介武夫识字不多,所以此诗比较浅白易懂,气势却不减分毫。” “好!姑娘果真聪慧博学,那在下就考考姑娘,姑娘可知道苏轼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 若青欣然一笑,脱口轻吟:“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好――!好――!”众人一呼而起,被她的美与气质所折服。 若青嫣然一笑,转头看向卓梁羽:“接下来,我出的这首诗是众所周知的一首情诗,很多人只记得它的上阙,却极少人记得它的下阙!” “那姑娘请出上阙!”卓梁羽自信满满的请示道。若青缓缓一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啊?这下阙是什么?有人知道吗……”台下议论成一片,无不面呈思虑之色。 卓梁羽也恍然一愣,静默不语的站在原地,硬是想不起这下阙的词来,他看向方若青,眼里一片惊慕之色,这女子果真是聪明伶俐,所有人都通晓这上阙诗,往往忽略了下阙,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使她处于了优势,看来,这头魁势必非她莫属! 第七章 “卓公子可曾知晓这下阙?”方若青嫣然轻笑。 卓梁羽心服口服的回道:“姑娘聪明才智,在下自叹不如!”语罢,惋惜的下台而去,引得台下阵阵喝彩!胖子大汉站在台下,冷汗只冒:“她还真有两把刷子……她不会真的是樊家大少奶奶吧……” “哐――”铜锣猛响,“第九十九场,方若青胜――!还有谁上台来――” 台下唏嘘一片,都不敢上台来出丑,光是她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难倒了众人。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他翩然走上高台,与她四目相对,他如谦谦公子,她似窈窕淑女,众人惊慕的看着他:这不是樊家二少爷么!他对上了这下阙! 她望着他,笑靥如花;他凝视着她,温婉如玉,恍若这红台都已淡去,只剩她与他以诗相通……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她道。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她又道。 他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亦接过:“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浅笑接完。 “好――!好――!好――!”人山人海,无不为之震撼喝彩,众人欢呼雀跃,一片沸腾! 若青与少文相视一笑。 …… 大赛散场后,众人也都离去了。若青和少文打成平手,齐夺头魁,五十两黄金由专人送往樊家。胖子大汉带着小弟们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谄媚的笑道:“樊二少爷,她……她不会……真是樊家大少奶奶吧?” 樊少文将手中的折扇打开玩弄,温文尔雅的坏笑道:“你觉得呢?” 胖子大汉听罢,一惊,和身后的小弟们齐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啊呀!小的该死,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是大少爷把她扔给我们的,我们实在不知道呀,我们还以为是假冒的大少奶奶……二少爷,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大少奶奶的主意呀……求二少爷宽宏大量,饶了小的们吧……饶了我们吧!” “大嫂,你来定夺吧。”樊少文朝着若青扬起嘴角。若青会意一笑,回道:“算了,少文,就饶了他们吧!” 听罢,胖子大汉和小弟们感激涕零地连连磕头:“多谢大少奶奶宽宏大量!多谢大少奶奶宽宏大量!” “还不快走?”樊少文故意斥道。语罢,胖子大汉带着小弟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大嫂,我们回去吧。”樊少文转身对若青说道。若青点点头,随着他一块儿回樊家。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若青这才有时间问起。樊少文回道:“大娘让我通知你去赌坊把大哥带回去,我告诉你后你便匆匆赶去,我不放心,便也尾随着跟了来,可惜当我跑进赌坊时,老鸨说你被几个大汉带走了,我便顺着风声一路寻了过来……” “这么说,你早就在台下了?”她问道。 樊少文浅浅一笑,露出好看的梨窝:“的确!”顿了顿,他又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没想到大嫂虽女流之辈,却精晓诗词,少文着实不如!” “你别谦虚了,我的五十两黄金你可抢走了一半呢!”她也嫣然笑道。 回到樊家大厅,便一眼看见袁玉纹正满脸怒然的坐在正座之上,樊少唐懒散的坐在一侧自顾自的玩弄着杯子,赵妈和绣雯、老管家站在一边,下人们都在庭院里干活儿。 “跪下!”袁玉纹看着若青冷冷叫道,吓得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战。 “若青不知犯了何错。”若青也冷冷回道,不卑不亢。樊少文亦不解:“大娘……”“这儿没你的事!你回去……”袁玉纹冷冷打断。 赵妈灵机一动,立马跑过去将少文拖到一边:“二少爷,你就别说话了,夫人这火现在大着呢!” “方若青,我叫你跪下你没听见吗!”袁玉纹从正座上站起怒气十足。 若青定定站在大厅中央,冷冷回道:“若青犯了何错!” “何错!方若青……你竟然还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你难道忘了你已是有夫之妇了吗……赵妈,把那五十两黄金抬出来!”袁玉纹恶狠狠的看着她。 樊少文心头一震! 五十两黄金被丫鬟们抬进大厅,袁玉纹抓起一把金子狠狠砸在若青的脸上!若青一个踞咧摔在了地上! “大娘!”樊少文焦急的扑过去跪挡在若青身旁,“少文也有份,你连少文也一起罚吧!” “好啊方若青,你竟然还把少文迷惑得神魂颠倒!你这种贱女人,我今天就要替老爷清理门户!”说着,袁玉纹气上心头,一把拿起原本就准备好的木鞭狠狠朝若青打去! 少文见状,反身一把将若青护在怀里,木鞭一鞭鞭的全打在了樊少文的身上! “夫人――!你别打了,求你别打了,你打着二少爷了――!”赵妈扑通跪地求饶,眼见着樊少文强忍着痛替方若青挨下所有的鞭子,他的衣服已被打破露出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樊少唐愣愣的呆在原地,他本该开心的,以报他上次挨打的怒,可当看到樊少文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护住若青时,他的心里猛然震了一下! 此时的袁玉纹哪里分得了她打在了谁的身上,她只知道她气上心头,对方若青厌之入骨,任由赵妈怎样哀求她都无动于衷,只知道狠命的打,狠命的泄气! 眼见樊少文痛觉得冷汗直冒,青筋暴起,赵妈恐慌至极的扑倒在樊少唐的脚下使命地苦求道:“大少爷……求你求求情吧……二少爷的身子骨会撑不住的……” 樊少唐的眉头拧成一团,无可奈何的起身挡在袁玉纹的面前:“娘!你别闹了!” “少唐!你给我让开!方若青不守妇道,娘就是打死她被官府抓去坐牢也不能让她害了你!”袁玉纹气急败坏的叫道。 樊少唐一把扯掉袁玉纹手里的木鞭扔在地上:“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自己管教,你要打就连我也打死好了!” 袁玉纹被此时樊少唐的态度着实吓了一跳,老泪立马就崩了出来:“你竟然这么跟娘说话……”绣雯赶紧上前扶住袁玉纹。 樊少唐低头看着扶着少文的若青,冷冷吼道:“还不快带他去找陈大夫!” 若青冷冷的看了樊少唐一眼,起身将樊少文扶起,赵妈也冲过来扶住樊少文出了大厅。 樊少唐见若青的背影远去后便回头跪在了袁玉纹么面前:“娘,其实……是我先把若青卖给了赌场里的人……” “你说什么……”袁玉纹忽然清醒过来,紧紧地看着少唐。 “是我把若青给卖掉了!”他重复道,“这不也正如了你的意么……” “真是你把她给卖了?”袁玉纹一脸沉痛的问道,“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反正她现在也回来了……你就别再气了!”樊少唐只丢下这句话便烦闷的离开了。 “真是造孽呀……”袁玉纹退坐回木椅上,掩面抽泣。 樊少文的房中,陈大夫正在给侧身躺着的少文把脉,赵妈和若青担忧的守在一侧。 “大夫,二少爷如何?”见大夫把完脉,赵妈刻不容缓的冲上前焦急地问道。 “奶娘……放心吧,我没事。”樊少文强扯出一抹微笑安慰道。 “放心吧,二少爷只是身子比较虚弱,如今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的,我给他开点补气活血的药,吃两天就好了。”陈大夫开始动笔写药方。 “让我去抓药吧。”若青上前想拿药方,却被赵妈一把推开:“大少奶奶,求你别再牵连二少爷了,你回去吧,免得别人说闲话……” 若青惭愧的低下了头。 “奶娘,不关大嫂的事,你别错怪她!”少文从床上撑起身子解释道。赵妈急忙上前将他按下心疼道:“好了好了,二少爷你快躺下吧,别再折腾了……” 陈大夫将药方交给就丫鬟,便收拾好药箱离去了。 “大少奶奶,你请回吧。”赵妈毫不客气的说道,并使劲的瞪着樊少文不让他出声。 若青不好再说什么:“那我就出去了……”语罢,转身跑了出去,少文想要叫住她,却被赵妈一声止住:“二少爷,你就别再跟大少奶奶来往了,听奶娘的,你若再帮着她,大家伙儿都会往歪处想呀……” “奶娘,我跟大嫂清清白白,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倒是大娘跟大哥……从来都没把若青当人对待……不是打就是骂……我真恨自己,如果当初我拒绝替大哥把若青迎进樊家,她就不会受这份儿委屈这份儿折磨!”樊少文痛惜的说道。 赵妈给他盖好被子,苦口婆心的讲到:“奶娘知道你是在赎罪,可你也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奶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奶娘,对不起,是少文伤你的心了……”少文低下了头。从小到大,都是赵妈在照顾他。 赵妈握起他的手,慈祥的笑道:“傻孩子,奶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你平安!” …… 若青回到自己的房内,静静的坐在玲珑镜前,思绪一片空白,所有的压抑都变成一种无助,眼泪想要夺眶而出,可她硬生生堵在眼里,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抹强颜欢笑…… 静坐片刻,整理好情绪,她换上一张强硬的面孔,定定的出了房门。 “大少奶奶……”丫鬟彩楹和绣雯刚好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便一眼看见面无表情的方若青定定的朝樊少唐的住的房内走去。 “你来做什么……”樊少唐漠不关心的坐在桌旁看了直直走进来的方若青。 “樊少唐,你让我回方家吧……”她冷冷回道。 第八章 他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轻笑道:“我以为,像你这么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可以倔到撵都撵不走,怎么,这么快就忍受不了了?” 她不看他,依旧冷冷回道:“你愿意怎么看是你的事,樊少唐,既然我们彼此都无意,你休了我吧。” “……好。”他被她的突然的举动惊了一阵,顿了顿,便毅然冷冷回应了,“你走吧。” “今天晚上,我会来拿休书。”她冷冷说完便决然转身与他擦肩而去了,那一刻,他的心有一丝莫名的冷意,仿若失了什么,却又从来都没有过什么…… 若青和少唐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全被窗外的绣雯听去了…… 若青回到自己的房内,却见方家的管家盐叔正候在桌旁! “盐叔?你怎么来了?”若青惊疑的上前问道,心里又惊又喜。却只见盐叔一见到若青就热泪盈眶:“小姐……” “怎么了……盐叔?”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盐叔扑通跪下,含泪哀叹:“老夫人她……”“奶奶……奶奶怎么了!”若青的恐慌的问道,并蹲下一把抓住盐叔的衣袖,手不住的颤抖! “……小姐,你……你快回去看看吧,家里乱成了一锅粥了……”盐叔无奈的哀求道,可当他抬头时,屋里哪还有若青的影子…… 方家大院里,两个姨奶奶吵成一片,家丁丫鬟们早就偷完了方家院里的东西跑光了,大厅里空空荡荡! 若青一把推开大门,一步步迈了进去,盐叔急匆匆的跑来跟在身后! “哟……若青回来啦……”三姨奶奶白湘湘停下吵闹摆好了身姿。四姨奶奶也无视般的坐到一边。 “三娘,四娘,方家其他的人呢……”她的眼里表现得出奇的平静。 “哼,既然你回来了,也正好,我们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三姨奶奶露出一副尖酸刻薄的表情来,“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方家倒闭了,其它几个没良心的姨奶奶早就跑了,你也看到了,连下人都跑了……” “为什么都没人告诉过我?”若青的眸子里满是凄然与辛酸。 四姨奶奶冷笑一声:“告诉你?哼……你以为我们没去樊家打听么……你在樊家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自身都难保了,我们告诉你又有何用!” 一句句话正中她的心口,一股股压抑直冲心田,她隐隐咬牙,冷冷问道:“奶奶呢?” 三姨奶奶轻笑起来:“问得正好,既然你回来了,老夫人的后事就交给你了,我走了!”语罢,便收拾起桌上的包袱转身要走,四姨奶奶见状,也连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袱要走! 盐叔跪上前去拦到:“三姨奶奶、四姨奶奶,求你们别走,小姐一个人怎么承受得了啊……” “盐叔,让她们走吧……”她背身在原地淡淡说道。 “这……”盐叔无奈,只得让开,三姨奶奶和四姨奶奶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盐叔,奶奶在哪里……”若青轻轻问道。盐叔低下头去:“老夫人在老爷的灵堂前……” 灵堂屋内,白绫翻飞,灵牌供奉,四壁宗像,堂中楠木横放…… 她穿过条条白绫,越过道道门槛…… 一床棉絮铺在灵堂前,白发苍苍的方老夫人静静的躺在上面…… “……奶奶……”她缓缓靠近,步步轻唤,眼中泪水盈盈却怎么也未曾掉落下来。 “盐叔……是若青回来了吗……”老夫人闻声缓缓艰难睁起耷拉的眼皮,断断续续无力的呢喃道。 她迈着铅重似的脚步缓缓走到奶奶的身边轻轻跪到地上捧起老夫人苍老透凉的手掌放在她的脸上,无力的轻喃道:“……奶奶,若青回来了……若青回来了……若青回来了……” 白发苍苍的面容下突然扬起了慈祥的笑容:“是奶奶的孙女儿……奶奶终于又摸到孙女儿的脸了……只有孙女儿的脸才软软的……暖暖的……” “……奶奶……”她一遍遍地唤着,如小时候那般无休无止的唤着。 “若青啊,奶奶要去陪你爹了……奶奶想他了……记得,要常常带着少唐回来看爹和奶奶……” “奶奶,若青会的……”她紧紧的捧着她苍老无力的手掌,泪眼盈盈,却固执倔强得不肯落 下一滴泪来! “若青,奶奶求你件事……奶奶走了后……就把奶奶和着这间灵堂一把火烧了……奶奶就想永远留在这儿陪着列祖列宗,不要给奶奶立墓碑……行吗……你答应奶奶……”老夫人瘦削的脸上淌下一滴滚烫的浊泪来,干涩的眼睛里充满了祈盼。 若青艰难的点点头,浑身瑟瑟发抖。 “若青……你在樊家好吗……少唐对你好吗……”老夫人枯竭无灵的双眼满眼的慈爱。 她双眼含泪轻回:“奶奶……若青过得很好……” 布满岁月吻痕的脸上扬起一丝满足的笑意,然后,眼皮覆落,手轻轻的滑落了下去…… “老夫人――”盐叔猛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头深深的埋在地上! 恍然间,白绫徐徐翻飞,楠木凄凄泛寒,白絮无暖,万念无声…… 她狠狠咬唇,忘却了疼,麻木了痛,殷红如花的血如胭脂般润红了唇,染红了齿,即使泪模糊了眼,却不肯轻落一滴出来…… “方家的人!给我出来!出来!”方家大门外正围满了人,不停的吼叫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到了方家灵堂里。 盐叔抬头无奈的喃道:“自从老爷去世后我们方家的盐坊就封了,后来小姐你嫁去樊家后,原来从我们盐坊里进货的老商家突然找上门来说我们以前卖给他们的盐是私盐,还吃坏了人,要我们赔偿,两天就来闹一次,还说,再不赔钱就把方家告进官府……老夫人一气之下就不行了,姨奶奶们也都把方家的家当拿着跑了,连下人们也都偷了屋里的东西跑了……” 她忍住悲痛,强做镇定的看向盐叔:“那些盐真的是私盐吗?” “小姐,老爷在世时确实捣过私盐,可老爷并不知情……是姨奶奶们背着老爷跟娘家的亲戚合伙欺骗老爷的,老爷看价钱低,以为是亲戚讲情义,便货都没查就买进来卖了出去……”盐叔如实回道。 若青追问道:“那么那些贩卖私盐的亲戚呢?” “回小姐……都跑了……” 语罢,盐叔满面忧伤的跪在地上低下了头暗自叹息。 若青觉得天旋地转,空然一片。 “盐叔,你也走吧,等了却了奶奶的遗愿,我会安排一笔银子送到你老家……”久久,她抬头说道。 盐叔拼命摇头,老泪纵横:“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盐叔从小便跟着老夫人,这份恩情,我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好,等火葬了奶奶,你就离开吧!”语罢,她起身,忍住满身的痛苦与无助,镇定地往外走。剩下盐叔老泪纵横的跪在原地,和,那白絮上静静躺着的白发苍苍却再无生息的老夫人。 方家大门前,犹如闹市,各商家纷纷带上家丁找上门来,手里捧着算盘和棍子,人人都怒气冲天的吼叫道:“方家的人!给我出来!出来――!” “里面方家的人,害人赔钱――,快出来!再不出来就官府上见――!” “出来――!出来――!出来――!” “赔钱――!赔钱――!赔钱――!”…… 正待大家闹得正凶之时,大门恍然徐徐打开,顿时鸦雀无声人人定睛! “各位,我们方家欠你们多少银子,今日,就请各位一一写下欠条,我方若青一一还清!”她的声音清脆响亮,一张笑靥如花的面掩下所有的离殇与孤寂无助。 “……方大小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们方家已是分文无有,你要我们大伙儿如何相信你能还钱?”其中一个老商家带头说道。 若青镇定自若的回道:“还钱的事不用劳烦各位担心,我方若青若是反悔,你们大可把我送进官府处置!” “……这……行,看在你还是樊家大少奶奶的份上,樊家财大势大,我们就相信你一回,三天之后,我们再来,若是你拿不出所有的钱来,也怪不得我们了!”另一个老商家深思熟虑了一番后便同意了,“我们走!” 望着商家们远去的背影,又回头望着空空荡荡的方家大院,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重重的倒了下去…… 当她醒来时,窗外已是天黑了,盐叔端来一碗姜汤:“小姐,你喝点汤暖暖身子吧,你已经累坏了……” 她揉揉发麻的头,接过碗强忍喝下。 “小姐,我知道你在樊家过得也不好,老爷要是在天上看见小姐这副模样,心里一定难过极了……还钱的事,就让我来想办法吧……我老家还有几个亲戚,东拼西凑,多少可以还点的!”盐叔坚决的说道。 若青感激的看着他,摇了摇头:“盐叔,你为方家付出的够多了,还钱的事我自有主张……你去帮我把我爹房间里床底下的盒子拿来……” “是,我这就去。”盐叔转身便出了门。 一眨眼的功夫,盐叔便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他将木匣子交给若青。 若青将脖颈上的一根绳子取下,用上面的小钥匙打开了木匣子。 “小姐,你该不会要……”盐叔瞪大了眼睛,一阵惊慌。 只见若青将匣子里的房契拿了出来,悲痛万分:“爹,你在天之灵一定要原谅女儿……” “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呀……”盐叔跪在地上,连连求道。 若青将他扶起,满眼无奈:“盐叔,方家所有人都走了,空留着这栋大宅院已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只有抵押了这祖传的方家大宅院,我们才有法还债!” 第九章 盐叔别过头去,掩面擦泪。若青将房契塞到他手中:“盐叔,这房契你拿去抵押吧,还清了债剩余的钱,你就留着回乡吧……” 盐叔摇头:“小姐,这房契抵押的钱足足够还债了,还剩很多银子,还是你留着吧,我回乡的盘缠已经足够了……” 若青决然回道:“你为方家尽心尽力了几十年,这是你应得的,就别再说了!”语罢,匆匆地奔了出去。 来到灵堂里,她跪在灵堂前,泪眼憔悴:“奶奶,等我烧了这间灵堂,你就可以安息了……” 午夜,方家宅院的一角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烧得那么耀眼,那么妖艳,若青和盐叔站在大火前一直痴痴的望着,仿若这大火正灼烧着心口,如此悲痛,一点点撕裂…… 第二日,方家所有的宅院和地都被抵押了,欠盐商的巨款也还清了,盐叔也走了,方家大院除了消失了一座灵堂,什么也没少,却多出了几道封条…… 樊家大厅内。 “你说什么?方家被抵押了?方老夫人也去世了?”袁玉纹惊吓在正座之上,被这突然传来的消息吓得面容失色。 “夫人,是真的,昨日方家的管家来见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就立马赶回了方家,我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绣雯急忙回道。 袁玉纹默不作声,心里却顿时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绣雯瞧了瞧袁玉纹的表情,眼睛骨碌一转,又继续说道:“夫人,其实昨天大少奶奶在回方家之前去找过大少爷……” “她找少唐做什么?”袁玉纹狐疑的问道。 “我在窗外听见,大少奶奶要大少爷写休书!”绣雯故作震惊的说道。 袁玉纹没有说话,心里却开始泛起了嘀咕,打起了算盘……少唐本来就反感方若青,她袁玉纹也是厌极了这儿媳妇,如今这方家也垮了,这封休书倒也是可以写,等休了这方若青后再让少唐娶其他的女子给樊家继承香火,这倒是好极了,若是老爷回来问起,就说这是方若青自己提的,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谁说我要写休书的?”樊少唐突然从大厅外走了进来。 “你全都听见了……”袁玉纹扬起一丝笑意:“少唐,你不是本来就很讨厌这个方若青的吗,如今休了她最好不过,不论是她主动要你休她,还是你主动要休她,娘都赞成你休了她。” 樊少唐的眉毛拧成一团,面色沉重:“我是不喜欢她,可如今方家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若是再落井下石,你于心何忍!” 绣雯一听,立马拉下了脸,冷嘲热讽道:“大少爷,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替她着想过……” “是啊少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开始接受方若青了吗?”袁玉纹立马起身问道,眼里一片怀疑。 “娘,你怎么跟着绣雯一样瞎起哄,你应该比我明事理的,你若是在这个当口落井下石,别说爹回来了不同意,连整个临榆县的人都会看不起我们樊家!”樊少唐气恼的转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袁玉纹看了看儿子,又想了一想,若是真落下个把柄恐怕老爷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于是,她又不得不沉下气来端起茶抿了一口:“好好好,是娘的错,娘想得不周全……” 少唐没有理袁玉纹,闷闷的坐在那儿,绣雯嘟起嘴巴,一脸的不高兴。 “绣雯,那大少奶奶回来了吗?”袁玉纹突然问道。 绣雯嘟嚷着嘴巴,淡淡回道:“没有。”“那还不快去派几个家丁找找看,顺便打听一下方家的具体详细情况。”袁玉纹命令道。 “是。”绣雯毫不情愿的跑了出去。 厨房内,赵妈将一碗煎药倒好后便端往二少爷的屋子里去。 赵妈推开二少爷的门,小心翼翼的将药碗递到樊少文的手中。少文接过,拧着眉头慢慢喝了下去。 少文将空碗递回给赵妈,问道:“奶娘,大嫂怎么样了?” 赵妈敷衍道:“大少奶奶回娘家去了。” 少文狐疑的问道:“大嫂一个人回去的吗?” 赵妈回道:“少文,你问这么多干嘛,她回娘家跟你没有关系,你干嘛这么刨根问底的?” 少文突然从床上爬起想下床来,却被赵妈连忙止住:“你这是干什么……你的身体还没好!” 少文自顾自冷冷说道:“奶娘,你这么想瞒着我,一定有事,是不是大娘和大哥把大嫂赶回娘家了?一定是!不然大嫂怎么会一个人会娘家去……不行,我要去找大娘和大哥理论去!” 赵妈使命将他按住在床,苦口婆心求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你好好躺着吧,再这么折腾,你这命可经不住啊!”可是,任赵妈怎么劝,少文都坚决要下床去找袁玉纹和樊少唐理论! “奶娘,大嫂若是有事,我这辈子良心都不会安的,求你了,让我去吧!”少文决然说道。 赵妈叹了口气,无奈的放开了手,缓缓说道:“算了,看来奶娘是阻止不了你,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今早我去厨房给你煎药遇见了绣雯那丫头,才得知,方家昨日出了大事,方老夫人去世了,可还没料理就被一场不知道哪儿来的大火和着灵堂一块儿烧没了,方家的百年大宅院也被抵押了,而方家的所有人都跑光了……” “什么……”少文的心隐隐作痛,光是听着就觉得恐慌,他不知道若青此时是该承受了多么大的打击!思想片刻,他立马追问道:“奶娘,那她现在在哪儿?她现在在哪儿?” 赵妈见他极为惊慌,便连连回道:“从昨天回去方家后就没回来过……方家也没人了……” 他的心猛然一震,突然觉得心口一疼,吓得赵妈以为他是小时候的哮喘病复发了,急忙要去叫陈大夫!少文赶紧一把把赵妈拉回来解释道:“奶娘,我没事,不过是心里面急了些!”赵妈见他面色尚好,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战战兢兢的恼道:“……你吓死奶娘了知道吗!奶娘就是死了也赔不起你这命啊!” “奶娘,我的命哪有你说的那么金贵,我真的没事……倒是大嫂,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会到哪儿去了……”少文幽幽的叹了口气,继而抬头看着赵妈,“奶娘,你快去找找大嫂吧……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找找吧……”他催促道着。 赵妈执拗不过,只得答应:“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大少奶奶,可你得答应奶娘,要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哪儿也不准去!” “好好好,我答应你,快去吧,快去吧!”他焦急的催促道。 赵妈无奈的摇摇头,便端起空药碗出了房门去。 赵妈走后,少文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桌边,不知不觉间已倒了一杯水往嘴里送……若青会去哪里呢…… “砰――”杯子被猛然笃回桌上,他想起一个地方来!思想片刻间,他迅速起身穿好外衣,风似的冲出了房门…… 绕过后院悠长的小路,便出了樊家,再走了许久后,终于来到了种满桃花树的小山坡。阳光底下,桃花纷飞,落英缤纷,恍如隔世…… 他焦急的四处寻找着,他坚信,她一定在这儿。越过一棵棵满目妖艳桃花的桃树,踩过一片片粉红花毯的残瓣,他终于欣喜的看见了她:“大嫂……” 若青正坐倚在一棵桃花树下,听见熟悉的声音,便猛然回头:“少文?” 少文走过去,坐在树的另一侧,与她并肩而视:“我都知道了……” 若青淡淡的问:“知道什么?” “方家的事,我都知道了……回去吧,所有人都在找你。”少文不忍提及她的伤心处。 若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已经没事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少文反问她,“你还记得那晚你在这儿说过的话吗?” 若青点点头,站起身:“当然记得,不过,马上,我就可以不再跟你们樊家有任何瓜葛了。” “为何?”少文也站起身,轻声问道。 若青嫣然一笑,看着对面的一颗桃花:“樊少唐已经答应给我休书了。” …… “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和二少爷回来了!” 袁玉纹和樊少唐心里一震,定睛朝大厅外看去,只见若青和少文缓缓走进了大厅。 袁玉纹心里一气,这方若青怎么又和少文呆在了一块儿,这不光明正大给她儿子带绿帽子吗! 樊少唐感觉自己心里似乎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在隐隐作怪,直叫不爽! 绣雯心里更是暗叫不爽,她是何其的多么希望方若青不要再跨进樊家大院了! “若青,方老夫人过世我们也很难过,可听说一场大火莫名其妙就燃了起来,把灵堂和方老夫的……遗体……一烧而光了,这是真的吗?”