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 序 生命,或者说活着,并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那会很费劲,很辛苦,还要一些运气才行。 张宏正从小就知道这一点,尤其是在他十岁的时候。 那一年是圣武3211年,五月。 南宫领长城西南方,北川州最西端的乐山村,张宏正的家乡。 村中最大的平底晒谷场已经被一座宽大的高拱建筑所占据。 宽大通风的窗户,隔层式的屋顶让外面的日光尽可能地照射进来,但还是驱不走其中悲戚惨烈的气息,数十张床铺排列着,上面躺满了士兵,有的满身鲜血,有的四肢不全,有的身上全被怪异的青苔和藤蔓缠绕,呻吟和哀嚎此起彼伏,几个军中的医师医和赶过来帮忙的济世教道人如陀螺一样地转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忙不过来。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军医刚处理完一个双手都被重物砸烂了的重伤员,又小跑到旁边一个全身长满了青苔的伤员旁边。 他拿出一道符咒调匀了气息点开,随即手掌间化出一片火光,然后猛地按在伤员身上,伤员立刻全身爆出一阵火光和气浪。 火光一闪而过,伤员身上的青苔都一起烧做了灰烬,只是衣服也被烧掉了大半,皮肤也成了焦黑红肿的半熟状态,头发和剩下的衣衫上还残留着几朵火花,老军医转身跑去提墙边的水桶,却发现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水呢? 水呢?” 老军医左右张望放声大叫。 “还有没有人能来帮个忙的啊?” “水来了!” 张宏正提着两个大半桶水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 老军医迎上几步从他手里抢过一只水桶,举起兜头朝着伤员全身淋了下去,总算将头发和衣服上的火焰给浇熄,将皮肤上的灰黑给冲掉一些。 一直毫无动静的伤员这时候才吐出一口长气,开始出声呻吟了起来,老军医放下水桶,喘了几口气,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之后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来,这次这张符箓化作一片蓝色的光芒缓缓降下将伤员包裹住,随后在伤员的身体上缓缓游走,老军医的双手也一直按在他胸口上。 张宏正在旁边看得不禁撇了撇嘴,一般来说木毒是需要用火行道法来祛除,不过这位老军医手法有些差错,刚才那一道符咒有些用力过猛,不只是把木毒祛除了,连人都烤了个半熟,这时候又要用济世教的符咒来治愈烧伤。 不过张宏正也只是看得多,知道是怎么回事罢了,真要让他动手是不可能的,他一个只练过几手正气拳的十岁小孩连最低等的符咒也激发不了。 张宏正左右看了看,又指着隔壁一个伤员问:“这个中了寄生枝的人要尽快截肢啊,如果等木芽蔓延到躯干上就没救了。” 这个伤员的双脚看起来犹如两个盆栽,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绿枝嫩芽,乍一眼似乎还有些春意盎然,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些嫩芽都是钻破皮肤从血肉里滋生出来的,足面足背上的枝叶最为粗大,胫骨附近的是刚刚钻出皮肤,膝盖以下的则是刚刚有些隆起的迹象,看起来这些枝丫就是至下而上开始蔓延的。 而这些枝丫子在肉里生长的滋味显然极为难受,那个伤员皱紧了眉头表情扭曲,只是性情坚毅拼命忍住了没有呻吟惨叫。 “我知道!但是我忙不过来啊!” 老军医瞪了张宏正一眼,他手还是按在那个被他用火符烧伤的伤员身上,控制着蓝色光芒的流动。 “这次的伤员下来得太多太突然,你们这些村子里的大人也全都征用来人手也还不够。” “要不然我来帮忙吧。 反正只是切个脚。” 张宏正撸了撸袖子。 “小鬼,你行不行啊?” 老军医瞥了张宏正一眼。 长城战线附近的百姓都是从小就见惯了刀兵血肉的,不过张宏正看起来只是十岁左右,能帮人截肢还是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张宏正没理会老军医,用手戳了戳那皱眉忍耐的伤员,问:“大叔,医生忙不过来,我来帮你把脚锯了行不? 现在这些寄生的枝丫还在膝盖下面,如果等它们长到膝盖以上,我的手劲不够可锯不断大腿骨啊。 如果让这些东西长到屁股上。 大叔你就只能把屁股给一起割了。” 伤员睁开眼睛,勉力说:“好吧,那就拜托小兄弟帮忙了。” “那行,大叔你忍着点。” 张宏正转身去旁边的医药柜子里翻出了可以止疼止血的行军定伤丹,绷带还有专门截肢用的刀,喂伤员吃下丹药之后就用绷带紧紧地扎住大腿,再拿一卷绷带给伤员咬在口中,然后躬身随便在下面的水桶里洗了洗手就拿着刀对准伤员的膝盖切割了起来。 专门用金行符咒淬炼过的刀锋很快,几乎是如切豆腐一样地破开了肌肤,不过在切入关节腔的边缘,碰到伤员的筋腱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明显的阻力,那久经锻炼被武者的元气滋养的筋腱厚韧如浸油的老牛皮,张宏正按着刀柄又切又割弄得满头大汗,总算凭借着刀刃的锋利把伤员的双腿从膝盖处切了下来。 “呼,好险,总算是弄下来了。” 张宏正丢下刀满意地长吁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却没注意到直接抹了一头的血。 丢在旁边的两条断腿上,已经有嫩芽从血肉模糊的断面里冒出来,可见真的再慢上一点这些东西就会延伸到腿部上去。 不过看看伤员那七零八散犹如一团烂抹布的伤口,张宏正又暗暗吐舌,他其实也是头一次真的给人动刀,只是仗着以前在张屠夫手下帮过一段时间的工,切过不少猪蹄,还有看了不少医师给伤员急救截肢的场面,觉得都是大同小异,所以才有信心来主动要求帮忙,哪知道真的动起手来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再看看那伤员,却是双眼翻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痛得昏了过去,那止痛的定伤丹效果有限,实在挡不住张宏正的一阵乱切猛割。 “啊,这个,剩下的包扎就只有等你来了。” 张宏正拿出金创药在膝盖断面上抹上一圈,就一摊手宣布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行吧,小家伙。” 老军医点头,虽然做得有些乱七八糟,至少看起来这伤兵的命是保住了,能有资格当上长城守军的,至少也得有一定的修为,只要去了致命的暗伤敷了药就能没事。 张宏正眼睛一转,又问:“那我这帮上的可是正经辅工,今天至少也得算我一两灵砂吧?” “你这小鬼!” 老军医眼睛一瞪。 担任长城守军的辅兵,是在长城附近居住村民的一项重要副职,像这种打打下手的小孩一般只是管饭之余丢几粒灵砂就行,一两灵砂一天一般都是正经大人的价钱。 但想想这也不是自己掏腰包,现在也正是缺人的时候,老军医不耐烦地一挥手。 “行,待会我给队长说一声,快去其他地方帮忙。” “好嘞。” 张宏正咧嘴一笑,用桶子里剩下的水胡乱洗了洗手抹了把脸就提着木桶跑开了。 “张宏正!快过来帮忙!” 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大娘推着辆独轮车走了进来,上面用一个斗大的箩筐装着满满的杂粮馒头和木薯,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开饭了!” 张宏正大叫一声,丢下木桶就冲了过去,也不管手上的血迹都还没有洗干净,拿起一个热腾腾的杂粮馒头吹了吹就塞进嘴里大嚼。 馒头乃是新鲜出笼没多久的,满是面筋的弹性和杂粮的敦实醇厚,难得中间还夹上了一块半肥熏肉,肥肉的咸香和麦香混合在口中一起蔓延开来实在让人口腹生津,张宏正只是两口就把一个比成人拳头还大的馒头夹肉全吞了下去。 啪的一下,张宏正还没来得及回味,头上就挨了那胖大娘的一记巴掌:“小鬼!我是叫你帮忙干活分馒头,没叫你帮忙吃!” “不吃怎么有力气干活?” 张宏正振振有词地回了一句,然后才帮着把馒头木薯分出去给这里的医师和伤员,医师们大多都接过就三口两口地塞嘴里狼吞虎咽,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吃完,有些手上实在没空的则示意张宏正给他们放在一旁,或是干脆放到自己的衣袍里面等有空再吃。 “伤了这么多兵汉子,看来这次漏过来的妖兽挺厉害的。” 分完了馒头木薯,大娘也没慌着离开,就在门口靠在独轮车上一边吃着木薯,一边看着这满屋的伤兵叹气。 “嗯。 每年都有一两次这样的。” 张宏正在旁边也抱着一个剩下的馒头啃着。 “你知道个屁。” 胖大娘叹了口气,脸色越见沉重。 “我年轻的时候这边可还是安静得很的,大家农闲的时候就去帮长城送送东西搬搬石头,农忙的时候还会有些有空的军汉子们来帮忙。 现在这里都成了治疗伤兵的前哨战了。 建木里的妖兽越来越厉害,跨海游过来的也越来越多。” 张宏正哦了一声,他毕竟年纪还小,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一直便是这样,附近巡视海岸的部队时常会遇到跨海而来的妖兽,战斗之后伤员就会在就近的村庄中休整治疗,村子附近偶尔也会发现一些妖兽,有胆子大的身手好的村民猎户会纠集起来去猎杀低级妖兽获取灵石,不过更多的是反成了妖兽的盘中餐。 “听说州府的老爷也觉得这里是不能再住人了,让我们全部内迁。” “内迁? 是要离开这里么?” 张宏正一愣,他虽然是孤儿,但自小就在这乐山村长大,这里便是故乡,一草一木都是熟悉而难割舍的。 但是想了想他却还是点头。 “没关系,到哪里也能混口饭吃,这里的妖兽也确实太危险了,王胖子的老爹上个月去捡柴禾不都送了命么。” 胖大娘不满地吐出一嘴木薯皮:“小鬼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们都在这住了快一辈子了,还能去哪儿? 让村长去求求城主,去求求北面的长城守军,让他们多派些军汉子来守着,日子还是一样过呗。” “不好了!” 一个凄厉的喊声从门外远处传来。 张宏正和胖大娘看去,几个满身鲜血的人正朝着这里一路狂奔而来,路上的村民都愕然驻足观望。 “是村头张猎户他们。 和那个队长。” 张宏正凝神一看,认出了其中两人。 这几人身上带伤,而且还伤得不轻,身上的鲜血沿路都在滴洒,但跑得还是飞快。 “警戒!传讯~!有很多妖兽来袭~!” 跑在最前面的是这里的驻军队长,他明显伤得不轻,前胸一条长长的伤口中不断涌出血来,但就凭着一身硬扎的修为将其他人远抛在后面,焦躁的怒吼声如雷鸣一样传来。 “很多妖兽!” 胖大娘闻言张口结舌,嘴里的半截木薯掉落下来,脸上的肥肉如同在水里泡了三天一样全是惨白。 凡是听到这怒吼的村民也都是大惊失色,这几年妖兽频繁侵扰让他们都有了经验,能把这位修为不错的军官伤成这样的,绝不会是那种几个猎户就能对付的低级杂鱼,必定是极强极大的妖兽。 就像是要故意和这声音呼应一样,跑在最后那人背后的地面猛然裂开,一个水桶粗细的圆形身躯飞射而出,顶端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口就将那个跑在最后的人吞入其中。 这是一只全身碧绿,半像是藤蔓半像是巨蟒一样的怪物,只是现在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有一丈多长,吞进一个人之后圆形的身躯明显凸起一截,但只是一个蠕动吞咽,那个人顶起的部分就平复了下去,好像一坨猪油就那样被无声无息地消化了。 “呀~~~”胖大娘发出的尖叫几乎把旁边张宏正的耳朵给撕烂。 幸好她还没就那样昏倒过去,而是丢下独轮车和张宏正转身以和她那身材极为不符的速度朝门外冲出,转而又朝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但她还没跑出多远,一个绿色的身影飞掠而来,两个纵越就横跨了二十多丈的距离将胖大娘扑倒在地。 这是一只身上满是枝叶的大猫,满身的绿色也没减轻这怪物身上的凶戾之气,头颈一动一摆间胖大娘的头就被咬了下来,鲜红的血如喷泉一样溅起老高。 张宏正的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他不是没见过妖兽,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这眼前的情况已经和他所知的全然不同,刚才还和他聊天的大娘瞬间就身首异处,而在他的视线中还有更多的类似的身影从远处的森林中冲了出来。 那都是和这两只类似,如同放大了若干倍的怪异动物,全身基本都是草木的绿色和褐色,很多地方就根本长着枝叶,如果停在那里不动的话根本就像是一座座盆栽植物。 但这并不是真的草木,对于长城附近的村民们来说,这些就是活生生的噩耗和灾难。 这些都是长城另一边建木里的妖兽,吃人的妖兽。 “列阵~!” 又是士兵队长那怒雷一样的吼声。 他之前似乎是失落了武器,现在这跑回这里之后立刻拿到了备用装备重新站在了门口。 他胸口上的血还在呼呼地往外冒,但现在手持一刀一盾,整个人立刻如同山岳峭壁一样立得笔直,仿佛不可撼动。 附近几个士兵也一样拿出刀盾排在了他身后组成一道防线。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伤兵们,这些之前还躺在床上的重伤员现在但凡是还能动弹的都爬了起来,有的支着拐杖有的相互搀扶着,手里要么是弩箭要么是符文枪械,全都严阵以待。 他们说不上全都视死如归,也有人脸色凄然,有些人忍不住眼中有泪,甚至不少人在微微发抖,但却没有一个后退和逃跑的。 至于那些医师更是没有退避,能在军队中担任医师职务的至少也得是在鬼仙道上有一定修为的才行,真论起战斗力还要胜过这些普通士兵。 现在这些医师都翻出了各种战斗用的符咒,一样地准备厮杀战斗。 “别怕,大不了就是留了名字在长城上,有无数兄弟们陪着~!” 队长转过头来叫了一声鼓舞士气。 “这么多妖兽跑来了这里,塞里斯将军那里肯定有察觉,支援很快就到,在此之前我们先宰一个是一个!” “先宰一个是一个!” 士兵们参差不齐地吼叫着回应。 张宏正连忙趁机缩回了这些士兵们的防线之内,之前和队长一起跑回来的几个村民也跟着躲了进来,随后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显然是跑得脱了力。 “张叔,是怎么回事? 怎么有这么多的妖兽?” 张宏正连忙提了桶水放在他们面前,几个村民拿起木勺牛饮的牛饮,用水淋头的淋头。 “我咋知道?” 张猎户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我带着队长和几个军汉子去海边查看,忽然树林里就冒出妖兽来,两个军汉子被咬死了,队长掩护我和后面的马二他们逃跑,刀也被打掉了。” 马二是个一身土气的庄稼汉,一双赤脚上全是泥巴,显然之前正在村外的农田里种地,其他两个村民也是差不多的模样,现在全身都在发抖,哆嗦着说:“好多妖兽,好多妖兽,这里不能住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另外两个人也是全身哆嗦。 外面远处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显然是冲入村庄的妖兽正在撕咬村民。 “还能怎么办? 和这些怪物拼了~!” 张猎户猛地站起,双眼已经是一片血红,他转身朝着排列在墙角边的武器走去。 当猎户的男人都有着悍不畏死的勇猛之气,这些长城守军们所用的军用武器都是精制上品,就算张猎户没训练过,用不了专门的符文枪符文弩箭,一般的刀剑武器也还是没问题的。 他抽出两把长刀来握在手中,看着其他人说:“反正跑也跑不过,坐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拼一拼!让这些军汉子挡一挡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我们就去把外面的乡亲们接进来,就靠着这里的坚墙据守。” 轰隆一声,足有一尺余厚的土墙被撞破了,一个身高近两丈的巨大身影冲了进来。 这是个好像特别粗壮的巨型猴子,又好像双手特别加长了的狗熊的巨大妖兽,背后还顶着一蓬枝叶。 而刚刚还奋勇激昂决心要保卫乡亲父老的张猎户已经被压在了这妖兽的脚下,血肉模糊再也没有丝毫的生机。 这巨大妖兽左右张望了一下,捞起脚下再不动弹的张猎户就塞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中张猎户就消失在了妖兽的巨口中,只有一股股的鲜血顺着妖兽的口边朝下流淌。 从这巨大妖兽撞出的破洞朝外看,村庄中已是一片惨烈之极的景象,数十只形态各异的妖兽正在村舍之间奔跑,尽情撕咬吞吃村民。 这赫然是一次这小村子前所未有的妖兽集群。 吞下张猎户,巨大妖兽迈开大步就朝着张宏正和三个农夫走来。 三个农夫早就已经吓得全身瘫软,而张宏正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破洞外面平日跟在自己身后要自己编竹蚱蜢的小女孩被一只双头妖兽扯成两半,总是喜欢给自己麦芽糖吃的阿姨已经被吞下了半个身子,剩下的上半身还在妖兽口边惨叫着挣扎,这地狱一般的场面只看得他目眦欲裂,一股从心底生出来的激愤和怒火将原本该有的恐惧都驱散了,他猛地冲到了妖兽脚下,捡起张猎户丢掉的刀朝着妖兽的脚就斩去。 夺的一下轻响,手上传来的反震之力让张宏正连刀都差点握不住。 妖兽的身躯蕴含元气,就算看起来好像只是草木和血肉,实际上远比任何盔甲都要坚韧,这些制式武器已经是极为锋利的,但张宏正毕竟只是个稍有修行基础的十岁少年,这一刀只是切入了妖兽脚面不到半分,对于妖兽来说和被蚊子叮了一口无异。 这一刀唯一的作用就是吸引了妖兽的注意,妖兽弯腰伸出前肢朝着张宏正抓来,那上面还残留着张猎户的鲜血和些许碎肉。 轰的一声,一道身影如同流星一样飞来重重地撞击在妖兽胸口,将这妖兽撞得连连朝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倒,撞击产生的气浪将张宏正掀翻在地。 打了个滚之后站起,张宏正看到的正是之前守在门口的那个驻军队长。 明明看起来他只有妖兽五分之一大小,但靠着手持盾牌疾驰冲锋而来一撞,就将这巨型妖兽撞得后退,而他趁势丢下盾牌双手持刀,刀身上的符文亮起,挥刀猛力斩下。 白光一闪,巨大妖兽的一只手臂被这一刀斩断,绿色的汁液四处飞溅,妖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这时候镇守门口士兵们也和冲来的妖兽战在了一起,这聚集在一起的众人在妖兽眼中就是一大堆香气扑鼻的盛宴,冲进村里的妖兽有数十只,现在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朝着这里冲来。 顶在最前面的士兵用盾牌顶住妖兽的扑击,趁隙用刀乱砍乱刺,后面的伤兵们立刻射出符文弓弩和枪械,医师们也丢出符咒,密集的火焰和爆炸立刻就将最前面的几只妖兽撕得粉碎。 但是战况并没有得到本质上的好转,后面立刻又有妖兽冲了上来趁着枪械和弓弩的发射间隙扑倒了两名士兵,远处还有妖兽不断朝着这里冲来。 隆隆两声,又有两只体型巨大的妖兽直接撞破了墙壁冲了进来。 这栋治疗伤兵的建筑是几位医师合力用土行符咒塑造的,其中还加入了土行灵砂增加其稳固性,但是在这些巨大的怪物面前还是太过脆弱,并不能起到真正的防御作用。 “喝啊~!” 队长发出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绝望的怒吼,丢下那只被斩伤的妖兽冲向另一只刚刚破墙而入的妖兽,同样暴烈的一刀在妖兽身上砍出一道极深极长的伤痕,但他自己也被妖兽的反手一击打得飞了出去。 另一只未受阻碍的巨大妖兽就像迈入了食堂的饿鬼,迫不及待地抓住了两个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重伤士兵就塞进了嘴里,急促的惨叫刚刚发生就戛然而止,混合着骨头崩裂脏器破碎的怪异响动一起成为妖兽的咀嚼声的一部分。 门口的地面崩裂,刚才吞噬了村民的巨大绿蟒又从地底钻了出来,这次一口就吞掉了两个站得很近的医师,包括之前张宏正去帮忙的那个老军医,随后那粗如水缸的身躯一扫,周围的士兵就飞了出去。 军阵开始崩溃了,没有了前方持盾士兵的保护,伤兵们和医师面对近身的妖兽完全无力抵抗,转瞬间就有四五个伤兵死在了扑来的妖兽口中。 这栋坚土大屋也开始崩溃了,又有一个身躯庞大的妖兽撞破了墙壁,失去了支撑的屋顶垮塌下来,汇聚在这里的人全都将成为妖兽的口粮。 张宏正傻站在原地,看着听着感受着四周不断的惨嚎,不断的厮杀,不断的崩溃。 一把符文枪滑落到了张宏正面前,那是从一个刚被妖兽利爪掏出了内脏的士兵丢下的,上面的符文还亮着,那士兵点亮了符文充能,却还是来不及扣动扳机。 张宏正扑过去捡起了枪,随便对准了一个妖兽大叫着扣动了扳机,符咒的火焰从枪口飞出,带着他的愤怒一起在妖兽的身上炸开成一团,妖兽痛得嚎叫了一声。 但也仅此而已,他的这一丁点反抗在这战斗中如同暴风雨里的一点浪花,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周遭的一切依然朝这里疯狂挤压过来,全是崩溃,杀戮,绝望和死亡。 刷拉拉。 一阵奇怪的声音忽然闯入了这片全是绝望和死亡的世界。 张宏正还来不及奇怪,就看到这屋子的屋顶乃至整个上半部分全都崩碎飞了起来。 不是因为妖兽破坏的崩塌,而是整个地被一股外来的宏大力量撕碎吹飞。 被剑。 成百上千把剑如同从天外倒卷的银河瀑布,如狂雷如闪电飞流奔涌滚滚而来,冲破屋顶撕碎墙壁冲入这片妖兽和人拼命厮杀的修罗战场。 然后这些虚实相间无坚不摧的剑又像是拥有了思维和灵性的活物一般,自动闪避开了里面的所有人,只是从妖兽身上切,刺,斩,穿而过。 只是一眨眼之间,所有的妖兽,无论是雄壮凶猛的灵活狡诈的还是隐匿潜藏的,全都在剑光中变成了一地零零散散的碎块。 不只是这残破的大屋中,外面的村庄也被这从天而降的剑雨狂潮席卷而过,所有的妖兽都被不声不响地肢解粉碎。 刚才还惨烈无比的一场厮杀拼搏,就此彻底终结,没有丝毫残留。 剑光如潮,眨眼即来顷刻而去。 扫荡过地面的万剑浪潮又昂首而起,汇流成一股,盘旋在高空上的一人身边沉浮不定。 地上所有的人都惊愕得无以复加,不管险死还生的,重伤垂危的,都愣愣地看着空中那人。 还是那个士兵队长还留有几分清醒,从地上爬起来,抱拳对上空遥遥一礼,问:“长城卫队西岸巡逻甲三小队驻扎在此,多谢这位大人援手,敢问尊姓大名?” “蜀山,李煜。” 这人从腰间拿起一个葫芦,昂首张口,碧玉般的酒液从葫芦里涌出倒入他的口中,恍惚间,连充塞四处的血腥气都被一股淡淡的酒香压了过去。 这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容貌俊秀却是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一身修士的长袍古服也有些破旧不堪,眉宇间带着微醺,乍看就是一个落拓买醉的浪子书生,只是将他拱卫在中间如繁星不断闪烁的无数剑光在宣告他的真实身份,这是一位至少是先天之上的修士,一位蜀山剑仙。 吞下口中的酒,这个叫李煜的修士眼中的醉意似乎又重了几分,他看向下方的士兵队长冷然说:“这边早就有妖兽增多的迹象,怎的还让村民聚居于此? 你们长城守军做的什么事?” “这个。” 队长张口结舌。 村民内迁州府的事上面早就在说,但许多村民自己不愿,而且这事到底如何也由不得他来决定。 好在李煜也好像知道如此,并没多说什么,转头看向了远处的大海方向,一双醉眼星眸闪动,若有所思:“那建木老妖似乎将一缕分身扎入地层,跨海而朝这边蔓延过来了,因此这边的妖兽才日渐增多。 你速速收拢剩下的村民朝内陆撤退,传讯给州府的大人让他们接应防备,我且去会会那妖孽的分身。” 话音未落,他带着漫天的剑光化作一条光带朝着远方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修士仙人也并不是什么都对的。 比如李煜让队长收拢村民撤离,这就是件有些多余的事,这一次妖兽袭击的强度和烈度太大,村民们对于那些蜂拥而至的妖兽没有形成什么有效的抵抗,就不过妖兽冲入村子的短短几十息时间里,整个乐山村的村民全都死了。 除了张宏正。 现在整个乐山村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根本不存在什么收拢不收拢。 张宏正木然地走在村中的土路上,四周只剩一片疮痍,村民们的尸体已经被士兵们收走掩埋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屋和空气中依然散不去的血腥。 张宏正是孤儿,一次妖兽侵袭的骚乱中被村民在路边捡到的,也不知道父母是谁,从小就在这乐山村里吃百家饭长大,这村中的每一个都是他的亲人,而现在却一个都没有了。 很快连这个村子都要被彻底放弃,从此永远消失。 活着并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会很费劲,很辛苦,还要一些运气才行。 张宏正不记得是谁说过这句话了。 也许是某个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醉后的胡吹,也许是某个劳累的农夫或者猎户饭后的闲聊,他之前还小,并不大懂。 但是现在他有一点懂了。 但即便如此,人还是要活着的。 而且正因为如此地费劲辛苦,更得要活得有力些,要多杀些妖兽,给村里乡亲们报仇,要像。 那个在无数剑光里凝立于高空,反手间杀尽妖兽然后仰头醉饮的身影不断浮现在张宏正眼前,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个身影中蕴含的力量,洒脱。 似乎只有活成这样,才能算是真正地活着。 视线边缘有一阵红光闪过,把张宏正从思绪里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村子边上,前方是一座小小的破旧小庙,那是济世教的庙宇,平日间有些村民会过来祭拜济世仙尊,庙里常驻的两个道人也会给受伤的村民治伤医病。 而之前那两个道人在伤兵营里帮忙,妖兽来袭时不幸都死掉了。 小庙的半边屋顶都塌陷了下去,有半截妖兽的尸体露在外面,应该是刚才受到那一轮万剑齐飞所杀,这件小庙也受到了波及才被毁坏。 而刚才张宏正仿佛看到的红光似乎就是从这庙里发出的,只是现在再靠近仔细看看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异常,妖兽的尸体已经有些腐烂,发出独特的刺鼻臭味,不大可能再发出什么光来。 可能是看错了吧,不过有个妖兽的尸体在这里,还算是运气不错。 张宏正挠挠头,摸出随身的小刀来准备去这个妖兽尸体上找找灵石。 村里的那些妖兽尸体都被士兵们处理了,那些属于长城守军的战利品,自然没他的份。 如果能从这个妖兽尸体上掏摸几块出来,对他这无依无靠的小孩可算是一笔横财,足够吃喝不愁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虽然吃百家饭,但本质上却是一个人生活,对收集财货资产这些下意识地比较上心。 “喵~~”这时候一只黑白相间的肥猫突然从废墟中走了出来,对着张宏正叫了一声。 张宏正一愣,这只猫的花色他记得,今年春天的时候还是一只游荡在这破庙附近的瘦骨伶仃的小猫,两个济世教道士拿剩饭喂它,他和几个小孩偶尔也拿鱼骨鱼内脏过来,一段时间没见不知道怎么的几乎胖成了一个球。 旋即张宏正又不禁笑了。 之前妖兽的侵袭连村中的牲畜也几乎全部死绝,这时候看到一只他认得,而且似乎也还认得他的生灵,让他凄然死寂的心中升起一片温和。 “过来。 你怎么长这么胖了?” 张宏正蹲下招招手,那猫就真的迈步走了过来。 “哎,现在这村子里就剩我们两个了。” 张宏正摸摸猫头,又抓抓肥嘟嘟的猫脖子,入手柔软顺滑。 “以后就跟着我了好不好?” “喵~~”黑白肥猫好像真听懂了似的回应了一声,圆圆的脸上有些痴傻,又好像有些无法言说的深邃意味。 第一章 吃肉 一片漆黑的树林中,明亮的篝火仿佛一片灯塔,开辟出一块明亮温暖的地域来。 几个人错落有致地呆在这块区域中,或坐或站,各行其事。 能在这时候呆在这随时有妖兽出没的荒郊野外中的人,自然只能是散修。 这是一群游离于世家制度之外的修行者,这些人基于种种原因拿不到世家赐予的灵砂灵石,又不甘心做个老实过活的平民,于是或游荡于荒野中猎杀妖兽,或受雇于人担当保镖护卫,甚至也有少数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总之是想办法赚取灵砂灵石用以修炼。 相比起世家制御下的修行者们,散修无疑是极为自由的,但相对来说也危险得多,有建制守卫的乡镇都偶尔会遭受妖兽的侵害,何况是在荒野中的寥寥几人。 但人就是如此,不甘心于平凡,总想活出自己模样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少的,每年死在妖兽口中的散修算起来比平民都还多,却也总是阻止不了有更多的人迈入荒野。 张宏正现在正是这一小撮散修中的一员,相比起还在乐山村时候的孩童,他如今已经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 在这个年纪就跟着其他人在荒野中游荡的少年其实并不少,只是由于修为实力所致,他们一般都只是负责做些杂务,比如放哨或者是烹饪做饭之类。 张宏正此时就正在烤制食物,他快速地转动着手中的木须虫,保证每个部位都能均匀地接受到篝火的灼烧,虫体正冒出白色的浆汁,滴落到篝火上立刻发出刺鼻的酸臭气。 “有没有搞错? 烤这东西做什么?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啊?” 不远处的女剑客方媛刚好处在下风口搭起了帐篷,被这酸臭气熏得跳了起来,掩住口鼻大叫。 “别吵。” 坐在另一边的西旺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斥喝。 “吕宁大哥在修炼。” “我知道。” 方媛连忙低声答应,瞥了一眼另一边的大树下正在打坐的男子。 男子看起来四十左右,衣衫虽然也是和他们一样都是便于行走的便装,却很是干净整洁,人也长得很是斯文,三缕长须直垂至胸,看上去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教书先生。 此刻他正盘膝端坐在一块平地上双目紧闭,呼吸悠长而均匀,身周一圈放置着二十余颗灵石,这些灵石明灭不定,似乎正在被莫名的力量调动其中的五行元气。 女剑客不敢再出声打搅,转而又再愤愤看了一眼张宏正这个罪魁祸首,没好气地换了个地方坐下。 很是不平地低声嘀咕:“这东西我们那边宰了之后只能用来肥田的,连猪都不会吃。 从来没听说过人还能吃这个的。” “呵呵,没事,方姑娘。 他不过是跟着我们顺路混口饭吃的小孩子而已,吕老大仁义,容得他一路跟着我们。” 萧壮走过来在方媛的旁边坐下,足有九尺高两百多斤重的身躯就像一只熊一样,横肉丛生的脸上现在正尽量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亲切的笑容。 “嗯,我也知道,吕宁大哥就是心好。” 方媛也挤出一个笑容来,身躯下意识地想朝旁边挪一挪,不过又忍住了。 散修出来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尤其是女的,手上功夫硬不硬还在其次,首先得会做人。 “那是。 吕老大的名声,在我们边城可是鼎鼎有名的,谁都知道,就是一句话,仁义!” 萧壮手一挥,落下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碰了方媛的肩膀一下,看方媛没有避让的反应,脸上的横肉顿时更笑得乐不可支。 再转向张宏正,又满是长辈威严地斥喝。 “不过张小子你也要有点自知之明,吕老大对你宽厚,你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以后可不准再摆弄这些酸臭的妖兽肉了,听到没?” “别吵。” 西旺抬头,瞪了一眼萧壮。 萧壮没开口,却用一个很是凶恶的眼神反瞪回来,显然是很不高兴被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呵斥。 只是西旺这时候已经又重新埋下头去。 他面前聚着一堆沙子,他则手持一根笔直的树枝不断地在沙堆上绘着符咒所用的云纹,每绘完一次,树枝在沙堆上轻轻一点,沙堆立刻平复恢复原状,然后他又开始在上面画着云纹,周而复始,好像对这种简单的重复举止入了迷。 对这边三人的响动,张宏正就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他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手里的这团木须虫身上,除此之外好像天塌地陷也毫不在乎。 木须虫是南宫领和唐领内一种算是比较常见的巨大蠕虫,最初也是从建木森林中蔓延到其他地方的,也可以归入妖兽的范畴之内,只是没什么攻击性,只要小心被激怒之后喷出的酸液,普通农夫也可以轻松用锄头砸死。 除了偶尔能从这些虫子体内抠挖出几个灵石之外,这虫子肉确实是连猪都不会吃,剁碎了用来肥田倒是很有几分效果。 木须虫身上被烤出的浆汁越来越多。 这只虫子妖兽足有小孩腰身粗细,现在已经被烤得只有常人胳膊那么粗了,外面的表皮不断崩裂,露出下面干巴巴的肉来。 张宏正单手旋转着虫子,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把剁碎了的干茱萸来,他伸手在虫肉上不断地戳动,将每一粒茱萸都戳进虫肉的深处,而且位置也都非常均匀,将茱萸全都送进虫肉里之后,他又开始用手掌在虫肉上拍打起来。 他拍打的频率极快,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像是十多个人在疯狂地互抽耳光。 那边萧壮看过来的眼光极为不善,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的火气全都跟着这声音转到了张宏正的身上,如果不是顾忌那边正在修炼的吕宁,他就要立刻用拳头来好好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家伙。 呼的一声犹如长鲸吸水,那边端坐着的吕宁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你这臭小子,看你弄的,把吕老大都吵醒了!” 萧壮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对着张宏正怒喝。 但张宏正就像聋了一样,对他的吼声充耳不闻,依然自顾自地在那里拍打虫肉。 萧壮眼中一红,脸上横肉狰狞扭动,迈步就朝他走了过去。 “行了,小壮。 我是自己磨炼念头累了。 连这点声音都能吵到,我这几十年的修为也算白给了。” 端坐的吕宁站了起来,伸手一招,地上四周摆放着的十余颗灵石全都升空而起。 波波波五声轻响,半空中的灵石有五颗忽然崩裂成了粉末洒下,吕宁的眉头微皱,微微摇了摇头,其他灵石都如同归巢乳燕一样全投入了他的手掌中。 “吕大哥,您的进境如何了!” 那边的西望忽然开口问。 “您上次就说快要踩到三境的门槛了。” “对,那生法的境界,老大可摸到了没?” 萧壮也关心,把对张宏正的怒火都暂时丢开了。 如果说鬼仙从第一境动念境到第二境引气境,算是平民和真正修行者之间的一道分水岭的话,那么从引气境到第三境生法境,就是散修之间的一个分水岭。 只要达到了这个境界,以自身神念引动的天地元气就足以形成真正有巨大破坏性的法术,举手投足之间山摇地动,对付一般的一二十个第二境的散修都不在话下,不管年纪多大,立刻便成为散修间的翘楚人物。 而一般到了这种情况,世家也不会对这种人才视之不见。 吕宁在单宁城的散修圈子里有些名声,除了性格仁厚之外,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已经修到了引气境的巅峰,随时有可能迈过这个槛去。 这事不光对他自己极为要紧,对围聚在他身边的这些同伴也是非常重要的。 “没有,老是还差最后一步,不知道怎么也迈不过去。” 面对着周围几人的殷切目光,吕宁手抚长须,皱眉叹了口气。 “也许是这灵石阵的搭配上还有可以改进之处,下次我再多试试几种组合”“正所谓火到猪头烂,吕大哥你也不用心急,放松心情顺其自然不要去强求,说不定哪一天就自然成了。” 一直没说话的张宏正这时候才突然开口,他不断拍打虫肉的手也停了下来,微微聚气之后,又猛地再拍到了虫肉上,这一次发出的再不是清脆的拍击声,而是如同重锤击鼓一样的闷响,原本被塞入虫肉深处的茱萸碎块也全都在这一声闷响中被震得飞了出来,纷纷扬扬落在周围,随即他又抓出一小撮盐飞洒在虫肉上面。 “嗯?” 萧壮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凶恶狰狞的神情就开始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他也是修炼人仙武道,当然能看出最后的这一拍里藏着的功夫,可不是一个跟着混饭吃的小屁孩能拍出来的。 张宏正把手中的虫肉和串着虫肉的树枝一折为二,拿着较小的一半扔向吕宁:“好不容易能碰到一只上了年生的木须虫,正好试试烤了来吃。 吕大哥你尝尝。” “嗯,早就听平老爷子说张小哥有一手烹制妖兽肉的好手艺,今天正好尝尝。” 吕宁接过虫肉,闻了闻之后咬下一块,眼中顿时一亮。 “不错,不但完全没有了原本的酸腐之气,反而有一股清香醇厚如同鸡肉一般的回味,咬劲也是十足。 真想不到这妖兽肉还真能做得如此好吃。” “呵呵,看来是成了,也不枉我耗费这么多精神。” 张宏正对着西望和方媛三人举了举手里剩下的虫肉。 “这妖兽肉可是大补,你们三位要不要也尝尝?” 看了那虫肉一眼,女剑客直接黑着脸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干粮来。 萧壮也是脸色不善地没有回答,只有西望伸了手出来。 张宏正又折下一截丢给他,剩下一块最大的自己拿在手中开始吃了起来。 “喵~~”一只黑白相间的肥猫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蹲在张宏正旁边盯着他。 “哈,我就知道,这一有吃的你就肯定回来了。” 张宏正看着猫一笑,从虫肉上撕下一块丢过去,肥猫都不等虫肉落地,凌空就用爪子抓住低头吃起来。 “嘿,你这猫还真有些灵性。” 方媛兴致盎然地看着这猫。 女性天生就容易被这种毛绒绒的东西吸引,尤其是这猫几乎胖成一个肉球,一张大脸,看起来有些憨痴憨痴的。 这一路上都可以看到这只肥猫跟在张宏正左右,有时候会消失一阵子,但到吃饭的时候就一定会出现。 “叫什么? 叫小胖是吗?” 女剑客从手中干粮饼里抽出一根干肉丝来,丢到肥猫面前。 “小胖,来吃。” 肥猫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旁边地上的肉丝,然后继续埋头大嚼虫肉。 “他叫肥肥。” 张宏正嘿嘿笑了笑,又丢了一块虫肉过去。 “因为他很肥。” “怎么叫这样一个名字?” 方媛收起干粮慢慢走过去,伸手想要去摸肥猫,肥猫一边吃着肉一边不动声色地朝旁挪开。 女剑客突然发力一跳,想要把肥猫抓住,但肥猫朝旁边又是一让,差之毫厘地闪了过去,咕噜一下把嘴里的肉全都吞下了肚。 “嘿? 我还真不信了。” 女剑客露出讶异之色,再次扑向了肥猫,肥猫又轻轻地闪过,方媛一咬牙使出身法,身形再次提速朝着猫扑去,猫也是朝另一边飞跑闪躲,一人一猫就这样在营地周围追逐起来。 女剑客的功夫本来就是走的轻灵迅捷的路子,这一全力起速简直可称得上是迅如风雷,身形几乎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残影在飞纵扑击,那黑白肥猫看起来好像没有女剑客快,但是每次都是要被扑到的时候轻轻地一个转身就避开了,最多留给猫毛的末端给女剑客摸摸。 张宏正也不理会,就这样一边吃着虫肉一边看着方媛追着肥猫,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女剑客会不会恼羞成怒把这只肥猫给活剥了。 吕宁也是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只是看着看着,忽然眉头微皱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其他什么事。 他两人不开口,一旁的西望和萧壮也自然不说什么,一个只埋头吃肉,一个黑着脸不知道想些什么。 足足过了小半刻,方媛终于停了下来,已是气喘吁吁额头见汗,作为一个已经修炼出了内力暗劲的武者,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已经是彻底力竭,离脱力也已经不远了。 而肥猫也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却是气定神闲,端坐如一团黑白肉球,连气都不喘一口。 “你你这哪是猫,简直就是妖兽吧。 就算妖兽也没有这么灵活的。” 方媛连目光都有些都有些涣散,似乎难以相信自己堂堂一个修行者居然连一只肥猫都抓不住。 “这猫确实有些古怪。” 萧壮也闷声闷气地说,眼神和表情都甚为不善。 “别是被什么妖兽给附身了吧,干脆抓了切开看看。” “哪里有这种妖兽。 不过就是极有灵气的一只小兽罢了。” 吕宁在那边微微一笑。 “你们也别小瞧这寻常的猫狗,其实他们也同我们人一样是天地造化所生,比如眼前这猫刚才闪避方媛姑娘的动作就令我颇有感悟,感觉似乎离生法境界只剩最后一张纸了,待得时机成熟就可以水到渠成。” “真的?” “吕大哥,是真的?” 西望和萧壮两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喜之色。 吕宁手捻长须,微微点头:“我鬼仙道祖师伏羲上神曾有曰:精神离性,各归其真,是谓鬼也,所以我们鬼仙之道其实乃是精神念头离散归真之道。 只是修行鬼仙道之人万万千,大都只下意识地注重搬弄念头操控精神的离散,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乃是‘归真’二字,我之前也是懵懂不知,何为‘真’也? 直到看了那猫闪躲方媛姑娘的举动,这才心中有所悟。” “哦? 是什么呢?” 女剑客也不自觉的认真听起来。 “那猫的速度并非比方姑娘快,只是每一个举动都浑然天成,恰到好处。 伏羲上神曾说过‘道法自然,自然而然’。 这自然而然,恰到好处,其中便是造化中之‘真’。” 吕宁说得摇头晃脑,宛如读书人沉醉在文章中自得其乐,但旁边的其他三人都是听得一脸懵懂。 吕宁看了看他们又是一笑。 “也就是张小哥刚才所说的放松心情,顺其自然,就等他水到渠成就好。 我一直都对进阶生法境界患得患失,要想着如何去调整灵石阵,反而失了平常心,于是这才卡在关隘上甚至不进反退。” “哦,就是说顺其自然嘛。 说得复杂了我们也不懂。” 萧壮一拍手,哈哈大笑。 “吕老大就是厉害,只要这一入生法境界,就可是真正大人物,随便去哪个城主府下做个幕僚也是卓卓有余。” “吕大哥真是太厉害了。 能在这些小处都悟出修炼上的心得,还请吕大哥有空的时候多多指点一下小妹啊。” 方媛看向吕宁的眼神也是闪闪发光,好像透露出些别样的意味。 “吕宁大哥,好厉害。” 西望个性木讷话不多,只有脸涨的通红,显然也很是激动。 散修之中的鬼仙只要达到生法境界,去哪一个城主府当个幕僚门客,在世家制度中担任个什么职务那都是足够了。 而能跟着世家混上一口饭吃,是无数散修梦寐以求的心愿,不止可定期得到灵石资源,不用再朝不保夕地在外奔波猎杀妖兽,更有可能得到更精深高明的修炼功法,在境界上再上一层楼。 听说极少数的还能入赘世家,从此便跃上枝头变凤凰,成为和所有平民和散修需要仰望的存在。 吕宁也看起来甚是得意,也对张宏正点头道:“这次也要多亏了张小哥啊。 要不是张小哥那一句话和带的这只猫,我也不知道要在这里耽搁上多久。” “哈哈,哪里哪里,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还是吕宁大哥自己心思通透。” 张宏正连忙笑着摇头。 他还真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还真的助了别人一臂之力。 鬼仙修行比人仙更为消耗灵石,像吕宁这样的一介散修通常隔个两三天才能修炼一次,他也没什么高深的典籍功法来指引,能凭自己一路摸索达到这样的地步,资质悟性都已算百里挑一。 “吕老大,这趟送完货回去之后,城主那边得了消息肯定就要来招揽您。 您可不要忘了我和小望。” 萧壮将胸脯拍得碰碰有声,有意无意地看了张宏正一眼。 “跟了您这些年您也知道,我老壮其他的没啥,就是忠厚听话,叫揍谁就揍谁,谁敢来惹你,我头一个顶在前面,天王老子也不怕。” 张宏正在一旁有些啼笑皆非。 这叫萧壮的大汉显然是有些顾忌他,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被世家招募的散修有了职位有了权势,那顺便再提拔一两个进城去当个守卫什么的也是情理之中。 之前这萧壮一直以为张宏正只是托着人情来顺路走一程的愣头青,现在发觉张宏正的修为并不弱于他,立刻就怕自己把原本属于他的那位置给占了。 方媛也开始抱怨起来,声音中开始带着些撒娇的味道:“吕大哥,要不我们就返回单宁城去,你找个地方静心修炼等着突破吧,也省的餐风露宿跑这荒郊野外来。 那什么东西也不用护送了,还给那些人便是,你当时不在,不知道那委托的人有多讨厌,居然对我们说什么‘东西千万别出事,如果出事,你们最好是死了’。” 萧壮也是呲牙咧嘴,横肉乱动地咬牙道:“不知道是哪个狗日的家族里出来的狗奴才,一副拿鼻孔看人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南宫领的人。 不是看在出的灵石够分量的份上,谁他妈的愿意接他的货? 方姑娘说得没错,既然吕老大马上就要突破了,干脆我们就回去,把东西丢还他们。” 说到这里,萧壮的眼珠子一转,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兴高采烈地说:“对了,既然如此,那东西也不用还给那些人了。 这些人神神秘秘的,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们直接拿去卖了换成灵石,等吕老大入了职,难道他还敢来要我们还他的东西不成? 抵押在平老头那里的灵石也一并拿了回来,否则便查他们一个擅自和外人交易违禁事物,谅他们不敢说半个不字。” 听了这话,吕宁却是皱眉摆手,有些不悦,说:“小壮你胡说什么,怎么能做这种事?” 萧壮拍了拍脑袋,露出个自以为憨厚的笑容,说:“哈哈,我是胡说。 吕老大是出了名的敦厚君子,自然不会随便贪墨别人的东西。” 然后他又是一拍大腿。 “但是万一这委托我们托运的是些什么犯禁的玩意怎么办? 不如我们先打开来看看,若真是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我们赶快回去上交给南宫城主。” 这话其实是废话,能雇佣一帮散修绕路走不设关卡的山野小道运送的,肯定是犯禁的东西。 不过换个角度来理解,似乎又有几分道理,私货都犯禁,但具体犯禁到什么地步,这又是一个弹性极大的区间。 多数可能都只是一些不想缴纳关税的贵重物品,但也有可能是一些涉及世家阴私的账本记录,甚至是其他什么更犯大忌讳的东西。 随着这话,萧壮,方媛,西望三人都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吕宁背上的那一个小布包,那就是那些惹人厌的货主委托给他们的私货。 布包里是一个小木盒,木盒里具体是什么东西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按规矩来说,他们当然也不能自己打开去查看,但作为老大的吕宁一旦有了能攀上世家的可能,那这只是散修的规矩就好像没什么束缚力了。 一旁的张宏正只是专心地吃着虫肉,也不说话。 相对于吕宁这个小队来说,他只是个顺道带上的新人,当然不好开口说什么。 吕宁自己也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摇头,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要将货物安全送到,又如何能出尔反尔? 人无信不立,我也知那货主有些目中无人,但若无他们预支给我们的灵石,我也不一定能顺利突破至生法之境。 既然入了这一行,受了别人的恩惠,那就要照别人的规矩来行事。 如果我们坏了规矩,就算我能入得了南宫家的幕僚而逃得过一时,单宁城那些散修们却要因为我们坏了名声而帮我们背过。” “咳,吕老大也真的是,仁义啊。” 萧壮咳嗽一声,表情有些别扭地摇了摇头。 张宏正在一旁笑了笑,放下心来。 南宫家以仁义儒学立家,一般城中的义学除了教授正气拳这种基础炼体之法外,习字学文都用的是南宫家历代先贤的语录,州府之中更有书院收藏典籍,修习鬼仙之道可和人仙不同,不是一个劲地埋头死练就行,还得观看各种典籍领悟先人在精神上的心得体会。 这位吕宁大哥看来便是耳濡目染,受南宫家儒门风气的影响不浅,虽然是提着脑袋混饭吃的散修,但为人处事上也当得起‘仁厚’的评价。 这当然并非坏事。 也许对萧壮这样一般的散修江湖汉子来说,吕宁这种行事就是迂腐而不够油滑,明明有便宜不占却要去冒风险,简直是傻瓜无疑。 但从长远角度来看,若不是吕宁的这种厚道性格,也不会有人来死心塌地跟着他一起走,散修本就已经生存不易,纯以利益结合的小团体利来则聚利去则散,终究是一盘散沙。 张宏正也跟过那样的散修小队,平日里相互提防不用说,一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就分崩离析争斗不休,遇到危险顿时就一哄而散,有的还不忘暗使绊脚让同伴去挡灾。 吕宁这样的小队也有人员更换,但像西望和这个萧壮都是断断续续跟了他近十年的老同伴,张宏正和方媛也是听说了吕宁的厚道名声这才慕名而来的。 如果是站在更高层次的角度,南宫家直面全天下最大的妖兽巢穴‘建木’,领内妖兽灾害之重远超其他家族的领地,灵石资源也略显贫瘠,但千年下来并不见衰弱崩塌的迹象,这也和南宫家奉行的‘仁义’之道凝聚民心士气不无关系。 “莫要多说了。 大家打醒精神来,接下来的这一段路并不好走。” 吕宁拍了拍手,示意此事再无商量的余地,他拿出地图看了看。 “我出发前向平老爷子打听过,本来以前还有些走私货的散修从这里绕过南宫家的关卡,但这几年已经很少有人走这条路了。 不只是因为南宫家降了税,走私货的人少了,据说还因为时不时有散修和平民在这一段失踪不见,可能有什么妖兽潜伏。” “有妖兽不更好,顺便挖些灵石灵晶。” 方媛却是不以为意。 他们这一队人实力经验都很不错,一般的二三阶妖兽也能对付。 当然,如果有更强的妖兽,早就有大家族的修行者来料理了,高阶妖兽本身也是一种难得的资源,还轮不到他们来猎取。 “小心总是不错的。 这里已算是唐家的地界,百里之外就有个小村镇,以前也有散修过去歇脚。 后来时不时有人走失,唐家应该派人来探查过,但最后也是一无所获,应该是这妖兽善于潜藏”“喵~~!” 肥猫突然发出了一声很是嘹亮的叫声,看向树林中的一个方向。 没过多久,那里就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谁?” 萧壮猛地站起转过去对着那边。 如果是妖兽发出的声音要么是毫无动静要么是动静极大,这有节奏的脚步声自然是人。 “是我,是我,不要紧张,哈哈咳。” 随着脚步声,一个有些干瘪的老头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你是谁?” 萧壮皱眉看着这老头。 这老头口上说得熟络,但其实他们压根就没见过。 “老丈这深夜到此,意欲何为?” 吕宁也皱着眉,并没因为是个干瘪老头就放松戒心。 他固然深受儒家仁义之说的影响,但也是个历经几十年风雨的江湖人,有时候人不一定就比妖兽的威胁小。 “饿了,饿了,来弄口肉吃。 人老了就是没办法,饿了,咳想吃肉。” 老头点头哈腰的,脸上带着笑,眼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 他身上的穿着破烂,脚上一双草鞋,看起来就是个过路的老山民。 但是这举止和言语之间又不像山民那样的朴素拘束,反而带点说不出的怪异。 “老爷子,您站在那里就好。 我这里有干粮,我请您吃。” 方媛从怀里拿出一包干粮丢了过去,这老头的目光让她感觉极不舒服。 “咳,干粮不好吃,要吃肉啊。” 老头诡异一笑,身形暴起。 一道眩目的刀光如闪电般在黑夜里亮起。 老头暴起中从背后抽出了一把长刀,整个人的身形都融入了刀光之中,眨眼之间便一闪而过掠出了十多丈的距离。 方媛丢出的干粮在半空中分为两半,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 同样分为两半的还有方媛。 女剑客的手才刚刚摸到剑柄,脚下刚刚才准备滑步,整个人就从额头到鼠蹊分为了两半。 吼。 萧壮发出半是恐惧半是愤怒的吼声,抽出腰间的一对铁锏朝着老头冲去。 也就在同时,一团耀眼的火焰也在惊怒之极的吕宁身前凝聚。 他们原本就一直有所提防,只是没想到这老头一出手就是如此之快之猛烈。 老头的那一刀还没完。 将方媛一斩为二之后刀的去势不绝插入了地面,然后随即反手一撩,一蓬沙石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气浪直朝吕宁而去。 这沙石疾若闪电势如奔雷,先是击溃了吕宁身前的那一团火焰然后再击中了他,直接将他打得飞了出去。 “借物传劲!” 正在朝老头冲去的萧壮惊叫一声,脚下急停止住了去势。 只凭这一刀就能看出,这看似干瘪的老头居然已是一身武道内力圆融无暇,直达化境的真正高手。 啪嗒。 这时候,一分为二的方媛尸身才和喷涌的鲜血和散落的内脏一起掉落在地。 看着萧壮不敢前来,老头笑了笑,闪动的火光下那笑容显得分外的诡异。 他提着刀走到了方媛的尸身旁,一刀砍下了一只腿。 “咳,刚才那一刀劈得稍微有些歪了,这女娃子闪得也快,本来还只是想着先断她一手一脚,留她活着的。” 老头就像发牢骚一样低声嘀咕着,然后又像忽然想起来一样,转头看着其他三人,尤其是张宏正。 “对了,你们怎么不跑?” 第二章 逃 老头干枯的手抓在方媛那半片尸体的大腿上,筋骨凸显满是皱纹如枯枝一般的手指和那白皙细腻充满了生机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头直勾勾地看着手里这片大腿,露出饿了十天的人看着鸡腿的表情。 老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仿佛在酝酿情绪一样,然后他猛然睁眼,嘬唇一吸。 噗的一声,无数血沫血流从大腿的截断处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就汇聚成一股细细的血流朝着老头的嘴中汇聚而去。 不过一两息的时间,女剑客的大腿就像是火炉上的菜叶一样飞速地枯萎下去,然后变成了一截像是木材枯枝一样的东西。 “嘿嘿,不错,这女孩修为差点,但这血的味道可不差,有点茉莉的清香,回口又还带点甘甜,难得难得。” 老头打了个饱嗝,面带笑容,好像吃了一顿满意的宵夜一样容光焕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少。 他又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三人,说:“我说,你们怎么不跑啊? 就算有一个受伤跑不快,不也还有三个没受伤的么? 分着朝三个方向跑,老头我也不一定能追的上啊。” “你你这妖人,居居然敢以人为食。 简直。 简直是畜生也不如。” 吕宁捂着胸口,半跪在地。 他的胸口还在不停的渗血,脸色本来是惨白得吓人的,但过度的激愤又让上面浮现出一片不正常的嫣红。 西望在旁边扶着他,看着那老头也还是满脸的愤怒,只是这个有些木讷的大个子说不出什么话来。 “前辈……”一旁的萧壮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眼神乱晃,既不敢正面去看这个干巴巴的老头,也不敢把眼神落在地上那枯枝一样的大腿上,那在半刻之前还是他梦寐以求的事物。 “我们就是几个过路的散修……前辈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今天事情我们谁都不会提!” 老头和善地笑了,拿刀慢慢刮自己的掌心,嚯嚯作响,并没有理会萧壮的哀求,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张宏正,问:“你呢,小家伙,你为什么不逃?” “厄”张宏正嘴角抽了抽。 “当然是因为前辈实力太强,我们逃也逃不了。” “哈哈。 有眼光,有眼光!” 老头笑得更开心了,还忍不住鼓了鼓掌,得意地摆了摆身子,就像得了称赞的小孩一样。 “小家伙,就冲你这眼光,我就有些舍不得杀你呢。 要不然这样,你过来拜我为师,爷爷来教你这喝人血的功夫。” 张宏正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吕宁伤了,逃不了,西望要护着他,不愿逃,萧壮色厉而内荏,可能连逃的勇气都没有。 刚才那劈开方媛的一刀,尤其是还有隔空劈伤吕宁的一刀,都将这老头惊人的武道修为展露无遗。 这是已经踏入了借物传劲,武道圆通如意的化劲之境,在散修中来说这已是极为少见的顶尖高手,甚至一些世家的修行者也不见得能有这老头这样的修为。 认真来说,张宏正觉得自己倒是最有希望逃掉的那个。 只是一旦他动,这老头肯定率先上来追杀他,他觉得自己真能在这漆黑陌生的荒野里逃掉的可能性最多只有三成,这把握太小,还不如留下来看看机会。 他知道肯定还是有机会。 吕宁他们修为也许不是太高,但是能在散修圈子里混这么久,活这么久,可不是只靠运气就行的。 “喵~!” 肥猫在那边闻了闻方媛的尸体,大概不明白这个刚才还和自己捉迷藏的人怎么就成这样了,然后抬起头来,傻愣傻愣地看着篝火边的老头。 “看你这肥球模样。 是想吃肉了么?” 老头看着肥猫,就像在自家门口逗弄邻居的宠物一样,随手从干枯的大腿上撕下一片来丢过去。 “哈哈哈哈,没关系今天的肉多,爷爷我请客!” 肥猫闻了闻干得像是一片木屑的肉片,没有去吃,反而走开几步。 “你这孽畜,糟蹋粮食!” 老头突然暴怒,抽起旁边的刀反手一撩,如同击伤吕宁一样的一蓬砂石呼啸电射而去。 肥猫显然要比吕宁灵活许多,一个翻身就闪过了这道攻击,砂石打在后面的树干上发出碰碰闷响,木屑纷飞。 肥猫似乎被吓到了,嗷呜嗷呜地哀叫着跑进了树林里不见了。 “你你。 那些在这里失踪的散修,原来都是被你杀了?” 吕宁恨声问道,他脸上的嫣红已经褪了下去,现在只剩一片惨白。 “你这疯子,居然杀了那么多人? 还以人血为食。 不管南宫家还是唐家,还有蜀山剑侠,知晓了你这样的妖邪一定会来将你诛杀”不等吕宁说下去,旁边的萧壮先冲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将他拉住挡在了身后,转过来对着老头连声哀求:“前辈见谅,前辈见谅我大哥这是伤得重了才胡乱说话,只要前辈放过我们,我们绝不会将前辈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如果前辈喜欢喝人血,我们还可以每隔一段时日带人过来送给前辈,总比前辈自己在这荒山野岭守株待兔强啊。 前辈是不知道,就是因为这里经常有人失踪,都没什么人敢走这条路了。 我们几个人再出事,以后就真没人敢来了。 但前辈只要放过我们,之后便会有人被我们不断源源地带来了”“哎,好法子。” 老头眼睛一亮,手一拍大腿。 “但你就这样说说,我怎的知道你们出去之后一定会给我带人来? 不会去告发我?” “我们可以发誓!” 萧壮连忙伸手三指举天,对着夜空云层中隐约可见的归墟之月。 “我们用三神之名发誓,一定不会告发前辈,一定会给前辈带人来这里让前辈吃~!” “三神誓啊。” 老头也抬头看向了悬挂在天空的归墟,若有所思。 今天是十四,归墟之月略缺了一丝,显得不够圆满,但还是静静地挂在中天,将自己的光芒洒向下方的世界。 这块看着和大日相对的巨大天体,是从妖兽横行的洪荒时代中开创了圣武纪元的三神以莫大的法力硬生生从大地上剥离一部分然后捏合在一起生造出来的,时历三千多年依然高悬于万里高空上,让所有人一抬头就能感受到上古时代三位大修行者的威严,还有绵延至今的福泽。 和城镇中的三神庙,还有每家每户中都有的三神塑像相比,这才是所有修行者的信仰具现,但凡是修行者,还有着对修行之道的基本敬畏和憧憬,就不敢胡乱对着归墟之月胡乱发誓。 “嗯?” 沉思中的老头忽然怔了一下,一双眼睛一眯,好像发现了什么异常。 “前辈,不好了!” 张宏正忽然叫了起来。 “怎么不好了?” 老头一瞪眼。 “我知道前辈你喝人血是为了什么!” 张宏正拍着大腿,表情一惊一乍。 “哦,为什么?” 老头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前辈是不是用喝人血来练功? 我忽然想起来了。 以前也是有人和我说过喝人血的修行之法的!” “什么? 真的?” 老头的眼睛一下瞪得斗大。 “没错,那个人说,人血确实是极好的滋补食材,用来滋补身体对于人仙武道进境极大!但这个人说,这种修行之法也有极大的弊端!” 老头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问:“什么弊端?” “人血里有毒。” 张宏正一脸正经认真,凝重无比。 “普通修士吸收天地五行元气,是自己淬炼了,再藏于体内。 吃妖兽肉,也得经过处理才无毒无害。 但人修行会偏向某一系,喝人血虽然滋补,但其实五行有别,其中的元气潜伏在五脏之中,长此以往必然五行失调,必然就是要中毒的。 前辈,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现在常常会觉得心浮气躁,有时暴躁易怒,有又会患得患失神不守舍是吧? 这就是血毒入脑的征兆了!” “嗯? 血毒入脑?” 老头的表情阴晴不定,眉头皱得几乎要把两道眉毛连成一条。 “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张宏正向一旁踱了两步,小心翼翼:“前辈,其实我小时候也遇到过另一位像你一样喝人血的前辈。 当时他人毒发作,半疯半癫屎尿失禁,趴在路边吃草,是我把他捡回家,给他送终的。 他那时候就收我做弟子,还教给我很多道理——”“另一个?” 老头想了想。 “他是不是姓田?” “对,是姓田。” 张宏正点头。 “那他是不是个秃头,身形有些肥胖?” 张宏正一拍手:“对啊,原来前辈你认识他?” 老头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呵呵,那是不是脸上有块红印,左手有六个指头?” “对!我记得清清楚楚!” 张宏正睁大眼睛抬起左手,“就这只手,六指儿!” 老头站起身,原本严肃凝重的表情忽然一变,微微冷笑:“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把你这满口谎话想要搞鬼的小娃娃给宰了?” 言出即刀动。 老头的一抹雪亮刀光如黑暗中的雷霆闪电,飞射而出直取张宏正的脑袋。 张宏正却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刀一样,后退矮身朝旁翻滚,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这夺命的一刀,同时大叫:“编不下去啦!动手!” 火光乍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之前还跪坐在地的吕宁面前漂浮起了一张符纸,只是被萧壮的身影挡住了。 也就在张宏正这一躲一叫中,符纸上一片暗红色一闪即逝,整张符纸化为一团火焰,随即急速膨胀成一个头生翎羽、背生双翼的火焰人,这个火人眨眼间就飞出了十多丈的距离撞在了老头的身子上。 轰然巨响,狂暴而炙热的的气流横扫周围一丈之地,老头斩出去的刀也脱手飞出,贴着张宏正的耳朵插在地上,只剩刀柄。 老头在爆炸中被轰出十几步远,浑身着火地在地上乱滚。 可他再怎么滚身上的火焰也没熄灭,火焰化作游蛇一般的火流在他身上不断游走,烧得噼啪作响,随着老头的翻滚把一大片草地一同点燃。 皮肉的焦臭味传来,老头终于抵挡不住,发出的凄厉惨叫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一身横肉的萧壮看到这个机会,立即飞身而起,抓起了原本丢在地上的双锏朝着老头扑去。 “别过去~!” 吕宁大喊,只可惜刚刚发出这一道符的他已经力竭,这一喊已经沙哑破声,萧壮没听见。 被烈火焚身的老头一直在惨叫,火焰一直包裹着他的头颅五官,应该是看不到什么东西的,但他好像依然能感觉到扑来的萧壮,他猛地用掌在地上一拍,正冲跑过去的萧壮好像被人在脚底猛击了一下一样飞了起来,扎手扎脚地扑向老头,老头似乎只是凭着感觉随手一击,萧壮的脑袋就像鞭炮一样炸得四散零落,无头的躯体顺着惯性冲到另一边的草地上,就像被剪掉了脑袋的青蛙一样,手脚还在胡乱扑腾。 老头没有就此住手,他似乎真的是看不见了,一边惨叫一边随手抓起身边的泥土泥沙就朝四周乱甩,布满了内劲的砂石如同密集如雨的强弓劲弩一样打得周围的树木枝丫折断,木屑纷飞。 原本要拿着一张符咒出来要攻向他的西望连忙拉住吕宁朝后闪躲。 “走!” 张宏正爬起来,顺手拔了出老头的刀,冲上前去和西望一起左右扶住吕宁朝远处树林里冲去。 第三章 巢 “小壮,方姑娘。” 吕宁边跑边连连低叹,林间枝叶在他脸上划出许多细小血痕,但他和身边的西望,张宏正都不闪不避,只低头狂奔。 用上一张从天师教买来的回春符之后,此刻吕宁胸前的伤已经完全止住了血,连那些镶嵌进肉里的沙石都自动被逼了出来。 “吕大哥,我记得你那张灵火符可是先天境界的鬼仙所绘的法咒,还打不死那老妖吗?” 西望闷声说。 他胸前贴着一张符,符上面发着光芒,勉强能在一片漆黑中把前面的情况照出来。 “你吕大哥可离着先天境界还有着几千几万里呢,那老妖人的修为实在高明,火焰灵符能不能重伤他实在不好说,说不得只能缠住他一会。” 吕宁满脸无奈。 那一张符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乃是费了好大心血才得来的鬼仙第四境灵动境的符咒。 那可是踏入了先天境界的鬼仙手笔,正常情况下这种东西对他们这些底层的散修来说是高不可攀的,他也是运气好,刚好遇到一个世家子弟急着等晶石用,于是咬牙花了两颗灵晶换来一张。 本打算等入了生法境界之后就可以用来对付大敌,但是现在形势所逼,只能在引气境隔着两个足足两个境界来强行使用,只是纵然有了萧壮和张宏正的掩护,也要花了十几息才能将之激发出来,威能不过只有一小半。 “重伤不了那疯老头的。” 张宏正也在旁摇头。 “那老头的人仙武道可能离先天境界都不远了,一身气血浑厚,劲力圆融通达,吕大哥的火焰最多只能烧伤他的皮肉。 我们连趁虚而入都做不到,萧壮就是例子。 只能乘这个机会逃跑。” “是那老妖绝不会放过我们,必定会追来。” 吕宁看向张宏正叹气道。 “张小哥,真是多谢你了,原本你可以不管我们的”“吕大哥,别客气了。 这一路上多得你照顾,而且大家合则力强,就算被追上也有一拼之力。” 张宏正笑了笑。 他自己一人朝另外的方向跑确实更有机会甩掉那疯癫老头,吕宁和西望两人的武道修为只在普通的明劲巅峰,在普通人中算是极好,但在修行者中却是垫底,无论速度还是体力都比他差上不少。 如果是萧壮那样的临时同伴,张宏正早就丢下他们当诱饵自己一个人先跑了,但这两人确实都算得上是敦厚纯良之辈,一路对他也比较照顾,真要弃之不顾,张宏正自己心里就过不了那一关。 只是这样一直逃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 照理来说,只要他们能逃到那个最近的镇里就算是安全了。 再是偏远的镇子,镇长也都是世家的旁系子弟来担任,都有一定的修为,加上手下的守卫,还有他们三人合力,应该就能对付得了那老头。 但问题是在这漆黑一片的树林中不用说路,连方向都分辨不清,他们现在都是在如无头苍蝇一样的瞎转。 那老头常年在这一带伏杀路人散修,肯定比他们更熟悉,他们这样瞎跑下去说不定只是徒耗体力,最后被那老头轻松追上。 “要不然我们干脆找个地方想办法埋伏那老头”张宏正说。 “什么?” 吕宁和西望都是一惊。 就在这时候,吕宁的身子忽然在黑暗中一矮,消失了,两人赶紧停住脚步,随即听到一声闷响。 “西望,照过来看看。” 张宏正蹲下来往前摸了摸。 前方枝蔓横生的草地上缺了一块,他摸到一个仅可容一人进出的坑洞。 西望凑过来,用胸口的发光符咒照亮这一小片地方,这时才看到吕宁似乎掉进一个陷坑里,深约十五六尺,该不是猎坑,因为坑底平整没有木刺之类的机关。 吕宁没受什么伤,眼下拔出短刀在手靠着洞壁:“西望,快把我弄上去!” 西望闷闷地“嗯”了一声,伸手去腰间摸绳子。 但吕宁在下面略往四周环视一番,忽然又叫:“不对,下来!下来!你们两个下来!” 西望愣了愣,哦了一声,扑通一下也跳了下去。 张宏正略犹豫一会儿,便也跳下去,落下的时候顺手拉了一丛枯枝掩在洞上。 原来这里并不仅是一个坑。 坑底有一条宽阔的地洞,可容成年男子挺起胸膛通过,一直往黑暗里延伸过去。 借着西望的发光符咒能看到洞壁上有虬结的老树根,根上生有苔藓。 洞底经年累月积下的腐烂落叶与泥土混在一块。 这片森林位于南宫家与唐家南部领地的交界处,看似草木繁茂,四季苍翠,其实地下常有大大小小的溶洞四通八达,这一条也该是其中之一。 对三个逃避追杀的人来说,这好像是不错的避难所。 然而更妙的是,洞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这是……灵砂!” 吕宁叫西望取下了胸口的发光符箓。 在短暂的黑暗之后,洞中又慢慢泛起淡蓝色的微光。 在地穴入口处有零星的小光点嵌在石壁上,宛若星子。 再往里面走,星子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了繁星。 张宏正从洞壁上抠下一颗,仔细一感觉,能清晰感觉到丝丝的五行元气,这玩意儿的确是灵砂。 “先往里面走,看看通向哪儿。” 略微兴奋的神情只在吕宁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他沉声说。 这一带地下常有此类四通八达的溶洞,且有极大概率是与地面相通的。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过走过这条通道约花了一刻钟的功夫。 但最终发现,通道尽头是死路——是一个洞顶垂满了密密麻麻的钟乳石柱的圆形洞窟。 可就在这洞窟里……地面竟然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灵砂,能没过人的脚背。 而在洞窟的顶上,更加璀璨的灵石熠熠生辉……足有上千颗。 三人都愣了一会儿。 在一个失去同伴,被人追杀的夜晚,却在地底发现了这样的惊人财富。 这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实在是太快太大了。 “这是……一条灵石裸矿啊……”吕宁最先反应过来,盯着洞里的灵石。 眼睛里的光芒比那些灵石更亮。 其实这条灵石矿并不算大,品质也不算高,没有灵晶只有灵石,更多的是灵砂。 但再小再低劣这也是矿。 一条世家没有发现的灵石矿,这几乎就是所有散修永恒的梦想。 但随即吕宁又压低了声音:“但这里还是死路,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这样,五十息的功夫,我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然后赶紧走!” 张宏正能理解吕宁的这个决定。 其实最明智的做法该是发现此路不通就立即离开,但眼前这样财富实在让人难以割舍——只给了他们三个人五十息的时间,吕宁已是非常地克制了。 地上是灵砂,灵石却大部分都在石壁上。 一枚灵石可是需要一斤灵砂才能换的,因此他们三个都将注意力放在石壁上。 三人分头收集,但谨慎地没有离得太远。 张宏正接连撬下十几枚灵石,走了十几步,忽然借着洞中幽光发现靠近入口处的石壁上有几条裂缝。 这几条裂缝每条三指多宽,一直延伸到洞窟顶端。 附近地面上的灵砂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缝隙里的粉末更多,很像是灵砂、灵石崩解之后留下来的,但里面也混了些较大的白色碎块。 还有微腥的味道从里面传进来,啜湿了手指,能感觉到微风。 这里通往出口? 张宏正心中一喜,摸出一个火折子,凑近了去看石壁。 如果不厚,也许可以……但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这石缝附近的石壁上,些纵横交错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刮出来的。 但更像……刀痕。 张宏正一愣,从腰间抽出刚才从老怪物那里顺来的长刀,在划痕上比了比。 没错,是刀痕。 而且是这柄刀留下的刀痕。 “吕大哥!” 张宏正脸色大变,立即转头。 “这里好像是那老怪物的巢穴!” 第四章 反杀 朦胧的月光穿过树林的遮挡几乎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在这几乎漆黑一片的林间,一个更黑的身影正在其中毫无阻碍的穿行。 经过一片林间空地,上面的朦胧月光把这个身影照得清楚了一些,这是个近乎全身赤裸,身上许多焦黑,不少地方还露出红色皮肉的怪异老者,正是之前张宏正他们遇到的那个古怪老头。 怪老头的头发眉毛胡子什么的早已经烧光,但面目基本上还是完好,脸上还有着几分狰狞的笑容,仿佛一个充满了信心,正在慢慢追猎猎物的猎手。 走到一株矮树面前,怪老头拉过一丛枝叶嗅了嗅,上面有很弱的血腥气。 虽然他身上的血腥味儿更浓,但也能嗅得出该是属于那个被自己击伤的散修的。 公允地来说,那三个散修也算是有在林中逃命的经验的。 没像普通人一样以刀剑开路砍去树枝,也注意很小心地不要践踏过分草木以留下明显痕迹,只可惜这是他的地盘,他们所留下的细微痕迹在他眼中,就像暗夜里一条插满了火把的大道。 身上和脸上传来阵阵剧痛交织的奇痒,那是之前被烧焦的皮肉正在愈合和生长,不过这种伤痛对于一个修为高超的武者来说并不算什么。 