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驸马重生后》 第一回 久违 天启二年春。 “出去出去!” 平安街的一家刻着「万宝阁」御赐金字招牌的店铺,一个穿着嫩黄半臂襦裙,挽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气势汹汹地拿着苕帚将一位靛衣男子推搡着赶了出去。 少女圆溜溜的大眼往铺子里一瞪,叉着腰声音洪亮,脆生生喊话道:“唐朝!你眼睛糊纸去了吗!掌柜的说了,咱们万宝阁,周彧和狗不得入内!当然,豆团除外!” 这豆团是何? 整个平阳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得宠的长亭公主养着一条比人还金贵的小白犬,还赐了名,因着身形娇小,圆圆.滚滚,便唤作豆团。 少女这话摆明了是针对外面那位靛衣男子。 此男便是周彧,生得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身量高大修长,八尺有余,纵然一身寡素靛衣,也掩不住他的气场。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最出众也最可怕的,便是他的眼睛,像是满天繁星,和他对视一眼,都要沉溺其间。 这个男人,又是平阳京一个人人皆知的人物了。 他生于枉死城,自小而孤,无依无靠,本该像那些个街头乞儿一样福薄命短,可他偏要逆天,凭着自己的本事竟然金榜题名成了天鉴十四年的御赐状元,可谓是那一年最大的黑马,不只枉死城,在朝中也掀起不小的波澜。 群臣纷纷上奏,有言贤能不问出身的,当用则用;也有面红耳赤相争的,言之凿凿极恶之地必出极恶之人,万万不能重用。 一个枉死城人氏的去留却叫朝臣争的脸红脖子粗。 所以说,这枉死城是个什么地方?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多的是杀人越货,腌臜勾当。 这枉死城在大秦国境内以南,与姜国,铎国交界,自建城以来便是三不管地带,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敛尽钱财,欺男霸女,过着酒池肉林的淫.靡生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现象在枉死城再常见不过,常常是新鬼压旧鬼,坟头双泪垂。 这样的人间炼狱,却出了其开天辟地的第一个状元。 纵然持反对意见的朝臣更多,但老皇帝是个惜才之人,力排众议授予周彧要职,他也没让老皇帝失望,几年来为其分忧,深受重用,老皇帝一欢心,将宠爱的公主赐婚于他,一时间周彧可谓是名动天下,人人羡艳。多少街头混混效仿他而洗心革面,连平阳京的治安比起平时都好了一倍不止。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却在新帝即位后被贬为贱民,着靛衣,终生不得入朝为官。 据说,周彧当了驸马不厌足,在外沾花惹草,为了外面的粉.头相好要毒杀嫡妻长亭公主; 据说,周彧野心勃勃,暗地招兵买马,有逆谋之心; 据说……有太多太多据说,真真假假,除了当事人,谁也无法得知。 总之,周彧一朝陷落泥泞,因着坊间传言背上负心汉的骂名,大秦民风淳朴,最是重情重义,像周彧这样的,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刚开始的生活很是艰难,连菜贩屠夫都不愿与他生意做,捱过了个把月,才渐渐好转。 他今日来是为了万宝阁的一本琴谱。 万宝阁的规矩他还是懂的,只要他能付出与琴谱同等的代价,并得到掌柜的认可,无论钱财,他都可以得到那本琴谱。 不过他辅以登门,便碰了壁。青岚拦着周彧不让他见掌柜,讽刺他沦落这番境地还要妄想风雅之事。 周彧不在意的笑了声,他知道公主身边这个婢女的脾气,聪明的选择不解释,反正他自有想法。 尽管如此,青岚照怒不误,抄起扫帚不由分说将他赶了出去。 就是这个男人,害得公主曾经为之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以为成婚后能相携到老,却不料差点赔上性命。 现在沦落到这种样子,竟然还这么嚣张! 这样的人,她怎能不恨? 可就是有人缺心眼,理解不到她说的话,她真该向公主说道说道,这自家的店铺还不能一致排外了?! 可唐朝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平时店里打打杂,没人他就捧书看,对青岚的话不明所以,奇道:“掌柜的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青岚见唐朝又一次没眼力见儿,急得跳脚:“你管他什么时候说的,你只需记住就好!听见没?!”这话当然不是掌柜的说的,是她说的,她就是看不惯周彧,想为公主出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唐朝在里面应付的说道,低头继续沉浸在书中。 “青岚姑娘,还请通融。”周彧拱手恳求。 青岚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万宝阁。 知道万宝阁的,都知道其东家便是长公主,本来今日公主差她来寻昨日不慎遗落在店中的八宝攒玉钗,却恰巧被她撞见来求琴谱的周彧,她心道这前驸马好大的脸面,竟然还敢上这儿来,她不出口恶气怎么能行?! 周彧见此,也不着急,心中想着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这时却瞥见自街口行来一顶软轿,顿时愣在原地。 旁的人或许不知,但作为前驸马的他却是再熟悉不过那顶软轿,那四角系上的粉玉缨络,随着软轿一晃一晃的,他只需一眼,便知来人是谁。 眼看那顶软轿越来越近,他的脚却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青岚姐姐,殿下来了!”扫地的小厮眼尖也瞧见了,拿着扫帚往里喊道。 青岚一听,东西也不找了,急急忙忙出去迎,待走到门口,软轿已经快到了,她目光一扫,那讨厌的男人还是没走。她对着那小厮耳语:“去把门口那人赶走,免得公主看见心烦。” “是!”小厮得令就下了台阶,一步上前推着周彧往一边走。 小厮是新来的,不认得周彧,只看他衣着便心下了然,手上动作也没个轻重,他心道自己是用了十成力的,可男人却动也不动。 “你打哪来的,还不赶紧走!一个贱民也敢上这儿来!” 周彧跟没听见似的,目光一直随着那顶软轿,那软轿到门口时却突然晃悠起来,轿中一声惊呼,轿夫手忙脚乱想要稳住轿子。 周彧神色一敛,下一瞬一团白色毛球似的的小东西飞快扑到周彧怀里。 时间有那么一刻的静止,青岚看的是目瞪口呆,一转神,长亭已经掀开帘子了。 软轿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周彧。 “殿下!” 长亭在软轿里磕了头,晕头转向的出来差点踩空,还好青岚及时扶住。 “豆团呢?” 她扶着额四下寻找着,青岚一阵尴尬,这轿夫又是没有眼力见儿,只记了公主以前的吩咐,叫他们不准把轿子挡了万宝阁的去路,所以四个人一抬,软轿摆正停在一旁,周彧和长亭之间再无阻隔。 “豆团?” 长亭一个转身,却见自己惦记的小东西正亲热的窝在那人的怀里,她亲自梳理过的尾巴对着他摇的正欢。 周彧! 这个男人! 他竟然还敢出现在平阳京! 她当即气得不轻,脸色苍白,朱.唇抖地说不出话来。青岚见状忙打了个眼色让跟随的轿夫去把豆团弄回来。她心道若是殿下带了侍卫出来,早两三下把人打的满地找牙了,平时老爱在明面上晃悠的暗卫殷九又不见了踪影,真是气人。 可谁曾想,轿夫刚一围过去,豆团就不安分起来,冲着围过来的人一阵吼叫,周彧顺着它的毛熟稔的安抚。 轿夫无从下手,他们听说公主养的这条狗,别看体型娇小,咬人可厉害了!那牙一下去,不见血绝不松口! 轿夫为难着,又怕又不敢违背命令,还担心谁没个轻重给这畜生弄出个好歹,到时候他们只有吃不完兜着走。 青岚瞥了一眼神色不悦的公主,在一边看着干着急,暗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豆团,过来!”长亭怒目而道,可小东西哀怨的看了眼长亭,委屈的嗷呜一声缩在周彧怀里不动,周彧安抚着它,抬眼看向长亭。 长亭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顿时心生烦躁,一甩袖子转身往万宝阁里走去。 “养不熟的东西!不要也罢!” 青岚瞪了眼周彧,对外面的轿夫和小厮说:“看好了,不准他进来!”说罢便跟上长亭公主去了。 扫地的小厮和轿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他”是指人呢,还是指狗呢? “豆豆,我们俩一起被你.娘嫌弃了。” 周彧蹲在地上,抚.弄着豆团柔软的毛,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第二回 玉钗 “殿下.....玉钗仍未找到.....” 万宝阁的掌柜原先是公主府的管家,姓柳,其长子也在公主府有份活计,因为犯了事,理应受罚,柳管家为保这个儿子而自请罪,长亭怜管家多年为公主府尽心尽力,赶走了管家,对其子略施小惩,但实际上是公主遣管家来做这万宝阁的掌柜。其实论这般,倒不如说是一种恩赐。只不过其中缘由,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柳掌柜不知这玉钗的来头,暗自揣测是不是先帝或者年轻的圣人赏赐的,能让公主如此挂念。可他昨天瞧着,那钗子是好东西,却不像皇家的风格。 现在这玉钗掉了,真要找回来,就难了。毕竟店铺都是开门迎客的生意,无论三六.九等,万没有拒客门外的道理,这万宝阁每天人来人往,久未寻见,只怕是被第三只手给顺走了...... 长亭见掌柜的表情一瞬间便变换几次,也知这玉钗寻回的几率小之又小了。 此事暂且放下,她想起此行目的,脸上几分羞赧,便向柳掌柜打听起来。 “柳伯,本宫听说......游龙公子的新书到了。” 她平日里喜欢看奇闻怪谈、风花雪月类的话本,这个游龙公子所著都很合她的胃口。 柳掌柜一听,忙说:“书确是到了,殿下想要,我送去就行,哪用得您亲自前来。” 主仆多年情分,堂堂公主的一声“柳伯”怎么也是让柳掌柜甘为其做牛做马,公主想要什么,但凡他能做到,自当亲手捧来。 长亭摆摆手:“本宫闲着发慌,就想出来走走,反正也是顺道,你要顾着店里生意,没必要两头跑。” 柳掌柜:“我立即叫人整理出来。” 长亭点头,柳掌柜立即退了出去。 长亭在房间里打量了会字画便也走去了外间。 小伙计唐朝还是老样子,一直埋于书海中,青岚一个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见长亭出来了才打住了嘴。 长亭四下看看,果然还是不见豆团,又想到那人,忍不住往外一瞥,却不见人影,心里顿起阴霾。 罢罢罢! 就当她从来没养过豆团。 她敛了敛心神,将注意力转移到店里各种稀奇玩意儿上。 没一会儿店里小厮整理好了所有她要的书籍,她一脚踏出了门槛,却听青岚支支吾吾道:“公主,您当真不要豆团了吗?” 她是知她家公主的,平日里对那小白狗宠爱有加,走哪儿都带着它,这真不要了,回去指不定要伤心呢。 可......仔细想想,还不是怪那渣人,若是他不来这万宝阁,哪有这一出? 越想,青岚对周彧的厌恶便越深。 “......”长亭脚步一顿,袖中的拳头紧握,她沉默了一会儿便一言不发地下台阶,刚走了没几步,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蹿了过来。 她也没躲,知道是豆团。 小东西挨着她裙角讨好的蹭了蹭,摇着尾巴又很兴奋的转着圈,见主人没有动作,咬着她的裙角往一边方向走。 长亭心一软脚下跟了几步,抬眼顺势看去,却发现这个方向的尽头正站在她最痛恨的男人。 她心里一痛,一把捞起不安分的豆团抱在怀中,对身后的青岚吩咐道:“叫他们都回去,本宫要去西郊走走。” “是。”青岚随即遣走轿夫。 “你也回去吧。”长亭说,“本宫早些时候回来。” 青团不放心公主一人,犹疑的劝道:“公主让奴婢跟着吧.....” 长亭无语的笑:“你怕什么,殷九在呢。” 青团,奇了,刚才还不见踪影的殷九此刻端端正正地站在公主的另一侧,她还欲说些什么,一眨眼,又是不见了人影。 青岚从轿子里拿出一领穿花蛱蝶粉底玉兔嬉戏斗篷给长亭披上,平阳京的二月春,还夹杂着几丝往冬的寒,稍不注意就可能着了凉落下病根。 青岚系上颈间的丝带后嘱咐了几句便跟着轿夫回公主府了。长亭抱着安分下来的豆团往街角一扫,才知那人已经走了。 心中的愤懑之情尚在,可那隐隐流动的不甘又是什么。 长亭想不通,裹紧斗篷步子慢悠悠地朝西郊走去。 拐过葫芦巷,从青石阶下去有一椽废弃的破屋,穿过破屋后院,有条直达西郊后林的捷径。 以前她和周彧没少偷溜着来这儿,刚成亲那段时间她过得多快乐啊。 只恨自己被谎言蒙蔽了眼睛,看不清周彧的险恶用心,他的那些情话,可以说给自己听,也可以说给外面的人听,只有自己傻,还以为什么她都是独一份。 越想心越凉,长亭掐了自己一下,逼自己从回忆里醒过来。 小豆团缩在她怀中,像是感受到她低迷的情绪,抬头泪眼汪汪般的看着她,真是招人怜爱。 “如果当初不曾遇见他可好.....你说呢?”她逗弄着它的耳朵,穿过破屋,“可是,那样也就没有你了,小东西。” 豆团呜咽了一声,长亭笑了笑,走出后院几步后渐渐发现刚才有哪里不对。 “殷九?”前有寂静小林,后有安谧破屋,她唤了几次殷九,却不见人影,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神,越发搂紧豆团。 “殷九?”长亭折回到小屋的后院,这才发觉是哪里不对劲,方才她走了神,竟没瞧见这一院落的迎春花,还有不同寻常的生气。 有人住在这儿了。 这里地段不好,城西的葫芦后巷,孤零零只有这一个小院落,从她知道这里起,就没见人住过。传了多少年的风水不好,兼常常有不明死尸的出现,这里是连乞丐都不愿住的地方。 自然,这些都是别人说给她的,起初她走来这里也很害怕,后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只是还真有不怕死的,竟然住在这儿。 “殷九?” 诡异的现状让长亭心里有些不踏实,殷九不在身边更让她觉得蹊跷,踏春的心思顿时没了。没有犹豫,她快速穿过院落往回走,将将走到破屋的小门前时豆团突然从她怀里蹦了出来。 “哎!” 她急着要追,豆团却三两下消失在一室的黑暗中。 “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背脊发凉,只觉得毛骨悚然。 刚才不见影的豆团跟成精似的出现,用头拱着门将它关上,屋顶几缕破碎的光轻飘飘投下,长亭气结的看见豆团像是守门的小厮一样坐在门前摇晃着尾巴看着两人。 叛徒!叛徒! 周彧隐在黑暗里,长亭看不真切他的脸,然她也不想看,没好气的想吆走豆团好打开门,可这小家伙跟定海神针似的纹丝不动,气得她直跺脚。 “周彧你混蛋!”出不了屋,她转身利落的用粉拳朝周彧身上招呼,她虽是女子,可也是用了十分力,他衣裳穿得单薄,几拳下来他没一分动作,倒是她觉得手都疼了,遂恨恨的收回手,不拿正眼看他。 长亭咬牙切齿:“你胆子不小,拦本宫的去路。” 又忽然想到什么,更加不悦:“殷九是你支走的?” 她听到黑暗里一声轻笑,然后这人拱拱手道:“公主聪慧过人。小人身份卑贱,只能出此下策。” 他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谦卑,他落到这个地步,她应该是很开心的,可是自那以后几月来她都不甚得意,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 长亭后退了几步,心里觉得怪怪的:“你这人好生奇怪,话里阴阳怪气,本宫听不懂。” 她转身要走,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长亭心里一惊下意识往一角的水缸后面躲。她不想被人看见和周彧单独在一起,一年前,半年前,她错信人,丢尽了脸面,而今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周郎,你在吗?” 是一道清脆的女声,门外人又敲了敲门,语气活泼:“周郎,是我,雪娘。” 周彧打开门,阳光跟着挤了进来,屋子里亮堂了很多。 “我给你做了些糕点,还有些肉,这个是我让我爹早上新宰杀的,新鲜着呢。”雪娘声音很欢快,她一边说一边朝里望了望,“你怎么了,生病了?怎么白天还关着门呢。” 周彧表情淡淡的,喃喃自语道:“我是病了。” “啊?”小姑娘一下着急了,伸手便要去触摸周彧的额头,被他挡开了。 她急道:“好好的怎么病了?你看你,果真是一脸血色都没有,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雪娘乖巧的脸上满满担忧,周彧却道:“你回去吧,不是说了不要再送东西来吗,好意周某心领了......” 门口两人说着什么,憋屈的缩在一旁的长亭听不真切,她只觉胸中有熊熊怒火燃烧。 呵呵,相好还不少,负心汉!她真是小瞧了他!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她就不该...... “渣男贱女——”长亭暗自不爽,不曾注意到想法从口中泄.出。 “周——哎,好像有女人的声音?”雪娘争执间似乎听到有女人的声音,抻头往里瞧。 “我这儿能有什么女人的声音,只是小耗子不听话叽叽喳喳罢了,应雪姑娘,快回去吧,被人看见不好。”他再一次催道。 应雪以为她的心思他应该很明了,可回回都碰壁,小姑娘面皮薄架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顿时脸一红羞恼的跑走。 “周彧你真真是愚笨!” “.....”见应雪跑没了影儿,周彧转身关上门。 忽然觉得身上起了阴凉之气。 长亭站在面前,戴上了兜帽,整个人躲在斗篷里,表情阴沉沉的。 “恭喜啊,”她轻笑了声,目光冷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你官场上败下阵来,情场上倒是桃花遍地开啊。恭喜,恭喜,你既好事将近,便休要拦住本宫去路,往日种种,你若不来招惹,本宫可全数忘记,再不计较。” 她复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豆团,心中一颤,下了狠心:“以后它跟着你,与本宫再无瓜葛。” 她抬脚往外走,豆团悲戚的叫了一声,长亭胸口刺痛,却打定主意不回头。 刚一走出屋子,突然被一阵大力往后一带,晕头转向间,她已是被人抵在了墙上,屋外的光照射.进来,她觉得脸上发烫,一切似乎都无所遁形。 “周彧你放肆!” 第三回 祁王 “混蛋!你放开我!”长亭只觉得羞耻到极点,身份也顾不上了。无数回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腔怒火难平,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 她两只手的手腕都被他捏住抵在墙上,她挣扎无果,也不再白费力气,只是越发阴冷的看着他。 “周彧......本宫不知道现在还有谁给你藐视本宫的资格,今日.你若胆敢动本宫分毫,他日本宫定要你不得好死!” 长亭目光发狠,他却恍若未闻,慢慢靠近她,伸手将她额间散落的一缕发丝挽在耳后。他刻意忽视她的抗拒,见她没有再挣扎的打算,放开她的手,动作极尽温柔的将她斗篷的帽子拨下。 “最后一次了......” 他轻轻喃道,长亭冷笑,心里虽摸不透他要做什么,但也做好了准备,只要他有不轨的动作她不会再心软! 她讥笑道:“是你断的缘分,又何必如此?” 周彧没有回话,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东西,他轻柔地插在她的发髻间。 “戴上它好看。” 长亭疑惑,伸手一摸,竟是自己一直不曾找到的玉钗。 “怎么在你这儿?!” “豆团找到给我的。” 长亭看向豆团,小东西感受到主人投来的目光,咧了咧嘴尾巴摇地很欢。 扶着玉钗的手渐渐攥紧,心里百转千回,最后终是敌不过一心凉意,她取下钗子抬高手放在阳光下看,珠翠流光溢彩,真美啊......东西是好的,只是...... 长亭转过头看周彧,伸手向他:“物皆有主,本宫找它不过是想物归原主,你既然在此,不如替本宫还给她。” 就此不再欠任何人。 “想...公主误——” “——拿着!”长亭强硬地将钗子塞在他的手里。 “不要再让本宫看见你了,”她戴上兜帽,一身戾气,“若再相见,本宫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过你!” 长亭放下狠话,最后看了眼豆团,决绝地离开。 “呜——” 豆团追了出去,奈何却不见长亭踪影。追了很久,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被主人抛弃了,豆团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地回了周彧的破屋。 # 长亭脚程快,快走到公主府时才堪堪见到殷九的人影。 他自知有错,跟着长亭身后不知如何开口请罪。 “殿下回府!”守门人远远看见长亭公主的身影,朝府里喊道。 青岚眼皮直跳,一直等着公主回府,听见人喊立刻带着小丫鬟出门相迎。 “长公主殿下安康。”一行人皆行了礼,青岚接过长亭取下的斗篷,跟在她身后,“公主可是遇到什么了?”走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怎么回来脸色差成这样。 “府里可有什么事?”长亭无欲再提起跟周彧的有关的事,向堂屋走去。 青岚踌躇再三才回道:“永安侯夫人送来了拜帖......” 长亭步子一顿,回身问她:“永安侯夫人?哼,她送拜帖来作甚?” 京都贵女圈,她最腻烦的便是这个永安候力排众议新续的夫人柳氏。前几次宫宴长亭跟她打过交道。柳氏本是采茶女出身,素来矫揉造作,又心术不正,最是上不来台面的。 “送拜帖的人没说。公主要见吗?” 长亭本来就一肚子气回来的,心里下意识要回绝,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仔细思量着,这柳氏虽是小家子气,但谨言能顺利登基,她的夫君永安侯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为了谨言,她也得忍下这口气。 “见见无妨,叫人去回帖。” “是,公主。”青岚得了令退下。 长亭拂袖往堂上红木风纹交椅上一坐,小呷一口刚备好的热茶,目光幽幽瞧着堂外,等着人来。 殷九默默前来请罪,还未开口,长亭便一声冷笑:“自去领罚吧,什么时候想起了你的主子是谁就什么时候停。” “是,殿下。” 殷九没有一丝犹豫的退下,长亭唤来丫鬟,叫人通知厨房准备明日会客的膳食。 叮嘱了些细琐小事,郭总管身边的陈二送来了账目:“殿下,这是近来的账本,请过目。” 长亭翻了翻,问:“就这些?郭总管呢。” 陈二回:“回殿下的话,师父在净衣院。”净衣院是公主府仆人居住的地方。 长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认真地翻看着账本。看了会儿,眼睛有些乏,正欲回房休息会儿,外面就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小厮。 “怎么了?” 小厮道:“殿下安康。宫里来人了,说是圣上让殿下现在准备准备,即刻进宫。” 长亭皱眉,起了身,道:“这么急,可有说因为什么?” 小厮摇了摇头。 长亭挥手让他退下,心里困惑不已,这么着急,也不知是有什么事。不过她也没空再想,立即换上一身绣金宝相花纹红色宫装,仪态万千往外走,恰巧碰见训人回来的郭总管,他行了一礼,向长亭请示:“公主,小人已经处理了前几日倒卖府里东西的几个丫鬟小厮,现在府里人手不足,小人想再招些人......” 长亭急着要走,不甚在意的说:“都是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说罢便上了停在府外的马车。 长亭带红云进了宫,青岚还有被嘱咐的事便留在了府里,将事情都一一安排下去,她到大堂去时却见堂外殷九正趴着挨板子。 公主是真恼了,行板子的人自然手下不会留情,十几板子下来殷九咬着牙一声不吭,青岚看在眼里转身往回走。 惩罚结束后,殷九犟着不让人抬他回去,自己忍着屁.股上的痛一拐一拐的回了住地。 青岚早已拿着伤药在外面等着他了。 两人默契的没说什么话,青岚叹了口气替他推开屋门,让他在床.上趴着,给他倒了茶水喝。 “公主向来心软,今日如此,肯定是你错得太离谱了。” 殷九脑子转了转,也觉得自己是糊涂了,遂将他遇到周彧的事情告诉了青岚。 青岚听见周彧的名字就没好气:“你胆子肥了,你就作吧,等哪天公主撵你出府,我们这婚也别成了!” 殷九急了,忙握住青岚的手,青岚白了他一眼,他自知失礼,懊恼地收回手。 “大人神形消瘦,我、我一时——” 青岚眼睛一瞪:“你还叫他大人?!”她将拿来的小药瓶放在桌上,“我走了,我叫文福来给你上药。你好好吸取教训,别掺和这些。” 殷九闷闷地看了青岚一眼,后者哼了一声出了屋子。 直到了夜深,宫里的马车才带着长亭回到了公主府。这进了宫一回来,长亭脸色更加不好,她本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谨言却告诉她,有长兄祁王的消息了,人还在北地,回来的探子说他受了不少难,行动不便,不仅如此,连记忆也全无了。 第四回 离奇 拢月居。已是夜深人静时,此处却烛火依旧。 长亭坐在窗前,神情专注的翻看着手中的书籍。青岚观她眼下尽显疲惫之色,悄悄唤来屋外的小丫鬟叫她们备下热水。 “公主,夜深了,明日再看吧。”青岚一边说一边给长亭披好从她身上滑落的外衣。 长亭蹙眉,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书籍放在一边,又拾起另一本。 “青岚,去把书房最高那排架子上的书全都拿来。” 青岚心中疑惑,她从未见公主深夜时分翻阅这么多书籍。 “是,公主。” 青岚和另一个丫鬟很快将书都搬了过来。她本来以为公主只是睡前消遣,可是看现在这架势,怎么也是往通宵去啊。 “公主,都在这儿了。” 长亭将手里几本医书撂在一旁,挑了最面上的一本,心里是愁云满布。 今日进宫,她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同时也是坏消息。 祁王被找到了,她的王兄。 她越想越难过。 圣上、祁王、她,乃是一母同胞,皆为皇后所出,三人自小一块儿长大,关系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王兄长圣上和她许多,对他们尤为照顾。先帝在世时,太子本当立嫡长子,长亭不知其中缘由,只知道最后是当上太子的人是如今的圣上。 虽然如此,王兄领兵打仗,横扫敌军,军中生活苦闷,他每个月的来信却从未有抱怨之言。先帝在世的最后一年,他领兵勇退铎国大军,打了胜仗,而他人,却失踪在边境。如今终于被找到,传信的探子却说王兄境况非常不好,得了怪病,而且连人也不认得了,派去的御医根本无法近身,治疗完全无法开始。 青岚不知何事让公主如此忧虑,对她来说,眼前这人的安康是她最需要关心的。 公主的精神头近日来看着是不错,但只有她这个贴身随侍的人才知道公主身体亏损不了少。 “公主,身体要紧,还是歇息吧。”青岚劝说道。 长亭扫了眼乱糟糟的桌子,也确实觉得身子乏的厉害,便也有歇了的意思,青岚见状,赶紧叫人把热水送进来。 青岚知公主不喜人伺候沐浴,便说:“奴婢在外面候着。” “嗯。” 房门吱呀一声阖上。 长亭褪尽衣衫,在浴桶里坐下,水面热气腾腾,蒸得她有些头脑发昏。 脑中闪过很多画面,全都是有关周彧的,她控制不住,只知道数月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新帝登基,诸事繁多,除了失踪的祁王,元氏王族嫡系只剩下谨言和她,轻易不听信他人,后宫表面上是先帝的宋贵妃如今的敏慧太后在管理,实际上却是她在把持。圣上大孝,要为先帝守孝三年,皇后未立,选秀未开,后宫着实空虚,虽是如此,事务还是不少,毕竟有女人在的地方就有战场,她闲下来的机会不多,她几乎想不起是否有想起过周彧,今日得了空闲,却不曾想遇见了这个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 捡回了一条命,她以为他会回到他原来的地方,没想到他还留在这儿。 他和祁王向来不睦。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王兄长期驻守边疆,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回来,两人见了面都不免各自冷嘲热讽,她知道王兄的脾气,只是嘴上讽刺几句,已经是很给她这个妹妹面子了。 所以周彧留在平阳京做什么,她知道他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她摸不透他。不过至少她清楚一点,祁王被找到的消息绝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即使是周彧,也不能。 她承认自己还没有摆脱周彧的影响,毕竟那是她曾经深爱的人。她曾经努力了很多次都无果,两人终究是没有缘分,强扭的瓜不甜。 谨言需要她,王兄需要她,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满脑子都是和心爱之人的风花雪月了。 伤痛迫使人成长,她有自己的责任,至于周彧,如果做不到完全忘掉,那就完全仇恨吧,即使用尽所有办法。 祁王,圣上,她...... 头好痛......好沉,水,到处都是水...... # “公主?公主?” 谁在叫她? “陈大夫您快瞧瞧,我家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迷迷糊糊,她好像听见青岚焦急的声音。 “青岚......”她口干舌燥,慢慢睁开眼睛,撑着坐了起来。 看了眼帘子外的陈大夫,长亭挥手让他先出去。 “公主,还没——” “本宫没事,就是有话问你。”她缓了缓气儿,感觉好受了不少。 待人走干净了后,长亭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细细道来。” 青岚忙回答:“奴婢原本是像平时一样来服侍公主起床,然公主不曾唤奴婢,奴婢便在外面候着了,但公主久未起,昨夜沐浴也未叫人来收拾,奴婢琢磨着觉得不对劲,失礼进来却叫不醒公主,奴婢一着急就叫来陈大夫了。” “你是说,本宫昨夜不曾唤人进来?” 长亭疑惑的皱起眉,昨夜是否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了。她的头发还有些潮.湿,闷着睡了一夜,难怪她觉得头疼,又低头一看,自己竟身.无.寸.缕,她心里慌张的一下揪着被子,细细察看自己的身体,见没有异状才放下心来。 青岚欲言又止,见公主一脸沉思,便没有说出口。 “青岚,去告诉殷九,加强府内安防。” 长亭的表情甚是严肃,青岚的心跟着沉重起来,不疑有他立刻出去。 很明显,昨晚有人潜进公主府了。 不可原谅,敢碰她的身体...... 长亭越想越是气愤,自己穿上里衣,眼睛一扫,却发现枕头下露出半截手帕,她奇怪的抽.出帕子,里面包着三片叶子和一粒小小的像药丸一样的东西。 这个是......? 这绝不是她房内有的,难道是昨夜潜进来的人留下的? “公主,永安侯夫人的马车已经在府外了,要见吗?”门外响起红云的声音。 永安侯夫人?对了,差点把这个忘了,也不知这女人登门有何用意。 “要见吗公主?” “传话请人进来。红云,帮我梳妆。” “是,公主。” # 柳茗笑脸盈盈奉上拜礼,丫鬟收走后却没有跟她说这长亭公主什么时候来,心里骂死了这女人公主架子不是一般的大,面上却只能维持着笑脸,这茶水一小口一小口,她喝了快三杯了,再不来人她真要憋不住了。 “这公主殿下什——” 话还没说完,只见堂外几个丫鬟仆人簇拥着一位相貌怡丽身着橘色衣裙的女人而来,柳茗见她打扮得光鲜亮丽,梳着看似简单实则精致的云髻,从上到下完美无瑕,心里恨得直咬牙,却不得不向她行礼。 “稀客,稀客啊,永安侯夫人一来,本宫这庭院里的花儿都要失色了呢。” 第五回 冬月 柳氏心里讪讪的,面色不改,只能绢扇掩面,谄媚道:“公主说笑了,臣妾蒲柳之姿哪里及得上公主半分哪。” 长亭眉眼轻挑,轻轻捧起茶盏,小抿一口,不急着说话。 比起上次宫宴,这柳氏的性子收敛了不少,想来怕是有什么难事要来求她吧。 果然,她久未开口,柳氏便有些坐不住了,手中帕子绞了又狡,踌躇着刚开口:“公主——” “西郊的迎春开得特别好,侯夫人可去瞧过?” 柳氏不知长亭唱哪出,只能吞下刚才组织好的话,乖顺的另回道:“还不曾去过。” 长亭扬调哦了一声,说道:“那侯夫人可要抓好时机啊,错过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柳氏一听,满脑子糊涂,只能先赔着笑,心下琢磨着长亭的意思却又没有头绪。 又晾了柳氏一会儿,长亭才似恍然想起什么,娇.声说:“呀,瞧本宫这记性,都忘了问问侯夫人造访所为何事了,是本宫待客不周啊。” 柳氏心里呵呵一声的说着:“不碍事,不碍事......是臣妾有些羞于启齿.....” “哦?你说来听听?” 柳氏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别招了,但见大堂里诸多候着的丫鬟,面子上实在过不去,眼神犹疑又带着暗示地看着她们。 长亭瞧她面目表情,心下了然,也有些好奇她要说些什么,便摆摆手秉退了其他人,只留下青岚。 柳氏也豁出脸面了,细语说道:“臣妾家中有一幼弟,不久前侯爷替臣妾接到了京中......臣妾的弟弟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所以......” 