袁玉纹虚情假意的明知故问道。 若青忍住内心的痛楚,淡淡回道:“回娘的话,是若青放的火,这是奶奶的遗愿。” “哦,原来如此!”袁玉纹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你也累了,先去歇着吧。” 若青忽然扭头看向樊少唐:“不用了,娘,我是回来找少唐的……” 樊少唐对上若青突然投来的目光,顿时有些不适应,他知道,她一定要说休书的事了!这几日,他突然有些懊恼,为什么他突然有些了解她性子的样子! “找少唐什么事?”袁玉纹突然有些不放心……该不会是要开口借钱了吧?方家突然倒闭,不知道上下打点了没有…… 若青回头看见袁玉纹狐疑的眼神,自然清楚袁玉纹在想什么,她便冷冷说道:“放心吧,娘,我已经抵押了方家大宅偿还了债务,打点了一切。” 袁玉纹这才放心的装模作样说道:“若青,娘自然没那个意思,只是看有什么需要娘出面帮帮你的,既然你不需要了,那我也没别的话可说了。” 若青不理会袁玉纹的说辞,转头看向樊少唐。 “少唐,你……”若青刚看向樊少唐准备说休书的事时,樊少唐却猛然起身打断她的话:“娘,我跟若青有点事,就不打扰您了!” 话落间,他便一把拉过若青的手拖向大厅外去了,只留下了满屋子惊呆的众人:大少爷竟唤了大少奶奶的名字了…… 第十章 穿过长廊,走过凉亭,越过花园,直入樊少唐的屋子…… “樊少唐,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她的手腕被他出奇的力道捏得发红,他怒然的拼命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手。 可任由她怎么挣扎,他仍旧一声不吭的紧紧拽着她疾走。 直到他拉着她进了他的屋子,他才松开了手,冷冷的说道:“方若青,我知道你刚才是要说休书的事……” “你听着……”他突然逼近她冷冷低声吼道,“我樊少唐不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你给我安安分分的呆在樊家做你的大少奶奶!” 她被他莫名的举动所惊到:“怎么,樊少唐,你会可怜人了?” 他又懒散的痞笑一声:“对,就当我樊少唐是可怜你好了,可以么……” 若青轻嗤一声:“我方若青用不着你可怜,休书拿来。” 樊少唐心里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火,他的好意不被理解,对,她方若青从头到尾都在跟他作对,他为何要帮她,让她流落街头去要饭好了! “那我还告诉你,休书,你别想了――”他口是心非的冷斥道,“你以为我樊家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么……方若青,你就别做梦了,我不会同情你的!”语罢,他懒散出门而去。 若青静静的呆立在屋头…… 五天后,所有的事情都告了一段落,樊木有差家丁提前送回来一封信,信中讲道,明日便回来! 樊家上下激动不已。 袁玉纹命丫鬟下人们赶紧提前去集市上买回新鲜的鱼肉和布匹,并命管家派人将樊家大院里里外外都清理打扫一遍,赵妈和绣雯忙着布置新买来的花卉,樊家上下,热闹一片! “咦?大少奶奶呢?”丫鬟彩楹抱着瓶花走进若青的房间,却不见若青的踪影,她环顾了四周,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写满奇奇怪怪字句的纸,她上前瞧了几眼愣是没看懂。 正待彩楹左看右看百思不得其解时,若青刚好进屋撞见。 “彩楹,你在做什么?”若青走上前去。 彩楹吓得急忙道歉:“对不起大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你写的是什么而已,彩楹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若青将梳妆台上的纸张拿起,浅浅一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怕,这只是我写的一篇琴谱而已。” “琴谱……大少奶奶你会弹琴啊?”彩楹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若青笑笑:“略知一二。” 彩楹走后,若青关上门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淡淡的望着玲珑镜里的自己,突然忆起小时候爹教自己练琴的场景,她不经痴痴的笑了起来……爹以琴曲结缘了娘,所以爹年轻时爱极了弹琴……她也跟着学了些…… “大少奶奶,夫人找你。”绣雯突然跑进来匆匆说道。若青回头不解的问:“夫人找我何事?” “我怎么知道!”绣雯拉着脸冷冷回道,自顾自的走了出去。若青心里一苦恼……为何整个樊家都这么讨厌她……她做错了什么…… 来到大厅,若青上前礼貌给袁玉纹请安:“娘,你找我?” 袁玉纹瞟了一眼若青,意味深长的说道:“若青啊,你是知道的,我们樊家是不养吃白饭的人的,当然,你是大少奶奶,你不是丫鬟下人,所以不必去做下人的粗活,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给樊家生儿育女延续香火就足够了……” 若青心里苦笑一声,淡淡回道:“娘,你是知道的,少唐根本就没接受过我这个妻子,从我嫁进你们樊家,他就没有一次承认过我是大少奶奶这个身份!” 袁玉纹转头轻蔑的看着若青,满是不屑:“你不是很聪明么?恐怕不是少唐不接受你,而是你想要另起炉灶吧!” “娘,你不用拐弯抹角的说我,我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给你们樊家戴绿帽子,方家没有欠樊家什么,我方若青更不欠樊家什么,少唐不愿接受我,我也没办法,娘要是没别的事,若青回房了。”若青冷冷回道,眸子里一片决绝,她是方若青,她可以承受曾经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伤和痛,可她容不得任何人再剥夺她唯一仅存的一点点自尊了! 袁玉纹听罢,满里顿时冒起一股怒火:“方若青,我告诉你,你们方家已经没有了!我没把你赶出樊家还让你继续霸占着大少奶奶的位置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你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若青抿嘴轻笑:“娘,若青一点也不稀罕樊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娘要是想收回,一封休书,若青即刻就走!” “你!”袁玉纹只觉得心口一阵呼吸急促,怒火攻心,“你别以为我不敢!” “娘当然敢了,娘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不是么……若青知道,娘一直都不喜欢若青,也从来都没把若青当成樊家一份子来看待过,所以,若青今日说这话也不用避讳什么了,娘早就想把我赶出樊家,不是么?”若青冷冷回道,丧亲之痛,无家之流离,毫无自尊的委屈,哪一样她不是吞掉了眼泪往肚里咽下! “对,我确实不喜欢你,也确实想赶你走,若不是看在老爷与你去世的爹的交情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赶出樊家大门了!”袁玉纹如实愤恨道。 若青冷冷的眸子里闪着丝丝痛忍,却又立马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娘总算道出了心里话,可若青要说的是,如果可以选择,若青宁愿从来都没有过指腹为婚……郎无情,妾无意,守着大少奶奶的位置也不过是一场无人问津的笑话!” “你!哼……”袁玉纹气得无言以对,只得背过身去,“方若青,这就是你的命。” 是啊,一切随命,她方若青怎么可以就这么认命,任老天摆弄呢?不,她骨子里的性子从不是这般的! “夫人――夫人――”正在这时,老管家急急忙忙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老安?这般大呼小叫的!”袁玉纹斥道。只见老管家激动的说道:“是老爷回来啦!” 话落间,樊木有已步入大厅了,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子。袁玉纹定睛一看,激动的奔上前去接过箱子,嘴里一阵埋怨:“老爷,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都准备好了明天去码头接你呢!” 赵妈这时也来了,少文也来了大厅,全家欣喜的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若青,少唐呢?”樊木有突然看向若青,若青轻轻应道:“少唐可能在房里吧……” “哎呀,老爷,你大老远的回来,舟车劳顿,先歇息着吧!赵妈,你快去准备午膳,今天为老爷接风洗尘!”袁玉纹一个劲儿的欣喜道。 “是,今儿个中午,让老爷好好吃一顿回家宴!”赵妈激动的连连应道,匆忙的奔去了厨房。 樊木有突然走向若青,眼里流露出一股哀伤:“若青,方家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心里一定很苦,我听到这事后也很难过……你放心,樊家永远都是你的第二个家,有什么伤心事,我樊木有一定给你做主!” 若青浅浅一笑:“谢谢爹,若青已经没事了。”她知道,樊木有是念在自己爹的那股交情的份上才会如此袒护她。 “爹,你回来了已经很累了,我扶你下去歇息。”少文上前想打断这股记忆的伤痛。 樊木有摇摇头:“放心吧,爹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少文,玉纹,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若青讲讲。” 袁玉纹极不情愿的和少文出了大厅去。 待所有人走后,若青不解的问道:“爹,你有什么事要跟若青讲?” 樊木有转身看向她,语重心长的叹气道:“虽然这段日子我不在家里,可家里发生的事我都一一知晓,不用想也猜的到玉纹跟少唐一定为难了你……” “爹……”若青不知该作何答。 “玉纹再过份都是因为太宠少唐,所以才会把少唐惯得无法无天……其实,少唐本性并不坏,只是没吃过苦,没体会过什么都没有的疾苦,再加上玉纹太宠,他才会如此叛逆无道……”樊木有无奈长叹一声,顿了顿,看向若青继续说道,“爹知道从你嫁入樊家起没有一天不委屈,可是,命不由人,少唐始终都是你一辈子的丈夫,你也始终是他的妻子,更是樊家的大少奶奶……爹知道你苦,爹知道你痛,但是,爹希望你能明白爹的苦心……爹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原谅少唐,既往不咎原谅玉纹的不是,好不好……” 樊木有期待的看着若青,眼里一片慈祥。这一番话已完全说进了若青的心坎,他替袁玉纹赔不是,他替樊少唐道过错,天下间,此般语重心长,怎可能化解不了她心里万般的委屈与伤苦! 若青的眼里渐渐蒙上一层透明的水雾。 樊木有见若青默不作声,又继续说道:“若青,你爹临死前曾千万般嘱咐我好好待你在樊家,我千万个答应,我以为只要我答应,等你进了樊家,日子久了,你会熟悉樊家的一切,然后家和万事兴……可是,我没想到少唐这么强烈的反抗……我对不起你爹的在天之灵,我惭愧啊……”他扶在桌椅边,低头哀叹,满脸愧疚。 “爹,对不起……是若青没做好……”若青伤心回道。 樊木有摇摇头,继续说道:“不,是我这个当爹的错,没把自己的儿子管教好……若青,你怪爹吗?”樊木有突然抬头转身看向若青,重复问道,“你怪爹吗……” 若青摇头,重重跪下:“爹,你别再说了,若青从来都未曾怪过爹!”她的眼里已含满泪水,未曾滴落。 樊木有缓缓上前将若青扶起,无奈唉声叹气。 若青继续说道:“爹,若青知道爹的一番苦心,若青明白爹的用意,爹如此说之于理动之以情,爹是希望若青找到少唐的心好好过日子,你放心吧,若青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若青会听爹的话,慢慢细水长流找到少唐的心的……”她的眼里噙满泪水,犹如澄清的水,樊木有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有数不清的祈盼与亲爹般的慈爱,她怎能不知晓,她怎能拒绝! “好孩子,委屈你了……”樊木有激动道。 若青回到自己的房中,思绪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完成自己刚才对樊木有的一番承诺,不过,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更不会知难而退了!思罢,她便起身,毅然朝樊少唐的房中走去。 第十一章 “咚咚――”若青扣响了樊少唐的门。屋内却没有回应。来不及思索,若青便一把推开了门,正巧,门没锁。 缓缓走进屋里,才知他没在房中,屋内空无一人。她魂不附体般鬼使神差地走向屋内的案台,案台上的笔墨纸砚都已经朦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只有中间的一本《赌方秘籍》仍崭亮如新! “你在干什么!”背后突然传来樊少唐置疑的声音,吓得若青顿时回头。 樊少唐懒散的走近她,痞子似的笑了起来:“怎么?来本少爷这儿偷东西?” 若青轻嗤一声,冷冷笑道:“对啊,可惜你房里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那让你失望了!”樊少唐轻笑道,眼里有着一丝不屑。 若青沉思片刻,突然轻声说道:“樊少唐,你要怎么样才能接受我……” 樊少唐猛然一震,他没想到她会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来。他蓦然回头,轻蔑的笑道:“方若青,我不休你,不代表我承认你,我樊少唐的心,对所有人都可以是肉长的,唯独对你方若青,是铁打的。” 他的话狠狠落在她的耳中,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心口,这般屈辱,这般不肯将就。 “为什么?”她冷冷问他。 他转头,对上她平静如水的眼睛,静静回道:“因为我一直都很嫌恶你的虚情假意,嫌恶你那副楚楚可怜委屈求全的乞丐模样!” 她忍下心里十足的怒气,强扯出一抹嘲弄的笑意:“樊少唐,那你可真是认错了人,或者如你所说,我方若青是这种人又怎么样,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倒了八辈子大霉,把我这种晦气的女人娶进了门!” 樊少唐不但不生气,反倒轻视一笑:“行,我活该,可今天娘跟我说,让我再娶一个妾室,我觉得,绣雯那丫头就挺不错的,让她来挡挡你的晦气……” “你说什么……娘让你再填个二房!”若青毫不相信的睁大了眼睛,心里一股火直叫嚣! 