那个散修居然会藏有一道先天灵符,实在是让人意外,不过他本人的修为不足,能将自己拖延几十息就是他们的运气了。 被烧坏的皮肉也不要紧,把那女修和大块头尸身上剩余的血气通通吸取过来,再用上木行灵砂一敷,充盈的血肉元气和木行元气一激,这种皮肉伤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痒点痛点难免,但已经不影响行动,最多一天就能痊愈。 那正在逃窜的三人的血肉精气也迟早是自己的肚中之物。 尤其是其中那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小子似乎已经修出了暗劲内力,还颇有几分火候,这可是难得的好猎物。 就算一时大意让那小子把自己的刀给捡去了,但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绝不是一把武器就能弥补上的。 抓到了那小子之后暂时留着不杀,挑断了手筋脚筋慢慢养起来,等有把握冲关的时候再宰了喝血,有了那富含元气的血肉滋养,说不定自己这次就能一举冲破关隘,凝练出罡气,晋入先天境界。 “嘎嘎嘎”想到这里,怪老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就像一只夜枭垂死嚎叫的声音在树林里传出老远,吓得一些夜行的小兽四处乱跑。 他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不只是预见到自己的功力大进,还因为他发现这三个家伙好像跑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三人的足迹在一丛枯枝旁消失。 这丛枯枝本不该在这里。 怪老头知道其下该是一个深坑。 他细细观察坑边一处翻起的草皮,该是三人当中有一个奔行至此的时候失足落下去了。 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掉下去的人并没有爬起来逃掉,老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随后一脚踢开枯枝,毫不犹豫地跳下。 行走在下面的通道中,怪老头熟稔得就像在自家屋中一样,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藏身和修行的地方。 直到一个月前,他圈养的那只负责解决各种尸块和内脏的东西忽然异变了,他为了尽量不刺激到那东西,这才少到这里来。 现在那个东西被他用想法子封了起来,只要那三个人不是运气特别不好,把那东西给挖了出来,反而成了那东西的食粮就好。 那他说不得还要大费一番手脚。 怪老头走得很开心,甚至都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那不过是三只瓮中之鳖罢了。 渐渐的,走到了里面那个洞窟的拐角处,他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 “吕大哥……怎么办? 是不是那个老怪物来了?” 说话的是之前那个机灵的少年。 随后听到那个叫“吕大哥”的惊呼:“啊? 怎么会?” 怪老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在拐角前停下脚步:“哈哈哈哈!先伤了大爷,又闯进大爷家里,你们说说该怎么办才好?” 略沉默一会儿,怪老头听到那少年叫起来:“吕大哥你不是还有两张先天符么? 别舍不得了,这时候不用还在等什么? 快准备好,等他一进来我们就和他拼了!” 怪老头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又嘎嘎嘎地笑了起来:“哦? 是么? 那快点准备好啊,先天符咒可是难得的好东西,爷爷我以前都还没见识过呢,今天居然能看到三张,运气好啊!要不要我奖励你们呢?” 又过十几息的功夫,里面的三人依旧沉默。 当然不会有第二第三张先天符咒,这种东西散修能有一张拿来压箱底就不得了了,带个两三张在身上纯粹是想引同伴来杀人夺宝。 这不过就是想吓唬他而已。 这点小把戏让怪老头有些兴趣盎然,就像已经抓到了老鼠的猫一样,开吃之前总想找点乐子来玩玩,想了想,他开口道:“小娃娃,三个人里面,老夫觉得你最机灵。 不如现在给你一条生路——杀了他们两个,老夫就收你做真传弟子,如何?” 三人仍不说话。 怪老头也不着急,这是餐前的小余兴,如果来得太快他还会觉得不怎么过瘾。 果然,又等待十几息之后他听到痛呼声。 怪老头屏息凝神,踏前三步,听得更清楚了。 “你疯了!他吃人!他肯定是因为重伤了才想叫我们——”哗哗声。 该是有人被重重轰在地上,溅起砂石如雨般下落。 “妖人也要传衣钵,也要门徒走狗!我只能这样了,大哥你别怪我!” 怪老头咧嘴微笑,脸上新生的肌肤崩裂。 “你——啊!” “啊!” 两声惨叫。 不过前一声是属于那少年的,后一声是属于那个吕大哥的。 似乎那个大个子忍不住偷袭了少年,少年又反击了那两人。 倒没料到看起来最憨最傻的那一个出手的时机最刁钻。 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是属于那个姓吕的,这血的味道他可是闻了一路,绝不会错的。 “老……老前辈!” 这是唯一幸存者的声音,但听起来很虚弱,“我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前辈救……救……”“好!等着,我来救你了!” 怪老头舔了舔嘴唇,尝到了满口的腥味,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但刚蹿入洞窟,他就听到了一个和之前全然不同,非常有力的声音:“就是现在!” 就在他身后,身前的岩壁上,有数道符文瞬间泛起荧光,天地元气被道法引动、聚合、爆发——轰隆隆一阵巨响,入口处乍现火光,他的身子被夹杂火焰、灵砂、碎石的气浪轰得往前冲了好几步,但并没怎么伤。 不过是区区引气阶段的符咒,就算是这样叠加起来,只要不是直接命中也很难伤到他。 但是随着火光和气浪一起炸出来的,还有好几条如同蟒蛇一样翻腾飞舞的身影朝着他疯狂抽来。 糟糕,大意,中计了。 怪老头瞬间便明白了。 在这满是灵石和灵砂的环境下,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符咒散发出的元气。 尘土飞扬中迎面抽过来的影子粗如碗口,整体呈墨绿色,上面零零星星地布着獠牙一般的倒刺,而他背后的退路已经被炸开的岩石和泥土堵上了,土石并不多也不算重,对他来说推开也不过是两三息的时间,但眼前的这些墨绿色的巨蟒状东西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伸手托住最前面那一只巨蟒,力发于足承于腰传于臂暴于腕,圆转如意的劲力带动着这巨蟒中原本的力量朝旁带出。 一声暴喝中老头将这抽来的巨蟒给活生生弹了回去,和后面的三只同样的巨蟒撞在了一起。 他本人只是微微一晃,朝后退了一步。 但怪老头心中不喜反惊,这力量比他原本以为的要大上近倍。 这孽畜不是应该已经被饿得奄奄一息了么? 没错,眼前这些巨蟒状的东西并不是真的巨蟒,而是他一直用吸血后的尸体残骸来喂养的螣蛇兽。 这木行妖兽半兽半树,看起来就像只有六只加大了触手缩小了身躯的八爪鱼,或者就干脆只是六只藤蔓触手的结合体,近身战斗极为难缠,但从纯粹的力量上来说不算太大,只凭本能活动也没什么灵智可言。 所以他在发现这东西忽然进阶变异之后,立刻便花了不少力气将之逼进了后面的一个洞窟隔间中将之封闭了起来,打算等时机成熟之后再来收割。 但不知怎的这东西却被这进来的三个家伙发现了,还借它安排下了这样一个陷阱,现在却是被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所吸引,舞动触手朝他疯狂卷来。 匆匆朝着里面一瞥,怪老头能看到那三个散修正退在洞窟的里面,其中那个少年站在最靠前的位置,脸上全是掩盖不住的得意之色,显然这个陷阱还有刚才的一出戏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而之前那个被他击伤过的中年鬼修则是在后面半靠半躺在另一个大个子的身上,脸色惨白得有如死人一样,好像比之前的伤势更重了几倍。 螣蛇兽的触手又再度抽来,他拨开一只,撞开了两只,再用脚踢开了一只闪开两只。 周围的泥土被抽空的触手打得四溅乱飞,其中的血腥味传得更重了,依然还是那个鬼仙散修的味道。 原来他是用自己的血来浇灌螣蛇兽,不止将螣蛇兽引到岩壁后面紧贴着,还让原本已经虚弱的妖兽恢复了几分实力。 怪老头心中暗惊,这些人居然如此的胆大心细,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些散修。 修为也许不高,但这些人为了十来个灵石就能去荒野猎杀妖兽,绝不缺乏拼命的勇气和果决。 “还是要多亏了张小哥,察觉到了这岩壁后居然是一只螣蛇兽,设下这样一个陷阱,终于让这老妖咎由自取。” 看着洞口处的激战,靠在西望怀中的吕宁终于长舒了一口大气,如果不是知道危机还没有真正的解除,这轻松和虚弱叠加在一起几乎就让他要马上昏睡过去。 “叫我小张就行。” 张宏正脸上虽然有忍不住的笑容和得意,但神情却没有半点放松,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洞口处激战的老头和螣蛇兽,手中紧握那把老头的长刀,身形半蹲在地,只是随口回答。 “这也是吕大哥对我信任有加,舍得自身精血来喂养这螣蛇兽。 这老头大概是一直用人尸在喂养这妖物,想要等着收割灵晶吧。 这东西长城那边多得是,习性我熟悉得很。” 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吕宁再不说话。 其实他原本对这个计划并没多少信心,只是实在被眼前的形势逼得走投无路,他也明白这喝人血的老怪物绝不会放过他们,在这密林中逃出去的可能性实在太低,这才同意张宏正的计划。 西望的修为太低,就算放血也没有什么作用,而趁着他身上那张回春符的效果还没有消散,也就只有用他的血才最合适。 至于张宏正,人仙武道的战斗力全靠身体气血来支撑,他在这陷阱中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啪啪轰隆,螣蛇兽的六条触手抽击得越来越凶猛,鬼修的血只是将它从虚弱中唤醒过来,并没有填补上那十多天的饥饿感,面前那团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猎物几乎要让他疯狂,六条触手将所有的力量都压榨出来朝着这团血肉抽打缠杀。 老头支撑得很辛苦,如果有刀在手旁边没有其他窥伺的敌人,这个只凭本能的妖兽他有的是办法去解决,但现在空手之下他战斗力最多只剩下了一半,也多亏了化劲之境的劲力运转已经圆通如意,往往能借力打力让螣蛇兽的触手互相撞击,这才能在六条触手铺天盖地的抽击缠绕中支撑下来。 但这样支撑下去绝不是办法。 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老头双手分别在两只触手上一推一拨,撞开了另外三只触手,然后险险闪过最后一只触手的抽击,不理会触手上的一只木刺在肩膀上拉出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朝前猛冲,越过了螣蛇兽封堵的洞口。 没错,只要冲入这片洞窟,把那三个散修丢给螣蛇兽他就可以趁机出去了。 但是迎接他的是一片眩目的刀光。 张宏正一直守在不远处,紧握长刀半蹲在地,全神贯注地看着老头和螣蛇兽的缠斗,就是为了这一刀。 这是凝聚了所有力气毫无花巧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的一刀。 张宏正的冲势之猛,就像要劈死老头之后还要和身撞进螣蛇兽怀里去一样。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老头会对这样一刀嗤之以鼻。 这一刀纯以刀法来说简直比门外汉劈柴禾还丑陋,用力太猛去势太尽没有变化的余地劲力更说不上通达,无论是闪躲,招架之后都可以轻轻松松地要这小子的命,但偏偏在现在他是冲刺向前的时候,他赤手空拳,他避无可避。 这一刀的势道也太猛太大,他想用巧劲去卸也卸不开。 这勇猛但拙劣的一刀时机来得实在太准,太毒辣。 老头只能双脚站定,双掌朝中间一合,空手入白刃强取这一刀。 血光暴现。 这一刀如切豆腐一样地破开老头胸口的皮肉,摧枯拉朽地切断筋肉斩断胸口肋骨,不过再要往下深入的时候还是停住了,老头的双手终于还是合掌夹住了这一刀。 “撒手!” 忍住胸口传来的剧痛,老头沉声怒喝,双掌间内劲狂涌而出。 张宏正身躯巨震,刀身上传来的内劲如同山洪海啸一般地涌来,这是化境高手借物传劲的一击,他感觉好像有一张爆裂符咒在体内炸开,喉头一甜,忍不住就是半口鲜血喷出,鼻端也是两道鼻血流下。 但他还是拼命握住了手上的刀柄。 他早知道这一刀不可能一劳永逸,但他要的也就是这怪老头的这一停。 唰唰两声,螣蛇兽被弹开的触手再度卷上,终于乘这个机会捕捉到了这个它渴求已久的猎物,先是一只触手迫不及待地在老头的背上抽了一记,带走一大片的皮肉,随后一只触手就缠上了他的腰间。 老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之色,没有了皮肉的五官扭曲成一团,螣蛇兽的抽打算不了什么,只凭化境阶段的肉体本能反应他都可以将之卸去力道,最多只受点皮肉伤,但如果一旦被缠上那就会变成纯粹的角力,螣蛇兽在妖兽中力量算很小,可也要胜过他一筹。 更要命的是,一阵怪异的酥麻感正从腰间被缠住的地方蔓延开来,那是螣蛇兽触手上那些倒刺正在将毒素灌入他的体内。 恐惧和随之而来的暴怒让那张没有表皮的脸扭曲得更加狰狞,他夹住刀身的双掌猛然发力朝自己这边猛地一扯,暴喝:“不放那就过来~!” 但是这一扯却扯了个空,刚才还拼死握住刀柄好像一辈子都不放松的张宏正却在这时候毫无端倪地松了手,老头这全力施为却丝毫没着上力,身子猛地朝后一仰,忍不住就要朝后退去,他立刻劲灌双脚,脚底陷入地面寸许,总算凭着对身体妙到毫巅的细微掌控站住了。 只是这一仰,一顿,螣蛇兽那剩余的四只触手就立刻跟上了,两只卷上了他的腿,两只绕上了他的手,就像几百年不见的老情人一样将所有的肢体都缠了上来,立刻就将他的双脚双手都牢牢捆上。 张宏正捂着嘴后退,尽量不让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散发出来。 他伤得不轻,这怪物老头的修为整整高他一个境界还多,这一次借物传劲的暗劲冲击即便是他早有防备还是被震伤了内腑,不过他一边咳着血一边还在笑,用这伤换来这老头的一停一顿虽然不过一息左右的功夫,但已经完全值得了。 张宏正退开,露出躲在最后的吕宁和西望,两个鬼仙修士面前都漂浮起了一张符咒,上面的符文正引动着天地元气不断变化,然后分别化作一团火焰和一团浓稠的褐色汁液飞来。 眼睁睁看着这两团原本在他眼中只能算是乌龟爬的法术飞来,怪物老头脸上的恐惧更甚,螣蛇兽的触手已经完全地纠缠上了他的双腿,他只能凭借脚踝和腰身的力量强拧了一下身体,让缠上背后的螣蛇兽来承受攻击。 褐色汁液率先打上螣蛇兽的身体,将绿色的粗大藤蔓和腐蚀得滋滋作响,然后火焰跟着而来炸成一大团燃烧的火球,这些浓稠汁液除了腐蚀之用外似乎也特别易燃,立刻就将螣蛇兽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好像上百只老鼠一起嘶叫的声音从这只木行妖兽身上响起,这个并没有理智的怪物没办法理解攻击来自何处,只是本能地拼命抽搐挤压自己已经抓捕住的猎物。 同时惨叫的还有老头,被一个点燃着的火炬紧紧纠缠绞杀还在注射毒液,这痛楚恐惧更甚于之前被那张先天灵符烧灼的时候。 张宏正已经退到了吕宁和西望之前,两手分别抓住了一颗木行灵石和一颗土行灵石,见缝插针地尽量调动木土行元气来让刚才被震伤的血脉内脏稳定伤势,焕发生机。 吕宁和西望两人也重新再拿出了两张符咒来,随时准备激发。 虽然现在看起来形势大好,这老怪物已经完全陷入他们预设的陷阱中,但这毕竟是一位已入化境的武道强者,说不定还有搏命的余力。 确实如此,惨叫挣扎中的怪老头手依然稳得惊人,手掌轻微一滑一动,长刀如同游鱼一样在他手中掉头,眨眼间已反握住了刀柄,弯腰刀光一闪,紧捆住他腰间的一条藤蔓就被斩断。 吱呀~~螣蛇兽的尖叫声再拔高了一个层次,这本能感觉到自己行将走到死亡的妖兽拼命将生命中最后的一份力量和生机都压榨出来,本已缠得很紧的触手再度勒紧,格拉一声,老怪物的左手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朝后扭曲了起来。 “啊~~!” 惨叫声中,老头握刀的右手一抖,刀倒着飞出射向岩壁随后反弹回来,将拉扯住他右手的触手斩断,他扭动腰身顺手一捞就再度握住刀柄,随即刀光连闪,螣蛇兽的剩余四只触手也纷纷断裂,墨绿色的汁液四溅而出,将他全身都淋了个通透。 “小心了。” 张宏正沉声提醒。 这老怪物终于还是脱困,纵然看起来五劳七伤,也应该还有一定的战力才是,尤其是他现在有刀在手。 接下来才是真正最关键的生死搏命时候,张宏正深吸一口气,沉腰坐马。 吕宁和西望面前的符咒也是光芒大作,如同箭在弦上,随时都可以转化为法术。 老头恨恨地看了一眼洞窟深处严阵以待的三人。 他现在的情状极为凄惨骇人,身上既有被烧得焦黑的皮肉,又有被撕扯开裸露出来的血肉模糊,更多的是被螣蛇兽汁液沾染的墨绿,而手臂折断,双腿上大片大片的筋肉被扯开,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一只怪异的活尸。 勉强还算完好的右手握紧了刀,老头猛然转身挥出,一片雪亮的刀光如同雷霆怒涛般斩出。 这已是他目前状态下所能用出的最强一击。 不过这一刀却并不是斩向张宏正三人,而是斩向那堵住了洞窟入口的土石。 岩石碎裂泥土飞溅,原本就堵得并不算严实的洞口被他给斩出了一条通路来,怪老头身形一瘸一拐却也极为迅速地朝外冲去,一眨眼就消失了。 “咦?” 张宏正三人倒被这老怪物的举动给愣住了,一时间都没有敢放松,吕宁和西望面前的符咒依然是闪烁不定,保持着随时能激发的状态。 昏暗的洞窟之中,只有地上螣蛇兽的肢体还在翻滚扑腾,烧得噼啪作响。 十来息之后,还是张宏正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回头看着吕宁两人苦笑一下:“没事了,看来这老怪物舍不得和我们拼命。” 两人这也才跟着松下劲来,面前漂浮的符咒消散,西望还好,吕宁则是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西望连忙接住吕宁,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地上,然后走到张宏正身前蹲下,更加小心翼翼地拂去地上的一层灵砂,露出隐藏在下面的十多张符咒。 原本这才是他们对付那老怪物的最后一层陷阱,如今却是用不着了。 等西望重新收起了符咒,张宏正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慢慢地挪到洞口。 除了地上螣蛇兽的肢体还在偶尔扑腾一下,确实是一片寂静,那老怪物确实是走了。 老怪物的伤势不轻,而且木行妖兽的毒液越是拖延越是要命,他这退走应该不是假模假样去外面埋伏,眼前这场危机看来已经过了。 瞥了一眼旁边那螣蛇兽之前所困的洞窟,借着地上还没熄灭的火光,能隐隐看到里面是小山一般的骨骼。 皱眉看着前方漆黑的洞口,张宏正怔怔出神,那老怪物虽然退走,但他心里却老是觉得这沉沉的阴影并没有散去,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劲的东西潜伏在背后更深更远的地方。 踏踏踏踏,忽然间仿佛有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通道中响起,张宏正悚然一惊,连连后退几步,伸手对西望一挥,西望也停下了动作,伸手从怀中掏出符来。 踏踏踏踏,脚步声细密而有节奏地接近,张宏正分辨出来了这是什么,长松一口气,一屁股坐下。 西望不明所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但是旋即他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随着脚步声一起从通道里走了进来,那是一团肉乎乎的毛球,上面两只眼睛正迎着灵石反射出发出绿油油的光芒来。 “喵呜~!” 肥猫闻了闻地上螣蛇兽的尸体,发觉这不是吃的,发出委屈的叫唤声。 “这猫。 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西望满脸的不解。 “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总能找过来。” 张宏正瘫坐在地,笑道。 这猫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外面已经没危险了。 “走吧,我们也该走了。” 当张宏正和西望背着昏过去的吕宁钻出地洞,正好看见一抹鱼肚白在东方的夜空中亮起,天亮了。 第五章 清河镇 遥遥看见刻着“清河镇”三个字的斑驳石牌楼时,已经日近黄昏。 漫无边际的云层沉沉地压在天上,遮盖得其后的太阳昏昏沉沉,像随时要掉下来的黄玉,看起来一场大雨迫在眉睫了。 终于看见了村镇,这让张宏正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这就已经是吕宁所说过那个过路散修偶尔会去歇脚的小镇,从地图上的标识来看,这应该是田家的领地,田家是隶属于唐家的一个小家族。 不过再怎么小,这终究也是世家的地盘,代表了秩序和稳定的力量。 野生的妖兽也好,喝人血的散修也好,总不至于肆虐到这个地方来。 这个时候又起了风,他们身后的茂密林子哗啦啦地响,像随时会有妖兽或者之前那个老怪物蹿出来。 张宏正紧了紧树藤,把昏睡在他背上吕宁往上提了提,和西望继续朝前走去,肥猫在路边的草丛里踱着方步,时隐时现地跟着。 再走得进了些,就看到远处一片矮坡后面的清河镇镇墙。 虽然依旧高大足有数丈,但墙有多处破损,墙头还长着荒草。 要是在夏天或许有勃勃生机,但眼下入了秋,又许多天没下雨,那草就蔫头耷脑泛着黄,恹恹的没生气。 这显然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了修缮,而且这镇口还并没见到守卫,如果不是镇子中隐隐传来人声,简直就像座没有人烟的荒村。 三人走进镇口,可以看到这整个镇子都散发着和外墙一样的颓丧气息。 黄土铺成的街上满是杂物垃圾,街边的屋前各家洗干净的破衣烂衫原本晾了一大片,像败退之后的战场上残破的旗子。 这时候见天要下雨,家家户户都出来收衣服,左邻右舍相熟的也就打个招呼,拉拉家常,说话的声音也是和这镇子一样有气无力。 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铛铛打铁声带着些力气,还有那些光着身子玩得满头满脸都是泥灰的小孩子在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回荡有生机。 但一见他们三个人走在街上,街道两边的人也立即不做声了,都是瞪大眼睛满心警惕地将他们盯着,仿佛看见什么妖怪一样。 有孩子还在乱跑的,当娘的立即拦腰给捉了回来,护在身后。 张宏正笑了笑:“看来这里很少来外人的样子。 连守卫都没有。” 西望没接话,手扶着腰间的短刀,另一只手摸在腰上,边走边警醒地注视街边那些还没缩回去的人。 再走了一段路,两人都能感觉到这镇子中居民的排斥和敌意越来越重,街边蹲着站着的几个男人看向他们的眼神已经不止戒备,更是凶狠。 尤其是在前面的一个小巷子口一株大榕树底下坐着的一个人。 这人看着三四十岁,同镇上所有人一样皮肤黑黄,个子有点矮,但很壮,正在坐在树下一块摩挲得圆滑的大石上用小刀剖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的野兽,手法极熟练,三下五除二就剥了皮。 这该是个猎户,只是剥皮时并不看那猎物,而盯着张宏正三人。 这时候风越来越大,穿过街边棚屋之间的罅隙,呜呜地响。 黄土路上因此飞沙走石,在外的镇民都缩回家去了,于是街上的人愈少,最终只剩下六个精瘦的黑汉子。 有四个在他们身后,原本在屋檐下底下蹲着,这会儿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当中——把后路给拦住了。 另一个原本蹲在那猎户身后。 这时候也起了身,走到他们前头站住。 张宏正停了步子,解开绑住吕宁的树藤,西望会意,一言不发地将吕宁接过来。 然后张宏正抱拳作了个揖,眯着眼睛在风里喊:“几位大哥,我们三人路经宝地,若有打搅之处还望见谅。” 猎户用小刀在剥了皮的野兽身上片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嚼起来。 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宏正,慢慢走到他们身前两三步停下,忽然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血肉沫子呸出来。 张宏正早有防备,不动声色地一侧身躲开了,从腰间一摸捻了一颗灵石递到猎户面前:“我们来到贵宝地绝不惹事,这点小小意思请诸位喝杯酒。” 猎户抱着胳膊看看张宏正,又看看西望与昏睡中的吕宁,最终目光在灵石上一扫,并不接过,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嗓子像被碳烫过,叫人听着耳朵发酸:“我们这里不喜欢你们这些跑江湖的散修,看你年纪还小,我们也不动手了,你们自己滚。” “呵呵,这位大哥,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们也不愿来这里打搅。” 张宏正还是笑眯眯的。 “只是我们有要事要求见田家大人,莫非诸位还要拦着不让田家镇守见我们不成?” 除了猎户之外,其他五人之前还恶狠狠的神色都略有松动,有些畏缩之意。 作为田家领民,他们当然没这个拦人的权力,甚至如果真是耽搁了田家的公事,田家的镇长发怒起来要他们的命也不算过分。 田家是唐家的附属,而唐家的行事风格和向来宽宏仁厚的南宫家可是截然不同的。 只有猎户的脸还是阴沉如故,伸舌头舔了舔嘴边的丝丝血迹,想了想终于点头说:“听好了,办完事最好马上走。 我们会盯着你们,如果想要搞什么鬼”说到这里,猎户就抬手在张宏正的腕上一拍——尽管风声已经越来越大,但仍能听到闷闷的一声响。 两人手腕相交,可张宏正的手臂就像是铁铸的,动都没动,而指尖那灵石也安安稳稳地待着,像嵌在他手指上了。 一抹讶色自猎户眼中一闪而过。 张宏正嘿嘿一笑,一翻手,将灵石放在他掌心,说:“请几位大哥喝酒。 还麻烦几位大哥给我们指指路。” “前面那座最大的宅院就是田家大宅。 镇守大人就住那里面。” 猎户再将张宏正打量一番,又看看西望与吕宁,最后还是收起灵石转身喝道:“我们走!” 猎户带着那五个人走到路口的老榕树下坐下,远远地盯着三人不动了。 张宏正转身和西望朝着他们指的方向顶着狂风走出几十步去,再回过头来看了看,发现猎户和身边的几个人仍盯着他们,似乎非得瞧见他们进了前面的宅子才放心。 “这里的人怎么了?” 西望这时候才闷头闷脑地问。 “不知道。” 张宏正挠挠头,他虽然也算四处闯荡,但活动轨迹基本上也就是限于南宫领之内。 “听说唐家领的人行事和我们南宫领的人是有些不同,但是这些人的脾气也太古怪了可能是以前路过这里的散修和他们起过什么冲突吧”“是啊,这么破烂的镇子,连守卫也看不见.还有这田家镇守的大门紧闭的就像在防贼”西望难得地说这么多话。 这里的一切确实看起来都透着古怪,至少和他们所习惯的南宫领中的所有村镇都不一样。 大风中的秋雨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张宏正和西望不再多说,快步走到了大宅之前,抬手抓住镇所黑木门上的门环,啪啪啪敲了三下,略等一会儿,又敲三下。 隔一会,侧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张白面无须的脸。 看着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高鼻梁,吊梢眼,束着头发。 将三人上下一打量,皱眉:“干什么的?” 张宏正一拱手:“劳驾,我们有要事想要拜会这镇守清河镇的田家大人。” “什么事? 你们是谁? 西风城的走商吗?” 白面男子的戒心看来并不比那猎户小。 “怎么全是生面孔? 田大人这两日有事”“我们是来自南宫领的旅客,途经贵地,突然遇上了一些极为要紧的事情,我们觉得有必要汇报给田家大人知晓。” 男子先一愣,随即冷笑:“旅客? 你们是跑私货的散修吧? 想靠着危言耸听来骗吃骗喝? 再往东,拐过那条街,有个空马棚,去那儿歇着去吧!记着,千万莫要惹事,我们唐家的规矩可不像南宫那么宽松。” 说了话就要关门。 张宏正抬手抓住门边,那男子嘿了一声,再发力,却觉得门像是石雕的了一样纹丝不动。 男子双眼一瞪立刻就要发作。 “我们的确有事要见田家大人。” 张宏正连忙压低了声音。 “我们无意间在附近发现了一处尚未开采的灵石矿,只是被一个散修妖人所占据。” “什么? 灵石矿? 真的?” 男子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好几倍,刚才的火气立刻不知道哪里去了。 “确实如此。” 张宏正又摸出一颗灵石放在男子手中,然后再拿出了自己的身符铁牌。 “我们不敢隐瞒此事,还受那妖人追杀,因此前来禀报田家大人。 这是我的身符铁牌。” 男子接过张宏正的铁牌看了看,这是证明散修身份的东西,上面盖有单宁城城主府的印记,然后除了张宏正的身高年龄等记录之外,还有一副刻在上面的头像。 这是由南宫家的鬼仙专门制作的,极难被仿制,在外游荡的散修必须持有,否则就有可能被守卫捉拿审问下狱。 这东西制作不易,只是去城主府制作便要花费十个灵石,但有了这东西,身份便算是有了南宫家来作保。 一边看着铁牌,一边手腕轻轻一抖将灵石收入囊中,男子的脸色放松,终于把门拉开了大半,露出整个身体来,人也和善亲切了许多,说道:“在下周庆,清河镇镇守田霁大人的亲随。 原来居然是这等重要的消息,失礼失礼,还请两位,哦,是三位义士入内,我这就立刻去禀告田大人。” 张宏正暗地里撇撇嘴。 和人打交道只要用灵石开路就无往不利,这一点可不管是哪里都通用的,不过这人枉还是一镇镇守的亲随,居然一块灵石就毫不费力地收买了下来,看来这处镇子实在是穷得太厉害。 那处灵石矿原本就不算大,他们已经捞了不少好处,也根本没有悄悄独占下来的想法。 这世上本也没有属于散修的灵石矿,每片土地都是有主的,土地下的灵石自然也是。 散修如果能发掘出新的灵石矿,那一定会受到世家的赏赐奖励,但若是胆敢偷偷地隐瞒下来想要闷声发大财,那就是在世家的口袋里偷钱,连向来宽厚的南宫领对此都是绝不容忍。 那灵石矿里的开采痕迹是瞒不过人的,不过有那喝人血的老怪物可以背锅,张宏正他们就老实不客气地挖取了几百颗藏在别处,然后再过来告诉田家,一来可以再光明正大地拿一笔奖赏,二来也确实有必要借助田家来对付那不知道逃遁去了哪里的古怪老头。 正要跟着那个周庆进门,张宏正和西望忽然听见了后面隐隐地传来喧闹声。 他们回过头去,看到正是那颗大榕树下猎户带领的那几名男子那里发出的。 先是从那条巷子里急匆匆跑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黑瘦妇女,和那几个男人说了几句什么,而后那些男人就聒噪起来,猎户霍然起身猛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风越来越大了,黄豆大的雨点开始不断朝下砸,猎户带着身边那五个人往这里大步走了过来。 边走还边抬手往这边指,像是在大声呼喝。 但风声雨声中,即便张宏正的耳力也听不清。 “来吧,两位,朝里面请。” 前面的周庆在催促。 肥猫从张宏正背后冒出来率先一头溜了进去。 周庆嘿了一声,看看张宏正,张宏正点点头示意这是他们的猫。 “对了,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宏正指着后面追来的猎户几个人。 “几个刁民,因为以前被流浪过来的散修杀了亲人,所以对外人排斥得很。 我去打发他们。” 周庆边说边唤了守在门内的一个穿着破旧制服的守卫,指了指宅院深处。 “带他们去客房,不要乱走。” 守卫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立即引张宏正和西望绕过照壁往后走。 等走出了十几步,张宏正在渐大起来的风雨中隐约听到砸门声和怒吼声。 “周庆你开门~!这些散修又来害人了~!” “薛老三你不要命了,敢来砸大人的门?” “周庆你听我说,莫要被那些散修蛊惑了”正要仔细听,忽然唉的一声,被西望抱着的吕宁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 “吕大哥~!” 西望是喜出望外。 “到到镇上了?” 吕宁吃力地扭动脖子,左右看了看。 “到了,我们正通报了田家大人。” “那就好放我下来。” 吕宁挣扎着下地来,西望在旁给他扶住,吕宁又对张宏正抱拳。 “这一路都有劳小张了。” “吕大哥不必客气。” 张宏正笑笑,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自从他走进这大宅子开始,心中就有种不妥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 或者说,其实从走进这个镇子开始就有这种古怪的感觉,而到了这田家大宅中这感觉才变得越来越浓重,他努力想要去想个明白,但是这越来越大的风雨声,外面的砸门声,还有吕宁的苏醒都交织在一起,让他脑袋里不得空闲。 天上的炸雷一旦开始,就是一声接一声地不停歇。 没等张宏正把脑袋里的念头理清楚,引路的守卫就进了一个小院,又带他们进了这小院中的房舍中。 这种小镇的镇守府邸基本就囊括了一切行政居所,既有镇守大人的居所,也有守卫驻扎在其中,连安排客人留宿的地方也是混在一起。 守卫刚刚离去,之前离开的周庆手里提着一盏灵石灯走了进来,然后又在桌上点亮一盏灵石座灯。 他身后则是一个撑着伞的中年男人。 看着约莫四十来岁,蓄五缕长髯。 四方脸,浓眉、细眼。 头顶戴冠,身上穿黑绸的长袍,那长袍左胸以金线秀了唐家的家徽。 这身衣服可不是普通人能穿的,也不用介绍,三人就知道这位就是镇守清河镇的田家人。 吕宁率先勉强站起来施礼,张宏正和西望也跟着抱拳行礼,然后将三人的身符铁牌都拿出来奉上。 这位镇守自己收了伞,随手放在门边。 他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怒自威,等将屋子里三个人借周庆点亮的灯光打量一番,再接过身符铁牌扫了一眼,这才慢慢点头:“这三位便是南宫领的义士了,本人田霁,乃是田家镇守。 听闻三位在我田家领地上发现了一处被散修占据的灵石矿,可是真的么?” “自然不敢有半句虚言,我们一行人原本是.”吕宁连忙回答,只是没说几句他就站立不稳,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的西望连忙扶住他。 “我大哥受伤不轻,请大人见谅,还是我来说吧。” 张宏正上连忙前一步,和西望一起把吕宁给扶着坐下,然后站到了两人之前。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们行至北边树林中”张宏正的口才远比受伤的吕宁和木讷的西望强多了,简单扼要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都说了个清楚,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老怪物,那逃亡途中遇见的灵石洞窟,他们设伏击退了那追击而来的老怪物等等事情都无一遗漏。 不只没有遗漏,还多了一点出来。 “.我们之前还有一位同伴平小志在左近游荡探路,在我们逼退那老怪物走出洞穴之后和我们汇合,我们让他速速赶回单宁城去报讯,而我们则因为吕大哥的伤势,前来清河镇求援,以及向镇守大人禀报此事。” 西望和吕宁对视了一眼。 平小志是单宁城散修圈子里的一个人面颇广的年轻人,和他们都算熟识,但这次并没跟着他们一起来,让他回去报讯什么的更无从说起。 但他们两人也是警醒,知道张宏正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微微吃惊之外也并不多说。 “嗯”田霁手拂长须,眉头紧皱,面露愤然之色。 “想不到我田家领地之内居然有这样的妖邪散修,暗中霸占我田家的灵石矿不说,还斩杀路人为食,难怪我们清河镇这些年来常常有人失踪不见。 这事我马上就转回去上报族长,让族里派人前来应对。 三位义士请在此好好休息养伤几日,等我们处理完了之后定然有重酬赠予三位。” 说完之后,这位镇守随意抬了抬手,转身拿起雨伞就走了,周庆提着灯紧跟在后面。 不一会,两人就消失在了雨幕中。 沉默了一会,确定周围只剩下了风雨声和雷声,吕宁才低声开口问:“小张,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刚才张宏正所说的还有一个同伴返回去了南宫领,这是跑江湖的散修们面对大势力时常用的一个防备被灭口的措施,或者借口。 吕宁只是仁厚,并不是笨,张宏正这样一说,他就大概明白有什么问题了。 张宏正一时间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偶尔的闪电划破已经漆黑的夜空,半晌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看着吕宁问:“吕大哥,你觉得那老怪物像是个和我们一样跑江湖的散修吗?” “不是散修,还能是什么人?” 吕宁一愣。 “.这个不大好说。” 张宏正皱眉挠头。 按照常理来判断,那胡乱杀人的老怪物除了是一个偶然间发现了那处灵石矿便想要独占起来,因此把所有靠近那里的人都杀了的散修之外,好像确实没有其他的可能。 “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他修为明明那么高,但和人实战的经验好像却不是那么足,连续两次都中了我们的圈套,真不像是刀口舔血混江湖饭吃的老手”“这个.确实有些不像”吕宁想了想,也点头。 若真是一个在江湖上历练数十年,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化境武道高手,那心性必定是如嗜血野兽一样的凶狠谨慎,绝不会给他们留那么大的机会,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踩中他们的陷阱。 “但总不可能是哪个世家中人吧”吕宁吞吞吐吐,一脸的难以置信。 张宏正默然。 一般道理来说这确实也绝无可能,吕宁西望,甚至张宏正自己都下意识地不会朝那个方向去想。 世家的修行者和他们散修的地位之别宛如天上地下,锦衣玉食什么的不用说了,世家修行者一般都不会为灵石发愁,就算偶尔有没落的家族,也是历经数代再没有一个能在修行上有上好的资质,那才会开始渐渐衰败,那老怪物一身修为就算在世家层面来说也应该是颇有地位的才是。 这种人只需坐在家里就有领地中的灵石源源不绝地送上来供他修炼,只有真的疯了才会跑到荒郊野外去胡乱杀人。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更是给家族找麻烦,世家大族仗势欺人是常事,但杀人也必须要有个由头,把人当鸡鸭一样地胡乱宰杀还要喝血吃肉,这简直是疯子一般的行径。 南宫领知晓后必定追究不用说,这应该也是犯了三神门所定下的人道金律,那可是连最顶级的世家都不敢有所违逆的禁忌之律。 “.还有他为什么又要花费心思力气,专门在灵石矿里用人的残肢来喂养一只螣蛇兽? 以他的实力真要斩杀那螣蛇兽,早就可以动手了。 为什么要将其封闭在那里,他在等什么呢?” 吕宁皱眉苦苦思索,这些疑问他自然也是无法回答。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张宏正打开门去看了看,再关上门回来凑到吕宁跟前,再一步压低了声音,让他的话在风雨声中只是依稀可闻。 “刚才那位田霁大人,为什么对灵石矿好像不大关心的样子? 这田家看起来并不富裕,而且我们说的那位置大概是在和南宫领的交界附近,他不着急确定灵石矿到底是不是归属于他们田家么?” “你的意思是说.”吕宁陡然睁大了眼睛,背后一片寒意。 吱呀一声,刚刚被张宏正关上的门忽然微微打开了,正有些杯弓蛇影的三人吓得几乎要原地跳起,幸好马上又看清了从门缝里钻进来的肥猫。 “嘿,你这家伙,是要吓死人啊。” 张宏正没好气地上去拧了一把猫身上的肥肉。 肥猫委屈地朝旁边退开两步,吐出衔在嘴里的东西然后去舔脚上的雨水。 张宏正皱眉,这肥猫衔回来的东西黑黑的一团,在灵石灯幽幽的光芒之下也不大看得清楚,他伸手想要把这疑似死老鼠的东西给扔出去,但是触手的感觉完全不对。 张宏正站起,把那东西拿到离灯光近了些的地方,这才看清楚那赫然是一只人手,一只已经干枯得如同枯枝一样的人手。 第六章 大雨 瓢泼大雨一直没有停歇,好像天被戳了个窟窿似的,无穷无尽的雨水瀑布一样砸向尘世。 撑着伞,半边身子也淋了个湿透的周庆提着食盒,敲了敲客房的门,也不等里面传来应答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客房中,灵石灯还是在桌上忽悠忽悠地亮着,这盏灯上面的符文都磨损得有些失效了,发出来的光其实比蜡烛油灯也强不了多少,只是镇守的宅子里必须得用这些东西才维持得住气派。 灯光下,吕宁正在床上盘膝运功,西望则是趴在桌上用笔在临摹一张符,看到推门而入的周庆,两人都微微一惊。 “这么晚了还在用功,三位真是咦? 还有一位小哥呢?” 周庆的眼睛扫了扫,似乎没看到张宏正。 “小张一路劳累,已经睡下了。” 吕宁偏偏头示意。 周庆这才看到另一张床上被子隆起,随着有规律的一起一伏传来均匀的细微呼噜声。 只是那里刚好是灵石灯照不到的角落,黑沉沉的,不大能看得清。 “哦,是这样,大人让我给三位义士送来吃食和酒水,三位这一路幸苦了。” 周庆笑眯眯地把食盒放在桌上。 “有劳了。” 吕宁抬手一礼。 “不客气,不客气。” 周庆笑着。 他眼睛转了转,似乎犹豫踌躇了一下,然后开口说:“不瞒三位,刚才在这里听到三位义士的遭遇历险,我也是心潮澎湃,背冒冷汗,想不到我们田家领地内还有这样邪恶凶险的散修。 只是刚才那位张小哥说的太过简略,我想听听其中细节”“你想听什么?” 吕宁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这个.其实也不是我听,是大人也想知道,就是那个散修老头长得什么样子。 这样若是他来了这清河镇,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吕宁想了想,说:“嗯,其实那老怪物容貌也没什么出奇之处,约莫只是七尺左右,短须,有些干瘪,乍一看就像是个寻常老农山民”“哦,原来如此。” 周庆点头,眼角抽了抽,表情虽然依然是在微笑,但在灯光的映照下却显得分外地僵硬和扭曲。 他忽然转了个身,在屋中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眼神愣愣地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有些慌乱,最终他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盛,也更僵硬了。 “好了,既然都这么晚了,三位也都劳累了,那么我就不耽搁三位休息了。” 用那僵硬又扭曲的笑容对着吕宁点了点头,周庆拿着雨伞直接走了出去。 不知怎么的,他似乎有些神不守舍,直到被大雨兜头一淋才想起把伞给撑起来,脚步带着踉跄和急躁,很快地就在雨幕中消失了。 “呼”直到这时候,西望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自从周庆走进来之后他就一直紧绷着脸和身体,好在他其他时候也没什么言语和表情,并不显得奇怪。 “好险,好险。 我差点都要以为被发现了。” “放心,这一关过了,至少明早之前,他们是不会再来人了。” 吕宁也是出了一口气,然后上去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并没有张宏正,只贴着两张符,一张将被子拱起成一个不断起伏的人形,一张贴在枕头上的衣服团上不断细微地抖动,发出和呼噜很相似的声音。 这都是不入流的低级符咒,世家出身的修行者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接触,但在跑江湖的散修手上却能玩出不少花样来。 “.也不知道小张他.”西望欲言又止。 “我倒希望他能自己走了。 现在离天明还有三个多时辰,他至少也能跑出百里去,即便田家派人去追,他应该也能安然返回南宫领去。” 默然几息,吕宁掏出怀中的时仪看了看,这个墨家所造的小玩意上,灵石火光正落在亥时上。 在这种不见天时的恶劣环境中,这种机关造物倒是甚为可靠。 “其实是我们两人拖累了他。 现在有我们两人在这里拖住,他自己一人一定能返回南宫领去。 只要将这里的事上报给南宫家的大人,我两人即便是死在这里,也必定有人来替我们讨回公道。” 西望不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符,好像要把那符给看出两个窟窿,半晌后才冒出一句:“.他不会走的。” 张宏正没有走。 他现在正趴在屋脊上缓缓朝前挪动。 在这滂沱大雨中,他感觉自己几乎就是潜游在水里一样,连呼吸都要抬起头来,否则就要被汇流下的雨水灌进鼻子里去。 但这是好事,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对环境的感知被削弱到了极致,只要不是在近距离被人用光照着几乎不可能被察觉。 而他在屋脊上只要微微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这镇守大宅中亮起的处处灯光。 他当然不会走。 就算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老怪物就是田家的人,极有可能就潜伏在这田家大宅中,张宏正也并不觉得他们就要如惊弓之鸟一样调头就跑。 那老怪物之前所受的伤势极重,而且还中了螣蛇兽的木毒,就算有什么田家的灵药也绝无短时间之内治好的可能,还不如借着这滂沱大雨去探个究竟。 张宏正的年纪虽然小,胆子却从来就不小。 他也并不是不会感觉到害怕,只是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自小的野蛮生长,抑或是多年前高空中那御剑而行的那个身影给他的印象,不管是面对再大的危险,他心中都有一股跳脱无畏,潇洒不羁之气在涌动。 而且早在乐山村的时候他就听长城守军说过,面对危险的时候越是怕死越会死,参照这些年四处闯荡的散修生涯,他对此深以为然。 一般的谨慎胆小的散修在发现那老怪物其实是田家人之后,也许本能地会在第一时间逃走,但他却觉得自己能抢先一步发觉真相是极大的优势,借助这天降大雨悄悄在这田家大宅中找出些证据来,就算以后转回南宫领去告状,也不至于口说无凭。 那些大城中有鬼仙借助法阵和傀儡时时注意着,谨防一些散修和敌对家族的人搞鬼,但依清河镇这般破落的景象来看,别说什么法阵和傀儡了,镇守田霁说不定就是唯一境界还算不错的鬼仙道修士,总不可能他会亲力亲为地来监视他们。 大宅中燃起灯火的地方并不多,张宏正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目标。 那是一间颇为宽大,看上去也最为华丽明亮的房舍,里面的灵石灯很明显不是给他们所用的那种破烂货,将一个站着,一个盘坐在地的影子照得清清楚楚。 张宏正轻轻地顺着屋脊爬了过去,在角落一从树枝中探头朝里面看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之前那位清河镇的镇守田霁,他正是那个站着的人。 而另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人满身乌黑和血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烧得半焦的血肉骷髅,面前还插着一把很是眼熟的长刀,果然正是那个喝人血的老怪物。 老怪物出现在这里,和田家的镇守大人在一起,这也算在张宏正的预料之中。 这大屋中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还扔着许多散乱的尸骸,全都是干枯如树枝那样,有些肢体残块还被扔出了门口,被肥猫衔走的那只手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这些干枯的怪异尸体,角落里还躺着一个被捆扎起来的人,暂时看起来却还是完好的,只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死活。 这时候那老怪物似乎开口和田霁说了些什么,田霁挥手在空中绕了一圈,凝聚了一下气息和精神,然后手掌上散发出阵阵的火焰,他再将手拍在老怪物身上,老怪物身上顿时冒起一阵熊熊大火。 大火中,老怪物身上的皮肉发出阵阵的蜷缩,脸上的筋肉也在不断抽搐,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但是张宏正却知道这并不是田霁在攻击老怪物,恰恰相反,这是在给老怪物祛除螣蛇兽留下的木毒。 祛除木行毒力,直接用火行法术是最粗暴但也最有效的法子,只要肉身能承受得住。 果然,数息之后,老怪物的身体一震,震开了田霁的手掌,身上的火焰也熄灭了下来。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不少。 老怪物显然已经来到田家大宅有不少时候了,这样的治疗也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来看,他身上的螣蛇兽毒比张宏正和吕宁以为得要重得多。 这样祛除毒力对身体伤害颇大,想来这田家也是备了有不少药物和治愈符咒,要不然老怪物再是武道修为精深,只凭自身也是扛不住的。 但这火焰祛毒之后,田霁镇守却并没拿出什么灵药和符咒出来,而是把旁边角落里的那个人给提了过来放在老怪物面前。 老怪物随手抽出地上的长刀一斩,这人就被拦腰斩成两段,那人的手脚猛然抽紧,分成两截的身子都在颤抖扭曲个不停,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原来这人还是活的,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制住了,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然后老怪物将双紧抓在这人的两段肢体上,深吸一口气,血流从断面喷涌而出,被他如长鲸吸水一样尽数吸入口中,那人的肢体也飞速干瘪下来,变成和满地的干枯尸体一模一样。 而做完这一步,老怪物的表情又再度松弛了几分,能看得出他那些被烤焦了的皮肉脱落了一些,下面有粉嫩的新肌肤露了出来。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张宏正的瞳孔猛地一缩。 尽管之前在树林中亲眼看到这老怪物将方媛尸体中的血液吸出,他和吕宁也只是单纯地以为他是单纯地疯癫了才以人血为食,那榨取血液的手法不过是化境层次的内力运用,至于后来他说什么人血练功有毒什么的,也纯粹是为了吸引老怪物注意而信口胡扯,老怪物说什么人血练功的他也只当是疯子的胡话。 但直到此刻看到,他才真的相信这田家的老怪物居然不知道练了什么邪门功法,真是在把人血当作滋补身体修炼武道的灵药。 再回想起那螣蛇兽的山洞里那犹如小山一样的骨骼,张宏正更是全身都升起一阵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这老怪物这些年间为了练功到底吃了多少人。 这时候房间里的田霁和老怪物说起话来,初时还平和,随后田霁的神情似乎开始变得有些焦躁,声音也大了起来,好像是在和老怪物争论什么,只是话语声都被雨声盖住了。 虽然张宏正知道很危险,但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顺着墙头一直朝前爬去,一直到了那房舍侧面的墙下,将耳朵靠近窗下,这才终于听见了两人的声音。 “.大伯,这时候哪里再去给你找十个人来? 这可是十个人,不是十只鸡啊!就是这里的五个人都是我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悄悄绑来的。 明日雨过之后肯定又有镇民前来诉苦。 若是再去抓十个人,说不得就要被人发现了踪迹”这是田霁焦躁的声音。 随后就是老怪物那有些沙哑干瘪,透着阴鸷的声音说道:“发现便发现了,还是如以往一样,推到那些走私货的散修身上便是。 那三人正好用来顶罪。” “但这样下去终究瞒不了多久,那三人说还有个同伴返回南宫领去报讯了”“所以更是要趁现在抓人取血!” 老怪物的话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只要再来十个人左右的精血,给我一天的时间,伤势便可完全恢复。 到时候杀了那三人,以他们的精血为食,我便能突破最后的生死关,晋入先天层次。” 田霁的声音中还满是担忧:“此事一旦传到南宫家的耳里,那些腐儒绝不会干休,若是再传到三神门那里.”“传不到那里的。” 老怪物的声音森然,好像已经做好了大开杀戒喝饱人血的准备。 “先从那三人口中问出他们那个同伴的消息,等我一旦晋入先天便马上启程前往南宫领,务必会尽快追上他杀了灭口。 就算有些许风言风语传出去,到时候死无对证,又有谁能知道是我田不周做的?” “但我田家领,这清河镇中这些年无故失踪这么多人,尤其是现在又要一夜之间失踪十五人之多,有心人巡查之下肯定会.”“又能怎么样?” 老怪物田不周一声低喝,声震屋瓦,透着满满的狰狞和癫狂。 “那些失踪的镇民都是误入灵石矿被其中的螣蛇兽所吃!有螣蛇兽的尸体为证!镇中的镇民都是被那些路过的散修抓了去其他地方卖做奴隶!所有人都知道的!我堂堂一个田家族长,没有真凭实据,谁敢来动我?” 田霁沉默了下来。 似乎无话可说,但并没有其他动静,似乎又是并不完全认同。 “阿霁,你要知道,此事非做不可。 不是为了延续我田不周的一条老命,也是为了我田家的基业!” 田不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无奈,仿佛不再是一个吃人的老怪物,只是一个含辛茹苦,只为了儿孙绵延的垂垂老者。 “三神好像都不再庇佑我们田家,我田家已经整整三代没有出过一个先天高手。 我还记得我年轻时,五叔的一身道法惊天动地,我田家领地上有大城五座,村镇不计其数,每年唐家都会来召我家人去唐家堡商谈事务,但是到了如今,不过只是守着一座偏远小城,几处村镇,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罢了。 究其原因,也是我们田家已然数十年没有一位先天高手坐镇,若遇到了上古兽隙里钻出的高阶妖兽,领民惨死损失人口不说,还要去唐家求援。 唐家将那些城镇收回我们也无话可说。 长此以往,我田家越来越衰败下去,连像样的灵石矿都没有几座,难道以后要破落到和那些贱民散修一样,四处去猎取野生妖兽才能修炼吗?” 田霁的声音虚弱起来:“是儿孙们无能.”“修行资质是天生的,勉强不来。 三神不再眷顾我田家,也不是你们的错。” 田不周语气萧索,旋即又是愤然,充满了力量。 “但就算三神不庇佑,我田家也要自己开创自己的路,必须得出一位先天高手才行!我花费莫大的代价才向森罗殿的那人换来这套无间血炼法,这三年来躲在那矿坑中日夜苦练,终于摸到了先天的门槛。 只要迈过这一关,我们田家就复兴有望!一个先天高手,就是在唐家也算是中坚人物了,三神门手中没有证据,唐家也不会让他们随意来找我们麻烦的!所以你明白了吗? 正因为现在我们退无可退,更是只有孤注一掷奋勇向前!那些贱民和散修的命算得了什么? 不过就是蝼蚁一般,总有一天默默无闻地死在妖兽口中,死在私斗中死在病痛意外中还不是都要死? 死在我手中,将那一身精血化作我晋升先天的台阶,也算他们死得有意义了。” “我明白了.”田霁的声音透着疲惫,也透着坚定。 “我这便去为大伯你抓人。” “嗯。” 田不周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 “对了,那三个人呢? 稳住没有?” “我已经专门让周庆去看过,他们正在安心休息。 酒食中我也放下了软身香,只要他们吃下,两个时辰之内就会手足无力,神智昏沉。” “好,那你去吧。” 房间中的田霁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随手扔出之后闭眼凝神,符在半空中停住,上面的符文发出阵阵地微光,天地元气以之为核心不断汇聚演变,足足等了有二三十息左右的时间,田霁才猛然睁眼,将这一道符咒给彻底激发。 门外,窗外的无边雨幕像是受了莫名的吸引一样,在半空中弯曲汇聚成数股水流朝着这符汹涌而来,转眼间就汇聚而成形成一个高大雄壮的水人。 水人的下半身不是双腿,而是聚而不散的一大团水流,这团水流托着水人就朝外面的雨幕游去。 田霁跟着这个水人走了两步,忽然嗯了一声,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朝旁边看去。 那边有一个窗户,现在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但是田霁记得刚才符咒运转,吸引雨水来的时候最先汇聚过来的好像从这里来的一小股水流,从距离来看这边的雨幕并不近,那一小股水流显然也并不属于雨幕的一部分。 走到窗户边探头看出,田霁并没有看到这边的屋檐有漏雨的迹象,只是在窗下的地面和墙壁却湿了一大片,从痕迹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不久之前有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在那里呆过。 第七章 事败 雨势比之前的小了一些,但天地间依然是漆黑一片,田家大宅门前挂着的两个灯笼的光芒在雨幕中根本传不出几步。 分散在镇中的几处高高的路灯塔上,也只有两个在发出幽暗的灯光,在这大雨的遮盖下看起来和萤火虫没什么区别。 张宏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地里走着,幸好他还勉强记得大宅前的地形,而且目的地也并不远。 再摸黑走了几步,张宏正终于隐约看见了一点悠悠的灯火,位置也正是和他预想的一样。 他快步走上去,果然,他率 先看到的是那棵粗大的老榕树,亮着灯的是老榕树下巷口第一家窗户。 现在看起来这一家人的家境不错,从里面的灯火亮度可以看出,居然比给他们安排的小屋中的灵石灯还要亮上许多。 门口小院的门并没有关上,张宏正径直走了进去,依稀能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话语声,似乎有几个人正在屋里争论什么,还有隐隐的女子啼哭声夹杂在一起。 张宏正走到了门边,伸手想要敲门,却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着的。 加上外面压根就没有关的院门,似乎这屋里的人似乎还在等着什么来客。 张宏正干脆就走到了门边,这比之前偷听田不周和田霁那里可要安全得多了,里面的人也根本没有小心低调的意识,讲到激动处几乎都是在相互吼叫。 “.薛老三,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既然看到了那三个走私货的散修,直接拿下来不就是了? 现在他们进了田家大宅,我们能怎么办? 难道就一直在这里守着?” “我怎么会知道? 难道要一看到外来散修就上去动手? 那三个也不是庸手,我上去也打不过”“那就由得他们在我们清河镇为非作歹? 今天这些散修一来,立刻就又有几个人不知所踪了,定然是被这些散修埋伏在镇外的同伙给掠走了!” “田霁大人也是,总是顾忌什么和南宫领的脸面,对这些路过的散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去要他主持公道,他却总是推三阻四说什么没有证据,正在和南宫领交涉,难道我们这些领民的性命还没那脸面值钱么?” “铁胖子,你这话出了这里可不能胡说。 田家大人再怎么糊涂,也是我们的主上,犯上作乱放在哪里也是一个死字。” “我就只是说说也不行了? 这田家的日子我也受不了了,这几年被那些路过的散修劫掠去的人还少么? 我那姨娘,我那徒弟娘的,这次田家大人还是拿话语来糊弄我们不给我们求个公道,我就搬到南宫领去!” “南宫领你以为便是什么好地方么? 那边临着建木,妖兽最多,每年都要招收大批人去守那长城不说,散修也是遍地都是。 那些走私货的散修不都好多是南宫领来的么?” “总好过在这田家镇子上等死好吧?” “好了好了,说这些都有什么用? 我召集大家来不是来吵嘴的,大家总要商议个办法出来,怎么去把这被散修劫去了的亲朋好友都找回来!” “还能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只能等明天白天,再去求田霁大人。” “好在那三个散修就在田家大宅里。 我们务必要仔细看着,不能让他们悄悄走脱了.”听到了这些,张宏正脸上浮现出微笑,这些人正如他之前所料的一样。 他后退两步举手敲了敲门,屋中的声音一下安静了下来,旋即一个有些焦躁的声音响起:“是赵老五么? 你个没胆鬼不是说不来么?” 房门打开,一个矮壮的身影站在门口,正是之前曾经在大宅前和张宏正他们对峙过的那个猎户。 身后的屋子中点着三盏油灯,满满当当地坐着居然有将近十个人。 看见满身湿透的张宏正,猎户却是一愣,后退一步,警醒地喝问:“你是谁?” 张宏正一笑。 不过还不等他答话,那个矮壮猎户就已经把他给认了出来,顿时满脸的怒气勃发:“是你?” “是谁?” 屋中的人也都看向门口,看见门口的张宏正也都是满脸的不解。 “你居然敢到这里来?” 猎户怒吼一声,挥拳就朝张宏正当面打了过来,拳风凌冽,势道极猛。 “诸位请听我说,我来是有要事相商的!” 一边大声提醒,张宏正伸手接住了猎户的拳头,脚下也退了一步。 在这世道够胆子也够能力来当个猎户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从修为上来说这矮子猎户其实也算是一位散修,只是居所一般都固定,不会像张宏正吕宁他们跑江湖的四处游荡。 “是那个白天来的散修!” 屋里的一个人跳起来指着张宏正大叫,却是之前和猎户一起的那几个人之一。 其他人立刻也跳了起来,有些人直接抽出了武器。 “李大你和周波出去看看他有没有同伙,其他人一起上,先打断了手脚再说!” 一个比猎户还要壮上一圈,活像个树桩子的胖子跳起来吼道。 然后这矮壮胖子抓起身边的一个人像是扔石头似的一扔,就把这人砸破窗户给扔了出去,那人的尖叫声中,矮壮胖子抓起身边的一柄大铁锤蹦跳过来,一锤就朝着张宏正的膝盖砸来。 “诸位有话好好说!我真是有要紧急事来找你们的!那些走失的镇民真是不关我们的事!” 张宏正连忙跳起闪过,退入后面的雨幕中。 他也是又惊又怒又好笑,完全没想到这些人对他的敌意已经如此之重,一见之下不由分说直接就要打断他的手脚。 “听你的妖言惑众!这些年来被你们这些散修哄骗的人还少么? 你骗得了田家大人,却骗不了我们!” 矮壮胖子手持铁锤跟着跳了出来,后面又跟着几个手持武器的,甚至那猎户转身进里屋去取了一把弓箭出来。 “田家那边来人了!” 刚才被那矮胖子丢出去的人爬上了院墙上去张望,朝田家那个方向只是看了一眼就叫了起来。 张宏正悚然一惊。 大雨滂沱之下,田家也这么快就对这边的喧闹有了反应? 难道自己去偷窥的举止被暴露了? 还留在田家大宅中的吕宁和西望两人会怎么样? 猎户和矮胖子听了这话,互相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反而慢了下来,他们毕竟是田家的领民,再是不满田家和这些散修,在没弄清楚情况之下也不好当面围殴田家大宅里的客人。 几息之后,一个人急匆匆的脚步踏水声传来,墙上的男子说了声:“只是周庆一个人。” “你们聚在这里,是在为那些走失的镇民是吗? 你们还以为是我们三个路过的江湖散修在搞鬼?” 张宏正趁这机会连忙开口,单刀直入地直切要害。 “我直接告诉你们吧,这几年镇上消失的人都是被田家的族长田不周悄悄抓去,杀了吸血练功。 昨晚我们在野外将他打伤,他逃遁到这里来,正需要人的精元气血来疗伤,这镇上之前失踪的人全都被他抓了去当疗伤药给吃了。 他现在还要更多的人血,镇守田霁已经在帮他抓人了。” 张宏正的声音嘹亮中气十足,在大雨中也是让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猎户和矮壮胖子,还有他们背后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这是我在田家大宅里找到的手,你们认识么?” 张宏正从怀中拿出那个肥猫衔回来的手,丢向猎户。 这个手虽然已经被抽干血液,干瘪得像是枯枝,但张宏正还是能清楚分辨出这只手早年应该是一个六指,后来被砍掉了多出的那个指头,只留下一个不大明显的桩子,在认识的人眼中应该极有辨识度,这才随手带了出来。 猎户接过这截枯手看了看,果然认了出来,神色大变,声音发颤:“这这真是王六的手.今早他老娘还在问我,我还以为他是去了河边的瓜田”胖子和猎户身后的诸人也都和猎户的神色仿佛,面面相觑,惊恐不已。 自家领主大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些领民和笼中的鸡鸭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等着早晚被抓来吃肉。 张宏正转过了身,看到了刚好跑过来的周庆。 这个镇守亲随左手提着一盏灵石灯,右手撑着一把伞,大半个身体都淋湿了,此刻脸色在灵石灯的映照下苍白得犹如死人一样。 来的只是这个家伙,张宏正并不怕。 他大声说出那番话不只是说给猎户胖子那几人听的,也是说给这个家伙听。 张宏正退了两步,处在一个随时可以转身就跑的距离上,却是看着所有人,语气激昂:“你们的亲人友人都是被田不周所杀,现在你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也绝不会放过你们!我来找你们,就是想叫你们一起来,大家合力将这个以人为食的老怪物给宰了!给那些被杀被吃的人亲友报仇!” 矮壮胖子举着锤子指着张宏正,刚才还迅猛如雷沉重似山的铁锤现在像是啄米的鸡脑袋,和他的声音一起抖个不停:“你你这少年胡说八道些什么? 田.田家大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说说的是!田家大人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猎户的神色先是惶恐不安,随即看着张宏正,眼中的敌意越来越重。 “定然是你们这些散修早一步在镇外将王六给杀了,砍了他的手来哄骗我们,还想让我们犯上作乱!” “对!定然是这小子胡说!污蔑田家大人!” “宰了他~!还想要哄骗我们去造反!这是让我们送死啊!” “正是这样!这些江湖散修一贯地诡计多端!定然是想鼓动我们之后乘乱搞鬼!” 看着几乎所有人都开始顺着猎户的话鼓噪起来,张宏正也是大为意外,他毕竟年少,自小就无拘无束地野惯了,不大能理解得了这种寻常平民对一方领主的依附心,只要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他就算真拿出了证据,这些人也宁愿相信是他这个外人散修捏造出来哄骗他们的。 “你们要想明白,杀人练功这等事情肯定是破了三神门的人道金律,别说是小小的田家,就算是唐家也是扛不住的。 田家覆灭不过是迟早问题而已,你们宁愿就等着被田家那老怪物一个个抓来吸血练功都不愿意趁现在一起报仇吗?” 张宏正一边后退,一边尽最后的努力高声劝说。 但是这些人似乎就已经认定了这都是他的胡言乱语,那矮壮胖子又举起了铁锤似乎马上就要蹦上来,猎户也重新扯开了手上的弓箭,眼看就要一拥而上围殴张宏正。 “住手!他说的都是真的!” 一声喊叫让这些人立刻停了下来。 因为出声的是那个刚刚赶来的田家镇守亲随,周庆。 周庆已经丢掉了雨伞,全身淋得湿透,整个人都在发抖,和着在灯光下苍白发青的脸,看起来犹如一只刚刚上岸的溺死鬼,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透着无比的虚弱,却让猎户胖子那些人如遭雷击:“这少年说的是真的。 这些年走失的人都是被田不周抓了去。 昨天田不周被他们几个打伤,现在正在让田霁大人帮他捉人.”“周庆.你怎么也.”猎户的一张脸迅速地变白变青,飞快地向着周庆的脸色靠拢。 “.你可是田家的人,你怎么能.跟着这般胡说”“两年多前,田不周来清河镇住过几日,当时便是说过来探查人口走失的事情。 小晴当时曾去服侍过他。 后来小晴转回来和我说田不周有些古怪,和田霁说要想办法引些其他地方的散修来顶罪什么的,又说这些散修不能当众处死,要交给他去杀了做什么用的。 当时我没在意,后来田不周走的当天小晴也不见了,田霁只是说她跟随田不周一起去红石城了。 但是小晴却没和我说过这事,她可是什么都会和我说的.后来田霁大人真的抓住了几个散修来杀掉,说他们是什么森罗殿的走狗,专一贩卖人口给一些家族做奴隶,我们镇上的人都是被这些人捉了去,这些你们也是知道的只是小晴从此以后就没了音讯,就算她真去了红石城,也应该会想办法给我写信的啊.直到刚才我听了这几个散修所说的,又专门回去确认了他们遇见的那个吃人老头的模样,我才知道小晴肯定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周庆站在雨里,连手里的灯也丢掉了,只是絮絮叨叨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周围的人全都鸦雀无声静静地听着,一时间这世上好像只剩下雨声和这幽魂一样的话语。 “田家完了。 这些散修的同伴早已把这事传回南宫领去了,南宫家肯定会上报三神门。 那是三神传下的道统,执掌天下大义,就算是唐家,也不可能在这事上包庇田家的。” 周庆又转向张宏正说。 “你还是逃吧,田霁大人好像发现有人去偷听他和田不周的谈话了,不过他以为你还和那两个同伴一起在大宅里,正着人包围准备捉拿你们。 我是刚好在门口,听见了这边的喧闹才赶过来。” “什么?” 张宏正一惊,转头看向田家大宅的方向。 就像是专门迎合周庆的话一样,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大宅中响起,还有一阵隐隐的火光。 张宏正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拔腿就朝田家大宅跑了过去。 第八章 身陷 田家大宅中此刻已经是一片骚乱。 大宅中所有守卫都被集合了起来,在满脸铁青的田霁的带领下呈一个扇形将吕宁西望所在的小院给堵住,十多盏灵石灯挂在各方高处的院墙和建筑上,将这一片照得通亮。 而刚才的一声爆炸则是一个士兵冲上前去猛力踹门,结果门上却炸出一团火光来将这士兵给轰翻在地。 “田大人,不知道何故用这番场面对待我们?” 吕宁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对着田霁遥遥一礼。 “哼,不用装模作样了。 你们这些散修妖人,明明是自己来拐卖我田家人口还花言巧语地想要栽赃嫁祸,说什么有妖人占据灵石矿杀人。 给我拿下了!” 伴随着田霁的怒吼,他身边的几个守卫就冲了上去。 吕宁后退了一步,等这几个守卫即将冲入门中的时候忽然伸手在门框上一拍,轰轰又是两道火光在门上炸出,把几个守卫给炸倒在地。 爆炸的威力并不强,包括最开始踹门的那个在内也没人受重伤,只是被震得昏头转向和被火焰给灼伤,都在地上惨叫呻吟,一时间其他守卫再不敢上前。 砰砰两声,有两个手持火灵铳的守卫扣动了手上的武器,塞在密闭铁管中的配制灵砂被簧片上的火灵砂撞击点燃,爆发出火焰和冲击将弹丸猛地推出。 这种直接利用灵砂的简易远程武器比弓弩要简单得多,稍作练习就能运用,而且杀伤力也算不错,对付些低阶妖兽和散修很有效,因此是这些低级的乡镇守卫常用的制式武器。 但对于有所准备的修行者来说这种简单的攻击就没什么用了。 当看到守卫中有人手持火灵铳,吕宁也就有了防备,当守卫举起火灵铳的同时他也立刻抽出一张符咒激发,身前立刻浮现出一层半透明的光膜。 火灵铳炸响,两粒金属弹丸以寻常人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向吕宁,但是一碰到光膜之中后就像陷入了泥泞,速度骤降,不过在一两寸的距离中就完全失去了力量,最后只能在吕宁面前掉落下来。 这几下连续的符咒法术让所有的守卫都有些骚动,这些偏僻小地方的乡镇守卫一般就是对付对付普通的低阶妖兽和修习人仙武道的散修,极少有对付引气境之上的鬼仙的经验。 这想要近身却被符咒法术给炸开,火灵铳轰击也不见效,让他们有束手无策的感觉。 站在门边,吕宁依然是背负双手,神态轻松,一副气度从容的模样,但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并没胜算,不用说那极有可能就隐藏在这田家大宅中的老怪物,就只是田霁这一个世家出身的镇守就绝不是他所能对付的。 但他心中并不怎么畏惧,江湖风雨二十多年,生生死死看得太多了。 在知道自己极可能踏入虎穴狼窝中的时候他就有了心理准备。 那一张回春符的效果只能让他不用再陷入过度失血的虚弱昏迷,想要在这滂沱大雨的黑夜中逃跑说什么也办不到。 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尽量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给张宏正留出足够的机会逃出这里。 只是连累了这孩子。 微微侧头,吕宁看了正在桌上绘制着一张符咒的西望,之前本来是叫他和张宏正一起离开,但他却死活也不愿意。 这个大汉对外面的剑拔弩张毫不理会,只是全心全意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手中的笔上,沾满了材料的笔在符纸上画出一道道云纹,以绘制者的精神为指引将天地元气灌注并稳定在这方小小的纸上。 