长亭嗅出了猫腻,直觉跟公主府有关,不疾不徐的说:“所以什么?” 柳氏面色不太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公主府内有个叫冬月的小丫鬟......倾慕妾弟,妾弟年龄尚小,自制力极弱,所以两人已是行了混吝之事——” “——有这事?“长亭打断柳氏的话,脸上波澜未起。 柳氏见长亭有些随意的态度,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一个小丫鬟肯定不值得公主特别怜惜,但她又听人说这个长公主极其护犊子,她若是等到公主已经知道此事后才来求情,怕是如何也不能挽回了。只能在消息还未走漏前来探探公主的口风。侯爷刚给她这个弟弟谋了个官职,她可不想出些什么差错。 “回公主的话,确有其事,此事可大可小,但臣妾不愿伤了公主府和侯府的和气,所以特地前来替妾弟求个情,其实臣妾也觉得面上无光啊,可妾弟年弱,实在是、实在是不能娶冬月姑娘进门啊!”柳氏的字字句句自以为真情流露,末了还委屈的拭泪。 “娶?本宫怎么不曾听说冬月喜欢侯夫人的弟弟啊?” 柳氏急道:“公主有所不知,冬月姑娘一直以此事要挟妾弟,妾弟并不属意于她,臣妾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找公主殿下您了。” “本宫没听错的话,侯夫人刚才可是有提到‘一直’?那这事应该有些时日吧?本宫府内的丫鬟发生这等事,本宫居然今日才知晓,既是如此,夫人觉得应该如何?” 公主要听她的意见? 柳氏面色迟疑,想了想回道:“臣妾家中情况公主是了解的,确实不能娶冬月为妻,但此事妾弟也有责任,臣妾......臣妾想,不如由臣妾为冬月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长亭浅笑,问:“那侯夫人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妾弟有一贴身小厮,如今正是适龄,公主没有意见的话——” ——啪啦! 长亭不等柳氏把话说完便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动作是发了狠的,脸上却是笑靥如花:“不好意思啊,手滑。” 长亭见柳氏愣住,笑着说:“侯夫人继续啊,本宫听着呢。” 柳氏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懵,结结巴巴半天没说个什么来:“......公、公主觉得不合适的话——” 长亭抬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偏过头吩咐青岚:“去把冬月叫来。” “是。” 长亭重新拿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上,抿着茶悄悄打量柳氏的动静。这柳氏听她说要把冬月找来,整个人神经都紧绷了,眼神都是随着青岚一路紧张的看了出去。 她当自己听不懂是吗? 打的好主意啊,丫鬟配仆人?还是她家的,若是真随了这女人的愿,那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关起门来知道了。再说,发生了这种事,她公主府里却是半点不知,这其中没有猫腻,说出去谁信? “刚才侯夫人说,不能娶?” 柳氏听公主让人找冬月时便有些紧张了,现在也只是强自镇定的点了点头。 前几日事情发生后,弟弟将此事告诉了她,她便悄悄叫人去找了冬月,希望能私了,却不想这小蹄子脾气硬,执意要回公主府找长公主做主,她不得已找人去解决那小贱人,只等日后公主问起,她可以找个由头应付过去。 “那好,不能娶,纳妾总行吧?难不成侯夫人觉得,我公主府的丫鬟配不上夫人的弟弟?” 柳氏面有难色:“公主府里的丫鬟自然是好的,只是妾弟尚未娶亲,这头一次......” 长亭哈哈笑了两声:“这岂不是正好,彼此皆为第一人,且冬月相貌清丽可人,又聪慧能干,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公主莫要开臣妾的玩笑啊。”柳氏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恰好,青岚带着一个缩着身子模样惊慌的婢女从外走来,两人行了礼,那婢女抬眼看见柳氏竟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了。 柳氏见了她,倒是有些迷惑,她不记得有见过这个小丫头...... “可是阿巧?”长亭瞧婢女的模样,问她。 阿巧见公主的声音很温和,心里的害怕也减少了许多,小声的回答:“回公主的话,奴婢便是阿巧。” “本宫记得,你和冬月素来走得很近,怎么最近不见冬月啊?你呢,又是何事让你慌张?有什么就说出来,难道本宫还不能给你们做主了?” 阿巧想着这几日躲在府里一间弃屋里好几日不敢出来,滴水未进,就是因为冬月的事而提心吊胆,冬月不在,她根本不敢找人说,就怕没人相信她。 “公主、公主救救冬月吧!四日前管家吩咐奴婢和冬月上街采买东西,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位白衣公子强行带走了冬月,都怪奴婢太笨,找到冬月时......她、她已经被人.....”大概是想到近日来的遭遇,阿巧越说眼睛越红,眼泪直掉,“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打了冬月几巴掌把她带走了!奴、奴婢躲在外面,太害怕了就自己回来了.....公主救救冬月吧,奴婢甘愿受任何惩罚!” 如果不是她胆小,或许冬月到现在也不会没有踪影。 “罚你什么?要说做错,你错的唯一一点便是没有把事及时告诉本宫,本宫府里无缘无故丢了个人,难道还是小事吗?阿巧,我问你,你可有看见那位夫人的长相?”长亭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柳氏,鼓励阿巧说出来。 柳氏见阿巧已经偷瞄了她几眼,不由得慌乱起来,手里的帕子似乎都要被扯坏了。 “是、是这位夫人.....” 长亭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阿巧你可要想清楚啊,这位可是永安侯夫人,夫人可是京城里出名的贤惠之人,你确定看见的是她?” 柳氏越发坐不住了,这话说的,讽刺意味太浓了。事情完全不是她想的走向,再坐下去,不完蛋才怪。 “奴婢确定看见的是这位夫人!”躲在弃屋里的这几天她都想通了,横竖或许都是一死,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救冬月一命,她也算还了冬月的恩了。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敢污蔑本夫人!”柳氏急红了眼,下意识伸手去拿茶盏砸阿巧,被长亭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再动作。 “侯夫人稍安勿躁......” 这时,之前跟着柳氏的一个丫鬟神色匆匆的进来,附耳对柳氏说了些什么,柳氏脸色一白,刷得站了起来,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冬月那小蹄子不见了! “臣妾叨扰公主已久,多谢公主款待,臣、臣妾先告辞了。”说着就站起来要走。 长亭冷笑一声:“侯夫人且慢,本宫还有话要说。这件事情,本宫大致都了解了,本宫也理解你为人姐的良苦用心,但是本宫府里的任何人,就算是个丫鬟也不是好欺负的!更何况......侯夫人不会不知道,真要论起来,冬月可不是普通丫鬟啊,她的家世,配令弟,怕是绰绰有余吧......这件事,本宫猜想永安侯并不知情.....夫人,你看这下一步,我们择日再商量商量?” “是......”柳氏半分不敢停留,带着丫鬟落荒而走。 商量,只怕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柳氏走后,长亭让阿巧把事情仔仔细细全说出来。原来,柳氏的弟弟早前便有意冬月,这柳氏非但不承认还颠倒黑白,这次被她抓.住机会,她不帮着治治她,怎么对得起永安侯贤良的名声呢。 “本宫已经叫人去找冬月了。准你一天休息,传话下去,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隐瞒不报,就不要怪本宫不护你们。” “多谢公主。”阿巧泣不成声的出了大堂。 “青岚,叫人盯着点柳氏。” “是。” 人都出去后,长亭从荷包里摸出枕头下发现的三片叶子和药丸。冬月的事现在暂时不用着急,她需要知道的是,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又是谁放在了她的枕下。 只是这些,又不能明目张胆找宫里的御医看...... “公主,小人有事禀报。”正想着事儿,郭管家就来了。 “怎么了?” 管家拱拱手道:“府外来了一个人,说是不要工钱自愿入府为仆。” 长亭有些稀奇:“还有这样的?好事啊,不过这种事何须来问本宫。” “主要是这个人......” “人怎么了?” 管家说:“此人自称姓周,叫周彧。” 哗啦。 长亭握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狠厉的说:“不要!撵走他!撵不走就打,打到他走为止!” 第六回 郡主 郭管家挑了下眉,直言说道:“公主府外车水马龙,随便打人对公主的声誉有损。” 长亭正怒火滔天着呢,理性上虽然觉得郭管家言之有理,但心里就是一口气堵着不舒服,于是手一挥,干脆道:“那就拖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 “公主,这样不好吧,打死了怎么办?很麻烦的。” 长亭郁结,她发现自己越是焦躁,郭管家便越是气定神闲,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更让她火大:“他身子那么结实,打两下怎么了?!他不过是身上挨几下,几个月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郭管家好笑的拱拱手:“公主息怒,小人并没说是哪个‘周’,哪个‘彧’啊。” 长亭一愣,心间涌上一股怪异的情绪,哼了一声,脸上不自然的问他:“不是他?你怎么不早——” 郭管家微笑:“当然是他,除了前尚书大人,还有谁叫这个名字。” 他这话音刚落,长亭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郭尤!你胆子肥了敢开本宫的玩笑?!滚滚滚,离本宫远点!信不信本宫把你和外面那人一起赶走!” 郭尤转身挑眉看她:“那小人真是多谢公主,还请公主把卖.身契——” 长亭不甘示弱:“管家不介意的话,这个月的月钱减半?” 捕捉到“月钱”二字,郭尤的耳朵下意识动了一下,听见是减半,他立马告饶的笑笑:“小人这就走,这就走,绝不在公主面前晃悠。” “哼。” 长亭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消消气。 郭尤是她淘到的宝,大有益处,她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放他离开。 不过这人啊,整个就一掉钱眼的财奴。她是不是得预先想个法子,免得日后这厮翻脸不认人,认钱。 还有,周彧这混蛋想什么呢?!跑来她府上发什么疯?还自甘为仆不要工钱,他愿意来她还不稀得要呢,他以为她之前说的话都不算数吗?呵呵,那真是小瞧她了!女人发起狠来,就是男人也要输三分。 # 小插曲过去后,长亭也不再多想来烦自己,回了房把那几本医书全都拿出来,对着手里的叶子看,只不过,翻遍书籍,她还是无法得知这是什么,果然她不是真的大夫,这方面的能力确实不行。 “公主,厨房刚熬好的雪梨羹,尝尝吧。”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青岚端着一个小瓷碗进来时,心情好得似乎连眉毛都在微笑。 “放着吧,本宫一会儿就喝。” 青岚应了一声,便要转身出去,长亭想起什么忙叫住她。 “对了青岚,你可知道哪里有医术高超的大夫?” 青岚眼睛一转,清脆的回答:“那当然是宫里的御医了!怎么了公主,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叫陈大夫?或者叫御医来?” “不用......除了宫.内,还有别的比较厉害的吗?” “别的啊.....”青岚努力回想着,“对了!公主,奴婢有听殷九说过,垂柳巷有家垂柳药铺,里面有位叫、叫柳、柳什么来着的大夫......听说医术了得,就用几味奇奇怪怪的药草就把城南赵家的疯儿子治好了。” 长亭一手托着脸颊,讶然的哦了一声:“有这么厉害?” 青岚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又接着说:“奴婢还听说这个柳大夫成天待在后院里侍弄他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除了定期出门义诊,在铺子里几乎从不看病,只卖药。” 听青岚说的这么仔细,长亭忍不住噗嗤一笑,未染蔻丹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脑门,嗔道:“你啊,连人家后院的事情都知道,小八婆。” 青岚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殷九说的。” 长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了想便对青岚说:“晚些时候你陪本宫出去一下。” “是。” “对了,刚才你可有出府?” “回公主的话,奴婢也是刚回来。”青岚答道。 “那.....”长亭目光有些犹疑,“外面那人还在吗?” 青岚疑惑地摇摇头:“奴婢不曾看见其他人。” “嗯......知道了。” “那奴婢先退下了。” “去吧。” # 未时。 今早的肉卖得好,应屠夫打算收了摊子,不卖下午的。在外面叫了半天的闺女,都不见人来出来帮忙收拾摊子。 “三丫头!” 应屠夫又嚎了一嗓子,始终不见人出来,纳闷地进了小后院,打眼一看,女儿正坐在小石阶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咋的,看你这脸垮的,叫你半天了都不出来帮你爹忙,想啥呢这是。”应屠夫是个再平常不过的粗人,整天忙着他的猪肉生意,心思怎么也不可能细腻。 应雪是家里的老幺,上有一个大哥和二姐,皆已成亲,下有一个玩泥巴的弟弟。所以适龄的人,只剩下她。继母陈氏成日里盼着把她嫁出去,她烦都要烦死了。 “爹,我不想成亲......” 应屠夫眉毛一瞪:“说什么傻话,女大当嫁,难不成你还想留着当老姑子?以后老了谁养你?!” 应雪把.玩着辫子,嘴一瘪:“可是我不喜欢赵泽,他是个疯子,我不想嫁给他。” 应屠夫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挣钱养家,对这个幺女也是算是尽了心,可她还不领情,瞧瞧这话说的,要别人听了去,还以为他故意苛待亲生女儿,都不给女儿找个好婆家。 “什么疯子!你听人胡说!就是有,人家也早好了!你你你,能不能让老子省心点?成天在外面乱窜,还有个姑娘的样子吗,我看就该早早把你嫁出去了事!也省得天天在我面前提那个人!” “爹诶!”应雪气得直跺脚。 “哟,怎么了这是?”父女两人正吹胡子瞪眼呢,陈氏就提着篮子从外面回来了。 应雪瞥见继母一脸掩不住的得意的笑脸就觉得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她一开口便是:“他爹啊,这事儿算是成咯!赵家说了,聘礼这个数!”说着冲应屠夫比了个十,又提起手中的篮子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你看,亲家母还给了好几只山鸡呢,据说这玩意儿不好打哦。” 应雪气极:“二娘!就为几只山鸡便把我卖了是吗!” “应雪!怎么说话的!”应屠夫斥她,转而对应雪继母说,“你也是,还没成亲呢,拿人家东西干什么,不就是肉,咱家又不是没得吃。” 陈氏一向会卖乖,不然也不会很是得应屠夫的心,听见应屠夫骂了几句便也只是小声嘟哝了句:“这不迟早的事吗......” “行了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应屠夫也是没耐性了,早前应雪就几度抗拒,他没耐心再劝她了,白疼了,不识好。 应屠夫进了里屋后,陈氏立刻变了脸:“你这丫头,可得有点良心啊,赵家家底也算是殷实了,你嫁过去就是正妻,有的是福享.....哟哟哟,瞧你这眼神,你横着我.干什么,我和你爹不都是为了你着想!” 应雪不屑道:“为了我,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陈氏听了火大,扬手就要朝脸上招呼过去,许是想到人要出嫁了不能毁了脸皮子,又或许是应雪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她这一巴掌终是没打下去,只能讪讪的收回手,控制着声音尖酸的骂她:“贱丫头!白眼狼一个!不嫁人你还想怎的,天天白吃白喝,赔钱货!” 应雪忍了一眼的泪,委屈大上天,一把推开陈氏朝门外奔去。 “你这丫头,你去哪儿?回来!你嫁衣缝好没?!” 饶是陈氏扯着嗓子喊再大声,人早已是跑没影了。 陈氏心里这个气,自个儿也觉得委屈,所以说女人是水做的,这一下一掉眼泪,一边抹一边自怨自艾:“孩儿他爹啊,怨我不是她亲娘,怎么做都是错啊.....”哭哭啼啼的进了屋子,门一阖上,都能听见里面哀怨的声音。 # 且说应雪从家里跑出去后,一路抽抽搭搭的,好不容易止了泪,抹眼一看,都不知道跑来哪条街了。 想到马上就要嫁人了,她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靠着墙身子慢慢往下滑,最后整个人缩成一团。 两年前她就开始缝制嫁妆了,一针一线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她希望能嫁得良人,以前.....她没有机会,心仪之人娶了妻,她只能黯然神伤,想着日后怕也只能随便找个人嫁了,可、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不再是高不可攀,明明爹以前也很喜欢他的,然而现在只要她提起周彧,爹就要翻脸,就连小宝也要朝她吐泡泡笑她。 周郎..... 应雪哭得膝头都湿.了,揪心揪肺的难受,迷糊间听见街道上有人在吵吵闹闹的,便抬头看去,眼睛一擦干,整个人愣了, 那中心的人不就是她思念的人吗? 周彧怎么在这儿?那是...... 应雪拍拍裙子上的灰,朝人群走去,刚一靠近,就听见一个坐在凉轿上的华服女子尖利的说道:“本郡主就是看上了他,本郡主想怎样就怎样,他一个贱民被本郡主瞧上,那是天大的福分,你有什么资格跟本郡主这样说话?” 郡主? 竟然是郡主啊,应雪忍不住又多瞧了几眼郡主的样貌,艳.丽张扬,果然不是她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比,再一看跟郡主对峙的女人,一身朴素衣裙,她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长亭心里恼极,面上却是不显露出来。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裳,打算去垂柳医馆,这冯乐1郡主明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这话说的,摆明是故意为难她! 再一看静静站在一旁面有戚色的周彧,长亭心下更是觉得不能随了这女人的意。她是恨周彧没错,但要报复侮辱他,还轮不到她冯乐! “郡主说笑,此人已是我家的奴仆,卖.身契也签了,是吧,管家?” 第七回 为仆 “是,小姐,今早刚签的卖.身契。”郭尤微微欠身,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小人正好带在身上呢。” “给我。”长亭面无表情的看着冯乐,朝郭尤伸手。 接过郭尤拿出来的卖.身契,长亭瞟了眼上面的名字,拿着它往冯乐眼前一晃,很快又收走。 “看清了吗?他的卖.身契,郡主现在相信了吗?” 冯乐白眼一翻,自是不信长亭。 和离夫妻怎么可能再在同一屋檐下?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仆人身份? 她瞅着一旁不说话,连眼神都游离在外的前驸马,越发觉得有意思,一只手轻轻掀开纱帘,轻点了下周彧的肩膀,语气轻挑的说道:“周大人,这位小姐说你是她的家仆呢,你觉得呢?” 周彧眉毛禁不住抽.动了一下,身上感觉毛毛的。 围观的人群只觉得好奇,大秦1虽然民风开放淳朴,但当街二女争一男还是头一回看见呢,而且这男子,虽然相貌好,但一身靛衣,身份连庶民都不如,这样的男人还有人争着要?若说是其他女子如此,必然还是要被指点,可坐轿子的那位不一样,是郡主啊,而且是平阳京有名的恶女,谁敢说一句不是?再看看与这位郡主对峙的小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这么有勇气,默哀。 “大娘,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一个年轻的货郎瞧来瞧去也不知道谁是谁,只能问问前面这个一直跟旁边的人小声絮絮叨叨的大娘。 大娘瞅了眼货郎,小声的说:“你是说那男的吗?这小伙子真俊是吧...哦他啊,大娘我真不知道,不过,他这身份的人不多吧我记得.....但是最近一年好像有几个,诶对了,这个是郡主你知道吧,”大娘瞧瞧示意货郎看冯乐,“她刚才说‘周大人’,你知道有哪个姓周的大人被贬了吗?” 货郎指着自己鼻子反问:“大娘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周大人’......我记得有个叫周彧的大人吧?会不会是他啊?” 大娘一听,瞪了眼货郎,立刻反驳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周大人?我们周大人可是一表人才,是个清廉好官,怎么可能是他?!” 货郎无语的看着大娘好似护自己儿子的表情,说:“你见过那个周大人?” 大娘讪讪一笑:“嘿嘿......没有......” 货郎绝倒。 周彧一字不落的听着旁人的话,好的坏的,似乎都掀不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傅三,傅三!” 公主在叫他? 周彧听见长亭的声音,看见她认真的表情,便也对冯乐郡主拱了拱手说道:“回郡主的话,正如郡主所听的,小人不姓周,姓傅,家中行三,负担太重,所以卖.身我家小姐府中。” 郭尤听了忍不住眉毛一抬,他的反应倒是他没想到的。 除了无知百姓,他们四人谁不知各自的身份,公主忌惮冯乐郡主的父亲冯将军,冯乐郡主又畏忌公主独一无二的身份还有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两个女人明面私下从来少不了较量。 冯乐像是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抬着凉轿的轿夫差点没稳住轿子。 快喘不过气儿时冯乐才将将止住笑声,看长亭脸色变得煞白,心里更是快哉,便道:“原来是这样啊,呵呵是本郡主看走眼了啊,傅公子倒真是像本郡主一位极其喜欢的故人呢,莫不是双生子不成?” 呵呵,不就是睁眼说瞎话?她最擅长呢! 长亭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嘴唇绷成一条线,眼神越发冰冷。 她当然听得出冯乐故意着重说的那几个字,这是再一次向她挑衅吗? 周彧再次欠身道:“郡主言重,小人不是什么公子。” 长亭心中冷笑,顿了一下脸上才显出一抹礼貌的浅笑:“不打扰郡主的好兴致了。管家,我们走吧。” “是,小姐。”郭尤低着头跟着长亭从人群中走出。 走了几步见周彧还在原地,郭尤刚要招呼他,就听见自家公主不耐烦的声音:“站在哪里干什么?还不跟上来!”说罢便迅速回身,一身的不悦气息让郭尤都觉得汗颜。 “是,小姐。”周彧低着头应道,向冯乐施礼后便立刻跟上去。 郭尤仔细看着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人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还有那嘴角一闪即逝的得意之笑,他看错了吧? 再一看,这人脸上淡漠的表情简直跟此刻的公主如出一辙。 真是...... # “公主,稍等片刻,小人前面去取个东西。”郭尤喊道。 长亭疑惑:“怎么了?” 郭尤不说话,往前走去,长亭一看,他去了前面的一家酒坊。 这个时候去酒坊? 不过长亭也没心思想为什么,因为身后站着的人让她浑身不舒服,好在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郭尤拎着一小坛酒很快就走出来了。 “公主,我们走吧。”郭尤笑道。 “你买这个做什么?” 郭尤解答:“小人打听了,柳大夫平日里最好赵家酒坊的春日醉,有了这个,想必公主做事更方便些。” 长亭恍然大悟,又觉得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郭尤你做得不错啊,我总算感受到重金请你的好处了。” 长亭话说得不无打趣之意,郭尤眨眼你懂我懂的笑笑:“公主谬赞,这是小人分内之事。” “哼,”长亭见郭尤卖乖的趋势,便赶紧打住话头往前走着,“对了,在外面,还是像刚才那样吧,就不要公主公主的叫了,麻烦。” “是,小姐。” “嗯,孺子可教。” 两人一前一后在走着,周彧走在最后,看着两人融洽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她真不像他往日遇到的以夫为天的女子。离了他,她过得很好。 原来爱是真的会消磨的。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不喜这个公主。 初见时,他悄悄暂离宫宴,躲在玉锦园的一棵树上乘凉。天上有小鸟儿飞过,他便随手打了下来,却没想到引来一声惊呼。垂眸往下一看,却是一个粉衣姑娘,正捂着嘴惊恐地睁大眼看着他。 他烦躁好不容易寻个清静又被人打搅,却听见她明明温如水却偏要装作很凶的声音:“这鸟儿何故招了这位公子?” 彼时他还是自枉死城带来的性子,上下打量她,便心下了然是位公主,但嘴上依旧乖张的说道:“与你何干?” “你!” 他记得那时她红着一张脸,被他一句话噎得什么都没说出来。 时隔多年,他竟然还能记得她当时的表情。 从树上轻轻松松跳了下来,却又是吓了这位娇气的小公主一跳,他拾起被他打下来的小白鸟,伸手递向她,她不明他何意,有些惊到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伸手温柔地抚摸了这只小鸟,小鸟儿奇迹般抖了抖翅膀,在他手中站了起来,随着他的手一扬,展翅飞去。 “!” 她的眼中写满不可思议,看了看他,又望向天空,想要说些什么,他却侧身从她身边走过。 他耳朵好,听见了她的喃喃自语:“原来他就是那个状元......周彧......” 小公主略显痴痴的声音听在他耳中自然很是不耐的,他不喜女人如此,更不喜被养在深宫被家人宠溺的女人如此。 两人的初见,真的算不上好。 那日宫宴后,他的官途比起榜眼探花,实在是太平顺了,皇帝也似乎对他多有关照,虽然他一直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此后他每每进宫都能捕捉到某双偷偷看着他的眼睛,这不得不令他多想。 再往后,他娶了妻,妻子正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成亲当晚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时间太久远,他心里也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一心的抗拒促使他睡了厢房,她令他意外的不吵不闹,还嘱咐知情的下人不准声张。 那个时候他是有心软的吧? 后来,再后来,他们也有过得很快乐的时候。 最后,又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呢? 他随意挥霍着她拼死替他保住一命的心意,他看着她在他面前含恨而死,那双流着泪通红的眼睛,让他如今的每一夜都难以喘息。 老天爷,竟让他这种人重生了。 # “喂!喂!叫你呢!”是她的声音! 周彧猛地回过神。 长亭站在阶上,皱着眉看着他:“你,站在外面等我们。” “是.....”他的声音轻.颤,有些哽咽。 长亭冷哼一声:“怪人。”便转身随着郭尤进了垂柳药铺。 她没看错的话,他额上冒汗,一脸惨白,鬼上身了吧?也对,他没少做亏心事,鬼不找他找谁? 第八章 药铺 药铺外间屋子里没人,长亭一走进去便闻到淡淡的药材香。 “把酒给我。”长亭示意郭尤。 郭尤把酒交到长亭手里,朝风吹起的帘子后的后院望去:“小人先进去看看吧。” 长亭摇头:“无妨。” 轻轻掀起布帘,入眼便是一片青。 满院子的花草,好像整个春天都装进了这里,走近一瞧才发现这些花草又不同寻常,很多她都叫不上名字来。 果然如青岚所说,这柳大夫是个极喜欢侍弄绿植的人呢。 不过遍寻院中,却不见主人,长亭回过头看郭尤,两人面面相觑。 “没人?要不喊两声?”长亭话音刚落,眼睛余光瞥见一边的藤架后不知何时站起一个人来。那人拍拍衣袖,从架子后走出来,猛然瞧见长亭和郭尤愣了一下,随后马上道:“买药不进后院,看诊不在此地,所以二位这是?” “是柳问河柳大夫吧?”长亭笑眼盈盈走过去,手里提着的酒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悠着,她瞧见柳大夫鼻尖忽然耸动了一下,好似连酒香都晃出来让他闻见了味儿似的。 长亭心里暗笑,果然是好酒之人。 “我是姓柳,是不是大夫不是我说了算。”柳问河一边回答,一边自己打量着两人。 “那便是了。”长亭看他有些愣的表情觉得很是好笑,连带着语气变得愉悦了许多,“小女有一事想与柳大夫相商,可否能行个便?” 柳问河脾气蛮古怪的,本来心生拒绝,却忽然改变了想法,点点头引长亭往别屋走:“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柳问河进了一间小屋子,里面光线昏暗,满满当当堆杂着晒好的药材。 柳问河从一张小桌子下抽.出一张条凳,给他们指了指:“坐。” “多谢,”长亭坐下后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柳大夫平时就一个人?没人帮忙看店?” 柳问河瞥了眼站着不动神情颇有几分严肃的郭尤,回了句:“倒也不是,另一个还没回来。” “这样啊。” “这位小姐到底有何事?柳某刚才也说了——” “——买药不进后院,看诊不在此地。”长亭笑着接过他的话,“我知道,所以这两者都不是我的目的,我来此是因为这个。” 长亭从荷包中摸出用丝帕包好的叶子和药丸,打开后拿到柳问河面前。 “还请柳大夫帮忙看看,这两个都是什么?” 柳问河接过丝帕,眼神一下认真起来,他只看了几眼便把东西退还给长亭。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长亭疑惑。 柳问河摇摇头:“没什么不对。” 长亭见他不说话,却是一副了然的表情便有些急:“柳大夫识得它们吧??” 沉默了很久,柳问河才道:“实不相瞒,这个叶子,是一种叫勾月草的药草,这颗药丸叫三日醒。这两者,柳某敢保证只有柳某才有。” 长亭一听脸色一变,虚眯起眼睛带有一丝丝危险意味的问道:“柳大夫确定这是你家的东西?你可知道我是从哪里得到的?” 柳问河突然刷地一下跪在地上,拱手诚惶诚恐的说道:“柳某向公主保证,柳某句句实话,不曾半点有假!” 长亭心中一惊,与郭尤对视一眼又看向柳问河;惊奇的问他:“你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柳问河站起身抬头看了眼两人:“刚才公主将东西递过来时柳某不小心看见了公主掌心中的朱砂痣,柳某再瞧公主天人之姿,气质不同别家女子,自然就……” 长亭了然,摊开手掌看了看那颗痣。 先帝说,她出生时,全身粉红,左手手掌心有一颗朱砂痣,懵懂无知的她用左手碰了下先帝的脸,竟让先帝泪流满面,并且追悔自己之前冷落了皇后。自那以后,除了政事,先帝一心系在他们母子四人身上,后宫独宠。 这件事载入了史书中,而且当时先帝一高兴便广而告之,土生土长的平阳京人知道也是正常。 只是…… “呵,柳大夫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不说实话?!”长亭扬声道,“这两样东西出现在我的寝宫中,若真是柳大夫所有,敢问它是怎么从这垂柳药铺跑到我公主府来的?再者,你分明是第一次见我,如果真如你所说,别处再无这二物,那你又怎么会没见过我?!” “柳问河,你说出实话,我可以饶你胆大妄为碰我的大过!” 柳问河何等聪慧,他只觉心中一颤,一阵狂喜从心底涌上,他压抑住兴奋的情绪,恭恭敬敬的回答:“公主多虑,柳某的确是现在才第一次见公主真容,这勾月草和三日醒也确实是柳某所出,但将它放入公主府的,比不是柳某,而是另有其人。” “谁?” “是柳某的妹妹。” “妹妹?”长亭狐疑,恰好外面有了响动。 柳问河往外一看,指着外面的人:“那便是柳某的妹妹。” 长亭和郭尤齐齐看去,院子里站着一个背着药篓的绿衣小女孩。 “她?”长亭一脸不可置信,“你在同我说玩笑话?” “当然不是,”柳问河打开门,朝院子里喊道,“阿梨,过来。” 阿梨模样可爱乖巧,只是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淡漠没有人情味。 