樊少唐懒散的耸肩,做出无所谓的表情:“怎么,娘还没跟你说么?” “那你呢……”她的心里一团慌乱和愤怒,“你同意了吗……” 樊少唐缓慢坐下,倒了一杯水放在嘴边,不急不慢的回道:“何乐而不为。” 若青只觉得自己好笑,樊家的人个个都把她当成什么了,欺骗,羞辱,轻视,苛刻,她方若青做错了什么! “你喜欢绣雯吗?”她冷冷问道。樊少唐看了她一眼,漫无目的的回道:“起码不嫌恶她。” 听罢,她冷笑一声,无所顾忌的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玻璃! “你疯了?”樊少唐突然怒斥道。若青扬起突然扬起嘴角,妖魅的凑近他笑了起来:“我是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诡魅回笑道:“那就要看你方若青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语罢,将她猛然推开。 若青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跑回了自己的房内,她怒,她怨,她不甘! 这时,彩楹来到了房里:“大少奶奶,午膳快好了。” “我不饿,不去吃了。”若青淡漠的回道。听罢,彩楹自顾自的嘀咕了起来:“二少爷不吃,大少奶奶你也不吃,桌上就缺了两个人了,老爷才回来就……”彩楹还没嘀咕完就被若青迅速打断:“你说二少爷也不吃饭吗……” “对啊!”彩楹点点头。 若青突然改口道:“好吧,你去告诉老爷和夫人,就说我一会儿就去用午膳。” “好!”彩楹欣喜的点点头,继而转身跑了出去。 若青想了一下,今天是樊木有回来的大日子,如若一下子桌上就缺了两个人,恐怕不妥,因此才急忙改口。另外,她要利用此机会破掉樊少唐娶绣雯填二房的春秋大梦!她方若青才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若青思及片刻,便欣然起身穿过长廊,前往樊少文的屋内走去。 “咚咚――”她扣响少文的门。 “进来。”屋内传来一阵翻书声。 若青轻轻推开门,只见樊少文正在奋笔疾书。少文见若青开,欣然起身以礼相待:“大嫂,你做。” 若青坐在一旁的桌边,对少文浅浅微笑:“不好意思跑来打扰你,你在做什么?” 少文淡淡一笑,又继续坐回去奋笔疾书:“大嫂哪里的话,我正在抄写药方子。” “药方子?”若青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只见少文眉头微皱,轻声呢喃:“大嫂有所不知,我们临榆县来了许多外地人,这些人都感染着瘟疫,极为可怜,大家对他们不是躲避就是殴打驱赶,惨不忍睹,于是我想写些药方子叫老管家去我们的药坊抓些药来,好救治那些外地人……”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若青见状也不安的问道。 少文浅然一笑:“不用了,大嫂,不过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若青突然眉心一蹙:“是娘让少唐娶二房。” “岂有此理,大娘怎么可以这么做!”少文也微怒道,“那大哥呢?他作何反应?” 若青起身,深思熟虑:“你放心吧,难不倒我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既不让大家争吵,又可以打消娘让少唐娶妾的想法……” “少文,娘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吗?”若青突然转身。 少文摇摇头,突然莞尔一笑:“说到嗜好,我倒有了个主意,你可愿听?” 若青连连点头。 少文故意一笑,露出好看的梨窝:“大哥时而好赌,你可以从让他戒赌一事做起!” 对啊,若青这才想起来樊少唐案台上的那本赌书,立马喜笑颜开,可又突然叹气道:“让樊少唐戒赌,难啊……” “大嫂,少文倒觉得不难,大哥比较好面子,你让他戒赌就得让他心服口服,所以,得你跟他赌!”少文浅然微笑。 若青释然一笑:“行,我试试。” …… 午饭桌上,四人一桌。 樊少唐和若青并坐,樊木有和袁玉纹坐在上方,只有樊少文的位置空着。 “回老爷,二少爷说是有急事,便不来一起用午膳了。”赵妈站在一侧说道。 袁玉纹听罢可不高兴了,耷拉着脸哝道:“这少文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爷你这么舟车劳顿的回来,他连来陪老爷用个午膳都不肯……” “好了,兴许少文真有急事,少文自幼就性情乖张从不忤逆,你呀,就别嘀咕了。”樊木有平静说道。 “老爷,少唐也是你儿子,为什么你总是不念少唐的好?”袁玉纹不甘心的嘟嚷道,惹得樊少唐一阵心烦:“娘,你烦不烦,爹从小就讨厌我这个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总是在那儿絮絮叨叨,爹没听烦,我都听烦了。” “你一个逆子……”樊木有即刻训斥道,袁玉纹赶紧将樊木有劝下:“老爷你别生儿子的气,我们不说了,好好吃顿饭行么!” “哼……”樊木有怒然的别过头去,“你看看你宠的儿子,无法无天了,成天四处鬼混,不是赌就是喝酒!” 樊少唐无所谓的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开始夹肉吃起来,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樊木有气得鼻孔出气,权当没生过这种儿子。 “老爷,你就少说两句吧,从小到大你都骂他,他就是成才也被你骂得不成才了……”袁玉纹用哀怨的眼神儿看着樊木有暗自叹气。 若青灵机一动,突然开口道:“爹,娘,若青也有一事要说。” 袁玉纹突然看着若青,满眼都是轻哼:“你又要闹哪样幺蛾子!” 若青毫不在乎的轻然一笑:“爹,娘,若青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樊木有允道。 若青势在必行的回道:“若青不能让少唐娶妾!” “你凭什么!”袁玉纹立马站起身来大呼小叫,却被樊木有一把按下。樊少唐也是一惊,差点被刚送入口中的肉块儿给梗住! “若青,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极为正常,况且少唐还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樊木有解释道。 若青坚决的反驳道:“爹,请原谅儿媳一意孤行,若青要嫁的丈夫只能是从一而终,如若不然,若青只恳求少唐给我一封休书!” “你!”袁玉纹气得火冒三丈直想跺脚。樊木有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说:“我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所以别提休书二字!” 樊少唐事不关己似的轻笑一声:“爹,既然人家不想留,你这么强逼,不怕她爹半夜来找你老人家叙旧啊――” “逆子――!”樊木有气得口吐青烟,拍桌而起,伸手就要夺碗朝樊少唐摔去,幸而被袁玉纹一把拦下:“老爷你消消气!消消气!少唐不过是说的气话,你干嘛要放在心上啊!” 眼见这桌上的火气越来越大,若青起身缓缓说道:“爹,娘,你们听我把话讲完……我不让少唐娶妾,而你们又不同意,所以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方若青,你肚子里卖的又是什么葫芦药?”袁玉纹丝毫不想理会她。 “爹,娘,我想你们都知道少唐好赌,倘若我让少唐戒了赌你们就得答应我从此不让少唐娶妾!”若青嫣然一笑。 第十二章 樊木有陷入了沉思,袁玉纹和樊少唐轻嗤一笑。只见袁玉纹冷笑一声:“方若青,你若让少唐戒了赌,别说让他从此不娶妾,就是你要这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捧下来!可别怪我丑话说在前面,我都劝了我儿子几年了都没能让他戒掉,你别自信过头了!” 樊少唐也觉得好笑,将手中的筷子一撂,懒散的看着若青说道:“我爹都差点把我打死,我都没戒,你又是哪里来的盲目自信?” 若青不理会,静静看着樊木有,她在等一句话! 樊木有深思熟虑了片刻,起身,缓缓看向若青,眸子里充满了信任与期待:“好,爹答应你,你若让少唐戒了赌,爹一切都听你的。”他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期盼,他在期盼着少唐,期盼着理想中的儿子! “谢谢爹应允。”若青扬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来。 午膳过后,袁玉纹扶同樊木有回了房午睡,赵妈和绣雯过来收拾碗筷,绣雯恶狠狠的暗自瞪了一眼若青,然后气冲冲的跑去了厨房。 少唐回了自己的屋,他满脑子都在思考方若青该要怎么来让他戒赌,午膳时他看见方若青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烦闷。 “少唐。”想曹操,曹操到!方若青推门而入。 “你又要玩什么花招?”樊少唐躺回床上,闭眼假寐。 若青走过去,站在床边,故弄玄虚的说道:“少唐,跟我去个地方。” 语罢,若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樊少唐猛然一把拉过翻转按在身下的床上! 她心跳加速心乱如麻,与他的距离此般接近相差毫厘。 “方若青,你最好别来惹我。”他压在她的身上,冷冷说道。 她突然笑靥如花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轻喃:“敢去吗?” 樊少唐起身放开她,冷冷轻笑道:“我樊少唐有何不敢!” 她从床上爬起来,得意一笑:“我在樊家大门口等你。”语罢,转身出门而去。 樊少唐独自坐在床头,伸手摸着心脏位置,不愿相信的拧起了好看的眉毛……为何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竟跳得如此之快…… 樊家大门外,若青找来了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樊少唐慵懒的走了出来,定睛一瞧,毫不情愿的嘀咕道:“你要本少爷跟你同坐一辆马车?” 若青扭头诡魅一笑:“我可不敢委屈你跟我走路去,但如果你愿意,那最好不过了!” 少唐看了看她,轻嗤一笑:“本少爷可没那么笨!”说着,轻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车。 若青轻轻一笑,也缓缓上了马车。这才,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车厢内,她与他并肩而坐。他故意与她隔开一小段距离,她默不作声,故意挪过去缩短距离,他察觉,又往窗边移了一些距离,她暗自瞟了他一眼,依旧倔强的坐着挪了过去。 他不再向窗边移,突然转头意味深长的瞪着她:“方若青,你没见过男人么!” 听罢,她扬起脸,扯出一抹嘲弄,似笑非笑道:“怎么,你在怕我?” “哼……”他浅笑一声,“我樊少唐自打娘胎里跑出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她突然默不作声,静静的凝视着他,眸子里一片温和。少唐极为别扭的瞪着她:“方若青你今天没吃错药吧?一整天奇奇怪怪的……” “少唐……”她望着他,一脸平静,“……跟我好好过日子吧。” 路边的风扬起车窗的帘幔,悄悄散落进一抹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玲珑如玉的脸上,洒进他从不知情为何物的心间,时间仿佛定格,她与他仿若只是初见…… “痴心妄想的女人……”他愣愣的别过头去,心里一阵跳动,却仍掩面嗤之,“不要天真的以为,这样,我就会接受你……” 她苦笑一声,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是她太操之过急了,她答应过爹,会慢慢找到他的心的,她可以! “樊少唐,终有一天,你会离不开我的。”她别回头嫣然一笑,轻声喃道。 “是么?”他将头看向窗外,霸道的回道,“大爷我等着这一天!” 马车外,尘土纷飞,喧嚣远去…… “吁――”车夫拉住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吧!”若青嫣然一笑,自行先下了马车。樊少唐也慢吞吞的下了马车,却不由得眉头一拧:“方若青,你不是要我戒赌么,带我来赌场干什么……” 若青扬起一抹笑意,不语,自顾自的朝赌坊里头走去。 见状,樊少唐眉毛皱成了一团,百思不得其解,实在猜不出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思罢,便也抬脚跟了进去。 “哟――!这不是樊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吗!今儿个来我们烟雨楼又是何事呀?”老鸨子依旧甩着丝帕,另一只手摇蒲扇,见着樊少唐眼睛立马变得贼亮贼亮的。 若青笑靥如花的回她:“当然是给你送银子来了……” “哟!大少奶奶你随便看!”老鸨子立马两眼放光,满脸堆笑。樊少唐嫌恶的别过头去,他在好奇方若青到底要做什么。 若青未理老鸨子,故弄玄虚的走近樊少唐,笑靥如花,突然伸手拉上他修长玉雕的五指,与他十指紧扣! 他一怔,想甩开她,却被她紧紧抓着,她凑近他耳边,轻喃:“樊少唐,你不是说我很会装么,我现在就演给你看……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你我,别让人贻笑大方了。”说罢,便欣然转身,拉着樊少唐朝赌场内走去,只留下老鸨子和众人谄媚的议论声:“没想到樊大少爷跟大少奶奶的感情这么甜腻啊!” 樊少唐愣是没明白方若青到底有何意图,直到方若青与他进入赌场内,方若青才松开她的手,满面笑容的看着他,指着赌桌说道:“少唐,挑一个吧。” “做什么?”樊少唐不明所以的看着方若青,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若青依旧打哑迷似的说道:“回去后我自会告诉你,选吧,选一张你平常最喜爱的赌桌和赌具!”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樊木有丝毫没有选桌子的兴趣,而一脸置疑的看着若青。 若青灵机一动,淡淡笑应:“你选就是了,怎么,怕我会出什么馊主意害你不成?” “笑话!”樊少唐狂傲一笑,随手拍了一掌身旁的一张赌桌,“这张!” “好!”若青得意浅笑,立马转身走出去跟老鸨子悄悄说了些什么。樊少唐看着,心里一阵疑惑。 回到樊家,樊少唐一直眉心微皱的盯着若青,心底思绪万千。若青浅笑不言。 夜晚,全家用过晚饭后各自回房。 樊少唐亦准备回屋就寝,可当他一把推开自己的房门时,一眼望见一张赌桌赫然摆放在他的屋中央,这是在烟雨楼时方若青让他选的赌桌! 少唐缓缓走进屋内,伸手触碰那张熟悉的赌桌。 “少唐。”若青出现在他身后突然叫他。少唐回过头,一脸迷茫的看着若青:“你半夜不回房睡觉跑我这儿来做什么?还有,这张赌桌,你几个意思?”