绘制好了这张符咒,西望立刻起身将符咒递在吕宁的手中,立刻转身又坐在桌前开始绘制另一张符咒。 吕宁手腕轻轻一抖,这张符咒就飘在门框上固定下来。 这是鬼仙独特的战斗方式,用符来事先储蓄法术看情况即时激发释放,比一次次地使用法术要灵活许多,虽然制作符咒的材料其实耗费不菲,但在生死关头的战斗中无疑是绝对值得的。 屋外,脸色铁青的田霁缓缓抬起了手。 感觉束手无策的只是手下的田家守卫,当然不会包括他,只是他不大习惯和人战斗,尤其是操纵现在这个法术让他感觉颇为吃力,能不动手他当然不愿意动手,只是现在是必须展现他作为田家镇守的力量和威严了。 吕宁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能感觉到庞大的五行元力正在汇聚。 这位田家镇守是一位鬼仙修士,而且修为比他更高,应该已经达到了他渴求已久的生法境界。 轰隆一下,地面上的雨水猛然击中汇聚起来,化作一条水桶般粗细的水柱轰击向了吕宁。 但门前的光幕首先抵挡住了水柱,光幕消失,水柱重新化为流水洒落在地。 田霁皱眉,脸色依旧铁青,这散修居然挡下了自己这一击毫发无伤,实在让他大为意外,也大为不满。 他缓缓捏起拳头,那些洒落在地的雨水又重新流淌汇聚在了一起成为一个水洼。 门后,吕宁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贴在门框上的符咒有三张掉落下来,然后在半空中崩解湮灭,而且这整面墙壁都开始呈现出了明显的裂痕,看来最多再承受一次这样冲击就要彻底粉碎。 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比他想象的更大,田霁只是一击就让他的防御有崩塌之像。 尽量让自己平静如故,吕宁背负在背后的手在后腰的符包里一摸一弹,立刻有四张符咒从他后腰上的符包里飞出重新贴在了门框上。 务必要利用好每一分外部的环境,这是鬼仙战斗的精髓。 田霁慢慢收紧了拳头,地上的水洼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慢慢扭动起来,看得出来比之前更强更猛的一击正在酝酿中。 吕宁的瞳孔猛地一缩。 并不是因为这即将要面对的法术冲击,而是吕宁看到了田霁和那些守卫背后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只凭穿透雨幕的微弱灯光,他其实只能看到一个极为模糊的影子,但他依然能分辨出那是张宏正。 不是早就叫他快点逃回南宫领吗? 他又回来做什么? 吕宁的惊愕中,外面田霁的手猛地张开,一道更为猛烈的水柱朝着他激射而去。 沉闷地巨响中,又一面光膜出现在了门框中,也同样被水柱击打得粉碎,但同时整栋建筑都在这冲击下震颤摇晃起来,墙壁上的裂痕继续扩大,似乎下一刻就要崩塌。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威力巨大的一击吸引,所有的守卫都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墙上的黑影滑落下来,飞速地冲向了他们包围着的镇守大人。 擒贼先擒王。 吕宁不免有些微微激动。 虽然他已做好了直面死亡的心理准备,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想活了。 这位镇守和这些守卫显然都是疏于战阵,根本没有足够的警戒心。 只要张宏正能一举击昏擒下这位镇守作为人质,他们就有了获胜的机会。 张宏正来得极快,站在最后和他擦身而过的两个守卫都只是一愣,田霁则更是沉浸在刚才那个法术的余韵中,完全没察觉到张宏正的手刀划破风雨正朝着他的后颈上劈来。 但是就在张宏正即将击中田霁的时候,田霁身边的一个守卫好像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伸手猛地推了他一把。 嗤拉一声,张宏正的手擦着田霁的衣领划过,没劈中他的颈项。 张宏正立刻临时变劈为抓,却只是抓住了衣领的一部分,而田霁扑出去的力量太大,直接就将衣服给撕破了。 “保护大人!” 周围的守卫们这才醒悟过来,靠近的几个连刀都来不及抽,直接伸手就朝张宏正扑来。 张宏正顺手一抓就把一个守卫的胳膊抓住,横向一挥把他当作武器砸出,这些不过是粗通武道的普通任,比之前的猎户和矮胖子都大有不如,在他的手中和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被一扔一砸几个守卫立刻滚在了一起,张宏正毫不停留继续朝着地上的田霁抓去。 田霁刚刚才从地上支起上半身来,刚才的一摔让他五体投地。 一般来说,散修中的鬼修像是吕宁西望这样的也会兼修习人仙武道,练习一些实战拳法和技巧,否则在实战中一遇到被近身的突发情况就只剩送命一途,但田霁这样的世家鬼仙却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就算对付妖兽时也有护卫在侧,所以这些人基本都懒得在磨炼筋骨上去花费时间力气。 田霁被旁边的守卫一推直接就跌了个狗吃屎,一张脸全泡在了雨水里,胡须头发都被泥水泡了个透,狼狈不堪之余也完全没回过神来,头昏脑涨地眼睁睁看着张宏正朝着他扑来。 张宏正却还是没有抓到他。 一个被砸倒在地的守卫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张宏正也是一个踉跄,等他站稳甩开脚上的手的时候其他的守卫又嚎叫着继续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 他们既是镇子的守卫又是田家的私兵仆役,如果田霁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会受到极为严厉的处罚,这时候真的是拼了命地来拦张宏正。 吕宁这时候也冲出了房门,但是前面雨地里的情况简直是一团糟,所有守卫都在朝张宏正扑去,有好几个已经抓住了他的衣服或手脚,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后面的几个守卫手持长刀和火灵铳都不敢乱打乱砍,吕宁更不敢乱用符咒法术去轰击。 而田霁这时候也终于明白过来,连滚带爬地朝后退去,只可惜吕宁和他之间隔着张宏正和那十几个守卫,一时间也绕不过去。 一声低喝,张宏正身上的筋肉鼓起,同时身形旋转猛然发力,沛然而至的巨大力量将他身上的攀着的守卫,包括外围挤着的守卫全数甩了开去。 暗劲大成的内力全数爆发,让他在瞬间发出超过平常数倍的力量,他微喘一口气,强忍着筋肉的酸软继续朝着田霁冲去。 只可惜这时候几步外的田霁已经站了起来,面上虽然还些慌乱,但却没有了之前的茫然,更多出了愤怒。 他突然抬起了手对准了冲来的张宏正,周围的五行元力勃然而动。 张宏正脚下不停,只是身形一矮一偏一个翻滚,从正面冲锋转为了自下而上的一个扑击。 他清楚这位镇守并没多少和人交手的经验,一般来说这种缺乏实战历练的修士无论修为有多高,都会下意识地用出最简单最直接的法术来轰击,这样的攻击想要避过并不难,然后他就可以乘这个机会制住.然后张宏正就发现他错了。 他这一扑并没有扑到田霁,而是扑到了一团水中。 不只是他的前面有一团水,他的左右他的后面他的脚下,原本流淌在地面上的雨水在田霁一张手间全都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起来,宛如一朵骤然收拢的莲花,将位于花心位置的他给重重包围了起来。 连摆脱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张宏正就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大团水的重重包围之中。 他奋力地划动双手双脚,但是不管他怎么用力,划动水流都带不来丝毫的挪动,这团水中仿佛有无数奇妙的暗流在抵消他动作的力量,这明明就是一团丈余见方的水,但对他来说就像是无边的海洋一样。 原来田霁并不是在下意识地用法术攻击,包括他之前的两次攻击在内,都并不是单纯的法术,而是他一直在操控着一记先天符咒。 第九章 脱身 看到那一个凭空而来将张宏正完全包裹的水球,吕宁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也没有想到这位田家镇守居然是一直操控着一张先天符咒。 相对于之前他击伤老怪物田不周那一张符咒,田霁显然是因为修为比他高上一个台阶,事先准备的更加充分,而彻底将这一道先天法术的威能发挥出来。 认真来说,只是凭这一道法术就可以将他们三人轻松碾压至死,足足两个境界的差距几乎就是蝼蚁和人的区别。 但吕宁没有胆怯后退,反而抢先朝着田霁冲去,头也不回地对跟在后面西望丢下一句:“先护住我!” 西望这时候才刚刚跟着冲出那件即将倒塌的屋子,之前即便是这屋子连续遭受田霁的法术重击,他还是一直在桌前埋头绘制符咒,直到看见吕宁冲出这才急急忙忙地起身出来。 他也根本都没看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况,听到吕宁的招呼之后立刻也跟着一起冲了上去。 迎向吕宁的是那些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田家守卫。 镇守大人自己出手将那个偷袭的散修给制住了,他们庆幸之余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看见刚才门后的散修冲了出来,也不用田霁命令就扑了上去,挥舞手中长刀狠狠砍出。 不过比这些守卫的武器更早一步到的是西望的符咒。 吕宁的话很简略,但一起配合多年的他们并不需要说太多,西望几乎是本能地在腰间的符包里一抹一扔,一张符咒就已经贴在了吕宁的身上。 符上的云纹亮起光芒,一层宛如花岗石的光泽在吕宁的身上升起,蔓延开来,转眼之间就让他看起来变作了一尊石像。 当当当,几把长刀砍在了吕宁的身上,石屑纷飞,刚刚才在他身上升起的岩石表层被砍得纷纷碎裂脱落,但下面露出的身体并没受到伤害。 吕宁一抬手,一发火球就从他掌间冲出在近在咫尺的两个守卫头脸中间炸开,闷响和火光中两个守卫木桩一样地栽倒在地,旁边的守卫顿时一惊。 吕宁的冲势不停,直接搂住了几个守卫,同时他身上陡然冒出丝丝电光,被他搂住的几个守卫浑身抽搐着连声惨叫,被吕宁带着一起摔倒在雨地中。 周围靠近的几个守卫也都感觉到了阵阵酥麻,连忙手忙脚乱地朝旁边跳开。 毕竟这是一个达到了引气境界的鬼仙修士,这些乡镇守卫不过只是略有修炼过的普通平民而已,连暗劲层次都未迈入,只要是给吕宁充足的距离和准备,他可以一个人就将这十多个守卫全数解决。 “去救小张!” 带着几个守卫一起摔倒的同时,吕宁大喝。 跟在后面的西望在他背后一踩,借力越过了因为而让开了一条路来的几个守卫,朝着后面的田霁,还有困住了张宏正的那一团水冲去。 没有犹豫没有顾忌更没有恐惧,这个木讷的大汉似乎完全不知道前面的是一个比他修为高出许多的世家修行者。 而田霁确实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操控着先天符咒将张宏正给抓住,还没从那惊险的节奏中缓过劲来,这从没经历过的激烈战斗刚把他精神深处的潜力全都压榨出来,就像一个拼命狂奔后的人正在喘息,面对这后续而来的变故确实再也提不起精力来应对。 操控先天符咒对他来说也是种不小的负担,他一时间只能连连后退,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西望大步朝前,他甚至都没有去追赶后退中的田霁,只是按照吕宁的话将手伸向了那团包裹住张宏正的水。 里面的张宏正也显得甚为激动,在里面一直手舞足蹈。 只是一道如同匹练,又如同闪电一样的刀光突然闪现,西望那已经触碰到水团的手忽然就无声无息地掉落了下来。 西望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一段之前还属于自己的手臂,又转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肩膀,那里股股的鲜血正如喷泉一样地朝外激涌,他愣在了原地,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 出刀的是一个守卫。 这个守卫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制服,戴着一样的帽子,除了不知为什么在脸上蒙着一圈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之外,看起来似乎和其他守卫没什么区别。 只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正是他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田霁,然后又在一片混乱中抓住了张宏正的脚,让他没办法追击田霁。 做出这些关键举动的时候,这个守卫也并不显眼,依然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模样,好像只是碰巧运气好才办到而已。 直到斩出这一刀,他整个人才忽然沉静下来,那些和其他守卫一样的慌张模样都不见了,如同褪下了一层伪装,一股凌厉沉稳,和其他人迥然不同的森然气度陡然浮现出来。 刀光再起。 这第二刀毫无滞碍地砍中了呆立中的西望脖子,西望立刻像根木头一样地栽倒。 好在他的脑袋还是呆在脖子上的,这一刀只是用的刀背。 砍倒西望的同时,那个守卫还出手在西望的肩膀上连拍两下,原本血如泉涌的肩膀断面立刻就不再流血。 然后这个守卫身形闪动,一步就来到了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吕宁身边,还不等他有任何的反应,同样快捷无伦地一刀劈在了他的脖子上,于是吕宁也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这两个凶悍无比威胁到了镇守大人的散修就被击倒。 周围的守卫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这个同僚。 这之前还喧闹无比的小院一下就变得死寂一片,只剩那堆水团中的张宏正还在拼命挣扎,可惜也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咳嗽两声,借着雨水把脸上的泥水洗掉,田霁总算恢复了几分镇守大人该有的沉稳和威严,对着周围那些茫然的守卫挥了挥手,说:“好了。 这几个散修妖人都已就擒,你们就去各归原位,照之前的吩咐好好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人靠近!” 尽管还是有些发懵,但镇守大人的命令却是不能违背的,这些守卫搀扶起受伤的同伴迅速离开了。 只留下那个蒙着脸的古怪守卫和田霁一起还留在小院中。 确定周围的手下都已经离开,田霁这才对着那个蒙面古怪守卫一躬身,说:“小侄无能,还是要劳烦大伯现身出手相助。” 蒙面守卫开口了,发出的是田不周那阴冷干涩的声音:“无妨。 这些刀口上过活的散修勇悍亡命,你实战差了,应付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说话间,他俯身捡起了地上那条西望的手臂,微微凝神之后一捏,喷涌而出的血雾从手臂中冲出,汇流成一股被他吸入蒙面布后的口中。 西望那条手臂也旋即干枯下来,被他随手丢掉。 “果然还是要修行有成之人的精元气血才是大补。” 田不周满足地叹了口气,看了眼地上昏迷的两人,就像老饕看着两只待宰的肥鸡。 “这两人等会都叫人抓去地牢,打断了手脚好好看管。” 田霁却是有些犹豫,说:“夜长梦多,不如大伯就趁现在” 田不周摇头:“现在就用他们实在是浪费。 等我将伤势养好了,再用他们来冲破关隘。” 咕噜咕噜咕噜,水团中不断挣扎的张宏正似乎终于到了极限,张开吐出大团大团的气泡,然后双眼翻白地在水团中不动了。 “这个才是关键,更不能淹死了。 快放出来。” 田不周连忙对着田霁挥挥手。 田霁微微凝神,那一大团水立刻就崩解滑落,里面的张宏正也掉了出来落在雨地里一动也不动,似乎是闭气昏了过去。 “这三个散修不止是我冲关的灵药,也还能将昨天,还有今天晚上失踪的人都算在他们头上。 这些私运货物偷关闯隘的江湖散修都是无恶不作的亡命徒,等我养好了伤,便可以在镇民面前将他们宰了,然后”忽然间,一抹亮光在雨夜中亮了起来。 那是不远处的大宅中央,一道淡淡黄色光芒冲天升起,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北方而去,不过两息之内就完全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幕中。 这一抹亮光并不太显眼,而且转瞬即逝,但田不周和田霁两人的表情却满是愕然,震惊,然后转为震怒,还带着几分惊慌失措,田霁的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怎.怎会的? 怎会的? 是谁去把急讯符鹤传发出去的.”顿了一息,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茫然四顾提高了声音呼喊起来。 “周庆!周庆!是不是你? 你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依然是一片森然的雨声,这大雨仿佛遮盖住了整个世界。 “别慌。 即便是西风城的唐无稽大人接了急讯符鹤之后亲自赶来,也至少要小半天左右的时间。 我们还来得及。” 还是田不周更能稳得住,虽然他脸上的筋肉也在不停地抽动,那被烧烂了的皮肉下好像有一根一根的蚯蚓在翻滚,但他至少没有太慌乱。 “你把这三人手脚给弄断再叫人关押起来,我先过去看看。” 田不周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三人,转身朝着那发出亮光的方向掠去。 看着田不周的身影消失,田霁发呆了几息,忽然跺了跺脚,踩得雨地里水花四溅,脸上的懊恼,丧气,恐惧等等神色一一闪过,随后又都化作一片灰败。 最终他叹了口气,还是微闭起双眼来,地上的雨水又开始凝聚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直躺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张宏正忽然就像一只跳蚤一样地蹦了起来,用一个完全超乎田霁反应的速度撞到了田霁的怀里,然后田霁就听到了自己体内传来好似几颗核桃一起被捏碎的嘎啦嘎啦声,那是肋骨密密麻麻地断裂的声音。 这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甚至都没有想象过的剧痛传来,把田霁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挤得一干二净。 他后退几步脚下一软,但都还来不及坐倒在地,后颈上的一记重击就让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田霁软绵绵地倒在雨地中,张宏正也半跪了下来,张开嘴哇啦哇啦地吐出一股股的清水,然后就是猛烈的咳嗽和喘息,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他溺水是真的,溺水到意识全无失去知觉却是假的,身处那一道先天符咒之内,他也只剩那样的办法来赌一把,赌田不周不会真的让他就那么被淹死。 所幸他真的赌赢了,赢得还很大。 原本想着趁其不备先劫持田霁为人质,救下吕宁和西望之后再来想办法对付田不周,没想到的是这两人居然主动分开了。 张宏正也不得不庆幸自己的运气太好。 看了一眼田不周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昏迷中的吕宁和西望,张宏正目光闪动。 没错,这运气真的是太好了。 第十章 反杀 田不周赶到了那发出光芒的房舍中。 看到了那个面白无须,高鼻吊眉的男子正站在存放急讯符鹤的密柜前,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墙上的灵石灯发出的光芒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他身上已经湿透,好像一只从雨里钻出来的幽魂。 “周庆,是你? 你在干什么? 谁准许你来激发符鹤的?” 田不周怒喝。 也只有这个田霁的贴身亲随,算是田家大宅的半个管家的人才会知晓这个急讯符鹤,也才拥有激发这个符鹤的能力。 这原本是为了防备有超出田家应付能力的强大妖兽,或者有其他十万火急的意外而向唐家求援的传讯符咒,唐家接到了这样的符鹤之后就会第一时间派高手赶来这里。 但要说现在田不周和田霁最怕见到的,无疑就是唐家的人。 他们的布置还没有完成,田不周的晋升还没有成功,这一切都还没有变作既成事实,这里的还不是可以让唐家为其掩盖劣迹的果实,只是一滩可以引来三神门的腐臭烂泥。 唐家会怎么做,田不周不需要去猜。 对于底下人搞出的破事,事后明白和事前就知晓在上位者眼中可完全是两回事。 就像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一颗下人奉上的晶莹剔透的果子,事后才知道那其实已经内中腐烂发臭,那碍于面子也不能发作,只要下人能痛哭流涕及时认错说不定还要笑语盈盈显示自己的大度和包容,这样才好让其他下人心悦诚服地继续安心跟着自己。 而一旦事先就明白有下人摆下了烂摊子还妄图遮掩,那自然是要对这种胆敢给自己惹来麻烦的东西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唐家的严惩,田不周可是亲眼看见过的,那可是真正让一个小家族从此彻底消失。 所以他是真的怕。 “.你是谁?” 周庆挪动着眼珠,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个遮住面目的守卫。 “是我!” 田不周没有扯去面上的遮盖,实际上即便扯去了,那还没有长出皮肤的血肉烂脸周庆也认不出。 但田不周相信周庆能认出自己的声音,这个家生子自小就伺奉了田家几十年,田家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 “是你? 田不周?” 周庆果然认出了,只是称呼和神情中都不见丝毫应有的敬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和戾气。 “好个贱奴!” 田不周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朝着周庆猛扑过去。 周庆一个转身,朝着屏风后面跑去,那里有道后门,他应该就是从那里进到这里来的。 田不周扑去的速度快,周庆的脚步也不慢。 他也算半个田家人,能在清河镇担当镇守的贴身亲随,当然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 转眼之间他的身影就从屏风后消失了,外面雨地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田不周脚下的速度更快了,唐家人即将来到的恐惧此刻完全化作了对这个背叛仆役的怒火,他可以肯定这一切绝对是有意为之。 暴怒之下的他直接将前面的屏风撞得粉碎,朝着后门外的脚步追去。 咔嗒一声,田不周的脚下传来一个奇怪的触感和声音,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剧痛就传了上来,他只感觉小腿好像被人用巨斧猛劈开了一样。 田不周低头,借着背后隐约的灯光,他能看到一个狰狞的钢铁夹子正吊在他的小腿上,巨兽一样的利齿切割进筋肉,看起来几乎把他的腿切作两半。 “啊~~~!” 剧痛和震怒揉合在一起,让田不周大声惨嚎。 他认出这是猎人所用的捕兽夹,而且明显是加强过上面的机簧力量,让他武道化境的筋肉对外力的自动反弹都没能将这钢夹给挡住。 前方雨地里周庆转过身来,看着踩中陷阱的田不周,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 “贱奴!” 田不周又惊又怒到了极处,伸手就去扳那脚上的捕兽夹。 但他刚刚才一俯身,晃眼间就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穿过雨幕朝着他急速射来,他连忙伸手一拨,一只狼牙重箭被拨歪从他头边射过,噗的一下将后面的立柱给彻底射了个对穿。 从这箭射来的方向上看去,田不周才发现原来有一个身材矮壮的黑影躲在另一边的屋檐下手里拉着一张硬弓,这时候正重新抽出箭来搭上。 “来人啊!周庆胆敢串谋外人谋害家主,给我抓起来!” 狂怒之下,田不周早就忘了要掩藏身份,吼声带着内力激荡而出在雨中远远传了出去。 有几个正在附近的田家守卫立刻循声赶了过来。 这些守卫刚刚露面,周庆并没丝毫逃遁的意思,反而立刻大叫了起来:“田不周身为田家家主,却在这三年来杀了数十清河镇镇民,吸血练功,如今此事已被唐家大人知晓,唐家大人即刻便要前来将他们绳之以法,现在再跟着他们的人通通都要死!只有先把他们给拿下来给唐家大人发落,才能将功赎罪!” 周庆的声音嘶哑尖利,远不如田不周的宏亮,但落到田不周的耳里却如同重锤擂鼓。 那个几守卫也是满脸的愕然,面面相觑。 脸上一痛,是那个屋檐下的弓手又射来一箭,田不周恍惚间居然没有注意,直到箭矢几乎飞到眼前才凭着本能歪头闪开,箭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寸许深的伤口。 但是田不周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心中弥漫开的绝望早已将一切都掩盖了。 唐家大人即将到来,此事已经传得人人皆知他晋升先天的希望,田家复兴的希望很快地,一点火星从心底深处生出来,将这片漆黑的绝望全数点燃。 田不周抽刀一挥,刀光爆闪中,脚上那个精钢锻造的捕兽夹就被削为两截,随着他脚上的筋肉一收一弹咔朗一声落到地上。 他的一双眼中全是血丝,全是被狂怒和兽性煎熬出来的杀意。 “贱奴!贱民!” 田不周咆哮一声,单脚一跳朝着周庆扑去。 周庆朝旁疾扑,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才擦着头皮险险躲过田不周劈来的一刀。 而田不周的冲势过猛,那受伤的一脚踩在地上不自觉地一软,人也踉踉跄跄地冲出几步,单脚着力才又重新站稳。 周庆在雨地里一个翻滚,却没看向差点将他砍成两片的田不周,反而对着屋檐下那个手持硬弓的矮壮汉子大吼:“薛老三!你不是说你的麻药就算妖兽也能放得倒么?” “总.总要些时间才成.这可是田家大人,比一般的妖兽厉害多了”屋檐下的矮壮汉子回答,手上的弓也没停下,依然拉开朝着田不周射来。 被这两人一说,田不周才察觉到脚上的剧痛居然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已经完全消失,而且连同整只脚都没有了感觉,好像胯部下面连着的只是一根木头。 但这只是稍稍分散了点他的注意力而已,这种寻常猎户都能配制的药物,再厉害也难以威胁到他这个摸到先天门槛的武道人仙,只需稍稍运转气血就能将这些药物逼出。 更何况只要将这些人全数斩杀,以血肉精气补充,这区区的一点伤势很快就能痊愈。 对了,既然消息都已经走漏了,那干脆便百无禁忌,一口气将这整个清河镇的人全数杀了,全数当作滋补灵药喝了血肉,说不定还能赶在唐家人来到之前冲入先天!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生成,就瞬间壮大不可抑制,将其他所有的一切心思情绪都挤得无影无踪。 田不周仰天长啸,声音尖利刺耳,其中满是暴戾狠毒,仿佛不似人类。 他身上的气劲猛然爆发,将衣衫和头脸上的面具一起震得粉碎,露出下面那一身还没长好的狰狞皮肉。 “就是这老怪物了!这几年杀了我们多少朋友亲人!” 墙壁上忽然又冒出一个身影来,那是个比屋檐下那矮子更矮上几分,更胖上一圈的矮胖子。 随着他的现身,又有几个人从旁边的回廊中走了出来,有些是这大宅中的守卫,有几个则是之前在猎户屋中的男子。 清河镇并不大,镇中的人基本上都是相互认识了多年的,这矮胖子趁乱带着人进来居然连守卫也没拦他们。 墙头上矮胖子手里提着一把铁锤,另一只手指着田不周,对着那些有些手足无措的守卫大吼:“你们没听见周庆说么? 大家现在合力把这老怪物擒杀,等唐家大人来了只会有功无过!” “铁胖子,不是叫你去找救那几个散修么? 田霁呢?” 周庆在下面对着墙上的人大喊。 “田霁早被那散修打得重伤昏迷了,那几个散修也趁机跑了。” 胖子跳下墙壁,他身材虽然矮胖,但行动间居然颇为敏捷,挥动着铁锤居然主动朝着田不周冲去。 “现在就剩这老怪物了,大家一起上!” “找死!” 田不周的刀光如雷,照着冲来的矮胖子劈下。 矮胖子似乎也被这一刀的威势给吓到了,脚下猛踩却还是止不住前冲之势,只能举起手里的铁锤遮挡。 嗤的一声火花四溅,矮胖子手中的铁锤锤头被这一刀生生地削去一小半,不过这一刀也被卸开了,矮胖子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地飞速逃开。 也多亏了田不周的一只脚近似残疾着不上力,要不然随便转身的一刀就能把他砍做两半。 一只箭猛地插在了田不周的肩上,让他整个人都是一晃,他旋即转身瞪向了远处那躲在屋檐下的矮壮身影,双目赤红。 这弓射箭的矮壮汉子正是之前和张宏正有过冲突的那个猎户,至今为止田不周身上的所有伤势都是出自他手,也只有这种设陷阱用弓弩远射的法子才能伤到田不周这样高他一大截的修行者。 被田不周那满是血丝的妖异眼睛一瞪,猎户立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股面对妖兽时的彻骨寒意和危机感突然临头,他想也不想提着弓转头就跑。 他刚刚起步,一道刀状的水幕就擦过他的身边,无声无息地将还在半空中的弓和他的一只手分为两截,然后夺的一声在后面的墙上斩出一到深达寸许的痕迹。 这是田不周将刀伸进雨地的水洼里反手一撩,内力暗劲借物而发的一击,远比弓弩强出太多。 猎户惨叫着翻滚出去,捂着断臂跌跌撞撞地逃开。 田不周也没去追赶,反而单脚一蹦跳过来先捡起了地上那一截断手,凝神运劲,断手立刻涌出血雾被他吸入口中,断手也随即枯萎了下去。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是惊吓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询声赶过来的田家守卫,他们之前还对周庆和那个铁胖子的话将信将疑,现在这亲眼看到田不周吸取精血,才知道这赫然是真的。 一时间有惊慌失措大叫出声的,也有呆若木鸡愣在原地的。 “不要怕!不要怕!薛老三的箭上涂有毒药!这老怪物一只脚也是瘸的,大家并肩子上~!” 周庆的叫喊声嘶哑又慌乱,根本对这些守卫起不到什么鼓舞的作用,他自己也是缩在了墙角拐弯处,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对于周围的乱象田不周毫不在意,那一口精血入腹,他能感觉到伤势有了明显的好转。 周庆的叫喊反而让他心中暴虐和杀意更盛。 轰的一声,却是有一个拿着火灵铳的守卫将火铳对准了田不周扣动了扳机,田不周的后背上立刻血花四溅。 但也仅此而已,弹丸只打破最外层的皮肉,触碰到筋肉之后就田不周筋肉自然而发的弹动卸去了力道。 这种粗浅的火器对于真正的修行者来说还不如强力一些的弓弩有用。 田不周扭头看向了火铳射来的方向,那是三个聚在一起的守卫,其中一个手里正拿着冒烟的空铳,此刻就像看到了蟒蛇的青蛙一样,只知道站在那发抖。 田不周怪笑一声,单脚一个蹦跳就跳到了那三个愣在那里的守卫面前,刀光闪过,一个守卫的腿软瘫在了地上,剩下的两个守卫脑袋就飞了起来,热气腾腾的血柱从颈项处喷出。 田不周运功一吸,喷泉一样的血柱就在空中拐了个弯全都被他吸入口中,他的肚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 这前所未有毫无顾忌的痛快吸取精血元气的感觉,体内的气息运转,感觉到那生机在不断转化过来,滋润滋补着自身力量,田不周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舒爽,一时间仿佛连那什么被唐家人发现都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 口鼻中的血腥味是如此的香甜,如此的鲜美,连他脑海中的杀意都被滋润得更加茁壮更加不可抑止,他要不断地杀,不停地杀,将这整个清河镇上的人全数杀光吃光.一股冰凉的触感突然自下而上地从小腹处一直贯穿到背心,就像一股浸入骨髓的冰泉一样,给田不周灼热得快要发狂的神智降温下来,他愕然下看,看到那个因为腿软而瘫倒下去的守卫正手持一把长刀,刀柄已经直抵到了他的小腹,整个刀身一直贯穿了他的小腹小肠肝脏脾脏还有小半个胃部,从脊椎旁擦过再从背后冒出一截。 这还不算完,就在他的腹部肌肉自动反应将这刀给夹住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震动从刀身上传出猛然在他的内脏中振荡爆发开来。 这是人仙武道的暗劲冲击,即便相较于他的内劲,这冲击的力道并不算什么,但在措不及防之下越过了筋肉的保护在内脏之间猛然发作,他感觉好像有几十发爆竹在他肚子里一起爆炸。 “是你.”田不周张口,刚刚吞下的鲜血和着他自己的部分内脏一起倒喷了出来,他目眦欲裂地盯着地上的那个人,虽然是一身守卫的打扮,但那张脸的模样赫然就是应该逃跑了的那个少年散修。 “学你的,还给你。” 张宏正咧嘴一笑。 他放开了手中的刀柄,从田不周的腿间滑过,然后猛然挺身从后面跃起,一脚踩住田不周的后腰,双手用力扳住了田不周的双手。 同时他对着那些还在发呆的人大喊:“还愣着干什么?” 田不周双臂一震,但并没摆脱张宏正的钳制。 胸腹内脏的重创带来的不只是剧痛,还有气息的紊乱,内劲连一半也用不出来,这一用力反而更是让他再吐了半口血出来。 率先反应过来还是那个铁胖子,挥舞着还剩半个锤头的铁锤跳了过来,抡起就向田不周砸了过去。 田不周几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半截铁锤硬砸在自己的胸口上,这一次他口中的血几乎是喷射出来的,在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血泉。 “刚才那是我姨娘的,这一下是我那徒弟的~!” 铁胖子怒吼,举起铁锤再度砸下。 格拉一声。 田不周拼命飞起一脚直接把矮胖子给踢了出去,只是矮胖子这一锤也砸在了他的脚上,他的脚立刻以一个平常见不到的角度歪了下去。 一只脚折断一只脚重伤,田不周连站都站不住了,但就在他刚刚要软下去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侧后面的阴影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下腹上的那个刀柄,一扭再朝着旁边猛力一拉。 哗啦一声,田不周的腹部侧面几乎全被这一刀给拉开了,就像一个装满了水和杂物的袋子破了,里面原本就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掉落出来。 田不周还勉力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似乎也被这个近乎腰斩一样的口子泄走了,整个人一下彻底瘫软了下来,口中发出呻吟一样的惨叫。 “这是小晴的。” 这个人握着刀,惨白狰狞的脸上还带着田不周溅出的血点,好像一只复仇的幽魂。 正是之前一直躲在旁边的周庆,居然在这时候冲出来担当了最后一击。 张宏正松手,任凭田不周烂泥一样地摔在雨地里。 那边爬起来的铁胖子又冲了过来,似乎还觉得这样不保险,挥起铁锤通通两下砸在田不周的胳膊上,直接将他两只手一起打断这才作罢。 张宏正长舒一口气,气息中隐隐有血腥味,田不周最后的挣扎也让他费了很大的力气,那双手上传来的内力暗劲震荡不休,换做是这里的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都有可能拉不住,真让这个老怪物重新抽刀出来再杀几个人,没准还能治好伤势反杀他们。 不过幸好终究还是赢了。 田不周还没有断气,人仙武道修炼到他那样的地步,生命力之强大比起一些妖兽也不差,但手脚俱断,几乎被腰斩的他也只是剩下一口气而已,睁大着眼睛躺在雨地里,嘴巴张合着不断呢喃:“杀杀杀”周围的人都不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周庆,铁胖子,还有四周赶来的守卫都愣在那里,看着地上这个奄奄一息的老怪物。 这时候的雨早已经从之前的滂沱大雨转为了微微细雨,天地间一片诡异的沉默。 张宏正咳嗽了一声,把这沉默打破,对周庆和周围的守卫拱了拱手,说:“恭喜各位大仇得报,这些年残害诸位乡亲父老的怪物已经伏诛,接下来的唐家大人必定会对你们赞赏有加。 我们这些外人就还是早早退避了”“不行。 你不能走。” 周庆转过头来看着他,惨白的脸上还沾着血迹,带着几分狰狞和诡异。 “你走了我们怎么向唐家大人交代?” 第十一章 唐家大人 雨停了,天亮了。 天空一片碧蓝,几缕白丝般的云雾在上面点缀着,雨后的空气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只是镇外犹如一潭烂泥沼泽一样的道路看起来让人膈应,就算上面铺上了一条拼凑起来的长长地毯,也只显得不伦不类。 这景象这感受和等候在牌楼下的诸人的心情颇为契合,既有舒畅,又有恐惧,更多的是埋藏在下面的忐忑不安。 以周庆,铁胖子,猎户薛三和那些田家守卫为首的都站在前面,两侧还挂上了一些装饰用的彩绸,后面则是一片黑压压的镇民,每个人都穿着尽可能整洁的衣物,排着歪歪斜斜的阵容,静静地等候着唐家人的到来。 不知什么时候到头的等待最是磨人,铁胖子忍不住问周庆:“你说唐家大人会如何处置此事? 会不会判我们犯上作乱?” “我又不是唐家大人,我怎么知道?” 周庆颇为烦躁地回瞪他一眼。 “你都问了十几遍了!闭嘴好好等着吧!” 嗯了一声,铁胖子默然了半晌,又忍不住开口再问:“那你说会是唐家哪位大人来?” “我怎么知道!” 周庆更烦躁了。 不过喘了几口气,他还是冷静了点下来,想了想,颓然摇头。 “照理来说,西风城接到符鹤之后最大的可能是唐无稽大人亲自前来,如果那样便还好一点。 他对我们这里的事有定夺之权,要怎么做一口就直接判了。 怕的就是来的只是他麾下的亲随,他们只能朝上面禀报,但我们又拿不出什么好处来给他,田家宅子里搜刮空了也没找出什么东西来,到时候他觉得受了怠慢,在禀报中给我们下些烂药.”“上面的大人都还好,最可恶的便是这些亲随狗腿,刮起地皮来当真是要人命!” 铁胖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随即他看到周庆的脸色,又连忙干笑道:“我不是说你,哈哈。” 周庆白了一眼,显然也没心情在这时候去计较。 另一边吊着半边臂膀的猎户薛老三有气无力地说:“那急讯符鹤这么多年就没用过,唐家大人既然接到了,怎么也应当亲自来一趟吧?” “.难说。” 默然了半晌,周庆扯动嘴皮,慢慢吐出两个字来,脸上是种木然的苦笑。 “这清河镇在田家也许算得上重要,在唐家大人眼里就是个破烂村子,唐无稽大人就算赶来,也只是守土有责罢了,真要说他看不看重这地方这整个镇子和人口捆起来卖掉,说不定还值不上唐无稽大人修炼几个月的消耗.”“哎”铁胖子摇头,有气无力地叹气,然后又挣起头来。 “所以我说在要找个机会搬到其他城去,这样的穷地方混上一辈子能有什么意思?” “没准这倒是个机会,田家反正都垮了。 只是大城里居大不易,米面菜蔬居所出行都比我们这些破烂小镇高上几十倍不用说,每年还要交数十灵石的房租。 以你的修为,过去大概只能当个最低级的匠工,勉强能混个温饱,住个一两丈见方的小屋,其他喝酒吃肉什么的就别想了”周庆倒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淡淡补了一句。 “还有,得先让唐家大人不判我们是以下犯上,治我们的死罪。” “你你可莫要吓我们.”铁胖子的脸色顿时青了。 “昨晚可是你说的,趁田霁和散修打起来我们杀了田不周报仇,唐家大人来了我们都是有功无过.”“反正总比等着被杀了灭口强。 不是吗。” 周庆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和着他那有些惨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怪异。 “放心,只要你们都听我的,就一定没事。” “看起来这唐家的规矩要比南宫家的严厉不少。” 牌楼的另一边,张宏正满脸好奇地看着周庆那群人的忐忑紧张,还有镇口道路上那条不伦不类的地毯和仪仗。 吕宁和西望则是靠坐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个石墩上,西望左肩紧紧包裹着,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相较于南宫家推崇的仁义礼仪,唐家的律法可要严苛得多了。 若真是将他们定为犯上作乱,肯定会将他们全数处死。” 吕宁在后面说道。 他的见识就比张宏正要广博得多了。 “大世家的基本律法都是三神门默许过的。 只要在律法范围之内的刑律三神门就管不着。 而犯上作乱,即便是南宫家来看也是罪大恶极。” “嗯那我们岂不是也会很危险? 那家伙留我们下来原来是没安好心啊。” 张宏正朝着周庆的方向咧嘴瞪了一眼。 “幸好我们是南宫领的人,唐家的人不能随意处置我们吧。” “你想多了。” 吕宁淡淡说道。 他这样的老江湖自然早把这些大家族的脾性摸得通透。 “我们三个帮人跑私货的散修,在唐家人眼里不过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罢了。 南宫家的大人固然仁厚,也不大可能为了我们三人来唐家问罪——他们能否知晓此事都还不一定呢。” “那我们”张宏正皱眉。 他毕竟年少,心性虽然强韧坚毅,心思也活络,但在这些大事上见识难免不足。 “你放心。” 吕宁轻轻摇了摇头,低声淡淡说。 “那个叫周庆的,从他在我们那里打听出那个老怪物是田家家主之后,他大概就明白田家完了,所以才鼓动那些镇民一起造反。 他在田家当了半辈子的仆役,这些世家的大人们会怎么反应,他肯定比我们清楚。 他敢造反,自然是有把握。” 张宏正啧了一声,看向那边的周庆摇头。 虽然这次他们能顺利脱险,也多亏了这家伙放出传讯符鹤,鼓动镇民去围杀田不周,但对这种人张宏正本能地就不喜欢。 “喵呜~!” 肥猫不知道从那里钻了出来,跳到了吕宁他们旁边的石墩上。 “嘿,这只猫还真是有灵性啊,昨晚那般动荡居然也毫发无损。 还有上次在树林中也是.”吕宁看了也是忍不住啧啧称奇,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还没见过这样的小动物。 昨晚张宏正离开之后这只肥猫也跟着不知道去了哪里,居然这时候又自己找了回来。 “呵呵,这家伙向来是这样,有事就跑掉了,没事就回来了。” 张宏正却是笑了笑,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一个黑点忽然出现在远处的森林上空,似乎是一只大鸟,但这个黑点迅速地变大,显然是朝清河镇这边靠拢过来,然后眼力好些的就能看出这居然是一个临空飞行来的人影。 “是唐无稽大人!” 周庆一声低呼,然后就率先跪倒,其他人一看也连忙全都跪倒在泥泞的地面上,明明都是一身新换的衣裳,立刻全都沾满了泥水。 张宏正三人倒没有跟着下跪,他们本就不是唐家的领民,不过张宏正还是把西望给扶了起来,西望也睁开眼睛自己勉力站好。 面对一位世家城主,他们这些散修只要不是死了,就算是双脚都断了也绝没有坐着的份。 这个人影来得极快,居然不输真正的飞鸟,不过是十来息之后就从一个黑点成为了一个一身赤袍的大汉,大汉的背后是一对火焰形成的翅膀,托着他的身形一路飞来。 飞到牌楼钱,赤袍大汉身后的火焰翅膀消散,身形落到地毯末端的矮桌上,俯瞰着镇口跪着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开口问:“田霁呢?” 周庆跪着往前挪了挪,抬头说:“大人容禀,小人是镇守田霁的亲随周庆。 田霁大人已身受重伤。 传讯符鹤是小人所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赤袍大汉面无表情,声音冷漠。 他明明身高近将近九尺,魁梧健壮,满面胡须,看起来似乎应该威武豪勇的类型,但偏偏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阴沉阴冷的气息,似乎一条藏身阴影中的大蛇。 “我两个时辰里跋涉三千里。 现在想听到能值得浪费我这么多力气和时间的消息。” “惊扰大人,小人死罪死罪。” 周庆连磕几个头,语速极快地说道。 “田家族长田不周暗中杀人吸血修炼,丧尽天良,这数年来已有数十人口被他所杀,此事被几位来自南宫领的散修义士撞破,田不周和田霁大人意图杀人灭口,还要尽屠镇中人口来疗伤,小人不得不纠集镇民将之擒杀,同时发出符鹤传讯给大人,求唐家大人来替我们主持公道。” “杀人吸血来修炼?” 赤袍大汉的眉头皱起,眼中的阴冷凌厉陡然增添了十倍。 将目光转向了张宏正三人,他也不须周庆介绍,就知道这三个看见他没有下跪的必定是外来的散修。 他话语声一提,其中属于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和冷酷滚滚而来:“吾乃唐家西风城城主唐无稽,田不周杀人吸血可是你们亲眼所见? 有证据么?” 吕宁连忙上前一步,这种时候只有他来出面才行,他抱拳一躬身说道:“回禀大人,此事确凿无误。 那灵石矿洞中至今还有田不周这数年来残杀的数十具尸骸,这田家大宅中也有尸骸为证。” “有尸骸为证?” 唐无稽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需要唐无稽命令,周庆已经开始连连挥手示意,几个守卫从不远处的房子里抬出一口薄皮棺材来,里面杂乱堆放着枯枝似的断肢残骸,全是田不周昨天晚上杀人吸血后留下的。 然后周庆还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卷来,放在双手间捧上说:“这是小人从田不周身上搜出的书籍,应该就是他所修炼的邪法。” 吕宁和张宏正倒是有些意外。 他们自然不会参与对田不周和田家大宅的搜刮,没想到田不周身上还有携带有修炼的功法,可惜周庆这时候捧在手里,只能隐约辨别是用皮质定在一起的一卷薄薄的书册,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唐无稽伸手凌空一抓,书册立刻飞到了他手中,他只扫了扫封面,眼中的瞳孔就陡然缩了起来,只是面上的神色一直都保持着古井不波。 随后他闭了闭眼,都不用翻看就将书册收入怀中,眼神中的异状也平复了下来。 “.你做得很好。” 默然扫视了前方跪下的清河镇众人一会,唐无稽的视线还是落到了周庆的身上,缓缓说道。 “不敢受大人称赞,小人只是想着为唐家略献微薄之力。” 周庆又连连磕头,咚咚的磕头声中好像都包涵了喜悦。 跪着的其他人没有出声,但那齐齐松上一大口气的响动还是能清晰感觉到。 “至于三位南宫家的义士么”唐无稽的视线转了过来,一直漠然的脸上露出了点笑容。 “还请你们将此事的原委从头到尾细细讲给我听一听。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全都在这里了么?” 这个笑容是这位唐家大人来到这里后露出的第一个表情,他嘴角上扬,眼睛微眯,明明是寒冰一样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一些温度,但不知为什么,张宏正的后背忽然生出了一片鸡皮疙瘩,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恶寒袭上了心头。 “嗷唔嗷唔~~”旁边的肥猫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忽然转身哀叫着跑了。 吕宁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恭恭敬敬地将之前的遭遇讲述出来:“禀告大人,那是前晚大概入夜时分”他所讲述的,和之前在田家大宅中张宏正对田霁讲述的一般无二,都是如实地讲述了他们如何偶遇田不周,如何发现那个灵石矿洞,如何在里面设伏击退了田不周,最后自然也都多了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平小志转回去报讯的环节。 听完吕宁的讲述,唐无稽又沉默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重新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冷漠,张宏正也再没有感觉到那种奇怪的恶寒。 “把田霁给我带来。” 唐无稽下令。 周庆立刻又指挥守卫从不远处的屋中抬出一张木板来,曾经的镇守田霁正躺在上面,被张宏正撞得肋骨尽碎的胸口已经包扎了起来,他人虽然还睁着眼还有呼吸,但那双眼睛中再没有了丝毫生机,呆呆地看着上方,看起来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 一同抬出来的还有田不周的尸身。 这个不惜以人为食来修炼的老怪物终究还是死了,在被开膛破腹四肢尽断的情况下也还支撑了不少时候,不过终究没有支撑到等唐家人来审问他,现在只能像那些被他所糟蹋的尸体一样,恶形恶状地躺在一具薄皮棺材中。 唐无稽只是扫了这一人一尸一眼就不再多看,一看田霁那模样就知道在这里是审问不出什么来的。 他转向周庆说道:“至此之后,这清河镇镇守就由你来担任了。 田家在此的一切权益也都归你。 周家也曾是我唐家的附属,希望能再次从你这里复兴起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周庆绝不会负唐家大人所托!” 周庆又磕起头来,言语哽咽,涕泪纵横,真是激动到了极点。 不过并不见得是感恩,而是因为他这压上身家性命去赌的这一注赢了。 “田家在这里的所有资产我整理之后尽快送到西风城,那处灵石矿小人也会立刻着人开采.”“你都留着吧,以后不会再有田家了。” 唐无稽也再不理会地上磕头的周庆,走上前去将田霁抓在手里,好像抓一个纸人一样的轻松。 他似乎连进镇子的打算都没有,身后有无数的红色光点亮起,仔细看去那似乎是无数的散发着火焰的小虫,这些火焰小虫飞快地聚集而来,几息之中在唐无稽的背后凝聚出一对火焰翅膀,然后他整个人便升空而起。 “对了。” 唐无稽像是终于想起了一样,转过头来看着吕宁张宏正三人,袖子轻轻一挥,四枚细小的光点就飞到了三人的面前停下。 “这四枚灵晶就送给三位南宫家的义士当作谢礼。 三位也要多加小心,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可不要辜负了我这一番美意啊。” 话语说完,唐无稽远去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吕宁伸手将这四枚光点接在手中,那是四颗晶莹剔透,色彩各异的结晶,一股股浓郁的五行元气正从其中散发出来。 “嘿,这唐家大人出手还是真阔绰。” 看着这四枚闪闪发亮的灵晶,张宏正的眼睛也忍不住地发亮。 这可是足足需要百枚灵石才能提炼出的一粒灵晶,只是这四粒灵晶,价值就不会比田不周曾经占据的那一处灵石矿的价值低上多少。 吕宁合掌将这四枚灵晶握在手中,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张宏正那样的兴奋,反而是一脸的凝重,似乎还有几分隐隐的怒意。 咕噜。 张宏正抬头,这才愕然发现周庆,猎户薛老三,铁胖子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吕宁的手掌,吞口水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就像是什么巨兽的腹鸣。 第十二章 灵晶 “呵呵,这唐家人的行事手段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吕宁看着掌中的四颗灵晶,面带苦笑。 这四颗灵晶对于散修来说无疑是一笔天降横财,许多散修刀口舔血拼死拼活地一年下来也未必能赚到一颗灵晶,更别说对于普通平民来说,如果只是居住在清河镇这种破败小镇,这灵晶差不多算是能保证大半辈子吃喝不愁的小小金山。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四座小小金山丢给三个路过的异乡人,还言语中暗示人心难测,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就很难说是善意了。 “嗯,这人实在是心思阴损。” 张宏正在一旁啧啧有声,连连摇头,他这时候也算是回过味来了。 “慎言。” 吕宁对张宏正做了个手势,又朝门窗的方向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毕竟是唐家的大人,这里也是唐家地界,许多事情我们自己知晓即可,非礼勿言。” “啊,是。” 张宏正挠了挠头,但也只感觉浑身都不痛快。 “其实他真要对付我们,大概也就是挥手间的事,何必用这种法子来恶心人。” 他们现在还在田家大宅中。 虽然田不周和田家的事情如今已算是了结了,但西望的伤势不轻,吕宁的消耗也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决定还是在清河镇中暂时休息两日,至少等西望大致能行动了再上路。 新任的清河镇镇守,周庆当然是对这三位刚刚帮了他们大忙的南宫家义士非常欢迎的。 连唐无稽都在言辞上肯定了他们的功劳,所以周庆专门在原本田家大宅,现在应该叫周家大宅中给他们准备了客房,和之前的偏僻小院已是天壤之别。 只是除了这位新任镇守之外,不管是大宅中的守卫,还是偶尔过来拜访的比如铁胖子和猎户薛三等等其他人,看向他们三人的眼光中都透着些异样的灼热。 准确地说其实也不是看向他们的眼光,而是看向那四颗灵晶的眼光。 这种偏僻乡镇上的平民基本上是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这种东西,但不代表他们没听说过,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这东西的巨大价值。 如果不是知道这三位散修的实力不错,而且他们不见得明白那位唐家大人的真正用意,说不定就会有人开始打歪脑筋主意。 而且三个人无论如何是不能平分四颗灵晶。 当然,灵晶也不是不能去大城中找专门的置换店来置换成灵石,不过那可要扣上至少一成以上的灵石,散修少有愿意去挨这一刀的。 而且以外来散修的身份,想要怀揣这四颗灵晶安安稳稳地长途跋涉走到大城中,这好比手持臭肉想要不引起苍蝇注意一样地难。 不管是外来的窥伺,还是内部滋生的贪婪,都会让这四颗原本人见人爱的小东西变成沾之即亡的致命毒药。 幸好吕宁的仁厚谦让,还有张宏正的心性和心胸都和普遍意义上的散修有些不同,内部的矛盾滋生不起来,外部的威胁也还应付得住。 若是换了另一个环境另一批散修,恐怕早就开始人心惶惶,相互暗生杀机了。 “世家大人,行事岂能和我们闯江湖的散修一般,动辄打打杀杀?” 吕宁长叹一口气,声音和神情都说不出的萧索无奈。 “说得难听一些,我们三人的性命根本都没怎么放在他眼里。 我们为这灵晶自相残杀也好,还是出去被其他人劫杀也好,他都无所谓。 就如同随手丢块饴糖给路边的虫蚁一样,知道会让他们自相残杀不得好死那就够了,过程如何,甚至结果如何他都懒得去看。” 张宏正哼了一声,呲了呲牙没说话,太阳穴上有青筋一闪而过。 “这灵晶我是不要的,吕大哥你和小张分了就是.”床上的西望勉力支撑起身子说道。 “你别管这些,好生休息,把伤养好了我们速速离开这里才是正理。” 吕宁伸手示意西望睡下,又长叹一声。 “小望你也不要多说,这灵晶必然有你一份。 加上这次把东西送到之后的酬劳,你回单宁城之后去向城主府买上百十亩地和农具.”“我不回去种地!吕大哥你去哪我也去哪!” 西望一下激动起来,一张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我只是没了一只手而已,我还能画符,还能帮到吕大哥!” “我知道。” 吕宁把西望重新按到床上躺下,轻声慢慢说。 “但凡吕大哥有一口吃的,便不会少你一口。 我叫你买地是给你家人预备的,江湖险恶,便像这次一样,若不是靠着小张还有几分运气,我们也和萧壮和方姑娘一样说没就没了。 到时候家里人完全没了着落和照顾,那如何是好? 以前在南宫领的时候,我还有自信能照顾到你们几分,这次出这趟远门,吕大哥才感觉力有未逮。 真正的人心险恶,远比妖兽食人更为可怖啊。” “确实如此,这外面的风险还真是南宫领不能比的。” 张宏正也连连点头。 “南宫领妖兽多一些,也总比这里的这些什么吸人血用灵晶诱人的鬼门道好对付,这还只是唐家领地,也不知道到了纳法提领又是如何的景象。” “正是。” 吕宁点头。 想了想,看向张宏正说。 “小张,我不知你是要去纳法提领做什么,但这一路上的艰险你也是看到了,若不是非去不可,我建议你还是现在就回去的好。” 张宏正摇摇头,笑着说:“多谢吕大哥关心,我这出来其实原本就是想着四处走走,多见识见识这世间的各处风貌,所以我才让平老头给我介绍一队要出远门的江湖朋友,我跟着走上一段。 这外面看起来确实比南宫领凶险,但既然都走出来了,又何必要回去。 这凶险过了,不也就涨了见识和本事了么?” 这回答说的吕宁却是有些发呆。 散修之间如果不是多年的至交,都不会胡乱去试探对方的根底,张宏正年纪轻轻修为却不错,在吕宁来看应该是有些背景出身的才是,张宏正被熟人介绍来跟着他们一路去纳法提领,背后到底有什么由头吕宁也没兴趣去知道,实际上如果不是同舟共济经历这一场生死劫难,吕宁也绝不会问。 但现在张宏正所说的这理由如果是真的,对于散修来说难免也有些匪夷所思。 “小张家中并无父母长辈需要赡养?” 吕宁问。 南宫儒门中有‘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他们出来猎杀妖兽给人跑私货什么的那是为了赚取灵石,极少会有人为了纯粹的游历而到处乱跑。 “我自小便是一人。” 张宏正摇头。 “我打算十八岁就去参加长城守军,所以趁着这还有两年的时间四处走走,多见识见识也多锻炼一下。 反正哪里都有妖兽,说不定其他地方还能多挣些灵石。” “这小张你的心胸还真是自有一番广阔天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好,好。” 吕宁点点头。 其实听了这些,他心中好奇反而更重,只是张宏正不说他也不好追问不休。 他想了想问:“那既然你并无目标,那就和我们一起护送货物去纳法提领的望峡堡如何? 那货主的酬劳我们了结之后自然也会分给你。” “这也好。” 张宏正也不矫情,点头答应了。 反正他确实也没有什么计划。 经过田家这事情之后,他对吕宁西望两人也有了充分了解,生死之间暴露的秉性是绝对做不得假的,吕宁西望两人显然也对他极为信任,否则也不会提这个。 “那好,这一路上就有劳小张了。” 吕宁也长舒一口大气。 一前一后两次面对田不周那老怪物的时候张宏正的作用都是至关重要,或者干脆说是一力救了他和西望也不为过,心性行事上都让吕宁很是服气,修为上也算不错,甚至如果考虑年龄的话,可说是极为少见的天才,这一路上能拉上他作为同伴,无疑是件大好事。 这下连床上的西望也露出几分兴高采烈的样子,说:“这样太好了。 小张和吕大哥两人合力,就算有人想要来抢夺我们的灵晶,也能应付得了。” “都叫你别操心了。” 吕宁苦笑着拍拍西望的肩膀。 张宏正说:“在这清河镇还不用担心,只是到了其他地方,这些灵晶终究难免引人注意。” “是啊。” 吕宁点头,脸上的愁容并没减轻多少。 “灵晶不比灵石。 尤其是修行鬼仙之道的修行者,即便不用特别注意,十丈之外都能感觉到灵晶的五行元气。 听说单宁城的店里倒也有能阻碍元气外泄的灵晶袋,但我们向来用不着这东西,一时间又去哪里找? 目前想到的唯一法子似乎就是寄存在这清河镇的镇守大人那里,但是我看那人似乎也并非性情淳厚之辈”其实最简单根本的办法就是把这四颗灵晶丢了或者转赠他人,只是散修提着脑袋四处游走闯荡,究其根本也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所以这念头吕宁根本想都不会去想。 沉默了一会,张宏正忽然开口说:“吕大哥,你信得过我吗?” 吕宁一愣:“小张你这话是何意?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那就把这四颗灵晶都先给我,如何?” 张宏正说。 “我们之前从那灵石矿中挖出来的灵石,还有我帮你们一起送货去纳法提领的酬劳,我都不要了,我就只要这四枚灵晶。 如果有不够的话我以后补上就是。” 吕宁点头:“这自然是没问题。 不过你拿这四颗灵晶去又有什么用?” 之前从田不周潜藏的那个灵石矿洞中离开的时候,他们挖了足足两百多枚灵石出来,藏在离清河镇不远的一个隐秘之处,如果加上送完货物后的报酬,差不多也能补上三颗灵晶的差价。 但吕宁也想不明白张宏正现在拿这灵晶去做什么,这东西固然贵重,但本质和灵石灵砂一样,都是修炼的必需品,但别说张宏正的修为,就连那后天巅峰的田不周都还用不着。 必须要是晋入先天境界,对天地自然的理解和掌控到达真正的超凡脱俗的地步之后才可以运用。 “这个.恕我不好直说。 我就是想试试看,说不定能把这灵晶之事给解决了。” “好。” 吕宁也不多问,直接就把手中的四颗灵晶递给了张宏正。 张宏正接过灵晶,点头说:“那就请吕大哥和西望在这里修养等候,我出去耽搁一阵子就回来。” 走出房门,张宏正在外面的院子里张望了一下,看到肥猫正趴在一堵矮墙上眯着眼晒着太阳,他走过去抓了抓猫身上的肥肉,说了声:“肥肥,走了。” 肥猫不满地嗷了一声,好像也听懂了张宏正的话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院门口有两个守卫,依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什么,看到张宏正走出来,他们的视线自然就转了过来,然后他们的目光就转移到了张宏正的手中,死死地盯在那里再也挪不开,因为四颗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小小晶石正在他的手掌间起伏跳动。 张宏正就这样像是小孩子丢石子一样,把这四颗价值不菲的灵晶在手掌里抛着玩,看见傻乎乎的两个守卫还向他们点头示意。 张宏正就这样抛玩着四颗灵晶,大摇大摆的一路走出了清河镇,路上吸引注目无数,大宅守卫,镇民,还有路边的小孩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那四颗灵晶大摇大摆地走出镇子,后面跟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肥猫,就像是去郊游一样消失在镇外的山林中。 第十三章 肥猫大仙 一进入山林,张宏正就收起灵晶,飞快地在林间奔跑起来。 只要让镇上的人亲眼看到他把灵晶带出来就行了,至于会不会有人起什么鬼心思悄悄跟过来,他完全不担心。 前两天夜里在这山林中早就熟悉了地形,除了那个猎户薛老三有可能仗着熟悉地形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而薛老三和西望一样被田不周斩断了一条手臂,正在养伤中。 按着前天的记忆,张宏正很快找到了一处路过的石洞。 很仔细地在四周巡视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什么人往来的踪迹,又安排下一些警示用的小陷阱,张宏正这才朝石洞中走去。 那只黑白肥猫依然是在他附近游走,时而出现时而不见,这看他走进石洞了,立刻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跟着钻了进来。 这个所谓石洞其实是一条小溪边两块巨岩的凹陷部位夹出来的裂隙,上面的天光能照射进来,但入口处却被岩石上的藤蔓遮挡住,算是一个相当隐蔽的好地方,张宏正当时路过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只是那时候背负着昏过去的吕宁,还有和西望在一起,只是匆匆一瞥。 现在进来仔细一看,越发觉得这地方不错,隐蔽不说采光透气也不错,最难得的是这石洞里面还有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两块凸起,就像一桌一凳一样。 肥猫一进来就率先跳上了高一些的石桌,居高临下地左右四顾,张宏正只得在石凳上坐下,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皮口袋。 这个口袋比巴掌大些,表面摸起来光滑如玉,但是仔细一看却似乎又有着无数繁复的纹路重重叠叠地附加在上面,口袋整体呈不起眼的土灰色,缝制的针脚却极为细密,而且还勾勒出了一个简略的符咒。 这是用高阶土行妖兽的皮做的,还必须是修为到了生法境界的鬼仙修者才能缝制,坚韧牢固,水火不侵不用说,最主要的是还能彻底隔绝所存放物品的气息,包括灵晶在内。 没错,这就是吕宁所说的那种能存放灵晶,使灵晶的五行元气不至显露出来被人发现的容器灵晶袋。 他没有,张宏正却是有一个的。 张宏正打开口袋,倒出了蓝绿两颗灵晶,加上吕宁所给他的四颗混在一起手掌间滚动徘徊,散发着淡淡的五彩光芒。 咬了咬牙,张宏正把灵石摆在了黑白肥猫的面前,咳嗽一声做了个请用手势:“来,肥肥大仙。 请吃吧。” 猫舔了舔爪子,看了看面前的晶石,肉乎乎的肥脸上一片呆然。 忽然一只飞蛾从岩壁上飞起,猫立刻扑了出去跳在半空挥爪连拍,把蛾子打了下来,然后捧在爪子里抛弄玩耍。 “厄”张宏正拿起一粒灵晶放在了肥猫的脚下,用力戳了戳猫肚子,手指头全都陷进了毛绒绒的肥肉里去。 肥猫丢下了已经玩死了的飞蛾,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脚下的灵晶上,它伸爪去拨弄了一下,灵晶在岩石上滚了滚,再拨弄了一下,那颗灵晶就滚落了下去掉进下面一个岩缝中不见了。 “我去!” 张宏正连忙跪下伸手在岩缝中掏摸,摸了好一阵子,衣服被扯破了,胳膊手背上也被尖锐的岩石棱角给划出几条血痕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灵晶给捡了出来。 “肥肥大爷,你是在玩我啊。” 张宏正没好气地把灵晶放回石桌,当然不敢再放在肥猫的脚下。 肥猫呆呆瞥了他一眼,又东张西望起来,似乎在重新找另外一只新飞蛾。 如果有一百个人看见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那起码会有一百万个人会觉得他疯了。 把这可以让散修杀人越货的横财用来给一只傻乎乎的肥猫,肥猫还很嫌弃——猫当然不会吃这东西。 每个人都乐于把这种不可思议的疯癫事当做饭后茶余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百传万,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疯子,从程度上来说比那吃人肉练功的老头还要更疯。 张宏正看着那傻痴痴的肥猫大挠其头。 这可和他预想的情况不一样啊。 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或者是这只肥猫还没饿呢? 难道要抓住这傻猫硬往他嘴里塞? 但如果他真的吞了下去又没有反应呢? 难道要等着他拉屎,去在那猫粪里翻找灵晶? 而且这肥猫到处乱跑拉屎又没个定数,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拉拉在哪里? 那样每天小心翼翼地到处找猫屎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和时间,这根本不是个事啊.正在皱眉为猫粪问题而头痛烦恼之中,张宏正忽然听到啵的一声轻响,石桌上那五枚灵晶同时粉碎了,化作了五道氤氲彩雾被吸入到了肥猫的口鼻之中。 不过是一两息的时间灵晶就彻底消失,而肥猫的眼中亮起一抹玄妙神奇的色彩,明明外表没丝毫变化,但那痴痴呆呆的味道却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玄奥莫测的高深感觉。 “肥肥大仙,你终于现身了!” 张宏正一拍巴掌。 “谁是肥肥大仙?” 肥猫胖脸上的五官皱出一个很是不满的表情,居然开口冒出一句话来。 “啊,肥肥仙人,肥肥大爷,您喜欢哪个称呼都行。” 张宏正连忙补上。 “我乃是”肥猫的眼睛一瞪,颇有几分不凡的气势,不过随即又歪头看着上面的天光,露出思索的神情,半晌之后重新低头,那种呆傻气又重新浮现出来。 “.我怎么还是想不起来”“没事,您是什么都好。” 张宏正笑嘻嘻的表示无所谓,反正平日里叫肥肥这肥猫也知道是在叫他,这用足足六颗灵晶换来的大好时机,可不能浪费在纠结名号这种事情上。 “这次可是六颗灵晶,您可吃饱了? 这次应该能多清醒些时候了吧?” “饱? 再来六百颗我也不会饱。” 肥猫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语气中满是你太渺小无知的味道。 因为口舌结构和人不同,肥猫的话语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情绪表达地还是很清楚,不屑中还是带着点满意。 “不过之前吃了两颗,又休息了这些时间,这次的这几颗让我清醒多了,也记起了不少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 张宏正也很满意。 “那这次就请您多多指点一下我的修炼。” “我想想。” 肥猫眯起了眼睛,似乎回忆了一下。 “你现在已经摸到劲随心走,隔物而发的地步了。” “怎么样,不错吧。” 张宏正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在这肥猫面前他用不着藏着掖着。 能在六年之内从几乎毫无根基练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从一般散修的角度来说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就算是那些大家族子弟大概也不过如此。 “真是废物。” 肥猫却是一脸嫌弃,就差要吐口唾沫出来。 “你每天花多少时间在修炼上? 不会连四个时辰都没有吧。” “四个时辰?” 张宏正几乎要双脚一软,跪地趴下。 “就算我真有这么多的时间精力,也找不到那么多的灵砂灵石,那么多的滋补药材和食物啊。 每天练上一个时辰就不错了。” “那你先练练给我看看。” 肥猫摆摆爪子。 “好。” 张宏正立刻从腰间摸出灵石袋,从里面拿出了灵石放置在了四周。 这石洞中的空间说不上多宽敞,不过也有数尺见方,勉强可以用来练拳。 灵石一共十八颗,六颗木行灵石,其他每行三颗,均匀地放置出一个圆形区域,然后张宏正就站在中间深吸一口气,摆出了架势开始练拳。 张宏正练的是一套‘正气拳’。 这套拳法是南宫家在领地内推行的一套基础炼体拳法,没什么难度,连不少垂髫小童也能像模像样地打上两手。 随着张宏正的拳势打开,他的生机和血肉精气逐渐升腾显现,然后和放置在四周的灵石共鸣起来,灵石中的五行元气也受之激发,散发出来和他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随着他的拳势越来越快,越来越沉,灵石中的五行元气也牵扯得越来越浓郁,与他本身的生机混杂融合如水乳交融,不断淬炼他的血肉精气和躯体。 一套拳炼了约莫有一刻钟,张宏正收拳之后已经微微疲累。 以他现在的体能如果只是单纯地打拳摆姿势,或者负重奔跑什么的纯粹锻炼体力,坚持个半天也是完全没有问题,但要借拳势让自身生机去激发灵石中的五行元气,再接纳五行元气来不断和自身血肉交融淬炼,这却是极耗体力和精力的,远比在身上绑上几十上百斤铁块什么的更累。 啪的一声轻响,地上的一颗灵石散发完了内中的五行元气,彻底崩解成了小团灰烬。 张宏正呲了呲牙,把剩下的灵石捡起来看了看收入囊中,其中有一颗看来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平均算下来每一次修炼大概要消耗半颗多些接近一颗的灵石,不过相比吕宁那样的鬼仙道修士每次就要消耗两三颗,这已算好的了。 相对于其他两道的修行,人仙武道除了熬炼筋骨幸苦,在吃食上面需求大一点之外,对于灵砂灵石的消耗并不高。 但即便如此,只要迈过了最基础的明劲阶段,练出内力暗劲,成为人仙武道的修士之后,再想要提升修为就必须以灵石来加以辅助,这也是修士和普通人之间最为明显的区别。 严格来说,三神所创立的神鬼人三条修行大道天下人人皆可修行,各大家族也都有颁布各自的基础修炼功法流传天下,就算是普通平民参照着来练拳调息,淬炼神志搬运念头,也总能筋强骨壮,身手敏捷,不因五行失调而生病,或者搓指生火,凝雾为水之类的。 这也是人仙武道第一境明劲境,还有鬼仙法道第一境动念境上的功夫,绝大多数平民都在这个阶层上,只是程度深浅不同罢了。 但一旦在武道上修炼出了内力,迈入暗劲境界,在法术上能相对大范围地引动天地元气,迈入引气境,之后的修炼就要借助灵石中五行元气和自身气息的生灭运转来进一步感悟天地,否则进境就奇慢无比。 即便是万里挑一的天纵之才,不要灵石只是直接闭门苦修,那进境说不定还不如一个中下之资的庸人。 所以修行者对于灵石乃至灵晶的需求可以说是无止境的,修行是否需要灵石,也是修士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想要和肥猫所说的一天四个时辰以上的修炼,理论上来说当然也是没问题的。 只要有灵石不断地拿来淬炼,有超量的滋补食材和药物拿来补偿肉体的损耗,剩下的就是以毅力来坚持的问题。 但是这一切首要的便是不需要为灵石和食物药材发愁,像张宏正这样还要为灵石吃食到处奔波的,那自然是想都别想。 “嗯,还好。” 肥猫已经在石桌上趴成一团肉球,眯着眼睛看着张宏正点了点头。 “这套拳用来对敌应战太差,但锻炼的话还行,最主要的还是和你的心性比较契合。 