她听闻柳问河的声音,便放下.药篓走了过来。 柳问河问她:“昨晚我让你做的事还记得吗?” 阿梨眼睛轱辘一转,反应很快的回答:“当然记得。” “勾月草和三日醒是不是我让你昨夜放进公主主枕头下的?”柳问河指着长亭手中的东西问阿梨。 阿梨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大着胆子抬头看着长亭,然后说:“还是我把公主从浴桶里弄到床.上的呢,公主沐浴时睡着了。” 真是他们? 长亭心里陡然一跳,有些不敢相信。 “你?” 瞧这阿梨个子小小个个的,怎么可能弄得动她? “阿梨很厉害的,公主不要小看她。” 长亭还是有些怀疑,左看右看,却只看得见阿梨一眼的冷情,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他们没有说话,于是立刻转换态度:“既是如此,那刚才所言多有得罪,还请柳大夫不要放在心上。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我们素来无交集,柳大夫为何要给我这个呢?它们又有什么用处?” 柳问河仔细看了下外面的院子,确定没有人再闯进来后才不慌不忙的回答:“勾月草和三日醒配合使用有助人恢复记忆,前日柳某这药铺前后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柳某认得,是宫里的御医,另一个蒙着面戴着斗篷,柳某认不出是何人,但是他们都有同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勾月草和三日醒。” 什么?! 长亭惊慌,看了眼郭尤,后者摇摇头安慰的看着她。 “那你给了没?” 柳问河摇头:“他们不说原因,柳某自然不给,谎称还未培植出来。” 长亭一听松了口气,听柳问河说起这两者的功效,还有那两个造访的人便可猜测是跟她的王兄有关。 “你为什么会想到给我?” 柳问河笑笑:“既然宫里来人了,那一定是圣上的意思,说明柳某这个东西便非同小可,柳某不敢明目张胆把东西都给了那位御医,只能想到公主,公主天资聪慧,定然能理解柳某的用意。” 长亭慢慢消化他的话,不放心又道:“你说来过两个人,可有证据?” “公主信则有,不信则无。”柳问河答,见长亭神色失望,才从袖中的暗袋拿出一个东西,“不过……这枚纽扣,是从那个穿斗篷的人衣服上掉落下来的。” 长亭接过他手里的扭扣,暗金丝的扣子…… 想了想,事情差不多清楚了,长亭觉得不能久留,便打算离开了,四人从院子里出来,长亭温和的对柳问河说:“柳大夫,我知你不是一般人,你这份恩情,我.日后定当回报。只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情,这两样东西,还请务必不要交给其他人,也不告诉其他人我来过这里。” 柳问河理解的点点头:“这是自然。” “那我先告辞了。”语罢,药铺外间屋子突然响起人声,似乎还夹着鸡叫的声音。 长亭和郭尤来不及多想,赶紧躲在门后。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农妇模样的人,一手捏着一只活鸡的翅膀,一手牵着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 “柳大夫你在这儿啊!”农妇嗓门极大,“我在外面喊半天,还以为没人呢!” “可有事?”柳问河彬彬有礼的问。 “柳大夫不记得我了?那记得铁蛋吧!我可得感谢您哦!若不是柳大夫,我家铁蛋怕是从鬼门关上走不回来了!你看这不我带着铁蛋来谢谢你啊!” 柳问河低头一看这小孩,有了印象,确实是他义诊时救治过的孩子,当时他的情况也的确是垂危。” “哪里哪里,医治病人是我理所应当的,这只鸡你还是拿回家给铁蛋补补吧。” “不不不,这哪能啊!” 两人你来我往,最后柳问河拎着鸡哭笑不得的目送农妇远离开。 “柳大夫果然好医术。”长亭从门背后走出来。 “非也,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长亭笑:“连我的丫鬟都知道你医术高明呢。不过柳大夫为什么没有去考御医院?” 提到御医院,柳问河情绪明显失落了很多:“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如愿的事。” “这倒是。”长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告辞。” “公主路上小心。” “对了,这个。”长亭朝他真诚一笑,将手里的春日醉抛到他怀中,见他手忙脚乱接着开心的笑着离开。 看着长亭等三人走远后,柳问河才收起失落的表情,捧起酒坛子,着迷的嗅了嗅酒香,脸上尽是算计之色。 阿梨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没有一句真话,连公主都敢骗。” “是她愚笨,怪不了我。而且,这天降的大好机会,我怎么能不抓.住?” 阿梨面上一僵,口气不甚好:“我不需要你做到这地步!” 柳问河不在意的笑笑,摸.摸她的头说道:“再说,我也不是全都是假话。前日.你刚去山里采药,便先后来了两人,特别是那个穿斗篷的,他一来,我这院子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 “我不管这么多!你不准去冒险!”阿梨吼他。 “嗯嗯……”柳问河敷衍的回她。 第九章 伤痛 阿梨定定的看着柳问河,见后者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心里越发的焦躁,给了柳问河一个胳膊肘,怒气冲天的快速往里屋走。 “阿梨,阿梨……别生气嘛,晚上我唱歌给你听?”柳问河一边笑着一边去追阿梨。 然而换来的是更为火大的怒吼:“滚!” 后院里的声音回荡着,待重归平静时,外间屋子里的柜台上多了一粒状似红豆的珠子,静谧的闪着光芒。 # 长亭回府后甚是疲惫,甩开郭尤和周彧,一个人径直回了卧房。 “长公主殿下安康。”红云和一众小丫鬟抱着需要浣洗的衣服从揽月居里出来,刚好撞见长亭。 “嗯。”长亭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走了几步,叫住红云问道,“青岚去哪儿了?” 红云摇摇头:“回公主的话,奴婢并不知。” “好吧……你若是看见她了,叫她来找本宫。” “是,公主。” 待长亭走后,红云才带着小丫鬟们往外走。 在公主府里多年,红云算是除青岚外地位较高的大丫鬟了,最近郭管家将这批新来的丫鬟分给她来带着,这些小丫头片子初来乍到,又刚好是爱说闹的年纪,一得空便叽叽喳喳围着她问这儿问那儿,让她有些不胜烦扰。 “红云姐姐,公主殿下为什么总是找青岚姐姐啊?”一个就跟在红云身后的小丫鬟缺心眼的问道。 红云耐心的回答她:“青岚从小就跟在公主身边,主仆情份自然是旁的人比不得的。” “那红云姐姐你呢?”另一个小丫鬟也好奇的问道她。 红云听到这个问题,回忆起这些年,不禁浅浅一笑,说道:“也有七八年了吧。” “哇哦。”小丫鬟都很惊讶样子。 “这么长的时间,红云姐姐也是年龄极小的时候跟着公主的吧?” 红云摇头:“并不是,我进公主府那年,已经十六了。” 小丫鬟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红云姐姐看着比青岚姐姐年轻多了……” “呸呸呸。”红云一个栗子敲在说话的小丫鬟头上,言辞显厉的说:“这话不要再说第二次,让别人听见不好。” “是……”小丫鬟有些委屈的摸了摸头。 大概是红云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温和了,小丫鬟们虽然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却也不再敢接着问了。 一行人安安静静的走了一段路,也不知谁瞧见了郭管家,转头便问身边的同伴:“那是郭管家吧?长得真不赖啊。” 她的同伴瞄了一眼:“难道昨天你没见过?” 她不好意思笑笑,羞涩的说:“管家声音太催眠了,昨天他训话的时候我站着睡着了。” “噗!”同伴表示很无语,“这你也能睡着。” “对了,我看见青岚姐姐和郭管家说话呢,很亲昵的样子,郭管家是不是喜欢青岚姐姐啊?”小丫鬟又问。 同伴赶紧压低声音说道:“你小声一点,这话不能乱说的……不过我也觉得郭管家好像很亲近青岚姐姐的样子,但是我听厨房的黄大娘说,青岚姐姐已经有婚配了,只是因为全民守孝,至今还没有成婚呢……” “……原来是这样啊……” 红云走在她们前面,句句不差的听进耳中,抱着衣裳的手下意识抓紧,心中几分不悦,回头加倍严厉的说:“叽叽喳喳的,都没有规矩了是吗?!” 两个小丫鬟一听吓得一抖,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在说话,直到走去浣衣房都没人再说一句话,一直安安静静的。 # 晚间的时候,浣衣房几乎没人了, 其他丫鬟都各自回房休息,红云还蹲在地上,借着月光慢慢悠悠的洗着并不急着处理的衣裳。 几帆随风飘荡的白布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瘆人,整个浣衣房都静悄悄,似乎连鸟儿都不曾来过。 红云心里想着事,洗着衣服总是频频出神。她漫不经心的一抬头,却见那晃悠的白布后多了一道人影,心里不由得一紧,紧张得不敢动了。 “谁?!”红云喊道,“谁在那儿?!” “是我。” 一听声音,红云才放松下来,原来是郭管家。 郭管家…… 她心中一敛,很是不自在。 郭尤自白布后走出来,见红云还在洗衣裳,那月光下的身影看起来很是单薄。春天还未完全到来,这夜间的水是凉如寒冬的,他不禁皱起眉,语气有些生硬:“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红云见他依旧是这个态度,心中苦涩,脸上却不敢泄露半分,只是淡淡的说:“如管家所见,红云洗衣裳呢。” 郭尤又接着道:“这么晚还洗,又不急着缺你这两件,你是怎么想的。” 红云不理会他这句话,只是将手从水中拿出来,掏出绣帕擦干净,满意的看着郭尤眼色微变,然后反问他:“郭管家五十步笑百步,你自己也不是这么晚在外面么。还跑来浣衣房,红云可不曾记得郭大管家也需要洗衣裳。” “……”郭尤无言以对,但又想到找红云的目的,只能硬着头皮又说,“我……本便是来找你的。” 红云惊讶地止了手上的动作:“找我?找我干什么?” 想到心里这件事,饶是这大晚上,院子里也没有旁的人,郭尤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为了减少尴尬,他也在红云面前蹲下来,看见红云警惕的眼神,艰难的开口:“……你有不有那个?” “那个?”红云一脸茫茫然,脸上因为郭尤的靠近而泛起红晕,她自己都感受到了热度,只不过夜深,想来也看不到,“那个是哪个?” 郭尤觉得自己说的很明白了,可红云还不知道,有些急道:“就是那个啊!你们女人每个月要用的东西。” 红云恍然大悟:“那个啊……你问它做什么?” “你别管了,就告诉我有不有?” “当然有啊,”红云还是不明所以,“你要做什么?” “你有?”郭尤好似看见曙光,眼睛都亮了,“快给我一些,改日我还你!” 红云神情古怪的看着他,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郭尤脑子出问题了:“你确定是你要?你一个大男人要它做什么。你把实话告诉我,不然就不给。” 郭尤气,想了想,觉得还是可以爸事情告诉她:“知道公主找冬月的事吧?我刚找到,因为公主吩咐了,不敢声张,把她安置在我的别院里,只是她……哎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很惨烈,本来打算去找青岚,她不在,府里我熟识的女人就你们俩,只能来找你了。” 红云老半天才消化郭尤的意思,却是有些不是滋味。 找不到青岚,所以才来找她么。 “我回房去找找。”红云捏捏酸痛的小腿,起身往外走。 郭尤一时竟有些语塞,看着红云孤寂的背影,上前追到:“算了,你拿了它随我一起去吧,别院一直空置着没人,我一个男人也照顾不来受伤的女人,有你在方便得多。” 红云一边走一边说,语气淡漠:“找个经验丰富的老妇不就行了,要我做甚。” “最好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语罢,他又有些僵硬的说,“算我……求你。” “哦。” 哦? 这是什么意思?同意还是不同意? 待一抬眼,已经快到红云住的院子了,郭尤止了步等着她,红云从里面拿了东西很快就出来了。 “走吧。” 说罢快速往公主府的后门走,好似来找人做事的是她不是他似的。 两个人趁着夜色一路快走,郭尤置的别院离公主府也不是太远,竟还是个二进的院落。 进了小门红云忍不住酸他:“看来你从公主那儿捞来的油水不少啊,这么大的房子都买得起了。” 郭尤应付的笑笑不说话,领着红云去了一间屋子,推门便是扑鼻的浓重的血腥味,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床帘后面,红云从来没遇到这种场面,心里也有些犯怵。 “你去看看吧,我在外面等你。热水什么的已经稍好放在里面了,应该还是热的。” “嗯……” 郭尤关上门后红云朝那人走了过去,掀开床帘一看,那满脸血痕的,果真是冬月!这模样,分明是被人□□了! “……是、是红云啊……劳烦了……”冬月浑身都疼,根本不敢往床上躺着,只能气息奄奄的靠着床柱。 红云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做这事还是头一回,可是不能放着不管,便硬着头皮去做。 郭尤在外面等了很久才等到红云打开门,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神情格外凝重。 “怎么了?” “她身上外伤无数,我做了简单的包扎,只是……她不是月事来了……是……” 郭尤见她吞吞吐吐,急了:“是什么?” 红云羞恼的瞪了他一眼,面有羞色的说:“她……那里撕裂了。” 第十回 车夫 “那里?”郭尤见红云的表情很不自在,听得糊里糊涂的,“是哪里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不知道算了,别再来问我了!”红云又羞又恼,脸颊红如血,她没好气地瞪了又瞪郭尤,不耐烦地推开往外走。 “你怎么就生气了?”郭尤越发懵了,抬脚跟上她,“你说清楚啊。” ! 红云猛地停步回身,跟在后面的郭尤猝不及防,下颌撞在红云的前额,疼得他龇牙咧嘴。 红云也被撞得不轻,摸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拿开,已经鼓起了一小块,还带着红痕。郭尤被红云委屈又幽怨的眼神看得各种不自在。 红云一肚子窝火,也顾不上未出阁女子的羞涩了,朝郭尤劈头盖脸便是一声吼:“还能是哪里!当然是给你们男人生孩子的地方!烦死了,别跟着我!” 说罢步子跺得重重的走开。 郭尤盯着她的背影傻了眼。 “生......孩子的地方?” 他......明白了。 “呵,真是抱歉啊,没娶过妻,没有过孩子,真是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呢。”郭尤颇有些无辜的耸耸肩,却见走过转角的红云又扭头瞪了他一眼。 她听见了? 也没辙,郭尤还是小跑几步跟上她。 “你去哪儿?你不管她了?我照看不了她啊。” 红云斜眼看他,话音里几分凉薄:“你今晚话怎么这么多?惦记人家啊?” 郭尤摸着鼻头眼神乱瞟:“拿人钱财,自然要好好办事了。” ...... 红云甚是无语:“掉钱眼你了,走开别挡道。”说着一把推开郭尤。 “真走啊?”郭尤郁闷,小声嘟囔,“怎么这么凶,难怪嫁不出去。” “我嫁不出去也不关你的事!”两人距离不远,红云自然是听见了,当即差点落下泪,极力忍着回道,“冬月发烧了,我要去打凉水,你不想她没命的话就别碍着我了。还有,明早天一亮,你要立马去找个好点的大夫,不要为了贪一点点银钱就找个赤脚大夫,到时候公主怪罪下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郭尤讶然:“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呵呵,可不是。”红云冷笑,心越渐凉,“郭尤,你以后别来找我帮忙,公主府这么大,找谁都可以。算我以前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你?把我给你的绣帕还给我!” 这话是郭尤完全始料不及的:“......现、现在不在我身上......” 红云一听,转身就走。 “.....井在另一头,你走反了。”虽然气氛很尴尬,郭尤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却见她立刻折回来,低头从他身边飞快走过时,一滴泪从她的脸颊滑下 “还是我去打水吧。”他于心不忍,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便自告奋勇说道,很快就走开了。 红云止步,低头抹着泪。 # 翌日,公主府。 长亭早早起床叫青岚梳妆,她打算进宫里一趟。 “长公主安康,”红云进了屋,一脸憔悴,“马车已经备好了,不过管家说有事禀报。” “嗯,让他进来吧,”长亭道,见红云低头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样子,问她,“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红云心中想了又想,请求道:“.....家中有些事,奴婢可否向公主告两三日的假?” 长亭见红云面容实在不好受的样子,便也点头同意了。她是知道红云的,她向来勤快,即使生病也从未偷过懒,难得请一次假可能真是有什么事了。 “把今早厨房做的糕点带些回去吧。” “奴婢谢过公主。”红云感激的说道。 “去吧。” “是。” 红云走后,郭尤也来了。 “人找到了?什么个情况?” “回公主的话,小人将冬月安置在府外,昨晚......幸亏昨晚做了些处理,不然小人也保不住冬月的性命,不过还好小人已经请了大夫来瞧,现在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需要多休养些时间。” 长亭点点头,叹了口气:“冬月也是个可怜见的,父亲本是一方巡抚,若不是那场变故,现在也是个父宠夫疼的大小姐吧。她父亲于本宫有恩,本宫本来是想将她当小姐养着,她自己不愿意。本宫虽叮嘱下人们多加照顾她,但说来还是不周到,这次怎么也不能亏了她了。等她情况好点,你且去问问她的想法,她若是愿意,你就替本宫带着阿巧去拜访一下永安侯,让他替他夫人准备聘礼,顺便找媒人把时间定了吧,再过两个月,平民孝期结束,成婚正好。自然,这个还是要问问冬月的意见,她若是不肯,本宫......本宫回想办法替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郭尤:“冬月姑娘聪慧,想来也会同意。” 长亭心道虽不能强求冬月嫁给柳氏的弟弟,但毕竟是未婚便遭人破了身子,若是以后另择他人,多半是要被人诟病的...... 越想,长亭越觉得柳氏的弟弟不是个东西,心里窝火:“本宫是不是看着太好欺负了?这柳氏仗着侯夫人身份,竟毫无顾忌的对本宫的人下此毒手,永安侯为人耿直,虽无贰心,可身边有这样一个妇人,以后难保不会发生些什么,于圣上也不是见,待本宫料理好其他事,必定不会放过她!” “公主说的是,”郭尤附和,“只不过......若是真有变数,冬月姑娘嫁过去岂不是要受牵连?” 长亭已经有了主意,心情略好的笑笑:“本宫会有安排,到时候,就要你去帮我打点了。” “这是自然,请公主放心。那小人先去问问冬月姑娘的意见了。” “嗯,”长亭扭回头继续让青岚梳妆,“对了......你等等。” “公主?” “......咳咳,他现在.....”长亭想问周彧,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进了她的府,就勿怪她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想发泄找不到人了。 郭尤当然知道长亭问什么,只有在给长亭梳头的青岚听得云里雾里的。 “小人给他安排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事做。” “身为人仆,就要做仆人该做的事,你懂?”长亭暗示他。 “小人知道。” 郭尤走后,青岚给长亭梳好妆,脑子里迷糊了半天忍不住问:“公主和管家在打什么哑谜啊?奴婢完全听不懂?” 长亭打趣她:“你听懂做什么?不如操心你自己的事儿吧,你和殷九的时间也该定下来了。” 青岚脸一红,娇羞道:“奴婢又不急。” “你不急,某人急呀。” “公主!” “好了好了,本宫走了。” 青岚跟着长亭一路送出府,降红色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待长亭走近,方才明白管家话里的意思。 那马车前坐着的,不是周彧是谁?换了一身车夫的衣服,袖口却仍是露出靛色的里衣。 长亭完全不理会青岚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的样子,只是扬声道:“看来本宫是要好好赏赐管家了。” “公主.....” 长亭没听见青岚幽怨的声音,微微提起裙摆走下台阶,周彧见状,替她掀开帘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他生来就是一个车夫似的。 “好好驾你的车,若是颠了本宫半分,今天一天都不用吃饭了。” “是,公主。”周彧低着头卑微道,待长亭进了马车,嘴角才扬起一抹笑。 “驾!” 马车渐渐远去,青岚僵在原地。 谁来拉一把她?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就去办了点私事,怎么回来就翻天覆地的变化? # 长亭坐在马车里,意识到此时只有他们两人时,心竟然没了之前的平静,见旁边有青岚备好的糕点盒子,便打算填一下肚子来转移注意力。 冷静,冷静。 她一边吃着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在为这个人起任何波澜,对,她应该怎么想想让他在府里过得不舒坦。 她本不是极恶之人,她给了他过平静生活的机会,是他自己不要,偏要往她这个火炉里跳,所以就别怪她心狠! 正想着,突然听见帘子外周彧语速极快的说了句“失礼了公主”,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猛然看见他的脸,紧接着便被他整个人扑倒在马车内,侧过脸便赫然看见一支箭刺入马车,与她不过半掌距离,外面一阵纷乱,马车没人掌着,很快失控撞在了一边墙上。 第十一回 皇帝 马车侧翻,长亭被周彧护着才不至于撞得有多疼,但也着实让她头晕目眩好久。挣扎着要起来,却立刻听到几声嗖嗖声,又是几只箭头射中了马车顶。 周彧起身小心掀开帘子看去,却见对街屋顶匆匆闪过两个人影,很快就消失了。 箭是他们放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周彧神色颇为凝重,放下帘子对长亭说道:“公主,保险起见,不如现在回府吧。” 马车是侧翻着靠着墙的,长亭在里面坐立皆是难受,听见周彧这么说不耐道:“马上就要到了,要回去你自己走。” 她弓着身子艰难的从马车里下来,整理了下自己,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街道,甩开周彧朝皇宫走去。 “公主,这样贸然走在外面会有危险的......”周彧跟上来劝道。 长亭瞥了眼他,说道:“看不出来吗,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若是要本宫的命何须在这里。” “公主.....” “你,要么回府要么就滚回你的破屋子去,本宫现在不想看见你,也不要以为本宫会因为刚才而感激你。”长亭说道, 周彧自知被她厌恶,自然做什么都不讨好,也不多争辩。 “还有,”长亭慢慢靠近他,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冷笑,“不要以为本宫没看出来你耍了手段,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你都不要,自己要来送死。” “周彧,本宫不会再对你心软了。” “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只有主仆关系,你若犯上,本宫会加倍惩罚!但你要是现在后悔了,马上回府找郭尤要卖.身契,本宫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长亭把话放得极狠,周彧却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竟然还轻轻笑了一下,低着头拱手说道:“小人谢过公主好意,不过小人在公主府挺好。” “不知好歹!”长亭气恼,不想管他,转身就要走,但身体突然之间软软的好似失去了支撑力一般,她扶额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精神一点,下一瞬却在周彧惊慌的眼神中倒了下去。 “想容!”周彧伸手想要接住她,却只听见重重的倒地声。 # “阿姐?” 长亭半梦半醒,好像听见有人叫她。 这声音,是...... “阿姐,你醒了!” 长亭揉了揉眼撑着自己起来,待视线清晰了才看见坐在床边的人是谁。 “皇上?” 年轻的皇帝穿着一身玄色的冠服,显然是刚下朝的样子。 长亭环视周围,吓得赶紧要起身下床,她怎么能在皇帝的床.上躺着! “阿姐你别动!”小皇帝见长亭的动作着急的阻拦她,“御医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长亭惶恐:“不妥不妥,长亭这是逾越了。”说着还是要下床。 小皇帝知道她担心什么,朝她眨眨眼:“别怕,这里没外人。” 长亭一看,除了钱公公果然殿内再无其他人,她这才松懈下来,抬头几分嗔怒的样子说他:“皇上真是要折煞长亭了。” “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谨言的亲姐姐,朕作为一个皇帝,想怎么对自己的姐姐还要在乎他人吗?” 长亭好笑的摇摇头,看着小皇帝认真的面庞,觉得他还是想小时候那样,可爱极了,可可爱归可爱,规矩还是要说的。 “以后皇上还是要习惯为好,也不要阿姐阿姐的叫,叫旁人听去,乱了规矩。” “朕不管!谁敢拦朕对阿姐好,朕就要他好看!” 长亭皱着眉,眼睛却是带着笑,心里也觉得暖暖的:“皇上对长亭好,长亭记着呢,可是现在不同于以往了,皇上还是要——” 话还未说完,就见小皇帝突然间垮了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阿姐果然是不喜欢谨言了吗?以前阿姐从来不会这么见外,可自从谨言当了这皇帝,阿姐却是离谨言越来越远了......” 听见小皇帝难过的声音,长亭心里也着急了,只是突然嘴变笨了不知道怎么说,直起身子想要去拉皇帝的袖子。 “不是的,皇上......不是的你听长亭说......” 说?说什么? 说你现在是一国之主,要有君王的样子? 可他也不过十四,只能算半个大人,且小时候又极受宠,有些不谙世事,天真了些。若是一个平常人,即使到老,留着一分天真倒也很好的,可他皇帝...... 想着想着,长亭便走了神。 耳边听见小皇帝颇为幽怨的声音:“看吧,阿姐果然是不喜欢谨言,都不理人.....” 长亭忙回过神来解释:“不是——” “那你叫我一声?”小皇帝连“朕”也不自称,扬着一脸讨好的笑容朝长亭凑过去,“还是要以前那个。” “啊?”长亭愣了愣,看着小皇帝亮晶晶殷切的目光,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颇为无奈的说,“好啦,言言乖。” 话音一落,小皇帝一脸满足的扑住长亭抱着她不撒手,像极了被顺了毛的小狗,乖巧得很。 长亭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瞥眼却见站得稍远的钱公公似乎不忍直视的拿手掩住了脸。 “阿姐以后不要对谨言这么疏离了,谨言现在只有你了,大哥他又......” 说到祁王,两个人神情皆是有些落寞。 长亭暂时不去想,轻轻摸.摸小皇帝的头,反正没有外人,便跟他说些体己话:“谨言啊,你现在是皇帝对不对?阿姐希望你能撑起这个国家,我们元氏一族不能倒,既然你在这个位置,阿姐就相信你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好君主。” 小皇帝窝在她的怀里,默默地听着不说话,只是迟缓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起身向外走:“朕出去去看看,御膳房怎么还不把东西端上来。” 长亭无语,身为皇帝的自觉性还要加强啊,外面站着那么多奴才,随便叫一个都可以做事,还要自己去......好吧,她还是要体谅他一心向姐的心。 这时候钱公公走了过来,长亭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钱公公这是?” “长公主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倒还好,没什么事了。” 钱公公垂首道:“可是皇上不大好。” 长亭拧着眉问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越来越努力了,这几日政事都处理得很好,越来越有先帝的样子了。” “这不是挺好吗?”长亭奇怪。 “是啊,”钱公公一声叹息,“可是皇上年纪尚小,先帝去的突然,祁王殿下也境况不明,皇上很是孤独......昨日奴才伺候皇上就寝,看见皇上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紫色的石头,如果奴才没记错的话,那是公主年幼时送给皇上的吧? “的确是......”长亭点头。没想到他还留着,那枚紫色的小石头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最初是王兄给她的,后来她又给了小皇帝。 和周彧和离以后,小皇帝登基让她搬回宫里,她住了些时日最后还是住回了公主府,这数月以来也确实走动的少了。 钱公公看长亭一脸沉思,又继续道:“奴才斗胆,恳请公主在宫中留些日子,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 “留倒是可以,只是本宫觉得,这样会不会反而让谨言.....皇上他更为依赖人。” 钱公公苦笑:“也就这几年了,等皇上再大一点,即使再想公主殿下,也会极力克制着,所以奴才想着,在皇上还非常依赖家人的时候不如多让他感受亲人的温暖,日后、日后才不会......”说着说着钱公公也说不下去。 两个人都想到了先帝年幼登基的事情。 据说是因为皇祖父从小不被喜爱,当上皇帝后性格越发扭曲,荒废朝政,最后竟然在后宫大开杀戒,若不是皇祖母早有察觉将先帝藏了起来,恐怕如今也不会有他们三人的存在。 想了想,长亭点点头:“钱公公说的是,是本宫没有考虑周到,忽视了皇上的心情,本宫会与他说的。” 也巧了,小皇帝刚好从外面走进来,换了一身常服,小心端着一个小碗过来,长亭瞥见未关的大门处,一个小丫鬟拿着食盘一脸忐忑的模样,显然是因为皇帝自己要端碗而害怕被人怪罪。 “阿姐怎么了?表情好严肃啊。”小皇帝将瓷碗凑到长亭嘴边,“补汤,快喝了它。” 长亭接过碗,偏着头看他:“阿姐在想,这些日子公主府里也有些腻味了,想回宫里住几天,不知这宫中的主人愿意否?” 小皇帝一听,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点头:“当然愿意了!” 小皇帝高兴,长亭心情也好了很多,连刚才遇刺也暂时不觉得烦恼了。 不过,好像有什么给她忘了。 对了! “我怎么到宫里的?” 说道这个小皇帝眼神一冷,没什么兴致的回答:“周彧。” 还真是他,胆子真大,刚把她往皇宫送。 “他人呢?” 小皇帝不高兴,表情几分狠厉:“他赶来送人,朕叫人赏他板子去了,阿姐你不会心疼吧?!”说罢紧张的看着长亭,“为何他会和阿姐一同出现啊?” 长亭淡淡的说:“他现在是府里的下人。” 小皇帝听长亭这么说,竟有鼓掌叫好的冲动。 “我先回公主府收拾东西,让他跟我一块儿回去。” 小皇帝摸.摸鼻头眼睛瞥向别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个.....可能有点困难,朕叫人下手重点,这会儿功夫......应该离...咽气也不...远了吧。” 第十二回 眼泪 元谨言有些忐忑的等待着长亭的反应,打周彧他心里是很爽啊,可是现在想起来又怕阿姐不高兴,他可还是记得行刑那日,阿姐以死相逼才换了这周彧贱命一条,如果不是阿姐苦苦相求,这种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阿姐......” “怎么了?”长亭眉眼淡淡的看去,理了理头发,将外衣上的皱褶抚平,慢悠悠站起身,“以为我会心疼?” 小皇帝还真是这么想的,抬眼看她眼中确实没有心疼之色,他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他真怕自己先斩后奏惹了阿姐不高兴。 “他在哪儿,我带他回去。”长亭问,“他好好的跟着我出了府,若是真死了,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让有心人逮着这点不放,就麻烦了。” 听到长亭的话,元谨言脸上的笑也淡去了,他只顾着痛快,却没想到这一层。 “阿姐说的是,是朕思虑不周,让阿姐为难了。”