说罢,他指了指身旁的赌桌。 若青嫣然一笑,径直走进屋内看着他:“跟我赌吧。” 樊少唐被她的话说得摸头不知尾,愣愣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若青突然上前与他相视而望,笑靥如花:“意思就是――跟我赌!” “你?”樊少唐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轻挑的耸耸肩,“你会么?” “敢不敢赌!”若青不跟他废话,直接了当的问道。 樊少唐扭头看了一眼赌桌,回道:“……怎么个赌法?” 听罢,若青暗自得意一笑,娓娓道出:“少唐,我让你自己选赌桌,是因为想让你把它当成一种真正的赌,而赌法嘛,就依你来定,但是,我有两条,第一,分三局两胜,一日一局;第二,若最终我赢了,你便答应我从此不入赌场,不碰赌具,倘若反悔,对我三跪,若最终是你赢了,我便再也不干涉你的事,你要赌便赌,要娶谁便娶谁,我方若青一言不反,倘若我反悔,我便再也不踏进你们樊家一步,如何?” 樊少唐眉毛一拧,脸一沉,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若青,低声说道:“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你会赢!”他看着她一脸平静的笑容,心里一阵狐疑。 若青轻声回他:“我没有自信会赢,同样,我也没想过会输,无论输赢,我都在抱着尝试的心理去试一试,万一,我不会输呢。” 樊少唐定定的看着她,心里荡起一丝涟漪:“行,我赌。” …… 第二日清早,彩楹打来一盆洗脸水,若青坐在玲珑镜前流利的梳着自己的发髻,一丝不苟……额上剪着一片整齐浓密的三角锥刘海,头上长发往后盘束在后脑勺下侧成团状,由银饰花钗束型,发髻后侧中间留几束齐腰长发编成长辫顺背而下……她的脸已由下巴微尖的鹅蛋脸瘦成了典型的瓜子脸,仍旧一双含水的清瞳,一对弧度得体的秀眉…… “大少奶奶,你的发梳理得是越来越漂亮了,一丝不苟,端庄得体,落落大方,彩楹也想学!”彩楹痴痴的看着对镜自笑的若青,一脸的崇慕。 若青回过神来,对她浅笑:“以后我教你。” 彩楹欣喜的连连点头:“谢谢大少奶奶!”若青浅浅一笑,彩楹是赵妈的远房侄女,同赵妈一块儿在樊家当下人丫鬟。 若青打扮梳理好后,便径直去了樊少唐屋子。 第十三章 樊少唐还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若青重重的扣响他的门。 “谁!”屋子里传出樊少唐被扰梦后极为不满的吼声。 “少唐,是我。”若青在门前淡淡喊到。 听罢,樊少唐这才听出是方若青的声音,不耐烦的从床上起身穿衣穿鞋袜。 她耐心的等在门外,半晌后,门终于懒散的打开了,露出他睡眼惺忪的面孔。 樊少唐推开门走出来,对着方若青伸了一个懒腰,呢喃道:“我想好了。” “你说,我听。”若青看着他。 樊少唐故意挑挑眉,底气十足的说道:“你没赌过,我若赌难的未免太欺负你,我是个男人,不欺负女人,所以,就赌点简单的,赌大小!” “好!成交。”若青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樊少唐意味深长的盯着她:“怎么,这么急切的答应,怕我反悔不成?”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青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又低下声来窃窃的问道,“不过,你能给我说说怎么个赌法么……” 樊少唐突然被她逗笑,立马一如常态痞子似的笑道:“就凭你这句话,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有面子的卷铺盖走人吧!” 若青恨恨的干瞪他一眼:“谁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啊!” 樊少唐白了她一眼,径直朝屋内走去,直至赌桌前:“你过来!” 若青喋喋的走上前去,看着赌桌。 “赌大小呢,就比较简单,如你看到这般,有三个骰子,一个铁质骰盒,每次庄家摇骰,闲家下注,注分大小,大的便是三骰点数之和为四至十,小的便是三骰点数之和为十一至十七,若三骰点数皆相同,则称为围骰,庄家通吃。”樊少唐说罢扭头看了看若青,“懂了么?” 若青点点头:“懂了。” “什么时候开始赌?”樊少唐无所谓的问道,话落间已出了房门。若青紧随其后:“今儿晚上!” …… 夜晚,皎月当空,漫天星辰,大地被映照得闪闪发亮。 若青早早的等在了樊少唐的屋子内,她凝视着骰子,眉毛蹙成了一堆,虽说赌大小已是最简单的赌法,她也略晓一二,可对她这种从不碰赌的人来说未免也还是太难了些…… “为避免你说本大少爷耍赖,我把老管家找来做见证!”樊少唐踏进门来,身后跟着老管家。老管家一进屋看见若青便有礼的唤了一声:“大少奶奶。” 樊少唐坐在赌桌的另一端,神清气爽的说道:“看在你是女人更何况初学的份上,我让你先选谁坐庄。”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局我坐庄。”若青应道,手心里却冒出了冷汗。 “行,我出十两银子,押大!”樊少唐老练的将一碇银子笃在赌桌上押大的区域内,嘴角微扬,“该你了,摇骰。” 若青战战兢兢的拿过桌上的骰盒和三颗相同的骰子,手心里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她对着樊少唐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慢吞吞的将骰子放入骰盒内没方向的摇了起来…… “四五二,开大――!”老管家揭开骰盒,宣布道。 “你输了。”樊少唐并不惊讶看着若青的笑道,“我们每人只有五十两银子作为筹码,今日,我已有六十两银子,你余四十两银子。明日,还由你坐庄,我让你几分。” 回到自个儿的屋内已是很晚了,若青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思罢,她毅然起身将床头的一本《赌桌秘笈》拿出坐在桌边静静翻了起来,这是白天她让老管家老安偷偷买来的。 沁凉的夜,她披着薄薄的衣衫坐在烛火摇曳的桌边聚精会神的边读边思索,门泄开一角,透进清爽的风,直摇得窗上的竹风铃泠泠作响…… 樊少唐意犹未尽的坐在赌桌边,手里玩弄着三颗骨骰,浓大的眉眼深邃迷离却又毫无内涵,满脑子都是疑问,他不相信她会毫无保留的跟他赌,她那么自信满满,怎么会第一局就输掉,他觉得,她一定别有洞天…… 思前想后,他觉得甚为不妥,便一把将骰子扔在桌上,失魂落魄的甩门而出。 越过挂满纸灯笼的长廊,径直来到她的房间,他想敲门,可手刚碰到门,门就轻轻的开了,倾泻出屋内的女儿香与红炷亮……原来,这门是虚掩着的…… 她静静的趴在桌上,睡意安然,如花如玉的脸下压着一本厚厚的书,桌上烛火通明,屋内熏香缭绕…… 他迈步挪进屋内,走近她,低眼瞅了她脸下的书,是《赌桌秘笈》,他的心里漾起一丝涟漪,仿若,他从未认识过她,他一直都看错了她……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彩楹如往常一般端着一盆洗脸水走了进来,却见若青死死的睡在桌椅上! “大少奶奶!”彩楹吃惊的叫醒她,若青猛的睁开眼一抬头却不由得痛叫起来:“呀!我的脖子……” 她心里一阵苦叫,未料自己竟在桌椅上睡了一个晚上,脖子已经严重僵直了! “大少奶奶……你还好吗……”彩楹将水盆放在桌上,一脸茫然的看着若青。 “没事……”她慢吞吞地起身缓缓扭动脖子好舒缓舒缓,一手将桌边的书收了起来。 “大少奶奶,你该不会在桌上趴了一夜吧?”趁着若青洗脸的空当,彩楹不解的问道。 若青坐回玲珑镜前,双眼迷离,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发髻和着装,口中轻回:“没事的,你先去忙你的吧。” 彩楹不好再说什么,暗自退出了房门。 若青看着镜中容颜憔悴的自己,心里多了一丝苦涩,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烟雨楼里,人声鼎沸。 她从马车里跳下来,径直走近烟雨楼。老鸨子一见若青,满脸谄媚地迎了上来:“哟~我说樊家大少奶奶,你这三天两头的往我们烟雨楼跑,今儿来又有什么稀奇事呀?” 若青瞟了一眼老鸨子,嘴角漾起一丝笑意:“怎么,我不能来?” “瞧你这话说的,只要有银子,啥都可以~”老鸨子急忙将她往里请。若青淡淡一笑,径直走了进去。 进了烟雨楼,她直直地奔向赌方场子,老鸨子狐疑地问道:“樊家大少奶奶,你这是要赌吗?” 若青回头浅然一笑,将手中的银元往老鸨手里一送:“今儿我只看不赌,你看,这些够了么?” “够够够!你随便看,随便玩!”老鸨子喜笑颜开的将手中沉甸甸的银元往兜里一揣,又扭着水桶腰得意的走了出去。若青只觉得满眼的恶心…… 樊家大院内,袁玉纹扶着樊木有眉头紧锁的坐在怡香亭内,绣雯喋喋不休地回到:“夫人、老爷,绣雯亲眼看见大少奶奶进的烟雨楼,不敢有半句谎言。” 袁玉纹起身大怒,眼神凌厉:“她一个妇道人家跑到烟花之地做什么!老爷,我看,她不但没把咱们儿子的赌给戒了,反倒她还赌得凶!” “是啊,老爷,夫人,大少奶奶还是管管的好,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说什么,但为了大少爷着想,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绣雯煽风点火道。 樊木有半天没说话,他沉思着端起石桌上的茶轻抿起来,缓缓说道:“以后自然就会知晓,我相信若青能够做好。” 袁玉纹不明所以的看着樊木有,不敢再开口说什么,只得忍下急躁的性子来慢慢等。而绣雯满脸不甘的站在一边,心里厌极了方若青。 又到了夜晚时分,樊少唐早早的等在了赌桌旁,却迟迟不见她来。 “大少爷,你别急,大少奶奶可能是因为什么事给耽搁了。”老管家看着他不耐烦的玩着骰子眉头微皱。 樊少唐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繁星满空的门外,心里一阵烦闷,脑子里一晃而过昨夜她熟睡静然的纯净样子,那般清然,那般让人怜惜,却又那般不忍心打扰或破坏。 “大少爷?”老管家连连叫了他几声,他都熟视无睹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见状,老管家顿有所悟的暗自漾起一抹心领神会的笑容来。 半晌后,她才姗姗而来,裙摆随着轻巧的步子翩翩摆动,如玉如琢的面容在月光的照映下泛着迷离的清光。 “大少奶奶,大少爷可等你半天了……”老管家别有意味的提醒道。樊少唐一听,不乐意的打断道:“方若青,你还没赢就开始摆架子了么!” 她静然坐在赌桌的另一方,嫣然一笑:“开始吧。” 樊少唐见她不回应自己,立马把脸一垮,冷冷说道:“你选吧。” “这次还让你做闲家吧!”她灵然一笑。樊少唐无所谓的耸耸肩:“行。” 赌局开始,这次,她没了上次的那般紧张,从容的拿过骰子摇动,当声音戛然而止尘埃落定时,老管家亲自揭开骰盅:“三四六……为大……大少爷赢了……” 樊少唐押的同上次一样,是大,所以,这局,她又输了!以一比一的赔付算,他这次押了二十两,她得输给他二十两! “方若青,我已有八十两银子,而你只有二十两银子了!你输定了……”樊少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嫣然一笑,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你也别得意太早了,还有最后一局,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安叔,送客!”樊少唐暗自嗤笑一声,她太自以为是了。 回到房中,若青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辗转反侧,她毅然从床头蹦起来反复翻着《赌桌秘笈》,她不信,不信过不去樊少唐这个坎儿! 第十四章 第二天又是天亮了。 若青一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搅,府里众人过路时只听见屋内“噹噹”作响未曾间歇! “这方若青在搞什么名堂?饭也不吃,门也不出!”袁玉纹喋喋不休的在樊木有面前走来走去,弄得樊木有一阵心烦! “老爷,你就让我去管管吧!我这心里头总是毛燥得紧……”袁玉纹哀求道。 “坐下。”樊木有冷冷叫道,他相信这个儿媳妇! 听罢,袁玉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忍气吞声的消停下来。 又到夜晚时分,樊少唐闷闷不乐的独坐在自家的亭台里,一阵心绪不宁。今晚并没有皎月当空,只有凉风抚衣,夜风中,往事一幕幕冲上心头……从小,爹就不大喜欢他,总是对他严厉至极,娘疼他宠他把他惯上了天,他讨厌被束缚着,所以他逆了天的去赌去闯祸去败家,所有人眼里他不过是个败家子,他也习以为常了,无所谓了,他并不是那么喜欢赌,只是无聊了烦的时候消遣一下时光,做好他败家子的形象……可是,自从她出现了以后,一切仿佛都变了,这次,他竟然在期待着她能赢! “大少爷。”老管家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轻声唤他。 樊少唐懒散的回过头,痞笑一声:“安叔,她来了?” “回大少爷,大少奶奶还没来。”老管家走进亭台里站在他身旁意犹未尽的说道,“大少爷,要不你就让让大少奶奶吧……” “让她?算了吧……”樊少唐冷笑一声,“本少爷就是要挫挫她的锐气,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放肆。” 老管家心知肚明的轻声微笑道:“大少爷,你和大少奶奶本来就是夫妻,大少爷心里既然已经有大少奶奶了,何不和大少奶奶好好过日子?” 听罢,樊少唐心头一震,猛然起身反驳道:“安叔,谁说本大少爷心里有她了,她这种女人烟雨楼里一抓一大把……”他的心莫名慌乱,从未有过,他憎恶这种感觉! 见状,老管家爷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自意会的笑笑。 良久,樊少唐才同老管家回了屋,却只见屋内烛火通明,若青早早的等在了屋内。 这次,樊少唐心里莫名的紧张,若青的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但她相信,她有六层的把握会赢! “少唐,这次还让我做庄成么?”她问道。樊少唐慵懒的点点头,无所谓的将手里所有的银子一把扔上大注上! “……”她看着他,内心一阵波澜起伏。 他是何意?是让她?还是希望她赢? “看着我做甚?摇你的骰!”樊少唐避开她投来惊异的目光不耐烦的催道。 老管家站在一旁,心领神会,暗自一笑。 “你看好!”若青闭目定神,沉着冷静下来将骰盅倒扛在三颗已放好的骰子上,然后抬起四下有规律地晃动起来,更夸张的是,她脱离座位,身形舞动,裙摆随着舞姿翩翩起舞,她笑靥如花,婉然恬静的脸上映出似水流年,头上串串珠钗揺出泠泠声响,她纤细的腰身随着曼妙轻盈的步子轻轻旋动,让人忘了周遭,忘了时间,只知道,这般岁月静好…… 老管家默默地退出了房门,只剩下他和她两人,她的所有注意在她的骰盅里,他却痴痴地看着她,仿若初见。 “哐!”舞罢,骰盅刹那落在赌桌之上,她已悄然间坐回原位,他也迅速地撤回在她身上的目光,心脏狂跳! “少唐,老管家呢?”若青丝毫未察觉到樊少唐心里的异样,而四下寻视老管家的踪影。少唐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回到:“也许……他去茅厕了吧……”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即看着他迫不及待地问到他:“少唐,那我可以开了吗?” 他的心里还在狂乱地跳动着,他暗自咬牙逼迫自己静心凝神,他不知道是该让她开盅还是不开,他在开始害怕些什么了,这种憎恶的情绪竟愈加强烈,不可遏制! “少唐?”见他不答声,她有些急了。 “开吧……”他沉痛闭眼,冷冷应道,他突然害怕他赢…… “樊少唐,你闭着眼睛是几个意思,我看好,我可要开了!”她见他异样,生怕他不认帐!语罢,樊少唐这才睁眼凝视着骰盅,满脸沉思。 见他睁眼,她这才放心的将骰盅一举拨开,三颗骰子赫然映入眼帘:二二二!围骰!庄家通吃! 她赢了,他输了。 他的眼睛赫然一亮,她的心底重重松了口气。这几天,她不眠不休,废寝忘食的去赌场学,找书籍查,练摇骰!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究没有输。 “你赢了。”他淡淡一笑,心底也骤然平静。 她亦看着他,会心欣喜道,“你再也不能娶你的小妾进门了!” “你如愿以偿了。”他突然隔着赌桌身子前倾凑到她眼前,吓得她猛然一怔,眼睛睁得恫大地对上他的黑瞳。 “好好休息。”他眉毛轻挑,轻声呢喃道,转而抽身背对着她。 她愣怔在原地,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刚才那一瞬间,那么近,那么近! 良久,听她没啥动静,他转身回眸,眉毛一挑,嘴角一勾,痞子似的问道:“怎么,今夜就迫不及待想住在我房里了?!” 她脸一红,心跳如麻:“哼,谁稀罕!”语罢,头也不回地匆忙跑出门去,只留下他在房中眉毛拧成了一团。 跑回自个儿的屋里,她神色紧张地坐在桌边,不停的倒水喝:“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心跳如麻,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这一夜,凉风入梦,却吹不寒两颗炙热跳动的心…… 天亮后,正午时分,袁玉纹和樊木有德高望重的正襟危坐在客堂内,满面欣慰。 “若青,爹答应你,从此我们樊家只有你一个大少奶奶,少唐一生只有你一个妻子,我樊木有只有你一个大儿媳妇!”樊木有难以按耐内心的喜悦而激动的说道。 袁玉纹也泪流满面地抚摸着儿子的手,难以置信的破涕为笑起来:“少唐,娘太高兴了,你终于戒赌了,娘……娘好……好欣喜……娘都不敢相信……” 赵妈和老管家也激动的抹了一把热泪。 “爹、娘,我愿赌服输,从此不再赌!”樊少唐扬起笑容,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真诚。 看着此刻其乐融融的画面,若青心里有了一丝欣慰,笑靥如花地回到:“谢谢爹,若青一定不会辜负爹和娘的一番期待。” 语罢,少唐扭头看着她,忽而眼睛一亮,眉毛佯装微皱,故意嗤笑着:“是么,我的吃喝拉撒你全包了?” “你想得美!”她回他一记白眼,自顾自地出门而去,他痞子似地追了出去,无赖般地笑道:“那为何我的事你都管了……” 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樊木有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赵妈和老管家也都暗自偷笑起来,只有袁玉纹和绣雯愤愤不平地站在原地。 “这……少唐怎么变了个人似的……都不留在这儿陪我这个娘说说话了……”袁玉纹幽怨的皱起了眉毛。 樊木有故弄玄虚的冲袁玉纹笑了起来,神秘地回到:“玉纹啊,少唐已经长大了,心里有想法啦……” 袁玉纹呆呆地立在原地思绪万千。 若青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却只见彩楹端着一碗汤药经过。若青不解的叫住了她:“彩楹,这是给谁送的药?” 彩楹行过一礼:“回大少奶奶,是二少爷的药。” 少文?若青心中一惊:“二少爷怎么了?” “大少奶奶,具体的彩楹也不清楚,只是二少爷吩咐我熬好他交给我的一包药就直接送去二少爷他房里的……” “给我吧,我给二少爷送去。”若青接过彩楹手中的药碗,却只见彩楹拧起了眉毛:“这……大少奶奶,这不妥吧……” 若青浅笑着:“正好我找二少爷有点事,可以顺便端过去。” 听罢,彩楹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来到樊少文的门前,若青准备扣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径直推门而入。 “放那儿吧。”樊少文正埋头在苦读一本药书。 若青放下碗,走近他的案桌,缓缓问道:“你生病了吗?” 听罢,少文猛然抬头:“大嫂?你怎么来了?” “你还在为瘟疫的事忙么?”若青所有所思的看了他,微微拧起眉。 他沉重的点点头,将药一饮而尽,苦得皱起了眉心。 “瘟疫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而我的能力却微不足道……”他顿了顿,眼里流露出些许无奈,“爹一直把药坊管的很紧,一时之间很难拿到药材……” 若青所有所思问道:“难道爹不支持你这样做吗?” 他淡淡一笑,轻轻的揺摇头:“爹不知道此事,我没跟他讲,我想,若我提了,首先大娘就不会答应,所以还是不讲的好。” 听罢,若青只得点点头,随即欣喜的说道:“少文,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让娘打消了少唐娶妾的念头了,你的办法奏效了!” “这都是你自己的功劳与努力!”少文也替她欣喜,露出真诚的笑容,扬起了好看的梨窝。 若青笑笑,满心的感激。 第十五章 回到卧房,若青一眼便望见满屋凌乱,东西被抛了一地,她心底漾起一股怒然,她不知道谁会如此这般做? “大少奶奶……”彩楹也走了进来。 若青回头定定的看着她,冷冷问道:“是谁做的?” “是……绣雯。” …… “啪!”一个耳光重重的落在绣雯的脸上,显出几道隐隐泛红的指印! 绣雯扭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她,牙关紧咬! “方若青!你这是做什么!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丫头?!”袁玉纹大吃一惊的站起身来,只见若青一冲进来便给了绣雯一巴掌! 若青警告性的瞪着绣雯,冷冷回到:“娘,不是若青无理取闹,只是恐怕府里的人还在想着给少唐做妾吧!” 绣雯暗自咬牙切齿,今日之辱她定要还给她方若青! 袁玉纹轻哼一声,满不在乎的冷言冷语道:“你不是那么有把握么,怕什么?” 话刚落,樊少唐也来到了大堂内,见若青也在这儿,便想也不想地走上前去。 “方若青,本少爷正找你呢!”他凑近她故作严肃的样子。 若青未应,大堂内所有人也都不语,樊少唐这才察觉了异样。 “怎么了?”樊少唐瞅见绣雯脸上的指印,继而转头看着袁玉纹。 “哼。”袁玉纹头也不回的甩袖而去,绣雯也不甘的跑了出去,只留下樊少唐和若青两个人站在原地。 “你惹娘生气了?”他看了看她,淡淡的说道。却只见她也是一股子怒气:“是娘的错!”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少唐……”她突然叫住他。 他回过头:“嗯?” 她走近他,问道:“你不是说找我吗?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瞧我这记性!本少爷是来找你帮忙的!” “何事?”她不解的看着他,仿若他已变了一个人似的,至于哪儿变了,她也不清楚…… 他突然盯着她的双眼,一本正经的回到:“帮我支开管家……” “为什么?”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看着她,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嘲弄:“方若青,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别装了,只从你赢 了本少爷后,爹就派管家每天偷偷监视跟踪我!” 她也笑笑:“你活该!” “你!” “怎么,愿赌不服输啊?”她得意的扬起头一脸叫嚣。 他被她的嚣张得意的神情气得牙痒痒,直想教训她一顿:“你不帮本少爷就算了,方若青,咱们走着瞧!” 语罢,他不顾她得意的表情,五味杂陈的转身而去。她站在原地,笑靥如花。 她的心里有一丝悸动,正如他的心里漾起一丝涟漪,彼此都不曾明了那是什么,仿若蒲公英散落成空时那般愉悦那般美不可言,却又那般飘渺朦胧…… 三日后,樊家传出二少爷病倒。 若青让彩楹随同端着药前去看望少文。进门后才见樊少文一张白惨惨的脸躺在床头,见若青来,费力的想要起身来,却被赵妈一把按下。 “少文,你别动,好好躺着休息吧!”若青急忙劝阻道,樊少文这才听话得躺了回去。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若青不解的将彩楹手里的药接过端给他。 他吃力的露出一抹笑容,摇摇头:“不碍事……” 她明白,定是瘟疫的事让他劳心费神操劳过度而累坏了身体! 因为赵妈在的原因,若青也不好提及瘟疫的事,只得简聊几句便匆匆回房了。 坐在卧榻上,她思绪万千…… 思罢,她毅然起身,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裳便出门而去。 “哟,这是要去哪儿闲逛啊?”没想到樊少唐早已在大门口等着了。 若青瞪了他一眼,不爽的嘀道:“你跟踪我?” 樊少唐立马甩出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来! 若青不想再跟他斗嘴,自顾自的出门去,樊少唐亦跟上去,并回头对着一边的老管家 大喝道:“本少爷跟她出去不为过吧,你还用跟来么?!” 老管家思量了一番便也不好再跟去了。 出了樊家大院,樊少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空气倍感清新,一脸愉悦。 若青瞟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樊少唐,你已经自由了,别再跟着我了。” 樊少唐别有趣味的笑问道:“怎么,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你!”若青懒得再跟他计较,气冲冲的大步离去。 樊少唐见状,痞子似的跟了上去:“喂,你跑什么呀!本少爷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他的声音回响在清新的空气中不曾洒落,他的笑声像痞子那般萦绕于耳,漫不经心。 樊少唐随着若青来到街头,众人纷纷悄悄投来惊异的目光:“这不是樊家大少爷和樊家大少奶奶么……” 方圆五百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樊家大少奶奶是被樊家二少爷替身迎进樊家的! 听着众人私底下偷偷议论着,樊少唐大摇大摆地拦在方若青面前,一本正经的问道:“伤心了?” 若青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子,淡淡地回到:“樊少唐,你也太小看我方若青了,就算我成了寡妇,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拭目以待,可别真到本少爷死了后你才后悔你今日的话。”他扬起一抹懒散的笑来。 若青斜瞟了他一眼,不想再理会的绕过他继续走路。 见状,樊少唐轻笑一声,无赖般的跟了上去。 “救命――救命――”一道惊呼声从街中央传出,引得众人都连忙去凑热闹! “怎么了?”若青不解的看着那头又看看樊少唐。 樊少唐摇摇头,立即一把拉过她纤细的手朝人群那头走去:“去瞧瞧!” 他的手掌宽大厚实,她的指尖触碰在他的指骨间,那般冰凉清爽,她的心莫名狂跳,双脸发红,大脑一片空白,任由他拉着走…… 街边,一个全身脏乱,头发披散的女人正缩成一团蹲在桥头,周围围满了临榆县的百姓,他们个个举着锄头和火把,齐齐扬言要烧死面前的女人! 若青和樊少唐挤进人群前围,这才看清了面前的女人――她一身极为脏乱,衣衫褴褛,皮肤上满是秽物和脓包,她散乱成草得头发遮住她孤独无助的脸,她在瑟瑟发抖,她害怕,她是个瘟疫人! 若青的心揪成了一团,她想要救她。 众人谁都不敢靠近那个女人,害怕被瘟疫传染,众人想要烧死那个女人,杜绝后患。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所有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气势越来越高! 不行,她要救她! “除了烧死她,难道就没人想过去救她吗?”正待若青准备冲上前去时,一道响亮并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先声夺人! 众人纷纷转身朝后望去:“这不是樊家二少爷吗!” 是樊少文! 若青和樊少唐也都惊讶的看着他。他的脸略显苍白,因为他的病还未愈好,可他的面容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和爽朗。 他缓缓走过人群,没过若青和樊少唐,直直的走近那个瘟疫女人。 众人大呼一口气,这樊少文是不要命了吗! “姑娘,不要怕。”樊少文蹲下身朝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瘟疫女人伸出如玉般的手掌。 女人不敢相信的抬起头,露出满面污秽的脸激动的看向樊少文,对上他温暖怡人的笑容…… “来,我扶你起来,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好吗?” 他的笑那般真挚那般纯然那般暖那般清秀,她迟疑的站起蜷缩的瘦弱身子,却丝毫不敢碰他的手。 樊少文欣慰的扬起一抹笑容,也起身看向众人,用不卑不亢的声音说道:“各位乡亲,把她交给我,我一定会治好她!” “那怎么行!这可是瘟疫,把我们大伙儿的命搭进去可怎么办!”村民们不依不饶。 见状,樊少文平静的许诺道:“乡亲们,能否给我们樊家一个面子,如若不能治好这位姑娘,少文一定亲自把这位姑娘赶出临榆县!” “樊二少爷,如若你也染上了瘟疫当如何?”村民顾虑道。 樊少文振振有词的庄重回到:“那我樊少文便随同她离开临榆县,再也不踏进这里。” “这……”众人不知该再怎么阻挠。 