加上这些灵石完全符合你的身体属性,每天只是这样练上个把时辰,能有现在这样的进展也是不错了。” “这都是肥肥大仙您指导有方啊。” 张宏正立刻把好话奉上。 实际上每天如同这样的修炼他最多也只能进行两次而已,不足一个时辰,其他时间都是借助重物来单纯地打磨筋骨精炼气血,才能将灵石淬炼肉体带来的改变彻底吸收。 能只用这每天一个时辰就修炼到如今的地步,确实是靠了肥猫的指点。 这也是张宏正不惜消耗六颗价值不菲的灵晶,将这位肥肥大仙从肥猫体内唤醒的真正原因。 相对于只是消耗品的灵晶,正确的修炼方法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别的不说,就是修炼时所用的灵石的数量和种类,想要得出一个和自身完全契合的搭配,对于普通散修来说就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 每个人的天生体质不同,五行所属也有差别,那修炼时最适合的五行灵石搭配也自然不一样。 修炼时的灵石并非是越多越好,五行元气杂乱无序不仅不好激发,强行要和自身生机交缠淬炼可能还会有害,但是到底需要多少,需要哪些种类,这些又都没有一定的定数。 也许大家族的子弟可以有家中修为高深的长辈来帮忙探查判断,一般的散修就只能靠自己来慢慢尝试体会,找寻最适合自己的灵石阵搭配。 这是个极为繁琐恼人的过程,因为修行并非一日之功,效果都是在常年累月之下才能体现出来,而且也有可能遇到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激发潜力,但长时间运用却会留下隐患暗伤的那种情况。 所以这自身修行的灵石阵到底要如何摆放,对于民间的散修来说是修行之路上一个头痛无比的大难题。 而这个难题对于张宏正来说,却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因为他有这位肥猫仙人的指点。 第十四章 过往 那还是五年前,还在乐山村,那一场妖兽浩劫刚过,十岁的张宏正懵懵懂懂地走到了塌陷的天师庙前,遇见了这只奇怪的黑白肥猫。 那时候天师庙的废墟中还埋着一只被那位剑仙斩杀的妖兽尸体,张宏正当然不会放过,费了半天的劲,连双手都被妖兽血腐蚀得皮开肉绽之后,他从那妖兽身体里翻找三十多枚灵石,还有一枚从妖兽脑袋里挖出的绿光闪闪的灵晶。 这种比灵石还要珍贵百倍的东西他以前也从村长手里看到过,想不到自己有天也能有上一颗,一时间高兴不已,手上阵阵剧痛好像都消失了,连所有村民们被屠的悲愤哀伤也一时减轻了些。 但就在这时,旁边一直蹲着的黑白肥猫却跳了过来,一口把他手中的灵石给衔去,仰头咕噜一声吞下了肚。 张宏正只看得目瞪口呆,正当他要冲上去抓住肥猫把灵石挖出来的时候,忽然看到肥猫的眼中亮起一抹异样的神光,然后盯着他开口说出一句话来:“小子,你是谁?” “我我是张宏正.”张宏正被这异状吓住了。 “你你又是谁?” “哼,无知小辈,我乃是.”肥猫欲言又止,神态间满是莫测的高深。 “你你是仙人吗?” 张宏正问。 作为一个十岁左右的山村少年,见到一切超出理解范畴之外的神异,本能地就会往那些飞天遁地似乎无所不能的修行仙人身上靠,偶尔听那些士兵谈论吹牛关于仙人修行者的各种神奇事迹中,似乎也有他们能化身为其他形态的。 “我当然是仙人。” 肥猫打了个哈欠。 “嗯,睡了好长一觉,吃了点东西,总算能醒过来了。” “仙人,我想要修行!您教我吧!” 张宏正连忙说道。 “我也想成为成为仙人!” “你要修行? 嗯.”肥猫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张宏正,眯着的眼中有光芒闪烁。 “不错,也算是个苗子。 我可以教你”“太好了!” 张宏正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可惜张宏正落下还没站稳,肥猫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不过我没吃饱,又有些累了,有些东西都记不清了。 我先告诉你最适合你修炼的五行灵石搭配,你自己随便找套拳法先练着,其他的等我以后再告诉你。” “你听好了,以你的五行资质来说,最适合的是六份木行”详细说明了张宏正适合的修行灵石,肥猫的猫头已经上下打晃,眼睛似闭非闭,好像困得实在不行。 勉强丢下一句‘别和其他人说我的事’之后,就闭眼睡了过去。 只是一个呼吸之后,肥猫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张宏正还以为这位神奇的仙人这么快就睡醒了,却看到肥猫左右张望,一脸呆傻之气,之前的玄妙气质和活灵活现的高人风范不知道哪里去了。 “仙人,仙人,您怎么了?” 张宏正问,肥猫却只是喵喵叫了两声。 张宏正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摸了摸圆滚滚的猫头,肥猫就偏着脑袋把脸朝他手上蹭,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张宏正大概猜到,那位神奇的‘仙人’是在这肥猫身体里睡着了,现在这就只是一只傻乎乎的大肥猫而已。 不过他心中的振奋之情却并没减弱半点,仙人也说他是个修行的苗子,有了仙人的指点,他也能修行有成,迟早可以如同那位蜀山李煜一样,御空而行豪气冲霄,举杯狂饮只手之间荡尽天下妖兽!兴冲冲地收拾起了剩下的灵石,张宏正返回了村中。 剩余的士兵们都在忙着收拾残局,也没在乎他。 也不知是不是那位仙人临睡前的安排,那只黑白肥猫也真的就一直跟在他左右,就像喂养多年的老猫一样。 正气拳是南宫家所发行天下的基础修炼拳法,村镇中的老人孩童都会几手,张宏正随即兴致勃勃地勤练不休,就等着那位猫仙人醒来继续指导他。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年。 乐山村已不复存在,张宏正当然也不能留在那空无一人的废墟中,被当做了难民安置在了州府附近峨城的济世教义舍中。 济世教的庙宇除了治病疗伤之外,也有一部分专门留出来收留难民,免费地提供简单的食宿,因此也被称作济世义舍。 和义舍中收容的其他小孩相比,张宏正绝对是个另类,几乎不和其他小孩玩耍,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练拳锻炼,要么就是逗弄那只肥猫。 有州府定期向济世义舍提供物资,天师义舍本身也有教徒的资助,他这样小孩的衣食住行还是不怎么缺的,心无旁贷地整天勤学苦练之下,他进步神速,旁人也只当他遭遇大变而发愤图强,除了勉励几句之外并不怎么在意。 有从之前妖兽尸体那里得来的那些灵石,他在初期修炼也可用一些灵砂来辅助。 张宏正自小就是习惯了自己打理生活,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天师义舍中对难民的私人财物也有维护,倒也没有其他难民来找他的麻烦或者窥伺他的财物。 张宏正拒绝了管理义舍的庙祝引他入教,助他修行的邀请,也没有去参加州府每年为十三岁以下的有修行资质的少年举办的英才营。 这些都是平民少年能获得修行资源和功法的上升渠道,只是一旦加入之后就是济世教和长城联军的预备人才,再不是纯粹的自由之身。 其实张宏正对这两者都并不排斥,但他也是从小就自由自在惯了,实在不喜欢受约束。 最重要的是,张宏正一直都在等着那位沉睡中的肥猫仙人能醒过来,教给他更多更好的修行办法。 他坚信那位肥猫仙人所能教的,肯定比济世教和州府军营里教的那些厉害多了。 别的不说,只是肥猫仙人告诉他的那个修炼所用的灵石的比例,就明显比其他人的要高明许多,天师庙里有几位威仪道人的修为都已经不低,却经常都在为如何调整出更好的灵石法阵在争论不休,而张宏正虽然还用不着灵石,但以灵砂辅助还是能感觉到那搭配的效果顺畅无比,让他修炼进境神速。 也多亏了张宏正极为早熟,知晓轻重,是个心里藏得住事的,也没人在意他一个小孩用最低级的灵砂来怎么练。 自己能独占如此大一个修炼上的大秘密,大优势,这让张宏正一想起来就兴奋异常,说什么也要自己一个人把这条路给走下去。 只是张宏正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位仙人从肥猫里重新现身。 相比起其他的普通猫,那只黑白肥猫倒显得有些通灵,能听得懂一些话,行动举止也有远超那一身肥肉的敏捷,但也仅此而已,也只是一直稍微聪明些灵敏些的肥猫罢了,无论张宏正怎么对着他说话,怎么抱着抓它捏它揉它,都只是傻乎乎地喵喵叫。 济世义舍中不少人都觉得他可能是受了刺激头脑有些不大正常,还有专职医治的光世行者来探视他,张宏正花了好大力气才糊弄过去。 也许是那位仙人还需要再吃点东西才行。 张宏正左思右想之后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那位仙人就是在肥猫吞吃了妖兽的灵晶之后才现身出来的,而且还说过没吃饱太累了之类的言语,于是张宏正就尝试着用灵砂和灵石去喂肥猫,但肥猫却是丝毫不感兴趣。 张宏正强行把灵石朝猫嘴里塞,最后换来的只是脸上手上被猫抓出十几条血痕来。 这位大仙应该是只能吃灵晶。 心神俱疲的张宏正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但是更大的问题立刻就接踵而至,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哪里去弄灵晶这种东西? 就算有之前从妖兽尸体里捡来的二十来块灵石,那也是远远不够的,就算不算鬼仙的提炼费用,也大概需要一百块左右的灵石才能提炼出一块灵晶来,更别说城里的置换店,一般都是至少需要一百一二十的灵石才能兑换到一块灵晶。 而一块灵石就可足够一个乡镇中普通的三口之家过上小半个月了。 对家里没矿的散修和普通人来说,获得灵晶最快最方便的途径就是去猎杀妖兽。 南宫领西端的曙光长城之外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妖兽巢穴,就算有长城作为阻挡,偶尔也会有些妖兽从海面上漂泊过来,乐山村就是倒霉碰到这种情况而覆灭了的。 而每年通过上古兽隙中掉出来的异星妖兽更是公认的祸害,运气不好被一只巨型妖兽砸在城中,又没有足够强的世家修行者在,死个几千上万人也是有的。 不算这些天灾级的妖兽,就算平日游荡在荒野中的妖兽也几乎是无穷无尽。 在三神尚未将这一片神州大地开辟为人道乐土的洪荒年代,妖兽便是这世间的主宰,野外的生灵动物多少都混杂得有妖兽的血脉,当年深日久或者是积累多了天地元气,都有可能重新转化为妖兽。 所以妖兽是永远杀不光的。 只要能击杀足够强大的妖兽,就总能从妖兽体内挖出灵晶灵石来。 但这也是极其危险的,妖兽食人,尤其喜欢吃修行之人那富含精气元气的血肉,每年想要靠猎取妖兽发财最后却葬身妖兽肚腹的倒霉蛋并不少,暴富的路子都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闯的,这是放在哪里都一样的道理。 但是张宏正没办法,他不过一个在义舍寄宿的十一岁小孩,毫无根基,什么事也做不了,做买卖没门路,想要靠跑腿卖力气的钱攒到一个灵晶,那至少得花上几十年去了。 好在张宏正还有着自己的优势,自小在乐山村那种算是抗击妖兽前线的地方长大,他对与妖兽战斗一事已是见得太多,成天在野外疯跑,听着那些士兵们的聊天,让他对荒野中的情形,还有一些妖兽的弱点甚至比一些散修猎人都要熟悉,经历过那样一场灭村的妖兽侵袭,他对妖兽也再没有什么惧怕之心。 加上他人小灵活,用灵砂修炼习武一年之后力气体质大增,已迈入了明劲初阶,和普通成年人也差不多,也让他有了一定的本钱。 于是张宏正左右打听,还买了好酒好肉贿赂了义舍里的一名威仪道士,让他出面作保,这才加入了几个散修猎人的队伍。 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散修猎人大都不会是什么真的良善之辈,为了一时的好处相互残杀灭口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为首的想要聚集起人心,也必须得有公正担当之名。 而且南宫家奉行仁义之道,对败坏人心的奸恶行径打击极重,所以大体的秩序和公正还是能保证的。 加上还有济世教的人作保,张宏正在这队伍中也没受什么欺压。 他人小机敏反应极快,还有一只灵活的肥猫跟着,负责侦查斥候什么的倒也合适,对妖兽的习性踪迹也很熟悉,也能帮着治疗采药什么的,倒也稳稳能在团体里分得一份收入。 大半年下来,这队伍里的散修死了好几个,也补充进来了新人,期间有两次运气不错的大收获,让张宏正也总算积累到了足够的灵石,用十个灵石作酬谢,让相熟的威仪道人去请动庙里的祭酒大人,总算用一百来个灵石淬炼出了一颗灵晶,而不用去置换店里去挨宰。 没有辜负这将近两年的辛苦,在自己的小屋中张宏正拿出这颗灵晶递给肥猫的时候,肥猫也如同第一次一样一把抢过吞下,随即眼露神光,口吐人言,那位肥猫仙人果然又出现了。 张宏正高兴激动得几乎要流泪。 但那眼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却看到这位肥猫仙人又打了个哈欠,说:“怎么还是只有一颗啊? 嗯,脑袋还是昏沉沉地,不行,还是得去休息,下次你多准备点,至少也得要三五颗吧。” 张宏正急的直跳脚:“等等啊!仙人,您至少也先指点一下我的修炼吧。” 肥猫半眯着眼,懒洋洋地说:“你现在不过是刚开始,有什么好指点的,用什么五行灵石我也和你说过了,剩下的就是多吃多锻炼。” “这个.对了,该吃什么呢? 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滋补身体的?” 张宏正情急之下,先问了个一直比较头痛的问题。 修炼人仙武道对灵石的消耗不大,但对吃食的需求却是激增,而且想要滋养身体补充消耗,只吃米面杂粮还不行,必须得吃肉,如果有条件的还要吃滋补的药材,这又是一大笔开销。 “吃肉啊。” 肥猫理所应当地回答。 “一般来说木行妖兽的肉最好,你的体质对木行元力的吸收很好,吃比你强的妖兽的肉是大补。 不过要记得最好做得好吃点。” “妖兽肉能吃吗? 不是,那东西要怎么弄才好吃啊。” 张宏正问。 勉强来说妖兽肉是可以吃的。 散修猎人在外的时候偶尔也会用低级的妖兽肉来充饥,只是这些肉都极难吃,有些是腥臊味重,有些是酸臭难当,必须花上两三个时辰炖煮得稀烂或者是烤得半焦才能把异味减弱,加上一些香料盐巴这才能入得了口。 至于稍微高阶些的妖兽血肉几乎就可以当做毒药来使用,倒是听说大家族可以用高级妖兽血肉去炼制丹药,但对于散修们来说吃妖兽肉真不是个好选择。 “难吃是因为里面的妖气和元气失衡,想办法中和一下就可以。 我告诉你一些药材,你自己去慢慢尝试怎么弄。 你听好了,如果是虫类的木行妖兽,多用山茱萸,少用盐和胡椒,绝不能用醋和酒,要让山茱萸的辣味和火行元力渗透进肉的肌理深处”结果这一颗灵晶换来的就只是肥猫仙人对于怎么把妖兽肉弄好吃的一番教导,然后又变回了那只傻乎乎的大肥猫。 这让张宏正颇为失落,好在仙人最后说了,下次如果能有三五颗灵晶,他肯定可以清醒相当一段时间,到时候就可以好好教张宏正一些真正的修炼功法。 仙人的教导自然是必须要认真执行的,于是张宏正从此以后就开始了对妖兽肉的专研之路,每次猎杀到妖兽,等到大家挖取完灵石晶石摘取掉有用的器官之后,就剩他对那一团烂肉埋头摆弄。 刚开始同队的散修都讥嘲他,但发觉经他处理后的妖兽肉真的还可以入口,也都啧啧称奇。 等时日渐久,张宏正还真练出了一手处理妖兽肉的好手艺之后,他在峨城附近的散修圈子里也出了一把名,许多人都知道了有个带着怪猫的少年散修有一手好厨艺,能整治出好吃的妖兽肉来,不少人还争相邀请他入队。 张宏正也确实从中获益不小。 有不少经验丰富的散修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妖兽肉其实对身体有一定的滋补作用,但碍于味道不会多吃,张宏正却是一有机会就绝不放过,还出灵砂灵石去购买其他人猎杀的妖兽肉来烹饪,几乎天天都吃,数量还极大。 有了这些常人绝达不到的滋补,他的修行进度和身体素质也是进展极快。 只是过了两年的时间,等到他十四岁,就居然已经跨过了单纯的筋强骨壮,进入了可以用自身生机元气勃发内力暗劲的地步。 这样的修为,在不大的峨城散修圈子里也能算得上一号人物了,再考虑到张宏正的年龄,完全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天才新星,已经超出了寻常散修的范畴,不止济世庙里的威仪道士再度来劝说张宏正加入济世教,连城主府都有人来暗示张宏正,希望他可以入麾下听用,如果他修炼有成,以后还会向城主,甚至南宫家举荐他。 这可是统御千万里疆域,全天下都数得着的南宫家,不知道有多少散修打破了头也只是希望能蹭上一点这样的大家族的边。 一旦进入世家的体制中那就意味着衣食无忧,定期还有灵石等等资源可以领取,如果真能被举荐入主家,那更是一步登天,从此就是普通平民和散修都需要仰望的人上人,修行路上更是一片坦途。 张宏正还是拒绝了。 对他来说当个门客手下什么的实在太不自在,而且那位肥猫仙人也说了,不能把他的事告诉其他人。 张宏正很有自知之明,他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屁孩极难在大家族的修行者面前继续保有肥猫仙人的秘密,就算南宫家的人向来标榜仁义,待平民也确实宽厚,但他也犯不着把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的手里。 拒绝城主之后当然不方便再继续待在那里了,反正也算是有了自保之力,张宏正就带着肥猫一起离开了,靠着散修之间的人脉介绍四处流浪,一边修炼一边赚取灵石,就等着能攒够四五个灵晶的时候再能请出那位肥猫仙人出来。 只是这种行事方法效率实在高不起来,加上他迈入能勃发内力暗劲的阶段后,修炼就再不能用便宜的灵砂,而是要用灵石,四处游荡了一年多之后,他的修为也渐渐看涨,只是灵石却实在没攒多少出来。 好在这一次那唐无稽丢来的四颗灵晶,却是直接将这问题给解决了,加上原本积攒的两颗,终于能将久违了三年之久的肥猫大仙请出来。 这一次张宏正说什么也要学一些真正的厉害本事。 “肥肥大仙。 这次您都已经完全清醒了,那种该教我一些厉害的修炼功法了吧?” 肥猫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用有些森然有些高傲的姿态问:“好,你想学什么?” 第十五章 神仙道 到底要向这位肥猫大仙请教什么样的修行问题,张宏正这些年早已经在心中预习想象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如今的见识当然早已经不是当日山村里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孩,在最底层的散修之间打滚磨砺,就算接触不到什么真正的高深修行知识,但各种传闻轶事早听了不知道多少。 “我想要学如何修行神仙道!” 张宏正深呼了一口气,说出了早已酝酿多年的话。 “肥肥大仙,请教我神仙道的修行之法吧!” 虽然已算得上是修行中人,早不在是那个懵懂少年,但在张宏正心底最深处最憧憬的,依然是那个御剑行空,潇洒痛饮,弹指间荡尽妖魔的身影。 蜀山,就是神仙道的开宗祖师通天大神所创立的门派。 “神仙道? 呵呵,也算有点眼光。 人,鬼,神,三条修行之道,就属神仙道最强,成就最高,当然,也最难了。” 肥猫摇头晃脑,眯着眼睛看着张宏正咧了咧嘴,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嘲笑。 “但是很可惜地告诉你,如果说你在人仙武道上的天赋是十,你在神仙道上的天赋大概就是二多一点,连三都不到。” “什么? 不会吧?” 张宏正如遭雷击,脸色一片惨白,这可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其实还好啦,总比你在鬼仙道上的资质好一些,你鬼仙道上的资质大概是连一都不到,连神仙道的一小半都还不到呢。” 肥猫又送上一记重击。 “这个我知道”张宏正颓然。 对于这个他反而不怎么沮丧,鬼仙道的修炼他当然也尝试过,但就连最基本的散发精神意念去引动天地元气都颇为艰难,算是早就绝了这方面的想法。 “但你可是肥肥大仙啊,总能有点办法吧。” 张宏正还是不死心。 这位肥猫大仙汇聚了他从小到大的太多期望,甚至在他心底有种无所不能有求必应的影子。 “我能有什么办法? 资质就是资质,从娘胎里就由天地赋予的自然属性,一块石头就是一块石头,就算是.就算是.”肥猫翻着白眼,用爪子挠着头,又陷入那种努力回忆但却又回忆不出什么来的憋闷状态。 “.总之这个很难,很难了”“.当然也不是绝对没办法。” 张宏正还来不及绝望,肥猫又抛出一个饼子,可惜是画饼。 “虽然资质差,但也没差到烂泥一样的地步,比起那些没天赋的废物来说还是要强很多的。 只要你灵石灵晶足够,总也能.元婴可能有些困难,金丹还是没问题的。” “那不是废话吗。 就你吃的那几颗灵晶,我都花了整整三四年才攒够呢。” 张宏正无力坐倒。 对于修行来说资质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却绝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始终还是资源。 理论上来说,只要不是天生蠢笨连一点修行资质都没有的人,只要用海量的灵石灵晶没日没夜地堆过去,也能成为先天之上的大高手。 反之,就算是百年千年一出的绝世奇才,却没有修行资源可用或者只能用些最基础的灵砂,那练上一百年也别想摸到先天的门槛。 吕宁就是个这方面的例子,认真来说他的悟性资质其实都不错,就因为出身贫寒毫无家世,只能做个刀口混饭吃的散修,蹉跎几十年才刚刚摸到鬼仙道第三阶生法境的门槛。 而神仙道在散修之中则是从来都没有人去修行的,不只是神仙道所需求的天赋资质相对来说极为少见,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修行神仙道所需求的灵石资源是人仙道和鬼仙道的数十上百倍。 不要说散修,就算是那些有灵石矿资源支撑,当真可以把灵石灵晶来当饭吃当水喝的世家大族,如果不是资质确实优秀的子弟也不会选择这条修行之路。 “那么,肥肥大仙你有没有什么节省修炼消耗的灵石灵晶的诀窍?” 张宏正还是不死心,毕竟之前肥猫教给他的灵石阵搭配,还有烹饪妖兽肉的技巧,都让他的修炼比其他人省力省事了不少。 “比如像是用什么秘术让修炼中灵石灵晶的消耗变慢,或者消耗了之后能从其他途径补充回来? 就像我们吃饭之后会拉屎,但是屎又可以去肥田,种出更多的米来煮出更多的饭”“你当修炼是种地吃饭,还是当修炼是拉屎?” 肥猫白他一眼。 “引动五行元气的淬炼肉身和精神,本质上是通过五行元气和天地自然的交流,将自身与天地自然更深层次地连接在一起,去触碰这天地宇宙的本质,任何想要玩弄小心眼的花样取巧都是在画蛇添足。 破坏了五行元气和天地的自然规律,那只能离这天地的本质背道而驰,那修炼还有什么用?” “嗯”张宏正一时间抓耳挠腮。 “真的就没有办法让我修炼神仙道了么?” 肥猫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半晌之后点头:“.好像还真有个办法,不过有点危险。” 张宏正顿时精神一振:“有什么办法? 我不怕危险的!” “真的有点危险,而且会有一点痛有一点难受。 你不怕吗?” 肥猫面无表情。 张宏正毫不犹豫马上回答:“痛算什么,难受点算什么。 就算有点危险,还能比去猎杀妖兽危险? 还能比遇到吃人的疯子危险?” “那好吧。” 肥猫点头,抬头看了看洞窟外有些阴沉的天空。 “正好今天的天气也正好。 我记得我们之前经过的地方有一座小山,我们去那里吧。”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 上午的时候还能有些阳光,到了中午之后天就开始阴沉了下来,乌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还刮起了大风,看得出来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天地自然万物,都由阴阳五行交织演化。 灵石灵晶则是天地元气的五行演化汇聚而成,是天地元气最平稳也是最纯粹的显化。 所以我们能借之修行,借之感受天地之力,借之增加自己的修为。” 肥猫坐在一个高高的岩石上,看着漫天被扰动的阴云侃侃而谈,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采。 开始逐渐猛烈的山风不断地吹拂在他的身上,一身猫毛如波浪一样抖动,但不管是怎么抖动,看起来还是一团黑白的肉毛球。 而张宏正则在他旁边不远处盘膝而坐,身周是一圈铺好了的灵石。 “但还有一种显化方式,和灵晶相似又相反,那就是天地间生成的雷霆闪电。 无形无质,是最为纯粹的天地五行的运转火花,只是转瞬即逝。 而只要能投身其中,一样能感悟到天地之间阴阳五行的运转韵律,从这一点上来说,和灵晶灵石的作用是一样的。” “.真的有效吗?” 看着天上不断累积的阴云,还有身周的一圈灵石,张宏正有些后悔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肥肥大仙所说的居然是这样的办法。 天地雷霆的力量何其之大,就算是高阶妖兽也不一定承受得住,而且从来就没听说过还能有人这样修炼的。 “如果这样修炼真的可行,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秘法中的秘法,一般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知道? 要知道这乃是.乃是是谁想出来的呢.”肥猫又陷入呆呆地回忆状态中去,看着天上的云发起呆来。 看着发呆的肥猫,张宏正也有些无语。 如果不是之前肥猫大仙教的那两项秘诀确实都有奇效,他是万万不敢来尝试这种貌似自杀的法子。 原本还希望肥猫仙人这次能回忆起自己的来历,看来也是没希望了。 好在根据上两次的经历来判断,修炼方面的记忆还算靠谱。 “.总之这是神仙道独有的修行秘法,没有其他人知道。 而且这秘法对身体要求很高,一般修炼神仙道的人还用不了。” 肥猫大仙终于从没有结果的回忆里清醒过来。 “其实等你踏入武道圆融的化劲层次之后再用这个法子会更保险一点,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睡多久,干脆趁现在就试试也好。” “试试也好.?” 张宏正表情犹如便秘,最后还是叹一口气。 “好吧,试试也好。” 肥猫摇头晃脑,一只爪子比划着:“你要牢记刚才我教你的吐纳法和运气诀窍,关键是一定要保持意识的清醒,和周围灵石阵气机相连,感知那天地之间的自然韵律,这样才能引动雷电之力淬炼身体。 这比用灵石灵晶更为直接,效果也更好。 唯一的弊端就是会有点痛有点难受,你一定要忍住了。” 轰隆。 半空中传来一声轰鸣,豆大的雨点滴落下来,这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要来了。 “好了,你开始运转气息,激发灵石阵吧。” 肥猫说完,迈步朝着旁边走开一段距离,似乎也是怕被雷霆波及。 事已至此,也只有硬气头皮来试试了。 张宏正深吸一口气,按照肥猫之前所传授的方法运转内息,将自身的生机气息和周围灵石相连。 这周围的灵石阵比他平常用来修炼人仙武道的要大上许多,数量也多得多,足足有二三十颗,是肥猫把他所有的灵石都掏空了拿来亲自摆放的。 此刻他虽然坐着没有动,但一身的气息依然还是人仙武道的修炼方式来运转,只是引动的五行元气并不是用来淬炼自身,而是朝天缓缓上升。 一阵怪异的酥麻感从脚下开始传来,张宏正刚刚才有所警觉,眼前就一片明晃晃的白光,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就在耳朵里直接炸开,与此同时,仿佛有一把开天巨斧从他的天灵盖猛地劈了进来,然后沿着奇经八脉四肢百骸一路破开砸碎碾成粉末。 总算张宏正心中始终警觉,一直提着一口气息按照肥猫所教的方法运转,这才没有昏过去。 雷霆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张宏正这里的却还远没有完结,无数胳膊粗细的耀眼电弧在灵石阵的范围之内疯狂游走,肆无忌惮地在张宏正的身体上跳跃闪动。 张宏正只感觉刚刚才被劈开砸碎碾烂的四肢百骸又再被无数烧红了的刀子猛戳猛刺然后粘起来重新再切割开来.他忍不住张开了嘴惨叫,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或者说他什么也听不见,一切感官都被巨大无比的痛楚掩盖了过去。 他仅有的唯一一丝清明都用在了维持自身与灵石阵的气机相连,至于什么天地元气的韵律搏动早就顾不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又只是一瞬间,张宏正醒了过来。 愣了一两息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居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也不知道昏了多久。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此刻他就躺在刚才的那块岩石上,脸上和身下传来一阵冰凉,居然都是泡在雨水中是空气中隐约飘荡着一股香味,肉香。 刚刚想要一动,那被千百把刀子切割般的剧痛就重新山呼海啸一般地重新席卷了过来,张宏正只是稍微动了动,就惨叫半声重新躺了回去。 然后张宏正就知道这股肉香是从哪里来的了,那是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喵~”黑白相间的大肥猫跳到了他的面前,嘴里还衔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条鱼。 “大仙.肥肥大仙这哪里只是有点痛啊.”张宏正勉强开口,他觉得自己嗓子也在冒烟。 肥猫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回答的迹象,然后就开始吭哧吭哧地吃起那条鱼起来。 张宏正欲哭无泪,看来那位肥肥大仙已经重新睡着了,下一次将他请出来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肥肥大仙靠不住,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 张宏正深吸一口气,慢慢运转体内的气息,结果还算不错,也不知道是那布置的灵石阵还是肥肥大仙教授的吐纳呼吸的原因,自己只算勉强熟了两三成而已。 忍着千刀万剐般的剧痛,张宏正用了几十息的时间才慢慢重新坐了起来,缓缓调匀气息,慢慢运劲活动筋骨血脉。 总算是他已练出了内力暗劲的身体生机旺盛强大,这闪电雷霆把他体表烤了个三分熟,内腑和重要的筋肉还是没什么大碍,忍着剧痛还是可以慢慢行动的。 慢慢爬起,慢慢从岩石上走下,张宏正盘算着回到清河镇中的距离,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又要重新昏过去。 回头看看他之前躺的位置,周围的灵石早已经一颗不剩,只有些灰烬留在那里被雨水泡着,毫无疑问他所剩的全部家当也在之前的雷霆中化作了乌有。 没的说,这一次请这肥肥大仙现身来教授修炼功法,那真是亏得连底裤都不剩。 好像感觉到了张宏正饱含怨念的眼神,肥猫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口中还剩个骨架和头颅的鱼吐了出来,用爪子拨了拨,拨到了张宏正的手边。 张宏正连叹气都懒得叹了,忍着剧痛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百岁老人一样迈步朝着山下走去。 足足花了两三个时辰,天色都见黑之后张宏正才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十里之外的清河镇上,这还是他后面逐渐活动开了气血,习惯了身周的剧痛加快了步伐。 镇口的两个守卫看着全身衣衫褴褛,头发焦黑变形,满身肉香的张宏正都是大惊失色,连忙去禀报了新任镇守周庆,周庆和吕宁一同赶来,看了张宏正的模样也是惊骇莫名。 “小张,你.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是和人动手了么?” 吕宁急忙从符包里摸出一张符来,忽然又是一惊。 “那那个”“是灵晶被人抢了?” 一旁的周庆替吕宁问了出来。 显然他在鬼仙之道上也有一定的修为,在这近乎贴身的距离上已能感觉得出来张宏正身上没有了灵晶的气息。 实际上张宏正现在的模样极其凄惨,说衣不遮体都是轻的,只能说是勉强还剩些破布挂在身上,就算用眼睛看也知道他身上很难藏什么东西。 而这小子拿着四颗灵晶大摇大摆地走出镇子,这可是好多人都亲眼看到的。 “是遇到一个过路的高手,被抢了”张宏正也就跟着这话回答。 这刚好也就把他这狼狈相和灵晶的去处做了解释。 “.是.是哪位大人么?” 周庆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奇怪。 他也是有些眼力的,张宏正身上的伤势显然不是普通的打斗能造成,而能抢走灵晶,却留下重伤张宏正的一条命,要么是张宏正的运气极好,要么就是对方根本不在意。 如果是散修,劫财之后别说活口,毁尸灭迹才是常理。 “认不出来.”张宏正随口糊弄过去。 他的精力精神早就被一路上的剧痛给磨光了,这时候一松下来只感觉随时都要晕过去。 “小张你也莫去多想了。 人没事还活着就好。 那四颗灵晶丢了便丢了吧,也不见得是坏事。” 吕宁一声叹息,将手中的符贴在了张宏正身上,符咒随即崩解化作一到绿光没入张宏正的身体。 一阵清凉舒适感觉随之而来,将一直以来宛如千刀万剐的剧痛稍稍压了下去一点,张宏正松了一大口气,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墙上,那肥猫打了个哈欠,蹲在那里居然开始眯起了眼睛,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这一昏就昏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之后张宏正才发现全身都包裹起了纱布,纱布里显然还填满了木行的灵砂,周身刀割一般的剧痛已经没有了,只有阵阵的麻痒感。 不一会吕宁进来,看他已经醒了,立刻又去叫人弄来米粥汤水给他吃。 言谈间张宏正才知道吕宁居然把所剩的唯一一张回春符给他用了,这心中更不是味道,不过好处就是有了这张济世教的治愈灵符,他这看似严重的伤势也要不了一两天就能痊愈。 果然,等到第二天睡醒,张宏正就感觉到麻痒感已经完全消失,动动手脚也再没发现有什么障碍了。 他自己爬起来把纱布扯下,抖落已经完全成了砂砾的灵砂,其中倒有一半是焦黑的死皮,下面则是刚长出来的粉嫩皮肤。 坐在床头发了会愣,想想自己用光了所有的灵晶灵石不说,还欠下吕宁一张回春治愈符,张宏正实在是说不出的郁闷。 不过现在郁闷也没什么用,张宏正就在房间里摆出架势,慢慢打开一套正气拳,就算现在没有了灵石用来修炼,也要活动血脉,好好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留下什么隐疾暗伤。 只是刚一开始练拳,张宏正就发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中随着劲力运转而一起游走,这股力量虽然不大,却有股灵动跳跃,爆发力极强的感觉。 忽然间啪嗒一声,一道小型的闪电在张宏正拇指和食指之间一闪而过。 张宏正眼睛亮了起来,原来这一次还并不是完全一无所获。 兴奋地打开门,张宏正看到肥猫正在不远处的栅栏上打着盹,走上前去狠狠抓了抓猫身上的肥肉,笑说:“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 “喵。” 被抓醒的肥猫极为不满地叫了一声。 第十七章 通天湖 当刚刚翻上山顶,从最高处俯瞰不远处的通天湖的时候,张宏正也不禁吃了一惊,如果不是确定这是内陆,他还以为这是到了海边。 几乎无边无际的一片水面延展出去,在风中涌现出阵阵的浪花,映射出黄昏的阳光,波光粼粼地直晃眼。 浪花前仆后继地涌过来,扑打在下面的山岩上撞得粉碎,发出哗啦啦的阵阵响声。 “小张,拉我一把。” 下面传来西望的声音,张宏正连忙俯身拉扯自己身上系着的绳子,把下面的西望给拉了上来。 “好大的湖泊,简直就像是海面一样。” 后面爬上来的西望也看到了这一幕,也是同样地感慨,忍不住出声说。 他现在只有一只单手,即便有张宏正一路在前拉拽,也在这陡峭山路上爬得一脸大汗,不过看到这样的景色也是一脸的惊喜和振奋。 吕宁也在最后跟了上来,点头笑道:“呵呵,我十年前曾来过一次,不过当时是跟着南宫家的商队来的,一时间也是以为到了海边。” 张宏正凝神对着远处看去,只是水汽浮动,波光粼粼,怎么也看不到对岸,这才笑着对吕宁说:“那我们明早就从这里直接飘飞出去直达对岸? 比起用走的倒也能省几百里路来。 差不多能把我们在清河镇耽搁的那几天补起来了。” 他们之前在清河镇和田家那一场风波,西望被斩去一臂,张宏正后来也受了雷击重伤,都不得不留下修养,一共算起来耽搁了好几天。 之后离开清河镇一路向东又走了两个多月,绕上小路才走到了这通天湖的旁边,只要过了这通天湖之后再走上两个月,就能离开唐家地界进入纳法提家的领地。 这就是他们三人轻装上阵,几乎全抄荒野中的近路的结果,如果是像普通的商队行人一样沿着城池之间的大路一路走过来,绕路不用说,有了关卡城池中的耽搁,就算买上几匹马来当做坐骑,至少也要多花上一两月的时间。 听了张宏正的话,吕宁却摇头:“飞不到对岸的,我们只能飞到湖的东侧落下,在那里的一座东湖城买上几匹马,再向前走基本上也用不着去绕小路了,骑马能省力不少。” “哦?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飞到对岸?” 张宏正问。 吕宁笑着摇头:“那自然是因为太远了。 呵呵,小张你可想得简单了,这通天湖无论东西南北走向,至少都在千里之上。 想要跨越这么长的距离,对先天之上的鬼仙都是极不轻松的,我这里准备的飞渡符更是支撑不起我们三人飞过千里的距离,要是掉进湖中可就麻烦了。” “这湖这么大?” 张宏正瞪眼,低头又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下面的无尽水势,忽然皱眉。 “这个湖看起来有些古怪,这湖边的形状怎么看起来如此整齐? 像是被人专门修缮过一样?” “因为这湖泊本非自然所形成的地势,而是块‘隙渊’。” “隙渊?” 张宏正挠头,似乎觉得哪里听说过这词汇。 “上古虚空兽隙被三神挖空之后所留下的地势。” 一旁的西望随口答道。 他一边坐在地上歇息,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弯曲折叠。 他只能单手摆弄显得有些笨拙,不过还是将那一大张纸给弯曲成了一个海碗的形状,然后凝神用了个法术在碗中轻轻一点,就不断地有水汽从周围汇聚过来凝聚成水流落在碗里。 “哦,原来是这个。” 张宏正点头。 他作为纯粹野生散修的短板,就是完全没接受过修行方面传承,许多修行中的常识他都不大清楚,其实如果不是南宫领中每城必有的义学,济世教的义舍也会花时间教授其中的小孩,换做其他粗陋一些的家族的领地,张宏正这样的野孩子连识字都难。 至于虚空兽隙这个东西,张宏正则自然是知道,或者说这东西是天下无人不知,那是上古之时域外妖星直达神州大地的虚空裂隙,曾让无数的妖兽在这片大地上来去自如,后来在三神带领人族的崛起之战中,被三神以莫大神通将这些和地脉相连的虚空洞穴连同整片整片的大地一起分割出来,再于万里高空上凝聚成归墟之月。 时至今日,也有虚空裂隙会偶尔闪现,一些妖星之上的零散妖兽得以降临大地,掀起一场场妖兽之灾,不过比起上古时候的情况已是天壤之别。 即便如此,这东西如今也是人族大地上最让人头痛的天灾之一,黎民百姓对此谈之色变,即便是世家也甚为头痛。 “三神遗泽,永垂万世,惠及众生黎民,吾等当常思感恩,奋勇砥砺前行。” 吕宁双手三指合拢并举,在头顶,眉间,胸口处一碰,对着东方尚未升起的月亮虔诚行礼。 这是修行中人对上古三位修行者的诚挚敬意,既感激他们开创了人族的万世基业,也感激他们创立了三条修行的通天大道,让后来者可以沿着他们的足迹前行。 恭恭敬敬地行完这一礼,吕宁又忍不住感叹:“其实这一处通天湖的隙渊已算是极小的了,据闻海外有纵横万里的整块大陆都因为地脉和虚空兽隙相连太紧,而被三神生生剥去,真是难以想象上古之时三位大神的威能达到了何等境地,即便是移山填海也不足以形容万一。” 张宏正也怔怔地看向东方,只是现在还只是黄昏,归墟之月还藏在地平线之下,他只能在心中想象一下当年的情形,悠然神往,想了一会他忽然问:“不是听说三神在归墟上还留有一处所在么?” “哦,你是说伏龙大殿吧。 那是三神创立在归墟之月上,原本是用作抗击从虚空兽隙中而来的妖兽的据点,在镇压妖族,人族大兴,封闭兽隙之后,那里就用作教授修行者之用。” “对,是伏龙殿。” 张宏正点点头。 这词他也听人提起过不少次,基本上都是用作吹嘘的时候。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机会去看看。 在归墟上修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说不定是能一日千里?” “小张你有志向是好的。” 吕宁却是闻言苦笑。 “不过那可是三神亲手所建的所在,连那些世家大族的修行者也不是都有机会前往那里,听说为了争夺一个前往进学的名额,不少世家子弟也明争暗斗,我们这些散修想要去那里那是痴心妄想了。” 张宏正一笑,也不多说。 他当然知道世家的修行者和自己这样的散修完全是活在两个世界,自己这边需要辛辛苦苦积攒的灵石灵晶,别人可以就当吃饭喝水一样地猛灌,功法上也有族中秘传,长辈指导,自己只有一只时靠谱时不靠谱的肥猫帮忙,但他胸中一股自在悠扬的豪气却从不曾稍减,并不觉得自己就会比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差,只是这些话语也用不着和吕宁多说了。 这时候他忽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立刻转头一拍手:“想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吃饭才是正理。 劳烦西望了。” “不客气。 吕大哥,吃饭。” 就在张宏正和吕宁闲聊这一小会中,西望居然就已经煮出了一锅杂粮粥来。 他历来都是这样的性格,话语不多只知道任劳任怨地默默做事,这现在即便是断了一只手臂也是如此。 锅是西望刚才用特制的大张符纸来折叠之后用法术固化的,这山顶湖边的水汽充沛,随便一个法术就能汇聚出大半锅水来,然后捏土垒起一个小灶,折一些树枝来放在下面引燃,最后丢上一些备好的干粮进去,不多时就煮出这样一锅粥来了。 这也是散修中鬼仙修士颇受欢迎的原因,其实即便只是动念境界的普通人,术法的威能极为有限不能用以战斗,但只要巧妙运用,在生活中,特别是荒郊野外都能带来不少便利,而西望和吕宁这样的鬼仙道散修在这些方面就更是如此了。 要是像张宏正这样的几个纯走人仙武道的散修到了陌生地界,只是寻找水源生火煮食这些琐事就能让人烦不胜烦。 张宏正找了一棵树叶宽大的乔木,跳上去摘下来几张足有人脸大小的树叶来交给吕宁,吕宁拍了拍之后在手中弯折一下,再用个金行的固定术,立刻就成了三只大碗。 只要是法术持续的一时半刻之内,这树叶倒也撑得住烫不烂,吃完就随手一丢,倒是比随身带器皿更要方便得多。 杂粮粥分别倒进三只叶碗中,三人正要吃,却听得嗷唔嗷唔的叫声,然后就看见黑白肥猫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比它还大的木须虫,走过来将木须虫丢到张宏正面前。 “哈哈,小张你这只猫还真是越来越有灵性了,这是知道我们想吃肉么?” 吕宁大笑。 这一路走来,他也习惯了这只肥猫的灵异,有些时候紧跟在他们身侧有些时候又不见踪影,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只要是吃饭的时候必然就会出现。 现在偶尔还会抓一些山鸡野兔什么的回来,它自己也不吃生食活物,似乎就是专门让张宏正来做熟的。 “应该是他想吃肉了才是。” 张宏正无奈。 自从那位肥肥仙人清醒过那一次后,虽然看起来还是重新彻底沉睡过去了,但这肥肥本尊好像也比之前更多出了一些灵性,现在居然知道指使自己来给它做东西吃了。 张宏正也试过,如果不去理会它,或者把它抓来的猎物全都给吃了而不分给它,那么在将它喂饱之前张宏正就别想睡觉。 这猫会一直在旁边抓挠,如果张宏正不理会他自己强行闭眼装作入睡,这猫就干脆趴到他脸上来,让他被一团毛绒绒的肥肉塞住口鼻窒息。 顾忌到隐藏在这肥猫体内的肥肥大仙,张宏正当然不能狠揍这肥猫一顿或者将它捆绑起来什么的,也就只能乖乖给这肥猫烤肉。 好在这肥猫再肥终究也只是一只猫,抓来的鸡兔妖虫什么的也只能吃一小部分,也算是给张宏正他们三人加菜了。 抓起那只木须虫,再找来些木材,张宏正就着炉火烤了起来,他如今对整治这虫子是越发熟练,每到一处乡镇中都会买上一些香料随身备用。 虫子没过多久就烤好了,扯下一截给肥猫之后,他们三人又把剩下的虫肉给分了和粥一起吃个精光。 吃完之后,吕宁和西望扯来了些枝叶用法术固定,围绕着篝火搭起了三间简易的帐篷。 他们来到此处就是要打算从这里飞渡前方的通天湖,只是这肯定要耗时极长,现在却只能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开始了。 这是难得的空闲时候,三人连忙抓紧了时间修炼起来。 西望和吕宁拿出灵石摆开阵势,端坐在其中静静淬炼精神打磨念头,张宏正也另外找了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取出灵石来准备练拳。 吃饱喝足的肥猫蹲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缩成一团肉球,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张宏正的所有家当都在之前的那一场雷击中灰飞烟灭,现在的灵石其实是吕宁借给他的。 之前三人从那矿洞中取出了两百多灵石藏在他处,离开清河镇之后先返回去给被田不周所杀的萧壮和方媛收拾了残骸,将他们就地挖坑掩埋,顺便就将灵石给取了出来。 眼看张宏正连日常修炼也无法维持了,吕宁也不等他开口,直接就拿了几十颗给他。 张宏正对此也没办法推辞,只能保证之后再慢慢还上。 在摆开的灵石阵中,张宏正凝神静气,慢慢开始打那套不知道打了多少遍的正气拳。 这套拳法很简单,南宫领内几乎人人都会。 能被南宫家公布在领地乃至天下的基础修炼功法,容易上手是一定的,但却绝不可能就因此而粗陋肤浅。 看上去很简单,那是因为有不知道多少南宫家的高阶修行者来反复斟酌,打磨修订,因此最是中正平和,用来对敌是没什么用,但是用来修炼基础,运转气血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且那位肥猫大仙不也是说过了么,这套拳法和张宏正的秉性颇为相合,也适合他修炼,所以张宏正更是一心一意地投入其中,暂时也没想过要去找其他拳法来练。 随着他的气血运转,四周的灵石散发的天地元气也被牵扯其中,张宏正能感觉到自身和整个天地联系得似乎更为紧密了,一举一动之间仿佛天地世界都在与自己一同动作。 这是武道修炼进入更进一步境界的证明,张宏正心中无悲无喜,巍然不动,依然只是全心全意地将心神沉浸在拳法中。 体内的生机气血,每一次呼吸引起的起伏,每一血液在身体中的奔涌,都在慢慢地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有力,而借此产生的内力暗劲,他也能运用得更加自如。 张宏正知道,自己这算是已经迈入了人仙武道暗劲境的巅峰层次。 也许是之前在清河镇的那场凶险死斗的作用,人仙武道终究是需要身体力行,生死之间的历练对于精神和肉体都有莫大的益处。 而平日间吃下的大量妖兽肉,每日不间断的修行和锻炼,还有最为契合他体质的灵石阵,这些打下的深厚基础,终于让他在这个年纪就迈入了许多散修要花费十多二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 只凭这一身武道修为,在散修中就也能算是个人物了。 不止如此,张宏正还能感觉到一股明明微弱,仔细一体悟似乎又沛然莫御的力量潜伏在身体中,随着气血内力的运转,他也能勉强驱使这股力量。 轰的一声,张宏正一拳击在一株碗口粗细的树上,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就在他拳头击中树干的一瞬间中,有耀眼的电光闪动了一下。 但是承受这样看似威猛的一击,这棵小树却是完全纹丝不动,不用说被拳头击中的树身,连上面的叶片也没有晃动一下。 张宏正神色不变,凝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收起了拳架,结束了这次修炼。 然后他才走到那棵树前,伸手轻轻一推,树就从刚才他击中的那里断裂开来,树冠轰然倒地。 张宏正看了看树身断裂的地方,里面的木质都被震碎成了锯末一样的细碎粉末,这正是完全掌控了内力爆发的证据。 但是这些木屑之中却还有些焦黑的痕迹,这就不是单纯的暗劲所能做到的了。 张宏正深吸一口气,脸上终于忍不住地浮现出笑容来,他抬头张了张嘴,想要仰天长啸一声,终于还是忍住了。 这一路上都在赶路,没有什么像这样独处练功的机会,他这时候才能确定,肥猫大仙指点那一场几乎将他给劈死的雷击,确实是让他迈入了梦寐以求神仙道,就算只是入门,只是第一境的初阶,但他确实可以以自身之力散发雷霆,并不是外力残留之类的。 张宏正快步走到不远处的肥猫面前,很想对那位肥肥大仙表达一下自己的激动之情,更想的是询问以后该当如何修炼,肥猫却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张宏正知道现在面前这终究只是只贪吃的肥猫罢了,满腔满腹的话语只能变成两只手在肥肉上很抓了两把,把这猫抓得嗷嗷叫了两声。 第十七章 人道金律 收拾起地上残余的灵石,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宏正回到了篝火之前,看到吕宁和西望也结束了修炼。 这时候睡觉似乎还有些早,一路上他们都是紧赶慢赶,现在这终于有了个难得的空闲,三人都不禁放松了心情闲聊起来。 西望就说:“不知道那湖东城可有什么特产? 既然准备了要进城,那么干脆便买些特产,顺道带去纳法提领中也能赚上一些。” 走私货的散修一般只是在乡镇歇脚,是不大愿意进入大城的,主要是大城的盘查严格,若是一个没打点妥当就有可能会被强行征收灵石作为税款,而且大城市中的住宿饮食等等也往往是乡镇中的数倍。 但大城有世家先天之上的高阶修仙者作为城主坐镇,城中铺设法阵,麾下有世家修行者管理俗务,一应设施俱全,却又有寻常乡镇完全无法企及的便利。 可以让人尽情安心休息不用说,还有充沛的物资可以随意补充,所以散修再是不愿意,某些时候还是要去大城里去走上一遭,比如马匹和陀兽这种东西一般的乡镇就算有,也绝不会出售给外来的散修的。 而既然进入了大城,那么顺带买上一些当地的特产去其他地方小赚上一些,那也是应有之意。 吕宁对此显然也是同意,点点头想了想说:“这湖东城出产这湖中的灵贝。 我记得这是唐家培育的特产。 灵贝中除了孕育水行灵石之外,贝壳也是绘制符咒的材料之一。” “哦,那这城中置换店中兑换水行灵石的价格定然不错,正好我们在那山洞中取出的以金行和土行灵石居多,十个金行灵石应该能换十一二个水行灵石才是。 我记得单宁城那边,十个水行灵石却是可以换到十一个木行灵石,我们可以尽量换得多一些,等回去之后.”说到可以这样安安稳稳地赚灵石,连一向木讷的西望都有些激动起来,眼中放着光,表情也比平常生动了许多。 灵砂灵石到处都在出产,但所产的类型偏向却是不同的,如果是矿中所产那就以土行金行居多,唐家这种在灵贝中获取的自然基本都是水行灵石,但用灵石来修炼或者布置法阵的时候却都必须有固定的类型,所以各个地方的五行灵石相互兑换的比例也是不大一样的,出远门的散修自然会顺道兑换上一些赚取个差价。 不过这说来简单,但其实几乎没有人特意去做这个。 灵石出产差异明显的地方自然就隔得相当远,一来一去路上耽搁的时间,还有所冒的风险也是不小,像是他们这样即便以两百多灵石全部用来当做本钱,在散修来说算得上大手笔了,置换成湖东城的水行灵石后回到南宫领去置换回来,所赚的不过三四十个灵石罢了,而他们在路上至少也要耽搁几个月,之前连同伴也折损了两个,自己的命也差点丢了。 所以这事也就只能是出远门的时候顺手为之。 “赚石好比针挑土,用石好比水推沙啊.”想了想这赚灵石的艰难,而这一路上三人修炼所耗的灵石早就不止这能赚到的数目,张宏正也是忍不住摇头叹气,吐出一句在散修间流传甚广的俗话来。 “哈哈,修行本就如此,哪里有不需要灵石的。” 吕宁却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辛苦,摇头笑道。 “小张你也莫要埋怨,能用灵石修炼对我们修行者来说便是三神的恩赐。 若是像那田不周一般,资质所限在修行之道上走到了尽头,那时候拿再多灵石去浪费也是无用。” “呵,那倒是。” 张宏正点头。 虽说理论上来讲修行之道永无止境,资质差一些也就是进境会慢而已,只要持之以恒终究会有所精进,但人之寿命只有短短数十载,再是如何修炼和保养也最多不过百岁出头而已。 只有迈入了先天境界,才会超越本来的凡俗肉身,至少也有两百多年的寿命,听说有些大世家的家主和长老可都是寿近千年的老怪物了。 只凭这一点,就让无数修行者对修行之道趋之若鹜,也难怪田不周那老鬼疯了一样地妄想用人命来填自己的修为门槛,只为最后能有突破境界的机会。 “对了。 那老鬼当真能以人的精血为食,我亲眼看到他还真能用旁人的血肉来疗伤,怎么会有这样邪门的功法? 简直将人变得与妖兽一样。” 想到当日那个老怪物的情形,张宏正忍不住问。 他不止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邪门的修炼功法,想到居然可以以吃人来提升修为,就让人忍不住背后发寒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吕宁却是摇摇头:“阴邪鬼道中的旁门邪法甚多,号称能让人进境神速的也不少,但基本上都是些有着极大隐患的。 那田不周就算当真杀了我们,让他肆无忌惮地吸取旁人精血,我看多半最后不是修炼出岔子走火自毙而亡,便是彻底疯癫的下场。” “原来这便是那什么阴邪鬼道?” 张宏正眼睛一亮。 他也听说过这种修行者,走的并非是三神所创的感悟天地五行元气的正统修行方法,而是其他偏门法子,散修之间的传言有说这些人操控尸体的,有说能将死后之人化作无形幽魂的,有说能操控迷惑人心的,还有说能死而复生长生不死的,总之千奇百怪说什么的都有。 但这种修行者在南宫领内甚少见到,多只是传闻而已,他一直很是好奇,想不到原来就是田不周所用的怪异邪法。 “阴邪鬼道只是这些旁门邪法的统称,虽然我们也不知道那田不周所练的到底是什么,但那般邪异残酷,灭绝人伦,只能是旁门阴邪之流。” “到底什么是阴邪鬼道,吕大哥你给我们讲讲吧。 我也只是偶尔听说,其中缘由来历却不清楚。” 一旁的西望也跟着道。 “嗯,也好,今日正好难得有空。” 吕宁掏出怀中的时仪看了一眼。 “我便向你们简略说说这些东西的来历。 这些也都是我在白鹿书院中看到的。” “哦哦,吕大哥请说。” 张宏正连忙凝神坐好,准备认真听吕宁讲解。 他生性跳脱好动,从小就不喜欢读书,济世教义舍中的课也是能躲就躲,哪里会知道这些典故见闻方面的东西,而吕宁曾入儒门的书院去学习,当他的老师是绰绰有余。 这些典故来历都是极为有用的,叫他自己去翻找书目古籍看他是绝难有那个耐心,更没那个机会,现在这样犹如听故事一样却不会觉得厌烦。 吕宁闭目微微思索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缓缓说来:“所谓旁门邪法的称谓,那自然是相对于正法来说。 而修炼的正法,那自然是由三神开创出来的人仙,鬼仙,神仙三条修行正道。 只是千百年间,有些修行者在正道上资质有限,或者是别有际遇,别出心裁开创出其他的修行路数来,这些修行之法与三神的正道有别,便称为旁门邪道,‘邪’通‘歪斜’的‘斜’字之意。 从这一点上来说,济世教的济世道,南宫家的儒门浩然道,都可归于这类‘斜道’。” “这个.”张宏正和西望都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 南宫家和济世教怎么可能是旁门邪道?” 也不怪他们两人是这样的反应。 其实如果不是说出这话的是吕宁而是其他人,他们肯定就是直接跳起来破口大骂。 而南宫家的散修乃至普通平民,听了这样的话语大都也会是同样的反应。 南宫家可说是天下几个最顶尖的大世家中所处环境最为恶劣糟糕的一个,最大的原因便是紧邻着天下间最大的妖兽巢穴‘建木’。 如何抗击从那妖异森林中涌出的无尽妖兽,千百年间都是南宫家的头号大事。 尽管在三神门和其他世家的帮助下修建起了曙光长城,算是勉力将妖兽封锁在了西边那一片地域之中,但木行妖兽那无与伦比的生机还是通过种种方法不断扩散自身的种群和领域。 从高空偷偷越过来四处产卵的虫类妖兽,随风散发过来的各种植物状妖兽种子,地底蔓延开来的妖兽分身,还有润物细无声的木行元气的侵蚀,都让南宫领内的妖兽灾劫比其他家族领地严重上十倍,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南宫家,而是其他家族处于那个位置,那千万里疆域可能早就沦为一片妖兽纵横渺无人烟的无尽森林了。 纵然千难万难,南宫家还是守住了这片土地,而且兴盛之势并不比其他任何一家稍差,这是南宫家所有修行者和平民的共同骄傲,对于南宫家一直奉行的儒门仁义之道也是认同度极高。 比如在内里私下,散修之间依然会有不少利益争夺和龃龉,但不管是谁做了什么,即便是自欺欺人也好,也都要以仁义自居。 这就是一个道统绵延千年下来的人心向背之力。 而宣扬青玄仙尊慈悲救世的济世教,论底蕴和力量自然没有南宫家这样深厚,但在底层民众之间的影响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散修受伤之后会去请济世教的光世行者施救,还会购买专门制作的治愈符箓。 普通平民更是受惠良多,张宏正自己就是济世教的义舍中长大的,对济世教的感官也无需赘言。 因此两人听到吕宁的说辞之后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再正常不过。 吕宁对两人的诧异反问也不奇怪,手抚长须微微一笑:“这可是南宫家白鹿书院中所藏的经典中所言的,只是说这个称呼的来历罢了。 从修行的根子上说,济世教祭拜仙尊供奉仙灵,儒门内承人心深处的一口正气,外以礼法仁义汇聚民心,这确实是与三神正道只尊天地敬自身是有偏差的。 只是这两道以仁心善意为根本,利人利己,活人无数,所以才能流芳百世传承至今,成为天下无人不称颂的显学正道。” 说到这里,吕宁的声音和神色又是微微一变:“至于其他的旁门邪道可就不是如此了。 多数都是以世间各种各样的阴戾之气为基点,纯粹为了一己私利,损人利己,甚至害人害己。 这些邪法几乎都是有逆人伦,触犯了三神门的人道金律,是绝对见不得光的,所以称之为阴邪。 那田不周吸取人精血练功就是其中典范。” “那为何还要称之为鬼道呢?” 西望问。 “那自然是因为这些其实都是基于鬼仙之道衍化而出的啊。” 吕宁一笑。 “不管是这些阴邪之道也好,南宫家的仁义也好,济世教的慈悲救世也好,其实都是基于人心而衍化出的,区别只是一发掘人性中向光向善同理之心,一在狭隘戾气私欲等等路上越走越是偏激而已。 说是人道术法也不错。 只是以自身感悟汇聚人心意念之力,从根本上也是鬼仙之道以自身感悟天地五行运转衍化而出,所以从根源上来说却是鬼道,只是并非真正鬼仙修士的归于天地之真,而是归于人心罢了。” “原来如此。” 张宏正点头,又问。 “那对这些阴邪鬼道,三神门难道不管么? 怎么会纵容其在这世上流传这么广这么久?” “怎么会不管? 若不是顾忌着三神门的问责,那唐家会否严惩田家还不一定,田家的那些人也不会情急之下来反手帮了我们。 而且要不是有三神门的人道金律为界,这世间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大约一百多年前,南方慕容家的一位长老暗中以尚在母体中的胎儿来炼制丹药,滋养身体延缓衰老,结果被蜀山剑仙发现,直接一剑枭首示众。 两百多年前纳法提家麾下的尼尔家悄悄试图将人与妖兽以法术相融合,却被真武宗察觉,真武宗派出三位修士将所有涉案之人尽数废去修为,尼尔家的家主和四位长老俱都是先天境界,那位家主更是立刻便要突破先天,成就真人,结果一朝成为全无修为的平民,骨衰筋老,呻吟数日才在病榻上辗转而死。” “只是这一切阴邪鬼道的源头,其实都是在人心欲望。 人心不绝,这阴邪鬼道自然也难以禁绝。 只是这些旁门邪道也并非全是阴邪之流,南宫家和济世教就不用说了,近一两百年间方才风行天下的墨家机关器械之流也属旁门,虽然那些真人之境的修行者对此多不屑一顾,还说术器小道会妨碍修道之心,但对我们散修和不少平民来说确实也多了许多便利。” 说到这里,吕宁又拿出怀中的时仪晃了晃,这以灵石驱动的小机关上,闪烁的微小火光正在度盘上照出时辰和方位,对于未入先天的散修来说,这确实是极为方便的。 “此外还有许多奇人异士自己走出的修行之道,总不能因为和三大正道不符就全数抹杀。 所以三神门只会紧守人道金律,对阴邪鬼道本身却是听之任之。” “人道至纯,人道至大,人道至刚。” 西望也听得出神,喃喃自语。 而这三句短句就正是三神门的人道金律。 “正是如此。 这三句人道金律总纲是上古三神所钦定的修行者所该有的精神,也是作为人道千古流传不可更改的铁律。 人仙始祖所传道统真武执掌人道至纯,就是人当以自我本身来面对这世间万象,生死如一,不管是以任何理由都不能混淆人之界限。 否则那些执掌权势的世家修行者为了突破境界,延长寿命,当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田不周那以杀人吸取精血练功的邪法是如此,慕容家那以婴儿为丹药的长老是如此,尼尔家那尝试将人移植在妖兽身躯上也是如此,长此以往之下,修为低下的散修和普通人最终只能是沦为强者延命的食粮。” “吕大哥喝茶。 慕容家那事我也听说过。” 西望点头,在用符纸折出的纸碗中丢了些茶叶递给吕宁。 “似乎三神门插手凡俗,都是和这些事情相关”“还不就是那些世家修行者贪恋权势享乐,沉湎人欲不知自拔之故。 人之私欲浓重,修为越高,越是容易被外物所困,最终难免走上这些邪道。 此即是嗜欲重而天机浅。” 吕宁长叹一声,点头抚须。 接过西望的茶碗轻轻一点,法术到处自然有一股水流缓缓顺着碗中凝聚,然后他将茶碗放在篝火边上煮着。 他虽然修为不高,但读了不少书,也深受南宫家的仁义之学的熏陶,在道德眼界上不自觉地就站得极高,点评起这些世家修行者们来也是一副毫不费力理所应当的样子。 “伏羲上神曾有言‘生死如昼夜’。 正是有着这番胸襟眼光,三神才能开创出这片人道乐土,开创出让万千黎民也能砥砺向前的修行之道。 他们最终化空而去,与天地同存而不朽,可叹这后来者却大多只沉迷于修为所带来的名利权势。 那些世家家主执掌万里疆域,数以百万计的领民,灵石灵晶用之不竭,各种享受是我等平民所无法想象的,而他们又无我儒家‘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浩然之道,于是一心便扑在那些权势名利上,即便修行,也只是当作为了获取更多利益的工具,或者纯粹只是延命的手段罢了。 长此以往,这些被沉迷贪欲之辈为了不死,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之前那些以人为食的不用说,听说还曾有修至真人甚至圣人境界的修行者还尝试化身为妖,或者以自身神魂强夺他人肉身躯壳之举等等”西望只听得极为入神,时不时地点头,而一直一言不发的张宏正这时候却看了看正对着在篝火打盹的肥猫,忽然探手过去将之一把抓了过来抱在怀里揉了揉:“吃饱了别光顾着睡,好好听听吕大哥讲解这些典故,长长见识。” 肥猫猛然惊醒,左右看了看,然后茫然地瞪着对面的吕宁,张嘴喵的一声。 吕宁也只当张宏正是少年人心性地玩闹,并不在意,一笑之后继续说道:“其实我看典籍上记载所说,这些大神通者想出的延生养命之法不少别出心裁,并不一定是损人利己灭绝人伦,像是曾有修士在寿元将尽的时候将自身神魂寄托于一株参天大树,不过在真武宗看来这依然是迈过了人道至纯之线,好在对此他们也没有直接将之灭杀,据说是直接将那化身为树的修士整个移去了真武宗内,永世镇压而已。” “为何要如此? 这人化作了树木似乎也完全没妨碍旁人吧?” 西望问,木木的表情有些神往的样子,好像也在想着化身成为树木。 “我其实也是那样想的。 只是典籍中所说,那些法子看似一时之间无害,但本质都是偏离人道至纯的方便之途。 而方便出下流,只要此口一开,那以后逐渐由此而衍生出来法子就会越来越偏激,最终都会不可收拾走上悖逆人伦的阴邪之道。 不过这些就不是我等的眼界所能测度的了。” “与此相类的,还有蜀山所执掌的人道至刚之律。 相对于真武和昆仑的绝少现世,蜀山剑侠却是仗剑行走天下,见事不平即拔剑而起,听闻还传授平民一些杀伐之道,是世家最为头痛,也是和世家所起争端最多的一门,你们大概也时常听说这类事情。 当然,这等刚烈手段也并非十全十美,据说也有世家因为怕所做之事败露,直接便将所有知晓自己劣迹的领民斩尽杀绝的,甚至还有联合起来反而将前去问询调查的蜀山剑仙给谋害了。 至于一些别有居心之辈设下陷阱圈套反而利用蜀山剑仙去对付自家对手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但若无这一道刚烈之性维护人道,上位者对平民的压榨逼迫只会越来越甚,平民只能沦为纯粹的蝼蚁草芥,逆来顺受,随生随死,和上古洪荒在妖兽口中苟且偷生也毫无区别。” “正是如此。 尤其那些执事和守卫里,真正的好人可不多见。” 西望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 张宏正也点头。 世家相对于平民和散修来说力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灵石灵晶这些东西又太过重要,那么对下层的压榨或多或少都是无法避免的,纵然是南宫家奉行忠厚仁义,但制御下的执事和守卫也难免会想着法子给自己捞取好处,只是相比其他家的情况要好得多而已。 “相对来说,昆仑执掌的人道至大之律,和我们散修和平民似乎就没什么直接接触。 我也只是知晓人道至大之意,便是人道自身也是天地运转阴阳五行中的一环,人道当与天地同存,与世间万物共呼吸。 但具体他们是如何执掌,却是不清楚了。” 说完这些,吕宁端起篝火边早已经滚热了的茶水,再拿出时仪看了看,说:“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 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这就去休息吧。 小张你”“吕大哥你和西望先休息,我守上半夜。” 还没等吕宁说完,张宏正先站了起来。 “你明天还要带我们飞过去,你就别守夜了,等会我会叫醒西望。” “这也好。” 吕宁犹豫了一下,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那就辛苦你了。” 一会之后,吕宁和西望就都已经草木拼凑的帐篷中入睡了,张宏正一个人挑了个最高的树爬到上面去端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篝火在夜色中开辟出来的一片光亮之地。 虽然他们一路走来并没在附近见过什么妖兽的踪迹,但该有的戒备防范也是绝不能少。 肥猫也跟着他一起爬了上来,那肉团一样的身躯居然灵活异常,在树枝间行走跳跃如履平地,这时候蹲在另一边的树枝上四处张望着。 “喂,肥肥,刚才吕大哥的话你听到了吗?” 看了下面一会,张宏正忽然扭头对肥猫问道。 “喵?” 肥猫愣愣地盯着他。 “哈哈。” 张宏正一笑,走到肥猫旁边将它一把抓住,把他举在眼前,盯着那张大大的肥脸。 “老实交代,你这家伙是不是也是走了旁门邪道,才变成如今这模样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眼界和见识的广博,张宏正早就不再是乡村中那懵懂少年,自然也不再以为这肥猫真是什么无所不知的大仙了。 他也猜测这应该也曾是一位修行到极高境界的大神通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多半便是和吕宁刚才所说的那些人一样,在寿元将近的时候不得不用了旁门手段将自己变成了这个模样,或者就是出于什么巧合把神魂寄宿在这只肥猫体内,只有在得到了灵晶中的天地元气滋养之后才能恢复神志一段时间。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把你交给三神门的。” 张宏正将猫放下,轻轻揉了揉肥肉,肥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但是养了你这么多年,把你喂这么肥,你下次可要多告诉我一些修行上的诀窍啊。” 第十八章 湖东城 当第二天的朝阳刚刚跳出地平线,张宏正和吕宁西望三人就已经来到了一处没有什么树木遮挡的空旷悬崖边,这是他们挑选出的合适地点。 吕宁从符包中翻出一张符来,随着他抖动触发之后符上的云纹崩解,符却并不粉碎,而是不断地延伸长大,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对长约三丈的巨大风筝。 然后吕宁又摸出一道符来,分别贴在这风筝的两边侧翼,随即这两道符就化成两片淡薄的水雾将风筝包裹起来。 吕宁看了看风向,然后将这巨大的风筝递给张宏正:“风向也正好,那就拜托小张了。” “好类,我早就想试试了。 以前在峨城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从山顶上飞这个。” 张宏正摩拳擦掌,颇有几分兴奋。 他一手接过风筝,一手抓起旁边的肥猫塞入怀中,拍拍猫头。 “不要乱动,今天带你看风景。” 肥猫像是真听懂了一样,乖乖地缩在张宏正怀中不动,只在他脖子下露出一个猫头来。 安置好了肥猫的张宏正将巨大风筝背在了自己背上,半蹲在地说:“吕大哥,你们两人上来吧。” 吕宁和西望两人走到了风筝上蹲下,吕宁拍了拍脚下说:“小张,记得迎着风跑,丢出来之后立刻跟着跳上来,千万不要怕。” “放心,走了!” 张宏正低喝一声,背着两人和巨大风筝迎着风向朝悬崖边冲去。 虽然背上有两个大活人,总共将近三百斤的分量,但在内力暗劲的勃然爆发之下他奔跑的速度依然极快,远胜过普通人,而且他奔跑几步之后就感觉背上的压力似乎随着速度越快而越来越轻,只是几息过后他就冲过了数十丈的距离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双臂猛地发力将背后负着的风筝给扔了出去。 风筝迎着前面的风,虽然上面搭载了两个大活人,但并不马上朝悬崖下落去,而且反而是微微朝上一扬,然后才朝前飘飞出去。 蹲坐在上的吕宁双手按在风筝上,环绕风筝的水雾不断流转翻腾,操控着迎面而来的风力让风筝勉强停在半空中,他也并不回头,只是高喊:“小张,快上来!” 张宏正朝前奋力一跃,跨过数丈的距离正好落在风筝上。 风筝朝下微微一沉,旋绕的水雾这时候也在吕宁的操控下鼓荡,原本就有的朝上升力再度加强,居然将三人的下坠之势完全给抵消,然后顺着风势开始在空中缓缓地飘飞了起来。 这风筝之上摇摇晃晃地比波涛上的小船还甚,张宏正一跳过来立刻就学着吕宁和西望蹲坐下来。 此刻他们已经飞出了悬崖数十丈的距离,下方百丈之下就是通天湖无穷无尽的水面,朝阳在前方将一切都照得金灿灿的。 高空中的风迎面而来,脚下的风筝起伏漂浮不定,这种景象张宏正还是第一次见,四顾张望之下忍不住放声大喊了一声:“好!有趣!以后我也弄张这样的飞渡符来玩玩。” “你们两人莫要乱动。 这飞渡符我也只用过几次,不大熟悉。” 前面的吕宁头也不回,只是出声提醒。 “小张莫要乱动。” 旁边的西望也出声,张宏正才连忙闭嘴不动。 他也知道这巨大风筝能载着他们三人飞行,全靠了吕宁在前面分心操控这双翅上的两团水雾法术,不断去抵挡变化迎面而来的强风借力,其实是一件极为耗费精神和体力的事。 这道飞渡符是一道特制的三阶生法境的符咒,原理其实就是只巨大结实,可用法术代替绳线来操控的风筝,是散修们专门用来从空中飞渡的。 毕竟以散修的状况来说几乎是终生无望晋升先天境界,纯靠自身御空而行是不可能了,但他们在野外赶路之时又常要遇到需要飞行的状况,于是就有人挖空心思想出这种便宜法子来。 这样的法子当然不会有多完善,承载能力极为有限不说,风向变化或者是操纵不对都有可能直接将上面的人给扔下来,就算配有鬼仙的法术,摔伤摔死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只是冒险对散修来说是家常便饭,总不见得比去猎杀妖兽更危险,所以吕宁张宏正为了能节省上十多天的路程,这些危险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高空中的强风刮面而过呼呼作响,脚下的水面似乎漫无边际,时间似乎被拉得极长又极短,刚开始的新鲜劲一过去,张宏正很快就觉得无聊起来。 在这上面他又不敢乱动,于是干脆平躺下来,没过多久居然犯起困来。 昨夜他想着西望行动不便一路劳累,就一直守到凌晨才去叫西望起来接班,不过稍微睡了大半个时辰,这时候什么也不能干,自然就眼皮打架起来,而那只肥猫则是早就在他的怀中睡得呼呼作响了。 张宏正干脆就向西望要了两张符纸蒙在眼睛上,不一会也彻底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宏正是被吕宁的大喝声惊醒的:“.你两个小心些,这飞渡符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张宏正猛然睁眼,扯掉眼前的符纸坐了起来。 高空中的强风依然在耳边呼呼作响,眼前依然是一片无尽的水面,只是抬头看了看太阳,他才发现居然已经是到了下午,他几乎已经睡了半天了。 而在这半天的时间里,这载着他们三人的飞渡风筝已经不知道飞出了多远的距离,张宏正能看到前方吕宁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显然这一路操控这风筝,对他也是极大的负担,只是比他更早一步支持不住的却是这风筝飞渡符。 