元谨言皱着眉,暗自恼着自己,“他在栖霞宫。” 栖霞宫是冷宫,没有人住着,从他记事起就一直荒废着。 长亭听了,笑了,打趣他:“原来我们皇上还是怕被别人知道滥用私刑啊。” 谨言面有赧色,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想着,下一次争取蒙着周彧的头打,让包括阿姐在内的人都捉不到证据。 长亭看他飘忽不定的目光看穿不说穿,行了礼出去后叫人备好马车,自己则一人去了栖霞宫。 靠近栖霞宫时入眼皆是一片荒凉,这个地方她已经多年未曾来过了,上一次还是十岁那年和谨言捉迷藏不小心跑到了此处,她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无需人引着也能找到此地。 栖霞宫陈旧的宫门是开着的,还未踏进便听到里面一声又一声极其沉重的闷棍声,她心里忽然一抽,敲鼓似的狂跳。平复一下情绪,才提着裙摆越过了宫门。 无需她费劲去找,不远处便见周彧趴在一张木条凳上,旁边站着两个侍卫拿着棍子交换着好似不嫌累的一下下执行着皇帝的命令。 “住手吧。” 听见长亭的声音两个侍卫才面面相觑的慢慢停下,手上动作仍是有些迟疑,长公主殿下的真容他们自是见过的,她说住手他们也只能听,可是皇上那里要怎么交代? 见他们表情犹疑,长亭道:“皇上知道,你们可以下去了。” “是,公主殿下。”两个侍卫也不再多问,抄起棍子走了人。 人一出了栖霞宫便只剩下长亭和周彧了。 周彧趴着没有动作,后背的衣裳已经和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体相粘连了,嘴角,地上,都是血迹。 他闭着眼,脸上血色全无,头发也乱糟糟的,怎么看都像是个濒死的囚犯,叫人完全看不出这还是那个坊间相传的绝色美男子。 知道长亭在身边,周彧慢慢睁开眼看他。 “你怎么样?还疼吗?”长亭突然蹲下.身,眼睛与周彧平齐对视,目光里是满满的心疼。 周彧心中有些无措。 长亭颤抖着手将他额前散落的发挽到耳后,手指轻轻抹去他嘴角的血痕,抿着唇声音有些哽咽的说:“对不起、是我害你成这样.....周彧我输了,即使你过去那样对我,我......我还是忘不了你,你别死,我去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想容.....”周彧动情的叫着长亭的闺名。 却见长亭忽然诡异一笑,手从他的脸颊划过,指尖移到他的后背,狠狠的抓.住他的伤口,听见他猝不及防的闷.哼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本宫是刚才那么想的?痛吗,周彧?你可知道本宫看见你和顾太傅的女儿在一起时是什么感觉?你可知道本宫喝下那杯毒酒时心有多痛?你这身上的伤和本宫死过一回的心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不过啊,听说无人愿娶顾太傅的女儿了,本宫真是开心啊......本宫让你把簪子物归原主,你以为本宫多大方,其实本宫到希望她被簪子划破喉咙才好!周彧,你看,本宫如此恶毒,你是不是更加后悔当初娶了本宫?哈哈哈哈哈......周彧,我元想容,再也不会为你心疼了。” 她松开手,不去看一手的血。 周彧却笑了,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咳咳...虽然现在这么说不太好,可是,你快哭了啊。”那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身上的伤口并没有疼得让他花了眼,他看得真真切切。 长亭微微歪着头笑着看他,两行清泪霎时滑落,她薄唇轻启,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是吗,你不知道吗?这是高兴的泪水啊。” 周彧垂眸不说话,长亭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他:“你自己起来,本宫不会找人扶你出宫的,你走得动就跟本宫走,走不了就死在这儿吧。” 她背过身便走,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缓慢的声响,攥紧了拳,没有回头。 有一滴泪从脸颊滑下,不知所踪。 #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往公主府去,周彧趴在马车里,几乎快睡着了,长亭目光冰冷的坐在一旁,直视帘子不去看他。 “公主,到了。” 府里出来几个丫鬟来迎,长亭兀自下了马车对旁边的小厮说了一句:“别让他死了。”就径直朝府内快速走去。 殷九很快在她身边现身,向她禀报说:“公主殿下可有伤着哪儿?属下去追了放箭的那两人,他们进了一家客栈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是否要将他们抓来?” 长亭摇摇头:“暂时不要,他们是什么人?” “两人皆是奇装异服,不像是我大秦人士。”殷九回答。 “外族人?大概是什么样的?”长亭奇道,止步问殷九。 “一男一女,女的头发很奇怪,蓬蓬的像乞丐,一身红衣短裙。男的看着很年轻却蓄着络腮胡,衣服很像我们狩猎时穿得骑装。属下还看见那个男的颈后有一个奇怪的文身。” “纹身,你认得出来吗?” “属下不知。” 长亭暂时了解这些情况,吩咐他:“你叫人盯着他们,不要被发现了,这事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对了公主,还有一件事,属下也觉得很奇怪。” “怎么?” 殷九仔细斟酌道:“属下发现,不只是那两人,还有一些外族人也进入平阳京了。” 长亭眉毛一抬,有些诧异,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倒是有些好奇,似乎有事情要发生了。 “你再好好查查。” “是。” 殷九很快不见了人影,长亭放慢了步子慢慢踱回揽月居,青岚正在主屋旁的碧纱橱里绣着东西,一见长亭的身影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迎接过来。 “公主,你有没有怎么样啊?奴婢听殷九说——” “没事,你看。”长亭见青岚着急得不行,便转了一圈给她看,“本宫回来想拿个东西,你收拾收拾跟本宫回宫里住几天。” “啊?”青岚呆呆看着长亭。 “啊什么,还不快去,可是舍不得谁?” 青岚臊得不行:“公主又拿奴婢开玩笑!”一边说着一边跑走,她自己没什么可收拾的,倒是给长亭待了鼓鼓囊囊好几大包衣裳,让长亭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公主......”青岚欲言又止。 “怎么?” “你真要那个人留在府里啊?” 长亭沉默了一会儿,才扬起头,几分认真的说:“你这么说,倒是让本宫改变主意了。” “要赶走他吗?”青岚忍不住有些激动,搓.着手跃跃欲试。 长亭摇头,挑眉冷笑:“你且去帮本宫问问,本宫宫里需要太监伺候着,问他愿不愿意?” 青岚脸上的笑容凝固,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了。 公主,这是要...... 第十三回 进宫 “我家公主问你,她在宫里缺个人伺候,你可愿意去?” 周彧站在一间不常用的狭小的柴房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给自己处理伤口,一旁破破烂烂发黑的矮木桌上很随意的放着一团纱布和一个瓷瓶,送他进来的小厮将公主的话执行得非常好,果然只是“别让他死了”。 他看见这个个子不高的小丫鬟青岚将门口堵住,一脸冷漠的表情,像是在刻意模仿着谁,心里觉得有趣,嘴角浅浅一笑:“当然愿意。” “太监。”青岚口气生硬的说,“这你也愿意?” 果然,她看见周彧神情微变,但好像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是公主府的下人,自然是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敛了笑,表情淡漠,“青岚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先让小人换件衣裳?” 青岚这才发觉他赤着一条满布血痕的胳膊,于是立即背过身道:“你动作快些,不要让公主等。”说罢赶紧出去。 周彧哼笑一声,才将袖子穿好。 说是换件衣裳,也只不过是在被血浸透的衣服上再裹一件外衣罢了,公主似乎不把他当正经的公主府仆人呢,除了身上穿着的马车夫的衣裳便没有其他了,这身上这件还是自己来时穿着的。不过想到豆团,也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记得帮他喂食。 “快点!”青岚在外面催了。 “来了。”周彧抹了把脸出了柴房,青岚上下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扭过头往外走,周彧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那些伤药都是次品,没什么用处,顶多让他血流的慢些,再加上后背很多地方他自己无法触及,处理不了,所以走着走着,又渗出.血来。 青岚带着周彧赶往门口时,长亭也刚好从另一边走来。她换了一身打扮,绾了一个百合髻,只用了淡蓝鎏金簪子装饰,那额间一点莲纹花钿,微微一抿朱砂唇,甚是美艳,素白的上衣,红底浅橘团花的下裳,套了一件米色浅粉小花的大袖衫,再配上一条同样绛色的精致的披帛,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不得不说,连青岚都看痴了。 以前公主最爱穿素色的衣裙,出了正式场合,极少穿鲜艳的裙子,然而现在她发现公主越来越爱鲜艳的衣着了,每每新换一身衣服都让她眼前一亮,对比从前,她倒更喜欢现在的公主,美艳不可方物,活力四射,她相信任谁见了都会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公主!”青岚小碎步迎过去,眉目皆是笑意,“公主真好看。” “油嘴滑舌。” 两人说笑着,也不管身后的周彧,上了马车后也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周彧心中了然,默默跟在马车后徒步走着,毫无抱怨之色。 “公主......”青岚放下帘子扭回头,表情很是困惑,“你说他是怎么想的?这也能答应?难不成.....是在赎罪?” 长亭正襟危坐,冷笑:“本宫怎么知道他心里所想?你说赎罪?那怎么可能?本宫倒是觉得他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你仔细想想,”长亭分析道来,“若是你在某个地方惹怒了权贵引来杀身之祸,好不容易保住一条性命,这之后,你还会继续在那个地方待下去吗?” 青岚马上摇了摇头,脑筋一转,才发觉公主暗指的便是周彧。 “是奴婢的话,肯定走得远远的以防后患。” “这不便是?所以依你看,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迫使你必须留在那里,你觉得会有什么原因在其中?” 青岚托着下巴仔细思量着:“奴婢想想啊......若是奴婢的话,要么是有因为有牵挂的人,要么是被人限制想走走不了?或者是......或者是想报复那个权贵!!”一语罢,青岚自己都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向长亭。 长亭点点头:“你说的这三种皆有可能,但依本宫,以周彧的野心,未必仅仅是因为顾太傅的女儿,第二种或许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最大的,还属最后一种,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甘于平凡呢。” 长亭的话说的青岚心里一惊,急道:“那周彧这么危险,公主为何还要留着他?” “就是要留他在本宫身边才放心,”长亭莞尔一笑,“本宫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是狐狸,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青岚若有所思,回想起刚才见到的周彧的模样,觉得似乎跟以前哪里不太一样,心里想到一点,忍不住小声说出来声:“会不会......他牵挂的不是别人,是公主殿下啊?” 怎么可能?长亭斜睨了青岚一眼,不说话,用眼神便表达了她的意思。 青岚只能打住,想想也似乎不可能? 只是这样一看,她家公主真的好可怜,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就没有一个男子真心相待呢?就连她这样不起眼的小丫头都有人在身旁守护着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长亭看着青岚闪着泪光的样子,拧着眉颇为嫌弃的问道。 “没什么,”青岚情绪化的抹抹眼泪,情真意切的说,“公主你放心,即使奴婢嫁人了也会像从前一样好好侍候公主的。” 长亭一点青岚的头,拒绝道:“你啊,成亲之后就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跟在本宫身边十五年,已经够了,往后好好生活才是。” 青岚听这话,以为长亭要赶走她,立刻急了,马车里就想要给长亭跪下:“公主不要赶走青岚啊!公主待青岚如家人,青岚也早已视公主为生命,若真是离了公主府,奴婢、奴婢要怎么过啊?” 看着青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长亭觉得很搞笑,但又不好笑出声,知道她是误会了,摸.摸她的头温声细语说道:“哪里有说要赶你出去啊?殷九是本宫的暗卫,他都住在府里,你还想往哪儿去?本宫只是说你成亲之后就要多顾家了,侍候的人府里多得是,随便找一个都行。” 或许是这么多年做长亭身边唯一的大丫鬟久了,青岚一想到以后会有人代替自己的位置就觉得很是失落。 “好啦好啦,不还有两个月吗?日后再说好吗?” 她自是不会赶青岚出府的,青岚的家人很早便过世,殷九更是,自小而孤,出了府便是孤零零的人了。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消去,长亭估摸着应该是到了,给青岚擦擦眼角的泪,说道:“莫哭了,要进宫了,待会哭着小花脸下去,旁人会以为本宫苛待你呢。” 青岚立刻止住了声。 马车从应天门右侧而入,过了此门,马车便不能再前行了,青岚扶着长亭下来,皇上叫人备好的轿辇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长亭坐上去后,随意的瞥了一眼跟在最后的周彧,他一身灰黑的衣服在宫女太监中甚是打眼。 “公主殿下,原来的壁月宫老奴一直叫人收拾着,公主但住无妨。不过皇上此刻在安阳宫等着和公主殿下一起用晚膳。” “那便快些吧,让皇上等着不好。”长亭催促道,于是一行人加快速度往安阳宫赶去。 安阳宫.内,小皇帝一身简衣,倒还不如长亭衣着亮丽,见长亭一来,脸上的欢喜尽数显现,遣走外人,就留了青岚和钱公公二人,姐弟两人放下拘束,趁着美景,把酒言欢,说了好些知心话,直到了夜深,壁月宫的宫门才迎来了主人的回归。 长亭面色微醺,心情甚好,一点睡意都没有,想起自己还带了一个人来,便问起他:“他人呢。” 一个小宫女答:“殿下安康,回公主殿下的话,他在西暖阁里。” 长亭大笑:“他一个下人,如何将他安排在那里?!你们且记住,这个人只是我公主府的下人,你们做的,他都要做,不要让他捡懒。” “是!”小宫女暗自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办错事要被惩罚了。 “青岚,你不用跟过来了。”长亭吩咐,径直往西暖阁走去。 推开门,周彧站在桌前,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伤口似乎也被包扎好了。 那些宫女不知道周彧是做什么的,虽然见他衣着粗陋,但相貌堂堂看着不像是下人,且又是公主带来的,她们揣摩不了公主的心思,只能先替他处理了伤口。 “看来,她们倒是对你挺不错的。” 长亭话里不误嘲讽之意。 “是公主的好” 扑通一声,话还没有说完周彧就被长亭推到在身后的美人榻上,伤口又是一撞,他却半点声音都没有,身上也没有穿里衣,一层层包扎好的纱布外是还未穿好的松松垮垮的外衣。 长亭手上拿着桌子未收走的剪子,俯下.身子靠近周彧,用尖锐的一头在周彧脸颊上方划着圈:“记得答应本宫的事吗?” 说罢,娇笑一声,剪刀尖便危险的想他身下移去。 第十四回 变故 西暖阁的烛火通明,照在刃口上的光竟有些晃眼。 长亭半伏着身子,一头青丝滑落,撩着周彧的面,他心里痒痒的却强忍着没有任何动作。她一手按着他的胸膛,一手握着剪刀在那危险的地带游移,手心里明明感受到这人忽然收紧的身体和加快的心跳,可他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害怕和担心。 长亭不由得心中一恼,这样羞辱他都没有反应?是脸皮太厚还是觉得她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真当她说了一个笑话?长亭心里恨恨的想着,可莫要激怒她,激怒她的话她真的保不定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却见周彧好似真的不在意一般勾着唇劝诱她:“公主剪刀可是举累了?快些动手吧,小人家中上无老下无小,没什么牵挂,不需要传承子嗣。” “你!”长亭震怒,这厮居然还敢出言不逊!真、真当她...... 她握着剪刀的手一抖,锋利的刃口便利落的将他脐下三寸出的布料划了一个口子,这下那冰冷的利器可是真真儿与那处薄弱的肌肤相亲了。 长亭一晃神,也没注意周彧额上渐起的冷汗,只是心里比打鼓还叫人不安定,她握着剪刀的手已经是热汗一片。原本就是养在深宫受尽娇宠的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使嫁给周彧三载,除了为他洗手作羹汤却从未用这等阴寒利器伤人发肤,只刚才那一下便叫她心里抖了三抖。 “公主!出事了!”门外冷不丁响起青岚的声音,长亭眼神怔怔,如蒙大赦般的刷得站起身,逃也似的奔出了西暖阁。只是拿手中滑落的剪刀竟然挨着周彧那处立着插在了他两腿之间的美人榻上。 待确定长亭带着人走后他才状似打回原形一般立即捂着脐下三寸,疼得脸色都青了。 这新打磨的剪刀就是利索,只那一下便伤了些皮毛,虽不至于什么流血之类的,但男人那处是全身最薄弱的地方,只怕是随便一欺负,都能让他抱着疼上许久,更何况这如剪刀主人般硬心肠的刀锋呢。 外面的宫女太监大半都被长亭急匆匆的带走了,这等事,他也没法子张口叫人,只能挨着让这股钻心钻肺的痛感慢慢过去。 # 另一头急急忙忙赶着路连辇轿也不要了的长亭已是六神无主,好端端的,小皇帝怎么就落水了呢? 大晚上不在寝宫里好好歇息着,却要跑去池子里玩水是吗? 长亭是知道她这个弟弟的,即使当了皇帝性子收敛了些,但奈何天生顽劣,总是时不时出些幺蛾子,便也觉得这次落水是不是又是哪里不对抽了风,心里当下又是着急又是气恼。 “公主殿下!”传话的小太监见长亭公主火急火燎的朝皇帝的安阳宫跑去赶紧阻拦道,“殿下,方向错了!不是安阳宫,皇上在祈玉宫!” 祈玉宫? 长亭蓦地刹住脚,愣愣的看着小太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说的祈玉宫是怎么了。 小太监喘着气儿赶紧提醒道:“回公主,那是荣贵妃的......” 长亭恍悟,脑子里不断的转着,脚下当即换了方向随着小太监跑去。 经他一提醒长亭才想起小皇帝后宫中那些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后妃们,除了荣贵妃,端妃,丽妃,其他的什么嫔啊才人啊都是充数用的,虽然是如此,那三个有点位分的女人也没在她这个弟弟身上捞些什么恩泽,这她是知道的,不久前她也跟小皇帝晦涩提起过,可听他言谈中才知他还没经过人事,除了对政事上的一腔热情,对女人显然还没提起兴趣来,也不知教养嬷嬷是怎么做的,她心里都有些着急,可作为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去说。现如今去了荣贵妃的宫里,莫不是开了窍?可是好好的怎么又落水了? 当下心里重重疑惑,也只能加快脚步赶去祈玉宫。 刚到宫门口,便见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各个吓得偷抹着眼泪。 看了也是晦气,长亭心里一恼,便道:“都哭什么呢?这么不吉利,仔细身上落板子来!还不快起来看看你们主子哪里需要伺候着!” 语罢这一溜吓得腿软的人身体一震,赶紧起身散去,说来也是太惶恐了,皇上来祈玉宫的次数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数过来,这好不容易来一次却出了事,叫这帮小奴才们只觉得自己项上人头快要保不住了,这才吓得没了规矩。 “长公主殿下到!” 长亭辅一踏进内室,便瞧见一屋子围在床前的御医,年轻的小贵妃帮着递水擦汗,亲力亲为,眉间是散不开的愁云。 一见是长亭来了,小贵妃的神色间更是羞愧无比。长亭细细问了御医小皇帝的情况,听说暂时无碍才松了口气,只是这人还未转醒,她始终是提心吊胆,便将小贵妃娘娘叫去一旁询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身量还不如自己高的年轻的小贵妃娘娘却是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长亭看着干着急:“小嫽你倒是说话啊!”也没旁人,长亭嘴一快直接叫了荣贵妃的闺名,倒是忘了现在人家身份不同,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把她当做小妹妹一样叫着小嫽小嫽了。 “臣、臣妾只是想留宿皇上......可是臣妾嘴笨.....然后皇上一生气便出去了,结果就掉进前面的池子里了。” 长亭看着这荣嫽泫然欲泣的模样,说的话又没头没尾,真叫她一个头两个大。听她说留宿,她心里觉着怕不是字面上这么简单,小皇帝是和她在自己的宫里用过膳的,膳后能来来祈玉宫,想必也是有留宿的意思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可还在那儿躺着呢!” 荣嫽一听,索性也顾不上羞涩了,只能豁出脸面说:“臣、臣妾至今未曾和皇上......圆房,便打算借着今天的机会跟皇上提了,可是臣妾想到孝期尚在,也就没说了....后来、后来...本是好好的,皇上却突然生气了就走了。” 这么一说,长亭倒是明白了,也对小皇帝彻底无奈。这荣贵妃跟另外两个登基后才纳入宫的妃子不一样的,小荣嫽本是他的嫡妻太子妃,两人又是青梅竹马,自然要比其他人好上许多。只不过这太子妃将将迎娶不到三日,先帝就驾崩了。 所以这先帝去前两人竟没有圆过房?! 荣嫽见长亭眼里的震惊,心里也是焦灼,新婚当夜的确是割破手指滴了血应付过去的,也不知道算不算欺瞒...... 长亭久久未说话,看着荣嫽异常红.润娇.嫩的唇,已是了解了大半,心里唉声叹气,嘴上责了几句:“幸亏你没跟皇上提,皇上是个极有孝心的人,孝期未过,此事便不要再提了。这夫妻二人是需要真心相待的,并不是只有.....那档子事才能.....”话说到这里她也说不下去了,面皮上还是有些臊得慌,不过看荣嫽的表情,想来也是明白了,遂立刻施了一礼围着床前守着小皇帝了。 那厢两个妃子听说小皇帝落水染了寒当即便从各自宫里赶来,在祈玉宫前吵吵嚷嚷着要进来。 一个冯家宗室的女儿,一个是年轻国相的妹妹,都比小皇帝年长了些,且这两个女人背后的家族都牵扯着朝堂上的利益,都是能伤及她元家根本的威胁,是以这两人没一个是她喜欢的。 所以长亭叫人守住殿门,自己则去宫门口会会两女,可刚一照面,长亭心中就热不住泛起厌恶之情。 这一身华服,金钗玉镯的,哪里有半分是看望病人的样子?分明是端着争宠的心思来斗艳了! “公主,皇上可有怎样了?叫臣妾好是担心,便让臣妾进去瞧瞧吧!” “是啊是啊,公主让臣妾二人进去吧!”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说着便要从半掩的宫门口挤进去,长亭美.目一挑,直接一句话堵住她们的心思:“端妃丽妃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本宫一定带到,只是夜色已深,皇上此刻已是休息了,就不留两位了,陈公公,替本宫送送两位娘娘。”陈公公便是之前传话的小太监。 “是,公主殿下。”陈公公弓着身子应下,可那端妃却是横眉怒目,欲要发作的样子。 长亭哪会不知这冯家女的泼辣,但今夜她是绝不可能放这两人来搅得一宫室不安生,也不畏惧端妃的模样,只是更加冷厉的看着两人,当着她们的面叫人关上了宫门,隔绝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倒是清净了不少。 比起这两人,乖巧的荣嫽倒是得她的心意,只是荣家现在式微,本来名正言顺该是她的皇后之位只能空着留给她人,委屈她这个皇帝发妻做个贵妃,这也不是小皇帝和她愿意的,只是现在的境况...... 小皇帝这次病来得突然,明明身体一直很好的他却是落了水就病成这样,发烧还说着胡话,好在御医都不是绣花枕头,忙碌一晚总算是将小皇帝的病情稳住,长亭守了半夜,下半夜小皇帝转醒,情况好了很多,脑子也清醒了些,他心疼她这个阿姐,催她回自己的壁月宫,长亭不放心,将小皇帝病时的各种小习惯都向荣嫽交代妥帖,见她人小个子,照顾起人来却是很好也就紧着一半的心疲惫的回了壁月宫。 西暖阁里,周彧人已经不在,长亭也无暇去管,囫囵睡了一觉,早晨起来本欲去看看小皇帝,却听说小皇帝竟然上了早朝!这病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她一着急便想出壁月宫,身边的小太监赶忙拦住她,她这才知道,这朝,是非上不可,也解释了殷九跟她说的怪象了。 竟是外国使臣突然来访! 第十五回 麟音 早晨起了雾,莫说整个皇宫,便是她璧月宫一隅也颇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意味。 天色将亮未亮,长亭坐在殿阶前,望着乾元宫的方向发着呆,外国使节突然造访,也不知道小皇帝新病未愈的身体遭受得住不。回想殷九形容的那一男一女异族人的样貌,她想起以前听先帝说,这铎国人多鬈发异瞳,高鼻深目,又因民风开放,衣着暴露,男女之间,无有避讳,竟像是尚未完全开化。想来这外国使节十有八.九是来自铎国了。自之前两军交战大秦大捷后,停战至今,尚未有大的来往,也不知这铎国皇帝有何目的,小皇帝能招架得住吗? “公主,雾气湿重,小心受凉,还是随奴婢进去吧。”耳边响起青岚的声音,长亭有些失魂落魄,只是摇摇头。她从小.便喜欢坐在这璧月宫的殿阶前,远可遥看半山腰上的凌云殿,近可仰观头上漫天白雪的压棠梨,这个习惯,无论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都没有一丝改变。 “那奴婢去给公主拿垫子来。”青岚是知道长亭这个习惯的,便也不多劝,转身便去里屋里拿软垫。 “嗯。”长亭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殿下,红枣糖水,喝些暖暖身子。” 长亭没有等到青岚折返,却听见耳畔有低沉不若太监的男子声音,心中陡然一跳,待瞥眼去看,却是周彧弓着身子一手拿着瓷碗递于她面前。 她顿时面若冰霜,撇开脸冷声道:“本宫没要这个,拿走。” “殿下月信应该来了吧,还是喝点为好。”长亭是坐着的,为了不高于她,他一直弓着腰,模样谦卑。 长亭脸蓦地一红,不去看他,心里却是发着抖。他是如何知道她月信来了? “你这是讨好我?”她撇嘴冷笑,“这么快就穿上太监的衣服了?” 周彧声音清冷低沉:“公主的吩咐,小人自是要从。” 长亭呵呵笑了,也是没有旁人在,说话也没了顾忌:“那东西可是切干净了?” 许是看到长亭脸上还未散去的红霞,周彧心情略好的回答:“自然是要等公主亲手持刀来切了。” 听罢长亭面色羞恼,扭头狠狠地瞪他:“谁要亲生切你那玩意儿!别脏了本宫的手!!” “是是是。”周彧好脾气的应着,将还冒着热气的瓷碗往前一移,“殿下快些喝吧,一会儿受凉腹痛就不好了。” 长亭刚想说话,这小腹像是和周彧的话相呼应似的,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漫延开来,她立时便皱着一张小.脸捂着小腹蜷起了身子,周彧一看,顿时一惊,忙靠过去。 “殿下?怎么了?可是肚子疼了?” 他的声音越是焦急,长亭心里便是越是恨,恨这人从前冷漠如斯,恨自己的柔弱被他看见,当下便恼极,用尽力气拂袖挥开他的手:“滚开!本宫不要你的东西!”说罢,小瓷碗应声而落,啪啦一声摔得粉碎。 “啊!”身后是青岚的惊呼,她手里拿着软垫,急忙蹲下.身察看,“公主你有没有事?没伤着哪儿吧?” “没有,”长亭皱着眉轻轻推开青岚,“本宫无事。” “公主这里坐下。”青岚没注意到长亭苍白的脸色,将软垫在一旁放下,“奴婢找了好久,本来有新送来的垫子,但是奴婢记得公主以前极喜欢那个粉樱软垫,便去翻了出来......”青岚絮絮叨叨的伺候长亭在软垫上坐下,待看见地上的瓷碗,顿时脸垮了,“天哪,谁摔坏的,这是奴婢从公主府带来的小碗啊,那上面的画还是公主亲手画亲手烧制的呢!” 长亭听得脑门一紧,两手一捏,心里是肉痛不已,青岚说的那瓷碗本是一对,是她亲自向瓷器师傅请教自己动手烧制的,比起什么玉石翡料的碗,她到觉得这个更有意义,可现在......想到罪魁祸首,对着周彧又是狠狠一瞪:“都是你!凑到本宫身前讨什么厌!” “那不是殿下烧制的瓷碗。”周彧平声静气的回答,“小人换了,小人知道殿下必定不会轻易喝小人递来的东西,所以早有准备。” 说着便又不知从哪里拿着一个完好的瓷碗再次推到长亭面前:“殿下放心,小人绝不会在里面下毒,喝了它再不至于像刚才那样腹痛。” 青岚听着这两人之间的话,心里细细一算,顿时想起公主的月信可不就是这一两天吗!遂也不管端着那碗汤汁的人是谁,只管拿过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匙尝了一下,没有异状便递到长亭嘴前,语气倒是有些强硬:“公主倒是喝了吧,不然肚子疼得厉害,奴婢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这下两双眼睛俱是眼巴巴看着自己,真叫长亭左右为难,但肚子实在难受,便伸手接了过来,想了想,还是畏惧那磨人的疼痛,便仰头饮了个干干净净,将空碗重重地塞到周彧手里。 周彧拿了碗也不缠人,径直往小厨房走去。 青岚瞟了眼消失在雾中的周彧,又看了看眼前的公主,叹了口气将手臂上搭着的外衣披在公主身上,说道:“公主,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奴婢愚笨,虽然猜不到他待在公主身边究竟是何目的,但既然是仆人的身份,就该做仆人应该做的事,公主不能因为心里厌恶他,就什么都不让他碰,这样的话,那他可是轻松了,叫奴婢好生嫉妒。”话说到最后,带了撒娇的意味,叫人听着也不会生气。 长亭看她鬼精灵的样子,心里些许无奈,她要是能管住自己面对周彧时那不由自主的怒气就好了,那样的话,她便是真真正正把他从心底抹去,连路人也不如了。 “知道了,本宫以后把重活累活交给他,你就跟着本宫悠闲可好?”长亭打趣她。 青岚红了脸辩解:“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长亭笑笑不再说话,抬头又是一阵发呆,有了软垫上倒是不觉得寒意,坐了一会儿腰身始终有些乏累,便起身要往里屋走,嘴上还喃喃说道:“估摸着下了朝再去看看吧......” “公主小心台阶。” 青岚收了软垫扶着长亭上去,忽然间,好像有什么声音传进了耳朵里。 长亭止了步,凝神仔细听着有什么动静:“青岚,听见什么声音没?” “没有啊。”青岚的注意力都在长亭身上,自然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不对,有声音。”长亭回过头在雾中仔仔细细的看着,忽然,一声清脆的叮当作响,一个颜色鲜艳的东西滚了过来,停在了殿阶前,两人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系着铃铛的绣球,比起平常的小了许多,只有巴掌大小。 两人皆是奇怪,却见一只小手拾起绣球,抬眼看去,惊了两人。 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长亭和青岚面面相觑,那小女娃抱着绣球茫然的仰头看着殿阶上的她们。 “你是哪里来的小娃娃?” 这小女娃,八.九岁的模样,小.脸可爱得紧,叫长亭无端生起怜爱之心,遂下了台阶,微微俯下.身,不至于让这小女娃仰头看她把脖子看累了。 她轻言轻语的问,却见小女娃偏偏头,呆呆的样子,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竟然是天空一般纯净的蓝。 只听得她嫩嫩的声音,好奇的问:“姐姐,你是画里的仙子吗?”她原本一个人玩着小绣球,可宫里雾气大,不一会儿便失了方向,小绣球滚落此处,她见没人就跑进来捡,抬头却见这纷纷扬扬飘落的白色花瓣下,有一位素衣女子,那轻轻的一回头,真是好看极了。 仙子? 长亭疑惑的看了眼青岚,青岚却只当是这小女娃在夸赞公主的美貌。 长亭也觉得好笑,这小女娃嘴可真甜,便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那你来看看,我是不是纸做的?” 她本是说笑,谁知小女娃真的小心翼翼碰了碰长亭的袖子,竟然斩钉截铁的点头:“姐姐就是纸做的!” 