若青定定的看着樊少文,眼里满是钦佩,她没想到在他的心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他自己更重要,他的心里从来都装满了所有人。 “请所有人给这位女子一个机会吧,你们也有兄弟姐妹,你们也有父母亲人,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她也想要活下去,她也想要求生啊!”若青再也不能驻足在人群中了,她毅然走近那个瘟疫女子,朝她伸出一双纤柔无骨般的手。 瘟疫女子抬头看着若青,眼里惶恐而又胆怯,浑身瑟瑟发抖,嘴唇干裂脱皮成一块一块的。 “你疯了么?”樊少唐突然上前一把抓过若青伸出去的手,训斥道,“她有瘟疫在身,你不怕死么!” 若青从他手里抽出手,愤然低声回到:“像你这种没人性的人,不用管。” 听罢,樊少唐扬起一丝酸涩的笑,一把推开她和樊少文,欺身看向瘟疫女子,手指堵住鼻眼,认真的问道:“能走么?” 瘟疫女子愣了一下,绝望的点点头:“能。”她的声音轻如鸿毛,飘渺虚无般,仿若下一刻就要随风散去。 “行!”樊少唐转身对着所有村民大声宣布道,“这女人我带走了!” 第十六章 众人纷纷皱起眉毛心里嘀咕,这什么意思?就这么霸道的把她带走了?纵有千般不愿,可谁都知道这樊少唐是临榆县出了名的臭脾气败家财阀大少爷! 瘟疫女子惊奇的看着樊少唐,一脸茫然。 樊少唐拧眉看着女子叫道:“还不跟本少爷走!”语罢,自顾自的朝人群外走,瘟疫女子迟疑的跌跌撞撞着跟了上去。 所有人立马让出宽阔的一条道来,生怕被感染瘟疫! 若青立在原地,望着他和瘟疫女子的背影,她突然发觉她一点都不了解樊少唐…… “走吧。”少文提醒若青跟上去。若青浅浅一笑,同少文缓缓跟了上去。 樊少唐带着瘟疫女子去了陈大夫那儿,若青同少文也一路随行。 陈大夫一见瘟疫女子便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双脚连连往后退,口里直结巴:“你……得了瘟疫……” 女子含泪点点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瘦得如同只剩骨架一般,微若断续的声音轻飘飘地荡在空气里:“救救我……” “不!”陈大夫断然拒绝,怒斥道:“你走,我救不了你的!” 语罢,樊少唐不耐烦的一把把陈大夫推到女子面前,微怒的命令道:“救不了也得救。” 陈大夫吓得连连避开,惶恐的哀求道:“大少爷,你就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瘟疫真的是无药可救啊……” 若青迟疑的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少文微微的回道:“是真的……至今还没有人能治好瘟疫,我已经试过好多药了,用了好多种方法,可惜……都没有用……” “那你为何刚才那么有把握的说那些话?”若青不解的问道。 樊少唐轻笑一声,替樊少文回到:“那还不是因为我这二弟太仁慈太有同情心了!” 若青不满的看了一眼樊少唐,不想搭理他那张自以为是的恶毒臭嘴。 “办法其实还有一个……只是,我还没试过……” 若青激动的望着少文,急急问道:“什么办法?” “自生自灭。” …… 临榆县郊外,密林丛生,竹影间有一简陋竹屋。 “这个地方空气清新,四面青山绿水,没什么人来打扰,可以放心在此治疗瘟疫。”樊少唐推开竹屋,众人一起进了去。 “大哥,你怎么会有这个去处?”樊少文吃惊的问道。 樊少唐笑笑,慵懒地回道:“算我强抢民宅不行么!” 少文也浅浅回应一笑。 若青和瘟疫女人静静的站在一边,樊少唐回过头朝瘟疫女人问道:“喂,本少爷不救没名字的人,你说,叫什么名字?” 瘟疫女人抬起头,一脸污秽,一双眼里满是泪水盈盈,诺诺的怯声回到:“初婷。” “初婷?”樊少唐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她,只丢下一句话便出门而去,“把你这一身给弄干净了,屋里有水。” 若青与少文相视一望,也退门而出带上了门。 “大哥,你们先回去吧,我懂一些治疗瘟疫的方子,可以留下来照顾初婷姑娘。”樊少文会心说道。 “我也留下来,毕竟我是个女人,可以帮帮她。”若青也接道。 樊少唐突然嗤之以鼻的笑道:“怎么,把我赶走了好给我戴绿帽子?” “你!”若青愤然的看着他,“樊少唐,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别人永远都那么无耻堪污,只有你自己很廉洁清高吗!” 少文也怒然回到:“大哥,你的话有些过了。”语罢,走到一边去背过身去。 樊少唐毫不犹豫的一把拉过若青的手回道:“那你就跟我回去。” 还未待若青反应过来,少唐已紧紧拽着她走远了,少文回身望着离去的背影,眸子里甚是心酸。 他终究不该替大哥娶她进樊家。 “樊少唐,我真的不了解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救初婷时,是个善人,可为什么你对我总是这般羞辱!”一路上,樊少唐只字不语,若青忍不住开口问道。 樊少唐仍自顾自的走着,丝毫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若青沉下眸子,一片暗淡,继续幽幽的说道:“我说过,你可以休了我的,我不需要依靠你们樊家,更不想当你们樊家的大少奶奶……” 他停住,刚要迈出去的脚退了回来。 他扭头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一丝情绪,只,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说完了么?”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不甘的回道:“没有。” “方若青……”他突然仰头望天,若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轻轻的声音说道:“在爹逼我娶你时,我就恨透了你。” 她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回了,思绪顿空。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他低回头满脸落寞的看着她:“我已经在尽量避免排斥你,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了!” 微风拂过,扬起她的发,弄过她含泪的眼,漫长了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她目光呆滞的跟了上去。 …… 初婷洗净了身子,换了一身竹屋里干净的简陋衣物,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根发带松松的束在一起垂在后背,额间留着几丝黑发遮住了容颜,她的头低低地垂着,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一语不发。 比起先前的邋遢狼狈模样,眼前的她清秀了许多,犹如林中的青竹。 少文将她上下端详了一番,轻轻的问道:“初婷姑娘,你染上瘟疫多久了?” 初婷从紧闭的嘴里吐出几个轻轻的字:“我记不清了。” 少文看着她,心里泛起了愁:“那你瘟疫病发时可有何症状?” 初婷怯怯的回到:“吐、痛、烦……” 少文思罢片刻,扬起了一抹温暖真诚的笑意:“初婷姑娘,我现在是你的大夫,也是你的朋友,你不用这么害怕和胆怯,你需要配合我,我才能治好你!” 初婷这才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少文,只字不语。 “这样好吗,我来问,你如实回答我便可……”少文无奈,既然她如此不肯主动开口说话,他只能这样做了,“这样你就可以轻松些了,不用那么紧张的。” 初婷点点头。 少文看了看她的模样,猜测性地问道:“你可有胸闷呕吐,进食恶心之症?” 初婷点点头。 少文继续问道:“刚才你说痛和烦,是否说是有头痛烦躁,脉象紊乱的现象?” 初婷依然点点头。 “初婷姑娘,那你能把你的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么?”少文在心里开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初婷照他所说般伸出了舌头,只见舌边深红,舌苔垢腻,舌苔间白厚如积粉。 少文察探完,轻声说道:“初婷姑娘,可以了。” “先生,我的瘟疫能治好吗?”初婷突然问道,眼里一片期盼。 “先生?你是……”少文突然一怔,狐疑的看着她。 初婷突然又猛然低下头去,急忙回道:“对不起,我不是本地人氏,公子,刚才失礼了……” 少文见她浑身突然不停的颤抖,丝丝细汗从额间冒出,急急的问道:“你又病发了吗……是我吓到你了吗?” 初婷仿若很冷,又仿若很热似的连连摇头,呼吸急促并言语不清的说道:“……不……是……” 少文突然焦急的左右走动,不知如何处理,他强硬的在几秒钟内闭上眼镇定了一番,便命令初婷先回屋躺着。 “初婷姑娘,你先回屋躺着,我给你抓药来!” 语罢,少文急匆匆的跑出了竹院。 来到陈大夫的药铺里,少文急急的喊到:“陈大夫,快抓药!” “二少爷?怎么回事?”陈大夫不明所以的看着慌里慌张的樊少文突然冲进来直呼抓药! 樊少文急忙冲向药台:“别问那么多,以后再跟你解释,你赶快按我说的方子抓一副药来!” 听罢,陈大夫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连忙准备好抓药纸准备抓药! “二少爷,你说,我抓药。” “嗯!”少文连忙点点头,理了理思绪,脱口道,“槟榔六克、厚朴三克、草果仁一点五克、知母三克、芍药三克、黄苓三克、甘草一点五克。” 陈大夫来不及思索,如数照着少文的口头药方抓药,直到抓完药后,才突然醒悟过来,不由得睁大了双眼,惊异的问道:“二少爷,这不是《瘟疫论》里的偏方吗……” 少文一把接过药包:“陈大夫,救人是大夫的使命,你不该区别对待,瘟疫同样是病,你既然知道此方,为何不肯救治初婷姑娘!” “我……”陈大夫无言以对。 少文摇摇头叹息,转身而去。 …… “初婷姑娘?”少文匆匆赶回竹屋时发现竹屋里已空无一人。 会去哪儿了……少文不禁担忧的皱起了眉头,思罢,将药丢在桌上,马不停蹄的赶回樊家。 “大哥,大嫂,初婷不见了!”回到樊家,少文一把拉住樊少唐和若青焦急的说道。 “她瘟疫在身,会去哪儿?”若青担心的蹙起了眉。 樊少唐思索片刻,一脸事不关己的嚷道:“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若青愤然的瞪了他一眼,极为不爽。 少文行至少唐面前,焦急的看着他说道:“大哥,天色已晚,她瘟疫在身恐怕凶多吉少,我们去找找她吧……” 对上少文央求的模样,樊少唐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耷拉着脸,极为不情愿的回道:“行行行,我好人做到底!” 语罢,他便先行一步朝外走去,少文和若青也匆匆的跟了出去…… 为了能快速找到初婷,少文决定兵分三路,从各个小道找去。 “初婷姑娘――” “初婷姑娘――初婷姑娘――” 断断续续的呼喊声回响在整个郊外山谷…… 第十七章 若青走完了一条小道,直至谷坡上还是没见到初婷的影子。已至黄昏,太阳落下,一弯细月的轮廓已爬上了暮空,泛着点点凉意。 “会去哪儿了……”若青担心的自言自语着。正在她准备原路返回时,一个黑影猛然朝她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当黑影快要袭近还未反应过来的她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及时的挡在了她的身前,她被一把拥入了某个怀里! “嘶――”一声锦帛撕裂的声音穿过她猝不及防的耳帘,来不及看清和思索,她只觉身子一轻一撞,不醒人世…… 良久,她吃痛的睁开了眼,全身仿若散了骨架一般疼痛难忍:“斯――” 她一睁眼便望见四周石壁,草木绝壁而生,她掉进了一道谷沟山涧里。 正当她扭头环顾时,一张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 “少唐!” 是他!是他救了她! 她艰难的爬起身,双手摇晃他的手臂,吃力的唤着他,可他却仍没有反应,一双眼睛依旧紧紧闭着。见状,若青有些担心了! 天已经黑了,只有皎月照着整个凉夜,地面凭着月光泛着银色的白光,石壁上断断续续的滴着水,嘀嗒嘀嗒着仿若一支夜的音曲,草树迷朦,虫栖枝头…… 她缩躺在他的身边,静静的望着远处的夜色,凉凉的夜意漫透全身。 他还没醒过来。 “娘……娘……”他突然急促地呼喊着,若青猛然抬头,却只见他额头冷汗直冒,双眼紧闭,口齿不清的直呼唤,骨节分明的玉指攥成了两个拳头! “少唐,你怎么了,你醒醒,少唐……”若青不知所措的将他的头扶起抱在怀里。 仿佛很凑效似的,他突然安静了下来,又昏昏的睡了过去,只是他的全身都在冒着细密的冷汗。 良久,她也疲倦的睡去,这夜,仿若极为漫长…… 当她醒来时,发现他早已醒来,正静静的靠在不远处的石壁上看着她。 “你醒了……”她轻轻的问道。 他又扬起一贯的作风,痞子似的回道:“再不醒来,豆腐都被你吃光了。”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微弱,一脸的苍白却也要漾起一世的孤傲。 她爬起身,慢慢着摸索到她身边坐下,探头望着他,一脸挚意的说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我。” 他极为别扭地别过头避开她对视的目光,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呢喃道:“现在知道本少爷是个大善人了吧!” 她不做声,就这么看着他。 “皎月当空,这夜,恐怕才过几个时辰,你先去睡着吧,等天亮了才好找路回去。”他望着夜空深思熟虑了一番。 “没事,我可以在这儿守着!”她睡意全无。 他突然回头盯着她,右手抬起,拍着她的脑袋,嗔怪的说道:“我说你这女人,难道又在打本少爷主意了?” 她漾起一丝笑意,扬起一弯从未有过的弧度,明朗回道:“看在你樊大少爷救我的份儿上,不跟你算账。” 他的眼里刹那间闪过一丝诧异与动容,却未曾察觉。 她与他坐着,静默不语。 “少唐,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她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点点酸涩。 他有些迷茫的看了她一眼,思虑了片刻,缓缓开口:“小时候……我的儿时一片空白荒诞。” 理了理思绪,他继续说道:“家里每个人都觉得我活得最安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娘什么都惯我……可是,我却感觉什么都没有一样,穷得像街上的叫花子……” 她看见他眼里有些从未发觉过的无奈与哀伤,那般孤立,与平日里满腹毒语的他形成了鲜明对比的两个人。 “为什么……”她忍不住想要问他。 他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方若青,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慢慢别过头去望向夜空。 “从小到大,我要喜欢爹喜欢做的事,我要接受爹认为对的教育,我的喜好,我的脾气,我的婚姻,我的家业,全都是被早早安排好了的……” 她不言语,静静地听着,仿若她从未认识过他。 “不过,本少爷天生脾气不好……谁管我,我就跟谁横。”他挑了挑眉,漾起一丝孤傲的笑。 她双手环在腿上,头靠在膝盖上,静静的聆听着他近在耳边的温语,双眼柔柔的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她发现,其实他很孩子气。 他回过头,突然对上她凝视的双瞳,心里一阵狂跳。他缓缓倾斜开一些距离,口不择言的斥道:“你……离我远一点。” 她的脸瞬间泛起了桃红,尴尬的回道:“你我本就是夫妻,你为何这么排斥我?” 他瞪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回道:“我何时承认过?” “你!”若青有些无奈。 “好了,保存些体力吧,天亮还得找路。”樊少唐严肃的嘱咐道。 若青叹了口气,准备倒头就睡,可她突然看见樊少唐的背后布衣破了几道口子! “少唐……你后背受伤了?”若青伸出手摸向他的后背,却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拍回了手! “别碰我。”他冷冷的盯着她,吓了若青一跳。若青满腹抱怨的摸摸被他重力拍回的手,心里泛起一阵疼。 他看着她,缓和下情绪,有些懊恼的说道:“我现在状态不太好,不要随便碰我的伤口。” 若青无奈的点点头:“对不起。”语罢,自行的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他看见她黯然神伤的神情,不知该如何跟她说,只得别过头去靠在石壁上闭上了双眼,可额头上的冷汗又开始层层淅出,全身烦闷乏力,脑袋一阵轰乱难受,他静静的咬着牙,默不作声。 …… 第二日,天刚刚亮,一缕晨光柔柔的照进山涧里。 “少唐……”若青醒来便摇晃着身旁的樊少唐,可他哪儿还有回应,被她这么一推搡后,竟直直的顺着石壁倒了下去! 她不敢相信的将他扶起,慌张的叫道:“少唐!你醒醒啊少唐!” 她这才发现他满头冷汗,额头青筋突起,嘴唇脱皮泛白,脸色更是惨白得可怕……怎么会这样……她的脑袋一片混乱,惊恐地抱着他的头,心里焦急万分! 来不及再想了,她吃力的将他扶起,托起他的一根手臂扛在自己稚嫩的肩上,一只手紧紧的从后背环住他的腰,艰难的往山涧外挪步…… “少唐,你一定要坚持……”她惊慌的边走边叫唤他,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有些害怕了! “啊――” 一个踞冽,她和他重重的摔在地上,疼得她眼泪都快要落下来,她急忙靠向他,难过的看着双眼紧闭的他。 “……少唐……”她埋下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几滴苦涩的泪终于顺着眼角缓缓落下,声音哽咽的叫唤着他,无力的手指狠狠的抓着他的衣袖。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变成这样,她本不该闯入他痛恨的世界里,她本不该尝试着去改变一切,他从小所痛恨厌恶的,她都做了…… 她是他这个世界所痛恨厌恶的人,他却是她这个世界所想要妄自改变的人…… “……娘……”微弱的声音突然飘入她的耳帘。 她猛然抬头,痴痴的看着他的脸,一滴滴的泪骤然如雨下,淌落在他的脸上:“少唐……” 一只手轻轻的抚近她的耳发,他吃力的微睁开双目,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别哭了……好丑。” 她哽咽得已说不清一句话,只能激动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孔。 他迷离着双眼,吃力的挤出一丝痞意:“……你把本少爷摔疼了……” 她破涕为笑,责怪的拍打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回道:“樊少唐……你吓死我了,我以为……” “……以为本少爷就这么死在荒郊野外么……”他吃力的打断她,眉头微微一蹙。 “我……” 他突然轻轻把她的头按在他的胸膛,她漠然一愣! “若青……别离开我。” 时间倘若静止,所有喧嚣皆轻轻湮去,她额间的发丝翩然漾起…… 这一语,她的心底荡起千层涟漪…… …… 樊家已乱成了一锅粥,樊木有派出了所有家丁去郊外寻找少唐和若青,袁玉纹老泪纵横地也跑去郊外找人。 “少文,你们昨天怎么走散的!”樊木有焦急的问道。 少文更是担忧得眉头一片紧缩:“爹,我不知道……昨日我们三人分头去找初婷姑娘,后来大哥和大嫂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樊木有痛心的当口,一个家丁急急忙忙的在远处叫喊道:“老爷!找到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了――!” “少唐!”樊木有和袁玉纹飞也似的朝那个方向跌跌撞撞飞奔而去。 第十八章 当众人赶到一条山涧口时,赫然望见蓬头垢面并全身脏乱的大少奶奶正吃力的背着昏迷不醒的大少爷往山涧口外艰难挪步…… 袁玉纹仿佛魔咒附身似的扑过去将少唐抱过并狠狠一把将若青推倒在地,满脸泪痕地咬牙切齿道:“方若青!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她定定的倒在原地,看着樊木有和家丁们一拥而上将少唐抬走,袁玉纹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跟去。 “大嫂……你没事吧……”少文想要将她扶起,却被她推开。 她淡淡一笑,自行站起身来:“我没事。” 少文忧伤的看着她,低沉的说道:“我替大娘给你道歉,你不要往心里去……大哥会没事的。” 她定在原地,笑意全无:“她怪我也是应该的……是因为我,少唐才变成这样的……” “……大哥他……”少文突然满眼悲伤,吞吞吐吐。 她回头盯着他的眼睛:“少唐他怎么了?”她的心里突然有着隐隐不安。 少文别过头去,满眼哀伤与不安:“……大哥他……似乎染上瘟疫了。” “嘭――”她猛然坐落在地。 …… 樊家大院里,所有人都焦急的守在樊少唐的卧房外。 “陈大夫,我儿子少唐怎么样了!”袁玉纹一见陈大夫出来就情绪激烈地迫不及待上前追问。 樊木有也焦急万分的看着陈大夫! 陈大夫望了眼站在旁边的若青和少文,无奈的叹气道:“老爷、夫人,大少爷因背部受伤……而……染上了瘟疫……” “……”袁玉纹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瞳孔,气极攻心,承受不住的突然昏了过去! “夫人!”赵妈和绣雯连忙将袁玉纹扶回房。 “老陈,你确定少唐真的染上了瘟疫吗……”樊木有情绪激动地一把抓过陈大夫的衣襟, 老安见状连忙上前劝道:“老爷,你好好听陈大夫讲,不要激动,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樊木有这才放开自己的手,豆大的热泪盈眶而出,低沉哽咽地说:“你一定要救我儿子, 一定要治好他!” 陈大夫无可奈何地回道:“老爷,我会尽力……” 语罢,便转身又进了樊少唐的卧房。 若青散乱着头发,满脸尘土的站在一侧,内心一阵揪痛与愧疚,眼泪不由自主的缓缓无声落下。 少文亦沉痛的看着少唐的门,满眼担忧。 半个时辰后,陈大夫走了出来,疲惫的看了眼樊木有和樊少文,严肃地回到:“我开了些药 能暂时不让瘟疫继续恶化……二少爷,你能跟我回趟药铺吗?” 樊木有红肿着双眼看着少文,毫不犹豫的说:“行,少文你跟陈大夫去。” 少文点点头,便随着陈大夫出门而去。 “若青。”樊木有突然叫道,“到大堂来!” …… 大堂里,樊木有紧紧的看着她,冷冷的问道:“你说,少唐为何会染上瘟疫!” “回爹,若青在小道尽头没找到初婷姑娘准备回来时,一个黑影猛然朝我扑来,少唐为了救我和我一道摔下了山涧……”若青如实回道,内心一片愧疚。 “你和少文口中的初婷是谁?”樊木有突然问道。 若青迟迟回道:“是外县逃来的瘟疫姑娘。” “什么?”樊木有一阵悲怒,“你们没事接近瘟疫人干什么!作孽啊!” 若青不语,默默跪下,泪流满面。 语罢,樊木有痛然转身而去,若青满面泪痕的跪在原地,脑子一片沉痛。 “方若青!”袁玉纹不知何时醒来突然出现,满脸暴怒,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她。 她抬头,一根皮鞭猛然打在她的脸上! “啪――!”…… “啊――!” 她痛得双手立马捧着脸,可皮鞭如暴风雨般狠狠的连连落在她的脸上、肩上、背上、腰上、腿上…… “我打死你!你害我儿子!我打死你这个贱人!”袁玉纹每一鞭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下。 一鞭!一鞭!又一鞭! 她全身的衣物都被撕开一道道口子,露出道道殷红裂口的肌肤,每一鞭,她都疼得近乎昏厥,疼得眼泪和着冷汗直冒,疼得痉挛,疼得神经都已麻木…… 一鞭!一鞭!鞭鞭如蛇噬…… 她痛得满地打滚,血染在了地上,更染红了她撕裂的粉衣…… “贱人!我打死你这个贱人!”袁玉纹不解气的又一鞭甩在她的额头。 她痛得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满身鞭口触目惊心! “……少……唐……”昏厥中,她唤了他的名字,眼泪混着血渍滴落在地…… “夫人,她快没气了!”一旁的绣雯见状赶紧上前提醒袁玉纹。 袁玉纹这才停下来一把将溅了血渍的皮鞭摔在奄奄一息的若青身上,恶狠狠的诅咒道:“死了才好!” 语罢,袁玉纹头也不回的出了大堂。绣雯看了眼她满身触目惊心的裂口,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后也立马跟了出去。 “……少唐……”她躺在地上,思绪已模糊,只轻轻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泪流成河…… ……若青,别离开我…… ……若青,别离开我…… ……若青,别离开我…… …… 少文随着陈大夫去了药铺里,一进药铺,少文便若有所思的问道:“陈大夫,你叫我来为 何意?” 陈大夫放下药箱,洗了一把手:“二少爷,我请你来是要你来帮忙的。” “我帮忙?”少文不解的看着陈大夫,一脸茫然。 陈大夫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二少爷可还记得当日你来药铺抓的方子?” 少文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陈大夫十分敬佩的看着他,惊慕的说道:“二少爷,你是个学医的料!” “少文不过是饱读诗书略知一二而已,如果你叫我来是来跟我说这些的,那么少文先告辞 了,还请你把时间花费在救我大哥上!”他一字一句吐出。 陈大夫自然知道他误会什么了,继续说道:“如果要救你大哥,还得合你我二人之力。” 他一惊,不明所以。 “二少爷,你不必这么避讳你是学医的料,你看过《瘟疫论》,一定知晓许多方法,合你我二人之力,说不定能治好你大哥的瘟疫……”陈大夫如心所想的说道。 少文看了眼陈大夫,质疑地问道:“你不是从来都不肯救治瘟疫么,怎么突然不害怕被瘟疫传染了?” “因为我怕老爷封了我这店。”陈大夫无奈回道。 “行,只要能救我大哥,我听你的。”少文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与他合力而为。 陈大夫满意的点点头。 出了药铺,少文直接去往郊外的竹屋,他总觉得,初婷突然消失和樊少唐遇害之事脱不了干系。 回到竹屋,少文看见初婷正赫然坐在门外的木凳上。她见少文进来,仍不动声色的静静坐着。 “初婷姑娘,你去了哪里?”少文直接走过去质疑的问她。 她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回道:“去找吃的。” 他怀疑的盯着她,按耐住内心的悲愤,再一次问道:“我离开时你便瘟疫复发,你在这个时间点找吃的?!” “公子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已是将死之人,说什么都一样。”她抬起头淡淡回道。 少文将她又仔细端详一番,确定她瘟疫还没好后才对她打消了质疑的念头。 “我回到竹屋后发现公子已抓药回来过,就自行将公子放在桌上的药包熬成了药汁,效果还是可佳的。”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有条有理的叙述着。 听罢,少文甚是抱歉的轻声回道:“初婷姑娘,对不起,刚才我的态度有些失礼,请你不要往心里去,是我误会了……” “哪里话,公子是初婷的救命恩人,初婷怎么会怪罪公子。”她缓缓回道。 “为何不见那日那一男一女跟你一块儿来这儿?”她突然轻声问道。 少文一脸忧伤的回道:“我大哥也染上了瘟疫……” …… 少文回到樊家,发现全府的人都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家丁们一见到樊少文回来都不再言语,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安叔,大家都在议论什么?”少文拉住老管家问道。 老管家皱起布满皱纹的眉头,低声回到:“二少爷,你就别问了……” “到底怎么回事?是因为大夫得了瘟疫吗?大伙儿后怕了吗?”樊少文有些气恼。 老管家见樊少文死缠不放,只得回道:“没有人不怕被瘟疫传染,谁都不敢靠近大少爷卧房,还有……” 说到这儿,老管家有些后怕的停下了嘴。 “还有什么?” 老管家心一横,如实的回道:“大少奶奶被夫人打得惨不忍睹……” 什么!樊少文只觉得心猛然一怔,抖动得厉害。 “听绣雯那丫头说,夫人这次是要打死大少奶奶,连老爷都不吭声了……”老管家继续说 道,一眼同情。 听罢,少文迈脚便往若青的卧房奔去,老管家立在原地无奈叹气。 一边跑一边祈祷,他只知道,她不能有事,否则,他这一生都罪过了。 若青的卧房里,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满身的血渍和伤口令人倒吸一口寒气…… 彩楹守在她的床头,泣不成声。 “……大嫂……”少文奔进卧房里,她全身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瞳孔倍增,心里生起无比的怜惜与愤怒! “二少爷……夫人下令,谁都不可以管大少奶奶,违令者就会被打得和大少奶奶一样……”彩楹哭泣道。 “去把陈大夫找来,就说是我命令的!”他冷冷说道。 彩楹不敢去,连连摇头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