只是如果现在就落下,下面依然还是无边无际的通天湖水面,按照吕宁之前所说,这可是有上千里之宽,想要游到岸边去那再好的水性也是做不到。 幸好这时候西望开口大声说:“左边!看见岸边了,还有座城!” 果然,薄薄的水雾之中,远处依稀有了一座城池的影子,这让三人都是精神一振,吕宁也不再多说,鼓动风筝周围的水雾借着风力就朝那边滑行了过去。 大约花了有一刻时间,吕宁滑行的高度已经越来越低了,远处城池的影子也已经越来越清楚了,那高耸的圆形城墙,将整个城市围拢成一个巨大的堡垒,中间几座如山峦一般高耸的建筑俯瞰着整个都市,正是唐家城池的形貌风格。 吕宁不敢太过接近,这般莽撞地朝着有先天鬼仙驻守的大城冲去,唯一的结果就是被人用一道法术在半空中打得粉碎。 他操控着飞渡风筝势头一歪,先朝着城外十数里之外的一处浅滩滑去。 很快地浅滩就在眼前不远处了,但就在这时忽然嗤的一声,风筝上陡然撕开了一道长长口子,然后这道口子飞速地在风筝上蔓延开来,随即整只风筝就被扯成了两半,三人的身形顿时直直地朝下落去。 他们之前已经下降了许多,但此时离地面也还有足足三四十丈的高度。 夹在中间的西望似乎是早有准备,手中早就捏好了三张符咒,几乎就在裂缝出现的同时,他这三张符咒就贴到了三人身上,符咒崩解,湖泊上空的水汽猛地汇聚起来,在三人身体周围形成一团和之前那风筝翅膀上的水雾相似的雾气,然后三人的下落之势也是立刻就缓慢了下来。 这是鬼修的‘雾落术’,虽然有效但毕竟只是引气境的法术,张宏正感觉了一下这下落的速度,觉得还是有可能伤到西望和吕宁,看了看下方越来越近的岸边和水面,伸手抓住了他们两人,猛然发力朝上斜方一推,两人的下落之势再度一缓,朝着岸边的方向几乎是缓缓地飘落过去,而张宏正则是扑通一下砸进了水里。 就在张宏正发力一推的时候,一直在他怀里不声不响也不动弹的肥猫忽然钻了出来,攀到了吕宁的身上,然后等着吕宁快要落水的时候踩着他的肩膀发力一跳,居然是最先一个稳稳地落到了岸边,连脚上的毛都没有弄湿一点。 吕宁和西望落到了浅水处,两人立刻涉水上岸,回头看看张宏正也从水里冒出了头,正朝这边游来。 没多久三人就在岸边重新汇合了,西望用出法术在三人的身上点了几下,把身上的水渍都吸取了出来流落地面,重新又是一身干爽。 “哈哈哈哈!这法子赶路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来几次。” 张宏正哈哈大笑。 他毕竟少年心性,刚才的危险刺激也只是觉得好玩。 “这法子还是能免则免。 有些危险倒也罢了,这一张凌空飞渡符可就要花好几十灵石。 若不是我存了太久怕散了灵气坏了,还舍不得在这里用呢。” 吕宁摇头苦笑,满脸的疲倦之色。 操控这飞渡风筝整整大半天,将他的精力精神都耗了个精光。 此外他的双手也是微微发抖,看起来有些脱力。 鬼仙的术法本身是不需要耗费灵石的,但是将之绘制成符咒却是要用各种材料,绘制之时还要耗费灵石,越是高阶消耗越大,只是动念境,引气境的术法也还好,一旦到了生法境之上所消耗的就会成倍提升。 而散修之中再是博学的鬼仙道修行者,也不敢说能学会所有术法,像是这种凌空飞渡符,用到的时候其实不多,难度又不小,也就没什么人花功夫去学,只有去散修坊市里去买那些专门制作出来的,那些制作符咒的散修又要靠这个赚上一笔,算下来确实不便宜。 “可惜这是生法境的符咒.”张宏正还不死心,琢磨着以后有机会自己能不能单独操控这风筝在高空飞行。 可惜这机会实在太小,他在鬼仙道上的天赋低劣,想要运用这生法境的符咒却至少要修到第二层引气境才行,对他说来比在武道上跨入先天可能还要困难许多。 忽然他眼前一亮,想起了以前曾经见到过的景象。 “对了,长城守军似乎有这类似的东西,好像还不是一次性的符咒,想想办法去弄来”这时候忽然有隆隆的马蹄声隐约响起,三人顺着声音看去,看到远处有一队人马正沿着湖边朝着这里奔驰而来,没用多久这队人马就来到了三人不远处,看起来正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是唐家的守卫,大家不用慌乱。 唐家规矩严苛,但和我们南宫家的关系尚可,只要不犯他们的忌讳就不会对我们太过为难。” 吕宁示意,张宏正和吕宁也就站定不动,等着这一群人马而来。 很快地,这群人马便来到了他们跟前,全是真正可用以驰骋作战的高头大马,一律唐家守卫的制服,不问可知自然就是这湖东城的唐家守卫。 这群守卫在他们面前停下散开,隐隐将他们包围住,当先一人越众而出,看着他们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为何在高处窥伺湖东城?” 张宏正和吕宁对视一眼,再看向这人,脸上神色都颇为古怪,吕宁还在斟酌该怎么回答,张宏正却是先开口问了:“你又是谁? 凭什么来问我们? 难道你是唐家的人么?” 这出众问话的是唯一一个没有作唐家守卫打扮的人,她身上是一身道袍,外面一套金色的裙甲,胸口上是一个龙虎环绕的标志,正是在南宫领内大为盛行的济世教的教徽。 配着她高挑的身姿,干练的短发,实在是一位极为英武的女道士,只是俊秀中还略带些稚气和尴尬之色的面容,让她现在多出了几分少女本该有的味道。 “.我自然不是唐家人。” 面对张宏正的询问,这位少女道士的回答略有些中气不足,似乎连自己都不是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信。 “我只是今日暂领湖东城守卫副长一职,发现可疑之人自然要来问个清楚”“济世教还做这个?” 张宏正一脸的奇怪。 “我们南宫领济世教的人见得多了,怎么都不知道济世教还帮世家做事? 是唐家这里的济世教的新规矩么?” “.这只是我个人私事罢了,和教务无关”大概是因为自己也知道这身份的尴尬,咳嗽一声,少女道士重新找回了领队该有的威严,冷声说:“不管如何,你们几个在高处俯瞰湖东城,都必须严查身份才行!全都带走!” “嘿!你这女人什么意思!” 张宏正大叫。 他作为散修,对世家守卫一般不敢抗拒,但对济世教的人下意识地就没什么顾忌。 “小张!” 吕宁连忙伸手将他拉住,低声在他耳边说。 “莫要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反正我们也要入城去。 说不定有他们带着,还不用被守城的敲上一笔了。” 张宏正并不是真的愣头青,吕宁这样一说自然立刻就不再开口,老老实实地和西望一起跟在吕宁身边,周围的守卫骑士散开将他们包围住,然后押送着朝远处的湖东城而去。 “嘿,济世教的人居然给世家做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也不知道这唐家地界上的济世教祭酒是在想些什么.”没有明面上的抗拒,张宏正嘴里还是在小声念叨着。 这倒不是他对济世教有什么不满,正好相反,他对于济世教是相当有好感的,毕竟他曾在济世教的义舍里生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而且济世教在平民之间声誉极好,除了少数行事极端的散修会觉得婆婆妈妈碍手碍脚,其他的几乎都对其感官不错,尤其是在南宫领内,济世教所倡导的济世救人这一点和南宫家的仁义之道极为契合,在面对妖兽等等天灾的时候济世教帮忙救济平民也着实帮南宫家缓解了不少压力,因此在南宫领内大致州府城池,小致偏远村庄,几乎都有济世教的庙宇存在。 不过这种相得益彰的情况在其他家族的领地中就没有了,也就是在和南宫家相邻的唐家和李家,济世教还能有些根据地,在其他地方更远的地方基本上都只有一些流光流羽在历练传教,偶尔在乡村中能建立一两个庙宇,但想要在世家的城镇中有一片自家的地盘那就是痴心妄想。 世家普遍不喜欢济世教,除了对那种极得底层民心的教义和举措极为反感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济世教从不和世家有任何牵扯,不接受世家的任何指派,就算是在南宫领之内也绝不主动涉足任何政务,而这是不少散修心中对济世教的好感来源之一,也是张宏正和吕宁看到这济世教的少女道士居然带领一群唐家守卫时显得极为惊奇的原因。 不过事已至此,再奇怪也没什么用,在守卫的押送下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湖东城门前。 近距离观看这唐家的雄城,和之前在高空的俯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十数丈之高的城墙如铁桶一样将城池环绕起来,那其中必定是掺杂了不少的金行和土行的灵砂灵石,足以抵挡任何野生妖兽的侵扰和攻击。 只是冲着这坚不可摧的城墙,就会让在其中居住的人多了不少安全感,更别说武备齐全的守卫和城主府麾下的各色修行者。 所以即便是在城中生活的成本会比在外面的乡镇高出许多,也有不少平民想尽办法要迁徙到大城中去。 此刻那和城墙一样雄壮宽阔的城门大开着,但十来个守卫将城门用路障堵住,一只商队模样的队伍正在接受守卫的盘查,车全停在一旁,陀兽趴在一旁慢悠悠地嚼着草料,那车身上的家徽张宏正三人并不认识,应该是属于一个小家族,商队的首领正在和把守城门的守卫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看到押送三人的守卫过来,把守城门的守卫便让开一条路来,相熟的守卫之间还打了个招呼,有的守卫看了看被押在其中的吕宁张宏正三人几眼,却并没上前去搜查的意思。 张宏正能听到吕宁微微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还真如之前他所说的,这被押送进来还确实免去了被盘查搜索的麻烦。 虽然税赋什么的具体定额是城主府早就定好了的,但是这些下面的守卫执行起来的花样繁多,南宫家地界上也还好些,听说这些其他家族中的城门守卫一旦是好处没给够,明明只值十个灵石的随身物品也能报出一百个灵石的价来,他们这些外来的散修没有熟人门路,从来都是被敲竹杠的好对象,更别说吕宁身上还带着不能见光的货物。 这一下被这女道士带领守卫押送进来,倒是轻轻松松过了这一关。 刚刚走进了城门,忽然听到后面那和守卫争执的商队首领大叫起来:“我们明明一年前就将这五年的定额商税一并交了,这里还有陈管事所发的入城凭证,上面还有他的符印!为何现在还要我们交入城税?” 那和他争论的守卫头目也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什么陈管事张管事的我不认识,我们湖东城如今也没这号人了,你这凭证自然做不得数,想要进城就老老实实将进城的税给交了!” “你们这些唐家下人,未免也欺人太甚!” 商队的首领看起来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此刻被气得暴跳如雷,手指着那守卫头目大喝。 “我就不信难道李家南宫家纳法提家的商队来,你们也敢这样么? 我就要去城主府中好好向唐无忌城主问问,你们这些狗腿是如何败坏唐家的名声的!” 这话一出,那个守卫头目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变,眼中露出寒光,呛的一声径直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你想干什么? 难道你还敢行凶不成? 好胆!” 那年轻的商队首领也凛然不惧,反而怒目瞪视过去。 他身上带着家徽,显然也是世家子弟,就算相比唐家来说可能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但也没道理会惧怕区区一个守卫。 但是那守卫头目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举起双刀猛地斩出。 刀光闪过血光爆现,周围之人发出一阵惊呼尖叫。 “住手!” 从两人开始口角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济世教少女道士就转身注视到了他们,眼看那守卫头目举刀猛劈,立刻转身冲了过去,只是她实在还离着有些距离,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一刀斩下。 所幸这一刀只是擦着那商队首领的身边而过,将他旁边的一只驮兽的头颅给斩了下来,那箩筐大小的脑袋滚落在地,驮兽的反应大都迟钝,这时候还瞪着一双拳头大的眼睛茫然四顾,嘴里悠自还咬着干草,而旁边颈脖中的鲜血直入喷泉一样激射而出,将那商队首领的全身上下浇个湿透。 “哇哇哇哇~~!” 被那一刀从鼻尖掠过,然后又被腥臭的鲜血浇了一身,那年轻的商队首领吓得不轻,大叫着连连后退,结果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了血泊之中。 周围的守卫顿时发出阵阵嘲笑声。 不过一两息之后,这缓过神来的年轻商队首领立刻蹦了起来,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暴怒,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之色,然后他反手就抽了一张符咒在手,似乎就要动手施法,不过从后面冲上来的两个老人立刻将他给死死抱住了。 “曾什长,你在做什么? 为何无故伤人?” 少女道士这时候也冲了过来,对着那守卫头目怒喝。 “我哪里伤人了? 我是看这周家少爷身后的那只草牛忽然妖化失控,要暴起伤人,这才连忙将之斩杀。 这周家的人也是,居然弄了只没驯化好的妖兽来做驮兽,要不是我见机得快,让这妖兽在城里发起疯来伤了人,这周家还真是要害人害己。” 被询问的守卫头目却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对女道士的质问不以为然,甚至再将目光转向那被拉住的年轻人的时候还带了几分狰狞之色:“倒是这位周家的公子,携带妖兽入城不说,还意图袭击我,这事可必须去卫戊所里慢慢查问一番.”“我看是你索贿不成,栽赃陷害!” 少女丝毫不让,一双剑眉瞪着那守卫什长说。 这位守卫什长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目光在周围的人身上一扫,然后看向女道士恶狠狠地说:“你这女人少来这里指手划脚胡说八道,好好地让无忌大人”他后面的一个守卫忽然伸脚出来在他脚后跟上一踢,这什长才警醒起来似的闭嘴,脸上的神情也收敛了一些,不过看得出依然对少女颇为不屑。 “这位长官,这位长官。 确实是我们一时不查,也不知怎么的买了头妖兽来当驮兽,若不是这位长官及时出手,恐怕就要铸成大错了。” 刚才抱住那商队年轻首领的两个老人之一这个时候凑了上来,满脸堆笑。 而另一个则早已经将年轻首领给拖到了远处,压低了声音拼命地说着什么,那年轻人依然是一脸的愤慨,只是也没有再冲上来的意思。 听了这老头的话,那守卫什长冷哼一声,脸色这才缓和了起来。 少女眉头一皱,刚想要开口询问,那老头已经将两个小口袋递到了守卫什长的手中:“多谢这位长官了。 我家少爷年少,去年刚刚去南宫家的书院进修回来,不大懂事,还望长官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这是我们的入城税,还有这个是感谢这位长官仗义出手的小小酬劳,还请您千万莫要推辞。” 两个小包一入手,那守卫什长的脸色顿时就更加地缓和了,还颇为挑衅地看了少女一眼,这才将两个小包收入怀中,转身对后面的人挥挥手示意放行。 “喂,你们这是做什么?” 少女没理会这守卫什长,只是一脸不解地看着那老头。 “你这样岂不是助长他的恶行? 若不将他好好惩处一番,以后”“这位道长你千万莫要胡说,我自感谢这位长官,不关你事。” 老头瞪了少女一眼,吃不准这济世教的少女到底和唐家这些守卫是个什么关系,也不敢多说什么,扭头就快步走去吆喝车队准备上路了。 嗤嗤的笑声从周围的守卫口中冒出来,大多是出自那什长背后的那些守卫,也有属于这少女道士带领的那些的。 看得出来他们原本是不想笑的,但又实在忍不住。 少女好像没有听到周围压抑的笑声一样,只是眉头紧皱地看着那老头的背影,好像第一次见到一种奇怪的生物一样。 很快地周围的笑声就消失了,少女脸上的疑惑不解也变成了茫然和愤慨,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上马,继续朝城中前行,周围的守卫也连忙紧跟在她身后。 这些守卫虽然再不发出声音,但有不少相互之间交换着眼色,再看向少女的背影的时候也全是讥嘲和不屑。 “嘿嘿,有意思啊。” 被押送的三人自然把一切都尽收眼底,张宏正不由得笑出了声。 “慎言。” 吕宁的眼中也有些笑意和无奈,但态度还是极为谨慎的,轻拍了张宏正一把。 “我知道,我知道。” 张宏正连连点头。 看了之前那一幕,他莫名地多出几分自信来。 “先进城再说,我觉得肯定没事。” 第十九章 集市 “通天湖原本只是由隙渊经雨水溪流汇聚而成,不通地脉五行凋零,其中只有一些寻常的鱼虾,后来唐家人打通了一条通往外海的运河,引来海水倒灌,联通了地脉,然后在其中开始慢慢养殖灵贝。 他们严守外海河口,不让强有力的妖兽进入,千年下来这通天湖中的灵贝便成了唐家的一项重要产出,湖东城守着通天湖中最大的几处贝场,据说每年产出的只论灵石都有数百上千万之多,更别说还有贝壳和其他鱼获之类的了。 因此这湖东城的兴旺在唐家也是数得着的。” 走入这湖东城中,所见的景象又和在城外完全不同,周围的建筑尽皆高大雄壮,街道宽阔洁净,尤其是远处在城中央矗立的城主府,简直是犹如山峦一般高大耸立。 行走在街边路旁的无论是平民还是世家制御下的修行者们,都有种和其他地方的人完全不一样的神采,居住在这样的雄城之中,让人感觉自我渺小的同时也让人感觉心安。 吕宁此刻的心情似乎也和进城之前的惴惴不安不同了,虽然四周还是有守卫的看守押送,却还有心情给张宏正和西望两人讲解这湖东城的来历和情况。 “嘿,该不会他们以为我们在高处俯瞰,是觊觎他们的灵贝想来偷盗什么的吧?” 张宏正笑了笑,神色有些诡异。 “一年数百万灵石我记得我们出发之前单宁城有人将亲兄弟一家杀了个干净,也就只是为了二十来颗灵石罢了。” “我们不过三个过路的散修,哪有胆子觊觎唐家的东西。 这说出来就算唐家自己也不信。” 吕宁苦笑。 旋即又看了一眼前面带领着守卫的女道士。 “我看多半是那位济世教的女道长自己多事。 不过这些不关我们的事,济世教不管和唐家有什么勾连,也不是我们能管得着的。 小张你也千万莫要多事。” “我能多什么事。” 张宏正一笑。 忽然肩膀上感觉一重,脸庞便传来一阵毛茸茸的温热感,原来是肥猫跳了上来。 这肥猫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这时候似乎走得累了,干脆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来。 照理来说,这种身有嫌疑的外来者应该是带到城中的卫戊所审查盘问,但少女道士带着守卫却是把张宏正三人带到了城边沿上的一处稍显喧闹凌乱的空地上,这里四周都是粗糙搭建的临时建筑,还有林立帐篷,旁边是带着世家徽章的车队马匹,赫然是一处集市。 少女道士张望了一下,然后向着一个衣衫华贵,正和几个商队中人交谈着的胖子走去。 她对着胖子施了一礼,然后指着张宏正三人说了些什么,胖子就带着几个随从跟着她一起走了过来。 “如今凌统领不在,这位湖东城管事方朗卓负责集市和贝场,你们三个是何来历,为何要在高处窥伺贝场,来此湖东城有什么意图,皆要向方管事细细禀明。” 少女道士一板一眼地伸手介绍,随后就在一旁负手而立。 她身量在女子中来说颇高,比吕宁都高出半个头来,和张宏正仿佛,这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居然很有些迫人的气势。 “方总管。” 吕宁立刻对这胖子恭恭敬敬地拱手为礼。 这虽然不是唐家人,但城中管事一职肯定是只有城主的心腹才能担任,对他们这些散修来说依然是不得了的大人物,这称呼一声总管就是恭维。 这叫方朗卓的胖子嗯了一声。 他有着一张大饼脸,圆滚滚的鼻头,下面是一撇细长的八字胡,看起来满面笑容,似乎是和之前和那几个商队中人交谈的客套表情还没有来得及褪下来,也好像是习惯了随时保持这样的笑容,但是眼神中那种冷淡和不耐烦却是很明显的。 吕宁把早已准备好的三人的身符文书铁牌给拿出来,双手奉上,说:“我们三人是从南宫领而来,前往纳法提领,途经通天湖,因为路程紧急,所以用了非常手段想从湖上滑行而过,绝非有意窥伺湖东城。” 这位方管事并不动,他身后的一名面皮白净的年轻随从上来将铁牌从吕宁手中拿起送到他面前。 等到这时候,吕宁才又补充说了一句:“大约半月前唐无稽大人也曾见过我们,还给了我们几粒灵晶以资路费。” 方朗卓原本只是笑眯眯懒洋洋地扫了铁牌一眼,听了这话立刻一怔,这才伸手拿起铁牌仔细看了看,讶然问:“唐无稽大人? 你们不是从南宫领过来么? 怎么能遇见西风城的唐无稽大人?” 吕宁淡淡说道:“我们是在清河镇中遭遇了些变故,帮当地镇守捉了个妖人。 之后唐无稽大人闻讯赶来,因此才能得见一面。 唐无稽大人慷慨大方,风范高雅,令我们没齿难忘。” 方朗卓顿了顿,眯着的眼睛抖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好像一下变得鲜活了起来,说:“既然如此,那这定然是没什么问题了。 白道士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请你们三位过来分说清楚”一旁的少女道士忽然开口打断:“我还未曾得祭酒大人封敕,还不算真正的威仪道士,方管事叫我名字即可。” “呵呵,这位白玲虎姑娘做事就是一板一眼地太过于认真。” 方朗卓拍拍头,笑得更欢快了。 “其实三位只是途经我们湖东城在空中看了两眼罢了,连城都没入,算得什么事? 她却非要带人前去探查,还要将你们强行带来。 南宫家出来的义士散修,哪里会是作奸犯科之辈? 大概是这位白姑娘从城主大人那里新领了守卫副长一职,一心想要做出些成绩来。 几位还请见谅。” 少女道士面无表情,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这位方管事上前亲手将文书铁牌交还给了吕宁,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亲热地说:“这几日正是我们湖东城的四方集会,几位难得来这湖东城,不妨就在这里住上几日,看看我们唐家领地的风貌再上路也不迟啊。 下来我就叫那边的客栈备上三间上房还有酒水吃食,算是替白姑娘赔罪了。 若是去坊市买卖,报我的名字,定然给足了优惠!” 吕宁抱拳一礼,依然是不温不火地淡淡道:“赔罪不敢当,那多谢方总管了。” 后面的张宏正没说话,却早已经忍不住喜动颜色,面浮笑容。 看来这趟进城来是赚到了,风餐露宿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他这辈子可还没住过什么客栈上房,更别说还有免费的酒水吃食,不吃个痛快再包上些在路上去吃,都对不住这唐家大城每年上千万的灵石收入。 “行,那便如此吧,我老方这边也还有事,就不陪三位了。” 这位方总管自然是大忙人,表完了态,说完这些客套之后便带着随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周围的守卫也都跟着散去,包括那叫白玲虎的少女道士,站在不远处看了他们一阵,似乎有些想上来和他们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眼看周围的无关外人都走开了,张宏正才终于按捺不住跳上前来一拍吕宁的肩膀:“不愧是吕大哥,这般举重若轻地一提,那胖子不仅不敢和我们为难,还要乖乖请我们吃饭喝酒住店。” “那也只是因为我们毕竟只是无关轻重的过路散修,不清楚唐无稽到底是何心意,那位总管大人也不敢拂了唐家大人的面子。” 吕宁微微一笑,虽然是故作轻松,但也能明显感觉出他的自得之情。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湖东城集市休息一天,正好补充一下制符的材料,也可换些灵石。” “行,那吕大哥和西望去看材料,我就到处逛逛后去客栈吃饭吧”张宏正身上既无多余的灵石,也没什么要买的,更没修鬼仙道不会制符,也就不想跟着吕宁西望一起去。 吕宁点头:“那就一个时辰后在那位方总管所定的那客栈那里汇合把。” 和吕宁西望分开,张宏正就在这集市中开始闲逛起来。 肥猫也继续蹲在他肩膀上,远远看起来好像他肩膀上另外长出一个肉球脑袋来。 这造型虽然还是有些怪异,但散修中什么样的怪胎都有,旁人多看两眼也就罢了。 这集市虽然只是湖东城的一隅,其实也相当不小,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家族商队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各处,他们前来湖东城主要为了这通天湖里的如灵贝之类的特色产出,不过也在贩卖自家的东西,每个商队面前都用法术弄出个石台,上面摆满了各自领地中的出产。 张宏正也没什么想要买的,就只是在摊位之间乱逛。 这些商队的摊位上除了贩卖得有各种制符材料之外,也还有一些家族自制的丹药。 相比制符材料大都是各形各样的妖兽器官,爪牙,鳞甲什么的,要让鬼仙修士拿回去自己研磨萃取,丹药则都是炼制好了的,盛在光洁的玉瓶或者是琉璃瓶中,一看起来就十分高端。 各家拿出来售卖的药也各自不同,有不少都是各家的独门配方,用以解毒的,用以强壮筋骨的,用以提升气血的,用以疗伤的应有尽有。 张宏正基本上都在这些摊子前走来走去,看着各种玉瓶中的丹药,还有下方说明药效的文字嘴里啧啧有声。 这些丹药看似效果诱人但价格也不菲,一瓶至少也要几十个灵石去了,基本上都是只有世家制御下的修行者才会购买,散修在野外受了伤中了毒大多都是硬撑着去找济世教的光世行者,而至于那些强健筋骨壮大气血辅助人仙武道修炼的,散修连修炼的灵石都得精打细算,怎么可能用在这些上。 至于张宏正,当然更不会花几十上百的灵石去买这些东西,而且听说炼制丹药的时候也是用了妖兽肉作为材料的,他平常也没少吃那玩意。 对这些东西看看过过眼瘾也就罢了。 而石台前售卖丹药的商队守卫也对他这种穷鬼散修见得多了,连招呼都懒得招呼,多是翻个白眼,最多朝他肩膀上打盹的肥猫看上两眼。 逛了一圈,张宏正忽然看到了之前在城门和守卫起争执的那个小家族商队,这商队也是刚才在集市中找到一小块地盘,那个被喷了一身血的年轻首领手一挥,一个石台就拔地而起,几个杂役正在把一把一把的武器摆到上面去。 看起来这家人居然是个少见的武器贩子。 张宏正走过去,拿起石台上的一把长刀看看,顿时眼前一亮。 这刀纹理细腻,刀身修长,手指在刀上轻轻一触就感觉到一股浸人的冷意,刀柄处缠着的似乎是石膏羊的皮毛,手感极好,而且即便浸透了鲜血也绝不会滑手,算是张宏正迄今为止摸到过的最好的武器,比起之前抢夺过田不周那老怪物的刀至少好了几个层次。 “我周家的战刀皆是以寒铁精炼,内镶金行灵晶,外篆符文,由生法境的鬼仙道修士凝练天地元气千锤百打而成,在唐家纳法提家这一带都是小有名气。” 旁边的年轻首领开口说道。 他此刻身上已经没有了血污,显然是用法术清理过了,只是神色间还是有些低沉阴郁,虽然是介绍自家的武器,语气间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确实是好刀。 怎么卖的?” 张宏正点头,口中啧啧有声。 他其实早就想要一把武器,赤手空拳无论是对妖兽还是对手持武器的敌人都太吃亏,只是他没学过什么使用武器的招法套路,也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 “你手上那把是精制上品,正面斩杀三阶金行妖兽不在话下,一般是给守卫副长以上用的,二十晶。” 年轻首领语调平淡声音无力,听在张宏正耳朵里却是震得人头晕。 那年轻人也看出张宏正不大像是个富裕的,顿了顿又说。 “也有普通一些的,五晶。” 张宏正咧嘴吐了吐舌头,把刀放回了石台。 果然这种给世家修行者准备的东西不是普通散修所能用的,也许有些身家富裕的散修能买把普通的制式武器,但张宏正觉得能买得起这种武器的,亲自上阵搏杀的时候大概不会多。 看到张宏正的模样,年轻人本来就阴郁的神情再阴郁了几分,开门生意就碰到个穷鬼散修显然不是个好兆头,不过也难得他教养不错,只是冷冷翻了翻白眼并不多说什么。 “这位小哥,买不起刀没关系,来看看我这灵贝肉如何,今天中午才捞出来的,吃了强身健体旺盛气血,修行起来事半功倍一天一个新境界!”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招呼起张宏正来,张宏正转头一看,原来是在两家的石台中间有个地摊,守摊的是个面容丑陋的单手汉子,正在一脸怪笑地招呼他。 第二十章 白玲虎 “灵贝肉?” 张宏正眉头抬了抬,不过也并没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只是装作不在意地问:“那是什么?” “自然就是我们湖东城特产的灵贝的肉啦。” 这汉子脸上的笑容更怪了。 仔细一看,他的半张脸都像是被火烤得半融的蜡像似的,皮肉五官都糊住了一团,应该是受过什么重伤,这一笑起来就把旁边的还完好的五官一起扯动了,看起来极为怪异。 他面前一个箩筐,里面满是白生生的肉块,大的足有人头大小,小的也有巴掌大,雪白光润如同米糕又像是白玉,乍一眼看过去还颇有卖相。 箩筐旁边还有两条胳膊粗细的青鳝也是颇为新鲜,只是头被砸烂,似乎是查看有没有灵石。 “这东西能吃?” 张宏正努努嘴。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肯定是能吃的,但先嫌弃质疑一番才好压价。 “自然是能吃的。” 丑脸汉子连连点头。 “这灵贝能出产灵石,贝壳也是一门制作符咒的好材料,这肉自然元气充沛,吃了强身健体,对修行大有裨益!” “那你为何不留着自己吃?” 张宏正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 “那自然是太多吃不完了。” 丑脸汉子似乎是想做出没奈何的表情。 “我们湖东城的贝场一天要收上来上数千灵贝,多的时候还要上万.”张宏正咧嘴:“原来是多得没人要,那你这要怎么卖?” “大的一块灵石一个,小的三两灵砂一个。” “没人要的垃圾也卖这么贵?” 张宏正瞪眼。 “怎会是垃圾? 这东西真的吃了强身健体!以前卫戊所的一位什长每天都来我们贝场拿几个回家去吃!” 丑脸汉子据理力争。 “这些东西平日都是不让我们拿的,今天是实在有多余的才能在集市上看到,小哥你可莫要错过了。” “你当我没见过妖兽肉么?” 张宏正白他一眼。 “你说这东西能吃,那你吃一口给我看看。” 丑脸汉子犹豫起来:“这个.要煮熟了才能吃。” “生的难道就有毒了?” “自然不是有毒,只是”丑脸汉子的脸几乎要扭成一团。 “连你都不吃,却拿来卖灵石?” 张宏正嗤笑一下。 “这东西极难入口,又腐烂得快,就是丢掉也没人要的。 你居然敢卖这么贵,当我们外地来的人是傻的么?” 灵贝能出产灵石,自然是属于妖兽的一种,只是在唐家千年的刻意培养中逐渐地削弱了危险性,变成了一种宛如庄稼一样可以定期收割的东西。 当然,妖兽毕竟还是妖兽,和驮兽等等完全驯化了的家畜之类还是不同的,只看这汉子脸上的伤就能明白,应该是中了水行法术的侵蚀留下来的,说不定连那没了的胳膊也是丢在灵贝里了。 “但这东西真的能吃,听说对修炼有益的!” 丑脸汉子的脸涨得通红。 “只是味道难吃点罢了,最上等的灵贝肉可还是送到城主府里去炼药呢,若不是今天实在太多丢也丢不及,你们这些外人来想吃还吃不到呢。”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 张宏正一挥手。 “一颗灵石让我挑十个回去试试,若是不好吃就权当喂猫了。” 张宏正也不等那汉子回答,就弯腰在竹筐里拣了一个看起来最小,大约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贝肉拿到肥猫面前,肥猫闻了闻只翻了个白眼,完全没张嘴的意思。 “你看,连猫都不吃。” 张宏正刚想丢掉贝肉,忽然想了想,转手丢进了自己嘴里。 刚一咀嚼,一股酸涩腥臭又闷头的味道顿时就充满了口腔,而且那贝肉看起来雪白水嫩,其实极有韧劲,这一咬还没咬破,只是把其中的汁水给咬了出来,这味道简直就像是用老醋加尿熬制了一整天的湖底污泥,难怪让那汉子吃一口他死活不愿意。 “呸呸呸,呕”张宏正连忙张口将口中的贝肉吐掉,又是连连吐口水又是干呕,脸上的表情扭曲,连连大叫。 “就这东西也能拿来吃? 这不死人才怪!” 这动静让周围商队的人,还有不少过路的行人和散修都侧目围观,汉子也是一脸的尴尬,分辩说:“这个.用油炸干之后便没这么难吃了。” 张宏正作势要走,想了想又转过头去说:“一颗灵石全给了我,我拿回去油炸了试试,要不你就自己拿去丢湖里吧。” 汉子的丑脸上扭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怪异表情,犹豫了一会就挥手:“拿去拿去,今天算我倒霉了。” 张宏正走上前去提起竹筐,汉子又指了指旁边的两条鳝鱼:“再补我一个灵石,这两条一并拿走了。 这可比贝肉好吃得多了。” “只有半个。” 张宏正摸出原本用来修炼的灵石,先拿出一颗好的,再挑选出一颗修炼用得光泽暗淡的一起丢给汉子。 附身将两条鳗鱼一起放在竹筐里,加起来一起也有百多斤了,他提在手里也觉得沉甸甸的。 而丑脸汉子也不多说,接过灵石转身就一溜烟跑了。 “这位小哥,你可被坑了。” 张宏正刚提起竹筐走两步,就有路人对他说。 “那王五是贝场杂役,经常便这样趁着集市的时候拿些贝肉来糊弄外地人。 这些东西贝场剁碎了丢回湖里都来不及。” “没事,看他那模样就当做善事了。” 张宏正随口回答。 这些他自然也早猜出来了,也只有贝场真的把这些贝肉当做垃圾,这丑脸汉子才有胆量大刺刺地在这地界上摆卖。 不过在他来看这一颗半灵石买下这些却是很值得的,能产出灵石了,这些灵贝至少也该算是二阶妖兽,平日里他哪里能找到这么许多二阶妖兽的肉,那青鳗的皮剥下来应该还可以给西望吕宁用来制作符纸。 提着竹筐张宏正也不再闲逛,准备去那给他们安排下的客栈,走到那集市口子上,他忽然看到集市边角上的一处石台上,那带着守卫押送他们的济世教少女道士正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集市上的人来人往。 周围并不见那些唐家的守卫,匆匆而过人也大都对她视若无睹,最多好奇地瞥上两眼,就去忙自己的,这英武的少女道士独自站在石台上四顾观望,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虽然吕宁之前已经和他说过,张宏正自己也知道最好少去胡乱搀和打听和唐家有关的事,但实在心中按捺不住好奇,还是走过去站在石台下抬头看着这少女。 少女道士也瞥了一眼张宏正,看了看缩在他肩膀上打盹的肥猫,又抬起目光重新仔细巡视起集市来。 张宏正忽然开口说:“你看那么仔细有什么用? 胆敢在唐家地界上闹事的人,肯定也不是你这个小小的流羽能管得了的。 你没看那些守卫都没在这边了么?” 少女道士又看了眼张宏正,没理会他,不过面上也没露出什么怒意。 默然了十多息之后她又忽然开口:“职责所在,自当尽心尽力。 之前将你们带来这里让方管事审查也只是我的职责而已,并不是存心冒犯,如有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无所谓,那胖子不是对我们客气得很么。” 张宏正倒无所谓,说起来他们还算是占了便宜不用被守门的盘查。 “不过你这样做真没问题? 济世道戒律第八,就是禁俗务,远权势。 不得和世家勾连。 就算你现在还只是流羽,还不算是真正的济世教道士,但该守的戒律还是要守吧。” “莫非是教友当前?” 少女道士愣了一下,表情微有些尴尬。 “我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不是济世教中人,只是算在济世教义舍里长大,也有相熟的威仪道士想引介我入教,所以我对济世教的规矩还是很清楚的,忍不住来问问。” “.也不算外人.”女道士点点头,表情缓和了许多。 “那你也知道我们流羽行走四方,除了历练之外就是要要宣扬济世之道,普济黎民,如果能立一方庙宇,塑仙尊金身,为百姓庇护解灾,那更是善莫大焉。” “对。 不过这和你帮唐家做事有什么关系?” 济世教中教职是根据祭拜不同的济世仙灵而分,其中最为常见的有两种,一是治病救人,驱邪除秽的光世行者,可看作是济世教的医者,还有一个就是行使武力抵抗妖兽镇压邪秽的威仪道人,就是济世教的武者。 在接受祭酒封敕之前,有志于此的教徒都需要四处游历锻炼,准备成为光世行者的叫做‘流光’,为成威仪道人而游历的则叫做‘流羽’。 所以严格来说,这位少女还在为了成为道士而历练,不过一般人不会分辨这个,也并不在意。 少女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是湖东城城主唐无忌大人对我的考验,他让我在湖东城暂领职务做事,若是真能对湖东城有益,就允许我们在此建庙传教。 他这只是以私人身份请我帮忙,并非以城主身份邀请济世教之人,所以我答应他暂代这守卫副长之职也只是个人私事,不算违了教中戒律。” “哦? 原来如此.”张宏正点头如果是这样的理由,也算勉强说得通了,想了想又问。 “那如果是他骗你呢?” “骗?” 少女一愣,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唐无忌大人怎能骗我? 他身为一城之主,自然是一诺千金。” 这好像也有道理。 唐家人就算不怎么厚道,但毕竟是天下有数的大世家,一位城主似乎也不大可能故意去蒙骗一个小小的女道士。 不过仔细想想之前那些守卫对她阳奉阴违的态度,其中似乎又有些古怪。 “对了,小兄弟你叫张宏正,是吧?” 少女道士问。 之前方朗卓看身符铁牌的时候她就站在后面,也顺便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小——兄弟。” 张宏正撇了撇嘴。 “你才多大?” “在下白玲虎,十七。” 张宏正白她一眼:“那也和我差不多,不要装得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三十七呢。” 这少女道士咳嗽一下,微微尴尬地扭了扭身子,似乎是想做一个和之前不一样的姿势和神态出来,但最后好像也不知道怎么摆放,依然是一本正经地问:“那张兄弟,既然你也是义舍长大,又有修行资质,为什么不加入圣教,反而要当散修,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之前那贝肉的味道还在口中回旋不去,张宏正吐了口唾沫,说:“我自有我的打算。 济世教虽然是好,但规矩戒律太多婆婆妈妈,我不喜欢。” “你怎能说圣教规矩太多婆婆妈妈?” 白玲虎一双英气的剑眉朝中间一搭,几乎能听见哒的一声轻响。 “你自小在圣教义舍中长大,应该能明白教中的每一分规矩都是有原因的,若无这些规矩,圣教如何能井然有序地发展至今,如何能救济百姓? 而圣教的戒律也都是为了源自仙尊所授的仁爱慈悲大道,你细心体悟,应该就能明白。 这就如父母教训儿女一般,都是出自一片纯慈至爱之心.”“打住了!” 张宏正连忙伸手。 “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见得就必定能被儿女喜欢的。 不和你多说了,我这买的贝肉再不整治就要发臭了,花了我几十块灵石呢,浪费不得。 回见。” 眼看这少女突然拿出了义舍里夫子的那副讲经训导的嘴脸,张宏正立刻就再没了和他聊天的兴致,转身就走。 但想不到的是之前还对他爱理不睬的白玲虎却跳下石台来,紧跟在他后面说:“张兄弟,我觉得你对圣教多有误解,随时有踏入歧途之险.”“我觉得你头脑死板,随时都有被人玩弄于股掌之虞。” 张宏正脚步不停,连连挥手。 他以前在济世教义舍的时候就最烦那些舍监训导,一副苦口婆心口沫横飞只是为了你好的样子,虽然他们多半是真心实意的好心,但确实让人受不了。 “若无圣教,说不定我们早就成了路边一捧黄土不在人世,圣教救我们还教我们一身本领,那我们今生所存的唯一目的就只求让仙尊所授的慈悲大道普济世间,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白玲虎在后面毫无放弃的迹象。 “现在我圣教在唐家领地势单力薄,正需要人手来帮忙,不如你也来”“先说我不是自小在济世教长大,我十岁才去,在里面最多不过三四年光景,而且就算没有济世教我也能活下去。 当然济世教帮我甚多,我若是以后修为有成,灵石灵晶的有富余了,也会回教中去捐赠,但现在就算了吧。” “你这人怎能这样?” 白玲虎的眉头是皱了又皱。 她容颜俏丽中原本就带着一种勃然的英气,这皱眉的动作让她的英气更为浓重,几乎有些咄咄逼人与人誓不罢休的味道。 “怎能这样只为自己,自私自利?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你毕竟在圣教中生活过这么多年”“你这人又怎能这样?” 张宏正几乎被气得笑了起来。 “怎能这样食古不化,头脑僵硬? 非要拿你的那一套硬加在别人身上? 难道你就真能为了济世教什么都愿意去做?” “那是自然。” 白玲虎回答得理所当然。 张宏正站住,转过头来看着白玲虎,少女道士也看着他,神色坦荡坚毅,仿佛真的随时都可以为济世教上刀山下火海。 张宏正问:“那像这次这湖东城城主,如果不是叫你来做什么守卫队长,是叫你杀人什么的呢?” 白玲虎立刻回答:“杀乃济世戒律第一,我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做的,此外还有淫邪,妄语,贪利那些自然也在内。 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方为道士。 和我济世道戒律相违的一切,不管是如何的条件交换都绝无妥协违逆的余地。” “啊,对对。” 张宏正拍了拍脑袋。 “那么叫你做一些不在戒律之内,但又极为反感极为恶心的事呢? 比如比如说吃屎。 万一那位唐无忌城主说济世教想要在湖东城中设庙,就要你每日吃屎十斤,难道你也愿意么? 这可不在戒律之内。” “这这.”白玲虎顿时目瞪口呆。 “唐无忌大人为何要我去做那种事? 这绝不可能。” “别去管可不可能,只问你愿不愿意!” 张宏正伸手朝她一指,加重了语气和话语速度。 “你不是为了弘扬济世道什么都愿意么? 而且我听说一些世家子弟穷奢极欲,什么玩乐的法子都玩腻了,就喜欢作弄人,万一他就喜欢看你一个济世教的女道士吃屎呢? 你愿不愿意? 你若不吃,这湖东城就永远没了济世教的一席之地。” “这这.”少女的脸色先是通红,然后变得惨白,半晌之后才毅然点头,却又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一样地虚弱。 “若是为了弘扬济世大道,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但我是不愿意的,一小口都不愿意。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你别来烦我了。” 张宏正丢下这一句,趁着白玲虎还有些发懵的时候提着竹筐钻进了人群,一溜烟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 诡变 入夜之后,喧闹了一天的集市终于开始安静了下来。 不过还不至于一片寂静,就算有了大量外来人入城,唐家也从不实行宵禁,这是对自身实力和威名的自信,并不是没有人在唐家的地盘上捣过乱或者是搞过鬼,有些是头脑发热,有些是处心积虑别有居心,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后悔了,非常非常地后悔。 路边灵石灯的照耀下,略有些显得空旷的街道中,偶尔行过的三三两两的人一边低声说笑一边走着,这些基本都是各家商队中人,一天的繁忙之后喝个酒去青楼找点乐子是很正常的事。 特别是那些担任护卫之责的散修,成建制的守卫在野外的长途跋涉中并不一定比散修好用,所以世家商队中也会雇佣一些领地中的散修。 这些人自由散漫惯了的,商队一般也懒得去约束他们,难得到了这唐家城堡中,不用提防荒野中有可能出现的妖兽,这些散修也彻底放松下来。 “.刚才那红衣服的你们看清没有? 那身段.唉哟,捏起来不知道多入手,就是可惜最后被主薄给要走了,也不知道张老头那柴禾身板能折腾得起多久? 别明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了女人肚皮上哈哈哈哈”“啊呀,然后李帐房您岂不就能升上去顶他的位置了? 再怎么说您也是李家的人,断断没有让其他人捡便宜的道理。”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的。 若是我当了主薄,就招夏兄弟你进李家的商队来,担任个小队长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可要多谢您老关照啦。 难怪今天连方管事都来请咱们喝酒,原来是看到李帐房您印堂发亮,高升在即啊。” 一个商队的账房和雇佣的散修,算是这时候这地方的常见人物,两人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和胭脂味,一边走一边趁着酒兴聊着天。 面对着散修的奉承,商队账房忍不住就要拿出一些只有商队高层才能知道的内幕出来展示一下。 “你小子知道个屁。 那位方管事最近日子可不好过,这才来着意结交各家的商队管事和主薄们,盼着大家给他撑腰。 要不然他一个堂堂东湖城管事,怎么会来敬我们的酒? 我也跟着商队来过湖东城七八次了,之前就没见他这么殷勤过。” “哦? 是那方管事出了什么岔子么? 我不是听说他管理这湖东城的贝场事务还是弄得不错的么?” “是不错啊。 可不错有什么用。 城主换人了啊。 原本的湖东城城主唐獠大人听说去了什么什么军里.”“是南宫领的长城守军? 不会吧。” “自然不会是什么长城守军,堂堂一位城主,唐家子弟,怎么会去那种散修和平民扎堆的地方?” “那还有什么军? 没听说过啊。 其他地方也没南宫领那建木倒霉地方。” “总之有,我是听家里大人说的,那总不会错。” “啊,是是。 那当然是不会错的。” “总之就是原本的城主不在了,而唐獠大人是唐家二房的,现在的城主唐无忌大人则是大房的。 你明白了吧。” “哦,明白了。 这是唐无忌大人要换自家的心腹来啊。” “那当然。 这通天湖的贝场湖东城可占了一大半,每年那是多大的收益? 里面随便漏一点油水出来,能吃饱多少人? 这管事一职做得好不好那是其次,关键是必须得要自己的人来做啊。” “正是如此。 那么说唐无忌大人便正在找这方管事的岔子,所以他才有些着慌。” “哦,难怪,难怪了不过之前的唐獠大人为何不给自家手下留条后路? 这样不管不问,岂不是寒了其他人的心? 再要招募门客幕僚,别人心中也会有顾忌。” “这就不知道了,也许觉得这位方管事确实是一位人才,要留他来辅佐下任城主呢.”“嘿嘿,那也说不定.咦? 我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行走间的李账房忽然一愣,左右四顾,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座客栈门口。 这地方显然并不是他们家商队的驻地所在,也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走到这里来。 “厄不是李账房你要走这边的么”姓夏的散修也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面前就是这集市旁边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客栈,只看从大堂里照出来的灯光就知道,要他们自己出灵石来这里住可是万万舍不得的。 “这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李账房愣愣地看着客栈楼上。 “你你的脸上怎么”借着客栈门口的灯光,姓夏的散修忽然发现李账房的脸上浮现出了几条黑色阴影在缓缓扭曲,就像有水蛭正潜伏在皮肤下蠕动一样。 可惜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因为现在他脸上的情状也是和这位掌柜一模一样,甚至更为严重。 “.走,我们去看看,我闻到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李账房表情慢慢变得有几分呆滞,迈步朝里面走去。 “好好.我也闻到了,好香”姓夏的散修眼神也跟着迷糊了起来,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远处路边的灯光中摇摇晃晃走来几个身影,也正朝着这里靠拢。 张宏正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油炸贝肉和油炸鳝肉用脚推开了吕宁的房门,肥猫紧跟在他的脚边转来转去,喵喵直叫。 “小张,你晚饭的时候不是说吃得几乎要吐了吗? 怎么又弄来这么一锅肉?” 吕宁正在桌上收拾灵石,而西望则正在处理那两张青鳝的鱼皮,今天对三人来说都是颇为收获。 “哈哈,这可是难得的二阶妖兽肉。 怎么也不能浪费了。” 张宏正把锅往桌上一放,这上等客房不仅宽大异常,还有专门的客厅,摆上一张宽大的圆桌。 “这客栈老板听了我们是那方管事请来的客人,就让我随意使用厨房里的东西。 那当然要好好利用这机会了,我在这酒店的厨房里试了好多次,还好调料够多,终于发现必须要等这贝肉腌制得微微有些开始变质,迅速用猛火油炸出来,味道才最能入口。 这炸透炸干之后应该能放几天了,我们明天上路就带着。 吕大哥你先试试口味。” “小张你也真是有心了。” 吕宁走过来伸手中锅中拈起一块贝肉放进口里,咬了一口之后眼睛一亮。 “这还真是好吃,外表焦脆,里面却又有韧性,味道醇厚。” 乞嗤,乞嗤,肥猫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转身退出了房门,站在门外的过道上盯着里面喵喵叫。 “你感冒了?” 张宏正看着肥猫,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家伙打喷嚏。 他又伸手从锅里捡了一块贝肉丢过去,肥猫还不等肉落地就一口吞了下去。 张宏正自己也抓起一块来自己吃了下去,点点头:“听说这灵贝肉这里多得是,其他地方哪里找这么多的妖兽肉,等以后有机会再弄些来尝试其他做法”一阵错落杂乱的脚步声在楼板上响起,然后朝这里涌来,张宏正愕然和吕宁对视了一眼,还正在不明所以,就看到了门口出现了几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请问几位是”吕宁连忙拱手。 这忽然冒出来的有五人,其中倒是有四个身上绣着家徽,显然是外面那些家族商队中的成员,而随着这五个人出现的则是一股浓重的酒臭,显然这五人之前没少喝酒。 乞嗤乞嗤,门外的肥猫又连打了两个喷嚏,嫌弃地瞥了这几人一眼,转身走了。 “对对了就是这家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伸手指着吕宁,手指直哆嗦,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年纪大了,只是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面全是血丝,好似看到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这位老丈?” 吕宁一脸的莫名其妙,西望也是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只有张宏正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知道之前吕宁两人去集市上是不是真和人结了什么仇怨,但这几人的眼珠都通红,脸上全都是一片狰狞之色,吕宁绝不是招仇惹怨的人,而就算真有点什么过节,再是喝多少酒都不应该让人变成这样。 “便是你这家伙抢了我的小桃红!我的小桃红啊!” 老者忽然怒吼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就冲了上来。 “十年前就是你打我一巴掌,化作灰我也认得!” 另外一个胖子也是抽出一把长刀,挥舞着冲进了屋子。 “老子忍你好久了!今天再也忍不住下去了!”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其他几人也是纷纷怒吼,争先恐后地冲进屋子就朝吕宁扑去。 行走在外的人几乎就没有不带武器的,就连帐房之类的都会随身带把匕首短刀,这些人全都是直接抽出了兵刃,口中吼叫着疯狗一般地朝着吕宁扑来。 吕宁还在愣神中有些反应不过来,张宏正却已经把装着贝肉的铁锅拿起丢在墙角,然后直接一脚踢翻了厅房中的圆桌,举着桌脚朝着这些人撞了过去。 刀光一闪,至少有百斤以上的厚木实心圆桌被整整齐齐地分成四片。 这是一个酒臭最为浓厚的络腮胡子出手了,只看这一刀,就知道这络腮胡子的武道修为极高,就算还赶不上田不周那样的地步,却也并不太远了。 张宏正见机得快,几乎一见刀光就丢下桌脚朝旁边一个翻滚,那刀光擦着他的胸口而过,他也没料到这些来闹事的醉汉中居然有这样的一个高手,差点就被这一刀给开膛破肚。 幸好络腮胡子也没趁机追杀他,两脚踢开桌子的残骸后又朝吕宁扑去。 不过有张宏正这样一挡,吕宁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就算依然有些发懵,但身经百战的经验却是做不得假的,他抓起身边茶几上的茶壶朝地上一摔,茶壶立刻粉碎,里面的茶水泼得满地都是,随即他又矮身一掌拍在地上的水渍上。 这时以络腮胡子为首的几人正猛冲而来,一踩在水渍之上立刻全部脚下打滑,人仰马翻地摔了一地。 这被吕宁法术改变的茶水居然变得比猪油还要滑腻,这些人脚下越是用劲越是站立不稳。 这一摔并没让这些人的战意稍减,相反他们眼中的血色更浓,口中的喝骂已经开始转为了嚎叫,不管不顾地想要爬起身来继续朝着吕宁杀去。 那个修为最高的络腮胡子就摔倒在张宏正身边,张宏正还做出提防警戒的架势,却看到这家伙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依然是爬起来就要朝吕宁那里冲去。 张宏正目光一闪,猛然一记冲拳狠狠地击在这络腮胡子的后腰之上,络腮胡子惨叫一声,整个人打横地飞了出去,半空中就已经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张宏正却是愣了。 他这背后的一拳偷袭似乎有些卑鄙,这也是因为他看出这络腮胡子的功夫比他高上一截,真要让这人放开了手脚施展,说不得自己加上吕宁西望都不是对手,所以一看有了破绽立刻就是在背后猛力一击。 但是这一拳打上却发现这络腮胡子居然没有半点闪避和格挡的意思不说,连人仙武者最基本的卸力本能都没有,让他这一拳的暗劲在体内完全爆开。 后腰和内脏都被张宏正一拳打得一塌糊涂,这络腮胡子的命其实就去了大半条,但那股癫狂劲却是有增无减,翻滚在地一边吐血一边还想要拼命站起来,同时手里的刀对着吕宁乱挥,只是距离还不到,反而一刀砍在旁边一人身上,直接将那人的整个肩膀都卸了下来。 那一壶茶水的分量不少,溅开在地面来是相当大的一滩,这五个人一时间全都在地上手脚乱动拼命想要爬起,但要么是动作太过用力要么是相互绊倒,却是一个都没能站起来。 “诸位.诸位有话好好说.”吕宁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这一记‘水油术’其实并没这么强的效力,不用说人仙武道强者,就算是普通人冷静一些也能慢慢爬着或者是翻滚出来,但这些人简直就如疯了一样毫无理智,只知道在里面拼命扑腾挣扎。 碰的一下,西望看到一个瘦高个眼看就要爬出水渍朝吕宁扑去,抓起床头的灯台就砸在他头上,这家伙发出一声猪叫般的闷哼,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等一等,不要下重手,先制住他们再说。” 吕宁也看出来有些不对,这一动手就有两个看起来重伤,这是唐家的城中不是荒郊野外,一旦出人命可是极大的麻烦。 但这已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还在地上扑腾的三人中有一个胖子手持长刀乱挥乱砍,那刀没砍中吕宁他们任何一人,却落在了身边的两人身上,其中一个的正是之前被络腮胡子砍断肩膀的,这下再中这胖子的一刀,连脖子都被砍断了一半,血像是喷泉一样地朝外涌,人还在拼命朝外爬,喉咙里吼出临死鸡叫般的声音,而另一个老者则被砍掉了半个胳膊。 好像是被这断臂之痛刺激到了,老者终于没再看着吕宁,而是转过身来一匕首刺进了这胖子的眼睛里,近一尺长的匕首全都没入胖子的颅腔内,只剩个把柄在眼前,刚刚还像跳上岸的鱼一样拼命扑腾的胖子立刻就瘫软了下来再不动弹。 从这五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到冲进来现在躺全躺在地上非死即伤,血流满地,前前后后不过十来息的时间,而且其中还只有两人是伤在张宏正和西望手上,其他三人全都是互相砍杀至死至残。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之惨烈,之诡异,将张宏正三人都震住了,即便以吕宁的阅历,以张宏正的胆量和跳脱,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先救人!先救人!” 还是吕宁率先反应了过来,急忙忙地从符包里摸出一张符来先就抓住了刺杀了胖子的老者。 这老者依然是双目通红地瞪着他,手中匕首从胖子的眼眶里抽出来直接就刺向了吕宁,但却被吕宁随手一夺就抢了下来。 这老者虽然是看起来伤最轻的,但看起来没什么修为可言,就和普通平民差不多,因此吕宁也并不惧怕,抢过老者的匕首之后立刻就将疗伤符贴在了他的断臂上。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老者还在不断挣扎,双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白沫从口中涌出,忽然间他全身一抖,就这样瞪着眼睛软倒下去,手上还死死抓着吕宁的衣服。 “糟了.”吕宁愣愣地看着这猝死的老者,忽然起身再去看其他人,已经是没一个还能动弹的了。 原本被张宏正击伤的那个络腮胡子修为颇高,如果是躺着不动,运气镇压伤势是绝不至死的,但他全然不管还是拿着刀在地上拼命折腾,此刻已是全然没了气息,口鼻里涌出的血几乎将整个人都泡在了里面。 “这这些人是被谁下了药么?” 张宏正眉头紧皱。 他只能想出这个可能,这些人都被人下了足以疯癫的迷药。 “不不知道.”吕宁的额头上早已是大汗淋漓,但此刻却又感觉全身都一片冰寒。 这时候门口又有人影冒了出来,两人转头看去,却是客栈掌柜带着两个店小二听见打斗声赶了过来,三人看到这里面满地的血污尸首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年轻些的店小二还有些手脚发颤,不知所措,年逾花甲的掌柜却是马上就从怀中逃出一只核桃大小的哨子用力一吹。 一声尖利的长鸣越过这客栈的墙壁,在湖东城的夜空中传出老远。 第二十二章 缘由 “什么? 昨夜西市里有散修私斗? 还死了几个人?” 当湖东城城主唐无忌大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唐无忌今年二十五岁。 即便是在唐家,在这个年纪就可以领一城之主,也算得上是极为少见的。 他面如冠玉,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出身于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世家之一,正处在最美好的年龄阶段,坐拥这个年龄段也许是最大的权势,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享受最美妙的生活。 他辰时起床,练过早功,在八个侍妾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然后再开始慢慢享用一顿需要二十多个厨子精心准备六个时辰的早餐,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有心情听取城中的俗务禀报。 听到有散修杀人这个消息,他只是稍微有些意外,依然不紧不慢地喝着身后侍妾送到口边的雀舌肉羹汤,笑了笑随口说:“有些年没见胆敢在我们唐家的地盘上闹事的了,活着的都抓了么?” “自然跑不脱的,少爷。” 能有资格在餐桌前禀报俗务的,只有最受唐无忌信赖的管家唐坚,这位唐家老仆不但被赐姓唐,还从小就伺候唐无忌,这一晃二十五年,随着唐无忌的平步青云,现在他也是城主府的总管。 “是谁去抓的人?” 唐无忌一边问,一边用舌头轻轻地拨弄齿间的一根雀舌。 这道羹汤要厨师时刻掌控着火候,在将雀舌的鲜美熬出来的同时保证雀舌肉的脆爽和弹性,是他最喜欢的吃食之一。 “少爷,是白姑娘。 白姑娘原本就是在集市附近落脚,听到发出的警讯立刻赶去,将剩下的人全部拿下了。” “哦?” 唐无忌的眉头一挑,把口齿间的雀舌咬碎。 “那我那只小玲虎如何了? 若是被那些粗陋汉子给伤了一根汗毛,岂不是让我心痛? 你去说一声,若是当时有胆敢抵抗的,丢去虫窖里当巢慢慢养三尸蛆。” “白姑娘自然是没伤着的,那几人知道在我唐家城里犯了事,敢不乖乖束手就擒?” 唐坚一张白发苍苍的圆脸却笑得好像泥塑娃娃一样讨喜。 “只是死的人稍些麻烦,是李家的一个帐房和外雇散修,还有周家的两个商队管事和护卫队长。” 唐无忌一怔:“不是说散修私斗吗? 怎么又是李家和周家的人?” “杀人的是三个南宫家来路过的散修,似乎是这李家和周家的人混在一起喝醉了酒去找他们的麻烦,结果反而被那三人给杀了。” “嗯,那将这三人交给他们发落那不就行了。” 唐无忌张口吐出雀舌的舌根,旁边侍妾心领神会地用手接住,然后另一个立刻又将一勺刚刚吹冷的羹汤送入他的口中。 “少爷英明。” 唐坚顿了一顿,又说。 “但是此事发生在我们城中,虽然凶手抓到了,算起来我们也要担上一点责任.”“嗯这事就在集市中,说起来方朗卓管事确实要担上一些检查不力之责的”唐无忌点点头。 他看向唐坚,又露出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方管事毕竟是獠哥留下的老人,十多年来将贝场和集市整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时候要去责罚他,家里的人也不知道会怎么说。” “是,是,少爷仁厚,少爷仁厚。” 唐坚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方朗卓当真是洪福齐天,才能遇到少爷这般仁厚的主上,若是换做家里其他人来接獠爷的位置,他这般的外姓人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默然又喝了几口羹汤,唐无忌忽然问:“贝场的账本看过了吗?” “当然是看过了,这十来年的账都没有问题。 方管事是个老实人。” 唐坚顿一会儿,又再说到。 “只是这收益嘛,实在有些不尽如人意。 通天湖这样大的天赐宝地,地脉贯通又没有外海的妖兽进来,我们湖东贝场居然每年只有区区一千万多灵石的收成,算上贝壳等等杂物,不过三千万石不到,也就比一座大矿强一些,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三叔他们说过,通天湖是万年的产业,不用急在朝夕,我唐家也不缺这点灵石灵晶的”唐无忌咂咂嘴,摆摆手,后面的侍妾端着汤羹退开了。 然后有端着香茗的侍妾送来一碗早泡好了的香茶,唐无忌喝了一口在口中漱漱口然后吐掉,他想了想,还是又说:“但只是这点产量,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不是听说方管事做事还是挺勤勉的么?” “这个倒也是,听说他时常还要亲自潜入湖中去查看,灵贝的培育上也不曾怠慢过,只是方管事行事太过保守,总是说人手不够,扩展灵贝的养殖地上是慎之又慎,连捕捞的人手也不愿意增加,说是容易死伤哎,这人太过老实也不全是好事。 不过是每年多死几十来个平民贝工而已,只要多补偿那些家眷些灵石,那些人还都感激我唐家仁厚。” “确实如此。 这样战战兢兢,活活浪费了这块唐家独有的宝地,也是过非功。” 沉吟一会,唐无忌终于点头。 “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林家人,在养殖灵贝上真的有把握么?” “当然,当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如何敢对少爷提起?” 唐坚连连弯腰点头,像是个前后摇摆的不倒翁。 “那林家世代从事灵贝养殖和捕捞,是湖东城中屈指可数的一把好手。 只是和方朗卓管事有些龃龉,只能管理边缘的几个不起眼的贝点,我亲自去看过他们打捞的灵贝,个个都有灵石,两颗的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三颗的,如果让他们来主管贝场,产量至少比现在多出几成来!” “嗯那好,就让他下去休息一阵子,把贝场的事交出来.”“少爷英明。” 早膳已经结束,两个侍妾端来了香炉,将其中细细的灵草檀香点燃,这种香是南宫领长城以外建木中的蔓天灵藤中提炼出来的,不止浸人心脾,安定心神,还有能温养身体的效果。 当然这东西也得来极为不容易,时常要数位先天之上的高阶修行者合力才能取到,还偶有死伤。 因此这香价值极高,点燃一线熏上半个时辰,差不多就是十几颗灵晶化作了青烟飞散不见,唐无忌却是很喜欢这个味的,这总让他想起在唐家堡中的时光,所以每天早上他都要熏上一炉。 若有若无,但又让人刻骨铭心的香味钻入鼻端,浸入身体的每个角落,这让唐无忌的精神既放松又有些微微地兴奋,他悠然开口问:“我那小玲虎,当那守卫副长可做得开心么? 看有空的时候我去看看她。” “白姑娘是十分尽责的。 那三个散修也是她捉到的。” 唐坚回答,犹豫了一下又说。 “其实少爷有心,直接向祭酒和她本人开口就是了,以立庙为条件纳她为姬妾,她又岂敢不从? 反正老太爷也有意放开口子,让济世教在各城中立庙。” “坚叔,你这人就是如此无趣。 强行将人要来,圈养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若只是要副好皮囊,什么样的好看女人我得不到? 若说纯粹的床第之欢,那也是和喝水吃饭一般简单的事,多了便无趣得很,徒耗精神元气罢了。” 唐无忌摇头,嘴里啧啧有声,带着如同一位品鉴大师的自信和悠然。 “真正的佳人之美,美在她自身那股卓尔不群,发自内心的生机和灵韵。 我就是要她慢慢一步步地听从于我,看她那股倔强迷茫的模样,然后逐渐引导威逼,慢慢赏玩于股掌之中,将她心底所有隐私秘密都完全呈现在我面前,最后才收为私宠,这才是鉴赏品味佳人的真正方法。” “少爷的情趣高雅,相较之下我这老货确实是既蠢又俗了。” 唐坚眯眯地笑着,就像看着自己精心伺候的猫咪在玩弄一只小虫子一样,脸上满是宠溺和高兴。 旁边的几名侍妾脸上都微微有些异样的表情,但行止之间依然一丝不苟,不敢有半分失常。 不管是从容貌还是从身姿上来说,她们都是万中挑一的美人,也曾经让这位唐无忌兴致盎然过,但现在也只能悄无声息地在一旁伺候,听着这位新晋城主大谈他的情趣和审美。 至于那三个杀了人的散修,这里早就已经没人记得了。 对于坐在这里的人来说,那就像几只路边厮杀的蚂蚁,引得好奇看上几眼,吩咐下人来打扫一下之后,就连记住的必要都没有。 此时,大清早的集市上,白玲虎依然是一身甲胄,内穿道袍的威仪道士打扮,此刻她眉头紧皱,满脸肃然地向着方朗卓禀报。 “方管事,此事其中大有蹊跷,请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给李家和周家查明背后的真相所在,绝不会让他们家的人枉死。” 方朗卓一张大嘴豁开,露出两排牙齿,眯着眼睛,看起来依然是那幅永远不变的笑容,说:“白姑娘。 此事不用那么麻烦,将那三人交给李家周家的人就是了。 然后我再去向他们赔罪.”“方总管,你是没听清我刚才说的么?” 白玲虎有些着急了。 “那三人绝非凶手,此事背后一定有隐秘”“有便有了,有什么关系?” 方朗卓还是在笑,只是只是一双眯起来的眼中透出的光芒有些暗淡,带着无法掩饰的疲累和无奈。 “反正客栈掌柜都看到了人全死在他们房间里,他们也承认杀了人,那把他们交出去那不就了结了么? 谁还有心思花在他们身上?” “这怎能如此草率?” 白玲虎目瞪口呆,就像听到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三个南宫家的散修,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 方朗卓长叹一口气。 “我昨天专门着人去打听过了,唐无稽大人是见过他们不错,但根本没怎么理会他们。 这些外人似乎涉足田家的阴私,唐无稽大人没杀了他们是他们运气好的了,居然还敢在我面前狐假虎威现在把他们丢给李家周家赔罪,正好封了他们的口,也算废物利用.”“不,我是说”白玲虎整理了一下混乱的头绪,才能继续说。 “怎能如此黑白不分,草芥人命? 我已然调查过了,那死去的李家两人和周家三人相互之间并不认识,之前也和那三个南宫家的散修之间并无过节,怎么可能相约好了一起酩酊大醉去找他们的麻烦? 此事背后定然还有蹊跷,应该是有人借刀杀人.”“但那又和我们唐家有什么关系?” 方朗卓再叹了口气,看向面前少女的目光中满是朽木不可雕的无奈。 “这集市里有白家,夏侯家,南宫家,李家,周家,纳法提家的人,如果真是他们其中有人捣鬼,翻找出来又能怎么样? 你以为李家和周家会感谢你吗? 死掉的这几个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而已,他们并不真的需要什么真相,要的只是一个安抚自己人的说法。 如果你真挖掘出了什么他们内部的龃龉,或者让他们和其他家族的争斗摆上台面,他们只会觉得你多事。 更关键的是,这也会给我们唐家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将这三个散修交给李家白家,就是最稳妥的解决法子。 要杀要剐都是他们的事,我们唐家没有半点的责任。 作为一位唐家守卫副长,该怎么做,用不着我再多说了吧。” 听了这样一大通似乎非常有道理的话,白玲虎之前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重新沉静了下来,不过她却并没有表示接受方总管的谆谆教诲,反而是摇头说道:“不,此事绝不能如此。 方总管,也许你有你的考量,但我却不能如此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就知道,济世教的人都是榆木脑袋。” 方朗卓扭开了头喃喃自语,似乎完全不在乎被白玲虎听到,连他脸上的笑容都垮了些下来,不过当他转回来的时候那面具一样的笑容又重新挂回了原样,只是一双眯眯眼中看不见半点的笑意。 “随便你吧,不过李家的商队只留五天的时间,他们离开之前,无论如何是要把凶手交上去,让他们不得对我唐家有所怨怼。 这是无忌大人的意思。 明白吗?” “幸好济世教的人都是榆木脑袋。 要不然直接将我们当作杀人凶手处置就麻烦了.”依然是那座客栈的客房中,张宏正,吕宁西望三人正聚在一起,三人都是面色沉重,张宏正还在喃喃地发着牢骚。 “济世教的朋友宽厚方正,怎能说别人是榆木脑袋。” 吕宁瞥了张宏正一眼,又叹气。 “莫名其妙地遭此无妄之灾,却能得那位白姑娘的援手,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否则我们此时就该锁上镣铐呆在地牢中,哪里还能坐在这客房里,还有闲暇来练功?” 昨晚客栈掌柜吹响了警哨之后,飞快赶来的就正是白玲虎。 这位济世教女道士领了守卫副长之职后果然是尽忠职守,连晚上都守在集市附近,毕竟也只有那些外来散修容易喝醉之后引起些事端。 来到这客房中一看,再听到张宏正三人的陈述和客栈掌柜的佐证,白玲虎也觉得事情大有蹊跷,并没将他们三人当作凶手看待,只是让他们待在另外一间给西望准备的房中不得离开,再派了几个守卫守在外面而已。 如果是一位真正的唐家守卫队长,多半就不论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他们三人下狱再说。 “在这里傻等着也不是个事啊”张宏正是最先坐不住的。 虽然没把他们下狱,在这上等客房里还能休息练功,但是这种等着人来定自己生死的感觉实在太不是个滋味。 昨晚被看押在这房间中,吕宁和西望两人一夜未眠,张宏正却能蒙头大睡,只是睡醒之后郁闷之情却并没缓解多少,一套正气拳已经在客厅中反反复复打了五六遍了,但越打越是心烦意燥。 “小张,可千万莫要胡来妄动,这里可不是清河镇那种小地方。” 吕宁连忙提醒他。 “若是在这时候轻举妄动,很容易就坐实了我们的嫌疑。” “我知道。” 张宏正挠头。 他当然明白这湖东城和清河镇完全不是一回事,清河镇的时候他们多少是有几分头绪,现在却是一头雾水,就算想要去暗中调查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而且在那偏僻衰败的小村镇中,张宏正三人的力量还算得上举足轻重,但在这唐家重镇中,他们就只是三只蝼蚁。 不用说城主府中直接隶属于城主的唐家直系高手,就算集市里各家商队的护卫和散修,就算那些归白玲虎统御的装备精良的守卫,都是可以轻松碾压他们的力量。 要说逃跑什么的更是想都不用想。 这种大城中都有城主麾下的鬼仙专门制作的监视傀儡巡视,风吹草动都在城主府的掌控当中,他们三个这种修为不可能找到任何机会。 “掌柜的!肚饿了!早饭呢? 那姓方的胖子总管不是说包我们的饭食的么?” 张宏正对着门外敞开了嗓子吼,誓要把一股火气化为食欲的样子,声音在客栈里滚滚荡荡震耳欲聋。 这店的掌柜也算公事公办,虽然昨晚弄出了几条人命,但也没在这上面克扣的意思,没用多久店小二还真就端来了一簸箕的包子馒头和一罐稀粥。 张宏正也不客气,拿着包子就开始猛吃,两口就将一个拳头大的包子塞进嘴里,忽然一瞥看到门口两个守在外面的守卫正盯着他看,神色似乎颇为不善,他立刻对着刚走到门边的小二喊到:“再拿些包子稀粥来,送给门口那两位守卫大哥,帐一并算在我头上就是!”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过头来对张宏正点点头,然后两人就转回头去不再看他了。 没一会,店小二果然又端来了包子稀粥来,这两个在门口守了一整夜的守卫也不客气,直接拿起就吃了起来。 张宏正更是吃得痛快,把一簸箕包子馒头和一大罐稀粥消灭大半,这才对旁边愣愣看着他的吕宁和西望说:“你们也吃啊,若是要有个什么变故,也得有力气才能应付啊。” “.