童言童语,无所顾忌,长亭打心眼里觉得心情愉快,正想再问问,小女娃却又说了一句:“姐姐,麟音不骗你,姐姐就是画里的人,麟音在巴龙叔叔的房间看到过一副画,上面的人跟姐姐长得可是一模一样呢!” 长亭不由得疑惑,不知道说什么。 青岚倒是不以为意:“小孩子都是不认人的,童言无忌,公主不用当真。” 长亭点点头,还想问点什么,却听见咕咕一响,小女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 长亭了然的笑笑,道:“姐姐这里有许多糕点,要来尝尝吗?” 小女娃一听,眼睛都亮了,忙不迭地点头,两人一拍即合,都不给青岚劝阻的机会,只能看一大一小牵着手走进内室。 “公主倒是问清了底细再带进宫里也不迟啊。”青岚唉声叹气,也只能无奈地去小厨房准备些吃食,顺便叫周彧在外面守着,虽然她甚不喜他,但这宫里太监宫女一大堆,还没他一个人看着健壮有安全感。 各色糕点端上桌后,小女娃虽然很想吃的样子,却是等到长亭说了才动手,再一看她考究的穿着,想来也是个极有教养的孩子。 果不其然,她随口问了几句,便问出了话,知道她的名字叫麟音,年龄也不是看上去的八.九岁,已经十二岁了。 不过也跟她所想一样,果然是跟着那外国使臣来的。 麟音好像特别喜欢手里的绣球,即使吃东西也不离了它,青岚说帮她放在一边收好也只是笑着摇头婉拒。不过麟音能说会道,两人互相说着各自听过的趣事儿,把时间都抛在了脑后,就连皇帝的銮驾到了壁月宫,听见太监的传话长亭才想起她还打算照小皇帝的事。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出去迎接,小皇帝就一脸阴郁的走了进来,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看见长亭就阿姐的叫了一声,带着怒气咬着后牙说道:“这铎国使节欺人太甚!竟想将一个未满十四的小女娃塞给朕!” 第十六回 联姻 麟音被小皇帝突然的声音吓得不轻,小手一抖,糕点便掉在了粉色的裙子上,她低着头去拍掉裙上的粉渣,却拍不完似的,一直低着头。 长亭拼命向小皇帝递眼色,小皇帝怒气未消,摸不着头脑,四下一瞧,怎么有个小女娃? “阿姐,这是?”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女儿”。 “这位是” 长亭还没把话说完,外面就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附耳对小皇帝说了几句,听罢小皇帝的脸色微变,看麟音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他挥手让小太监出去,转而笑眯眯的样子对麟音说:“这位是麟音公主吧?安提公主一直在寻你,可着急呢,朕现在就叫人护送公主出应天门。” 长亭有些尴尬,小皇帝的话,听上去好像为了能让麟音姐姐安心,可那脸上迫不及待想赶人离开的表情连一点掩饰的意愿都没有。 长亭觉得这样年纪的小女孩心很是柔软,怕是受不了这样直白的话,遂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谁知麟音擦了擦嘴,福身给小皇帝行了一礼,道:“麟音谢过皇上。” 又对长亭感激一笑:“谢谢公主的招待。” 说罢便乖巧的退了出去,竟让长亭有些错愕。 这样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一时间让她对不上之前那个稚.嫩天真的小女孩。 “阿姐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小皇帝在桌旁坐下,皱着眉说道。 长亭有些失神,半晌才反应过来:“.....麟音公主啊,她......她的绣球滚到璧月宫了。” 小皇帝一听,眉间的川字皱得更深:“跟她那个狂妄的姐姐一样,都是满脑子的心机!” 长亭凝眉看他:“皇上慎言。” 小皇帝本以为会得到阿姐的附和,却听她这么说,只能是扁扁嘴喝了一口茶消消气。 “阿姐怎么向着她们?你可知道铎国的使臣来做什么的吗?” 长亭心不在焉,再加上月信的烦扰,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小皇帝一问,她慢了好几拍才问道:“怎么了?” 想到这个,小皇帝就怒不可遏,捏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铎国的使臣是他们的安提公主,希望与我大秦签订停战书,从北境到平阳京开设一条商贸之路。” 长亭眼睛一亮,喜道:“这是好事啊,皇上为何不高兴?” 小皇帝更加不悦:“她这明面上摆出来的的确是好事,可偷偷摸.摸带着人进了平阳京,事前一点招呼都不打,是何居心?这是一个大国应有的礼仪?朕如何相信他们不会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且不说这个,可联姻又怎么回事?即便是为了两国交好,塞那个小丫头片子给朕什么意思?” 小皇帝气在头上,长亭原本想把被那几个外族人偷袭的事告诉他,现在看来,说了只会火上浇油。 “也不算小丫头片子吧,以前阿姐在《十五国图志》上看到过,铎国的女性都是十一二岁便成亲了。再说皇上年纪也不大,总不能弄来一个老女人吧。” 小皇帝愁眉不展:“朕知道,关键阿姐你知道这个麟音公主是什么来头吗?这么个烫手山芋,朕哪里敢随便接受?” “怎么?这个麟音公主有问题?” 小皇帝点点头:“朕以前就叫人打探过,这个铎国皇帝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就是刚才那个麟音公主,可只有她是老皇帝和一个大秦女子生的,在铎国皇室中身份很尴尬,听说以前极为受宠,铎国皇帝有立她为储君的打算。这次安提公主是私自将她这个小妹妹带来的,老皇帝病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所有阿姐你猜想一下朕贸然和这个麟音公主结亲的后果。” 听到这里长亭已是一脸讶然:“这个安提公主竟然是这个打算?” 铎国跟大秦不一样,男女皆可被立为储君。想来这个安提公主也是个野心大的。 “那铎国老皇帝也算是个奇人,先帝在世时对其也是多有赞扬。听说几次病危,最后都好了。难保这次也一样,若是他病好知道自己心爱的小女儿被人不打招呼就送给了曾经敌对的大秦,这后果......” 长亭只觉得背后好像有冷风吹过,身体顿时凉了个透。 谨言登基时日不长,现在正是巩固根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经不起与大国相斗的消耗。 “那皇上拒绝了?” 小皇帝摇摇头:“没有直接拒绝,总不能拂了人使臣的面子,但朕私以为朕话里的深意安提公主应该是听得懂的,只是,朕看她好像顽固得很,大有不把麟音公主甩给朕就不罢休的架势。” “这也太过分了!”长亭也恼了,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阿姐别气,伤身,待朕细细思考后再做打算。”小皇帝轻轻一笑,反而安抚起长亭来。 说起麟音公主,长亭又想到另一件事,脑中思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皇上,那三年孝期,还是算了吧,阿姐知道这样说对不起先帝,但是现在正是需要人力物力的时候。依我的想法,两月后,正好满一年孝期,皇上不如.......” “朕也有此想法。”小皇帝道,“只是......那礼部的人又进言要朕早立皇后了,想来也是那老滑头在背后搞鬼。” 皇后...... 长亭突然想起荣贵妃,只怕这皇后一入主中宫,荣家便更不会好过吧。到底立谁为皇后,朝臣都心知肚明,知道年轻的皇帝不甘被国相和冯家左右限制,要扶持自己的力量,那新得势的林家便是最好的人选。林家大郞现任工部侍郎,在工部可谓是如鱼得水,林家三郎才华横溢,势必在不久后的会试崭露头角,其母家沈家又是江北望族,虽然之前生意场上大亏伤了元气,但是这些年妥善经营,势头又逐渐回升,形势大好。这林家的女子不若那些个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好拿捏,听说那林家主母就是个犀利的人物,如此这般,这小荣嫽的命运该何去何从..... “皇上,结发夫妻勿相忘......新人固然重要,旧人的心也要顾及......” 如果不是意外登基致使小皇帝来不及培植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这荣贵妃才应该坐在皇后的位置才是,毕竟她才是小皇帝的发妻啊。 长亭不免有些伤感,自古帝王多薄情,虽然如此,长亭也不想看见谨言也是那样,至少不是让她亲眼看见。 小皇帝的面庞苦涩尽显,似乎就是这几日间,突然就成熟了。 许是风寒未好,他连着咳了几声才慢慢道:“朕和小嫽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如果不是朕无能,朕怎么会委屈她?” 小皇帝的眼底泛青,想来是好几日不得好眠了,长亭越看越心疼,拉着他的手安慰道:“皇......谨言,别这么想,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当初一切都那么急,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做准备。贵妃聪颖贤惠,一定会理解你的。” “谨言......” “朕乏了,先回宫了。”小皇帝站起身,很是疲惫的样子,“铎国使臣三日后离开,朕要想个法子解决麟音公主的事。” 长亭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皇帝负面情绪这么浓,整个人像是被灰蒙蒙的天笼罩着似的。 小皇帝走后,长亭身子也觉得乏累,午膳也没用,就上床歇息了。下午晚些时候周彧跟她告假要出宫一趟,她都没什么精神刁难他,挥挥手便让他去了,但终是不放心,便叫人偷偷跟着他,后来才知道他竟是回他那个破屋看豆团了。真是早不去晚不去,这个时候去,若是看见豆团圆.滚滚的样子,岂不是知道是她在暗地里叫人照顾豆团了吗?想她不久前才放下狠话不再管豆团,若是叫他发现,她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第十七回 顾三 日子很快就到了铎国使臣走的这天,宫中早早为宴会做着准备。之前的欢迎宴长亭称病未去,但今天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推辞了。也因为小皇帝染了风寒的缘故,长亭便借此举荐垂柳药铺的柳问河大夫进御医院,她叫人查过,这人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小皇帝也没意见,长亭便派人将消息传给柳大夫,告诉他过些时日会有人接他进御医院。 “青岚,回去吧。”在锦春苑逛了一圈,长亭原本想找个亭子坐一坐,却瞥见几抹亮丽的倩影也簇拥着进了锦春苑,还好她眼力不错,看清来人是谁,倒是可以及时避一避,不然真撞上了可就尴尬了。 “是,公主。”青岚也瞧见了那几人,便随着长亭往另一头的出口走去,周彧跟在两人身后,尽足了仆人本分。 可躲得再快,也不如别人一个眼神的捕捉。 长亭前脚刚踏出锦春苑,便听得身后一声娇滴滴的惊呼:“周哥哥!” 这声音听得长亭脑门一紧,只是顿了下步子便急着要走,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叫的不是自己,长亭这么想着,便加快脚下的步伐,根本不管后面一杆子人。 可声音的主人却是不依不饶。 “可是长公主殿下?臣女顾宛烟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娇娇柔柔的声音,任谁听了都觉得应该多多怜惜。可长亭却恼得不行,这顾宛烟是不长脑子还是怎么的,若不是她心软,念及顾太傅对小皇帝的教诲之恩,早随着平阳京的流言,坐实她顾家三小姐不守礼教,未出阁便与人夫勾三搭四的难听名声了! 可人家已经给她请安了,总也不能装听不见,也只能耐着性子,背对着后面的人翻了好几个白眼,才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顾小姐,倒是许久不见了。”人笑她便也笑,只是这笑却达不到心底。 顾宛烟身形清瘦,仍是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她身边站着妆容艳.丽的端妃,想来也是端妃请她入宫。 长亭不惧顾宛烟,她只是很恶心这个女人,也恶心自己曾经把她当妹妹,可这妹妹却想撬她的墙角,还言辞恳切的说愿意屈居下位。 呵呵,笑话! 她堂堂皇帝的嫡女,若真让顾宛烟进了府做个小妾还委屈她了不成?!她愿意谱下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佳话,但她元想容可没那么大的肚量! 现在再瞧这位招人怜爱的顾家小姐,漂亮的水眸中的纯净已经被时间磨灭得一干二净,这样一想她倒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不是自己,这顾宛烟应该还是纯洁的像未施笔墨的纸一样,早已觅得良人,在这偌大的平阳京中被无数良家女子暗自羡艳着吧,哪会想现在这样,无人敢上门提亲,叫顾太傅愁得不行。 “长公主殿下今日也来了这锦春苑,可真是赶巧了,臣妾正好叫了顾家妹妹陪臣妾散散心,不如公主殿下也一起?”端妃哪里不知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却仍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副温柔贤惠的大姐姐要撮合两个闹着小性子的小姐妹似的口吻。 可不是大姐姐么,比起小皇帝还要大上三岁呢! 呵呵。 长亭垂眼看了看自己饱满的指甲,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本宫谢过端妃的好意了,不过本宫身子乏累,就不打扰两位赏花的兴致了。青岚,回宫。” “是,公主。”长亭是个顾虑多的,可是青岚不是,青岚向来是不喜谁,情绪都是摆在脸上的,见了这顾家小姐,没冲她小.脸上亮出爪子就算好了,是以长亭说走人时便毫不畏惧的瞪了顾三一眼。 顾宛烟确当没看见似的,期期艾艾的恳求长亭:“长公主殿下能容臣女和周哥哥说些话吗?”话音一落,或许长亭没注意,青岚却眼尖瞧见周彧脸色阴鹜,身子微微抖了起来,真是叫她奇怪。 顾宛烟惊喜还能再见到周彧,却不明白为何他还在这个傲慢的公主身边,还穿着太监的衣服,想当初她的周哥哥是多么清傲的一个人,现在却被这般折辱,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个女人爱而不得恼羞成怒要羞辱她的周哥哥。 长亭哪里知这女人还是死心不改,只是心里冷笑周彧果然还是那个周彧,无论境遇如何,到哪儿都有桃花,索性她眼里也揉不得什么沙子,不想看渣男贱女你侬我侬,倒心有成全他们两人花前月下的意思。 “顾小姐倒是提醒本宫了,旧人相遇,哪有不叙一叙的道理,那既是如此,端妃不如也跟本宫一道折返?” 端妃掩面而笑,心道这公主可真是忍得,也存心有看笑话的意思,遂也跟着附和:“公主说得是,不过宛烟妹妹啊,说几句便罢,不然叫人看见可是不好。”说着便叫着身边的宫女要打道回府的样子。 顾宛烟一双眼全定在了周彧身上,旁人说得话全当做了耳旁风,若是以前的顾家三小姐,被人这么打趣铁定是要羞恼的,可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 “你留下,”长亭指着周彧说,“走吧,青岚。” 几个各怀心事的女人家就这样拿了主意,可周彧却突然发声,若是仔细听,倒是能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殿下,这不合礼数。小厨房还需要小人打扫呢。” 长亭美.目虚眯着看他,也不回应,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要走开。 没走两步,周彧突然叫道:“殿下等等!” 长亭一顿,心生蔑意,心道刚才不还口口声声说不合礼数吗?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谁知周彧两三步赶上前来,蹲下.身,捏着衣袖擦拭起长亭的裙角,温声细语道:“殿下的裙摆沾上泥土了。” 周彧的举动是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顾宛烟更是被他惊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像是失了方向似的抓.住周彧的袖子不松手:“周哥哥你怎么能屈辱自己?是不是这个女人威胁你什么了?” 想必顾宛烟是真心爱着周彧的,不然这等以下犯上的话也说得出口? 周彧背对着她一言不发,这样的沉默更加应证了顾宛烟的想法,顿时小.脸梨花带雨,仰头对着长亭愤恨的说道:“公主殿下何苦这样欺辱人?周哥哥千不好万不好也不该这样被人对待,公主貌美,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周哥哥本就不爱你,不然你们成婚三载,为何一个孩子都没有?你这样囚禁羞辱他有什么意思?” 这气血上头的话也实在是不管不顾了,惊骇了一众人,就连站在顾宛烟这边的端妃也不得不为这个没脑子的妹妹捏一把汗。 几个人都偷偷打量着长亭的神色,只见她眼眶发红,身子被青岚扶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整张脸面若阴云,像是吃人般盯着顾宛烟。 顾宛烟却是还有话说,可没等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伤人,就被长亭扬手狠狠一巴掌打得摔在一边的草坪上,白.皙的脸蛋立刻肿得老高。 谁也不敢去拦周身好似燃着地府之火的长亭,一个巴掌下去,不等顾宛烟有任何反应,便一步跨上去,揪着她衣领发狠道:“顾小姐说话可要慎重了!本宫脾气不好,看见咬人的狗就管不住手想好好教训一番!” 可这顾宛烟真是不要命了,大有一番拼了的架势,梗着脖子道:“公主打死臣女也改变不了堂堂公主随意欺辱人的事实!” 话说到这个份上,青岚都忍不住要捂脸了。 可长亭却不在乎这些话,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刚才那句“成婚三载,为何一个孩子都没有”,孩子......孩子,这是她的逆鳞!纵使是女人,也触犯不得! 她眼中的黑云越来越深,揪着顾宛烟衣领的手改为捏着她纤细的脖子,手上的力度越来越狠越来越狠,端妃眼瞧着顾宛烟眼睛有些翻白了,有心想劝阻长亭,却畏惧她的气势不敢上前。 这时周彧却轻轻拦住长亭,长亭以为他要救顾宛烟,更为恼火,但他却淡薄的说道:“殿下,仔细着手,伤着了不值得。” 时间好像有那么一刹那的静止,长亭手上的劲忽然就散了,也就这一下,顾宛烟得了喘息,从长亭手中逃脱,捂着脖子咳嗽起来。 抬眼再看其他人脸上的惧色,长亭忽然清醒了几分,却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清冷地站起身,吩咐下去:“去告诉顾太傅,顾三小姐受了风寒,不宜出门,最好在家里歇息几个月,莫要将病传给了别人。” 得令的小太监很快就走了,长亭再也不多看顾宛烟一眼,拢了拢衣襟,走了锦春苑,青岚周彧皆是跟上。 “周哥哥,你......”身后是顾宛烟凄凄惨惨的声音,周彧充耳不闻,眼里只有长亭。 端妃摇摇头,叫人扶起顾宛烟,叹了口气:“我的傻妹妹,你还看不懂吗?” 顾宛烟咬着唇,目光仍是随着周彧离去的方向,不甘心的说:“我是不懂......” 端妃又是一摇头,对着身边的几个宫女严厉道:“刚才的事,若是让本宫在别处听见,仔细了你们的脑袋!” # 出了锦春苑,长亭一路都是恍惚的,她就知道遇上顾宛烟没有好事,那一巴掌如何能泄她心中的气?只怕是十个巴掌也是不够的! 她竟然敢拿孩子说事..... 周彧看着长亭失魂落魄的背影,只觉得心里比刀割还难受。 锦春苑的好戏,除了他们,还有人在暗处瞧着。 看着长亭一行人远去,躲在暗处的安提公主眼里是深深的算计。 “都安排好了,蛮泽?”安提问着身后的人。 蛮泽是她的贴身侍卫,此次也是他随他出使大秦。 “都安排妥当了。只是,公主,这样是不是不好,她是大秦的公主啊,此番若是被人发现,伤了两国的.....”蛮泽还想劝上几句。 安提公主浅灰色的眼睛写满不耐烦:“放心好了,只要你安排得不出差错,就不会有人发现是我们做的,再说了,又死不了!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明明有了我的巴龙那么好的男人,却还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蛮泽眼神黯淡,不再说话,他知道再多的劝阻也没有用。 第十八回 渡江 东来殿,帝设宴送行铎国使臣,宴请百官。 小皇帝穿着玄色冠服,神色漠然坐在大殿之上,旁边是刚被接回宫的虚架子敏慧太后,左边空着的凤位旁才是神色自然不露怯色的荣贵妃,而坐在右下首的则是安提公主,她穿着一袭极具铎国戈戎民族风格的蓝纱飘逸长裙,裸.露在外的肩臂、小.腿好像盈着麦穗色般的光泽,叫周围这些的大秦官员各个都在心底看直了眼,胆子大的直接赤.裸裸的瞧,胆子小的只能借着喝酒的功夫偷偷瞟上几眼。 男人骨子里都是好色的,平时道貌岸然的要存天理灭人欲,可这勾人的“欲”真到了眼前,有几个能云淡风轻不当回事儿?更何况这异域风情的美人,更叫人新奇,一些之前还反对两国修建商贸之路的大臣们,此刻也是喝得微醺,反而觉得这倒是很行得通嘛,到时候商贸之路开通,这异国的美人珠宝岂不是源源不断涌.向大秦? 想想倒不失为一件利国利民的美事啊。 美酒在手,佳肴伴前,又有美人起舞,平时难得放开乐的朝臣们倒是个个红光满面笑得不亦乐乎,唯有大殿之上的小皇帝暗自阴沉着脸。 坐在左下首,平时总爱以辅政身份为由对小皇帝进行各种教诲的年轻国相倒是难得放了小皇帝清闲,也不叫人侍候着,只是独自酌酒,眼神也不知看去哪儿。 安提公主对着身旁小心翼翼如坐针毡的麟音公主耳语了几句,便自斟一杯酒向小皇帝扬起酒杯,语气悠扬的说道:“安提来大秦之前便听说大秦王室有三位名动天下的人物,少年登基勤政爱民的皇帝陛下,骁勇善战的祁王殿下....还有一个,是有惊为天人之姿的长公主殿下,安提曾听父王谈起,长公主殿下受宠至极,连封号都源自大秦王祀之地,如此人物,皇帝陛下可否让安提一窥真颜?” 这安提公主大秦语说得极为流利,提到祁王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倒有些脑子还算清明的人觉得奇怪,祁王领兵将铎国大军打得个落花流水,是两国皆知的事,可这安提公主说到祁王殿下时那明显有几分崇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小皇帝本就因为便寻不到长亭而心情抑郁,这安提公主又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他更是如鲠在喉,喉咙混沌了许久才强逼着自己笑道:“安提公主美貌动人,朕的皇姐如何能来与公主争这一室光辉呢,朕听你说到祁王殿下,”小皇帝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度,“安提公主不应该最清楚吗?” 两人你来我往的话,倒是让大臣们糊涂了,可谁也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的听着。 小皇帝的话里几分威胁,可安提却是不惧,仍是扬着明艳的笑容,不理会身边小妹妹扯她裙摆的暗示,不依不饶道:“皇帝陛下的话让安提有些糊涂,只是安提知道大秦是极为重视礼仪的国家,此前公主殿下称病未出席陛下为安提设下的欢请宴,如今安提带着两国交好的信物回去,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却迟迟未现身,这是不是不合礼数啊?” 如此目中无人的话,也唯有这个在铎国以泼辣出了名的安提公主能说得出了。 小皇帝的脸色因为她的话更是阴鹜了几分,捏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抿着唇一言不发。 群臣皆因此出酒醒得差不多了,面面相觑,也奇怪这长公主殿下何故连一声托辞都没有就消失了。 # 平阳京的天已经是日暮时分了,长亭是在极度的口干舌燥和黑暗中醒过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房间里只有一扇高过人头顶的小窗透出丝丝暗淡的光芒,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想拍拍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自己四肢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这是发生什么了......? 对了,是那个自称安提公主的女人! 她记得从锦春苑里出来后,因为受刺激太深,整个人走路都是恍惚的,青岚发现她身上的环佩不见了,便说要回锦春苑去找她也没拦着,然后......然后怎么了来着?她好像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人就失去知觉了,再醒来时房间里还是有些光亮的,足以她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与大秦人士迥异的模样,倒是足够美艳,她的自说自话,让长亭知道这个安提公主跟那天袭击她的人是同一个人,倒是替她省了许多查证的功夫。 可她笑得越明艳不可方物,说出的话就越是沾满了剧毒:“本公主当巴龙日思夜想的人是谁呢,也不过是你这种吃回头草的下.贱货色,你的驸马不要你,还巴巴的把人囚在身边,大秦公主的气量就这么点?真是一点都比不上我戈戎女子,更配不上我的巴龙!” 犬吠的疯子,她没有心思理会,可这女人的话却越来越她心惊:“长公主在这里好好歇息吧,那宴会便不用去了,若是有人问起公主的去向,安提会很好心的告诉他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要谢谢公主还把你的驸马留在身边呢,若是到时候被人发现公主殿下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而且这个人还是前驸马,你说,会不会让世人笑掉大牙?” 女人猖狂的笑声至今还回荡在她的耳边,她和周彧皆是被绑的结结实实无法动弹,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彧一直没醒,她一个人与安提公主对峙,除了讽刺几句回去又挨了几巴掌外,竟再无他法!这女人临走前不知道又在她身上撒了些什么东西,害得她现在才醒来,看外面的天色也知道根本赶不上宴会了,可即便如此,又怎能让那个狠毒的女人得逞! 第二次醒来,身上的绳子已经被松绑了,可也没什么大用,她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模糊中好像眼前有个破碗,长亭拼尽全力将伸手将破碗掸开,除了破碗弄出来的声响,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跟她想得一样,外面没人守着。 的确没有派人守着的必要,她都这样了,站起来还是个问题,可无论如何也必须要在来人前逃出去。 偏头看过来,身旁紧挨着她的是死过去一般没有反应的周彧。为了制造她淫.荡的景象,安提公主特地将她的裙子撕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躺在周彧怀中,而周彧也是敞着胸膛,颇有一番云雨过后的暧昧。她现在是没什么力气给自己遮羞,好在室内光线昏暗,周彧也是不知死活,倒减轻了她的羞臊之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亭的手臂恢复了些力气,从周彧怀中移出来,奈何还是不行,这安提公主到底弄的哪门子邪门的东西,药效怎么这么强?! 再瞥眼看安静的周彧,心里五味杂陈,原本因为顾宛烟的话她气得几乎昏厥,可经历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平息了不少她的怒火,眼下还是逃走要紧。 “喂!”长亭别别扭扭的喊着周彧,“喂,周彧!大混蛋!你倒是醒醒啊!你以前不是挺能吗!怎么还不醒?!连本宫一个女人都不如吗?!” 喊了几声她也有些累了,心里堆着气,想着不如她再等等,等到能站起来就一个人走了算了,反正她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正这么想着,身旁的人突然有反应了,手指微微一动,眼睛慢慢睁开了。 “这是?”他喃喃道。 长亭冷哼一声,不欲与他解释。 周彧沉默了几秒,很快就把事情前因后果厘清楚了。 “殿下?” “.....有话便说!”对着他,她依然没什么好态度,更是因为周彧醒了而自己还是被迫在他怀中的境况而心生恼意。 “殿下的身体好温暖。” !! “淫贼!”长亭脸上一烧,气得想跳脚,可又无法动作,亏她好心听他说什么,真是白瞎。 和长亭不同,周彧倒是挺淡然的,怀里的软.玉.温.香,是他许久未触及的,若不是情况特殊,他多希望时光就这么停留下去啊。 “殿下别急,殿下手能动吗?”长亭比他先醒,四肢的力量应该比他要先恢复一点。 “能。”因着周彧只是嘴皮子耍流氓,长亭才耐着性子答话。 “小人借殿下头钗一用。” 长亭心中生疑,手上却是不由自主慢慢朝头上移动着将头钗取了下来。 “你要这个做什么?” “殿下,握着头钗,刺我几下。” 长亭手忽的一抖,差点拿不稳钗子。 他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们俩都陷入这种境遇了,他还有心情玩自虐? “本宫没时间陪你玩,你若是觉得这里好玩,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本宫自己走!”说着竟是拼了命要往门的方向挪,可始终是无济于事,最多撑起上半身而已,可她好像跟自己的身体较起劲了,非要挪动一丝一毫不可。 周彧看着她的无用功,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殿下莫非是怕了?还是说殿下心里还爱着我?不然,口口声声说狠极了小人却下不了手呢?殿下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 嘶 就那么一眨眼间,那头钗尖锐的一端便刺进周彧的手臂中,鲜血随之溅射,那浓重的血腥味从长亭脸颊划过, 看着眼前惊惶的人儿,周彧反倒是笑了:“这就对了殿下.....为了那个孩子,也要多刺几下.....” 长亭崩溃的大叫:“疯子!疯子!” 或许是因为痛,或许是因为害怕,眼泪一下就涌.出长亭的眼中,她握着钗子的手在发抖,手上一片黏.腻,那种微热的触感,让她的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揪住一般,她不知道自己刺得有多深,明明没什么力气的,明明.....可血就像开了闸的河不断的淌着。 她不敢动,可周彧却是渐渐撑起身子,最后竟然慢慢站起身来。 “多亏了殿下这一刺,我们能逃出去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对伤口的满不在乎,任鲜血流淌,活动了下四肢,好像没事人一般将还在惊愣中的长亭抱起然后一脚踢开本就没有怎么锁上的木门向外走去。 一逃出这间屋子,长亭又傻眼了。 眼前这茫茫江水,要怎么逃出生天? 这安提公主可打得一手好算盘,竟将他们关在这空无一物的江心小洲上,除了一间破屋子便什么都没有了,连竹筏子都做不了。 周彧见状,一言不发的将长亭小心放在地上,将外衣扯下来,撕成碎片拧成一股绳子,然后将绳子穿过长亭的腰和自己的身体绑在一起。 长亭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接着日暮的光,她才看清他身上大大小小撕裂的伤口,她终于知道为何那一刺就血流不止了...... “喂,你要干嘛?!”身子陡然一起,周彧背着她朝江岸走去,意识周彧要做什么,长亭大骇,“周彧!混蛋!你要做什么?!停下来!” 周彧充耳不闻,只是说道:“殿下放心,这个地方小人曾来过,知道方向,只要游过去就好了。” 谁要放心了!! “周彧你停下,本宫不走了,随他来什么人,只要本宫解释清楚就行了......喂!本宫叫你停下!周彧你疯了,你这样还游不到岸边,我们俩就一起死了好吗!” 平阳京的二月春,晚上也可以冷得刺骨,更莫说这冰冷的江水了,一个满身伤口鲜血淋漓,一个四肢软弱无力,游过去?连岸都看不到,这不是找死?! 或许是长亭的大喊起了作用,周彧忽然停住脚步,沉默了一小会儿,长亭似乎听得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她听见他说: “殿下放心,小人便是拼死也要护送殿下到岸。” 第十九回 变化 不管这话是虚伪也好,真实也好,长亭不过也是个容易感动的普通女人。 说不恨他是假的,说不在乎他也是假的,人在身陷绝境的时候便总觉得往事种种,如何纠缠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呢? “喂.....周彧,”寒风阵阵,她却从来没有觉得还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我原谅你了.....既然我们都要死的话,带着恨去地府....也没有意义了。” 已经不知道游了多久了,对长亭来说好像没什么变化。 最初的希望慢慢演变成绝望 一眼望去,除了水,还是水。 太阳也要落下山去了。 远处的几抹晚霞将天空染得昏红一片,犹如鲜血一般,让她看得触目惊心,不想再多看一眼,江面上波光粼粼,水却黑沉沉好似泥潭,叫人难以喘息。 趴伏在周彧背上,冰冷的江水不断冲击着她尚带着月信的身子,身体很难受,可她知道还有比自己更难受的。 软.绵绵的身体,除了给周彧增加负担外,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如果没有腰上那根绳子,她恐怕早就沉入深不见底的江水里了。 第一次见面的女人竟能狠心置他们如此陷境,她不是个爱麻烦人的性子,却因为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男子而拖累他人,即使这个人是周彧...... 若、若是能活着回去,她一定学会泅水这门技能! 若是能回去......就好了。 “周彧...我乏了...想睡会儿。” 一直奋力向前游着的周彧突然感觉背上的人有松手的意思,心里一恍,大惊失色,急忙空出一只手将腰间的绳子往前扯扯试图圈紧长亭的身子。 “殿下!不能睡!马上就到岸了!” 突然的惊惶,让水有机可乘,呛进周彧鼻中,他定了定心神,再不敢有一丝松懈,心里发了狠,游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看着周彧这么拼命,长亭身上突来的倦意好像也驱走了大半,不一会儿,远处的江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仔细一看,似乎是条船。 “是船!” 天大的惊喜降临,长亭激动得身子发起抖了。 那小船好像发现了他们似的,也快速朝他们驶来。 待能看到船上的人是谁时,长亭忽然好像有了十足的精神,大声地朝船上的喊道:“殷九!!这儿!!在这儿!” 站在船头上的殷九见状,来不及惊骇,手上划桨的动作已经先过一切,待小船靠近两人后,周彧解开绳子,将长亭托起让殷九把她救上去。 “殿下,不要那么轻易原谅小人,好好活着,好好.....折磨我。”殷九快要把长亭拉上船时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殷九不明白,可长亭知道,那是回复她之前说的那句的。 她扭过头狠狠地说:“谁稀得折磨你!”,却见周彧眉头深皱,托着她的手从她身上滑下,整个人仰着沉入江中。 “周彧!”她惊恐的大喊,身子一动使得船身一晃,殷九不顾她的反应将她拉上了船,脱下外衣裹在长亭身上,紧张的问她:“公主,有没有哪里有事?” 长亭惨白着一张脸俯看已经重归平静的江面,心里的恐慌像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她扭头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捞上来啊!” 殷九深深的看了长亭一眼,面有困惑,但还是利索的下了水去救人。 长亭心里平静了很多,周彧会被救上来的。 她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一点也不好受。没有一会儿,她看见殷九拖拽着周彧从水里冒了出来,赶紧搭把手过去帮殷九把人弄上来。 周彧躺在船板上已经昏迷不醒了,薄薄的单衣遮不住他满身的伤口,因为没有好好愈合,再加上长时间泡在水里,伤口已经发白化脓了,身体冷得像是从冰天雪地里挖出来的一般,面如死尸。 长亭想起医书上看到的,便两只手手掌交叠按在周彧的胸口,使劲压了几下,立时就有水从周彧口中呛出,见他有了反应,长亭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只是他仍是没有醒转过来,皱着眉,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梦魇。 “公主,去里面坐着吧,外面风大。一会儿到岸就会有人来接了。” 殷九指了指船篷,他刚刚已经给其他人下发了信号,只是他没预想到公主会落水,所以什么御寒的准备都没有。 “公主?” 长亭坐在船板上,似乎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只是目光空洞的看着远处,即使咬着唇,也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起来。 殷九看着长亭狠狠攥紧的双手,心里一阵发痛,若是被他逮住伤害公主的人,一定会叫他痛不欲生! 心里想着,便更加卖力的划船,很快小船就靠了岸,看见岸上接应的人,长亭一直强撑着的身体,好像忽然间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在殷九放下船桨的一刹那倒在了一边。 “天哪,公主!” 岸边的青岚吓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连忙从殷九手中接过人,扶进马车中。 “我们.....去皇宫,还是回公主府?”殷九有些迟疑,其他人在看到公主得救后,就各自隐去回到原来的位置,只留下殷九照应,毕竟人多了会引起注意。 青岚急得直翻白眼:“当然是回公主府了!!” “可是皇上说......”殷九有些迟疑。公主被劫走时他在府内并不知情,虽然他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但为了避人闲话,公主从来不会让他跟着进宫,尽管皇上没有意见,可公主仍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宫里有宫里的侍卫,他的确不宜进去。可就是在皇上眼皮底下,都有人敢对公主不轨,是以皇上大发雷霆将他密召进宫勒令他必须找回公主并且带回宫里,否则.....否则就要把青岚随便许配给别人。 “你干什么还愣着啊!公主若是有个好歹,你担得起吗!”青岚掀开帘子朝殷九喊道,“还不快驾车回公主府!” “好好好。”权衡再三,殷九还是驾着马车朝公主府的方向去,至于小皇帝那儿,万事有公主,什么都好商量! 马车摇摇晃晃行至半程,长亭迷迷糊糊终于醒了。 她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青岚换下了,还好马车里的暗匣中有青岚平日里放着的备用的衣服。她醒来后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有些烧,不过好在之前四肢无力的症状已经没有了。 “他呢?”长亭挨着青岚躺着,有些气虚的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他在外面坐着,殷九会看着他的。不过这次真的太走运了,是豆团一路追到这儿的,它是大功臣,公主你别不要它了。”女人总是喜欢毛茸茸可爱的小东西,这次豆团又这么厉害,青岚更是忍不住为它说情。 青岚这么一说,长亭别过头才发现豆团就蹲坐在一旁看着她,目光怯生生的,想亲近又不敢的样子。 “好孩子。”她摸.摸它的头夸奖道,心间一片柔软。 其实她哪里舍得下它呢,自周彧到公主府上后,她一直偷偷有叫人照看它,所以豆团不仅没有瘦,反而还胖了一圈。 “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到公主府?”长亭问道,小豆团因为受到主人的嘉奖和亲昵,终于敢用它毛茸茸的脑袋在长亭怀里蹭了。 “大概还有两刻钟能到吧,我们现在城外的鹿望山附近,”青岚咬牙愤愤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嚣张,敢掳走大秦长公主!要是奴婢碰上他们,一定要抓花他们的脸!” “是铎国的使臣安提公主。”长亭说。 “什么?!”青岚慌乱,“可、可是他们已经走了!城中刚举行完欢送,好多人看着他们走的!” 长亭急得坐起身来,却因为动作太猛引起了剧烈的咳嗽,待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心中的想法已经百转千回了。 难怪.....难怪那个女人敢自报家门!等她回来,他们早走了,再追究也来不及了。 “......奴婢听说,他们铎国人喜欢夜行,本来还纳闷为何天色这么晚还急着走.....” 长亭冷笑一声不说话,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夜行,还是做了亏心事要遁走呢。 看着公主一脸寒霜,青岚催着外面的殷九赶快一点儿,马车一在公主府前停下,青岚先是叫人去把陈大夫叫来,然后搀扶着长亭进了府。 殷九看着身边昏迷的昔日的周大人,没有公主的吩咐,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很是苦恼,最后只能抓抓头将人送到府内的药房,叫陈大夫身边的学徒先帮忙看着,他打算去请示公主,希望公主允许陈大夫给周大人好好治疗。 而揽月居这边,长亭已经烧得意识模糊了,她受寒太久,陈大夫给她看了后是连连摇头,责怪青岚这些小婢女没有好好看着公主。 陈大夫说公主身子之前就因为药物有些亏损,现在还在月信中就如此受寒,若是不好好调理,只怕以后.....有孩子会很困难了。 青岚知道陈大夫说的药物是指的什么,心里一阵阵哀戚。 在公主床边守了一两个时辰,陈大夫的药也终于熬好送过来了。 “小心烫口。”陈大夫提醒道。 “嗯。”青岚端着药碗吹了又吹,待温热了后叫人把公主的头扶起来,正要喂一勺汤药进口中,门外忽然一声大喝:“不要喝!” 第二十回 歹心 陡然听见门外那一声暴喝,青岚端着药碗的手一抖,差点将里面的药撒了出来。 “是谁在外面胡言乱语?”突来的转折,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陈大夫满布皱纹的双眼不悦的虚眯着,气得胡子抖了三抖。 青岚打眼一看,竟然是周彧,他一手扒着门框,身子虚脱几乎站不稳,见满屋子人都惊讶的望着他,连忙打起精神,强撑着自己挺直背脊,然后抬脚跨进屋子。 “这碗药,不能给殿下喝。”周彧再一次说道。 青岚皱眉:“为什么——” “——你这后生倒是狂妄,老夫在公主府随侍多年,你且说,凭什么老夫的药不能喝?”被人质疑,陈大夫倒是一脸镇定自若,只是说话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暗示周彧说话小心。 陈大夫没见过周彧,他是先帝拨给长亭的人,原先也是御医院的。自长亭和周彧成婚后,长亭就没有传唤过他,偶尔小病小痛的,也只是叫驸马府里的大夫,免得被先帝知道,又要一阵担心,若是因此降罪于谁,那倒是她的过错了。 陈大夫见周彧不说话,又催促青岚道:“快些伺候公主喝下汤药吧,凉了就不好了,莫要耽误了公主的身体。” 青岚几分犹豫的看了眼陈大夫又看了眼周彧,不知道听谁的好,一个是侍候公主多年的老好人,一个是她很讨厌的但是才救了公主一命的前驸马,真真是……叫她糊涂了。 周彧冷笑了一声:“你这老东西,亏你口口声声说随侍公主多年,既是如此,那你告诉我,刚才煎药的时候你偷偷在里面放了些什么?!” 此话甚是骇人,在场的听了皆是目瞪口呆的看向陈大夫,无数疑惑的目光投向他,陈大夫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只见他目光微动,握了握拳,没好气地道:“你这话说得,莫要污蔑老夫!” 周彧只是更不屑的笑了:“污蔑你什么了,我刚才的问题你倒是答啊!” “你——!”陈大夫气得抬手指着周彧,半天说不出话了,良久才答道,“不过是些安神的草药。” “安神的草药?”周彧很想放声大笑,可一动牵扯到身上的未好的伤口,只能敛敛笑容,“我看陈大夫面色憔悴,既然是安神的东西,不如陈大夫喝了它,也算是为公主试药了!” 陈大夫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直抖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心里也有了些畏惧,只是面上仍是不显露出来,只是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表情,对着周彧怒目圆睁:“喝就喝!老夫看你要耍什么花样!”说罢从青岚手里抢过药碗,咕咚咕咚几下喝了个精光。 “现在相信老夫了吧?耽误了公主的身体你担得起吗!真是不可理喻!”说罢陈大夫便气急败坏的拂袖离去,在某些人眼里这个举动更像是落荒而逃。 青岚跟在长亭身边多年,纵然性子活泼但也是个极其心细的姑娘,她对刚才的事心存疑惑,也看得出周彧应该还有话要讲,便做主遣走其他不相干的人,只留下他们三人在室内。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隔着帘子,青岚问道,低头看公主紧闭着双眼不好受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焦急,“你快说!不要以为你以前是驸马,我、我就怕了你!你现在是公主府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若是撒谎延误了公主治病,我身为公主府的大丫鬟,治一治你还是能的!” “他在药里放了有毒的粉末。”周彧微微皱着眉说道。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帘,他看见长亭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越发的阴沉。 青岚大惊:“你说什么?你看见了?” 周彧摇头,青岚正疑心,周彧又接着说:“我虽没有亲眼看,但是煎药的炉子下洒了一些不起眼的粉末,正好我认识,是曼陀罗磨制的粉。我问了外面的丫鬟,都说这药是那个陈大夫亲自熬的未曾假借他人之手,所以我才来诈他,没想到他真中招了。”陈大夫煎药的时候他躺在屏风后面的榻上,老东西估计太紧张了,没发现后面有人。只是当时他未曾醒来,等他醒来陈大夫已经熬好药呈去揽月居了,本来他到没发觉哪里不寻常,待其身走到煎药的炉子边,看到地上那显然是不小心洒出来的粉末顿说心中生疑,闻了闻才惊觉大有问题。 只是青岚越听越糊涂:“既然药里有毒,陈大夫怎么敢喝下它?” “药粉应该是微量的,相当于慢性□□,他现在喝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三天之内他必会找借口回家养老去。” “……”青岚拧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突地站起身,“这老东西,公主这么多年来待他不薄,没想到他竟然藏着这样恶毒的心思!我去把他拿下!交给官府定夺!” “等等!”周彧拦住她,“这事不太寻常,私以为这应该不是他个人的主意,他背后肯定有人,我们不要打草惊蛇,且看他要做什么。” 青岚冷静下来:“如此……也好,只是公主不能再耽搁,烧糊涂了怎么办?” 烧糊涂了我也愿在她身边侍候一辈子。 他心里这样想到,嘴上说:“这是我从药炉旁边拿的几副药,我看了下,应该没有什么不对的东西,可以另熬了给公主服下,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再找一个大夫看看。” 青岚倒不是不信他,周彧要害公主的话,之前有好多次绝佳的机会呢。 只是,这前驸马是要改过自新吗? “那我先去熬药。”青岚拿过周彧手里的几副药,揭开帘子走出来,“这事不小,我还是传个信儿给皇上。” 说罢便要向外走,周彧一听只能再劝:“先别急着告诉皇上,皇上疼惜殿下,若是知道了不定会发生什么。这个陈大夫背后要是真的有人,惊动了他们,想要一网打尽就难了。“ 青岚想了想,是这个理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出了门叫来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在揽月居的后院架起煎药的炉子,准备自己亲手熬药。她还是让殷九检查了几副药里都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卧房里,青岚走得匆忙,只剩下周彧一人。 没了旁人,他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看着长亭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热切起来。 他的公主……他的公主。 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这样靠近她了。 想到这,周彧将拧好的绸巾搁在她的额上降温,原本规规矩矩的手不由自主地滑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她是做了什么噩梦吧? 梦里的人或许是他,不然为何如此难受? “孩子……”他正兀自想着,长亭突然梦吟了一声,重复了几遍同样的字眼,让周彧顿生无边悔意,犹如遭受着凌迟一般痛苦。 “想容……”他叫着他的闺名,俯下.身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他曾经无数次调侃过她,却不曾想这个名字成了他最想说却最无法叫出口的…… 周彧还是周彧,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是心念一动,便轻轻地含.着她的唇.瓣,缱绻的厮.磨,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最后一次了,一定是最后一次。 “以后,皇上会为你重新觅得良人吧?也会有一个和他的孩子?而我,生生世世守在你身边不让别人伤你毫发就好。”他说完这句便沉默了,规规矩矩地退到帘子外守着,时候到了再去换一次绸巾。 青岚熬好药进来看见的便是他如此本分的样子。 后来的事便是青岚和已经回府的红云在照料了,公主这次倒是好的很快,不出三日,烧全退,除了身子还有些乏力卧在床.上休息外,其他病症俱是没有了。 只不过,有一点真叫周彧说准了,公主刚醒,陈大夫便借口年事已高不宜再伺候公主想安度晚年云云为由辞别了公主府。 然,第二日传来消息,陈大夫一家老小全部失踪,他一个人死在了城郊的家中。 第二十一回 国相 冷寂的宫殿,从里而外透着森然之气,明明是个艳阳天,却像是阴云笼罩一般。 哗啦。 只听得殿内一阵凌.乱的响声,候在殿外的宫女吓得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不用去看,也能感受到殿中人的怒气。 “皇上......” “都滚出去!朕受此大辱,你们居然还有心情想立后的事!这么着急,不如朕赏几名美人给两位爱卿?!” 元谨言正在气头上,两位替人出头的大臣面面相觑之后才反应过来,心里是叫苦不迭,礼部尚书是把他们俩推出来当枪使啊,既不用直面皇上的怒气,还能假借他们之手提醒皇上立后之事,虽然场面看起来不太好看,但至少能让皇上意识到立后的重要性,这......他们该向尚书大人要点甜头啊。 “还站在那儿干什么?!都出去!” 元谨言看着两人还在原地杵着,心里更为恼火,手上的奏折哗啦立时扔到两人身上,两个抖了下.身子匆匆退了出去。 他们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小皇帝的脾气了,别看年纪不大,天子龙威倒是不小。 “真不知道尚书大人为何会这么拥护皇上,以我看来,不过是个不成气候不谙世事的小娃儿罢了,我大秦迟早.....” “嘘!李大人,慎言啊!你不怕掉脑袋吗?!再怎么说,皇上也是先帝嫡亲血脉,又是亲立的太子,登大宝是必然的,尚书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李大人可是不要在妄自揣测了,小心隔墙有耳.....” “嘁,你这老朽木,怕头怕尾的.....” “好了,李大人,休要再说了.....” 两位礼部的官员越走越远,乾元宫正殿似乎也渐渐沉静了下来。 荣贵妃提着食盒从拐角的走廊走来,看着两位远去的官员,有一瞬间,竟将父亲的样子和他们重叠在一起。 父亲大人.....现在还好吗。 “如果是我,现在是绝对不会去打扰皇上哦。” 荣贵妃正出着神,突然间听见这个声音,心里一惊,提着食盒的手捏紧,步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待看清来人才松了一口气。 “是国相大人啊.....” 荣贵妃瞥了眼赫连弈,便不再敢抬头直视他了。 这个人太好看了。 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赫连奕噙着一抹微笑,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的头,看她很局促的模样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 “皇上因为长公主殿下一事甚是烦恼,如果我是贵妃娘娘的话,现在回去赏赏花逗逗猫才是明智的选择哦。” “可是......”荣贵妃盯着手里的食盒,有些犹豫不决,可四下无人,她再这样和赫连奕站在一起也实在不妥,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决定还是回宫比较好。 “谢国相大人提醒。”荣贵妃匆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想手里的食盒忽然被赫连奕拿走。 “这个,”赫连奕拿起食盒在鼻尖嗅了嗅,明明什么味道也没有透出来,却好像沉醉一般,“真香.....这个,本相还是能替娘娘带到的。” “谢、谢国相大人。”荣贵妃被赫连奕的动作惊到,口里只能结巴的道着谢。 “娘娘真是见外了。”赫连奕笑着,看着荣贵妃涨得通红的小.脸,心间一动,忍不住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顿时,荣贵妃像是石化一般,表情瞬间僵硬,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震惊和厌恶,后退几步转身飞快的跑走了。 赫连奕看着她远去,收回手,盯着指尖,目光幽深,然后默默放在口中含了一下。 果然.....如他所想那般柔软啊。 # “皇上,莫要气伤了身子啊。”钱公公看着一脸戾气的小皇帝,忍不住劝道。 “安提公主欺人太甚,如此欺辱阿姐,真当我大秦无人吗?!若不是、若不是......朕当时便要将他们追回,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皇上,安提公主此举虽然有挑衅国威的意思,但也确确实实为大秦带来了福音,以老奴之见,有了那条商贸之路,可以解决很多事啊。” 元谨言眉头深皱,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赋税上缴,却层层克扣,到了他这个皇帝手里,却只是可怜的一丁点,若不是现在暂时动不了他们,他非得刮尽他们身上的油水。 “皇上?......皇上?” “别叫了!”元谨言扶额盯着案几出神,奏折中的内容、脑中堆杂的事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顿时心生烦躁。 “......皇上,是国相大人来了。” “不见等等,请国相进来吧。” 元谨言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见赫连奕恭敬的走了进来,便打起精神面对他。 “臣参见皇上。” “爱卿免礼,赐座。” “谢皇上。”赫连奕还是那副得体而疏离的微笑,提着食盒走进元谨言,“臣途中偶遇贵妃娘娘,便顺便替娘娘给皇上送来了。” 听到贵妃二字,元谨言眼睛顿时一亮,钱公公接过食盒后放在案几上。元谨言本意想现在就揭开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会不会是他最爱的什锦馒头?可是碍于国相在,他不好意思表现出自己的急切,只是说出的话却掩饰不住他的高兴:“小嫽、不,荣贵妃?怎么来了又走了?” 赫连奕敛了笑,道:“娘娘怕叨扰皇上。” “怎么会”元谨言下意识说道,但瞥见赫连奕顿时收了话题,“对了,爱卿所为.....何事?” 这个男人。 这个堪称完美的男人,是继周彧之后第二个被先帝破格提拔的人,只不过,他的手段比周彧更厉害,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国之相。 对于这个男人,他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为人臣,他无疑是滴水不漏的。自他被立为太子后,赫连奕给了很多帮助。那时先帝年事已高,更多陪伴在他身边的是这位国相大人,对他来说,赫连奕甚至可以说是亦父亦臣的人,可就是他太完美了,反而他不安起来,心里的那条缝只会裂的越来越大...... “......皇上既想灭一灭铎国的气焰,又想收回沈德山手中的兵权,这两件事的确都很重要,只是以臣之见,首要的还是收回兵权,但硬来是不行的。沈德山是块硬骨头,虽然以臣对他的了解,他对权力并没有太大的欲望,但是奚州是先帝为了补偿沈德山的父亲而划分给他的,所以他很有可能为此跟皇上耗上一耗......所以,最好是从他的弱点下手。” “弱点?”元谨言疑惑。 赫连奕又是一笑,继续说道。 先帝早年封了几个异姓王,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平定地方,拱卫王室,但自新帝登基后,一些封地竟然私自减少上贡,对于来自平阳京的一些指令也多有忽视的现象,其中便以沈德山所在的奚州最为强硬。元谨言倒是想治他们个造反的罪名,可每到这种时候,一个个都做出安安分分却又委屈连天的模样,说白了,就是不看好他这个少年天子!这些人简直就是他的心头患,不尽快集权,迟早要被他们架空! “......爱卿所言极是,朕会好好考虑。”元谨言细细思量了一下,又道,“商贸之路和会试的事.....爱卿多多提点一下那些老顽固们。” “这是臣分内的事。”赫连奕起身,“那臣便退下了。” 元谨言点点头,赫连奕倒退着走了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呀了一声,又道:“皇上,这春天来了,有些东西也萌发了,只是孝期未过,皇上可不要因为男女之事而误了政事啊。” 此话一出,元谨言打开食盒的动作一僵,几分羞恼道:“朕知道!爱卿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是是是......” 赫连奕退出了正殿,离开的那一刹那,看见小皇帝打开食盒看见里面东西后的喜悦表情,眼中像是墨染一般,更为深不可测了。 # 长公主府。 长亭大病初愈,便听闻陈大夫的消息。 听说走的时候表情极为安详。 她听青岚说了那天被救回来后的事情,实在无法理解陈大夫为何要加害于她,她绝不相信这是陈大夫自己的主意,他的背后一定有人! 只是现在,她手里还有一个小麻烦。 “公主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安提公主将小妹妹麟音抛给了谨言,而谨言又借口麟音年岁太小,不宜过早进宫不如做客公主府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再进宫为由,把麟音又打发到了她的公主府上。 而现在她的手上,是一封只有寥寥两行字的书信,写信的人正是安提公主。 这秦字,写得真好看啊。 「你想知道什么,本公主在魔兰等你。」 魔兰,铎国的王都。 “公主姐姐,我阿姐写了什么啊?”麟音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腿,天真的问长亭,这封信还是阿姐给她让她交给这个美人公主的呢。 “没什么,就是托本宫好好照顾你。”长亭笑笑,将信收好。 她看见她眼里兴奋的光芒,心里忍不住的哀叹。 这个小丫头,怕是不知道自己被亲人给抛弃了吧。 “公主,都安排妥当了。”青岚附耳与她说道,公主让她悄悄把周彧安排到田庄的事她已经办好了,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长亭点点头,盯着茶水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她病中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她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醒来后再忆起往日,只觉得和周彧渡江时的自己一定是头脑发昏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呢。 她,可还是恨着他的啊...... 第二十二回 春闱 上 打前些日子下了两场雨后,外面的天儿便一直不冷不热的,今早一起床,便见暖日,总算是放晴了。长亭叫人弄了一把椅子搁在庭院中,晒晒太阳,去去霉气。她又把小时候喜欢看的《异国图志》翻了出来,比起从前,倒是少了几分消遣的心思。 麟音称她想上学,想学习大秦文化。尽管大秦对于女子上学倒是没有什么非议的,但长亭也不好贸然把一个异国公主安排进书院里,便给她寻了一个懂点戈戎语的女先生每日给她授课。小麟音对大秦充满好奇,虽然听说她的生.母是秦人,但说起秦话来,却是要比她的姐姐差上许多,统共也就几句话能说得顺溜,也不知道这位小公主的生活环境是怎样的,听她自己的意思,她是听得懂秦话,却不怎么会说。这几日的相处,长亭才发现那日宫里异常精明的小女孩也不过是个小糊涂,学了一日的秦语,却还是分不清椅子和桌子。 “......关于那位女先生,属下叫人盯着她了。”殷九禀报道。 “你辛苦了,这些事让下面那些人做吧。”长亭说道,“本宫想让你继续查陈大夫的事。” 自从出了陈大夫的事情后,长亭确实不敢再放松警惕了。尽管这个女先生身材略微丰腴,看起来慈眉善目,面上瞧着应该没什么坏心思,可长亭还是不敢完全放心,始终叫人注意这她的动向。 “是。属下刚刚去了陈大夫家中,他家人失踪,是他的邻居在帮忙处理后事。” 长亭眉毛一挑,放下手中的书,问道:“邻居?有意思,那两家的关系一定很好吧?或许,他们应该知道陈大夫跟什么人接触过?” 殷九回道:“属下悄悄问过了,皆是不知。” “不知?或许只是不想说吧。” “公主......比起这个,属下更怀疑陈大夫根本没死。” “哦?”长亭面无表情的笑了笑,“这个也不是不可能,你且去查查清楚。” “是!” 殷九走后,长亭陷入沉思中,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叫她平白生出一身凉意。 “公主,管家来了。”青岚向她通报道。 “让他进来。你去看看麟音公主怎样吧。” “是。”青岚走后,郭尤便不慌不忙进来了 “长公主殿下安康。” 郭尤手里拿着一张单子,呈给长亭看,并说:“公主,宫里的赏赐下来了。“ “赏赐?”长亭茫然地看着郭尤,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拿过单子细细来看。 待看清楚上面写着的名目,才明白算是怎么回事。 想必也是小皇帝补偿于她的。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很清楚他现在也是捉襟见肘,姐弟俩何须这些客套?她既没有失.身,事情也没有传开到众所周知,这个委屈她还是能吞下的。毕竟商贸之路真要开起来,有益无数啊。 长亭想了想,对郭尤说:“清点好,收进库里吧。算是本宫替皇上保管着。”一旦小皇帝有需要,田庄,铺面,她会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去支持他,虽然填不了国库上的洞,但能撑几时便几时,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还有就是......永安侯已经知道侯夫人弟弟的事了,侯爷已经同意公主的提议了。”郭尤说到这,偷偷看了眼长亭的脸色。 沉默了好久,才听到她口中一声叹息。 人是会变的吧? 郭尤又补了一句:“侯夫人好像被禁足了。” “这样啊.....是该反省反省了。”长亭叹道。 人果然是会变的吧。 柳氏是,她亦如此。 当年那个张开双手将她们护在身后的大姐姐,是不是,已经被金迷纸醉给腐蚀了呢...... 四年前的江南,白度茶山上的那位不同于其他女子一般温婉的泼辣姐姐,那个敢把前来搜人的壮汉骂得狗血淋头仓皇离开的女子,是不是已经回不来了? 两年前的宫宴,采茶女摇身一变,成了永安侯新续的夫人,而她,亦是让侯夫人惊讶,或许她也没想到,当年自己救下的是位公主吧。 她想上前相认,却又不敢,只是没想到,这个侯夫人却装作不认识她。 势力,目中无人,颐指气使,这是长亭后来对她的印象。 从那次宫宴后,两个人每每撞见都是不对盘,起初她还百般忍让,可终究还是小女孩心性占了上风,到后来便也不肯让了。曾经的救命恩人,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两人势如水火不相容。 “公主......” “要不,还是算了吧。”长亭将书合上,失了看下去的兴致,“本宫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 郭尤弓下.身,目光一片温柔:“公主多虑了。侯夫人做了错事,便要承担后果,再者,嫁过去是冬月自己的选择。” “哎......”长亭微微苦恼。 这时红云从外面走了进来,将一条手绢交到长亭手中:“公主,这是王嬷嬷要奴婢送来给公主瞧的,说是侧门有位神神秘秘的女子,她说公主看了就会明白了。” 长亭将手绢展开,看见上面绣着的两片小叶子,顿时便明白手绢的意思。 终于来了。 “将她带进揽月居来,仔细着不要被人撞见了。” “是。”红云一头雾水,照着吩咐去了。 “是.....侯夫人?”郭尤猜测到,永安侯夫人采茶女出身他是知道的,这手绢绣着的便是茶叶。 “嗯,”长亭站起身,“你在这里等着本宫。”说罢便进了内室。 红云很快将那名女子带到,关上门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不等长亭出声,她便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吓了长亭一跳。 “公主.....” 女人取下斗篷,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极度憔悴的脸,正是永安侯夫人。 “侯夫人折煞本宫了.....” 她不能否认看见这张病怏怏的脸有些动容,可她也拿不准她此举的目的,现在的永安侯夫人,她不懂。 “公主别叫我侯夫人了,”柳茗自嘲的笑笑,“我本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姑,公主是知道的......” 长亭抿着唇,不知道如何接话,便让她在一旁坐下,想了想又道:“夫人前后态度不一,让长亭困惑了,夫人有什么就说吧。” “......侯爷得知......事情后,狠狠地惩罚了我,我悄悄去看了冬月的情况.....我真没想到,她是当年那个跟公主一起的小女孩,”柳茗想起往事,心中悲戚,摸了摸快要掉下的眼泪,接着道,“被关的那几天,想了很多,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不堪入目。自白度山一别后,爹娘一前一后走了,茶圃的主人想要强占我为妾,我带着弟弟逃出了城,却因为身无分文一直流落荒野,啃过树皮,也跟野狗抢过食,这是当时被撕咬出的伤,”她伸出右手臂,上面赫然蜿蜒着一道狰狞的伤口,说到这,柳茗已是泣不成声,曾经明媚的双眼似乎也因为这些变得黯淡,“几乎快要死掉的时候,是侯爷救了我.....穷怕了,苦怕了,看见如此繁华的平阳京,一下便迷了眼,整个人像是着了魔。那次宫宴,我一眼便认出了公主,可是心里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出身被所有人知道,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以为装作不认识就能过去一辈子,以为蛮横一点就不会被人欺负......” 叫人去伤害冬月,实际也是她第一次这样做,待看清那个伤痕累累的女孩的脸孔时,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长亭听着心里一阵酸涩,她没有想到柳茗还有这样的经历,还恶意揣测她是不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博取了永安侯的欢心,原来..... 长亭心底升起一股羞愧之情,她这样恶意揣测,跟那些无知爱嚼舌的妇人有什么区别? “我不求公主能原谅我往日的不敬,我会叫弟弟好好准备,迎娶冬月姑娘的。” “别这样说,你救过本宫一命,”长亭连忙道,“你年长于本宫,按理说这些话不应该本宫来说的,但是本宫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重蹈覆辙了,本宫相信永安侯最初看上的是你的本心。” 长亭越是这样说,柳茗越是觉得这两年间自己过得太混了,只怪自己没有早点清醒过来,非要等到见了血才醒悟。 “冬月的身份,你猜到了吧。”长亭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一紧,“先帝去了,本宫也没有顾忌了。她是你们卞州董巡抚的女儿,董玉蘩。四年前董家离奇灭门一事你肯定有耳闻吧,她是唯一活下来的。本宫带着她逃到白度山,是你救了我们。” 四年前先帝微服私访,途径卞州。 也是那一年,她知道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腌臜事,让她至今无颜面对那个人。 柳茗也沉默了,那个惨案惊动了整个卞州。想想当年的自己真是大胆,现在反而不如从前。 “那件事,的确太离奇了......” 长亭心里冷笑,离奇?或许现在也只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这些说与你,也表明了本宫的诚意,本宫会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给冬月,你且放心吧。” “不是,公主,我没有这个意思,”柳茗急忙解释,经历了这件事,她才明白什么都不如安分守己来得舒服,“我是偷跑出来的,被侯爷发现就不好了。除了自省,还有一件事拜托公主,恳请公主能向冬月说说,让她劝劝我弟弟,我弟弟喜欢她,一定会听她话的。” 本是沉闷的气氛,听到这长亭却又是疑惑,心里又是想笑,之前还说是冬月属意男方呢,看来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嘛。 “到底怎么了?” “那混小子说要参加会试!” “会试?”长亭托着腮想到,她没记错的话,四年前柳茗的弟弟就过了乡试了,参加会试自然是有资格的啊。 柳茗见长亭一脸不解,接着说道:“我嘴笨,说不到重点,是这样的,我叫人看着点他,结果回来的人跟我说听见他和一群公子哥在商量着如何舞弊!这 、这怎么能行呢,我叫他不要去了,他不听,我只能来求求公主了。” 长亭大惊:“舞弊?!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第二十三回 春闱 中 科举舞弊在大秦判得特别严,一旦被查出来,舞弊人不仅要掉脑袋,连其同宗族人也将永世不得参加考试。这应该是每个读书人都铭记在心的以日日警醒自己的。毕竟稍有不慎便会连累全族人,能侥幸逃过此劫的也不过是少数人。 “这事情我不敢跟侯爷说,不然他肯定会气得打断言志的腿,我也是没辙了,今天侯爷出了府我才有机会溜出来,我只能来求求公主了......” 柳茗已然是六神无主了,交叉握着的双手不断颤抖着,或许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她弟弟没砍了头的画面了。 长亭于心不忍,她欠着柳茗恩情,即使这两年来两人多有摩擦,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也觉得往日的自己小孩子心性多了些。 长亭轻轻拍怕柳茗的手安慰她,说道:“本宫会跟冬月说的。” 只是冬月愿不愿意见柳言志还是个问题。 “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你是他的亲姐姐,应该好好跟他沟通一下,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实在不行,采取一点强硬的手段也是可以的,不然真要被查出来,不死即伤,是要牵连你家侯爷的。” 永安侯虽然支持过小皇帝登基,但现在在几派的权力斗争中算是处于中立的,若是永安侯一派倒了,另外几家只怕争得更厉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把永安侯完完全全拉到他们这个阵营才是好的,再者,将自己的恩人置于水货之中她是绝对不愿意的。 柳茗叹了口气,长亭又道:“你知道你弟弟现在在哪儿吗?” 柳茗皱着眉头回想着说:“他好像是去书院了.....但是是不是真的去了我也不确定,说不定又是跟那些公子哥去哪儿混了,哎......现在想来还不如让他在乡下住着。” “你别这么说,你先回去养养精神,我会叫人去找他的。红云在外面会带你出府的。” 柳茗看着长亭欲言又止,站起身哽咽着吐出谢谢两个字,戴上兜帽和面纱准备离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似乎有些犹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望了眼长亭,扶着门的手悄悄地收紧。 “公主跟四年一样,还是那么勇敢冷静.....”我很羡慕。 “.....”长亭无言,时光匆匆,她哪有不变的道理,什么勇敢冷静,不过是伪装出来的罢了。 “平阳京.....要变天了,冯将军的人悄悄来找过侯爷,”柳茗还是说了出来,“侯爷很不高兴.....公主,保重。” 说罢飞快地出了屋子,留下长亭满眼惊愕地愣在原地。 “柳......姐姐。” 长亭追了出去,可外面哪里还有柳氏的影子? “公主,这是怎么了?” 郭尤一直等在外面,见长亭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连忙问道。 “没、没什么。”长亭有些慌,脚下步子有些虚,差点站不稳,“......本宫去休.....息。”末尾的话淹没在她低沉的情绪中。 “对了.....”她转身对郭尤说着,眼神却不知看去何处,“柳、侯夫人的弟弟,你派人去找找,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舞弊,如果不在书院,就帮侯夫人送回去.....对了,还是告诉冬月,然后、然后,本宫、她......算了,你去处理吧。”她有些语无伦次,话说到最后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们真要舞弊,谁也拦不住,只盼着柳家那位不要一时糊涂。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再多就逾矩了,四年前她和柳家姐弟相处了几天,印象中他不是会做这种的事人,只怕是有什么误会。现在最要紧的是柳茗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谨言登基后,朝廷之中对于这个大秦史上最年轻的皇帝私下里的各种意见她也是有耳闻的,自那天起她心里就绷紧了一条线,惴惴不安,前有狼后有虎,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却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冯将军的人密见永安侯,这意味着什么?不欢而散是对谨言和她最好的结局,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国事上她从来不参与,有没有难处小皇帝也不跟她说,现在来看,分明是举步维艰了啊。 到底该怎么办,她竟然想不到能有谁帮忙,永安侯?现在恐怕不妥...... 礼部尚书田大人和林家一派倒是在小皇帝这边,只是手中没什么兵权,始终是个大问题。 她现在才察觉,压在小皇帝身上的重担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心里一阵烦躁,什么头绪也想不出来。 咚咚咚三声,红云在外面敲着门。 “进来。” 红云一进屋便看见长亭愁眉不展的脸,踌躇着将手中的信呈给长亭看。 “公主,冬月的。” # 三月初六,各地英才汇聚平阳京,离会试还有三天,京中各大书院都休沐了,又因为天气好,城中七曲庙拜魁星,郊外踏春祈福成了一道道风景线。 离城七里外的田庄,几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在田里划锄,农田前不远处的小溪坳桃花开得正盛,吸引了许多人,是以田边不时会有衣着整洁的年轻男女经过,男的俊,女的俏,让田里做活的人都看愣了眼。 “干什么呢,他娘的发什么呆!”田边的草垛上躺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都叫他油面鼠。他嘴里正叼着不知名的草,重点监视着某个男人,见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本来昏昏欲睡的眼睛立刻精神起来。 娘了个大.爷的,连着看着这小子几天了,哪也不能去不了,摸不到小红楼的姑娘的纤纤玉手,且有些时日没喝上几坛,这酒瘾也犯了,早知道便不讨这差事了,这雨打日吹的,到底谁他娘的才大.爷啊。 可周彧接受到油面鼠对他不善的眼神,只是笑笑,挽下袖子和裤脚,从田里出来,伸手在另一边田沟掏了个什么东西,背着手笑眯眯地朝油面鼠走来,他的眼神随着周彧一步步变得越发凶狠,眯起眼看他要做什么,然一条腿已经下了草垛,有力而又不屑的吐出嘴里的草,两只手掌危险地合拢弄得骨节咔咔直响。 油面鼠正要朝周彧发难,却似天降一般,一坛酒出现在他眼前,周彧拿着它在油面鼠鼻尖晃了晃,揭开了盖子透出醇厚的酒香。 油面鼠眼睛都直了,伸手便要去抢,手上动作了一半才反应过来给这男人看了笑话,遂立即嗤了一声,不耐烦道:“干什么,会田里去,他娘的只会偷懒,连累老子不得好......” 周彧全数接过他的话,笑着道:“鼠哥,这是赵家酒坊的酒,看您老辛苦几天,特地孝敬您的。” 油面鼠小眼睛一眯,勾起猥琐的笑:“是个懂事的啊......” “小弟家中有条狗有些时日没喂食了,还请鼠哥通融通融,小弟喂了食就回来。” “啰嗦,当老子不知道你想去干点啥,看在你还算知趣的份上,给你次机会,晌午要是没回来,别怪老子告诉庄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彧连忙称是,又讲手里连成串儿的酒坛子塞给油面鼠:“这里还有很多,鼠哥敞开喝,小弟去去就回。不过鼠哥还是小心的,别让庄家看见.....” 油面鼠笑:“算你小子细心,还不快滚。” 周彧笑着走开,转过身一脸阴寒。 待看周彧朝田庄外的方向走到没了人影,油面鼠四下瞧了瞧,拎着酒坛子哼着不入流的曲儿偷摸着朝隔壁村走去,他上次在村子里看见一个小娘们,那身段,不弄上一弄,他怕是几日都心.痒痒。 且说周彧走到不远处就悄悄躲在了草垅里,料到油面鼠一定会溜走后,寻了另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折返,一路去向小溪坳。 小溪坳的桃花林下总能三三两两的看见人影,周彧根据地上的标记渐渐走进了林中深处,越往里,越是静谧。 不一会儿,听见有林子里有笑声传来,周彧勾着温和的笑不紧不慢的走近。 “哟哟哟,真是人要脸树要皮啊,老子服了,看看陈三,一下子人模人样的,走出去,人家小媳妇小娘子的,不急色的扒了他衣服才怪!” “哈哈哈哈哈二哥你搞笑了啊哈哈哈我勾陈的脸皮子还要这个娘气兮兮的林老三来撑?老子比他好看了不止一万倍,光底下那活儿他及得上我?估计就是个软货!” 两个人说着荤话打打闹闹,各个都是兴奋的样子。 “我说你们,还闹呢,苍狼呢?怎么还不来?”这次不同的是,这是个女人的声音,绝对的娇.媚,估计小红楼的头牌言一声还不如这位。 “哟,着急了,就知道惦记老大,瞧,这不来了。” 语罢三个人齐齐望向来人,眼中各自有着激动。 “大哥!” “狼哥!”两个壮汉齐齐扑在周彧身上,自称勾陈的那位更是夸张,几乎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女人没有像他们一样迎上去,虽然站着没有动,但眼中的湿.润和紧紧.咬着的唇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苍狼,好久不久。” 好久不见,一别六载。 “走开你们俩。”周彧状似嫌弃的拨开挂在他身上没有个男人样的两人,虽然表情平静又嫌弃,可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悄悄地颤抖着。 “陈儿,那酒,谢了。” 如果不是勾陈把那酒放在田沟里让他去拿,他还没办法从那个油面鼠那里脱身。 “跟我谢个屁,狼哥,六年没见,我可想死你了!之前听你快死了,我差点就要带着兄弟们杀过来了!” “幸好你没冲动。”周彧笑笑,“你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化蛇呢?他没跟你们一起?” 勾陈和山鬼对视了一眼,勾陈挠挠头正要说,一旁的女人阿雀却哽咽出了声:“苍狼,你......你怎么成了这样?” 三年前她悄悄来过平阳京,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现在,一副庄稼汉的扮相,一时间叫她无法相信。 “雀儿你来得晚,我和陈三儿一早来了,就看见大哥田里做活呢,那架势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不过那儿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看着真碍眼,迟早我得收拾了他!” 周彧心情好极,抱臂问道:“好了你们,闲话咱们有空再叙,所以化蛇呢?我听陈儿说起林家老三,怎么了?” 勾陈不好意思,看了山鬼阿雀一眼,阿雀没好气的替他说道:“还不是陈三跟化蛇瞎闹,把人家腿给弄折了估计现在还躺着呢。想我们几个出发的时候,化蛇哭着喊着要来见你,被我拦下了。” 周彧点点头,瞧着几人打扮,心中若有所思。 “陈儿,林老三的事,老实交待。” “呃.....狼哥,这要我怎么说呢,林老三不知道得罪了谁,几天前就死在野外了,正好这主儿要参见会试,我便帮他一把咯。” 勾陈最是会易容,又是半个包打听,前些日子看见那死尸,一下便认出了是林家的儿子。 山鬼贼兮兮笑他:“什么心血来.潮,你不就是看上林家那个小娘子了吗,你小子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周彧看着两人笑闹,半晌才启唇道:“你们三个,确定要继续瞒着我?” 周彧眼神微冷的看着三人。 第二十四回 春闱 下 他太了解他们了,都是在外面野惯了的主,这平阳京纵使再大再繁华也吸引不了他们来此,况且两年前他们就做了约定,三年之内不进平阳京。 这些兔崽子,怎么就这么不听他的话? “雀儿,他们不说,你说。”周彧抱着臂看着三人,看他们还在犹豫着,便顺手拿起山鬼身边的酒盘腿坐下。 “苍狼......” “嗯......酒不错。”周彧也不讲究,揭开盖子喝了一口,也不看他们,等着听他们怎么说。 “苍狼,”阿雀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无视山鬼和勾陈的眼神示意,“半个月前,我们都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面说了什么?”周彧问,见三人仍是傻愣愣地站着,便又道,“傻愣着干什么,坐下啊。” 三人这才齐刷刷围着坐下。 “你看就知道了。”阿雀掏出随身携带的信封递给周彧。 周彧随手将酒坛子抛给山鬼,接过信封拆开来看,顿时脸色大变。 「速来平阳京汇合」 “不是我写的。”周彧将信还给阿雀,心里琢磨着觉得不对劲。 “我们都知道,”阿雀望了眼山鬼和勾陈,神情严肃,“但是用书册上剪下的字拼成内容的做法,跟苍狼你一模一样。我们猜是不是那个人做的,毕竟他曾经......所以不管内容真假,我们都是要来的,不能放着你不管。” 看到信中内容的他们都知道可能有诈,因为苍狼从来不会这么啰嗦。但是不能不来,苍狼就在平阳京,他们怎么能放心得下?所以就算是违背了三年之约,这平阳京纵容是虎穴他们也是要闯一闯的。 “胡闹!”周彧拧着眉怒道,“京中不是久留之地,你们速速离京,最好回枉死城。” “苍狼!” “大哥!” 周彧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再劝:“把我当大哥,就听我的,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完全可以放心走。这平阳京要变天了,晚走一天都是危险。” “可是.......”勾陈心虚的和山鬼对视一眼,吞吞吐吐道,“昨日回了趟林家。” 因着这,林家人都知道他们家三郎是好好的,他若是走了,上哪儿弄个跟林家三郎长得一模一样还懂他习性的人啊? ! 周彧心里一梗,瞪着眼张着嘴气得说不出话来。 “狼哥.....” “你他娘的怎么这糊涂!”周彧骂道,“赫连奕就是想利用你们把我困在平阳京啊!你们一个个又是桀骜不驯的,赫连奕必定容不下你们,到时候什么后果难道陈三拎不清你们也拎不清吗?!” 三个人被周彧骂得皆是有些丧气,山鬼握拳捶地,怒火燃烧却又无处可发:“赫连奕他娘的到底想做什么?!” 阿雀嗤笑一声,斜了眼山鬼,不屑道:“还看不出来吗,赫连奕想自己坐龙椅!我猜他这是要逼苍狼出山。苍狼,不是我说,直.接.干翻他又能怎样?这还算帮那个没用的小皇帝铲除了大患呢!” “阿雀。”周彧沉声警告她,“我,说过,我们,跟赫连奕,互、不、干、扰!” 勾陈急了:“狼哥,赫连奕都这么算计你了!你怎么还——” “——闭嘴。”周彧突然道,拿起酒坛朝三人身后的方向扬了扬,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转瞬即逝。 “赫连奕。” “周彧。” 听闻身后的声音,三人大惊,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心中皆是警钟大作。 他们居然没有听到赫连奕来的动静?! 奇耻大辱! “这么紧张干什么?” 赫连奕穿着一袭白衣,温和的笑着,恰有风起,桃花纷纷,翩翩公子美如玉。 “雀儿姑娘,山鬼,勾陈,真是许久不见啊。”赫连奕慢慢踱步而来,看见少了一个人疑道,“怎么,化蛇没来?腿还没好?” 阿雀慌忙回过头,惊惶的看了其他三人一眼,太可怕了这个男人,她敢肯定从那几封信送到他们手上时就已经处于被监视状态了。 可恶! “阿雀。”山鬼握住她攥紧的手,朝她小幅度摇摇头。 “有酒无肉,何以言欢?”赫连奕扬了扬手中的熏肉,自顾自盘腿在他们四人身边坐下。 还是那个没有温度的微笑。 “林家三郎,林业瑾。”赫连奕冲勾陈拱拱手,“想必会试殿试皆不在话下,这朝堂上的事,以后还要拜托你啊。” “呵呵呵呵呵......”勾陈干巴巴的笑着,自赫连奕在他身边坐下,他这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国相大人真是说笑啊,我叫勾陈,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山鬼脾气不好,对赫连奕没什么好脸色,想发火又碍于周彧的面子,索性不去看他,阿雀的动作倒是跟他如出一辙。五个人,唯有周彧捧着酒坛出神的看着坛里的酒,好像置身事外一般。 “这酒,敬国相大人。”沉默了许久,周彧突然出声,将酒坛举到赫连奕面前,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我等粗鄙之人志在玩乐,让大人见笑了。” 赫连奕高深莫测的笑笑,接过酒坛,豪爽的一饮而尽,擦擦嘴道:“这世间,有几人能玩出像四位这样的名堂?” 他还能不知道周彧的意思?虽然暂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但周彧话里的意思已经保证不会妨碍他的事,目前,这样就足够了。 “大人谬赞了。”周彧垂眸。 “本相倒是觉得,皇上最大的失误,就是削了你周彧官职,如果你还在,本相到没那么快换把椅子坐坐呢。” 赫连奕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野心,山鬼三人皆是一惊。 能说出这种话,不是太狂妄就是已经万事俱备。 而赫连奕,恰好两者兼有。 “哈哈哈哈哈,”赫连奕突然大笑出声,“本相听闻你在长公主府上?”· 周彧手一抖,面不改色道:“是。” “周彧啊周彧,这么多年,是不是该回去枉死城看看了?你和长公主已经和离,何必自讨没趣呢。” 这是一个提醒,周彧知道。 赫连奕这是要赶人了。 周彧毫不示弱回言:“我现在是公主府上的人,自然殿下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赫连奕轻声笑笑。 阿雀三人皆是吊着一口气不敢说话,只能看着这两人暗自博弈。 “即使,看着她再嫁?”赫连奕试探的一问,满意的看着周彧眼神一变,转头看向勾陈。 “本相记得,勾陈有个遗落在外的妹妹?”赫连奕问,看见勾陈神色紧张,慢慢说道,吊足了胃口,“本相,恰好很有兴趣做你的妹婿啊.....” “赫连奕!” 一声怒吼惊破天际,而后竟鸦雀无声。 # 三月初九,平阳贡院。 会试第一场。 一位妙龄女子撑着油纸伞站在离贡院不远的地方看着陆陆续续往贡院里走的才子们,蹙眉神情忧愁。 阳光懒懒,心有阴云。 “月儿!”一个兴奋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转眼间一只手便小心的揽住她的腰,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酸枣糕,给你买来了。” “嗯。”女子淡漠的嗯了一声,看也不看男人一眼,“你该进去了。” 她刚刚看见林家三郎林业瑾进去了。 “冬月,你信我,绝不是你和我姐想的那样!”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撑伞的女子正是冬月,她怀了这个人的孽种,一月未到。三天前被这人强行接回了新买的宅子里。 就连今天开考,也是他强逼着她来送他的。 “冬月,会试一过,我便娶你,我只要你一个,我以前干的混蛋事,你原谅我好不好?”柳言志看了看贡院门口又看了看背对着他的冬月,语气哀求道。 “原谅?”冬月禁不住冷笑,回头清冷的看他,“行啊,你若是能查出谁灭我全家满门,把那人抓到我面前来我便原谅你,可好?” 柳言志才不管说的是什么,只要有法子让冬月原谅他就行。心里这么一想,便高兴的在冬月脸上啄了一口,两人在伞下,模样亲昵也没人看得见。 “考完来接我,嗯?”柳言志说,招呼一旁的两个小厮,“送夫人回去。”说罢恋恋不舍的转身往贡院走去。 呵。 他永远都不可能找到那个人了,所以,她也不会原谅她。 对不起了,元想容。 谢你救命和庇护之恩,只是家仇难报,她无颜苟活。 她要让元家从皇位上,彻彻底底滚下来。 “不想吃,替我扔了。”冬月坐上轿子,将手中刚买的酸枣糕放在小厮手上,“回去吧。” 下旬,会试揭榜。 会元,林业瑾。 第二名,柳言志。 下月殿试。 一甲三人,状元柳言志,榜眼林业瑾,探花王玄同。 三人中,年龄最大三十有五,最小不过弱冠。 堪称大秦史上平均年龄最小的一甲三人。 而主考官礼部侍郎吴柯,副主考官吏部陈霖涉嫌科举贿赂,连同相关考生交由三司看审。 第二十五回 玉蘩 捉虫 状元游街虽已过了一月有余,但大街小巷的,都还时不时谈论那年纪轻轻相貌堂堂的状元郎柳言志。让人们不由得想起几年前名动天下的前一任状元,都是那么风光无限。以至于没什么人想起曾经的那位状元早已不同以往。对于市井小民来说,他们关心的是柴米油盐,在平平凡凡的人生中时不时羡慕仰望这些一朝跃了龙门的英才们,至于谁没落了,谁又崛起了,没多少人愿意刻意去知道,他们只在乎这些未来的朝臣们能不能为他们带来更多的福音。 “姑娘?你真要买吗?一经售出,老夫可不管什么后果啊。” 城东一家药铺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子,看外貌分明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且还梳着姑娘头,可一张口却是要买堕胎的药。看模样像是规规矩矩的,怎么就…… 老大夫问半天了,这女子却走神看向一旁说话的两个妇人,老大夫一听,原来是在谈论新晋的状元郎和榜眼,便有意打趣道:“姑娘莫不是也瞧上了那状元老爷?老夫听说他们三人都未成亲,以姑娘之姿,想必……呃……” 老大夫话没有说完,女人就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钱,把东西给我吧。” “哦、哦……” “不用找了。”女人拿过药包小心藏好,撑起油纸伞走出了药铺。 外面阳光并不盛,她躲在伞下,头低低的。 冬月,她董玉蘩以后便叫陈玉蘩了。 说她狼子野心也好,说她冷酷无情也罢,她已决意找出当年灭门一案的知情人,她不信除了公主再无其他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她恨的不是公主,公主于她有恩,她恨的是而是身为皇室的元家。 元家,坐在皇位上已经太久了,是该下来歇歇了。她不是要他们以死偿命,只是想让他们也尝尝没有特权任人宰割的滋味。再者,为了那个人,她什么都愿意做。 “玉蘩?” 柳言志刚刚下了朝回来,便在自家门口看见一脸恍惚的玉蘩,他现在还只是个修撰,但看得出小皇帝对他很赏识,只是这初入官场,几派的权力斗争叫他也有些迷惘,怕站错了队害了一家人的性命。 “嗯。” 陈玉蘩听见柳言志的声音,心中猛然一跳,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住小小的药包,嗯了一声便往宅子里面走。 在她的要求下,柳言志和她默默成了婚,除了柳家,宾客只有长亭一人。冷清得很。 柳言志被她如此冷淡对待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快步跟上去,照例是嘘寒问暖。这时新买的一个丫鬟附耳对玉蘩说了些什么,她脸色微变又点点头,见柳言志正在里间换衣裳,便踏进去,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对他说:“下午我想去做几身衣裳。” 柳言志道:“上午不是出去过了吗?你怀着身孕,不要老是到处跑……” 玉蘩状似难过的看着他,他一下没辙了,只能改口道:“好吧好吧,也是该做几身衣裳了。我下午还有事没法陪你,要不叫一两个人陪你吧?” 玉蘩摇头道:“叫小梅陪我就好了。” 小梅就是刚才跟她说话的那个丫鬟。 柳言志一想,女人做衣服什么的男人跟着是不太好,也就答应了,只是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小心,并承诺一定会早回家。 尽管这个承诺玉蘩并不在乎。 在家里用了午饭后柳言志果然匆匆出门了。 玉蘩在饭桌上也只吃了几口便停筷子不动了,双身子还是有些累烦。 她买的药,每次会悄悄用上一点点,只待合适的机会假意“意外的”流掉。 “夫人走吧,爷怕是在等着了。” “嗯。” 玉蘩换了一身不显眼的衣裳,撑了一把粗陋的油纸伞躲在阳光下往约好的酒楼去。 她到的时候那人已经在包厢等着了,只那一个背影便叫她悸动不已。 “来了。” “嗯……” “听说你有孕在身。” 玉蘩心里一痛,沉默。 男人递给她一张字条,她低头仔细看里面的内容。 “这一次,事成,我会替你把一切安排好。如果有看上的男人,告诉我,保你后生衣食无忧。” “玉蘩,并无心喜之人。” “那到时候我来做主吧。” 男人把事情交待好,便准备离开了。玉蘩心念一动问道:“……这么快就走了。” “嗯,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 玉蘩低头轻声道:“相爷……慢走。” # 孝期过后,宫里就开始准备封后大典了,几个后妃的宫里相对倒是冷清不少。只不过,除了荣贵妃,两外两位位份较高的妃子确是在各自宫里逍遥。谁封后对她们来说都没什么威胁,或者说是否真的能得到一个十四岁半大孩子的荣宠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娘娘,皇上要立后了,娘娘怎么还在这儿做馒头啊。”荣嫽的贴身宫女小圆有些替她家娘娘着急。 荣嫽站在小厨房案板前,手上脸上都沾上了面粉,她揉了面团,望着外面叹了口气。小圆站在一旁,在合适的时候往面团里掺点水。 “不然呢,本宫女红什么的都不会,唯一会的就是做这个。” “可是奴婢记得皇上很爱吃娘娘做的馒头啊,为什么娘娘做好又不给皇上送去?” 荣嫽收回眼神,默默地继续揉着面团。 “大婚在即,本宫就不去讨嫌了。” “娘娘别伤心,皇上一定会来看娘娘您的。”小圆见荣嫽脸上几分忧愁,安慰道。 “别说这些了。” 忽地,门外一声响动,荣嫽警惕地喊了一声:“谁?!” 小圆疑惑地走出小厨房,却没看见异常的人。 “娘娘,没有人。” 虽然这样说,荣嫽却是放心不下,以前她就时常听见身边有不寻常的响动,可每次都没发现什么,而且现在不同以往,这个月以来,这种似乎有人在窥视她的感觉越来越频繁了。 “没人便算了,许是本宫听错了。” 赫连奕站在墙根下,脑中一遍遍回想着刚才那小女人和那小宫女的对话,心中的嫉妒之情越来越浓厚。 他真是要等不及了。 “国相大人。李大人已经从乾元宫出来了,他在等着你。” 他安插在乾元宫外的小太监悄悄向他禀报。 “嗯,你退下吧。小心行.事。” 赫连奕择了一条小路往汇合的地方去。 这李大人原本是礼部尚书田涪一派的人,只不过这人本身对小皇帝颇有微词,他只不过稍稍提了几句,这人立刻便表以诚心了。虽说这样的人更容易有异心,但是目前利用一下还是很方便的。 “国相大人确定这样便能让那个老太监上钩吗?” 赫连奕淡漠的笑笑:“等着看。” “对了国相大人,那小皇帝方才跟国相大人说了什么?”李洪仁禁不住疑惑问出了声。 下朝后小皇帝分别宣国相和他单独觐见,不知道小皇帝说了什么,他进去后小皇帝脸都是黑的。 李洪仁敢这么问,心里还是有些狂妄的,他觉得国相大人能亲自找他,必定是看中了他的能力,是以忘了这位国相的脾气,倒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这话刚一问完,赫连奕一个眼神抛过来顿时让他毛骨悚然噤了声,这眼神,之前小皇帝那张黑脸比起这个哪还有半分气势啊! “来了。” 钱公公换掉了总管的衣服,穿的不惹眼,行色匆匆,一路上怕人瞧见。他这是要去宫外送信儿,皇上不放心别人,叫他务必把话带到公主府。 原来奚州的沈德山竟然向皇帝提出,把长公主嫁与他,他便心甘情愿上交手中所有兵权,还会“劝”那些异姓王也如此。 和离过的公主还能再觅良婿,并且能借此收回兵权,小皇帝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听闻这个沈德山性子狠辣,喜欢折磨女人,小皇帝便说什么也不愿意。是以赫连奕劝他当以大局为重时,小皇帝脸黑得不行。 待李洪仁也走后,便叫他悄悄去公主府传信,皇上的意思,是想支走长公主,让她准备好去北境寻找祈王,祈王在军中是很有威望的。到时候真没有法子了,那沈德山要人,那就随便搪塞一个过去,到时候堂一拜,掀了盖头不是本人又能怎样? 钱公公这么想着,揣着心思往宫外走,可偏偏就听见了要命的对话。 