小张说得也是,我们也吃点吧。” 吕宁叹了一口气,端起瓦罐倒了一碗稀粥出来,一旁的西望也默默拿起了一个菜包放进口中。 “我让你们在这里仔细看守,你们怎么能在这里吃喝起来了? 谁去买的吃食?” 一个明朗爽利中带点怒意的女声响起,张宏正扭头看去,正看到白玲虎出现在了门口,对着门口的两个守卫呵斥,她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看起来极有威势,一个守卫立刻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满脸尴尬,另一个守卫顿了一顿,却又看向别处,恍如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吃着包子。 “白姑娘,白姑娘,是我让店小二送来给两位兄弟吃的。” 张宏正站了起来,走过去对着白玲虎招呼。 他从懂事起就在各种人中间打滚,这些为人处世的经验肯定比这死板女道士强出一大截。 “这两位兄弟辛辛苦苦守在这门外一整夜,吃个早饭也是应该的吧?” 白玲虎看了他几眼,那双浓烈的剑眉微微上挑,略有些警惕地问:“你莫不是想要用这个贿赂讨好他们两人,然后借机逃走吧?” “你这.”张宏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想说你这木头脑袋想些什么,但现在受制于人,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 “白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行得直坐得正,还是无故受人陷害的,哪里需要逃走? 我们还正等着你来给我们一个说法呢。” 白玲虎听了轻叹一口气,也不再理会两个守卫,迈步走进了房间。 吕宁见了立刻站起来拱手为礼。 白玲虎一本正经地还礼之后,走到桌前说:“那个周家的管事醒了。” “哦? 当真? 那他可有什么说的?” 吕宁眼睛立刻一亮。 这个周家管事就是昨晚袭击他们的五人中唯一幸存的那个,是被西望用灯台给击中了头部晕死了过去,事后一查还有气息,让吕宁有绝处逢生的感觉。 他们忍着在这里干等,就是等着这个唯一能证明他们清白的人醒来。 白玲虎却是摇头:“他什么都没说,人已经痴傻了。 医师说是头部受了重击的同时心火旺盛到了极处,伤了神志再也恢复不过来,如今连吃饭饮水都不自知,也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罢了。” “那那.”吕宁如遭重击,摇摇晃晃,脸色一片惨白。 “对了,那尸首中应该是查出了迷药了吧?” 白玲虎继续说到:“仵作已经查看过那四人的尸首,没有察觉到有中毒的痕迹。” “怎么可能? 明明那几人就如疯了一般,肯定是有人给他们下了什么迷药!” 吕宁的脸色开始由白转红,声音也大了起来。 “这仵作定然是见识不够,要么就是被人收买了!” 如果是换了一位真正的唐家守卫队长,早就让人把这胆敢咆哮吼叫质疑唐家的散修给拿下了,白玲虎却还是一脸平静地说:“唐家的仵作,在毒药上的见解和功夫上是绝没有问题的。 卫戊所有三个仵作,我让他们分开查验,回答都是一样。” “.白姑娘,我们确实是冤枉啊。” 吕宁颓然坐在了凳子上,身子摇晃,连坐都坐不稳。 “客栈的掌柜和小二,还有其他客人都可作证,是那五人无端到我们房间里来生事的,我们只是自保,其中有两人还是他们自相残杀”“我知道。” 白玲虎点头。 这些情况她在昨晚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敢肯定其中大有蹊跷。 “李家的人要在五日内让我们给他们一个说法,方总管说城主的意思是直接将你们交给他们。 所以我必须要在五日之内将此事给查个明白。” “那真是感谢白姑娘了。 济世教济世救人之恩,我们铭感于心。” 吕宁站起,对着白玲虎一躬身。 “不用客气,若不是昨天我非要将你们带来这里,你们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白玲虎轻轻叹一口气,也跟着坐在了桌前。 “正是如此。” 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张宏正在一拍巴掌。 “白姑娘若不能倾力查出究竟,还我们一个清白,让李家周家胡乱就给我们定了罪,岂不是一辈子都会内疚?” 吕宁连忙瞪了张宏正一眼,还来不及说什么,白玲虎自己却是点头承认:“张兄弟说的是,所以我现在就来和你们合计商议一下,看看该从何处着手。 不知道你们自己这一夜商议,可有没有找出什么头绪来? 那些人到底为什么会来找你们的麻烦?” “这个.我们确实是一头雾水。 我们和那几人之前连见都没见过,和李家周家也根本没有任何的瓜葛牵扯。” 吕宁摇了摇头。 他们昨晚自然是说过,但一则确实找不到什么头绪,二也是一心等着那个被打昏过去的管事醒来。 “那你们可是和其他人有什么仇怨和过节?” 白玲虎想了想,又问。 “我昨晚专程去李家和周家询问过,他们之间应该也是并不相识的。 他们会凑在一起而来绝非偶然,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过节仇怨.”吕宁和张宏正对视了一眼,又都摇摇头。 他们不过踏入唐家地界几个月,沿途不停跋涉数千里,哪里有时间和机会和人结怨什么的。 唯一要说和人拉扯上什么瓜葛,那就是刚入唐家地界在清河镇那里的事,但他们早已离开那里足有千里,而且田家就算有什么人对他们记恨,但整个田家也早被唐家连根拔起,不可能还能追到这里来。 唐无稽更加没理由会对这事念念不忘,真要处置他们,随口吩咐一队守卫就足以。 白玲虎略微沉吟一下,又继续说:“那你们身上总有些异样之处,能吸引到他们前来吧。 你们再想想看。” “会不会是.”一直不吭声的西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只是他说了个开头就停下了,看着吕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吕宁说:“小望,白姑娘如今是在帮我们,你想到了什么尽可说出来,无需多虑。” “我是说”西望眨了眨眼睛,指着吕宁的腰间。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 “什么?” 吕宁也怔了怔,然后从腰间的衣服下取出那一个贴身收藏的木盒。 “你是说这个?” 第二十三章 线索 “这是什么?” 看着桌上的木盒,白玲虎问。 “这是货主委托我们送去纳法提家望峡堡的东西。” 吕宁愣愣地看着这木盒,这木盒他一直贴身收藏,不管是外观,还是贴身感觉都完全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应该不会是因为此物吧。 而且按照规矩,我们是不能打开查看其中货物的。” 张宏正却说:“那干脆就打开看看吧。 吕大哥这时候你也别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了。 若是洗不清我们的罪名,这东西迟早也是落入别人的手上。” “.也是。” 吕宁咬了咬牙,伸手去拨木盒上的盖子,但是一拨之下却是没能拨开。 吕宁嗯了一声,手上加力,木盒却还是纹丝不动。 这木盒看似只是随随便便盖了起来,上面既没插销也没锁扣,但此刻拿在手里扳动却好像是搬一块石头一样毫无动静。 “也许是其中用符咒封印,需要收取人来才能打开。” 吕宁有些丧气。 既然是托不相识的散修运送贵重事物,很多时候货主也会请修为足够的鬼仙采用符咒来封禁,以仿被走私货的散修偷窥甚至偷梁换柱。 “我来试试。” 张宏正从吕宁手中拿过木盒,双手使力一扳,果然还是纹丝不动。 他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内息鼓荡,劲发丹田,手中已经用上了全力。 “小张等等,莫要弄坏了其中的”吕宁见状在旁伸手急声说。 这种以符咒封禁的既然是为了防备外人,那其中自然多有其他的防备手段,真要以蛮力强行打开说不定还会激发符咒,让里面的东西和容器一起炸得粉碎。 但说得有些迟了,张宏正的手上青筋凸显,噼啪一声有电光在木盒和他手掌间跳起,然后那盒盖就被掀开了起来。 盒盖一开,张宏正自己先愣了一愣,然后笑说:“这什么鬼机关,居然还有些雷霆闪电?” 有雷霆闪电的自然不是那木盒,而是张宏正之前运转劲力的时候不自觉从身体中迸发出的神仙道雷法,只是他不想暴露,引得其他人询问不好解释,这才随口说是木盒中的机关。 “没伤着吧? 东西有无损伤?” 吕宁自然不会多去深究,凑过头去,只看到盒中放着一块巴掌大的漆黑事物,倒是没有被弄坏的迹象。 “这是什么东西?” 张宏正皱眉看了看盒子中的事物,随即被盒子本身吸引去了目光。 这盒子从外面来看似乎平平无奇,但这一翻开了之后才能发现内部居然篆刻满了符文,果然是货主早就用符咒来封禁好了的。 “这果然如此,而且这木盒还是双层,内中一层是灵击木,篆刻符纹之后能保持气机运转极长的时间,只是这木盒就价值不菲了,而且应该是先天境界之上的鬼仙所做。 只是似乎做得有些出了岔子,居然被小张强用蛮力给打开了。” 吕宁连连摇头苦笑,虽然不知怎么的就被张宏正打开,但他作为术法鬼仙,一眼就能看出这木盒背后隐藏的东西绝不简单。 “这似乎是什么阴邪之物!” 在一旁的白玲虎仔细看了几眼这木盒中的东西,忽然之间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她双眼死死地盯在这东西上,眼神如刀,似乎要在上面刻出痕迹来。 “阴邪之物? 那是什么东西?” 张宏正奇声问。 伸手从木盒中把那东西拿了起来仔细查看,这东西巴掌大小,也是巴掌般厚,质地粗糙,乍一看好像是石头,但细细摩挲的话能感觉到细微的纹路,似乎又是什么东西的骨骼,握在手中久了,能感觉到其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异阴冷气息。 “.这是阴邪鬼修所炼制的东西?” 吕宁的脸色也变了。 “阴邪鬼修? 就是修行阴邪鬼道的那些人?” 张宏正连忙把东西丢回木盒。 “这个.我也说不好.”白玲虎把目光从那块黑色的怪异骨头上收回,自己却又犹豫了起来,似乎也不太有把握。 “我对阴邪鬼修的了解也不多,只是这东西上的气息阴沉诡异,我只是多看两眼就觉得心烦意燥,似乎和我修行的济世真法本能地相斥。 但如果当真是阴邪鬼修的器物,那昨晚那五人就极有可能是真冲着这东西而来。 阴邪鬼道中就有不少操控人心的邪法。”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吕宁激动得连连点头,西望也是长舒一口大气,这总算是看到了线索,把他们从杀人嫌犯的泥潭中拉出来了一点。 “济世真法还有这种效用? 能看出阴邪鬼道的东西?” 张宏正在一旁瞪了瞪眼睛。 吕宁解释道:“济世真法和南宫家的浩然正气都是以仁爱善念为基石,自然对诸般阴私杂念为源的阴邪鬼道有所排斥。 这也是南宫领内甚少见到修行阴邪鬼道之人的缘故。” 张宏正立刻说:“那把这东西先给李家周家的人看看,他们应该有人能分辨出这东西来吧,如果他们看不出,那就请唐家的人来看。” 吕宁也点头:“对,正是如此。 还烦请白姑娘.”“不,他们不见得能分辨出来。 就算能,也不见得愿意.”白玲虎却缓缓摇头。 吕宁和张宏正愕然对视:“这是什么意思?” 白玲虎也不解释,径直转身向门外走去,一边说:“你们把东西带上,跟我来便是。” 张宏正和吕宁对视一眼,只能点点头。 吕宁和西望收拾起屋中的东西,包括把那木盒重新封上贴身藏好,张宏正则是走到了旁边昨晚被那五人袭击的房间。 门口两个守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中的血迹也都被客栈中人清洗干净,张宏正一进门,就看到肥猫正蹲坐在床头的茶几上打盹,旁边正是他之前用来装油炸贝肉的锅。 “好家伙,全吃光了? 你都不给我留点啊。” 张宏正上前一看,那锅里已经是空空如也,整整一锅的油炸贝肉都被这猫吃了个精光。 昨晚事发之后他们就被带到了旁边的房间里监禁,这锅贝肉却是被留在了这里,他原本还想着这时候过来拿起路上吃,却没想到早被肥猫趁机全给吃掉了。 “走了,走了。” 张宏正抓了肥猫一把,肥猫却只是微睁眼看他一下,继续又闭上眼打盹,似乎是吃得太多的缘故。 这一锅贝肉可是用之前那整筐贝肉炸去了多半水分,还要加上那两条青鳝,说起来可比这肥猫的体积大多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把那么多肉塞到肚子里的。 看看肥猫没动的意思,张宏正干脆把它抓了起来还是放在肩膀上,感觉确实比之前重了不少,好在即便是半睡着打盹,肥猫依然蹲坐得非常稳当。 来到客栈大厅,白玲虎又是满脸奇怪地看着他蹲在肩头的肥猫,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带着三人就朝外走去。 但当他们正走到客栈门口,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个人,白玲虎朝旁一个闪身才没有被这人撞到,再定睛一看,这人身材肥胖,一张圆脸上挂着副笑眯眯的表情,正是总管方朗卓。 “方管事。” 白玲虎先拱手施礼。 “.你们这是要去哪?” 方朗卓的笑脸耸动了一下,眼光在张宏正三人身上扫了一扫。 “我们发现了些线索,现在出城去找查证。” 白玲虎回答。 “.你要带他们出城?” 方朗卓看着张宏正三人,一双眼睛眯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如果他们逃了怎么办? 无忌城主可是说了,必须要拿他们给李家周家一个交代的。” “决计不会,我会为他们担保。” 白玲虎好像考都没有考虑就脱口而说。 张宏正在后面瞪了瞪眼睛,其实他倒是想问一声你哪里来的信心,说不定我们还真会借机跑掉,但这话肯定不能在这时候出口。 方朗卓点点头,一张脸笑得几乎都要烂了,八颗大牙全都露了出来,他走过来又在吕宁身上拍了拍,说:“其实我也是相信这绝不是你们的错,但是身为唐家管事,我自然要考虑唐家的声誉。 也希望白姑娘能帮你们洗清罪名。” 吕宁连忙拱手道谢:“多谢方管事。” 乞嗤,乞嗤,张宏正肩膀上的肥猫忽然又连打了两个喷嚏,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似乎发现没有其他什么地方好去,就忽然一下跳到了张宏正的头上蹲了下来,闭上眼睛继续打起了盹。 张宏正嘿了一声,微微晃了晃脑袋,却发现这肥猫在上面稳当得很,也就由得它了。 “方管事,看你如此匆忙,是有什么急事发生么?” 白玲虎问。 “哦,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朗卓摇了摇头,又好像混不在意似的。 “是有两个采贝人被夹断了脚,一个丢了胳膊,还有一个没能上来,应该是遇到了异变的灵贝,我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客房让他们就近休息疗伤。 你们先走吧。” “辛苦方管事。 那我们先走了。” 白玲虎拱了拱手,带领张宏正和吕宁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张宏正回头,那位方管事的肥胖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客栈里面,他就说:“那位方管事怎么好像全身都是湿漉漉的?” 刚才他看得仔细,那个方朗卓脸上虽然是干的,但头发盘起末端滴着水,显然不是出汗,而且衣服上多有水迹,似乎是刚从水里钻出来之后临时套上一件外衣。 白玲虎听了却并不显得奇怪,只是说:“方总管负责贝场和集市,十多年来尽心尽责,事必躬亲,几乎每天都要亲自下水去查看灵贝的状况。” “呵,那他还挺能干的嘛。” 张宏正咂咂嘴。 “连平民仆役受了伤都跑得那么快,还亲自来看有没有客房,南宫家的管事也没有这么热诚的。” 有这位女道士的带领,他们自然是毫无阻碍地就出了城。 白玲虎带着他们沿着岸边一直朝北走去。 之前她并没说具体去哪里,吕宁张宏正也不好开口询问,但等到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周围已是一片荒野的时候张宏正终于才忍不住了,问道:“这是到底要去哪里? 我们还要走多久?” 白玲虎回答:“我们圣教在湖东城这一带的落脚点,是在北边的一个小渔村中,大约还有九十多里。 大约会走到下午时分才能到。” “哦那为何你不去卫戊所带几匹马出来? 我们骑马岂不是要快得多了?” 张宏正说话的时候转过头去朝吕宁打了个眼色。 并不消有多大的默契,吕宁也看明白了张宏正的意思,他立刻摇了摇头。 如果说之前那样的毫无头绪,立刻就有被人栽赃下狱的危险,遇到这样的天赐良机那转身就逃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洗脱罪名的机会就在眼前,却是没那必要了。 张宏正也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是看这机会确实难得,顺便问一下吕宁的意思而已。 这女道士毫不犹豫地给她们担保,毫无顾忌地独自带领他们出城,固然因为是济世教中人特有的迂直,但也不能不让人承她的情。 原本就心性敦厚的吕宁不用说,张宏正其实也不愿真的逃了让这女人去背锅。 “我带你们出来是以我个人身份,当然不能用卫戊所的坐骑。” 白玲虎依然是一本正经。 “说起来还是之前方管事提醒了我。 周家李家也好,只是想着要凶手偿命来息事宁人,他们不见得想知道真相。” “确实如此。” 吕宁稍微想了想,脸色也沉了下来。 “胆敢在唐家城池里动手暗害旁人的人,不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就是背后有绝大势力,所图必大之辈,甚至有可能是唐家自己,死的反正不是族中的要紧人物,这些小家族确实不敢去深究,只需要一个能糊弄过去的说法就是了。” 说到这里,吕宁看向白玲虎的目光中又充满了感激。 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在世家制御下的修行者,就绝不可能还将他们带出城来,定罪后塞给李家周家甚至直接斩了才是最符合所有人利益的。 就算要追查真相,在事后悄悄地进行就是了,阴私鬼祟的手段就要阴私鬼祟地解决,不能摆到台面上去让大家的脸都难看。 这种世家制度下的默契,就算是在南宫家也是免不了的。 “如此说来,我们三人当真是要感谢白道长了。” 吕宁又原地站定,深深地对白玲虎施了一礼。 “如果不是白道长仗义执言,我们三人多半就只能蒙此冤屈,枉死在湖东城中。” “吕先生称我名字即可,我还未正式受箓,算不得道士。 而且吕先生你也无需如此,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而已。” 白玲虎却是合手抚胸,躬身用济世教的教礼还了吕宁一礼。 这话确实也并非客气,这些其他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对于一位谨守济世教戒律,奉济世教的教义为真理的流羽来说,是真正的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宏正挠头,伸手挠住的却是肥猫的肥肉,也顺手抓了抓。 这样说来他们三人还真是承了这女道士的大人情,就算她自己并不如何在意,张宏正自己却还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似乎应该做些什么来回报才行。 想了想,他才说:“不是我多嘴,白白姑娘,我觉得那湖东城城主让你担任守卫副长纯粹就是在戏弄你,或者让你自己知难而退。 只看这城中诸人对你的态度,尤其是那些守卫,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 就算以后济世教真能在这湖东城中立足,建立庙宇了,这些人也多半只是当笑话看,到时候济世教要周济平民帮助弱小什么的,一旦触犯了他们的好处,就有各种明面暗中的手段来对付你们。” 南宫家虽然奉行仁义,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是一心为公的圣贤,治下的执事守卫中依然还是多少有些龌龊阴私的勾当,只是相比其他地方好了很多而已。 张宏正从小就在江湖草野中打滚,这些东西见得太多。 看唐家守卫那些肆无忌惮勒索商队的做派,根本不用猜都知道就这些人为了自身的好处,绝不会让济世教好过。 “多谢张兄弟提醒。 这些我自然也知道。” 这位少女道士脸上的神情也有几分落寞和索然,她又不是呆子,这唐家制御下的守卫等等人对她的排斥和不屑当然也都感受得很清楚。 “除了南宫家谨守仁义,其他世家都是利益为先。 而且世家高高在上,一切意志至上而下绝无违逆的余地,平民只有默然承受,这样的制御之下人心败坏乃是难免。 这也是当初青玄仙尊立下戒律,让教中道士绝不能入世家制御之下的原因。” “那你还”“但此事艰难,难道就不去做了不成?” 白玲虎的声音忽然拔高,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激昂,她本就是英气勃发,现在这看起来就像是要指挥百万军马上阵杀敌的将军一样。 “圣教传教数百年,除了唐家李家这几家和南宫家稍能有些进展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寸步难移,黎民百姓依然朝不保夕,保守世家盘剥,妖兽吞噬。 我们既然遵循青玄仙尊所传的济世大道,那纵然千难万难,粉身碎骨也该在所不惜,只求能对世间黎民苍生能有多一分的利益,能让圣教光辉多照耀一寸阴暗之地!” “厄好吧。” 看到这位女道士拿出了义舍中夫子舍监宣讲教义时的那种架势,张宏正就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济世教不愧是三神道统,护持天下黎民百姓,善莫大焉。 白姑娘如此英勇坚毅,必定能替贵教在唐家开创出一番天地来。” 吕宁却是颇为认可这一套,连连点头。 济世教的开教祖师李青玄出身三神门中的昆仑,济世教也为三神门在世间所默许的唯一教派,因此江湖坊间都流传说济世教是三神道统。 当然,这个说法在各大世家中是不被承认的。 执掌人道金律的三神门地位超然,再将手插入凡世俗务中就太过分了,这也是众多世家排斥济世教的原因之一。 有了这一番交谈,三人和白玲虎的距离不觉间就拉进了许多。 一路行走间也闲聊起来,原来她也原本是南宫领内的人,自幼父母双亡,便被收入了济世教的义舍中,后来展现出了修行天赋,自然而然地就入了济世教,只是一般来说女子都会选择光世行者的修行之道,她却是选择了威仪道人这一条路,来到了唐家领地之内游历传教,。 “张兄弟,其实你做散修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也还不如重新来归入圣教门下。” 说着说着,白玲虎又动起了招募张宏正加入济世教的心思。 相比起其他人,她对同样在济世教义舍中长大的张宏正显然多了几分天然的认同,也都是用对济世教中教友的称呼。 “我都说了,我们脾性不合,白姑娘你莫要多说了。” 张宏正连连摆手,他最怕的就是那种一本正经地说教。 “其实你若是对圣教教义还不能完全领会,那暂时做个巡夜游侠也是可以的啊。 有无数教友的捐献,教中的资源是充足的,总比你做散修强得多。” 白玲虎也不是真的榆木脑袋,就换了个切入的角度劝说。 济世教虽植根于民间,远比不上世家豪富,但毕竟是个经营近千年的庞然大物,修炼的资源灵石却是不会缺的,也还真有一部分散修会冲着这一点去加入济世教。 “.行,我以后考虑考虑再说吧。” 张宏正点点头,勉强敷衍过去。 巡夜游侠算是济世教的编外人,并不必须是教徒,虽然也有种种规矩,却不会那么严格,但这依然不在张宏正的计划之中。 白玲虎又看了看张宏正头上的肥猫,其实这一路上她和张宏正说话的时候,有一半以上的目光都落在这只猫上。 不管张宏正怎么走,点头还是摇头,这只猫都蹲坐得稳稳当当,睡得香甜无比,远远看起来就像张宏正戴了顶奇怪高耸的帽子一样。 “嗯”白玲虎看着打盹的肥猫一脸沉吟之色,忽然问:“散修在外奔波,危机四伏生死难料,若是突然发生什么意外,这猫怎么办?” 张宏正失笑,伸手拍了拍头上的肥猫,发出蓬蓬的声音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就算是我死了这家伙也死不了。” “哦”白玲虎扭过头去又沉吟起来,闷头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忽然转过来看着张宏正,一本正经地说:“这次我自然会尽力帮你们查出真相,洗脱冤屈。 但是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查不出,或者是唐无忌大人无论如何都要让你们去顶罪的话.我会替你照顾这只猫的。” “哈哈哈哈。” 愣了愣之后,张宏正忍不住大笑。 “行,行,只要它自己愿意就行,就怕你养不起呢。” 傍晚时分,一行四人终于走到了白玲虎所说的那个小渔村,算起来已经离湖东城已经足有近百里开外,却依然还是在通天湖的湖边。 这是个规模不大的渔村,不过三五十户人家,错落有致地聚集在湖边的一处小丘陵上,房屋倒不见得很破烂,但村子周边并没有围墙,只有一些树枝编织的栅栏在外面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 不用说和湖东城这种雄城相比,就算是清河镇那样的破败小镇也是远远不如。 没有专职的守卫,随便几只突如其来的妖兽就能成为这小小村子成覆灭之灾。 像是这种小村子中住的,基本都是些交不起乡镇中基本赋税的赤贫之家自动聚居,唐家对于这种平民几乎是不问不闻,最多偶尔派个守卫过来看上一看,查查有没有值得收取的赋税。 而这种贫民就是济世教最主要的救济和传教的对象,只需要一两个流光和流羽,就能让这个村子抵抗妖兽和疾病灾害的力量大增。 白玲虎带着张宏正三人一走进村子,立刻就有几名看到的村民走来对着白玲虎躬身问好,神态极为恭敬,白玲虎也一一回礼。 一个矮壮的渔民听了声讯,端着一个木碗就从屋子里钻了出来,小跑着过来对着白玲虎讨好地笑道:“白道长,您来了,可吃饭了没? 我刚刚煮好了鱼粥,今天打了一条大青鲤,肉好得很!” “谢了,不用。 你是.赵九? 我不是说过了么,不用叫我道长。” 白玲虎看了他几眼,点点头。 “我师兄呢?” “吴尊者去了北面小山采药,说是可能明天一早才能回来。” 这个叫赵九的村民点头哈腰地回答,眼光不停地在后面的张宏正三人身上打量,尤其是看到头顶肥猫的张宏正,更是双眼瞪得溜圆。 “我师兄也还不是行者,你们无须”白玲虎无奈摇头。 “算了,你去找个房舍,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等明天我师兄回来。” “是,是。” 这赵九口中答应,却脚下不动,只是盯着张宏正和他头顶的肥猫看,张口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到底该怎么问。 “这是我们南宫领内流行的灵猫帽,没见过么? 五十灵石一顶!” 张宏正抱胸哼了一声,作傲然状。 “这么贵”赵九嘀咕了一声,这才转身跑去招呼其他村民收拾房舍了。 夕阳西下,夜幕渐浓,张宏正他们之前走过的荒野已经笼罩在一片模糊的阴影中,上百个蹒跚的身影正在追寻着之前那四人所经过的脚步,一路朝着湖边的小渔村而来。 第三十三章 活尸 入夜之后起了风,天上也有些薄云,遮得月亮忽明忽暗。 赵九怕夜里下雨,就把晾在院子里的鱼都收回了,于是家里满是腥臭味。 这味道他已经闻了好几年了,却还是没习惯,他端着粗瓷大碗坐在窗边,慢慢地吃里面的鱼肉饭。 粗糙的鱼肉中微微泛着酸涩味,是今天打起来的那条大青鱼身上的肉,能有这种味道,说明那条足有五尺多长上百斤的大鱼已经踩在妖兽的门槛上了。 当时那鱼几乎把他和三个同伴一起给扯到水里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鱼弄上来,后来从这鱼肚子里捡出了大约有两斤多灵砂,算是这一个月村子里最大一笔收入了。 下次湖东城再有人过来收税,多少也能拿出来应付一些,如果那鱼再大些再凶猛些,说不定都能结出几颗灵石来,那可就赚得大了但如果那鱼真的再大些再凶猛些,说不定就能真的踏入妖兽的范畴,轻易掀翻渔船把他们几个都给吞吃了。 毕竟这世道没修为什么都是假的,就算天上真的掉灵砂灵石,也要你的修为足够能接得住,不被直接砸死才行。 吞下最后一口酸涩的鱼肉,赵九叹了口气,这种日子他过了整整七年,实在是受够了。 七年之前,他和父母可都还是湖东城中的居民。 那时候唐獠大人担任城主,湖东城演武堂颁布的‘七绝气’他也是练过,虽然没达到演武堂的最低资助标准,但好像只是差着一些而已,而且他觉得自己当时是怯场了心底发虚气走得有些不够用心的缘故,坚持下去多半还是能有些成就的。 只是没了演武堂的资助,要么就自家承担灵砂消耗,要么就慢慢修行靠着积累提升。 用灵砂修炼一次的花销可够去街头聚香居好好吃一顿了,如果去宝来坊赌牌九扔骰子也能厮混半天,说不定还能赢上颗灵石,那肯定比辛辛苦苦地修炼不知道好玩到哪里去了,所以他也就不紧不慢地慢慢混着,花个十多年再修炼上去也行,反正有父亲在贝场里担任工头,他们一家在湖东城里也过得下去。 但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父亲跟着的一个执事被贝场方管事针对,池鱼之殃之下他父亲被指派去靠近河口的危险地带采贝,带领的贝工死了十多个,直接丢掉了差使。 母亲气出一场大病,父亲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去央人从城主府中弄了两瓶延生丹出来,结果最后人没能救回来不说,还连最基本的房租都交不出去了。 城池中的房舍,可是没有属于平民的说法。 想要在世家庇护之下免受妖兽之害,那自然得是对世家有所贡献才行,每一户人家每一年都要根据所住的居所向城主府缴纳一定的灵石。 当时父亲作为贝场工头,全家所住的就是一间每年八十灵石的小宅院。 原本将家中的东西都变卖了,搬去附近的村镇中也不失为一条路子,但父亲还是存着重新进贝场的心思,不肯搬走,为了凑房租找相熟的工人悄悄混进贝场的废品库里想偷偷运一些品级底下的贝壳出来去黑市换灵石,结果被发现活活打死。 偷家主财物这可是重罪,全家所有资产都被没收,赵九也被驱逐出湖东城,成了在乡野间聚居的村民。 如果当时能刻苦一点,舍得拿些灵砂出来辅助一下修炼,说不定就不会落到如今的田地了。 这是赵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让自己好好发上一阵子愣的念头。 当时父亲还在,只要修为能过得去,不说担当守卫,去贝场中当个采贝工决计没问题,一月下来也能得两颗灵石,再到处借一些那交房租也是勉强够的,全家在城里安安稳稳地住着,比在这乡野荒村的艰难度日不知道哪天就被妖兽给吃了强无数倍。 而且城里人想要找个婆娘那还不简单,乡野里的女人就不用说了,就算是村镇里的漂亮姑娘,只要说让她嫁个城里人,那也是想都不用想就会答应的。 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有那位白道士一半漂亮就行了。 到时候自己下了工之后也可以悠哉悠哉地搂着女人在湖东城集市中闲逛,再想法子攒些灵石,也弄个那小子那样的肥猫帽来戴上,女人不知道看了多喜欢.碗里最后一点鱼肉和米粒都吃光吞尽了,出神的臆想也不得不结束。 赵九叹了口气,将碗搁在窗边。 就在这时候,听到远远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这应该是赵大伯又在打他家姑娘了吧? 听了一阵子,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倒是隔壁的郑瞎子家里的女人又叫起来,还有手嗵嗵地往木板墙上捶的声音。 那两口子平时都是笑模样,倒是第一次听他们吵。 是郑瞎子在打他婆娘么? 可是他一个瞎子是怎么看得见的? 赵九就把刚才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去了,打算去他家墙下听听热闹。 但刚走到门前就听到闷闷的敲门声。 该不会是白道长吧? 这么晚来.算了,别瞎想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推门,可推了一把竟没推动,像是有人抵在门上了。 “谁在给你家赵大爷开玩笑?” 赵九心中一股火升了起来,退后两步猛一使劲儿朝前一撞把门给撞开了。 听得门外噗通一声响,抵着门的人摔在地上了。 他一边迈出门去一边骂:“我叫你——”但看到门外地上那人的模样,他骂不出来了。 那人仰面倒地,正想爬起,借着月光能看清他的脸。 他的一张脸好像全烂了,嘴边只剩下烂出来的筋连着上下颚,满口黑牙。 眼皮也烂没了,只有一对死灰色的眼珠子瞪着,就像死鱼的眼睛。 还有恶臭,这人身上极臭,比烂了的鱼肉还臭上十倍。 赵九头皮一阵发麻,正想怎么有人伤成这样,忽看到自家院子篱笆外面的黑暗中,又有十来个黑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再往远处路上看过去,似乎黑暗里还有更多人。 哪来的人?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正想到这里,忽然又听见几声惨呼。 这次不但有女人的,还有男人的。 隔壁赵瞎子家的窗户忽然被什么人撞破,两个黑影滚出来。 他家院子里似乎也有人,一见有人滚出来,立即都聚过去、扑上去……可看样子并不像在救人!这时觉得脚上一紧,竟然是被仰面倒在地上那人给抓住了。 赵九身上一凉,赶紧往后一撤想要退回到门里去。 但那人握得很紧,这一撤没挣开,倒将那个人往前一拖,脑袋正撞在门口木阶上。 这么一撞,那人的一个眼珠子就滚了下来,连着黑黑的筋,耷拉在脸边。 赵九吓得尖叫一声,一下子坐倒在地。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力气,双腿一通乱踹终于将那只手踹开了。 然而那耷拉着眼珠子的人却攀着台阶一下一下往上爬,院外那些黑影听了他的声音,也都像闻着腥味的猫,跌跌撞撞地扑进来——大都是和院里这活死人一样的脸,有的甚至连上身都烂得透了。 倒有少数看着还有人形,但要么脖子上被血糊满了,要么一张脸被什么东西啃剩了一半。 赵九屁滚尿流地爬回到屋里去,一脚踢上门,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爬起来想去关窗。 但觉得腿脚发软,一下没踩稳崴了脚。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脑袋倒清醒了。 攀着凳子桌子踉踉跄跄到了窗前,伸手去抓撑窗户的叉竿。 可窗户外忽然探出三四只手,将他手腕攥住了,猛地往外一拉。 他一下子被拉得倒摔出去,先看见天顶被薄云遮了一半的月亮,又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腰间先一阵剧痛,随后觉得自己没法儿动了。 他的眼泪和屎尿一下子涌出来,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摸不着了。 恍惚当中,看到四五个活死人扑过来,几张烂脸将月亮遮住。 其中一张没了下巴,嘴边只缀着些发黑的血肉,朝着他眼前不断地逼来。 轰的一声,不远处白玲虎居住的房门被一脚踢开了,一身甲胄的女道士从中跳了出来。 白玲虎不是被外面的响动所惊醒,她是被臭醒的。 她其实睡得很死,外面的女人嚎哭也好,男人惨叫也好,她都全然没有听见,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一股熬煮死老鼠和大便的味道通过鼻端,不仅朝脑里冲,好像还在身体里蔓延,连整个身体的气息都被这臭味引得躁动起来,然后她才猛然惊醒,听到了外面的惨叫。 冲出房门,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村子中诡异的情况让白玲虎惊呆了,上百个行动迟缓的人影或是蹒跚行走,或是在地上用四肢爬行,像是一群怪异的饥饿蛆虫一样,缓慢但是坚定地将一个个房门推开,将一个个惊叫的村民拉扯扑倒,围上去撕咬。 “妖孽~!” 白玲虎怒喝一声,猛冲两步之后高高跃起,朝着最近一团人影聚集的地方跳去。 根本用不着还要仔细分辨或者是出声喝问,只是本能地她就知道这些动作迟缓的人形东西绝不是人,那几乎刺得她鼻端生痛的恶臭正是从这些人形东西上不断散发出来的。 还在半空,白玲虎抽出了一直斜插在腰间的铁尺,高举过头,铁尺前端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转眼间就凝聚出一把足有五六尺长,小孩腰身粗细的金光铁锏。 借着下落之势,白玲虎双手猛然下挥,这把金光巨锏重重地击在一堆正聚集在一起的恶臭人形上。 轰啪,就真的像是抡起大棒打在一堆蛆虫上一样,飞溅的浆液,四散的躯体礼花一样的绽开,这一击至少将四五个人形给打得稀烂,金光巨锏击打在地上所发出的气浪则将断肢残骸和周围其他的人形抛飞出去。 赵九也被气浪给推了出去,在地上翻滚着几圈,懵了几息之后确定自己还没有死,这才爬起来愣愣地看着女道士。 刚刚那一击就落在他身边,将他身上压着的那些人形全都打得粉碎稀烂,他运气着实不错,除了腰间被咬掉了一小块肉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些被抓扯出来的皮肉伤。 “这些是尸体?” 白玲虎却没空闲来理会赵九。 这一击之下,空气中弥漫的恶臭更加浓重了无数倍,那些粉碎四散的肢体中留出的是腐败已久的液体,白玲虎只感觉心中的厌恶感简直如同要沸腾一般,这并非是源自生理本能地恶心,而是从更深层次精神上产生的厌恶和排斥,这绝非是自然形成的气味。 白玲虎高声喝道:“是何方妖邪? 胆敢用邪法操控尸体,在此伤及平民无辜?” 并没人来回答她,只有零星的村民惨叫在村中各处响起,周围的尸体依然如同蠕虫一样,只靠着最原始的简单本能朝着最近的活物前进,刚刚被震退的尸体又朝着她缓缓靠拢。 白玲虎怒喝一声,挥动铁尺朝着最近一处村民发出惨叫的地方冲去,面对拦路的尸体她根本不避不让,直接就硬冲硬撞了上去,铁尺挥动间就算再没有了刚才那一击而下的金色巨锏,也是摧枯拉朽一样将行动缓慢的尸体打倒砸飞,将一个个被尸体扑倒撕咬的村民拉起。 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毫无还手之力,要脱离城镇的保护在这荒野中聚居,多少都会培养出些勇悍亡命之气,只是这些活动的尸体太过骇人,将多数人给吓得心惊胆战脚麻手软。 不过在短暂的适应,特别是白玲虎这一阵摧枯拉朽的冲杀之后,也立刻有村民拿起了木棍梭镖之类平常防身的武器和这些尸体搏斗起来,相互之间还有呼喊照应,虽然成果寥寥,总算是有了几分组织,不再任由宰割。 “嘿,这女人功夫不错,一身的蛮力。” 张宏正这时候走出房门,正好看到白玲虎势如破竹一样在尸群中左冲右突。 那金光巨锏是济世教的独门法术,威仪道人用以对敌威力极大,但即便抛去这一点,白玲虎的武道修为也着实不错,那看似纤瘦高挑的身材,却居然有着毫不逊色于壮汉武者的力量和爆发力。 尤其是她的打法极其勇猛凶悍,每一击都是全力以赴,有去无回的架势。 “小心些,这些阴邪之物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张宏正的身后,吕宁掩身在房门旁的阴影中,警惕地盯着周围扫视,在他的旁边,西望的手中提着一把圆形的木盾似的东西,仔细一看那居然是个锅盖。 他们三人当然比白玲虎更早地察觉到异样,只是最早的一声村民惊呼,就让张宏正和吕宁惊醒了过来。 散修经常要在荒野中行走,警觉心稍差一些的绝活不了多久,只是他们并没像白玲虎一样没头没脑地直接冲出来,吕宁和西望以最快的速度布置下了几张符咒,张宏正在窗口门缝中观察了一下,然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伺机而动。 “嘿,昨晚是活的疯子,今晚就是死人了么。 纳法提家的灵石不好赚啊。” 张宏正看着周围那些月光下的活尸,摇头苦笑。 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阴邪鬼道弄出来的东西,虽然那边的白玲虎如砍瓜切菜一样地将这些活尸打得四处乱飞,但看着这些或是腐烂或是干枯的人形,要说心中一点也不发憷那是骗人的。 涌入渔村的活尸有上百,白玲虎纵然在其中左冲右突势如破竹,但想要救下那些受袭的村民就已经疲于奔命,更顾不到他们这里,这时候周围已经有三四十个蹒跚而行的活尸朝张宏正他们这边聚集了过来。 “吕大哥,你们俩先别出来。” 张宏正回身在屋里看了看,拿了门后的一根船桨在手走出去。 活尸已经围拢在了他们的小屋周围,张宏正深吸一口气,迈步冲前抡起船桨就猛击中了最前面一个活尸的头上。 格拉一声,活尸的头立刻朝旁边耷拉了下去,颈骨已经被打断,身体也歪歪斜斜地栽倒在地。 挥动船桨连击,将几个活尸打得翻倒在地,张宏正心中的些微惧意也尽去。 这些尸体也就是看起来有些骇人,身上的腐臭味熏人罢了,但行动间每个都是迟缓蹒跚如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还没有丝毫灵智,也不知道避让招架什么的,完全可以当做练功用的木桩来打。 但再打了一会,张宏正才又隐隐觉得不对,那些被他打得到处翻滚的尸体似乎并没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从地上爬起来,顶着歪在一旁或者凹陷得不成样子的脑袋又继续朝前走来。 他这打了好一会,围过来的活尸非但没有被击退,反而越逼越近。 咔的一下,张宏正手中的船桨折断,这渔民随便挑选的木质肯定强不到哪里去,张宏正丢掉还剩一半的木柄,运劲一拳猛击在一只活尸的头上,一道电光在拳头和活尸的头上跳出,活尸立刻就像被抽了线的傀儡一样栽倒在地,再没有动弹的迹象。 “咦? 有门!” 张宏正微微一惊,随即双眼一亮。 这神仙道的雷法似乎对于这些阴邪鬼道造出来的活尸也是极为克制,现在也不是藏拙的时候了,他挥拳连击,立刻就有七八个活尸倒下再也不能动弹。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兴起,干脆冲进活尸群中一阵拳打脚踢,内劲到处电光闪烁,活尸立刻倒了一地。 轰的一声炸响,张宏正一回头,看到吕宁和西望藏身的小屋门上炸出一团火光,将两个僵尸炸倒在地。 只是倒地的僵尸立刻又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和旁边几个一起继续朝门前涌去,这种低级的符咒陷阱连人都炸不死,对这种活尸看来更是没什么用。 张宏正暗叫一声糟糕,他这打得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忘记了自己是应该以掩护吕宁西望两人为主,这往前冲入活尸群中一阵乱打,却是让其他活尸绕过了他去硬闯小屋。 他立刻转身踹开几个活尸,飞步赶回到小屋门前。 不知是否感觉到了张宏正身上的鲜活生机,这些活尸忽然齐齐地转过了身来对着他涌来,张宏正自然是求之不得,一顿乱拳打出,围拢过来的活尸连续倒地。 周围的活尸完全对同伴的倒地视而不见,依然将手伸过来乱抓乱扯,但张宏正根本毫不理会,他早已经在刚才的乱打中明白了,这些活尸不止是动作僵硬缓慢,连力量都比平常人还差些,也就是样子看起来吓人而已,被抓到了一挣就能挣脱,只要不被咬到就完全没事。 但是张宏正没有注意到,在这些伸过来胡乱抓挠的手中有一只分外地稳定,而且也不是在抓,而是伸得笔直的手掌,就像在一团乱钻的鲶鱼下潜伏而来的一条毒蛇,无声无息但又迅捷无论地印在了张宏正的肋下。 第三十四章 尸怪 嘭的一下,张宏正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落在了活尸群中。 “小张!” 门后的吕宁惊叫。 他们虽然紧闭着木门,但都通过门缝注意着门外的情况,眼看这一幕顿时大惊。 击飞张宏正的是一个看起来分外魁梧的身影,不管是身躯还是手臂都几乎又寻常人的两倍宽大,这个身影一直夹杂在活尸中,同样地衣衫褴褛同样地行动迟缓蹒跚,看起来和其他的活尸并没什么区别,但现在谁都看出来了,这绝不是个真正的活尸。 击飞张宏正之后,这个身影的动作顿时轻快了起来。 淡淡的月光下,依稀能看出这个身影比普通人高壮上整整一圈,头发如水草一样搭在脸上将大部分五官都遮住,皮肤呈现出死人特有的惨白还有浮肿,但此刻他的举止完全和其他活尸区别了开来,他打了个手势,附近所有的活尸立刻齐齐转身,朝着吕宁藏身的木屋而去。 之前表现得如同蛆虫一样只凭简单本能行动的活尸,此刻表现得就像久经训练的行伍一样,听从号令整齐划一,连原本要去撕扯张宏正的活尸都马上起身,对地上的张宏正不屑一顾。 没有了周围活尸的压制,但躺在地上的张宏正也没有丝毫动弹的迹象,只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在他身体上旋绕。 附近所有的活尸都聚集在了小屋前,如同得到了齐声命令一般地朝着木门,窗户甚至墙壁撞去拍去,发出的轰然声音就像狂潮一样此起彼伏。 但是那只是木板和黄泥构筑的小屋此刻居然就像是礁石一样,任凭潮水的拍击却是巍然不动,连那只是几片薄木板拼凑成的窗户也坚固无比,好像和整个房屋都完全融为了一体。 站在活尸后的那个魁梧身影皱了皱眉,他大概能猜出这是那躲在里面的两个鬼仙用五行法术做了手脚。 之前闹出的动静不小,让这两个鬼仙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这些散修虽然修为不高,但实战经验却是极为丰富,借助地利来防御还真的让这些低级活尸一时间无可奈何。 魁梧身影摊开双手,口中喃喃念诵一些含混不清的话语,最外围的一圈活尸中有五六个忽然停止了动作,然后他们那原本就已经腐烂了的躯体骤然开始软化变形,就像瞬间将腐烂的速度加快了几百倍一样,呼吸之间就成为了一滩烂泥和骨骼混合的东西,一阵阵的黑气从这些烂泥中升腾而起,汇聚到魁梧身影的双手之上。 魁梧身影上前双手一伸,将手中的黑气按在了两具活尸上,两具活尸的躯体立刻就像充了气一样地膨胀起来,活尸的动作也不再缓慢蹒跚,而是像发酒疯的壮汉一样抡起拳头朝着小屋的房门猛砸。 魁梧身影再度摊开双手,又有五六具尸体瘫软腐败了下去,和刚才的过程一样,在他故技重施之下又有两具活尸变得巨大暴躁了起来。 当他将这个方法重复了四次之后,围在小屋边的活尸就只剩下了十只,但个个都粗壮了一大圈。 这些活尸也不再胡乱捶打小屋的门窗,而是整齐地后退几步,然后一起发力朝着小屋撞去。 咚的一声巨响,之前一直稳若坚石的小屋在这合力撞击下微微摇晃了一下,门窗,墙壁都迸裂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痕,只是在内中符咒的影响下还是勉力地结合在一起。 魁梧身影那张被乱发遮挡的脸笑了笑,这些散修再是舍得符咒,毕竟只是动念引气阶段的法术,只要把这个乌龟壳给掀开,他有的是法子炮制里面的那两个家伙。 他微微摆了摆手,那十个巨大活尸又齐齐后退,然后齐齐迈步朝着小屋冲撞过去。 轰的一声在魁梧身影的耳朵里响起,不过却不是那小屋被撞倒的响动,而是从他后腰上传来的,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巨大的撞击和疼痛,这力量让他整个人都向前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一下扑在一只正在前冲的活尸上,活尸并没理会这个操控者,只是带着他一起撞向了小屋。 就像满是裂痕的瓦罐,这小屋再也经不起十具活尸的齐力一撞,发出一声呻吟般的碎裂声就整个地垮塌下来,十具活尸还有扑在背后的那个魁梧身影一起冲进了小屋的废墟中,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一团巨大的火光从小屋废墟中炸开,巨大的声响和火光气浪中,刚刚冲进去的活尸全部被炸得重新又飞了出来,被气浪撕裂的肢体内脏像是被爆竹炸开的纸屑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哈哈!吕大哥还真舍得!” 看着火光爆炸中乱飞的尸体,张宏正忍不住哈哈大笑。 刚才就是他在背后的偷袭一击把那个魁梧身影给打了出去,一起裹进了这小屋中吕宁设下的陷阱里。 那魁梧身影将张宏正一掌打倒之后再没来过问,那自然是对自己的那一掌有绝对的信心。 事实上确实也是如此,那一掌直接带来的伤害并不重,在张宏正下意识地内劲反震和卸力之下只是震得他一阵气血翻涌地难受,内腑没却受到重击,只是那一掌随之而来的一股怪异气息却侵入体内。 这些怪异气息似有形似无形,顺着经脉气血而上,将所接触到的一切生机都同化腐朽,简直就像是往血肉肌理中注入了一大桶阴沟臭水一样,而且这气息还不止侵入身体,连脑海意识中都被浸染了,张宏正挨了那一掌之后一两息中就感觉全身僵硬麻木,再过一两息之后就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最终还是神仙道的雷法起了作用,随着他的气息鼓动,那股被天雷强行灌入体内的雷电之力也随之游走,这股诡异的气息也被渐渐驱散。 张宏正花了十来息的时间才能自己慢慢爬起,那魁梧身影正在专心调用黑气操控活尸,完全没预料到张宏正居然能自己解开那黑气的束缚,被他从背后一记猛击,一起和活尸撞进了吕宁的陷阱中去。 不远处的地面涌动,原本踏实的泥地变得好像沙子一样的松散,然后被下面冒出来的人给顶开。 一个人就像是土拨鼠一样从地上钻了出来,正是吕宁,然后他俯身伸手从地下把西望一起给扯了出来。 看到涌入渔村中的那些活尸,吕宁哪里还猜不到对方肯定就是冲着那块纳法提家的怪异货物而来的,利用符咒固守那个小屋看起来是不错,但真要死守又成了瓮中之鳖,于是在除了加固小屋之外还设下了爆裂符咒,还用法术软化地面弄出一个简易的地道来逃跑。 眼看那魁梧怪人指挥巨大活尸即将破屋而入,他立刻和西望将所有的爆裂符咒全数用在了木屋上当做陷阱,自己拉着西望一起钻入了地道。 这一下累积了十多张爆裂符咒,若论威能比生法境的法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便将这些活尸一口气地炸飞出去。 “小张,原来你没事,那就好。” 小屋残骸燃烧的火光中,吕宁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刚才那一下他几乎将这段时间所积累的所有爆裂符咒都用了出去,就算只以成本而论,这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几十个灵石是跑不掉了。 他摇头连连叹气,也看不出到底是喜是忧。 “想不到还真有这种阴邪鬼道的修行者,看来前晚的事就定是他在搞鬼了。” “留心些,那家伙说不定还没死”虽然偷袭得手,但张宏正也并没怎么放松,只凭刚才挨了的一掌,还有他从背后偷袭时击中感觉到对方下意识的反震和卸力,张宏正就知道这魁梧怪人的武道修为并不比他差,而对方显然还是更精修阴邪鬼道才是。 果然,张宏正的话音未落,就看到那些被炸飞的身影中有四五个都重新站了起来,其中正有那个魁梧怪人。 只是这怪人的情况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身上的一些皮肉居然在一块块地掉落下来。 “不知阁下是何人? 为何要和我们几人纠缠不休?” 吕宁对着这怪人遥遥一拱手。 既然对方已经现了身,那至少也想要套出些话来。 “若是阁下有什么所求,不妨说说看,大家行走江湖都只是为了混上一口饭吃,何必弄得你死我活。” 但是这魁梧怪人好像并没和他们说话的意思,低头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挥了挥手,那几个同样站起来的壮硕活尸就朝着张宏正和吕宁三人扑来。 刚才的爆炸确实威力不凡,即便是湖东城那种训练有素的守卫被近距离炸中了也要非死即伤,但对这些原本就已经死了的活尸却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有几个手脚被炸断了的,还有双脚腰身都被炸没了的,依然是地上奋不顾身地拼命爬来。 “妖邪受死!” 一声厉喝响起,然后就是一道人影从远处疾驰而来。 明明这道人影只是个身材偏纤细高挑的女子,明明只是徒步奔来,却奔出了一骑闯阵,万人莫敌的气势。 这自然是一直在另一边救护村民的白玲虎,刚才的巨大爆炸也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发现站在活尸中的那个魁梧怪人极有可能就是操控这些活尸的真正凶手,便立刻转身猛冲而来。 还在半途,她手中那把铁尺就高举过头顶,金色的光芒闪烁,那把金光巨锏又浮现出来。 这魁梧怪人似乎也有些被白玲虎冲来的气势给吓到了,手势微摆,那些原本要朝着张宏正三人而去的活尸齐齐转身,反而对着白玲虎冲去。 白玲虎不避不让,只是高举金光巨锏斜劈而下。 噗嗤一声闷响,一个活尸被金光巨锏生生砸得支离破碎,第二个则是被拦腰断为两截,然后余势未竭地将第三个活尸的双腿砸得像是干榨菜一样,这金光凝聚出的武器才消散。 但是周围的其他活尸并没对同伴的惨状有丝毫的反应,依然发疯一样地朝着白玲虎扑去,白玲虎怡然不惧,没有了金光巨锏的铁尺依然一击将一个活尸的头颅给砸碎,另外一脚将一个活尸给踢飞,只是这样一来却还是被周围残余的几个活尸缠住了。 另一边,张宏正和吕宁原本还提防着那个指挥活尸的魁梧怪人,毕竟就算没有了活尸,这也应该是个极强的对手,但魁梧怪人却不再理会他们,反而转身就跑。 这让三人反而愣在原地。 “别想跑!” 吕宁和西望还不敢追上,张宏正却是微微发愣之后立刻追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在之前的爆炸中受了伤,魁梧怪人的速度不算快,张宏正几个大步就已经追上了不少距离,但这时候那怪人忽然回过身来,伸手一扯居然就从自己的胳膊上扯下了一大块肉来,然后挥手一扔,这块带着褐色脓汁的血肉就朝着张宏正迎面飞来。 魁梧怪人转身的时候张宏正就放缓了脚步,他也没真想凭着一己之力来把这怪人给捉住,只是想着缠上去等白玲虎和吕宁上来帮忙而已,眼看这恶心怪异的暗器袭来,他连遮挡都不敢,连忙一个弯腰后仰翻滚在地。 那团血肉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一股比周围的尸臭还浓郁了几百倍的怪异恶臭传入鼻端,差点没把他熏昏了过去。 张宏正从地上爬起,这怪人又已经跑出了好一段距离,他立刻又是拔腿追上,只是有了刚才的教训,他也不敢追得太紧,只是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是再跑了几步,他就发觉有些不对,这怪人并不是朝着渔村外跑去的,而是朝着前面的那一群活尸。 那一群活尸之前被白玲虎在其中的一阵冲杀,把村民抢救出来不少,不过除了最初被砸成肉酱的几个,其他活尸都没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 这时候他们似乎听到了无形的指令一般,丢下了村民而是朝着魁梧怪人这里走来。 魁梧怪人脚下不停,冲到这些活尸面前就是一个鱼跃飞扑,就像遇见多年不见的亲人一样,张开双手冲入了他们的怀抱中。 活尸立刻围拢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簇拥在其中。 张宏正停下了脚步,站在十来丈外看着这群涌动的活尸。 怪人的身影已经完全陷入在尸群里看不见了,除了在后面缠住白玲虎的几只之外,整个村子中所有的活尸都聚集了过来。 无论是能走的还是只能在地上爬的,都像是受到了致命诱惑的蛆虫一样疯狂地涌来,在外面围上还不满足,还在互相攀爬,不一会这上百只活尸就层层叠叠地累积在了一起,成为了一座尸体的小山,只是所有的尸体又都在无声地蠕动着,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简直就像一堆巨大的有无数蛆虫涌动的大便。 “这个.”张宏正简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就算曾经见过的所有妖兽加起来,都没有面前这一幕所给人的冲击大,这根本就是超越了生灵本质的邪祟异变。 很快地,白玲虎就将缠着她的那几个活尸一一用铁尺打得粉碎,和吕宁西望两人一起赶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不断涌动的尸山,他们也是震惊非常。 相比于吕宁和西望的不知所措,白玲虎这位少女道士的震惊就只维持了一眨眼,旋即她就怒喝一声,冲上前去高举铁尺,狠狠砸向这团巨大的蠕动尸团。 金色的光芒巨锏再次在铁尺上浮现,将堆积在一起的四五个尸体砸得粉碎,只是这对于由上百具尸体累积在一起的尸堆不过是小小的一角罢了。 这铁尺上的金光巨锏似乎也有使用的限制,白玲虎挥出这一击之后就没能再用出来,只是单纯以铁尺继续在尸堆上猛敲猛打,这样自然更是没什么效果,十数息之后她就自己气喘吁吁地退了下来。 “那妖人就是藏身在这些尸体之中?” 白玲虎喘着气,额上的汗珠迎着火光闪闪发亮,脸色也比平常红润许多,看起来居然比平日冷峻的模样多出几分娇艳之色。 从一开始她就直冲出去一直不停地在活尸中横冲直撞,全力以赴地猛冲猛打,这几乎一刻钟下来体力再好也该累了。 “.你就不会在动手之前问问?” 张宏正对她的问题颇有些无语。 这位少女道士平日看起来只是有些迂腐呆板,这一打起来却是勇猛无比,甚至说是鲁莽也可以。 “.这妖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玲虎却是根本都没有在意张宏正的嘲讽之意,只要看到这些妖邪之物,感受到这些恶臭,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本能厌恶就强烈地升起,只要还有一分力气在,她就恨不得将这些东西给全数砸烂消灭。 “.我觉得暂时先躲一下的好.”张宏正看着不断蠕动的尸山,本能地就觉得有些不妙,脚下已经开始后退。 这东西现在既像是一团布满了蛆的肉团,又有些像是正孕育着什么的虫蛹。 吕宁和西望则是根本就没走过来,之前一看到这诡异的东西,本来就小心谨慎的他们就站住了脚,小心翼翼地站在数十丈外看着。 “何须畏惧这等妖邪之物.”白玲虎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咬牙切齿地狠狠看着这堆巨大的尸堆,好像恨不得要用眼光来将之碾成肉泥。 “白姑娘,你不畏惧不躲避,最好让那些村民去躲一下。” 张宏正忍不住出声提醒。 “这家伙好像正在准备什么厉害邪法,我们倒还好,如果那些普通人被波及了怎么办?” “嗯,也对。” 白玲虎这才醒悟过来,转身而去。 之前她从活尸口中拖救回来不少村民,也指挥其他奋起抵挡的村民一起依托着一栋坚实些的屋子抵挡活尸,这时候所有的活尸都来了这边,村民正在乱哄哄地救治伤者。 正当白玲虎走出几步,那座小山一般的尸堆忽然开始了塌陷,就像腐败速度加快了几百倍一样,最外层的尸体飞快地腐朽崩解化作黑色的臭水流下,尸堆的体积也在飞快地缩小。 白玲虎似有所觉,猛然转过身来,就看见一具足有两三丈高的巨大身躯从这尸堆中猛然站起,黑色的污水和臭气熏天的腐败烂泥如暴雨一般朝四周飞溅开来。 第三十五章 沮丧 这是一个由数十具尸体组合而成的怪物,从大体形状来看勉强可以称作是人形,有同样由尸体纠结成的四肢和躯干,并没有头颅,倒有些像是一个顽童随手用泥土捏制的泥偶,只是有着远超任何泥偶的体积和恐怖气息。 随着这个怪物的猛然站起,由腐烂尸体形成的泥浆朝四处溅射开来,白玲虎挥动铁尺在自己面前形成一片淡金色的盾形光幕,堪堪挡住了雨点一样的泥浆,张宏正则是在后退中早就有所防备,一个跳跃就闪到了吕宁和西望背后蹲下。 这次是西望顶在了最前头,他手里还拿着那个木质锅盖,这是足有四尺之宽的圆形木板,用符咒加固之后绝对是值得信赖的盾牌,往前面一撑,就将蹲在后面的三人遮得严严实实。 反而是在远处的那些村民中,有几个被飞射的泥水给溅到了身上,这几人随即便一身不吭地软到在地,脸色发黑。 “好妖孽!” 这一下白玲虎只看得目眦欲裂。 面对这比她高大数倍的巨型怪物,寻常人只要看一眼就会吓得瘫软的恐怖尸骸,她居然一点都没显出害怕恐惧,反而大喝一声前冲跃起,高举铁尺,再度凝聚出金光巨锏狠狠砸下。 咚的一声闷响,金光巨锏重重地击在巨大尸怪那本来应该有个头颅的位置,砸出一个水缸大的坑,怪物身体上的残肢断骸如被砸中的稀泥一样乱飞,这金光巨锏显然是对着这阴邪鬼道的法术有着极为强烈的克制效果。 只是这样的伤势相对于这巨大怪物的体积来说却不那么显眼,这尸体怪物毫无反应,顺势一挥手,还在半空中来不及落下的白玲虎就像是个布娃娃一样地被打飞了出去,旋即这怪物迈开大步就朝着吕宁张宏正这边走来。 如果说刚一开始张宏正和吕宁还有些侥幸想法,看到白玲虎被一击打飞那就再没有丝毫犹豫,三人一起扭头就跑。 这样体积的怪物,如果是妖兽的话那就早已经超出了散修所能应付的范畴,应该丢给成建制的城镇守卫,或者是大家族的高阶修行者们才能对付,低阶的符咒和普通的攻击对这种东西都不过是挠痒痒一般。 隆隆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让地面微微颤动,这是至少二三十具尸体纠缠起来后的怪物,也就有二三十个人那么重,但它行动起来却也丝毫不慢,延伸出来腿部如同数个扭曲的人体搂抱在一起的诡异肉柱,随便一迈就有数丈之远,几步就追上了吕宁,抬起那肉柱般的巨足就踩了下去。 “小心!” 张宏正飞奔中一直留意着身后,见状立刻双手推在吕宁和西望身上,同时借力,三人分别朝三个方向滚出去,躲开尸怪这一踩。 隆然声中,地面被踩出一个两尺多深的土坑,尸怪拔出脚来,几乎没有犹豫地又朝着吕宁追去。 “吕大哥,把那东西丢过来!” 张宏正在另一个方向上跑出几步,这才转过来挥手。 吕宁拼命奔跑中勉强侧过身一挥手,一个木盒就飞向到张宏正那边,而正要伸脚踩下的尸怪也忽然一顿,伸手去抓这个木盒,但巨大的身躯让他慢了不止一拍,木盒最终是被张宏正一把抓在手中。 巨大尸怪身上看起来并没有眼睛,但似乎对于这个木盒的感觉非常敏锐,也对这个非常地执着,丢下几乎已经追上了的吕宁,转而对着张宏正跑去。 接过木盒之后张宏正立刻就埋头狂奔,他的速度比吕宁当然要快得多了,但相比尸怪的巨大步伐还是不如。 尸怪几个大步追上了他,抬脚踩了下去,张宏正朝旁边猛地一扑,恰好躲过,然后钻进了旁边的一间村民的小屋中。 尸怪转身也冲向了小屋,以它的身高体积而言,村民的小屋就如同成人面前的小孩泥塑一样,没有起到任何地阻拦作用就被直接撞了个粉碎,尸怪双手双脚在里面乱踢乱打,泥块木板被打得粉碎四处乱飞,只是张宏正却宛如游鱼一样在他脚边一溜跑了出去。 尸怪再转身朝张宏正追去,张宏正这时候又已经钻进了另一边的一栋小屋之内。 渔村中的所有平民此刻都已经聚集在了一起,正趁这个机会扶着伤患朝村外逃去,这些屋中都空无一人,现在就成了他的绝佳掩护,只要一钻进去尸怪就只能过来乱砸一通,而他却趁机又换了个方向逃出去。 一时间轰隆声不停,只看到村民的屋子在尸怪的冲撞践踏之下不断破碎,张宏正则是在里面左冲右窜,几乎每一次都是险之又险地躲过尸怪的践踏。 “小张,这边!” 当这边的小屋已经快要全部都变成废墟,张宏正要准备逃向其他地方的时候,吕宁在远处挥手高喊。 张宏正没有丝毫犹豫,趁着尸怪将藏身的小屋踩得粉碎的时候窜出,朝着那边飞奔。 那边是一片空旷的空地,似乎并没什么可用躲避的地形,吕宁西望都站在那里,看着张宏正跑来,也是开始转身朝后跑去。 张宏正埋头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朝那边狂奔而去,但身后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和地面的震颤还是在很快地接近。 吧嗒吧嗒,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水迹,前面奔跑着的吕宁和西望也放慢了脚步回过头来,张宏正心中忽然有所明悟,听着身后的沉重脚步节奏忽然一变,立刻朝前一个飞扑鱼跃出去,身后传来的强烈的破空声几乎是擦着他的脚后跟落下。 噗嗤的一声,尸怪的重重一踏踩破了地面,整只脚都深深地陷了进去。 它身形顿了顿,想要重新站起来,但他刚刚才一动,就连脚下的地面也支撑不住了,整个身体都开始下陷,原来这一大片地方居然已是一片沼泽般的软泥,只有上面的一层还勉强维持着原本的泥地样子,它这样的重量一踏上来立刻便陷了下去。 因为巨大的体型和重量,尸怪下陷的速度极快,它固然反应也很快,马上就开始了挣扎,但双脚全都陷入了沼泽一般的稀泥里全无着力之处,越是挣扎越是往下陷,几个呼吸之后就只剩下了双手还在地上徒劳挥舞。 张宏正在地上几个翻滚爬了起来,满身的泥水和灰尘,看了看在泥泞中不停挣扎的尸怪,再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站定的吕宁大笑:“还是吕大哥有办法,这用来抓牛抓熊的套路用来对付这大家伙,果然是合适得很。” “小张别大意,站过来些。” 吕宁站在二三十丈外,对着张宏正招手。 这地面的软泥陷阱正是他和西望两个弄出来的。 鬼仙的引气境法术严格说来并不怎么强大,直接用以对敌的话杀伤力颇为有限,也就和一把威力大的火灵铳差不多,还当不得武道人仙手中的一把锋利快刀,但五行法术的巧妙之处自然不会局限在直接对敌上,只要运用得当,可以比一百把火灵铳都强,至少拿一百把火灵铳打在这尸怪身上最多只能当挠痒痒。 “还好这里刚好有几个水缸。” 西望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憨憨地笑了,指了指那软泥沼泽地边缘上被打破的几口水缸残骸,那是村民们放置在这里存水的,正好被他们用来当做制作泥地沼泽的水源。 否则要先凝聚出足够的水来形成这样大一片沼泽泥泞,实在是超出他们两人的能力。 “还是吕大哥你拿着。” 张宏正将一直抓在手中的木盒递回给吕宁。 吕宁接过,重新小心地放入怀中系好。 “吕先生,多亏你了。” 白玲虎捂着胳膊,从远处有些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刚才尸怪那一记猛击显然让这位少女道士受伤颇重,否则按照她的脾性,断然没有这时候才赶过来的。 她走得近了,看了看泥泞中越陷越深,已经逐渐停止挣扎的尸怪,问:“吕先生可还有什么法子将这妖邪给彻底诛灭了?” “这个我就没法了”吕宁一脸的难色。 能将这个巨大尸怪给困住就已经是他的能力极限,这还是因为这尸怪,或者说潜伏在尸怪中的那个怪人似乎并不会什么五行法术。 实际上这种用引气境法术制成的泥泞陷阱一般是鬼仙用来对付熊或者野牛之类的大型野兽所用的,如果是妖兽,特别是接近于尸怪这样体型的妖兽,那天生的五行法术至少也是生法境之上,这种简单花招不可能有丝毫的作用。 “.这妖邪,居然用这等邪祟妖法伤及无辜平民,绝对不能放过他……现在只有等师兄回来了.”白玲虎又是去瞪眼怒视着尸怪,咬牙切齿,也亏得她现在是受伤不轻,否则多半直接就举着铁尺上去趁机先猛打一轮再说。 “…这东西怎么不动了?” 张宏正一直留意着泥坑中的尸怪。 这时候那尸怪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已经全部没入了泥泞里,只剩两条肉柱般的手臂还在高举着,也一动也不动了。 虽然这东西明明就是数十具尸体纠结起来的怪物,但只看现在这模样,确实就如同真的是一个巨人淹死在了里面一样。 “莫不是藏身在里面那妖人是真的被淹死了? 他藏身在这怪物里其实是留着有透气的地方,现在这泥水全部灌进去…··”张宏正挠着脑袋,只能给眼前这怪物的情况找出这样一个解释。 “不管如何,既然我们都对这东西无计可施,那离开远一些的总是不错。” 吕宁还是保持着一直以来的谨慎和冷静。 “这泥坑毕竟是法术所制,这里的土质砂砾较多,渗水很快,最多一个时辰就会重新变回原本的模样,若是那妖人还留有余力,说不定就能逃出来。” “嗯,吕先生说得也是。 我们先去看看村民们如何了。” 说到这里,白玲虎也冷静了下来。 之前被活尸咬伤咬死的,还有被巨大尸怪溅出的尸水毒倒的,这小村中的人已是死伤过半,那边聚集在一起的哭喊和哀嚎就没停下来过。 白玲虎转身又是一瘸一拐地朝着村民聚集的那处走去,吕宁和西望也转身离开。 张宏正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心中似乎有些不对劲,猛然扭回头来。 泥坑之上,那尸怪原本高举僵直不动的双手此刻已经无声无息地放了下来,并列在了一起,构成两只手臂的尸体重新纠缠扭曲成了一只更大更粗壮的肉柱。 而现在这个肉柱正对准了他们。 原来藏身在里面的那个怪人并没有被淹死,甚至这个法术构筑的尸怪也并没有丧失行动力,逐渐地僵直不动,就是等着他们这样松懈下来的时候。 “小心!” 张宏正的眼睛瞪大到了极点,声音因为太过急迫直接吼得破了音。 就在他出声吼叫的同时,嘭的一声巨响,那个由尸怪双手纠缠起来的尸柱脱离了泥坑中的躯体,断面中满天的黑气和尸骸碎片冲天而起,就像一个巨大的炮仗一样将那个尸柱炸得朝着吕宁和西望射去。 所幸张宏正回头看了这一眼,他总算勉强来得及扑过去一脚踢开西望,推开吕宁。 但不幸的又是他推吕宁的那一把力道和角度都有些不够,吕宁依然还是被那尸柱给擦过了身体,他那一百多斤的躯体就像被人扔出去的稻草人一样旋转着高高飞起,连惨呼声都没有发出,就歪歪斜斜地栽倒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再也不动弹了。 “吕大哥!” 张宏正惊怒交集。 尸柱也和他擦身而过,只是没真正地擦中他,但他完全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巨力,也多亏不是正面击中吕宁,否则就是将他直接变作一团肉酱,而现在看来多半只是重伤,还不至于立死当场。 隆隆声中,尸柱越过他们之后在数十丈之外的地面上犁出一条十多丈长,足有数尺深的壕沟,然后才停了下来,那互相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又重新蠕动起来,几个呼吸之后,一个比之前小上一大圈,只是十来具尸体拼凑起来的怪异人形又重新站了起来。 “嘿嘿嘿嘿.”这次这个小号尸怪有了脑袋,正是之前那个魁梧怪人的,他那原本算得上很大的脑袋现在就在这尸怪的肩膀上却显得很小很怪异。 虽然依然是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和浮肿发白的肌肉将五官大部分都遮挡住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很开心,他在笑。 他笑并不是因为将吕宁给撞飞了出去,他那由肢体扭曲构筑成的手上拿着一个东西,正是之前张宏正还给吕宁的那个存放怪异骨骼的木盒。 原来尸柱撞飞吕宁的同时,藏身其中的怪人也乘机将这木盒给拿到了。 “这妖孽!” 回过神来的白玲虎同样也是惊怒交集。 她脚下一动似乎就想要扑上去,但随即又是一软半跪在地。 怪人的手一翻,肢体筋肉涌动中就将这木盒给淹没了。 他看了看还站着的张宏正,半跪在地的白玲虎,还在爬起来的西望,掩盖在乱发下的眼光泛起一阵森寒。 “一堆垃圾,该死不死,偏要浪费我的时间。” 怪人开口说出了自现身之后的唯一一句话,沙哑阴冷难听。 然后他就迈动着脚步朝着张宏正冲了过去。 张宏正见状正转身要逃,忽然看见一道白光从远处跨空而来,直直地照射在怪人和他的尸骸身体上。 伴随着这道白光,还有一声嘹亮的高唱。 “仙尊济世,大圣大慈,大悲大愿,普济十方,驱邪伏妖。” 白光照射下尸骸身体就如同被泼上了沸油一样发出嗤嗤的轻响,阵阵黑烟从上面浮现,然后又飞快地弥散在白光中,那些纠结在一起的尸体飞快地变得松软起来,大块大块地从尸骸怪人上脱落。 “且,算你们运气好。” 怪人朝白光射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惨白的脸上扭曲出一个狰狞的遗憾表情。 这光芒对他的阴邪鬼道法术有着极为明显的克制作用,但似乎对他本人却没什么效果。 他也不再朝张宏正冲去,而是转身朝着白光射来的反方向飞奔,虽然那尸骸的身躯上不断有融化般的肉块掉落,一时间却还是有着极强的力量来行动,很快地就冲出了那白光照射的范围,融入黑暗中不见了。 “师兄快追!别让那妖孽跑了!” 白玲虎对着那白光照来的方向大喊。 并没人追来,传来的只有一声长叹。 白光散去,一个人从那边疾步走来,那是个三十来岁,容颜俊朗的青年,一身灰白色的长袍,头上用根树枝随随便便地挽了个发髻,只是身量略矮,看起来比白玲虎足足矮了一个头。 “师妹,你又是任性胡来。 怎么惹来这样厉害的妖人,波及无辜村民?” 白袍矮个青年微带恼怒地瞪了白玲虎一眼,又快步走到草丛中,附身检查吕宁的伤势。 看了看之后他点点头,伸手按在了吕宁的胸口和肩膀处一阵揉捏,然后闭眼轻声默诵,一阵白光就在他手上浮现出来,朝吕宁身上传递了过去。 “我我.”白玲虎一张脸涨得通红,满是委屈和激愤,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憋了一阵,才转过来对着凑上来的张宏正说。 “这是我师兄,吴子健。” “见过行者。” 张宏正连忙抱拳行礼。 他自然能看得出这位青年就是济世教的光世行者,这是济世教中最受平民尊敬的职位,专门为人治病解难,所修行的法术也是基本归于医治解毒之类的,至于居然还能克制阴邪鬼道法术他也是第一次见。 白衣青年吴子健站了起来单手抚心躬身,用光世行者的特有礼节还了一礼,然后指了指吕宁说:“胸口和肩膀断了的骨头我已给他复位了,受创的内腑也已经制住了血,加上一道回春甘霖咒,多用些木灵砂,小心修养几日就没问题了。 拿二十个灵石出来吧。” “什么?” 张宏正一窒。 刚刚到嘴边的感激就卡在了那里。 “怎么这么贵?” 济世教救治平民是不会收受报酬的,但如果是散修去疗伤的话,那多少会给些意思一下,但一般来说要价也不会太高,除非需要药草来辅助,一般也就是一两个灵石而已。 这吴子健开口就是二十个灵石,简直有大敲竹杠的嫌疑。 “胸骨肩膀碎成了几十块,胃和肺部也几乎被震碎,若不是我出手,你们肯定把他救不回来。 难道他的命连二十个灵石都不值?” 吴子健的神情淡然自若,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言行羞愧的样子,偏偏说出来的话确实也让张宏正无言以对。 “还有,这灵石也不是给我的,是给这些村民的。 就是因为你们引来了那个妖人,让这些无辜村民死伤。 如今连村子都毁得差不多了,他们只有重新迁徙到其他地方去。 二十个灵石说不定还不够。” 说完这些,吴子健转身快步朝着村民们聚集的地方而去,再不理会他们。 张宏正和西望愣在原地,作声不得。 