第二十六回 圈套 “……十五日动手,不要出差错。” “是国相大人,下官保证——” “——滚出来!” 钱公公想要悄无声息溜走的愿望落空了,刚一转身想迅速避开是非之地,却立即听到背后一生音不高却十足震慑人的声音。 钱公公身子一抖,脖子瑟缩了一下,迅速调整情绪,慢慢转过身,状似平静地向赫连奕问安。 “老奴老眼昏花,竟然没有看见国相大人大驾……” “行了,闭嘴。”赫连奕不耐烦的打断钱公公,眼中一团幽黑,钱公公只抬头瞄了一眼,竟慌张地低下头去。 想他钱公公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先后服侍两代帝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就是这个横空出世的国相大人的一个眼神,竟好像看透他的一切,叫他毛骨悚然。 “钱公公,都听到了什么。” 赫连奕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钱公公镇定了又镇定,才颤着声道:“老奴刚经过此地,不曾听见有人说话——呃、咳、咳!!” 赫连奕根本不给钱公公把话说完的机会,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听,直接一只手捏住钱公公的脖子往上提了起来。 没什么人走过的小径,钱公公就是这样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死亡的感觉太糟糕了,钱公公处世圆滑,自服侍先帝起,虽有过艰难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离死亡如此之近。 “国、国相大人——”钱公公脸已经胀成了猪肝色,两只手在空中乱挥着想要扒掉赫连奕掐着他脖子的手。 “国相大人,他快没命了。”李大人道。 “哼。”赫连奕冷漠的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撒了手,钱公公得了空隙,捂着脖子濒死般拼命喘着气。 “老东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懂否。”赫连奕没有起伏的说出这句话,至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的站着俯视钱公公,“本相现在留你一命,识相的,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老奴自当为国相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钱公公哪里还有大总管的样子,摇尾乞怜的模样叫人看着可悲。 “滚。”赫连奕不再拿眼看他,钱公公立刻仓皇离去。 李大人端详了半天,都拿不准赫连奕真实的用意。忐忑的问:“相爷,这老东西真的会上钩吗?” 赫连奕望着那个方向,冷笑:“一定会的,这老阉人,对元家忠诚得不行,他一定会去说的,而这正是本相要的结果。” 就在刚才,他涂满毒.药的手接触过钱公公,相信不久就会慢慢发挥药效。 也不是什么剧毒,只不过会慢慢的,慢慢的,再某个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罢了。 “李大人,走吧?” “是是是。” # 钱公公心里慌乱,想着如何对策。 他真是老糊涂了。 这国相分明是从先帝尚在的时候就在谋划了!他现在看谁满心满眼都觉得是不是国相的人,可怜他的小主子,发现的太晚了,现在已是无力回天了。 他一个老匹夫,保不了元家江山,但是保住一个孩子还是行的,即使不行他也要拼了这条老命去做。 因为慌了神,钱公公也不敢自己去公主府送信了,叫来一个自己带大信得过的小太监,将一张指甲盖大的字条交到他手里,千叮咛万嘱咐他无比要万无一失的送到公主府去。 可赫连奕的人就等在宫门外呢,这中了他下怀,趁没人看见直接打晕了人,取走钱公公给的腰牌,换成自己的人去了公主府。 这字条上的内容自然也不是原来那样了。 长亭收到这封从宫中秘密送来的字条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这样小心翼翼宣她进宫还是第一回,心中不免怀疑,可看到钱公公的的腰牌便打消了疑虑,什么人也没带,就被小太监带走了。 周彧像前几日一样不厌其烦在田庄和公主府之间往返,就是为了说服长亭出去散散心,最好去个远一点的地方。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大概是为了什么,可都不点破,一个强着要知道原因,一个打死也不说,如此三番四次,长亭自然每每是周彧还未到门口便叫人赶走了。 可今日在门口晃了又晃,也没人搭理他。他倒是想翻墙进去,却又怕叫长亭知道触怒她。 问看门的人一个个都闭严实了嘴,一句话也不肯说。 直到公主府上的管家郭尤从外面回来,周彧才算找到一个人可问了。可郭尤在外办事,自然是不知道。待他一问,才知道长亭被人接到宫中去了。 郭尤脑子转得快,当即嗅出了危险的意味。 “什么时候走的?” “约莫有一刻钟了。” 在这么敏感的时期,京中的高门大户几乎都是紧闭宅门,减少互相之间的来往,就怕有个什么风声,一步错,步步错。 “……” 周彧无言,眉头紧皱,转身即走。郭尤张口叫住他,有意要商量此事,他跟旁的人不一样,他人或许只看到周彧不堪的名声,可他只看到他的才能,并且,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周彧明显不欲多说,留下一句等他回来便匆匆走没了人影。 # 且说长亭进了宫了,天色已是越来越晚,一路被小太监引着往里走。却在半路遇到匆匆带着人跑过来的钱公公,钱公公一脸焦虑,见长亭身后低着头的小太监只一眼便知道不是手下的人,二话不说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就绑了他。 “拖下去杖责!!” 小太监竟是一点都不反抗的被人拖下去。 “公主殿下快速速随老奴出宫!” 长亭一脸茫然,一边跟着快步走一边疑惑地问道:“不是……钱公公你叫人告诉本宫皇上秘召本宫吗?” “并不是啊,公主殿下。是老奴胡涂不该把这件事交给他人……总之,公主快些随老奴出去!!” “皇上呢,到底怎么了?” 长亭心里太慌了,脚下步子一慢,抬头却见远处黑压压一群武装着兵器的人迅速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这是……” 钱公公心里咯噔一响,那带头之人便到了两人面前。 “王统领……” 长亭见那些御林军开始挨个挨个搜索起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统领拱拱手禀报:“有刺客行刺,末将正在派人搜寻。” 刺客! 长亭心里大惊,小.脸煞白,抖着唇道:“皇上他?” “皇上受了一点外伤,昏过去了,已经宣了太医。末将已经派人重点看守安阳宫了。” 长亭吊着的心始终放心不下,想折身回去看看情况,没想到钱公公却跟王统领道:“既然有王统领,刺客肯定能很快抓到,那老奴先护送公主殿下出宫了。” 钱公公也是无比震惊,他不过从安阳宫出去了那么会儿功夫…… 还好皇上…… 钱公公现在以死谢罪的心思都有了,可是…… “钱公公。”长亭小声道,心中不满钱公公的逾越。 钱公公却低声悄悄说:“公主必须要出宫,否则——” “——对不住了,”王统领抱拳道,打断两人的窃窃私语,“刺客还未被抓到,末将不能放任何人出宫。” “放肆,这是长公主殿下,你岂敢拦!是要以下犯上吗!”钱公公心里一阵焦急。 王统领却是不吃这一套:“末将怎敢以下犯上,只是事关皇上,末将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你——” “够了!” 长亭出声道。 “公主……”钱公公一脸沉痛。 “末将谢公主配合,现在刺客还在宫中流窜,末将叫人护送公主回璧月宫。” “这倒是不用——”长亭出言拒绝。 可王统领脸色却沉了下来:“皇上遇刺,末将事后便去领罪,末将死万遍不足惜,若是长公主也出事——” “好了,本宫知道了。” 长亭头疼,隐约也觉得事有蹊跷,再联系到钱公公如此想把她送出宫的做法,心里已是狂风惊起。 可一行人还未曾走远,就有人来向王统领禀报刺客被抓到了。 “在哪儿被抓的?” “藏经阁外,正在往这边押送。” “刺客是谁?可有说什么?”长亭急问。 可传话的人小心翼翼瞄了眼长亭,吞吞吐吐半天才到:“刺客是御医院的,属下不认识,但是……他一直在叫嚣着……说是长公主殿下致使的。” !! 天大的笑话!! 第二十七回 软禁 长亭稳了稳心神,这人说御医院? 莫不是柳问河? 怎么可能? 她明明叫人去查了的.....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诬陷公主殿下?!”长亭还没出声,钱公公已经发难了,任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说辞。 长亭强迫自己回过神,再一看,王统领的神色也有几分不悦,想来也是不信的,遂沉着脸喝道:“你可是听清楚了?!” 这人一哆嗦:“......属、属下不确定,属下只是一得了消息就先一步来禀报统领了......” “没用的东西!”王统领抬脚便要踹走这人,长亭忙拦住,“王统领且慢,既然人马上要押过来了,容本宫问几句话。” 王统领瞪着下属冷哼一声,收了脚。 不一会儿便见远处许多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被押送过来的人一身夜行衣,还没走到他们面前,就被人一脚踢倒跪在地上。 “统领,刺客抓到了!” 王统领嗯了一声,见地上跪着的人,看了眼长亭。 长亭咳了一声道:“本宫问他几句话,王统领可否行个方便?” 王统领却道:“这刺客功夫了得,公主娇弱,若是被他近了身......那末将就不好交代了。再者,此人诬陷公主,想必也是打着公主主意的.....” 长亭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王统领多虑了,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在这里本宫倒是要看看是谁陷害本宫!” 公主都这么说了,虽然这刺客声称是公主指使,但证据还没有,他也不能不卖这个面子。便叫人把刺客绑得更结实了些,叫来几个身手不错的将刺客团团围住不留缝隙,自己倒是站在一边。 长亭瞄了眼这架势,见怪不怪,在钱公公小声劝阻下朝刺客走进,蹲下.身子。 “抬起头来。” 刺客把头一抬,眼中波澜未起,头发虽然乱糟糟的,可长亭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可不就是她推举入宫的柳大夫柳问河么! “果然是你。”长亭冷笑,轻言细语问他,“柳大夫,本宫向来有恩还恩,可你行刺皇上,诬陷本宫,对得起良心吗?!” 柳问河却不屑的一笑,说话的口气却不若以往文绉绉,整个人倒像足了地痞流氓:“老子才没这闲工夫。” “没这闲工夫?”长亭道,“那你何为会在藏经阁外被抓?” 柳问河一噎,眼睛瞥向一边:“与你无关。” “与本宫无关?”长亭听了当真觉得好笑,“既是如此,你为何要行刺皇上,还声称是本宫指使你?” “什么?”柳问河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我一路过来一句话都没说!!” 长亭一愣,看他的神情猜不出其中真假,却隐约觉得确有蹊跷。 “你凑过来,”柳问河突然悄声说了句,朝长亭眨眨眼,长亭心中惊慌不定,稳着没有动作,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 “你只能相信我。”他又轻声道。 长亭闭闭眼,想到手中的勾月草和三日醒,她都还不知道怎么用,心下一狠,豁出去了! 谁料长亭刚一凑过去,柳问河就好像施了法一样双手不知何时松了绑掐着长亭的脖子站了起身。 众人大骇,手中兵刃皆是齐齐对向柳问河。 王统领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叫人绑的,还是他亲眼看见的,这人何时?! “你想干什么?!还不快快放开公主!” 柳问河如若未闻,在长亭背后飞快的悄声道:“你看见了,这样困不住我。我根本不是刺客。我们做个交易,我知道公主急需勾月草和三日醒,公主帮我取来藏经阁的《药王经》残卷,我便将所有东西连同药方交于公主,再加一粒扣魂丹,之后我便离开平阳京再不回来,如何?” “本宫如何信你?” 柳问河掐着她脖子的手只是装装样子,然后装模作样地挟着长亭移动,长亭又要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又要偷偷和柳问河对话,当真是难煞了她。 “你们不要过来!否则我立刻掐死她!”柳问河朝那些慢慢逼近他们的人怒喝道,转而又继续跟长亭说,“我说实话,只有一件事我骗了公主,那两样东西不是阿梨放入公主府的,是被人偷走的,小偷掉了一样东西被我捡着了。公主若是愿意做这笔交易,我就把那个东西交给公主,公主一定会感兴趣的。” 那个东西,在掉在药铺前他曾经见过一次。 长亭脑子快转不过来了:“本宫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藏经阁外的石像下,我把东西藏在那儿了。” 柳问河大气不喘一口,倒是临危不乱。只是突然脚上一疼,手上紧接着被长亭狠狠咬了一口,下意识松了手,长亭一脱身扑在了地上,柳问河当即被围堵再一次绑了起来,这一次是王统领亲自绑了又绑。 “狗东西,还敢要挟公主!带走!” 在王统领看来,这只是有惊无险,钱公公扶起长亭后,王统领拱拱手道:“公主可有伤着?” 长亭摇摇头。 王统领又道:“既然如此,那末将便将此人带走拷问。” “走!”王统领喝道。 柳问河偷偷转过头,瞪了长亭一眼,长亭眨眨眼算是同意他的交易。 刚才的举动是逼不得已,若他们俩人再继续僵持下去,王统领怕是要怀疑了。 王统领走后,还留着一拨人加紧巡逻。 想到钱公公弓着身子面对长亭,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刺客被抓.住了,公主快些回府吧!老奴要回去守着皇上不能陪公主出宫了!” 长亭可不会再这么稀里糊涂跑来跑去,眼下是谨言的情况最要紧。 “钱公公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钱公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公主别管那么多了,公主出了府这一两日便出发去北境找祁王吧!这是皇上吩咐老奴的,老奴无论如何也要听从皇上的,趁现在还有机会公主快走吧!” 长亭却好像脚下生根一般,眼神呆滞地看着钱公公。 他们到底瞒着她什么了? 竟然要把她支走? “钱——” “走?公主要去哪儿?” 谁? 长亭猛然转身,却见国相带着人慢慢踱步而来。 “臣听闻有刺客,便立即赶来了,听说刺客被抓到了,公主这是要往哪儿走?”赫连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长亭回报以同样的笑容,却没注意到一旁的钱公公已经面如死灰。 来得太快了! “本宫去哪儿,需要告诉国相大人的。” 赫连奕假意抱歉道:“是臣逾越了。只是臣听闻这刺客声称是公主指使,公主最好.....还是不要到处乱走,免得,坐实了口风。” 长亭怒不可遏:“赫连奕你好大的胆子!!” 赫连奕确是抱抱拳连敷衍也懒得了:“天子犯法,都当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公主?如今皇上还没醒来,公主的嫌疑一日未洗脱,我这为人臣子的便要为皇上分忧,秉公办事。” “国相大人明知是谁都不可能是本宫,所以国相大人到底是何居心?”长亭全身发凉,无需人说,她再迟钝也明白这圈套是谁下的了。 “来人,送公主回璧月宫,好生伺候着。” “是!” 语罢,便有人上前来。 “钱公公,你是皇上身边的人,现在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来这里做什么?”赫连奕斜睨了钱公公一眼,后者缩着头不敢抬起来,“公公不如和本相一起去吧。” “是.....” 赫连奕看着长亭被人带往璧月宫,脸上的冷笑越发的叫人胆寒。 这个先帝宠爱,小皇帝尊敬的公主,可是大有用处。 沈德山虽然不慕权力,但奚州的兵权确是实实在在的掌握在他手里的。 他倒是可以靠现在的布局将小皇帝撵下龙椅,但是另外几个异姓王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他,要得是名正言顺。 只是这沈德山偏偏要以这个长公主为交换条件,否则不肯发兵。 若不是探清了沈德山的底细,他当真以为他也知道那个天大的秘密了..... 呵呵。 长亭被一路“送”回璧月宫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被软禁了。 她一进来,便看见多了很多面生的人。璧月宫里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即使她搬出宫后,这里留下的人也没有变过,现在一看,哪一个她都不面熟。 “公主好生歇息。”那些人走后,便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来接应,她走路姿态轻.盈而不忸怩,一点都不想宫里的人,她直接将门一锁,叫人看住她。 “放本宫出去!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样对本宫!” 长亭一个劲儿的砸门,门外的女人冷笑一声道:“劝公主不要白费功夫了,不如上床歇息去。” 长亭不信这个邪,敲了一阵的门,在房间里四处走了走,连小窗外都是拿着兵器守着的人影,她出不去了。 “赫连奕!你狼子野心!不得好死!” 长亭气不过,一脚踢倒凳子,没解气倒是把脚给弄疼了。 门外那女人听到长亭的咒骂,立刻道:“国相一心为国,公主慎言。待公主洗清了嫌疑,自当会被送回公主府。” “滚!” 女人丝毫不惧怕长亭:“公主不愿待在这里,难道想待在牢里,可公主千金之躯,想来受不了折腾。” 长亭不再言语,想让她坐以待毙?没有可能! 第二十八回 逃离 三天过去了。 女人每天会准时送来食物和水。 可没人肯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告诉她小皇帝现在怎么样了。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出不去,外面的人都不会理会她。 那些人就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双眼无神,死气沉沉。 璧月宫外似乎一切照旧,不过早上的时候她扒着门在糊纸上戳了一个洞,似乎看见太后宫里的福嬷嬷,可隐约只看到人影。福嬷嬷和一直守着她的那个冷面女人交谈了几句就走了。 如果那个人是福嬷嬷的话,这是不是表示她是代表太后来的? 太后是个空架子,宫里人人皆知。她不喜人请安,常常是宫门紧闭,不然就是在甘愿寺清修祈福,即使长亭在宫里,也很少有过往来。太后自愿当隐形人,大家都乐得轻松。 所以太后的人来璧月宫做什么? 找她? 还是找外面的那个女人? 不管哪一个,她都不甚理解。 今天除了太后的人来了,好像还有其他人也来了,可是她看不见,只听见闹哄哄的声音,不过最后还是变得安静无声。 这种软禁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长亭可以肯定的是谨言怕是还没有醒来,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堂而皇之地被软禁在自己的宫里了。 青岚,殷九他们知道自己的境况吗? 长亭越想越头疼,甚至觉得如果以前在宫里挖了地道就好了,或许她还可以这样逃出去。可是这几天她把自己的寝宫翻遍了,真是一点秘密的痕迹都没有。 柳问河现在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藏经阁外石像下的东西还在不在也不确定,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去到那里呀。 长亭托着下巴看着桌上这几日.她绘制出来的璧月宫的图纸,她画的不好,但是璧月宫她很熟悉,所以大概位置都能画出来。她知道有个比较偏僻地方的院墙特别矮,她一个女人也能很轻松的翻过去,可是那个位置她在寝宫里看不见,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正兀自想着出路,门外却难得有了声响。 长亭大喜,嚯的站起身往门口走,还没走近,却听得那个冷面女人似乎在劝着谁:“娘娘,公主殿下病了,娘娘还是回去吧。” 娘娘? “病了啊?怎么刚进宫就病了?本宫还想找公主玩呢。” 是荣嫽的声音! “娘娘......” “是荣贵妃吗?”长亭咳了一声,大声问道。 门外有片刻的沉默,长亭似乎都能感受到冷面女人的咬牙切齿,心里小小的窃喜。 果然荣嫽听见长亭的声音,便兴奋道:“公主姐姐,本宫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又听见她疑惑的声音:“门怎么锁了?” 冷面女忙解释道:“回娘娘的话,是公主殿下叫奴婢锁上的,公主病来得凶猛,但又贪玩,怕忍不住想出去才叫奴婢这么做的。” “哦......”荣嫽若有所思,然后随口道,“那你快些把门打开,本宫和公主说说话。” “这......” “快些啊,本宫身体好着呢。” 似乎又是恨恨的情绪从门外飘进来,冷面女磨磨蹭蹭了会儿才将门打开。 许是真的闷太久了,门一开,长亭便觉得扑鼻而来的久违的新鲜气息叫她浑身舒畅,外面那颗还未落败的梨花被风轻轻一吹,便有花瓣漫天飞舞,若是没有这个冷面女和殿外一溜的侍卫煞风景,她现在心情一定很舒畅。 荣嫽刚想踏进屋子里,长亭却执着她的手道:“在屋子里闷久了,荣贵妃和本宫在外面赏赏梨花吧。”说着不管站在荣嫽身后的冷面女的眼神有多寒冷,牵着荣嫽的手便踏过门槛。走在廊下,视野果然更宽阔了。只是随便一扫视都是人,这点叫她非常头疼。什么时候她璧月宫有这么多侍卫和宫人了。 “嬷嬷不如帮替本宫和贵妃弄些糕点来?” 长亭带着荣嫽在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转头笑眯眯吩咐冷面女。 荣嫽少女心性重,坐下来便抬头瞧着亭亭如盖的梨树,也没怎么注意到长亭和冷面女之间异常的气氛。冷面女才不管长亭什么身份,剜了她一眼,叫一旁扫地的小宫女去做长亭吩咐的事。 长亭转回头,淡漠的一笑,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离开半步。 “公主姐姐身体可好些了?可是什么缘故?” 长亭深深的看了冷面女一眼,在接受到她警告的眼神后回头看着天真可爱的荣嫽,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 “本宫没病。” “公主——”冷面女一听,立刻吹胡子瞪眼了。 长亭又接着道:“心病而已,有些难受,你来了本宫好多了。” “是这样啊。”荣嫽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捉着长亭的手模样诚恳,“公主姐姐可是为了那个人伤心?别怕,公主姐姐一定会觅得良人的,皇上已经同意大臣的提议,奚州的小侯爷不日就会求取公主姐姐呢。” 荣嫽捧着脸似乎已经陷入了幻想中:“听国相大人说,奚州的小侯爷可是一表人才呢,又是谦谦君子,肯定会对姐姐好的.....呀!”话说到最后荣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多话了,捂着嘴怯怯地看向长亭,不敢再言语。 长亭宽慰的看了她一眼,心中风起云涌,面上仍是好言好语的说着:“皇上可是好多了?” 荣嫽这次搓搓红红的脸道:“皇上昨日便醒了,臣妾去了,不过御医说皇上还得多休息,暗示臣妾不要去打扰皇上.....那刺客可真讨厌,怎么就突然闯进来了,把臣妾吓死了,还是皇上护着臣妾——” “——娘娘,喝点水润润嗓子。”冷面女适时的接过小宫女端来的盘子,将两杯茶水放在两人面前。 长亭自然知道冷面女什么意思,只是荣嫽好像没注意。 这倒也是奇了,之前那些人似乎都被拦在璧月宫外不能进来。为什么荣嫽就可以如此畅通无阻呢?而且比起对她的态度,这冷面女对荣嫽的态度恭敬太多了。且看荣嫽的样子,好像对她被软禁在这里的事情全然不知。听她话里的意思,璧月宫外似乎也一切照常。 而冷面女是赫连奕的人.....赫连奕的人 这样细细想着,长亭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莫不是赫连奕对荣嫽有意思?要为美人怒发冲冠夺江山? 心里越想越觉得可能,也暗自盘算着,若是她现在凭靠荣嫽冲出璧月宫,这冷面女会不会立刻撕破脸将她抓回来?反正她知道既然这女人肯让荣嫽进来,必定是不会让她利用荣嫽出宫的。 “臣妾好想去看皇上啊,可是御医就是不让,臣妾明明听说皇上几次召见国相大人了,为何臣妾就不能去......”荣嫽托着腮嘟着唇抱怨着。 “本宫精神头也不怎么好,贵妃若是能去看望皇上,替本宫叮嘱皇上多注意身体啊。” “公主说的是,在外面也坐了这么久了。公主想必也是累了。”冷面女突然出声,“娘娘体谅公主体弱,改日再来可好?” 荣嫽一向心大,不觉得冷面女话里有什么不妥,只是看长亭的面容,确实觉得她该多休息休息,于是起身打算回宫。 走前她拉着长亭的手道:“那刺客太嚣张了,臣妾看到公主姐姐宫里这么多人守着便放心了,一定不会再有刺客敢来了,公主姐姐可要休息好,臣妾明天再来。” “好,贵妃慢走。”长亭掩面咳了一声,几个小宫女便簇拥着荣贵妃走了。 待人一走,冷面女立刻撕掉脸上的伪装,不耐地看着长亭,推推搡搡地将她重新关在内室里。 门外的她声音透着森然之气:“我真是小看公主了,贵妃娘娘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好意思套她的话?” “滚!”长亭对着她才没有好脾气,骂了一句见外面没有动静,才背过身抚着心口安慰自己噗通狂跳的心跳。 但愿那女人没有发现,刚才她就当着她的面,趁和荣嫽手交握的机会,将她早已写好的一张极小的字条塞到她手里,只盼她那个小脑瓜能懂。这些天她就盼着能有人来,可等了这些天都没等到,她不知道为什么谨言似乎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一般,她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老天保佑啊。 晚上歇下的时候,长亭头疼得不行,心有不安,一点睡意都没有。 刚迷糊了没多久,便见外面红通通,光线很亮,紧接着便听见有人惊慌的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外面人仰马翻的,长亭觉得真是天赐的机会,立刻掀被下床往门口冲去,可使劲一推,门还是锁着的。 她觉得有些不妙,烟子已经从外面弥漫进来了,她喉咙立刻不舒服起来,拿袖子捂着口鼻,拿身体撞着门。 那冷面好像不在。 “救命啊!” 火已经从窗户那边烧进来了,来势汹汹,长亭有些慌乱,便更加大力的撞门,只是下一瞬,门突然破开,木渣子顿时划了脸,渗了几滴血都不知道,只是愣愣得看着来人。 “周、周彧?” 外面火势凶猛,长亭来不及多说,周彧没有言语,捞过她将她敲晕,解决掉几个碍事的人从小路逃走了。 长亭再醒来时,身子摇摇晃晃的,一睁眼,竟是漆黑一片,身旁还有个冷冰冰的东西,一伸手往上一顶,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箱子里。她拍了拍箱子顶,大喊:“放我出去!” 外面的人恶狠狠拍了下盖子压低声音喝她:“闭嘴,不想死就放老实点!” 第29章 番外 盼东风 一 春风四月下江南。 大秦皇帝的微服私访就这样悄然进行了。 知道的人该乐活乐活,该惆怅惆怅,不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 总之现在天高皇帝远,能偷得一时逍遥便好好逍遥吧。 对于长亭来说,就是这样。 打红嬷嬷前脚被烟雾缭绕的小厨房吓得老脸一抽,浮肿的身子艰难地跑过去时,长亭就包袱款款趁没人注意一路反向溜向了后门。 “殷九你快点啊啊,待会儿被红嬷嬷发现就跑不了了!”长亭背着小包袱一脸着急,殷九青涩的脸庞写满别扭:“皇上知道会砍我头的!” “砍你大头鬼,有我在,谁敢?快点快点,我没敢熏太大的烟子,红嬷嬷一会儿就会发现的,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罚抄书的话就全是你的事儿了!” 少年殷九听着一个头两个大,他最烦的就是写写画画了,每次主仆两人挨罚,都免不了那这个来惩戒。 长亭煽风点火的催促他,殷九内心也是蠢.蠢.欲.动,毕竟好久都没出去了,于是转身索性往墙根一站,搭起手让长亭翻过去,长亭把包袱往墙外一扔,接着殷九的力一瞪上了墙,坐在墙头上,回头看见可怜兮兮的泪包青岚于心不忍。 “乖乖青岚,这次带不了你啊,等回来,带你去西海楼大吃特吃啊,你放心,红嬷嬷不会怎么你的,她说你你就跑,反正她也追不上,不然就装不知道,我有殷九,不会有事嗒,嘻,走啦~!!”说罢豪迈的一挥手跳下了墙。 殷九回头看了眼爱哭鬼青岚,搔搔头,难得腼腆的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给她:“.......这是金疮药,给你。” 一个兀自害羞的大男孩,一个泪眼婆娑的小丫鬟,两个人对视着,以至于没有听见长亭翻过墙后的那一声惨叫。 殷九也怕被人发现,轻轻一跃就过了围墙。 青岚捧着金疮药望着两人高墙,哭得更惨了,包子脸鼓鼓的,一抽一抽的说:“......奴婢一定会被打死的,嘤嘤嘤嘤......” 墙外长亭一瘸一拐的走着,虽然出师不利,但并没有影响她高昂的兴致。 “父皇出巡不带我,真讨厌。我可从来没有出过平阳京呢!” “公主不上次还去了小凤山吗?还说那儿好看得都不想回宫了。”殷九走在后面冷不丁的说道。 长亭不满足的摆摆手:“那儿就一个甘愿寺,哪有外面的山河美妙啊~” “可是公主确定我们要一路走着追上皇上吗.....” 长亭一脸少年你还还嫩的老气横秋的表情,眼神里确是满满的得意:“我早就准备好马了,还是上次那里,你快去牵,我在城门口等你。早点出城红嬷嬷就算发现也来不及啦。” 殷九无奈,朝长亭说的地方去牵马。 他家公主,自从去了小凤山回来就变野了,以前那个足不出户的乖乖小公主去哪了啊。 殷九一边想着,一边又觉得足不出户这个词语用得真好,不免小小窃喜一把。 两人轻轻松松出了城门,长亭骑术向来不错,很久没骑马,一蹬上去就忍不住撒欢地跑,看得在后面的追的殷九冷汗直冒,只得追上去,牵着长亭那匹马叫它乖乖慢走。 第一次大着胆子瞒着所有人远行,被娇宠的长亭想不到这样做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什么后果,有殷九在,她相信自己不会出事,此刻她的心像一只扑腾扑腾的小麻雀,五脏六腑都是高涨的情绪。 这是四年前的长亭,这时候的她无忧无虑,不爱拿乔,也不爱那些个宫中的条条框框,备受宠爱的她倒真像是只天真可爱的鸟儿,做什么都只管随了心去。 两人走了一上午,在路边的一家茶肆停下稍作休息。 道上来来往往挑着担子的人,有些直接就在茶肆对面摆个小摊子做起了生意。 那小贩面前的担子里盛着一堆黑漆漆的东西,在阳光下泛着紫色的光芒,叫长亭觉得新奇得不得了,那小贩时不时还塞进嘴里吃,长亭顿时就馋了,不由自主就迈步过去了。 “咳咳,你....你这是什么啊?” 小贩带着斗笠,遮住了他半张脸,见眼前这位衣着不凡的小人儿,乐呵呵一笑解释道:“这是桑果,酸酸甜甜,好吃得很!” 长亭从来都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东西,看着小贩手里的桑果,眼睛亮亮的,又不好意思,假意咳了一声道:“咳咳,你可别骗小爷,要是不好吃,哼哼.....”哼哼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威胁人家。 那小贩笑,道:“小公子放心嘞,不好吃不要钱,要不,您尝尝?” 长亭回头瞅了眼不知道在跟店家说些什么的殷九,转过头不假思索地点头,小贩抓了一小把桑果给长亭,长亭笑眯眯接过,心里犹豫果子没洗不知该不该吃,可又实在馋,最后打不过心里的馋虫,塞了几颗进嘴里,顿时那陌生的味道叫长亭心花路放的舔舔嘴,可还没回过味,就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一软便到了地。 小贩取下斗笠,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转瞬即逝,抱着长亭在对面茶肆坐下,无视周围怪异的目光。 殷九见自家主子软.绵绵趴在桌上,惊得立时就要跟小贩动起手来,待一看小贩的脸,脸色跟卡了鱼刺一样难看。 待长亭醒来,正要怒斥小贩,可看见那模样,跟殷九一样立刻变了脸,只是她的脸红红的,话都不会说了。 “周彧......” “公主殿下真调皮。”周彧微笑着瞪着两人,轻声道,“皇上知道公主会来这一招,特要下官来这儿等着。” 他还是老样子,一口一个下官,可也没觉得有多敬人。 “公主这么好骗,怕走不出靳县就被人拐卖做童养媳了。” 靳县挨着平阳京,京中许多百姓都是靳县搬来的。 “还有公主的侍卫,这么点小小的危险都觉察不到,还敢让公主私自出城,出了事,你掉是个脑袋能挽回吗?” 周彧轻言细语的,旁人也听不到他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一桌怪异极了,一个小贩,一个看起来家底殷实的小公子还有他的侍卫,这怎么搭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