白玲虎也站在那里闷着头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忽然转过来对着张宏正说:“借五个灵石给我。” 张宏正瞪着她问:“你这又是搞什么名堂?” 白玲虎埋头叹了口气,颇为沮丧:“我想明白了。 师兄说的没错,都是你们把那妖人引来的。 不过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所以我也有一半的责任,我这里只有十五个灵石,你借我五个,我也凑足二十个赔给他们。” 张宏正盯着女道士看了半晌,才闷声回答:“我也没有五个灵石。 一个都没有。” “那你向吕先生和西望借。” 白玲虎说得理所当然。 “我和他们不是很熟。” “我也和你不是很熟。” “我这里有,我这里有。” 一旁的西望却是马上主动拿出怀中的口袋,摸出二十五颗灵石来递给白玲虎。 白玲虎接过,却是连谢字也没说一声,直接就转身走向吴子健那边去了。 “这真是”张宏正摇头,虽然确实是被人救了,但却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反而是一股闷气塞在胸口。 “呜”肥猫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走到张宏正旁边,嘴里衔着一条大鱼。 “你这家伙,我们这边差点连命也丢了,你还有闲暇去摸鱼?” 张宏正蹲下恼怒地揉起了肥猫身上的肥肉。 “你刚才怎么不来帮忙? 提醒提醒也是好的啊。” “小张你别说笑了,猫怎么能来帮忙? 我们还是先把吕大哥扶到那边去吧”西望在旁边叹气。 他现在的心情确实是沮丧之极,原本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开口的,这时候也带着些发泄似的发起了牢骚。 “虽然总算是保住了命,但连委托的货物也被抢了,押在老于头那里的灵石是拿不回来了,那可是吕大哥的全部身家而且那些货主多半还要找我们的麻烦。 坏了名声,今后大概也没人再找我们帮忙了”张宏正冷着脸默然了一会,才开口说:“别说那些丧气话。 被抢走了,去抢回来不就行了?” “抢回来? 怎么抢回来?” 西望瞪大了眼。 第三十六章 森罗殿 “小张,你说那东西还能取回来?” 担架上,包扎得如同粽子一样的吕宁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开口问。 “吕大哥,你醒了!” 西望又惊又喜,原本一头油汗,满是疲累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了精神来。 “你安心休息吧,大概还有十几里路就回湖东城了。” “回湖东城?” 吕宁勉强撑起头看了一眼,他正躺在一具用树枝和麻布捆成的软床上,由西望和张宏正抬着。 张宏正在前面,西望在后面只有单手,却是用了绳子直接把软床给吊在了肩膀和颈脖上,这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看西望的样子至少已经走了几十里路了。 “吕大哥,你醒了啊?” 前面的张宏正也扭过头来。 “小张,我之前听西望说,你说能把那东西抢回来,是真的吗?” 吕宁再问了一次。 之前在西望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清醒过一段时间,张宏正那时候却是出去找东西做这软床去了。 “…·我也只是猜猜,说不定真的能呢。” 张宏正转过头去继续走路,似乎是想了想之后才回答。 “你到底猜到了什么,你不告诉我,告诉吕大哥总行了吧。” 西望之前自然是问过的,但张宏正却是含糊其辞。 “我也就只是有些头绪,但是乱得很,还没有理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宏正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周围的村民,稍微压低了些声音。 “还有也不好说,万一被其他人听去了,一旦传开,说不定就是大麻烦。 总之反正我们都要回湖东城去,去了之后我仔细看看,说不定到时候就清楚了。” “那还是不说吧.”西望摇头,瞥了眼四周的村民,也不再多问。 昨晚的一通骚乱,将本来就不大的村子给夷为了平地,村民们更是被那些阴邪鬼道法术弄出来的活尸吓得不行,几个为首的村民涕泪交错,跪着求吴子健和白玲虎给他们指一条生路。 于是吴子健就拿出了从西望那里弄来的灵石,让他们一起去湖东城暂住一段时间。 只要交得起灵石灵砂,这种大城确实是最为安全的地方,这些村民当然愿意,掩埋掉死去的村民收拾起残余的家当,带着伤者扶老携幼地就上路了。 张宏正赔偿出的二十个灵石已是许多村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财富,但这些村民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没有什么友善的意思,交头接耳中窃窃私语,脸上都有很显然的埋怨之色。 “.就是这三个南宫领来的散修,昨晚那些怪物就是他们引来的.”“白道长也不知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带到我们村里来,这些散修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嘘,白道长也不是有意的,济世圣教都是好人,最见不得有人受灾遇难,这三个散修说不定就是装一副被人追杀的可怜样来.”碍于武力上的差异,还有白玲虎的关系,这些村民的敌意还不至于表现得很明显,但是隐隐的排斥和反感只要是个人就能感觉到。 这让走在队伍中的张宏正和西望都感觉极不舒服。 软床上的吕宁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继续睡了过去。 但是一会之后又睁开,叹了口气,低声说:“算了吧。 那东西丢了便丢了,小张你也别去勉强了。” “那怎么行?” 张宏正没说话,西望先着急了起来。 “弄丢了货主的东西,压在老于头那里的灵石就全没了。 而且吕大哥此前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好名声也坏了”“那些不算什么。” 吕宁微微摇摇头,语气中说不出的无奈。 “小张,我不知道你是有些什么想法,但是我想说的是,若是那东西真的还在湖东城里,那就千万不要再主动去牵扯什么了。 那阴邪妖人也好,唐家也好,都是我们决计招惹不起的。 说实话,我们三人如今还能活着就是天大的运气,就不要再去行险妄动了。 有白姑娘和那位济世教的行者给我们作证,想必李家周家也不会太为难我们。” “我知道,吕大哥,我会小心的。” 张宏正在前面点点头,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吕宁重新闭上了眼,不再说什么了。 后面的西望却是一脸无奈又焦躁的表情,显然是觉得这样放弃不甘心,但是吕宁已经开口,他也习惯性地不会去反驳。 张宏正在前面也是一言不发,只是抬着软床继续朝前面走着。 再走了一阵子,白玲虎从后面快步走了上来。 这少女道士额头见汗,脸上微微泛出红色的,以她的修为而言,这应该是跑了很长一段路的样子。 她快步走到张宏正身边,左右张望了一下,开口问:“你的猫呢?” “什么?” 张宏正一愣,没想到她径直来问的就是这个,也跟着左右扭头看了看,却没看见肥猫的踪影。 “不知道。 你找它做什么?” “你把猫丢了?” 白玲虎瞪眼问。 “它自己会跟着找来,我们这一路上都是如此。” 张宏正耸耸肩。 白玲虎瞪眼看了他一会,似乎确定他不是胡说之后才点点头做了个放心的表情,然后靠近了低声说:“我跟着昨晚那些尸体来的痕迹去看过了。” “哦?” 张宏正有些意外,想不到她还能想到这一点,难怪这一段路上都没看见她。 “那你有什么发现?” “我一路查到了湖边的一处沼泽。 那妖人原来一直将尸体埋在那里。 那里水雾缭绕芦苇也极深,若不是那些尸体留下的痕迹太明显,我也是找不到的。” “一直埋在那里?” “自然是一直。 那些尸体肯定是那妖人慢慢搜罗来的,否则他临时去哪里找那么多出来?” 白玲虎恨恨说道。 “想不到居然有这样一个修炼阴邪鬼道的妖人藏身在湖东城附近,那些尸首也不知道他收集了多久。 我转回去上报城主,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你师兄怎么说?” 张宏正看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前面那个白袍矮个的身影。 有了之前的谈话,他总觉得和这位光世行者有些不大对付,也就没再上去和他说什么。 “我师兄说,那妖人修为深厚,绝非寻常的散修,多半是森罗殿的人。” “森罗殿?” 后面担架上的吕宁忽然睁开了眼。 “白姑娘,真的是森罗殿吗?” “我师兄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白玲虎的声音极有自信。 “那是什么?” 张宏正皱眉,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依稀记得是听过这名字的,但具体却又记不清了。 “一帮修行阴邪鬼道之辈聚集而成的帮派。” 白玲虎咬牙切齿,就像昨晚看到那些活尸的时候一样。 “这些人还能聚集成帮派来?” 张宏正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这些阴邪鬼道的修行者都是藏在暗处,唯恐旁人知晓,只能独来独往的。 “三神门和世家难道不理会么? 像是昨晚那妖人操控尸体,还与尸体合一,这恐怕也有违人道至纯之律了吧?” “三神门更多是奉人道金律来管束世家。 昆仑和真武几乎从不入世,蜀山剑侠说是行走天下,其实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刚好上百人,洒在这纵横千万里的神州大地上,还主要要盯着那些世家,这些江湖草野间的事哪里管得过来?” 吕宁又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森罗殿就是这些修行阴邪鬼道之辈聚集而成的。 他们在暗中的势力颇大,做杀手,拐卖人口,巧取豪夺,只要有利可图就无所顾忌。 世家名义上对这些人也要取缔严惩,但只要不真的触犯自己的利益,又怎可能花心思和功夫去对付这些人? 只有在我们南宫领内这些人行事都极为低调,小张你没听过也属正常。” “不,我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 张宏正回忆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白玲虎在一旁也是说:“各大世家的规矩都不尽相同,有些世家对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由之。 听说还有家族和他们勾结,暗中利用他们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幸好唐家和南宫家有同盟之谊,对这些妖人同样地不会容忍。” 张宏正眼睛一亮:“那就只要将此事上报唐家,他们自然会帮我们把那妖人给找出来解决了?” “我如今便是唐家守卫副长,自然是要将这妖人的存在上报城主府,然后将之捉拿!如此给湖东城立下功劳,唐无忌城主便会允许我们在城中建立义舍庙宇了!” 说完这些,白玲虎就兴冲冲地朝前面走去,似乎是去和吴子健商议了。 张宏正扭过头来对着吕宁笑说:“吕大哥,你看,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去折腾。” “没那么简单,这位白姑娘行事冲动,考虑欠周了。” 吕宁长叹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那个妖人修为如此深厚,看起来又在湖东城这一带潜伏了不少时间,所谋岂能小了? 旁的不说,预备的后手和退路就是不会少的。 总之此事我们静观其变就好,千万不要牵扯进去。” “吕大哥原来是担心这个。 那现在不就好了,我们等着坐享其成就是。” 张宏正一笑。 虽然他喜欢的行事方法和吕宁大相庭径,但是也知道吕宁的谨慎小心是有道理的,自己三个外来散修只是小虾米,随便一个风浪来就不知道会被卷到哪里去。 现在有了济世教出面当然再好不过。 当重新看到湖东城的时候,已经入夜时分了。 漆黑的夜色中,湖东城中散发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灵石灯光芒异常地显眼,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城主府,最为明亮耀眼的灯火全数聚集在那一片,看起来宛如夜色中一颗璀璨无比的巨大宝石,远远望去让那些村民们的眼中不由得生出敬畏和膜拜之情。 进城,成为城中人。 这是许多村民,乃至是乡镇中的人们一生的梦想。 但这梦想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尤其是对于那些土生土长的乡野之民来说,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踏入那种代表了世家力量的雄伟建筑群中。 随着走近城门口,前面的村民们看着那越来越接近,在视线中也显得越来越高大的建筑,那如小山一般高大的城墙和城门,还有城门口那相互交错耀眼的灵石灯,都不禁战战兢兢地放慢了脚步。 “站住了!你们这些乡野之民聚集在此想要干什么?” 看到这样一群人扶老携幼的走来,守在城门口的守卫立刻便有两个走了上来,大声呵斥。 前面的村民慌忙站住了,在乡野人眼中,这些守卫是他们所能接触到的唯一代表了世家力量的存在,平日间不时来向他们收取税赋,敲诈勒索横征暴敛也是时而有之,是他们最为惧怕的人。 “我要带他们入城。” 白玲虎径直走了上去。 “呵呵,我还以为是谁,带上这样一群野人来湖东城闹事,原来是白副长啊。” 一个守卫头目走了过来,正是之前勒索过周家的商队,还和白玲虎起过冲突的那个姓曾的什长。 这什长脸上的神情满是讥嘲之意,目光肆无忌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白玲虎。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就不怕这样做会让无忌大人觉得你身上沾染了这些野人的臭气么?” 白玲虎却对这什长要挑衅滋事的姿态浑然不觉,只是一本正经地说道:“纵然是乡野之人,依然是唐家下属的领民,自然也是有资格入城的。 何来闹事一说?” 从家规律法上来说,唐家的城池自然对唐家领民是来者不拒的,只是落到实处的时候却不会如此。 守卫一般不会轻易允许这种在世家看来毫无价值的乡野之民进城去乱逛,而村民们真有要事要进城,也少不得必须得拿出些灵砂灵石的好处出来才行。 “.你真要带这一群人入城?” 那什长愣了愣,看了看畏畏缩缩地站在远处的村民们,想了想,脸上忽然浮现出一阵怪异的笑容。 “白副长你应该知晓,我们唐家的规矩可和南宫家不一样,城中可不许有乞丐这种东西,更不许露宿街头。 你若是坏了规矩,可别怪兄弟们不留情面”“我自然知晓。” 白玲虎点头。 “我会带他们去城中客栈。” “嘿,那我便替那些客栈多谢白副长慷慨解囊了。” 曾什长怪声怪气地说了一声,转头对后面的守卫挥挥手。 “放他们进去吧。 今天晚上白副长可要大宴宾朋呢。” 第三十七章 打探 张宏正和西望抬着吕宁又再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客栈,身后则是跟着那两个之前曾看管过他们的守卫。 客栈掌柜和小二用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张宏正三人,不过看看外面和他们一起而来的守卫,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张宏正却还直接向柜台前的掌柜问道:“我们的房间可都还留着的吧?” “自然是留着……”掌柜的神色还是有些惊疑不定,大概不明白这三个明明杀了人的散修为何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 “那就好。 那位方总管可是说了,我们在这里的用度可都是记在他的帐上的。 我们还没走,这自然还是作数的吧?” 张宏正点头,然后挥挥手。 “那就快整治一桌酒菜来,捡着最贵最好的上就是,我们走了一天累得够呛,这两位守卫大哥守夜也幸苦了,正好好好吃喝一顿。” “这……好吧。” 掌柜看了看那两个守卫脸上的神情也是跃跃欲试,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安排去了。 一个守卫笑嘻嘻地对张宏正说:“谢了,小兄弟,我们兄弟俩还正好愁今晚去哪吃宵夜呢。” “哈哈,哪里说得上谢字,反正有方管事请客,也是有两位大哥的面子才能吃这一桌酒菜啊。” 张宏正也是笑嘻嘻地。 反正不用他出半粒灵砂,这种慷世家之慨的事情做多少都是没关系。 先和西望一起将吕宁抬回房中安置好,张宏正拉着西望就要走,西望却摇头:“我就不去了。 和那些守卫呆一起就不舒服,我陪着吕大哥就好。” 张宏正知道西望确实也不是个喜欢和人交往的性子,而且散修天然就对守卫有些戒惧之心,也就点点头说:“那我让小二给你和吕大哥把酒菜送来。” 床上的吕宁也开口说:“小张,请这些守卫吃饭喝酒,顺便打听些消息自然是好的,不过你也要注意不要做得过了,若是那掌柜的真把什么金贵的酒菜都弄上来,一桌吃下来几十个灵石,那方管事知晓了便觉得我们拿他当肥羊乱宰,定然不快。” 张宏正一笑:“我知道轻重,吕大哥尽管放心。” 重新来到楼下的饭厅,已经有酒菜不断地送上来,集市最好最贵的客栈果然不是虚言,厨房十二个时辰都备得有酒菜和人手。 两个守卫也不等他,已经开了一坛好酒开始吃了起来。 “曾大哥,李大哥,不好意思,来迟一步,自罚三杯。” 张宏正也不客气,上去抓起酒坛就给自己先倒了一碗,咕咚咕咚地喝了。 “好小子,够爽快!再来!” 姓曾的守卫见状一拍桌子,又给张宏正倒上一碗,张宏正立刻端起又是咕咚咕咚地喝了。 他自小和各色人等打交道,这种交际可比木讷的西望和吕宁熟练得多了。 “先吃点菜再喝。” 另一个姓李的守卫还主动给张宏正夹了一个蹄髈,张宏正几口就吞下了肚,然后再给这两个守卫敬酒,几碗喝下去,三人间的气氛很快就熟络起来。 进城之后,白玲虎和吴子健将一部分村民安置进了客栈。 不过当然不会是张宏正他们现在的这间客栈,这可是集市边最好的客栈之一,价格也是最贵。 村民们自然只能在城边上最便宜的客栈中包了几个大通铺,即便这样也还不够安置所有的人,最后还是吴子健带着一些村民去找了几家南宫领附近来的商队,凭着济世教的面子暂时让那些村民寄居在商队的驻地中。 除了南宫领之外,其他家族大城中一般都不会允许乞丐流民这种东西,外来者想要在城中落脚,除了商队这种临时性比较特殊的存在之外,客栈就是唯一的选择。 但那自然也是便宜不到哪里去的,别看张宏正和白玲虎拿出来的四十灵石对这些村民来说已是前所未见的巨大财富,但真要让他们一直在客栈中住着,就算是最便宜的大通铺那也坚持不了多少天。 终于甩开了那些对他们三人颇有怨气的村民,张宏正就让白玲虎去卫戊所把当初看守他们的两个守卫找来,让他们送自己三人去之前的客栈,一是顾忌客栈掌柜不接待,二则是想趁机拉拉关系,打听些消息。 很快地一轮酒喝下来,关于这湖东城中的各种事情张宏正总算从这两个守卫口中打听出了不少。 这种底层的地头蛇所知晓的各种阴私鬼祟的东西极多,比起中层的执事管事们都要清楚,对于上面的风向也是敏锐得很,可说是上闻天听,下接地气。 张宏正从他们那里得来了这许多消息,可说比之前的两眼一抹黑强上了无数倍。 而这两个守卫从张宏正那里听说之前的事情居然是阴邪鬼修在背后搞鬼,还操控上百活尸去渔村追杀他们,也是惊讶不已。 张宏正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将昨晚的惊险一战说得跌宕起伏,那活尸和组合而成的尸怪是如何地诡异恐怖形容得活灵活现,听得两个守卫也是颇为入神。 “想不到还有这种家伙潜伏在我湖东城附近.我说这些人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明明一身修为,随便投靠哪个世家都能得重用,享用不尽的美酒美食美女,还有灵石灵晶,偏偏要去修炼什么阴邪鬼道,摆弄些臭气熏天的尸首来弄得人不人妖不妖的”“管得那许多,反正这些妖人也不敢到湖东城来生事。 外面那些穷鬼野人死再多,也用不着我们来操心。” 不过这事对这两个守卫来说,也就是个怪异些的热闹罢了。 那阴邪鬼道弄出的尸体怪物再恐怖,和虚空兽隙中掉出来的妖兽也不能比,而乡野中聚居的村民死多少,只要城主不发话去处理,那就和他们没什么太大关系。 如何保证领地中人口的多寡那是城主,甚至世家要考虑的问题,他们哪里会去操那个心。 张宏正问:“那妖人搜罗那么多的尸体,总应该是有迹可循,不知道两位大哥在城中有没有听说过这类消息?”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俱都摇头:“没有听说过。 我们唐家领民一般都是火化,然后存放在三神庙中祭祀。” “哦? 这倒和南宫领的习俗有些不同”张宏正愣了愣,南宫家讲究入土为安,基本上都是以棺木土葬。 “那妖人是去哪里弄的尸体?” “应该是那些乡野之人的吧。 反正不可能是在我们湖东城中。” 两个守卫都笑了起来。 “湖东城有护城法阵,有无忌城主坐镇,城主府中有还有那么多高手,这妖人还敢在这城里呆着,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这个.呵呵”张宏正一笑,却不多说。 “这些事情就让济世教那些人去操心好了。” 姓曾的守卫喝了一大口酒,喷着酒气说。 “张小兄弟,我看你是个有前途的,年纪轻轻就敢出来闯荡跑这么远,也懂做人,异日说不定就能投入哪位大人门下,得个差事听用。 我在这里便奉劝你一句,少和济世教那姓白的女道士走得太近。” “这是为何?” 张宏正一愣。 “嘿嘿,那是我们城主无忌大人预备的姬妾,你走得太近,万一被无忌大人知晓了,碍了他的眼,岂不是自找麻烦?” “姬妾? 这个不会吧?” 这消息倒真的是让张宏正震惊失色,脸上都有些维持不住笑容。 “白姑娘可是济世教的道长,如何能当城主的姬妾?” “她又还只是一介流羽,又不是真正的道人,如何不可以了? 如果不能,那济世教的祭酒和那个什么姓吴的光世行者为何还巴巴地将她送到无忌大人面前?” 曾守卫轻轻松松将一块虾肉吞下肚去,口气比吃这虾肉更轻松。 “无忌大人最喜欢调教各色美人,城主府中那些姬妾有出身世家的,有出身平民的,还有出身散修的,这来个济世教的道士美人又是一番新口味。 而如果能用一介小小的流羽就能换来无忌大人允许在城中开辟一间济世庙,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另一个李守卫也立刻点头:“正是。 好像至今为止我们唐家城池中都还没有一间济世庙呢。 如果弄成了这第一桩,那不就等于是和去蛮荒之地为家里开疆辟土一样,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纵然是只有一丝的机会,那祭酒也绝不能放过的。” 张宏正想了想,还是摇头:“这个.应该不会吧? 济世教中人做事不会如此功利的。 我记得教中的戒律就有绝不能和世家勾连.”“终究是南宫家来的年轻人,还是太天真啊。” 曾守卫拍了拍张宏正的肩膀,露出耳提面命自家小辈的亲切笑容来。 “人都是有所求的,那济世教的人虽然脑子有病,不求美酒美食美人,好像连灵石灵晶都不怎么求,但他求传教,求仙尊仙灵不是一样的求? 只要有所求,那做事就和普通人求灵石灵晶没什么区别。 我老曾要是有机会替唐家去开辟出一块新领地来,老婆儿女一并卖了都愿意,你说那祭酒卖一个无亲无故的手下流羽算得了什么? 那戒律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他这只是将手下女道士送到湖东城来听从差遣,也没和我们唐家勾连什么啊。” 李守卫立刻说:“你怎么能说卖这么难听。 跟着无忌城主吃喝用度不愁,总比当那什么威仪道士,到处去乡野乱跑风餐露宿,替那些村民野人打发妖兽的好,不知道哪天就死在妖兽口中了,好端端地一个漂亮姑娘最后就成了一坨臭气熏天的妖兽粪便。 无忌大人这是做天大的善事呢,也不知道唐家领地中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要把自家女儿送给无忌城主呢。” 曾守卫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说错了,那可是天大的好处。 说起来老李你可不知道吧,上次马舍的吴大头知晓无忌城主要来卫戊所巡视,巴巴地给负责监察的夏大师送了一份大礼,让几个符兽的监察影像多落在他侄女身上,就是希望让无忌城主看上他那侄女。” “哦? 当真? 这事我还不知道呢。 但是之后好像没听说无忌大人新收什么姬妾啊,是没看上他那侄女么?” “哈哈,这事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一百零八只监察符兽里面至少有七八十只是早就年久失修,完全没用了的摆设,就剩下二三十只用来装装样子,你看夏大师十天半个月才来一趟,其他时候都随便派两个徒弟来看看就可以了。 无忌大人来的时候,那些监察影像全都是夏大师早安排好了的,而吴大头那侄女还专门打扮一番,在菜市口和人争执,暴打一个外地来卖假货的散修,却不知道无忌大人压根就没看见。” “哦? 原来还有这事? 不过上面知道无忌大人要来巡视,居然也不将符兽给修好?” “不,上面也知道这些符兽多半都有问题,用来维护修缮的灵石是发下来了的,只是被监察司和擅工司的人分了。 反正几十年都没人敢在湖东城滋事,花那么多精神去监察个什么劲? 夏大师那几个徒弟就算来了,不是自己修炼就是喝酒厮混,偶尔左右着符兽看两眼就算。 难道无忌大人莅临巡视,还会真的仔仔细细去看那些什么符兽?” “嘿嘿,看来吴大头这回纯粹是自作多情了,那夏大师也是,收了礼也不提醒他一声。” “如何提醒? 难道要告诉他这些符兽全都是摆设? 那修缮的灵石夏大师可是拿了不小的一份,总不成要让他吐出来自己去修缮那些符兽? 不过吴大头那侄女确实有几分姿色,打扮出来倒也不输那白道士几分,大概是吴大头家里人觉得无忌大人如今就好白道士那样的一口味道,便让那女子也装出一副仗义执言好打不平的样子来,那挨打的散修多半是他们去雇来专门演戏的。” “啊? 哈哈,这可真是枉费心机了……不过他们就没想想其他办法么? 比如走大总管的那条路子?” “我呸。 吴大头一个小小的马舍执事,拿得出多少灵石来去走大总管的路子? 我看他不如将那侄女送给林统领更实际些……”两个守卫的酒是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尽说些这湖东城中的背后琐事,而张宏正则开始有些神不守舍,也不大说话了,只是一边听着两个守卫的吹牛打屁一边喝着闷酒吃着肉。 陪两个守卫将那一桌酒吃完,已经是丑时一刻,张宏正送走他们,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房间正打算睡觉,忽然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转头看去,却是肥猫衔着一只足有脸盆大小的东西走了进来,猫身上还在滴着水。 “嘿,你这家伙,当真是我们刚落脚就找了过来啊。” 张宏正也是不以为意。 “又去找了什么吃食来了?” 肥猫走到他面前把嘴里衔着的东西丢下,浑身一阵乱抖水花四处飞溅,把张宏正也溅得一身都是。 张宏正刚要开口喝骂,却注意到了地上的那团东西居然是一整块贝类,贝壳呈现一片闪烁的银白,上面有隐约的花纹在浮现。 “这是.灵贝?” 张宏正顿时瞪大了眼睛,吓得连酒都醒了,一个跳步冲上去把门给关上,然后蹲下来细细查看那贝壳。 仔细地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子,张宏正肯定这就是唐家在这通天湖中饲养的特产灵贝。 他虽然其实也是第一次看见完整的实体,不过集市上有灵贝肉和一些破损的灵贝壳售卖,因此他要辨认出来也不难。 “你你这家伙怎么把这个东西弄来的? 你想要害死我啊?” 张宏正满头冷汗,只是瞪着肥猫。 这可是唐家的私产,不管这通天湖里长着几百几千万只,任何人胆敢私下去采掘出一只来那都是在偷唐家的东西,像他这样的散修,一旦被抓住私偷灵贝那就是直接处死,都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而且像湖东城这样的大城当中地下埋有护城法阵,还有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利用这个护城法阵以种种手段监察城中动向。 所以来往湖东城的外人和散修并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敢把主意打到唐家的灵贝场上去的。 但显然肥猫并不知道这些,更不在乎,这家伙也不管张宏正的满脸惊惧,还用爪子将灵贝朝他拨了拨,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深吸一口气,张宏正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勉强定下神来。 这灵贝衔都衔来了,再要拿出去丢掉反而更加危险。 这已经半夜,肥猫衔着灵贝一路跑来被人看见的可能性并不大,就算被看见,目击者也多半不会想到猫会下水去捕捞灵贝,而以为是衔着的是其他什么东西,反而现在自己要再拿出去悄悄丢掉可就要显眼多了。 而且之前那两个守卫聊天的时候正好也说到了那卫戊所里监察的事情,似乎是早就废弛了许久了,也没什么人上心这个。 这样说来,肥猫偷偷衔来这个东西应该不会被发现才是。 惊恐之心渐去,再看向地上那灵贝,张宏正又隐隐觉得有几分窃喜。 灵贝的价值当然不会是肥猫想着要吃的那个贝肉,这东西可是唐家花了数百年心思才培育出来,专门用来生成灵石的变异妖兽。 薅一把世家的羊毛,这可是许多散修足够拿来吹一辈子的事迹。 张宏正拿出随身携带专门用来肢解和剥制妖兽尸体的解腕小刀,切入贝壳中间的缝隙微微撬开,然后双手扳住猛然发力朝两边一拉。 噗的一声,一股水箭从打开的灵贝中激射而出,张宏正总算是有些提防,将头一偏,险险地闪过一这道水箭。 水箭夺的一声打在屋顶上,一大片木板眼看着就朽烂掉落下来。 “我去……”张宏正也是吓得一头冷汗。 这灵贝纵然经过唐家数百年的挑选培育,总归还是妖兽,依然还是有着相当的危险性。 他现在总算知道当初在集市上那个卖贝肉的小贩为何是那样一张烂脸了。 不过射出水箭之后,贝壳中的贝肉一阵颤抖,然后就彻底瘫软了下来。 张宏正用小刀去拨了拨,从贝肉下找出两粒灵石出来。 正是缺灵石的时候,张宏正当然老实不客气地将灵石捡了起来。 正在这时房门呼的一下被推开,白玲虎走了进来。 她一看见地上正在拿取灵石的张宏正和那只灵贝,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喝到:“大胆!你居然敢偷盗灵贝?” 第三十八章 推断 被白玲虎这样一声喝,张宏正被吓得从地上一蹦跳起,他连忙上前一把将女道士给扯进屋里,探头出去看了看,幸好没什么人在外面,这间上房的位置也颇为僻静,然后这才关上房门转身过来:“你瞎叫什么? 给人听见怎么办?” “你居然敢盗采灵贝? 你知不知道这在唐家律法中是死罪?” 白玲虎气势汹汹地瞪视着张宏正,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身为唐家守卫副长,对这等行径绝不能视若无睹。 如今人赃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宏正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傻了? 我不是和你一路来的湖东城吗? 还是你派人送我们过来的,哪里有时间去偷什么灵贝?” “啊,也对。” 白玲虎一愣。 “那这灵贝是怎么来的? 难道是贝场里有人私卖?” 张宏正指了指一边的肥猫:“那家伙弄来的,大概是想吃贝肉,你要不要把它抓起来啊?” “啊,原来真的能自己找来,这猫真是.”白玲虎看着浑身湿漉漉的猫,愣愣地一会后摇头。 “灵贝如果被其他妖兽捕食就算是贝场的正常损耗,应该也是没问题的但是这灵贝这么重,又都在水底十丈以下,它是怎么去抓来的?” 说着白玲虎伸手想要去摸摸猫头,肥猫不动声色朝旁边挪了一步躲开。 “这猫吃得多,力气也就大。 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宏正随便一句话含混过去。 “你这三更半夜地来找我有什么事?” 说到正事,白玲虎的脸色变得略有些沮丧和郁闷,说:“我师兄说让我暂时不将那妖人的事上报给城主府。” “什么意思?” 张宏正瞪眼愕然。 “这样大的事情如何能瞒得过去? 他要让所有逃难于此的村人都对此闭口不言么? 难不成这几十上百人都是跟着他来湖东城游玩的?” “自然不是,我师兄的意思是让这消息自然流传出去即可,只是不让我主动去上报给城主府。 说我们济世教暂时不便掺合此事。” “你师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宏正只觉得莫名其妙。 之前看白玲虎的架势,还以为济世教的人都和修炼阴邪鬼道的人天生就是不共戴天的死仇。 从济世教的教义来看,这似乎也是应有之义,但现在这位光世行者给白玲虎的指令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知道。 我问师兄为何如此,他却不和我解释。 只说让我照做就是。” 张宏正紧皱了眉头。 这事带着一股极为诡异的感觉,不过却似乎和他心中之前的猜测隐隐契合到了一起,让他感觉对这事的把握性更大了。 他忽然斜眼看向白玲虎:“你就这么听你师兄的话?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你不是还领着这唐家守卫副长之职么? 湖东城附近,可能就在湖东城中居然偷偷潜藏着一个阴邪鬼修,不知道偷偷杀了多少人用来修炼那个什么尸体妖法,你居然隐瞒不报?” “我……”白玲虎的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憋了一会才说。 “……我们来湖东城这一年多时间里,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口失踪的事。 那妖人用来修炼法术的尸体应该是从各处偷偷挖来的……师兄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只是担心我不大明白才不说出来而已。” “你就这么信任你师兄? 他说的就必定有道理了? 你说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流光,都还没有接受祭酒敕封,也不见得就比你高明多少吧。” “吴子健师兄可是祭酒大人的亲传弟子,三十岁就已经领悟了仙灵真性,修行天资在教中年轻一辈里引为第一。 不止是修行方面,传教事务上也是兢兢业业,极受大家赞誉,都说他有眼界有心胸,识大体。 他暂时还没有接受敕封,是因为祭酒大人对他要求极为严格,说至少他要在唐家的三座大城中开设庙宇和义舍才会敕封他为正式的光世行者。” “呵呵。” 张宏正冷笑了笑。 看了看白玲虎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来这湖东城之后的所见所闻,尤其是今天听到那两个守卫的一番谈话,让他对济世教的观感彻底颠覆了。 虽说那两个守卫所说的也只是站在他们自己角度的猜测而已,并无实据,但现在结合着这吴子健不欲让济世教掺合这阴邪鬼修的事,张宏正觉得虽不中亦不远矣。 “如果我说你师兄,还有你们那什么祭酒,绝非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信不信?” 张宏正忽然说。 “他们可能是在拿你作筹码,去换济世教在湖东城中建庙。” “你说什么?” 白玲虎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明所以。 “也是,你可是为了替圣教建庙,愿意每天吃屎的人.”张宏正怏怏地摇摇头,他也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这死心眼的女道士都不会相信。 他皱着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肥猫蹲在一旁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突然一下跳到张宏正的头上蹲坐下来,张宏正心里正烦躁着,双手一举将它托了下来放在桌上,狠揉了两把身上的肥肉:“别烦我!” 看他那焦躁模样,白玲虎还以为他只是担心他们三人之前的杀人嫌疑,说:“你放心,周家李家那里我也会去帮你们分说,只要说明了是森罗殿的阴邪鬼修所为,你们的凶手嫌疑自然洗脱。 师兄只是让我不要向城主禀报,并没说不让我给你们担保.”“哼,没必要。 还真当没了你们济世教帮忙,我们就没办法了不成? 那妖人的底细我已经心中有数……”这话一出口,张宏正就有些后悔。 这事之前他连吕宁和西望两人都没有说,一则他也不是有十足十的把握,二则他也感觉这事背后有可能有极大的麻烦,吕宁的告诫虽然听起来有些罗嗦和窝囊,但也隐含一个散修闯荡江湖数十年积累下来的持重保命的诀窍。 而以白玲虎的脾性,听到这个后几乎是肯定要死咬着不放的。 果然,白玲虎一听之下双眼立刻睁得大大的,眼中放光,看着张宏正急切地问:“真的?” “我是有几分头绪……”张宏正微微犹豫,但既然都说出了口,这时候也掩盖不下去,只能继续说道。 “不过此事关系牵扯不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出大麻烦来。 你的性格急躁固执又死板,我可不能说给你听。”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玲虎拍案而起,的一双剑眉几乎要挤在一起,凤眼怒瞪张宏正。 “我何时急躁固执死板了? 如此大的事情你怎能不说给我听? 我们…我们……我们再怎么也是并肩作战的教友啊……”张宏正冷笑两声:“呵呵,我不过一个四处跑江湖的小小散修,可比不上你和你师兄有济世教做后盾,在这些什么森罗殿什么唐家的眼里不过小蚂蚁一样,一不小心就被人碾死了,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 而且我也不过是些猜测,还没有实证,告诉你之后你跑去一通胡来打草惊蛇,或者干脆就弄错了,你倒是没事,我说不得就连命也丢了。” “绝无可能如此。 你安心,我一定会护着你。” 白玲虎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声音铿锵有力,如同珠玉砸盘。 “仙尊在上,若是我在你危急之时弃你不顾,叫我终生不得天尊垂怜,仙灵眷顾,永受这尘世间的磨难苦楚,不得解脱。” 张宏正反而听得发愣,想不到白玲虎居然会这样顺口就发下这样的誓来,济世教中人以仙尊仙灵起誓,比普通修行人以三神起誓还要严厉得多,可说一旦出口就再无任何反悔的余地,纵然是死也要贯彻始终。 而一位少女道士要发誓护着自己,也让张宏正觉得浑身不对劲,有些起鸡皮疙瘩,满身都是说不出的酸腻之感。 “免了免了,谁要你来护着。” 张宏正连连摆手,自己缓了一口气,想了想才说。 “如果你答应我不任性乱来,听我的计划和安排,我就把我发现的头绪告诉你。” 想了想,白玲虎点头:“好。” “还有,绝对不能告诉你师兄!” “这个…”白玲虎皱眉。 “我师兄心思周到,眼光深远,告诉他只会对你有所帮助……”“呵呵,这个可难说得很。” 张宏正又冷笑起来。 “只看他不让你将那个陷害我们的妖人上报给唐家就知道。 不说他存心为难我们三个,至少是没将我们三个散修的性命放在眼中吧。 虽然济世戒律不可见死不救,但现在我们也没死到临头不是? 他要考虑的是济世教的传教大业,相比之下我们这三个散修自然是次要中的次要。” “唔……好吧,我不告诉师兄。” 白玲虎犹豫了半晌,这才点头。 “但我师兄绝不是那种人,你错怪他了。” “只要你答应不告诉其他人就好。” 张宏正也放下心来。 看她这模样,就知道不会是虚应事故。 “那么我先问你,你觉得昨晚那妖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他怎么知晓我们在那渔村中?” “这点我早想过了。” 白玲虎叹了一口气。 “我带你们来寻我师兄并非什么秘密,早就在守卫那里报备过。 这妖人觊觎你们护送的那东西,自然是能想办法打听出来。” “……你还报备,好吧…那昨晚的那个妖人你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没有?” “…那妖人头发散乱,脸上浮肿惨白,五官都扭曲溃烂了,看起来有些……不似真正的面目。” “对。 真要有人长那模样,任谁一见之下都绝忘不了,这妖人如何能在湖东城中潜伏这么久?” 张宏正点头。 “那人的体形你也看清楚了吧? 可还记得?” “极为宽大魁梧……”白玲虎眼中有光一闪。 “你是说,那身躯外形也是假的?” “我曾从后偷袭打中那妖人一拳,暗劲震荡中反馈回来的感觉很怪异,就像那妖人穿了一件极厚的衣服一样。 之前我还奇怪怎么会如此,但后来我亲眼看见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地掉落下来,还用来当作暗器来砸人。 加上后来他藏身于那些尸首当中,将那些尸首当作自身肢体一样操控运转自如,那他为何会是一副极为魁梧的模样也就不难猜了。” 白玲虎点头:“原来如此,他是以尸肉来伪装自身。 不过这等妖人隐藏踪迹也是正常的。” “嘿嘿,隐藏面貌还说得过去,为何还要连身形一起隐藏? 除非他的体形比较特殊,让人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嗯,也对……”“特殊到让即便陌生人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在湖东城中你见过这种人吗?” “你是说……”“这应该是个我们见过,至少是你比较熟悉的人。 否则他何必要遮掩自己的身形?” “这……”白玲虎愣在那里,表情一阵变幻,最后还是坚定摇头。 “不可能,我认识的人中不可能有人会去修行阴邪鬼道。” “你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 张宏正嗤笑了一下。 “难道修行阴邪鬼道的人一定就是长得面目丑陋狰狞,身上尸臭熏天?” “一些修行阴邪鬼道的散修确实是如此,不过修为到了一定的地步,特别是森罗殿那种得了高深传承的,只要不用法术,平日间看起来就和常人无异。” 白玲虎老老实实回答,旋即又皱眉苦思,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但这种人秉性邪恶,心思诡秘,离群索居,最多只是表面上一时间瞒得过普通人而已,我认识的人可中没有这样的。” “难为你还觉得自己目光敏锐,辨人明察秋毫。” 张宏正真的想发笑,想了想,也不再多说。 “这样吧,反正也是口说无凭,明天早上我们去集市,我带你一起去试探试探。” “好,一言为定!” 送走白玲虎,张宏正感觉心情已经好了不少,早没了刚开始的焦躁心慌。 回过头来看看肥猫,还蹲在桌上一脸怨念地看着他,便笑了笑,上前揉了揉猫身上肥肉,说:“好了好了,别这样看着我,这只有一只贝肉,我也不好弄啊……”肥猫一声不吭地瞪着他,忽然跳下地转身走了出去。 “生气了?” 张宏正有些纳闷,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肥猫有这样的反应,不过他也不大在意,点熄灵石灯上床睡觉去了。 第三十九章 革职 第二天一早,张宏正打着哈欠来到了集市。 白玲虎早就已经带着十来个村民在那里等着他了。 一看到他略有些萎靡的模样,白玲虎就是皱眉:“你是昨晚没睡着么? 担心成这样?” “咳,别提了。” 张宏正有些尴尬地一笑。 昨天晚上他入睡过去不久,就被一团湿漉漉毛绒绒的肉堵住口鼻醒了过来,搬开蹲坐在他脸上的肥猫,点亮灵石灯,看见床边堆着的一小堆湿漉漉的灵贝,顿时吓得他瞌睡不翼而飞。 也不知道肥猫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怎么的,居然真地去衔了将近十只灵贝回来。 幸好倒没什么守卫或者客栈小二跟着赶来,这肥猫偷盗灵贝的举动应该也没被发现,张宏正只得赶快把灵贝肉挖出,去厨房做好把这肥猫给喂饱了再说,不过在把他累得够呛之余也让他收获了三十来颗灵石,贝壳也全部悄悄碾碎成了粉末,之后可以交给吕宁西望他们当做制作符咒的材料,算是补起了之前的亏空。 这事肯定不能和白玲虎说了。 看了看白玲虎身后跟着的村民,张宏正半是转移话题半是真心疑惑地问:“他们来做什么?” 白玲虎说:“我带他们来找方管事。 师兄说暂时还要让他们在这湖东城避上一阵子,如果能让他们在贝场中暂时找一些杂役地活来做也好。” 张宏正表情奇怪地问:“你是说那个满脸假笑的胖子么?” “对,正是方朗卓管事。 他负责贝场和集市。 这些村民虽然没什么修为,但其中确实有水性极好的,师兄说让我来拜托他通融一下,网开一面,让他们去试试,也有人说不定能正式成为贝场的采贝人,那就可以一直留在城中了。” “是啊。 说起水性来,那些采贝的也不见得就比我们好到哪里去,最多就是修为高点能潜得深些罢了。” 村民中一个矮壮的汉子闻言站出来,他身上明明还包扎着几处伤口。 张宏正记得他似乎叫赵九,曾在渔村口见过,后来在那晚的活尸口里捡回一条命来,但这时候也是精神百倍,不甘落人于后。 白玲虎靠近过来,低声对张宏正说:“我先将他们的事情拜托给方管事,之后你再带我去找那个有妖人嫌疑之人。” “厄,这个嘛其实……”张宏正一脸纠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啊,正说着,那不就是方管事。” 白玲虎眼睛一亮,转身走去。 不远处的集市口,一行人正结伴走来,为首的一个身宽体胖,一副似乎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正是那位唐家管事方朗卓,身后跟着两个拿着纸笔账本的跟班随从。 而左右陪着的似乎是一些商队中的执事主薄之类的人。 “方管事好。” 白玲虎上前一礼。 “方管事好。” 张宏正也跟在后面凑了过来,抱拳为礼。 “啊,啊,白姑娘回来了,挺好,挺好。” 方朗卓连连点头,胖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朵菊花盛开。 “还有这位散修小哥也回来了,还活着呢,挺好,挺好。 前天晚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活着就不错,活着就不错了。 我记得还有其他两人呢?” “还在客栈修养,受了些伤,但性命无碍。 都是托方管事的洪福呢。” 张宏正笑嘻嘻地说。 “都好,都好。 养好了就上路吧。” 方朗卓连连点头,慈眉善目地就像一个喜欢助人为乐的富家翁。 白玲虎说:“方管事,我师兄暂时将这些村民安置在湖东城中,我想请您通融一下,让他们进入贝场担任杂役,也总能混口饭吃。 他们其中还有不少人水性极好的,足可以担任采贝之职……”“白姑娘,你这就有些不对了。” 方朗卓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对于他来说这大概就是比较严肃的表情了。 “你也是领了唐家守卫副长之职,也就该知道什么东西都应该有个法度。 贝场招人都是有规矩的,必须是本城居民,至少也得有了暗劲的修为才行,这些乡野之民怎么能够担任呢?” “这我也知道……”白玲虎的脸色微微泛红,有些尴尬,但还是咬牙继续说。 “但我听说贝场的人手不是还略有些不够么? 他们所求并不多,只是想能有一口饭吃。 酬劳什么的都暂且可以不论……”“是啊,是啊,请管事老爷开恩……”“请管事老爷通融,我们真的是能入水采贝的……”后面的村民们也纷纷下跪,七嘴八舌地对着方朗卓乞求。 方朗卓环视了他们一圈,似乎有些享受这种感觉,但却还是摆了摆手,只对白玲虎说道:“白姑娘,你也是一片好心,但是贝场是重地,怎么能随意收人? 而且采贝人更不必说了,一个不慎那可是要出人命的,我处处小心,想方设法地改进采贝方法,每年还是有几十的采贝人送命。 你让这些毫无根基的村民去,岂不是让他们送死么?” “小人们不怕危险!” “对啊,比之在野外求一口吃食,这些危险算得什么……”“纵然身死也无妨,小人们的赔偿只要一半,不,只要三分之一都好……”“小人日思夜想,就是想着为唐家效力,还望方总管成全!” 还不等白玲虎回答,周围的村民就又开始发生哀求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这采贝的危险当真算不得什么,更别说死了之后还会给家人赔偿灵石,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死在野兽和妖兽口中,得个病死在自家床上那还不是一样的死,那时候谁来赔? “好了好了。” 方朗卓挥了挥手,笑容略有些不耐的样子。 转而又对着白玲虎放低了声音说:“白姑娘,请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就算他们不要命了,难道就可以任凭他们死在采贝场里么? 其实每年多死几十几百个,赔偿些灵石,对湖东城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但万一有不开眼的拿这个说事,上报三神门说唐家无故暴政虐民怎么办?” “怎么会有这种人……”不等白玲虎辩解,方朗卓又叹了口气继续说:“正常来说,这种不开眼的人确实极少,但万一就有呢? 三神门一般也不会理会这种小事,但万一就有哪个蜀山的多事鬼心血来潮要来质问调查一下呢? 就算这确实不是什么虐民的事,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但总也是桩端麻烦不是? 城主大人一个不高兴怪罪下来,板子最终还是要落到我头上来的。” “这个……”“方总管说得不错,这终究是个法度的问题。 这位济世教的女道士,你总不能因为自己要发善心,就将麻烦推到方总管的头上来吧。” “正是如此。 这位道长对于俗务有些想当然了,没弄懂其中关节,等回去想清楚了再去方总管家中拜访吧。” “方总管白日要和我们商议贝场份额,还要巡视贝场,你切记要等到了晚间再去拜访。 呵呵。” 跟着方朗卓一同前来的似乎是其他商队的管事这时候也纷纷开口帮腔说道。 在这些人精眼中这分明就是白玲虎这女道士太不懂事,不给足了好处就来求人帮忙,有几个言语之间还带了几分促狭的暗示,不过白玲虎大概是听不懂了。 她只能站在那里满脸的无奈和手足无措。 张宏正暗叹一口气,正要上前,却听到猛地有人放声大喊:“听说有乡野渔民想要来替贝场采贝,替唐家效力? 这可是好事啊。 为何要将人拒之门外呢? 岂不是寒了平民百姓对唐家的一片效忠之心?” “谁在那胡说八道?” 转过来看了看来人,方朗卓的笑容有些扭曲。 他背后的一个副手立刻就尖声叫骂开来:“林钦? 你胡说些什么? 你有何资格在这里信口雌黄?” “我也是贝场管事,你这几个跟着方胖子的狗腿子只忙着给他舔肥屁股,却连这个也不知道么?” 大汉狠狠吐吐了口唾沫,满是鄙夷,继而又昂起胸膛来。 “既然是贝场之事,我自然也有资格来说。 贝场闲置之处颇多,正要扩展养殖,是用人之际,既然有乡野渔民前来投靠效力,你为何要拒绝?” 说话的大汉四十来岁,身穿粗麻短衫,古铜色的皮肤泛着黑红色的光泽,从这打扮和肤色来看和城边上的渔民似乎没什么两样,但渔民却肯定是不敢来和一位湖东城的管事顶嘴的,而且这大汉大咧咧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怎么把方朗卓放在眼里。 方朗卓背后的副手立刻涨红了脸,大叫:“你算什么管事? 不过就是负责五个乙等贝点的役工头目罢了。 还敢在这里信口开河,我看你这役工头目也不用做了,直接去下水采贝吧。 溪江口那边正好缺人,听闻好像漏了条妖兽过来正在那里出没,你这样经验丰富的采贝工去正好不过。” “哈哈哈哈……”叫林钦的大汉却笑了,笑得开心而猖狂,就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对着方朗卓连连点头:“好,好,方胖子你听好了,这可是他自己说的,溪江口,溪江口正缺人……”“这人是怎么了?” “这人叫林钦,以前是贝场的小管事,似乎之前和方总管有些龃龉被降了职……这看起来像是破罐子破摔啊……”跟在方朗卓背后的商队主事们纷纷议论,看过去的目光有鄙夷有不屑,不过也有些精熟老练的也有几分疑惑,悄没声息地只是旁观,这种家族内管事的争权夺利相互倾轧是常事,就算一般来说不见血腥,但凶险之处相比江湖散修们的搏命拼杀也不遑多让,诡谲之处犹有过之,他们终究是外人,还要仰仗着对方来得利,这种一看就有内幕的怪异情况最好不要急着表态。 方朗卓的眼光中也开始带着了几分疑惑和戒备,开始反复打量这个看似有些不正常的属下。 林家世代为唐家养殖灵贝,只是个不大起眼的附庸小户,到了林钦这一代弄出了点让灵贝生长速度加快的手艺,这林钦就开始有些不安分了,想要着凭借这手艺让林家再上一层。 只是这种底层杂役眼界终究只有那么一点,只看着那一点点灵贝灵石,总觉得自己有了能力就要上窜下跳,方朗卓看着心烦,老早之前就寻了个借口将之给好好整治了一通,收了他家的贝场,让他下去当了个工头。 本以为从此后这人就该老实了,但却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跳了出来,看起来似乎是有了什么依仗。 果然,林钦终于笑得够了,横眼扫视了一下方朗卓和他身后的副手,还有一干商队管事,然后才拿出一副舒畅得意,开心得不得了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无忌大人已经首肯,从明日起我林钦便为湖东贝场的主事,方胖子你就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把位置给我挪出来。 至于刚才那个说溪江口缺人的,你就去那里吧。” “什么?” 方朗卓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身后的两个亲随立刻面色大变,后面的一干商队主事们更是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方朗卓还没有开口,一个亲随已经尖叫起来:“你胡说什么? 这等大事岂是由你一人能在这里胡说的? 守卫何在,快来将这狂徒拿下了,送交城主府家法处置!” 林钦嘿嘿一笑,混不在意,悠悠地说着:“正式的任命自然会等到今晚大总管召集城中各位主事会晤的时候再说,只是我老林实在是忍不住了,今日刚得到准信就跑来这里,正好打打你们这些小人的脸。 当真过瘾,当真过瘾!” “怎…怎么可能……”方朗卓的脸上还是保持着那个笑容,只是僵硬铁青,难看得就像只是一块在粪坑里泡了几十年的石头面具,他咧着嘴,咬牙切齿地看着林钦。 “…我经营打理贝场十多年了,贝场一直安安稳稳,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唐……无忌城主怎能这样一声不响地就将我的位置给换了? 他…他就不怕拂了唐獠大人的面子么?” “呸,你不过唐獠大人不知从哪里随手捡来的一条癞皮狗罢了,没用了就该自己老实滚开,占着茅坑不拉屎,还非得要无忌城主来撵你走,这才真的是拂了唐獠大人的面子!” 林钦又恨恨地呸了一口,脸上的肌肉五官都在抽动,一时愤然一时又是得意,忙活个不停。 “贝场明明还有那么大的空闲之处,你却不思进取,胆小如鼠,就想躺在前人的功劳上睡大觉,还装模作样每天亲自去巡视贝场。 这些年贪下来的赔命灵石也不知道有多少,把你养得这样肥,你还不知足? 现在唐獠大人高升去了,你还不知道居安思危反省自己,当真是活该!” 发泄完这一通,林钦又高举双手,对着跟着白玲虎来的村民大声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就如刚才我说的,湖东贝场不日就要大大地开拓新场地,培育灵贝,正需要大量的人手,不管是对自家水性有信心的,敢下水去摘采和培育灵贝的,还是有劳力有耐力做搬运杂活的,明日开始都可以来贝场报名,此后可以住在贝场宿舍,不用在乡野中挨冻受饿。 若是做得好了,便有机会成为贝场的正式贝工。” 顿了顿,他还是又放低了一些声音再说。 “但事先说好,你们只是乡野之民,有了什么意外,死了也是不会赔偿的,到时候只能怨自己不争气,可不是我们唐家不宽厚。” “多谢林总管!多谢林总管!” “林总管英明!” “林总管当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村民们当听到允许他们下贝场去采贝,也没去管这条件苛刻与否,顿时一片欢腾,这种艰难求生的升斗小民其实也没什么是非的观念,只要给上一口饭吃,那就是圣明无比的大人,若能再多饶上半口,那更是恨不得跪下来磕头。 这采贝固然是有危险的,但能得到成为贝场工人的机会,从此居住在这湖东城中,那可是往日间做梦都得不来的机会,一时间场面立刻热闹无比,感激声此起彼伏。 林钦站在那里左右环视,昂首挺胸,脸上表情舒爽已极。 “林大哥,林大哥~!” 忽然一个人从村民中飞奔而出,直接扑到林钦的身边单膝跪下,抱住了他的大腿。 “我是小九,我是赵九啊。 您还记得我不?” “你是……”林钦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家伙,迟疑了一下。 “你是赵炳富的儿子?” “是啊,是啊。 林大哥你还记得我啊!” 赵九激动得涕泪横流,牢牢搂住林钦的大腿不肯放开。 “我爹当年就是因为帮林大哥做事,才被这方朗卓给害了,只剩我被逐出湖东城,我没日没夜地都是想着要来拼死报效主家,为我父亲洗清冤屈啊!今日能看到林大哥,真正是三神庇佑!三神庇佑啊!林大哥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好了,好了!” 林钦拍拍赵九的头,神态甚是和睦。 “既然是三神开眼,让今日你能遇到林大哥,林大哥就绝不会亏待你。 你是和这些乡民们一起来的么?” “是啊,我们在城外遇到了妖人,不得已只能进城来避难,多谢林大哥收留我们,我们必定听话,尽心做事!” “好,好,你今后就负责总领他们,做个工头吧。” “多谢林大哥,多谢林大哥!” 当场便开始上演这样一出剧目来,不说方朗卓和他两个面色如土的副手亲随,旁边那些商队主事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默然不语暗自打着算盘。 而白玲虎和张宏正两人都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任他们之前各有各的心思预判,但也没想到会目睹唐家内部权力倾轧的一幕,他们在这个场面中只能当个看客。 “小人得志!” 方朗卓脸上扭动了几下,那面具一样的笑脸依然难看,但终于是恢复了一些生机。 他愤然扭过身去,再不看林钦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朝着远处走去。 “……我懒得和你这小人计较,我要去见无忌城主!” “你不用去了,无忌大人是不会见你的。” 一队守卫走来,为首的一位华服老者径直开口喝住了方朗卓。 “大总管!怎的劳动您老人家大驾前来?” 那边正得意的林钦一看到,立刻快步跑来这老者面前,躬身行礼,满脸堆笑。 “大总管好。” “见过大总管。” 后面的商队主事们看见了,也是立刻赶来对着老者行礼。 这老者自然就是城主府的总管,城主唐无忌最亲近的身边老人唐坚。 虽然严格来说他这个总管只是管着城主府中的一切,湖东城中的事务是管不到的,但任谁也不会真的如此以为。 “这两日无忌大人要闭关修行,老夫也暂得清闲,便出来走走看看。” 唐坚对四周的管事微微颔首示意,威严而又雍容的气度,完全没有面对唐无忌时候的那种谄媚慈和,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 和周围的人示意过之后,这位已经显示过气度的老人转过来就瞪了林钦一眼。 “只是收到消息便如此地忍不住要出来招摇一番,这等气度如何做得了大事?” “大总管教训得是。 以后一定不会了。” 林钦狠狠地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发出夺的一声,笑说。 “我老林本来就是个粗人,又被这方胖子向来欺压得狠了,心中一口气不知道憋了多久,这一有了消息就忍不住要来放放,嘿嘿。” “唐坚大总管,原来是你和这小人勾结? 蛊惑无忌城主将我的职给撤了?” 方朗卓抽动着笑脸,挤出这句话来。 “休得胡言乱语!” 唐坚一瞪眼,满脸的威严。 “城主大人做事自有他的考量,我一介贴身老奴而已,何来的蛊惑之说?” “嘿嘿…唐无忌大人年纪尚轻,对这些俗务也应该没什么兴趣,若不是有人在其中反复教唆,他也不会这么无端端地就下了我的职……”方朗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奇怪,倒有些像是在哭。 “但唐獠大人就没和他提过我么? 我为唐獠大人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年,他这一下就将我给撤了,那唐獠大人那边……”“獠爷高升去了五圣军,走得匆忙,并没交代什么。” 口中虽然这么说,唐坚看向方朗卓的眼神却满是‘你这样的人还值得吩咐嘱托’的鄙视。 随即他又叹了一口气,用听起来满是遗憾的声音对方朗卓说:“你是獠爷留下的老人,其实无忌大人也说过要对你多有照拂,但你看看你治下的贝场是个什么模样? 明明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在,每年却只有那区区两千万石的产量,如此暮气沉沉,也是只有獠爷宽厚才忍得住你。 如今无忌大人年轻,正要锐意进取之时,提拔新人来开创一番新气象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无忌大人优容老人,署理集市的职务还是给你留着的,只是贝场的经营和产出配给你不得再插手。 这是无忌大人的意思,你也莫要去烦他了。” “嘿嘿,嘿嘿.…贝场的产出分配被捏着,这集市就是个打杂的罢了……”方朗卓埋头盯着地上,声音有气无力的,带点幽怨和其他什么说不明的东西。 “……大总管,我每月该给你的供奉可没少了分毫……难道是这姓吕的许诺把他的收益全给了你不成? 你就缺这几百几千的灵石么?” “老夫何时收过你的什么供奉了? 再得胡言乱语就拿下掌嘴!” 唐坚睁眼怒喝,一张修饰得颇为干净的老脸上也是一抹红晕闪过,只是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这种事固然是俗务中的常例,但如何能拿到这大庭广众下来说? “.好吧,好吧…等唐獠大人回来,我倒要看看无忌大人如何和他交代……”方朗卓不再多说,转身朝集市外走了出去,脚步蹒跚,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周围的人都是默然看着,肥硕的身影在这时候居然显出几分凄凉和孤单来,只有两个长随紧跟在他身后,依然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如刚刚在赌场中输光了家产。 “哼,无能颟顸之辈,真是不识好歹。” 唐坚余怒未消地瞪了方朗卓的背影一眼,再转过来对着商队诸人,还有那些渔民朗声说道。 “你们都是看在眼里了,无忌大人剔除无能之辈,湖东贝场即将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新气象,你们也要用心,莫要辜负了无忌大人的一番苦心。” “无忌大人英明!” “大总管辛苦了!” 周围立刻热闹欢腾了起来,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过眼云烟,现在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兴高采烈和恭维的笑容。 只有白玲虎面色有些低沉,摇头低声说:“方总管虽然有些暮气和固执,但这么多年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 说话间白玲虎看向张宏正,却发现他还是愣愣地盯着方朗卓远去逐渐消失的背影,就伸手拍了拍他,说:“不管怎么样,此间的事情总算是了结了,现在你可以带我去找你所说的那妖人试探了吧?” 张宏正转过头来,神色微有些怪异地回答:“那妖人刚走,要不我们悄悄跟在后面看看?” 第四十章 赔偿 “你说什么? 你怀疑方朗卓总管就是那个森罗殿的阴邪妖人?” 白玲虎瞪大了凤眼,直直地看着张宏正,然后她又莞尔一笑,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摇头说:“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张宏正反而瞪起了眼睛。 “你看,他那肥胖的体型,是不是刚好可以装进那晚的妖人的身体里去? 而且他也是能知晓你带着我们出城的人之一,还有你还记得么? 当天我们出城的时候,他还专程过来问过我们。 我当时奇怪他为何那么匆忙,现在想来定然是感觉到了那木盒中那块怪异骨头的缘故。” “……你说的看似也有几分道理……”白玲虎皱眉想了想,微微点点头,忽而又还是摇头。 “但这都不过是巧合罢了。 你看方管事那般落魄的模样,又怎么可能是那些修行阴邪鬼道的疯子? 何况他在湖东城已担任了十多年的管事,谁也没发觉他有什么异常啊。” “那自然是他潜藏得好啊……”张宏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女人的思维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一个落魄的管事为何就不能是一个偷偷修行阴邪鬼道的疯子? 不过这胖子能在湖东城潜伏十多年却不被发现,隐匿的手段确实是极为高明。 什么守卫之类的也还罢了,城主府供奉的鬼仙可不是吃素的,而且方朗卓时常还要面见城主,能担任城主一职的唐家子弟那至少也是先天境界的高手,要在这样的高手眼皮底下将自家的修为和跟脚瞒上十多年,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反正这种满脸假笑的肯定都不会是什么好人。” 张宏正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只是之前的那些推论,更是一种直觉。 从第一次见面,方朗卓表现得对他们那样热情,张宏正就总觉得那面具一样的笑脸下似乎隐藏得有什么不大对劲的东西。 而当这次重回湖东城再看见这胖子之后,这感觉就更加地明显了,那胖胖的笑脸下的恶意几乎就要忍不住浮现出来肉眼可见。 原本已经想好了各种的试探言语和手段,却被突如其来的世家内斗给打断了,张宏正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方朗卓远去的方向,说:“那我们就悄悄跟在后面,看看这胖子到底有什么……”“别胡思乱想了。” 白玲虎摇摇头,显得有些泄气。 “既然一时找不到那妖人的行踪,那我就先带你去李家和周家,向他们解释一下当日之事的背后缘由。” “你就相信我好不好?” 张宏正则是更加泄气。 “那不过是你的胡思乱想,叫我怎么能信?” 白玲虎瞪眼,直截了当地给张宏正一记闷棍。 “总之你也别乱跑,李家周家这两位苦主你早就该登门去见见了,由我陪着你去,总比卫戊所押着你去好吧。” “这…好吧……”张宏正也只有同意。 白玲虎不信他的话,他一时间也不好丢开她自己一个人悄悄跟过去,没这位白副长的掩护,极有可能被那方朗卓发现,何况这去和李家周家见面解释确实也是应有之义。 这两家的商队驻地都在集市边,白玲虎直接带着张宏正便去登门拜访。 李家这边的情况比较顺利。 李家本来就是足以和南宫家比肩的世家大族,和南宫家的关系也不错,来的虽然只是族中一个分支的商队,领队的管事却是比较识大体的,听了白玲虎的解说和担保之后,微微一思虑,即表示不会再和张宏正和吕宁计较,至于被阴邪鬼修暗害了的那几人该由谁来负责,自会在以后和唐家慢慢商议。 而问题出在周家这边。 张宏正跟着白玲虎走到另一处商队驻地门口,看着帐篷上那铁锤和刀剑并列的家徽,就微微有些意外。 白玲虎先上去亮明了身份和来意,商队中人则先返回去禀报,然后带领他们走进了一间大帐篷,其中一个脸色阴沉的年轻人正坐在桌前。 这个年轻人看到张宏正立刻微微一愣,皱眉问:“是你?” “在下南宫领散修张宏正。” 张宏正抱拳。 “济世教流羽,白玲虎。 现在暂领唐家湖东城守卫副长之职。” 白玲虎也报上身份,用的依旧是济世教的抚胸礼。 “周家,周明义。” 年轻人也站起来拱了拱手,脸上的神情依然阴郁,却也没失了礼数。 “想不到在这莫大的湖东城中,还能三番两次地遇见周公子,这可真是有缘啊。” 张宏正满脸笑容,这个年轻人正是之前在城门处被守卫勒索,然后又在集市中售卖武器的那个年轻人,应该正是这周家商队的首领。 不过这叫周明义的年轻人却没什么客套废话的意思,礼数做完,立刻瞪着张宏正问:“就是你杀了花二叔?” “……是…咳,其实不是我杀的……”那应该就是指当晚那个修为最高的大胡子了。 张宏正有些尴尬地一伸手,对一旁的白玲虎示意,白玲虎也立刻开口:“周公子,此事其实是这样的……”听白玲虎解释了一番之后,周明义脸上的阴郁之色非但不见减少,反而更加地浓郁了,沉声说:“我当然是知道背后肯定是有什么古怪,否则花二叔一身精深修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就被几个过路散修给杀了? 但你们唐家就用个阴邪鬼修的名头出来就想将此事糊弄过去,这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张宏正一愣,这和之前的李家管事的反应截然不同。 李家管事那老头只是明了了白玲虎的济世教身份之后,就对她唐家的守卫身份只字不提,也称呼她为白道长,而这周公子却是一口咬在唐家上。 白玲虎也是一副尽心尽责的表情,有些为难地点头承认:“确实如此,那妖人的真实身份还未能查明,请周公子多宽限几日,我们一定会将那阴邪鬼修给……”“白副长,这些场面话就不用多说了。” 周明义将手一摆,神态冷漠,声音凛冽。 “集市还有三日就要结束,我们还有三日就会离开湖东城,我希望这三日中能给我们答复,不管是将凶手给我们,还是赔偿晶石什么的。 否则我们周家就只有请动三神门来仲裁此事!” “少爷,不可啊!” 白玲虎和张宏正还没有反应,帐篷外面就冲进来两个身影,上前一左一右地将他拉住,正是之前曾在城门口将他拉住的那两个老者。 如同当日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这两个老者一个将他拼命朝后拉扯,另一个则还是满脸堆笑地上来和白玲虎解释道:“这位白副长,我家少爷近日有诸多不虞,心情不好,还有初次出远门,行事说话都有些不知轻重,一时间信口胡说而已,请万万莫要见怪。 左右不过是一个护卫首领罢了,我们哪里敢去申请三神门来仲裁……”“有什么不敢? 他们唐家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周家百年间都是以成本价卖给他们无数刀剑武器,但他们还要百般盘剥,去年那陈管事明明就收了我们足足五年的商税,这次却又不认账了,区区一个守卫居然勒索我们周家的商队!” 不过和之前城门时候的不一样,周明义这次并没理会老者拼命的拉扯暗示和劝说,反而放开了嗓门地大吼起来,脸上的阴郁完全化作了激愤和怒意。 “前年的货款说结不了也就罢了,还有明明订制了的两柄寒铁晶灵刃,现在也说原本的统领调离湖东城而不要了,他们是不知道我们为了这两柄灵刃付出了多少心血么? 连我爷爷的兵解遗蜕也融入了进去,这本是要作为我周家镇族之器的!现在他们一句话不要了就行了? 还有花二叔是我周家的护卫统领,忠心耿耿在我家这么多年,现在莫名其妙的死在他唐家城里,现在就拿一个阴邪鬼修暗害就能糊弄我们了? 他唐家势大,却也不是这样欺负人的,我周家虽小,却也要争这一口气……”看来这周家在这湖东城遭受的打击还真不少,前两日在城门口受到的盘剥勒索还只是小菜一碟。 张宏正注意到帐篷边上有一张木桌,上面堆放着不少刀剑武器,其中就有他曾在集市上见过,眼馋不已的几把长刀,似乎是集市上的售卖也不大顺利的样子,也难免这位周公子心情如此恶劣,一脸阴郁,还像爆竹一样一点就着。 “三神门仲裁?” 张宏正凑过去低声问了白玲虎一声。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玩意,看那两个老头的反应,仿佛是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 “就是世家之间的分歧争端,主动去邀请三神门来仲裁解决了。” 白玲虎微微侧头,短发扫过张宏正的鼻尖,传过一阵草木汁一样的清新味道。 “不到万不得已撕破脸皮,世家之间绝不会做这种事。” “……呵呵,是怕自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挖出来吧。” 张宏正揉了揉鼻子。 仔细一想这事情也不难理解,其实三神门和世家之间有些像是散修和守卫的关系。 一般来说,散修之间若是有了什么争端,也是不愿意将世家守卫牵扯进来的,散修的所为基本上都是游走在世家制御之外,猎杀妖兽获取灵石也好,接受私人雇佣运送私货也好,其实本质上都在挖世家的墙角,甚至还有杀人越货聚众私斗的,因此许多散修的底子都不大干净,一旦认真查证就是谁都落不到好。 而散修所能牵扯到利益,所能干出阴私恶事,一旦和世家大族相较那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有些品行低下的散修尚且为了掩盖自身劣迹杀人灭口,世家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更是不用多说。 也难怪那两个老者如此紧张,这位周公子恼羞成怒之下说出要请三神门仲裁这种话来,落到唐家人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商队在返程路中说不定就会发生些意外,比如被什么强大妖兽给全数吃了,被什么阴邪鬼修给全数宰了这类的,那也是一点也不用奇怪。 “但是他说的也有道理,此事的责任终究得落在谁的头上,否则……”白玲虎却是对周明义的话认真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头,还瞥了张宏正一眼。 “难怪方管事说,将你们三人交出去就是最为简单的办法……”“嘿,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宏正有些无语。 “我说现在我们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去把那胖子的真面目给揪出来,那就什么问题都一并给解决了!” 白玲虎白他一眼,转向周明义问:“周公子,不知如果要赔偿晶石的话,你们觉得多少合适?” 周明义发泄了一通,也逐渐冷静了些下来,推开两个老者气呼呼地说:“至少也要一百晶。” “多少?” 张宏正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你是说一百灵晶么?” 周明义反而也一瞪眼:“怎么? 我花二叔武道修为早就已至化劲,日后晋入先天也是可期,难道他的命连一百灵晶也不值?” 张宏正张大着嘴巴,怎么也合不上。 一般散修提着脑袋到处猎杀妖兽,所为的也不过区区几个灵石,因此在一般的江湖散修看来,一条命也就是几十甚至十来个灵石的事。 甚至在一般的乡野之民或者小村镇的居民眼中,几个灵石都是可以收买人命的巨大财富了。 但在世家人眼中,这人命的价格显然完全不同。 当然,那位叫花二叔的大胡子确实是有一身不错的修为,若是在散修之中已经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在散修看来,这样一条命能值几百上千灵石或者十几个灵晶也就不错了。 但这位周公子却显然不这样看。 “我知道了。 我会将此事上报城主府,替你们周家申请赔偿。” 白玲虎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帐篷。 张宏正用力合拢嘴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些刀剑,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两人前脚刚走出帐篷,立刻就有一个老者跟了出来,满脸堆笑地将一个小包塞到白玲虎的手中,说:“白副长,我家少爷一时间冲动,口不择言胡言乱语,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见怪,莫要将此事上报……”白玲虎略有些尴尬地将小包推回老者手中,正色说:“老丈,我乃是济世教中人,担任唐家副长只是受人所托的一时权宜之计……”“我知道,我知道”老者点头如鸡啄米。 “我这就是捐助给济世教的一点小小心意,不瞒白道长,我早些年间受过一位济世教巡夜游侠的救命之恩,一直想着如何报答……”张宏正冷眼旁观也不多说什么,这老头显然是那种做了几十年迎来送往的老手,随手送个礼都满脸的谦卑哀求,义正言辞,让人无法拒绝,觉得非得要收下这礼才能免于这可怜老者痛心病逝。 果然,几句话之后白玲虎就只有收下了那个小包,接受捐赠也是济世教的重要收入来源,她大义上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绝。 这时候那老头这才露出欣慰满意之色,对着白玲虎连连鞠躬,满口感谢之后才转回帐篷去,大概还要去劝说那位周明义公子。 “这就轻轻松松地有人送上灵石灵晶来,难怪那么多人拼死也要朝世家制御里钻。” 张宏正看着白玲虎手中的小包,嘴里啧啧有声。 那小包看起来所装的不多,但多半是灵晶而不会是灵石,以周家这小体量来说也算是小小地割肉了,否则何以抵消那位周公子信口开河带来的冲击。 “你胡说什么,这可是捐赠给圣教的。” 不管怎么样,这大概算是济世教在唐家领地中所能收到的绝无仅有的大笔捐赠了,白玲虎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不过眼前的这事却并没有彻底解决。 她皱眉想了想,对张宏正说:“我马上去城主府上报周家可以接受灵晶赔偿的事,尽量争取一下……”“和那些人有什么好说的……”张宏正龇牙咧嘴的一脸怪相,心里感觉极不痛快。 他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白玲虎,让白玲虎和自己一起找出方朗卓的真面目,其实就是希望把她从唐家守卫的身份中扯出来。 其实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少年心思,很难说实质上真能有什么用,现在听到白玲虎要返回城主府去上报消息,更是难受。 “不和他们说,那要和谁说?” 白玲虎却是一脸的奇怪。 “你……”张宏正却是愣愣地盯着她看。 “你当真是为了在湖东城中有一块济世教的庙宇,就愿意吃屎么?” 白玲虎顿时凤眼圆睁地怒瞪着他道:“你莫名其妙地胡说八道些什么?” “算了……”张宏正挥挥手,一时间又是觉得意兴阑珊,又是觉得憋屈难受。 “我自己去做便是……”“我警告你莫要胡来,若是在这湖东城中犯了唐家的规矩,我再去怎么求情也不见得能保住你。” 白玲虎瞪了他一会,继续说道:“其实能用灵晶解决此事,也未免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你们也想想办法吧,多少筹措一些.”“开玩笑,那小子开口就要一百灵晶,把我们卖了也凑不出十分之一。” 张宏正却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选这条路的意思,何况这责任原本也不应该落到他们的头上。 “你把那方朗卓居住在何处告诉我.对了,卫戊所中应该有记录他的底细,你帮我找出来一下……”“卫戊所中的东西如何能拿给你这样不相干的外人看?” 白玲虎横他一眼,转而又沉吟起来。 “一百灵晶确实有些多了,我尽量去向大总管分说,希望能多少拿出一些,然后你们自己再想办法筹措一些,万一真的到时候找不出那妖人的踪迹,也总有个解决之法……”“我们要如何筹措? 去城外劫道还是晚上去偷灵贝仓库?” 张宏正翻着白眼随口回应。 白玲虎却是一本正经地问:“你水性如何?” “还好,怎么了。” 张宏正回答。 早年在乐山村的时候,他四五岁的时候就敢跟着其他小孩去海边下海玩耍,十岁左右就能独自潜水捉鱼,后来搬去的峨城附近也有条大河,因此他的水性是自小锻炼,比绝大多数的散修都要强。 “你总不会是想让我去贝场采贝吧?” “你想去也不行。 采贝人必须得是身家清白的唐家领民才能担任。 不过那林钦不是说了么,贝场正要开拓新水域,那明日开始肯定有清理水域的任务需要雇佣散修。 原本贝场只会雇佣唐家的散修,但如果是我给你担保的话,你也是可以去的。” “那能得多少灵石?” 张宏正有气无力的回答,根本不在意,心里只是想着如何找到那个方朗卓的住址,想个法子悄悄去暗中调查。 只有将这胖子的作为阴邪鬼修的证据给弄出来,才是真正解决此事的办法。 “不一定,按照清除妖兽的危险程度,开辟新的贝场的大小来决定,如果运气好的话,加上妖兽身上的产出,也可能会有几十个灵晶。” “真的? 几十个灵晶?” 张宏正立刻瞪大了眼睛,之前的萎靡不翼而飞,宛如吃了十斤美味无比的妖兽肉再练了十遍正气拳一样的精神抖擞。 第四十一章 传闻 匆匆赶回客栈,已经是傍晚了,张宏正来到吕宁和西望的房间,看到两人正在吃饭,但是桌上的饭菜却甚是简陋,居然是两碟素菜和两碗鱼饭。 “搞什么? 怎么吃得这样节俭?” 张宏正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叫了一声立刻掉头就走。 没过一会等他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海碗,其中一个是满满的红烧牛肉,另外一个是四五个酱肘子。 “我给厨房说了,他们还有几个菜马上就送来。 反正有人请客,你们客气做什么?” 张宏正把海碗放在桌上,老实不客气地就先抓了一个肘子啃了起来。 吕宁和西望两人主修鬼仙道,粗茶淡饭的还无所谓,他修人仙武道却是必须得吃肉才行。 “吕大哥你的伤势如何了? 吃得不好怎么恢复?” “我的伤大体已经无碍,就是暂时还不能剧烈活动,再细细将养几日,多用些木灵砂就好了。” 吕宁放下碗筷。 他看起来确实比昨日好了许多,都已经不用卧病在床了。 “不过小张,这客栈中的饮食价格颇高,昨日请那两个守卫也还罢了,我们自己吃也不收敛些,那位方管事恐怕……”“那位方管事自顾不暇,没空来理我们了。” 张宏正嘿嘿一笑,又是埋头猛啃,吃得满嘴流油。 他可是饿着肚子专门回来吃这一顿的。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那家伙今天被城主府免职了,已经不是贝场管事了。” “哦? 那我们还住在这……”吕宁西望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震惊有忧虑。 这客栈可不便宜,若是因为方朗卓被免职而要他们追缴之前的费用可就麻烦了。 “你们放心,我问了掌柜,他说帐是记在贝场上的。 而且这点灵石对贝场开销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谁也不会去在乎。 那位新上任的贝场管事要忙的东西可多,哪里顾及得到这里来,所以我们要趁这机会狠狠地吃个过瘾。” 说话间三个肘子就下了肚,张宏正这才放缓了吃肉的速度,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牛肉,说:“这个新上任的贝场管事要招募人去侦查水域,听说报酬丰厚,运气好足有十来个灵晶呢。 西望,你水性如何?” “不大好,只能算会游泳。” 西望吃着鱼饭,闷闷地回答。 “厄……那我只有自己去了。” 张宏正无奈。 这也是没办法,既然报酬高,那应该也有相当的危险性,水下可不比陆地上,水性不够好那是连跑都没办法。 “小张,今天和白道长一起去集市如何了?” 吕宁问。 今早张宏正出发之时来和他们说过,吕宁两人心中一直都是挂着他们被栽赃杀人之事,这事情不解决,再有几十几百的灵晶吊在前面他们也兴奋不起来。 不过关于那阴邪妖人的推测什么的,张宏正始终没有和他们明说,只是含糊提了一下说是和白玲虎去尽量解决此事。 “有些变动,不过也是大有进展。 今日我们去面见了周家和李家的人,李家的商队主事信了白姑娘的话,答应了不再向我们追究此事。 周家那边还有些小麻烦,不过问题不大,吕大哥你静静养伤就好,我明日去贝场帮忙,顺便也能解决此事。” 既然不准备让吕宁西望两人来帮忙,那也没必要让他们知晓太多。 张宏正胡吃海塞一番,填满了肚子,就准备回房间去练练拳,好好休息准备明天去贝场。 “对了,小张,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吕宁忽然开口,神态间又有些犹豫。 “自然,此事你要是不便回答,不答便是。 那晚你和那阴邪妖人操控的活尸打斗,手中有电光跳动,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个。 正好了,吕大哥你不问我也想和你说说。” 张宏正一拍桌。 当晚用神仙道雷法战斗之后,他也就明白这事对吕宁两人是瞒不下去的,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 “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现在一旦全力运用内息暗劲,就有股怪异气息在身体里游走,一旦打出去就成了那样的电光,偏偏还对那些阴邪鬼物很有些效用。 但到底为何是如此,我也不清楚,不知道吕大哥可清楚这其中缘由么?” “这个……”吕宁也皱起眉头,一脸不解。 他倒也不觉得张宏正之前是故意装傻藏拙什么的,在清河镇和田不周那老怪物对战的时候可是大家差点连命都丢了,藏也藏不到那个地步。 “…若不是法术符咒,或者外物之力的话,那就只能是神仙道的雷法了,你是什么时候练过神仙道的功法么……”“我也想找些其他功法来练练,可找不到啊,现在基本的功法也就只有一套正气拳。” 张宏正这话也没说谎。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倒想到个缘由,就是在清河镇中我们不是得了那唐无稽四个灵晶不知道如何处置么? 当时我把那四个灵晶要了去,其实是有个法子想要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之前那矿里剩余的灵砂灵石给弄成灵晶带走。” “什么?” 吕宁一愣。 “转化灵砂也就罢了,我也勉强能做,但若要将灵石提炼成灵晶,那至少也要先天之上的鬼仙修士才成。 小张你如何能做到?” “不,之前我还在峨城的时候看见过,一个老头教授给我认识的一个大哥的秘法,只要以四颗灵晶为核,辅以众多灵石摆成法阵,就可以将阵中灵砂提炼成灵石,将灵石提炼成灵晶,只是损耗大些罢了……”“那是骗人的。 他们会偷换灵石。” 西望忽然说。 “对。 那些江湖骗子借着什么秘法之名,让人拿出灵石灵晶来,然后在行进中悄悄偷梁换柱,将灵石替换成次等残品的手法。” 吕宁也是点头。 “小张你为人如此机灵,怎会去信这种事情呢。” 有人能为了赚取灵石提着脑袋去和妖兽拼命,自然也有更多的人为了灵石灵晶去挖空心思坑蒙拐骗。 江湖市井中这种骗子多如牛毛,各种手法各种套路争奇斗艳,不过对象一般都是修为不高的升斗小民。 据说也有极少数水平高超的,甚至都有办法伪造灵石灵晶,去骗那些世家制御下的执事管事们,被不少散修津津乐道,膜拜不已。 “…但当时我那大哥也没发现什么毛病啊。 还一个劲地说这法子好呢。” 张宏正一脸无辜地一拍手。 “而且我想着反正那灵石矿也暂时没人看守,里面的灵石灵砂多得是,趁着这个机会拿那四个灵晶去试试,若是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没所谓。 所以便带着灵晶去了。 哪知道在半路中遇到一位至少是先天之上的修士,一记雷击法术就将我打晕了过去……这事你们也知道的……”遭遇修士灵晶被抢这个事情张宏正之前说过不止一次了,因为不管西望还是吕宁对此事都是耿耿于怀,张宏正也只是说那修士浑身金光看不清容貌,更不知来历。 “……但是在将伤养好之后,我便觉得这身体之中有股气息在隐隐流转搏动,那天用出来就是那样的电光。 你说那是神仙道的雷法,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至于是那修士的雷法遗留在我身体中的,还是其他什么的,我就更加不明白了……”这番说辞真真假假。 不过站在吕宁的角度上,看起来倒确实是毫无破绽的。 他听了之后便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张宏正在一旁一脸无辜懵懂的样子。 他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不是他信不过吕宁西望两人,而是肥猫大仙极有可能是触犯了三神门禁忌的存在,那对世家来说都是极大的麻烦,他们知晓了只会是祸非福。 “难道是……”苦思中的吕宁忽然眉头一展,眼中精光闪动,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不过他又欲言又止,只是一脸极有深意,又极为严肃的样子看着张宏正,说:“小张,此事你对其他人说起过没有?” “没有……”张宏正脸上的假懵变成了真懵。 “没有就好。” 吕宁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又极为认真地说:“你要记着,此事千万莫要对其他人提起,尤其是世家中人。” “这到底是什么……?” 张宏正反而不明白了。 “我也只是听说过一些传闻罢了,原本以为只是江湖中的传说……”吕宁摆摆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将话头说下去。 “但到底是不是那样,我也无并把握,只能说这是小张你的运气,但也可能带来许多麻烦。” “到底是哪样? 吕大哥你倒是说啊。” 张宏正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吕宁沉吟一番,却还是摇头:“……我还是不说的好。 一则我也不知那事是不是真的。 二则即便是真的,也不见得就你遇见的那情况。 也许这就真的只是巧合之下那修士的雷法残余也说不定。 我现在说了那传言徒然让你乱想,坏了你修为的心境。 你现在也别多想,就安心下来仔细修炼,对这雷法气息多加揣摩,说不定以后还真能在神仙道上有所成就也不一定。” 张宏正愣愣地看着吕宁,旁边的西望也是愣愣地一脸不解,半晌之后张宏正才一拍手,豁然道:“好,我就听吕大哥的,现在也不多想,闷声发大财好好修炼就是。” 虽然也不知道吕宁到底乱想到了什么江湖传言上去,但眼下的情况无疑是最理想的,张宏正也乐得如此。 吕宁以手拂须,微微点头。 西望在旁不知所以,也愣愣地跟着点头。 “喵~~”这时候肥猫迈着步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轻轻一跳就上了桌子。 “嘿,你这家伙终于睡醒了么?” 张宏正把啃到一半的肘子递到肥猫面前。 这家伙昨晚吃饱了灵贝肉之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这时候看起来又是饿了的样子。 “来,尝尝这个,厨房的手艺不错的。” 肥猫闻了闻肘子,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去,又看了看桌上的其他菜,有气无力地眯起了眼睛,打了个哈欠。 “还挑食? 这肘子要一两灵砂一个你知道么? 要城外那些村民好几天的口粮了!” 张宏正有些恼怒地拍了拍桌子。 最开始这肥猫还像只普通的猫一样自己出去觅食,也喜欢这些人吃的熟食,现在却已经搞到顿顿都要吃妖兽肉的地步了。 野外还好,这家伙还能去抓些木须虫这样的无害妖兽来让张宏正烹饪,这城中却哪里去找野生妖兽? “呵呵,这猫大概是吃惯了木须虫。 小张你和只畜生说这么多做什么。” 吕宁和西望并不知道张宏正今早给他们拿来的灵贝壳是哪里来的,还能一脸轻松地笑着。 “这家伙坏得很呢,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来……吕大哥,西望,我先回去练练拳就休息了,明日还要去贝场做事呢。” 张宏正起身,嘴里咬着肘子,一手提起肥猫一手再拿上一个肘子,转身出去了。 走回自己的房间,将肥猫丢下房门关好,张宏正蹲下来将肘子放在肥猫面前,盯着那张和肘子一样满是肥肉的猫脸,做出恶狠狠的表情低声说:“我明天要去做大事,看看合适就顺道就给你弄个几十斤贝肉回来,你今晚和明天就先忍耐下,不要再去偷灵贝了知道不? 一旦被人发现倒霉的可是我!我一旦被抓了,你又能去哪里吃肉? 只能吃屎!” 虽然那位肥猫大仙在沉睡中,但是张宏正觉得这肥猫的灵性和头脑还是远高于一般的畜生,应该能听懂一些话才是。 而且他除了这一警告一番也实在没办法了。 他早前就试过了,像这种客栈的门窗是关不住这家伙的,绳索拴住什么的更不可能。 肥猫一脸漠然地看着张宏正,又看了看面前油腻腻的肘子,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 第四十二章 贝场 第二天清晨,湖东城中的湖东贝场。 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贝场其实并不在湖东城之内。 湖东城依湖而立,有数里之长的城墙延伸进了湖中,但最终没有合围,而是留下了一截里许左右的空档在湖面上,那就是给贝场留下的通道,而被虚围在城中的那一片湖面水域,则就是贝场的泊位。 湖东城每年收获千万只灵贝,但是灵贝至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成长起来,也就是说至少有数千万只灵贝被养殖在湖东城中。 而且这种驯化妖兽所需要的生存空间和条件可不是什么鸡鸭牛马等等家禽家畜可比的,那至少得在水深十丈之下的灵气充沛之处,方圆十丈之内还只能有一对灵贝存活,那自然地,这千万只灵贝所要占据的地盘早就是远远超出了湖东城的大小。 要时时掌控这些灵贝的生活状况并不是件轻松事,尤其是又不能太过干扰到这些灵贝的正常生长,于是贝场每隔两日都要从广阔的湖面上收回湖东城之内休整三五日,让日月光芒天地元气正常地在这湖中照耀运转一段时间。 所以贝场大多时候确实是在湖东城内,但在通天湖中展开之时,却是占据了方圆百里之大的一片庞然大物。 贝场要在数百里水面上的收放自如,这是件极其繁琐宏大的工作,让第一次看到这场面的张宏正都有些目瞪口呆。 “丁字五号,出!” 高高的城墙上,迎着初升的日光,一个役工挥舞着手里的旗帜,高声大喊,这役工要么就是天生嗓门大,要么就是专门练过什么功法,宏亮的声音传出老远。 “出。” 站在船屋顶上的役工头目挥了挥手,船两边的三十来个役工就挥舞着船桨划起水来。 这些都是贝场的采贝工人,手上的船桨足有一丈多长,两尺来宽,但随着他手中的船桨在水面用力划动,却并不溅起什么水花来,所有的力道都用在了水下,一股股暗流在急速涌动中,推动着这艘正正方方的船屋朝前驶去,而站在船屋顶上的工头则是转动手中的舵把,掌控着船屋的方向。 前方的水道中,几艘一样的船屋也同时朝着城外的湖面驶去。 这些船屋都是二十丈左右见方,与其说是船,倒更像是九间木屋修在木排上然后并排地捆扎在一起。 越过水道再向前看,城墙之外的湖面上远远近近地也全是这样类似的船屋,密密麻麻足有数十上百艘之多。 这些船屋看似臃肿,但行驶的速度却是颇快,比常人奔跑也慢不到哪里去,两侧数十个贝工用比门板还宽的巨大船桨以暗劲划动,这可比数百个平常人拼命使劲更有效果。 能成为贝场的贝工,那至少也需要踏入暗劲层次的武道修为,否则就算是用来划船都不见得好使。 一艘艘的船屋队列中,偶尔还能见到几个相比其他小上一号的在其中穿插游荡,这些小号船屋上面是一栋更为精致宏伟的木楼,而不是拼接在一起的木屋,站在上方的人也不像是役工和工头,而是两三个宽袍大袖,显然是鬼仙修士打扮的家伙,而这些船屋并不见在上面划船,但是行进之间却并不比其他船屋稍慢,回转变向之间还要灵活许多。 “工头大哥,这个是.鬼仙修士用法术来行船的么?” 张宏正眼看着一栋木楼在自己所在的这艘船屋旁边驶过,宛如游鱼一般地从两艘大船屋之间穿了出去,木楼上站着的修士双手拢在袖中神色不动,一副举重若轻的高手风范。 如果真是全靠着法术来行船,这鬼仙修士至少也得是生法境大成的修为。 “贝场的法师,不用法术难道要去划桨么?” 工头是个胖大汉子,白了张宏正一眼,显然不怎么看得起这个外来的乡下小子。 “贝场的法师……”张宏正喃喃点头。 到达了生法境之后的鬼仙修士,自然就有资格被称之为法师。 换作在散修圈子中,这样的修为已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但在贝场中的地位看起来也比工头高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世家雄城的底蕴和力量,庞大的资源自然养育出了庞大的人力,散修眼中的那些不得了的东西,在这里也就是个寻常事物罢了。 张宏正吕宁这种修为的,在其中就是真正的蝼蚁。 张宏正现在能登上这些贝场的船屋,当然也是因为有了白玲虎的担保。 昨天那一番变故之后,再过了一晚的休整调动,从今天清晨开始那位林钦就已经在大总管的任命下正式成为了贝场管事,颁发了悬赏散修清理水域的任务,白玲虎就让张宏正去接下了来,顺便立刻搭着贝场的船屋出发。 张宏正第一次见识到这样宏大的场面,第一次登上这样的船屋,也是第一次感受着十数名暗劲层次的好手在旁用力划船的速度,感觉极为新奇。 不过他也不会忘了正事,看了看旁边的贝工都在埋头划船,走到那工头身边,从怀中拿出一个大包子来拿到工头面前,笑说:“这位大哥,这是我们南宫家那边特产的大肉包,味道着实不错,您尝尝看。” 胖工头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南宫家的肉包是什么东西,能带到几千里地外的唐家来请人尝尝? 不过看到张宏正脸上略带些怪异的笑容,这工头也略有所觉,伸手接过那包子,顿时就感觉到了下面那硬硬的几块灵石,立刻脸上也泛起笑容来,伸手接过肉包,手掌轻轻一动那灵石就落到了袖口中去,然后咬了一口包子,点头笑道:“你这小哥也莫要哄人,这口味分明就是集市口那里的惠源大包,哪里是什么南宫家带来的。 不过我今早正好没吃早饭,那就多谢你了。” 张宏正也笑道:“一个包子罢了,哪里说得上什么谢。 小弟张宏正,南宫领来的,敢问大哥贵姓? 如何称呼?” “牛鸿,叫我牛头就好。” 工头几口将包子给吃完,拍拍手又拍拍张宏正的肩膀:“看在这包子的份上你就放心,等会决计不会用次等的水汽符和水靠来糊弄你。” “那就多谢牛头了。” 张宏正拱手,不过他拿出这几块灵石来可不是单单为了不让这些工头坑他的,来这贝场也不单单是为了白玲虎口中所说的灵晶。 他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瞒牛头,小弟我也是第一次来湖东城,好不容易找了相熟的朋友介绍,让济世教的白道长给我作保,才能来湖东贝场找点灵石混口饭吃,多有生疏之处,还请牛头你多加指点。” “没事。 我看小兄弟你这么年轻就出来当散修自己混一口饭吃,还这样懂事,也实在不容易。 待会你下水去之后我叫他们把这边的灵石灯打亮些,你自己注意莫要逞强,看见不对就马上退回来,不要去贪那多一手的功劳,时刻想着保命第一,那应该也就没什么大碍了……”这工头莫名地得了几块灵石的好处,心情极是不错,看向张宏正顿时就觉得顺眼得多了,给他细细解释起这下水清剿妖兽的门道来。 张宏正听得连连点头,等他说得差不多了之后,将话题看似随意地朝方朗卓身上扯去:“林管事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是想要烧出些成绩来的,但这样是不是让之前的方朗卓管事太过难堪了些? 听说方朗卓管事还是管着集市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就不怕以后不好相处么……”“呵呵,张小兄弟,你大概是听多了南宫家的那些什么仁义什么和气的怪话,真以为那些糊弄人的东西有用? 那方胖子性格古怪,人又固执,早年间得罪了不少人,唐獠大人一走他就没了靠山,居然还敢占着贝场管事的位置不动,落得这个下场不过迟早罢了。” 工头嘿嘿笑着,胖脸上全是得意之色,仿佛早就窥见了一切秘密。 这种底层头目位置不高,但眼力不见得就不好了,能在这贝场动荡之后还坐稳工头位置,显然也是早就有所准备的。 “哦……”张宏正作恍然大悟状,然后又好像灵机一动。 “那他现在住的宅院不就空出来了? 不知道在哪里呢? 我等会完事之后去看看,正好有个远房叔伯想要搬到这湖东城……”“呵呵,张小哥你莫想多了,这些好宅院哪里轮得到外人来住? 那可是紧邻着城主府的北二街!应该是现在的林钦管事搬过去住吧? 不过肯定要补上一笔灵石给大总管就是了。 此外方胖子还在金钩赌坊,红兰苑里有股份,这些也是要通通吐出来的,应该是林统领和大总管他们接手……”“…嗯,那他家里家具那些物件总是要挪出来吧? 林管事也肯定不愿要这些旧的,到时候说不定能用便宜价买下来,等会我就先去踩踩点看看,是在北二街哪里啊?” “嘿,你这小哥倒是个会钻空子的……”不知不觉,一两个时辰就在两人的闲谈瞎扯中过去了,一同驶出湖东城的其他船屋早就分散到了其他地方,周围早已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汪洋水面。 忽然间,前方的湖面出现了一只凸出水面的高大石柱,工头吆喝一声,贝工就朝着那边划去。 “就是这儿了。” 船屋停靠在了石柱边,工头将胳膊粗的绳索系在石柱上,早已经划得满身汗水的贝工也纷纷站起,收起船桨。 有役工从船屋中拿出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吃食来,众人相熟的各自围聚成几团,拿了吃食一边吃着一边闲聊。 姓牛的工头也转身进了船屋,出来的时候提了两包用荷叶包裹的饭食,丢给张宏正一包,然后还有一包则是用油布包好的包裹。 张宏正先没管饭食,打开这包裹一看,里面是一套黑色的贴身水靠。 “看着,这可是专门给守卫用的,可不是寻常贝工的水靠。 我老牛可没白吃你的肉包。” “喝,还真是…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制作的水靠。” 张宏正翻看着包裹中的东西,这水靠整体应该是用什么水行妖兽的皮制的,弹力十足又极为坚韧,上面布满了肉眼难辨的细密纹路,可以想象在水中必定所受的阻力极小,头部和胸口还有阴刻得有符咒似的花纹,镶嵌了灵石,应该是灵石灯。 这些也都罢了,这水靠还配备得有双手双脚的蹼掌,应该也是从某些妖兽身上取下相应器官制作的,强度和韧性都极高,而且加工得极为精细,内中如手套一样将五指都分开包裹,显然是为了尽量将内力暗劲的传递运用做到最好,此外还有一副以大鱼眼睑制作的透明眼罩,戴上之后可以让人在水中尽情视物。 散修之中当然也有擅长潜水的,也有人专门制作水靠,但相比起这世家中的东西来说就太过粗糙了。 张宏正也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用上这样的东西,这一套东西不用说原料,只是这手工看起来怎么也要值些灵石了,他连饭也顾不上吃,翻来覆去地又看又试,连连点头满意至极:“好,好,有这样一套水靠,绝对能游得比鱼还快。” 工头看他那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总之还是小心些。 人的水性再好,和那些水行妖兽也是没得比的。 前几年唐獠大人还在的时候可都不小心折损过一位先天高手呢。” “什么?” 张宏正听得一呆。 先天高手,如果修人仙武道那就是入了罡气境,鬼仙术道那就是入了灵法境,不管怎么样都是散修需要仰望的大高手,在世家制御中也算得上是有一定地位的人物了,但这样的人却还是折损在这算是唐家内湖的通天湖中。 “不是说唐家有守住入海口么? 怎么这湖中还会有那么厉害的妖兽?” “虽说入海口有唐家的大人们盯着,太厉害的妖兽进不了这通天湖,但多少有些小虾米是难免的,这小虾米长年累月地下来不也要变成大虾大鱼么?” 工头嗤笑一下,神色不屑间又带些警示的味道。 “要不然你以为贝场干什么出那么高的价来招你们这些散修? 是贝场的灵石灵晶多得使不完么?” 第四十三章 水域妖兽 世家的灵石灵晶再多,当然也不会是多到用不完,所以来找个机会来送给散修们一起花的。 张宏正在江湖上打滚了这么些年,对这些自然清楚得很,听到白玲虎说居然有那样高的报酬之后,也就明白其中必定有极大的风险。 但散修出来混江湖,又哪里是没有风险的? 至少世家公开出的悬赏,怎么样都比外面私人那些不清不楚的委托可靠得多,酬劳也丰厚得多了,毕竟体量大,脸面也就大,中间的管事们肯定是要克扣的,但一般来说也不会太过分。 像是这种临时急需而征召的任务,算是散修眼中难得的好肥肉,也就是西望的水性不好,否则多半也愿意一起来的。 如今只有他一人,那也是没法。 其实今早去贝场应征的时候也见有其他的散修,作为那位林管事新官上任临时烧出的第一把火,自然是有人着意捧场,何况酬劳不少,那些工头执事们自然会通知相熟的散修,只是几十个散修分到方圆百里的贝场水域之中,犹如几粒砂砾洒在池塘里一样压根就碰不着。 需要开辟的新水域自然是紧邻着其他贝场的,也不止一处地方,张宏正被分到的就是这一处‘丁字五号’区域。 带他前来这里的船屋已经在石柱附近一分为九,成为九个独立的漂浮在水面上小木屋,相互中间有数十丈的绳索和木板相连,组成一个方圆纵横数百丈的漂浮网格平台,而木屋就是贝工们的休息落脚之处。 扑通一声,一个贝工从木屋上跳下,只在水面上溅起浅浅一圈水花,然后身影在水中就如游鱼一般几下晃动就潜入更深的水底去不见了。 这些贝工的一身武道修为全数练作了水中的功夫,和人搏斗格杀不见得有习惯斗殴的普通乡野中人强,但在这水中当真是比游鱼还要灵活快捷。 眼看着贝工矫健的身影在水中窜出跳入,张宏正却还是在木屋边略有些笨拙地穿戴水靠。 他也是第一次穿这些东西,摆弄起来不大熟练,尤其是那水汽符能在水中过滤出新鲜空气来,让人在水下顺畅呼吸一段时间,已是引气境的符咒,他自己憋了半天愣是没办法给激发出来。 没奈何之下,张宏正只好苦着脸去找那个姓牛的工头,工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宏正摇摇头,接过水气符贴在水靠的面部上,然后伸指轻轻一点,符面顿时开始有一阵青光流转。 “多谢牛头了。” 张宏正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在鬼仙这一道上没天赋,也就没下过什么功夫,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无奈。 “小心些,别把这水靠给弄坏了。 还有那把分流刺可别弄丢了,听说要好几个灵晶一把呢。” 工头朝张宏正的大腿努努嘴,是这套水靠上附带的一把短刀。 张宏正抽出短刀看了看,吐了吐舌头又重新塞了回去。 这短刀也算得上颇为精良锋利,不过感觉比周家的那些还是要差上不少,居然也敢报几个灵晶一把,也不知道负责这事的贝场执事吃了多少回扣。 “那张水气符最多就一个半到两个时辰的功效,自己记得估算时间。 还有,能别动刀就别动刀。 水里的东西对血腥味特别敏感,引来大家伙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这水靠上还有许多附加的小东西,你也要记得.”“多谢牛头。” 张宏正拱手。 这胖工头也是厚道人,固然是收了他的灵石,却也是真的给了他不少帮忙。 准备已经做好,他也就再不耽搁,转身就扎入了湖水之中。 一入水中,身上却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凉意,显然是这水靠的保暖效果极好,而张宏正手脚一用力划动,手脚上的掌蹼一震,将暗劲传到周围的水中,反撞回来的力量立刻将他的身躯如离弦之箭一样朝着前方射去。 而贴在水靠面部的水气符也将水不断转化为鲜活的风气,让他可以顺畅自如地呼吸,和陆地上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张宏正试了试转向翻身等等动作,这手脚上的掌蹼是分开了手指脚趾之间的间隔的,普通人穿着也许没什么区别,但倒了他这样的暗劲巅峰修为,在运转挥动间的掌控就能更加如意。 他稍微游了一会,就完全适应了这身水靠带来的便捷,仗着武道修为上的优势,动作灵敏迅猛之处就已经完全胜过了那些贝工。 有一两个贝工从附近游过,也不禁对这个在水中翻腾的年轻人多看两眼。 觉得基本上完全掌控了这身水靠,张宏正这才辨明了方向,朝着远处的水域游去。 这里已经是贝场的边缘,附近数里都算是安全区域,而超出这个范畴之外就是需要他去侦查地形,顺便清剿妖兽的未知水域了。 其实只凭张宏正一个人,自然不可能真的能清剿什么妖兽。 贝场都备得有专门的守卫负责贝场水域中的妖兽清剿,只是新官上任的林管事要开拓新水域,一时之间抽调不出那么多的人手来罢了,所以才会悬赏征集民间的散修。 而零零散散的散修又能真起到什么作用? 水中也不比陆地,只要一只三阶以上的妖兽就能将一个小队的散修当做零食给吞了。 事实确实也就如那个工头所说的,用这些散修的命来探路罢了。 不过张宏正并不怎么担心。 毕竟这通天湖中没有原生的强大妖兽,大多都是一阶二阶的平常货色,他一个人也应付得来,有了这一身水靠,他更有进退自如的把握。 至于之前那工头说曾折损过先天高手的事,他觉得那应该只是个意外,想来唐家后来也应该清剿过才是,否则这贝场如何还能这样大摇大摆地正常运行?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悬赏够高。 只要在这些未开发水域中猎杀的妖兽,所有归属归于散修不说,还会再加上妖兽身上所获灵石的两倍奖励,也就是说可以拿正常状态下的三倍收获。 而且只要探明方圆一里的湖底地势就可以拿五个灵石。 反正关于那个胖子方朗卓的消息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顺道趁这机会赚一把灵石,运气好的话弄个几个灵晶,那就把之前的亏空全给补了起来。 心思转动之间,不知不觉张宏正已经游出了数里之远,视线之中再也见不到水下穿梭的贝工,只有偶尔的大大小小鱼群在周围游过。 通天湖的湖水清澈,但日光在穿透数十丈之下的水面后也逐渐消失,下方的湖底地面逐渐下沉,越来越深,变作一片昏暗下去的无底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存在,而耳边除了自己吐出气泡的咕噜声之外也早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整个人就如同沉浸在一个陌生孤独的世界中。 张宏正定了定神,朝着逐渐昏暗漆黑的深处游去。 随着周围的变暗,他将水靠里镶嵌的一颗灵石拨动到凹槽中,胸口处和头上的灵石灯立刻亮起,将身周十丈方圆的水域照亮,不过张宏正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反而更加地提高了警惕。 在这样昏暗的情况之下,全身透着亮光的自己实在太过显眼,简直就是一盏指路明灯,说不定就会引来妖兽,但这也是无奈之举,贝场制作这些水靠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人穿着躲避妖兽的。 再下潜了一会之后,张宏正终于看到了湖底。 感受着周围磅礴的水压之力,他估计这已经是水面之下超过了百丈之深,这个深度应该超过了寻常贝工们所能下潜到的极限了,而他的内力暗劲修为已到了巅峰,却是还勉强能扛着水压行动。 花了大半个时辰,张宏正巡视完了大概四五里见方的区域,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种深水之下连水草都没有,自然也甚少见什么鱼虾之类的动物,偶尔有一些好奇地凑近光源,却又被张宏正的举动给吓走了。 张宏正估算了一下,就算是现在这样返回,只要把所见的地形上报回去,应该也算是最低限度地完成探查任务了。 这样说起来其实他的运气着实不错,居然并没遇见什么妖兽,但他自己又有些不甘心,但好不容易这样潜下来一趟,却什么额外收获也没有如何能行? 再游了半刻钟的样子,张宏正左右巡视间眼角扫过一片怪异的岩石,忽然间一怔,这块岩石的形状弧形弯曲得十分均匀,看起来不大像是天然形成的,等他再游近一些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喜,这居然是一只巨大的灵贝。 贝场培育出的灵贝一般的不过海碗大小,最大的也不过大南瓜那么大,盖因为一年之内摘采的灵贝从时间上来说是最划算的。 但其实灵贝这种妖兽的自然寿命可以长达千年,眼前所看到显然就是,也不知道是野生的还是从贝场中流落出来的,在这片远离贝场的深层水域中悄悄生长了几百年。 张宏正缓缓游到这只巨贝的前面停下,心中禁不住地又喜又愁。 这样大一块灵贝,内中必定已经孕育出了灵晶了,而且这确实算是贝场之外妖兽,猎取到的话就算是自己的。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处理这巨贝,他可没忘记在客栈中剥取肥猫偷来的那灵贝过程,只是那样小小的一只,喷射出来的水箭就几乎将他的脑袋给打碎,而现在这个却几乎比他整个人还大,别看这东西现在还纹丝不动忽然之间,张宏正心中泛起一阵极为不安的感觉。 面前那静若磐石的巨贝猛地一下张开了,光芒照射之下,能看到里面的贝肉正卷缩起来,然后朝外猛地张开,一股暗青色的水流如闪电一样喷涌而出。 就在感觉不对的时候张宏正手脚就猛地用力,暗劲爆发而出,整个人就像是被巨力猛击了一样朝旁飞出,刚好躲过这一股电射而出的青色水流。 而他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浸出,就看到一张满是尖牙的利嘴在自己之前的位置上掠过。 这是张有近丈长,一尺多宽,好像放大了百倍之后再加上上百颗尖利牙齿的鸟喙的嘴,后面紧接着的是一条马车车厢粗细,足有八九丈长的身躯,摇摆着无声无息地从张宏正身边飞快地划过。 从巨贝中激射而出的青色水流正好地射在这张巨口中,巨口最前方的数排利齿立刻无声无息地崩落了下来,巨口上的皮肉也仿佛被飓风刮起的草皮一样脱落了一层,露出下面白生生的骨骼,但这巨口并没有丝毫的停留,依然迅猛而精确地刺入了巨贝那来不及合拢的缝隙中。 仿佛有一个无声的凄厉惨嚎响起,周围的整个水域都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那足足一人高,一块岩石般的巨贝就被巨口挑出了湖底地面,在水中左右挑动了一下,那紧闭的贝壳就完全失去了力量,缓缓张开下落,而内中的贝肉早已不见,只剩一些碎末和浆汁在湖水中缓缓散开。 从一开始到结束,不过是一息之间,这让张宏正欣喜不已的巨贝就化作了一具空壳,但张宏正就连丝毫惋惜遗憾都生不出来,只是满眼惊恐地望着那个刚刚把巨贝吞噬殆尽的身影。 这是一只放大了百倍之后的鳗鱼,漆黑的身躯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斑,嘴部却是一只长长的生满了尖利牙齿的鸟喙,一双只有花生大小的眼睛转过来盯着张宏正,闪烁灵动之余全是暴戾和贪婪的光芒。 这是一只三阶妖兽。 张宏正的瞳孔猛缩,背心立刻被自己的冷汗湿透了。 一阶的妖兽只是刚开始脱离了野兽的范畴,体型和能力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和差异,一般的散修小心些都能应付,而二阶妖兽则是有了独特的体态和能力,像是田不周洞窟里饲养的那只螣蛇兽就是,如果没有事先的布置和针对性的战法,三五个散修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 而一旦妖兽对天地有了更深厚的积累和共鸣,升到了三阶之后,体型激增不用说,还可以本能地调用天地元气释放法术,这就基本上已经超过了散修们所能应对的范畴,如果不是几十人齐心合力不惧死伤地去堆,那都是只能望风而逃了。 眼前这只巨大的鳗鱼无异就是这样的妖兽,那巨大的身躯在水中游动却没有激起任何的波动,恍如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影,这绝不是单纯的肉体所能达到的效果,只能是妖兽自身领悟出的水性法术。 刚才那从背后袭来的时候也没有让张宏正感觉到丝毫的异样,纵然是他心中生起了警兆,但如果不是面前的巨贝阴差阳错地张开了贝壳喷出法术,他恐怕也是早就被这巨鳗给一口咬碎吞吃了下去。 只用了半息不到的时间,张宏正就从惊恐中醒悟过来,手脚同时用力,朝着上方的水面激射而去,速度疾若弩箭,呼吸之间就升起了二三十丈的高度。 但是下方的巨鳗比他更快,那巨大的身躯扭转过来之后,就如同一道漆黑的闪电一样在水中一划而过,转眼间就追上了张宏正,那刚刚才挑开吞咽了巨贝的鸟喙巨嘴就朝着他刺来。 张宏正手脚齐动,磅礴的内力暗劲震荡而出,反击水力将他的身躯猛地朝旁边推开,险险躲过巨鳗的这一次攻击。 巨鳗的身躯射出十余丈之后,又是一个极为灵巧的转身再次朝着张宏正激射而来。 而张宏正则是再次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地从旁擦身而过。 这巨鳗在水中的速度如电,而且转动灵活如同苍蝇一样,看起来和那巨大的身躯极不相称,但毕竟本身的身躯有那么巨大,转折再灵巧都必须要有一个回旋的空间。 而张宏正此刻则就像是一只更小更灵巧的跳蚤,全力爆发的暗劲能让他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这水靠上的掌蹼又能将暗劲在水中挥洒自如地运用,这才再次让他成功闪躲。 而这一次闪避的时候,张宏正的右手脱开了掌蹼,拔出了腿侧的那把短刀,反手猛地扎进了巨鳗的身躯。 这时候张宏正自然不会再去考虑什么还会不会引来其他妖兽了,这巨鳗身躯太大,来去极快,纵然击中也难以用暗劲震荡内部造成伤害,只能靠这手中唯一的武器了。 好在短刀很锋利,即便还只是凡兵的范畴,也是精心打造的利器,张宏正的暗劲灌注之下还是扎破了巨鳗的皮,刺入血肉,然后顺着巨鳗前冲的势头拉出一条几乎纵贯身躯的长长伤痕。 剧痛之下巨鳗的身躯猛地扭动,翻滚着朝向远处几个扭动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伤口中涌出红色的血雾慢慢散入湖水之中。 张宏正只感觉筋肉一阵酸痛,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了,有水流桎梏,在水中爆发性地移动远比陆地上更为费力,这两下躲闪已是他全力施为的结果,如果这巨鳗不退还要再来扑击一两次,他就真没把握再能闪过了。 喘了几口气,运劲稍微调息了一下,让酸麻之感褪过,张宏正立刻继续朝上升去。 他可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就将那巨鳗击退了,这短刀毕竟不过一尺来长,入肉也只有小半部分,划出的伤口看似吓人,以巨鳗的体量来说只能算是皮肉伤,最多是巨大的疼痛将之惊走而已。 而妖兽对于吃人的贪欲,可不是区区的疼痛能够彻底抹去的。 张宏正几乎可以肯定,那巨鳗肯定会返回来追捕他。 好在上方的亮光越来越耀眼,离水面是越来越近了。 一边头上脚下地朝上游去,张宏正一边警惕地绕着圈地扫视侧面和下方。 果然,就在离水面只有七八丈的时候,远处斜下方一道黑色的阴影迅捷无伦地朝着他袭来。 张宏正脚下发力,上升的速度陡然再加快。 终于噗嗤一声眼前一片明亮,身体陡然一松,人已经整个地跃出了水面,而趁着脚部还踩在水中的那一瞬间他再度发力,如同踩在实地上一样,脱离了水流桎梏的身体飞速地朝旁一闪。 哗啦,巨鳗庞大的身躯在他刚才的位置上破开水面,如同一只巨大的弩箭一样朝天飞射而起,足足飞出了十多丈高,这才渐渐缓缓地失去了上升的势头。 这在水中灵动无比的妖兽到了空中却显得无比的笨拙,空自扭曲着庞大的身躯,死死瞪着下面的张宏正。 下面,张宏正却是身子一软重新跌回了水里,他只感觉全身酸软皮肤瘙痒,头昏恶心直欲想吐。 他知道这是在水中上升太快,骤减的水压没来得及用内力缓缓化解带来的反噬,少时在海边的时候就听那些老渔民谈起过,之前那姓牛的工头也曾叮嘱。 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这些,强运一口气震荡内息,深深吐出一口满是血腥味的呼吸,将这感觉强行压下。 这时候,半空中的巨鳗陡然间身躯一阵颤动,那身上附带着的水流还有周围附带的水花全数汇聚起来,化作数道水箭朝着下方的张宏正射来。 这些水箭来势极快,张宏正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些水箭就射入了水中,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些水箭都和他擦身而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数道水流涌过,巨大的力道让他身不由己地翻滚了几圈,但却没有一道真的击中他。 愕然庆幸之余,张宏正也明白了这巨鳗大概是和那些初次叉鱼的新手一样,不知道这水面之上看到的水下事物其实是挪了位的。 而这一下将身躯周围的水全都射了出去,巨鳗在半空中再也无能为力,连转身都似乎没了力气,只能像一只大号咸鱼一样直愣愣地等着摔下来。 张宏正当然不敢在下面傻等,抬手看了一眼镶嵌在手臂上的指位针,转身就朝贝场的方向全力游去。 轰隆。 足足好几息之后,那巨鳗才从空中落下重新砸入水中。 张宏正头也不回,只是埋头朝前猛游,同时死死盯住后面下后方的水域。 离贝场还有十多里的距离,但既然已经来到了浅层水面,背靠着湖面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张宏正还可以借暗劲爆发短暂地在水面上跑跳闪躲,就算依然极为危险,也总比在水中和这妖兽较劲多了几分逃脱的希望。 数十息中,张宏正就全力游出了数百丈之远,但是视线中却并没有看到那巨鳗追击而来的身影。 再游了将近一里之远,那道在水中宛如闪电般的黑影还是没有出现,张宏正自己都不禁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甚至停了下来。 莫不是那从空中掉落下来的一摔,直接就将这妖兽给活活摔死了? 这样一个古怪念头禁不住从张宏正的脑子里逐渐冒了出来。 第四十四章 怪鱼 一只能吞噬数十散修,在陆上则能将一座小村镇化为平地的三阶妖兽居然会活活摔死,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这纯粹在水中生长横行的妖兽,离了水也就比一般鱼虾强得有限,那么大那么重的身躯,从十多丈的高处横着砸落在水面,也不是不可能被摔断骨骼乃至脊椎,纵然不死也是受了重伤,否则为什么一直不追来呢?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张宏正静静地飘在水面上,愣了好一阵子后,猛然反身朝着来路的方向游去。 一只那样的三阶妖兽,体内至少也有十来个灵晶,这如果能趁机捡上个便宜小心翼翼而又心中忐忑地游了一会,逐渐接近了之前的水域,一直也没见那巨鳗袭来,张宏正渐渐放下心来。 再游了一段距离,终于远远地在下方水域中看到了一个正在缓缓沉没的身影。 张宏正的眼睛顿时瞪得斗大,心中一阵狂喜涌上。 原来果真如此,那巨鳗真的是活活摔死了,这真是合当他捡上这个天大的便宜!当下再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脚并用地全速朝着那缓缓沉没的身影游去。 但当游得近了,看清楚了那身影之后,张宏正又不禁愕然起来。 这确实是之前的那只黑色巨鳗,也确实是死了,但看起来并不是摔死的,那巨大修长的身躯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缺口,看起来七零八落地就像被人胡乱啃吃过又随手丢掉的烤鱼一样,周围的水域也被缺口中流出的鲜血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看起来这巨鳗居然是在摔下来之后,被什么其他水族在这短短一段时间之内给啃咬成这样的。 张宏正看了看周围,终于还是忍不住靠近了过来仔细观察,除了巨鳗的尸体外,周围水域中还散落漂浮着其他许多大大小小的鱼类零散残骸,好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大力撕碎了,而视野中也没有任何活动的鱼类靠近这里。 似乎是在张宏正逃开的短短一段时间里,这里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争斗厮杀,最后两败俱伤。 眼看巨鳗的尸体就要缓缓沉入昏暗漆黑的深层水域,张宏正连忙游了过去,从水靠后腰上摸出一根绳索来捆绑上去。 以这巨鳗的体型,如果是在陆地上的话他还真的没办法,幸好这是在水中,而且这贝场守卫的水靠上就带得有专门用以携带水中重物的附件,之前那姓牛的工头都对他详细讲解过,这时候正好有用。 张宏正从胳膊上的暗囊中掏摸出几个只有指头大小,折叠压紧在一起的小疙瘩。 这是用一种水母类的妖兽制作的皮囊,弹性柔软性和密闭性都极好,他把贴着水气符的面部水靠拉到上方只用鼻子吸气,露出嘴巴衔着皮囊用力吹,不一会皮囊就鼓胀到小水缸大小。 将这样三四个皮囊系在捆绑巨鳗尸体的绳索上,巨鳗尸体就不再下沉,反而开始慢慢地朝上升去。 捆扎皮囊的时候,张宏正顺便也仔细看了看巨鳗身上的那些咬痕,但越看越是奇怪。 这些咬痕大小深浅皆不相同,有些咬得甚浅,只是咬下一块两三斤重的皮肉,而有几处则几乎将这巨鳗的身躯给拦腰咬掉一半,而且这些咬痕上的牙齿痕迹看起来也不尽相同,似乎是有好几种不同的鱼类。 普通的鱼类再是凶猛,也不会有胆量来和妖兽,特别还是一只三阶妖兽争斗撕咬,这些咬痕显然应该是其他的鱼类妖兽所留。 为了争夺领地和食物,妖兽之间自然也会争斗,但却绝少有数种不同的种类同时围攻一只的,不同的妖兽之间因为领地和生活习性的关系,也甚少围群结伙。 难道是这巨鳗平日间结仇太多,被自己划伤之后的血腥味才将四面八方其他地方的仇家全数给引了来,在这里厮杀得两败俱伤? 原来妖兽之间还会这样和人一样同仇敌忾的? 不过怎么没看到其他妖兽的大块残骸,全都只是些小零碎? 是先一步沉了下去么只可惜了这巨鳗的尸身,看来皮肤什么的是用不得了,也不知道里面的灵晶灵砂还留下了多少.一边拉着巨鳗的尸体朝上游去,一边心中暗暗纳闷,同时张宏正也没放松警惕,随时扫视着下方和周围。 果不其然,当他们上升了三十来丈之后,就有两只身影从下方的昏暗中出现,朝着他们直窜而来。 张宏正心中一凛,不过只是紧张而不是惊恐,这窜来的身影不论是身躯大小还是速度都远逊于巨鳗,他自问还算能对付,当下就立刻丢开巨鳗的尸体,游到一边去拉开距离,准备动手接战。 两条身影迅速地接近了,是一只虾和一只鱼,那虾几乎有成人大小,身体上满是尖刺,而那鱼则大如牛马一般,满口的利齿外露,以这外表模样来看都应该是二阶的妖兽。 只是这两只二阶妖兽都显得有些奇怪,都带着严重的伤势,或者说从外表来看就应该是足以致死的重伤,那大虾的头颅连同小半个身躯都被削去,身躯也多有残破的地方,而那鱼则是肚腹少了一大半,一些零碎的皮肉和脏器挂在身躯之外。 这两只鱼虾的状况也看得张宏正惊愕不已。 虽然鱼虾之类的水族比起普通动物生命力似乎要强上一些,成为妖兽更进一步似乎也是正常,但伤势到了如今这模样还要拼命追杀过来,也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靠近之后,这一鱼一虾先没去理会张宏正,而是对准了缓缓上浮的巨鳗尸身一阵啃咬撕扯,看来应该就是之前围攻巨鳗的妖兽。 这倒让不远处的张宏正有些不知所措,这巨鳗尸身还有那尸身里的灵晶那可是他这冒了生死奇险才弄到手的,弃之不顾实在太可惜。 但如果上前驱赶这些重伤的妖兽,就算把这两只解决了,焉知会不会还有其他更多更厉害的马上会赶来? 连这巨鳗都被活活啃杀,自己这小身板还不更是塞牙缝的小菜? 趁现在溜之大吉似乎才是最合理的做法.还在犹豫之中,那边的鱼虾却帮张宏正作出了选择。 先是那只鱼状妖兽忽然停下了啃噬巨鳗的动作,像是发觉到了自己嘴中的东西不是想要的食物一样,然后猛地转过来对着张宏正窜来。 张宏正嘿了一声,伸手一抹短刀在手,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那怪鱼扑来。 因为身躯都不全,这一虾一鱼游动的姿势都不大正常,用类似一跳一窜的有些怪异的动作在水中前进,虽然速度依然不慢,但行动之间的轨迹和节奏就极为明显,相比之前巨鳗那如幻影如闪电的扑击根本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眼看怪鱼就在两丈外的一窜一跳,那布满了匕首般的尖牙大口迎面袭来,张宏正身躯一滑就从怪鱼的下方钻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他比起那怪鱼来才更像是一条水中的灵活游鱼,而滑身而过的时候手中短刀也直插入怪鱼那原本就缺了一大块的腹中,和之前只是浅浅划伤巨鳗的情况不同,这擦身而过的一刀他几乎连手臂都一起探入怪鱼腹中,再从怪鱼尾部破体而出的时候手和刀一起带出了一串的内脏,其他的则从划破的肚腹中滑落而出散开在水域中。 一击建功毙命,张宏正也是心中信心陡增,如果全是这样的货色,他还真希望能有不断的妖兽前来,只要不是同时来太多,都是送上门的灵石罢了。 但正当他转身打算要去对付那只虾的时候,却看到怪鱼转身过来猛地又是一窜,利齿巨口兜头咬来。 措手不及之下靠着暗劲爆发,张宏正才险险地躲过怪鱼的这一咬,顺势的一刀再在怪鱼的身侧拉出一条极深极长的口子,但这怪鱼仿佛没有任何感觉到一样,又是扭着已经没了内脏的身躯转过来重新对着张宏正窜来,只是因为身侧的筋肉被割断,动作显得更加地僵硬和古怪。 看着那怪鱼如坏了的扯线木偶一般僵直的动作,还有那直愣愣的没有丝毫生机的眼珠子,张宏正心中的惊奇慢慢转为了恍然,然后是淡然。 面对怪鱼的再一次扑击,这一次他将短刀收入腿上的鞘中,侧身让过的时候一掌拍了上去。 咚的一声闷响,内劲爆发的同时有电光一闪,这怪鱼的所有动作猛地停了下来,连开膛破腹都丝毫无损的凶残劲头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就像一只真正的死鱼一样飘飘荡荡地朝着水底落去。 张宏正转身游到了巨鳗的尸身旁边,那缺了半边脑袋的大虾如发了癫的傻子一般还在用仅剩的一只巨钳对着死去的巨鳗猛夹,对游过来的张宏正则是视若无睹。 张宏正游到这虾身边去,也是用带着电光的一掌让这虾彻底消停了下来。 然后张宏正顺手将这大虾的尸身搭到巨鳗的尸身上,扯着一起朝着上方游去。 第四十五章 分润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湖面上,辛劳了一天的贝工也纷纷浮出水面,来到船屋上休息。 负责后勤的船工已经在船屋上煮好了饭食。 几个贝工们蹲坐在船屋边上,一边吃着鱼肉和米熬煮的浓粥啃着馒头一边闲聊,说着屎尿屁的笑话,讨论着城边上的窑子和赌摊,其中一个贝工吃着吃着忽然尿意上头,径直就褪去裤子朝湖中撒尿,旁边几个还在吃饭的顿时开始笑骂起来。 忽然那撒尿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水面上发呆,慢慢地张大了嘴,口里的还剩的半个馒头径直掉落到了水里,然后猛然指着远处大叫:“你们看,那么大的一团,定然是三阶的妖兽,快快叫人!” “哪里哪里?” 其他几个贝工也是大惊,立刻跳了起来朝着远处看去。 “妖兽怎么会是这样死气沉沉的? 怕不是是团水草吧?” “不是草,是在划水,朝这里划过来了。” 终于有眼神好的看清楚了,笑骂起来:“这分明是个人,趴在什么东西上划水呢。” 夕阳之下,远远地看见湖面上漂浮的船屋,听着船屋上贝工们传来的声音,张宏正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水中和妖兽拼命搏杀,又再拖着这远比牛马巨大的妖兽尸体游了十多里,他当真是四肢百骸都酸软难当,现在只能是趴在这巨鳗妖兽的尸体上,用手脚划动水面勉强朝前游去。 又费了一会,张宏正才带着巨鳗尸体划到了船屋旁,船工贝工看到他居然是拉着这么大一只妖兽尸体回来,也是目瞪口呆,随后窃窃私语。 “喝,好家伙,张小兄弟,你可真行啊。” 闻讯赶来的牛工头看了也是惊奇不已,这妖兽只是看体型就知道已经进入了三阶,尤其在水中的妖兽远比陆上的更为灵敏,可说是极为难缠,成建制的贝场守卫们要猎杀一条也是要大费周章。 “不过怎的破烂成这般样子了? 这鱼皮用来制作水靠可是一等一的好货色啊。 可惜了,可惜了。” “运气好。 遇到这鱼和其他妖兽自相残杀,捡了个便宜。” 张宏正爬上船屋的边缘,立刻躺到了船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这一路也是将他给累得半死。 “运气好,运气真好。” 牛工头嘴里啧啧有声,一双小眼睛里满是艳羡之色。 这种事情极少发生,但也并不是绝无仅有,只能说是真正的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给砸中了。 他蹲在小船屋边上对水中巨鳗尸身上反复打量,继而又站起来左右扫视着四周的贝工,眼珠子在一双眯眼中不自觉地乱转,然后又盯着巨鳗的尸身发起愣来。 张宏正躺着大喘了几口气,看了看牛工头的古怪脸色,再直起身来说:“我能在妖兽口中逃生,将这巨鳗给拖回来,也是多亏了牛头给的这身守卫的水靠。 没的说,这巨鳗妖兽的酬劳必须分牛头四成才行。 牛工头也别觉得我小气,主要是我答应了介绍我来的济世教的那个女道士,还要分她一份呢。” 牛工头闻言也恍然地回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拍了拍张宏正的肩膀,说:“小子,最低要分六成半来!不瞒你说,我得了你的好处也要打点上面的执事和来巡查的法师,还要分给这些兄弟,自己能落到手里的能有一成就不错了。 你说济世教那女道士给你作保,她的面子最多也就值一个灵晶,你不用分给她多了。” “六成半……”张宏正脸皮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还以为这些人盘剥不会太重,哪知道这工头直接张口就要六成半。 这妖兽可是自己拿命换来的,直接被人分去六成心中当然极不舒服,南宫家那边的底层执事守卫的也有种种吃拿卡要的,但最多也不过分去一半就算黑心了。 张宏正还在一脸憋闷,旁边却有贝工笑着对他说:“小伙子,我们牛头可是够厚道的。 换做是那些心黑的工头,直接将散修宰了往湖里一丢,就说被妖兽吞吃了谁会知道? 就算知道了,若是没有背后有力的来给你撑腰,那又有谁会在乎? 就算不弄死你了,还有那些过来检查回收妖兽的法师,十个灵石能给你报只有一个。 你这妖兽尸体他们能说成是不值几个灵石的烂肉你信不?” 这话只听得张宏正背后微微发寒。 仔细一想又确实如此,这水域离着湖东城老远,工头和贝工们一旦将一两个来帮忙的散修给宰了,那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这贝工话语间并无威胁恐吓之意,还当真就是随口聊天而已,说明这要六成收益在他们来说还真的就算是照顾人了。 “……行,那六成半就六成半,多谢牛头了。” 事已至此,张宏正也只有咬咬牙认了,这唐家的家风确实和南宫家的不一样,只要利益足够,那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白玲虎的名头也只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有点来历的,也许能当得十来个灵石的用处,但却绝对抵消不了这些灵晶的诱惑。 而且自己能活着回来,确实也要多谢这工头提供的这身水靠。 这样一说,这工头确实算是厚道,至少收了灵石也办事,看见好处也不吃是只顾着干抹净,还给别人留下一小坨肉。 眼看张宏正点头认了,牛工头也点头笑道:“好,现在我马上就着人给那些法师发信,让他们过来鉴定这妖兽,放心,有我在这盯着,必然不会让他们私吞一颗灵石。” 牛工头示意之下,马上就有贝工跑去船屋中,旋即一抹流光就从船屋中升起,朝着远处急速而去。 这和清河镇中所用的向大城求援的纸鹄是同一种东西,都是由先天法术制作的传讯符咒,只是不能像是清河镇那样的可传达数千里之外,而只有百里左右,在贝场中却作为日常通讯所用。 “饿得要死了,能先给我弄吃的来么? 要多点!” 将这些事情敲定,肚中的饥火再也忍耐不住,张宏正坐回地上大叫。 来帮忙勘探的散修吃食自然是归贝场供应的,牛工头甩头示意,立刻就有船工提了两个木桶过来放在张宏正面前:“他们都吃过了,这些剩的都归你。” 张宏正也不用碗了,直接抱起木桶将头伸进去咕噜咕噜猛喝几口,旋即抬头皱眉:“这是谁做的? 怎么把茱萸和藤椒放里面一起煮? 鱼也没挑过筋,腥臭味好重。” 那船工皱眉叉腰,面色涨红,神情不快,显然这锅鱼肉粥就是他熬煮的,对张宏正喝到:“茱萸去湿藤椒活血,专门做得这样难吃就是怕你们这些吃白食的将贝场给吃穷了!” “王老六,你做的饭是难吃嘛。 要不怎么会剩这么多。” “说给贝场节省,你又得不了一粒灵砂。 就是你手艺烂罢了。” 旁边也有贝工跟着起哄嘲笑。 “难吃总好过没的吃。” 张宏正又抱起木桶一顿猛喝。 有了这些鱼肉粥下肚,腹中那几乎要把人给弄疯的饥饿感总算缓解了过来,再拿起另一个木桶中的馒头啃了几口,身体也总算慢慢地有了些力气。 他在吃喝着,贝工和船工们则合力将水中的巨鳗尸体给弄了起来,围在旁边观看议论。 而鉴定妖兽,评定收获和报酬却是需要等贝场的法师来做。 “当真是一只三阶妖兽,看起来是先受了重击,然后被其他妖兽合力咬死的。 能遇见这样千年难得一见的好运气,我老牛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到。” 仔细检查完巨鳗的尸体,牛工头再看向张宏正的目光就已经不是艳羡,而是惊叹和异样:“你这样好的运气实在是世间难得。 不如你干脆就在这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去看看能不能再捡到什么妖兽。” “不了。 这一次若不是运气好,差点就把命丢了,还是见好就收。” 张宏正摇摇头。 他可不是那种尝了点甜头就不知道深浅的愣头青,而且最后那两只怪异妖兽显然并不是真正的妖兽。 他必须要尽快赶回湖东城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想到要回去,他又连忙说:“对了,这妖兽的肉若是无用,我想带些回去试试做着来吃。” 牛工头愕然:“三阶妖兽的肉可要毒死人的,如何能吃? 向来都是由城主府的人收上去炼药的。” 张宏正笑笑:“我就是想试试,以前曾学过一手整治妖兽肉的手艺,还没试过三阶妖兽的肉呢。” “随便你。 这肉这么多,又被其他妖兽撕咬出了缺口,你割个几十斤去也不妨事。” 牛工头不以为意。 看看那只大虾妖兽的尸体,忽然显得有些意外,伸手过去径直将那足比人还大的虾从水中提了上来。 “不过这明刺虾是怎么回事? 肉都开始有些朽烂了,看起来至少应该是早上时分就死了的吧? 就这样也能被你捡到?” “哈哈,运气好,运气好。” 张宏正打个哈哈。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艘之前所见过的贝场法师专属的船屋终于从远处破浪而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那船上的灵石灯亮得宛如几只巨大的火炬,让人老远就看得清清楚楚地。 当船驶得近了,才看见那发出光芒的并非是普通的灵石灯,而是直接制作在船身上的符纹法阵,由其中的法师直接以神念掌控,发光效率确实要比单纯的灵石灯强得多了。 “老牛,你这边又能有什么事了? 值得劳烦我们两个跑上一趟? 我先说今天蒙胖子那边出了事,我们忙得很……”船屋靠近,从上面跳过来一个精瘦的汉子,穿着一身宽荡荡的法师长袍,嘴唇上两瞥细长的鼠须,神色间颇为不耐,但是看到那巨鳗的尸体后顿时眼睛一亮,挥手示意:“原来是捡了条三阶妖兽的尸体么? 运气不错嘛,先给我们搬过来再说。” “什么捡的? 你难道是瞎的不成?” 牛工头却是反瞪眼回去,周围的贝工也一个都没动。 “你自己仔细看那尸身上的一道刀痕,是我们这边来帮忙的散修小哥去勘探水域时遇到了这妖兽,奋起斩杀出来的,引得其他妖兽过来一起厮杀混战,最后险险获胜的,在你口中就是捡的? 检查甄别你就在这里做,也莫要玩什么花样。” “就是一具尸体罢了,我玩什么花样。” 精瘦的鬼仙法师冷哼一声。 “速速搬过来,若是让妖兽肉腐坏了,城主府那边怪罪下来你也吃罪不起。” 牛工头并没被城主府的名头吓到,同样地冷哼一声说道:“莫要装糊涂了。 林管事得了大总管的授意要开拓贝场,今早就发了悬赏邀请散修助阵,水域中斩杀的妖兽一律有双倍的奖励。 你就在这里,大家看着好好甄别一下这妖兽价值几何。” “这般破烂的妖兽尸体能值几何? 姓牛的你不要以为运气好捡了只妖兽尸首,就伙同外人一起来坑贝场的灵石!” “放屁!你给我去捡只三阶妖兽的尸首来看看? 我告诉你不要打我的马虎眼,这小兄弟是上面介绍来的自己人,你们那一份不会少的,若是心太黑想要一口吞了,那闹到林管事那里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你也不要拿林管事的名头来压我们!谁不知道林钦之前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是一时间抱住了大总管的腿罢了,这开拓贝场之事若是进展不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来了……”那法师神态倨傲,言语中颇不客气,似乎这贝场法师一系另有首领,并不如何买贝场管事这边的帐,而牛工头也是丝毫不让,口口声声都是大总管和贝场规矩的道义高点。 两边扯了足足将近一顿饭的功夫,那法师眼看实在是糊弄不过,自己也完全指使不动贝工,这才不情不愿地去处置巨鳗的尸体。 法师解剖巨鳗尸身的动作很熟练,显然对于这种水生类妖兽的形态和内部构造都很熟悉了,随身所带的短刀也极为锋利,沿着巨鳗尸身中的筋脉血管一阵切割,很快地就将原本就七零八落的尸身分割成了十多块大小不一的肉块。 灵晶灵石一般都在妖兽的心脏等重要器官附近,筋脉中也有散落,这个法师一个都没漏过,很快地就将之全部分解了出来。 “共计值十灵晶,三十一灵石。” 法师冷着脸从怀中扯出一片丝绸一样的光洁符纸,在上面写上字。 牛工头探头过去仔细看清楚没有猫腻之后,法师才盖上自己的印章。 将这符纸收入怀中,牛工头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指挥着贝工们将分割好的巨鳗尸体搬上了法师的船上去。 然后法师将从巨鳗尸体中找出的灵晶划拉出一半收进自己的口袋中,才将剩下的交给牛工头。 “好了,先拿着,我们这就跟着回去找贝场账房那里拿剩下的。” 牛工头把剩下的灵晶灵石一股脑塞给张宏正,然后带着他一起跳到了法师的船屋上。 那法师看也不看他们,只是自己走回了船屋中去,然后船屋就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 “多谢牛头了。” 张宏正拱拱手,这时候他才相信这牛工头要他六成半的收益并不是狮子大开口。 只看他刚才和那法师的争执就知道,在唐家这样的世家制御之下,他自己一介小小的散修没有背后的势力靠山那当真是什么都不算,就算拼命弄到了一份收入,拿到手的也只能是其中一小部分。 若是闷着头不肯分润好处出来的散修,只能是被悄无声息地碾碎消失。 “不客气。 反正我也有一份好处。” 牛工头摇摇头。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明天再坐船到我那里来,水靠什么的我也都给你准备好。 你再下水去看看,像这种三阶妖兽一只就要占据极大的水域,那应该就再没什么厉害的妖兽了。 你再去将附近的水底地形给探查了,也又是一笔收入不是?” 张宏正点点头:“多谢。 不过我还先有些要紧事去处理。 牛头你知道那方朗卓这几天的行踪么?” 第四十六章 赌坊 “这锅肉要慢慢地油炸,就用这个火候,炸足半个时辰炸到干透,然后用清水煮一个时辰,然后再捞起来沥干,然后再炸.嗯,半个时辰的时候你捞一个尝尝,如果还有刺口的臭味的话就炸一个时辰,然后再用这边这个锅里的汤里熬煮一个时辰,然后再炸”客栈的厨房里,厨师正抱着胳膊皱着眉头听着张宏正絮絮叨叨的吩咐,旁边的大锅里满满地装着一锅油,密密麻麻的肉块正在其中上下翻滚,发出滋滋的声音,散发着熬煮老醋加辣椒一样的刺鼻气味。 肥猫蹲在锅边,目不转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油锅里翻滚的肉,似乎随时都想伸爪去捞一块。 “炸了这肉后,这一锅油可是不能再用了,用来喂猪也不知道行不行。 你得再加个灵石。” 厨师是个四十来岁的肥胖汉子,此刻耸了耸鼻子,有些可惜地看着那满满地一锅油。 “我说你是灵石多了没地方用么,非得要弄这妖兽肉来吃,这么重的味,你就不用大料来压压?” “难得能搞到三阶妖兽肉,自然要弄来试试。 一个灵石就一个灵石,没关系。” 张宏正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中一阵畅快。 畅快之余也颇有感慨,想不到自己一天前还只能靠借灵石过日子,转眼间就能这般豪爽。 搭着贝场法师的快船,牛工头带着张宏正没用多久就赶回了湖东城,去贝场账房那里用那法师写下的凭证换取到了奖励的灵晶。 除去分给牛工头的部分,然后加上自己勘探出的水底地形的奖励,最后张宏正落到自己手中的还有十一个灵晶。 十一个灵晶,放在普通散修的层面,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想象过的巨大财富,放在清河镇那种小地方,足够让全镇人都发疯般地想办法来抢夺。 也就是在湖东城这种世家雄城之中这笔灵晶还不算扎眼,不过张宏正依然觉得有些烫手。 好在贝场旁边就有个出售符咒的店铺,里面也有专门存放灵晶的灵晶袋,他连忙去买了一个将灵晶全部收入其中。 除了灵晶还有收获,牛工头帮忙顺了近百斤巨鳗的肉出来,张宏正也尽快赶回客栈去处理。 这时候已经入夜,厨房完全空了下来,他刚得了如此的一笔横财,便专门花了灵石来聘请这厨师,否则别人也绝不允许他在里面捣弄这样刺鼻难闻的东西。 三阶妖兽的肉之前张宏正连见都没有见过,自然也没有烹饪的经验,只能靠着之前油炸贝肉的经验来尝试,照他的推论要想把这东西弄到人能吃的地步,至少也得慢慢两三个时辰的功夫,他是没有这个时间的了,只能将一切都交给这厨子来弄。 “妖兽肉难吃,是因为五行元气偏重太过的原因,所以单纯用大料来压味道是不行的,必须要用足够的时间用火来慢慢烹饪,以火生土,让其他偏重的五行都归于土行一行,吃下肚去才能以土生木,转化为自身生机。 至于调味一途,却是让人身本能地更加认可这摄入的生机和元气。 所以妖兽的肉一旦烹饪得法,那是比什么吃食都要好吃,也对身体更有好处”张宏正摇头晃脑地侃侃而谈,一番话把那肥胖厨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番道理自然是从肥猫大仙那里听来的,他自己连五行如何运转都不大分得清楚。 那厨子听得连连点头,面露佩服之色,说道:“原来还有这般讲究,今天听了我是茅塞顿开。 以后再弄什么妖兽肉就有谱了。” “好了,那这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张宏正拍拍胖厨子的肩膀,一副勉励后辈的口吻。 “好好做好这一锅鳗鱼肉,你的厨艺必定大有长进,日后说不定能有希望进城主府去给城主做饭。” “别说那些没用的,先拿三个灵石来。 等把这锅肉做好了再给剩下的。 我还要给掌柜的解释厨房里的这怪味呢。” 胖厨子却是不吃这一套,先将手伸了出来,张宏正连忙将灵石放入他手中。 胖厨子看了看成色这才收入怀中,然后指着灶台上蹲着死盯油锅里翻滚的鱼肉的肥猫问:“这猫是你的吧? 待会要是偷食滚进油锅里我可不管。” “.别理它。 它要偷吃也随他,这肉原本就有它一份。” 张宏正也是有些无语。 自从上次把整整一锅贝肉都吃光以后,这家伙对妖兽肉的胃口似乎是越来越大了,还居然去偷贝场的灵贝。 自己弄这些巨鳗肉回来,自己想尝尝其实倒是其次,主要却还是为了让这只肥猫不再去偷鸡摸狗。 上次没被发现纯粹是运气好,而一旦被发现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说起来,这次入手这么多灵晶,最大的用处自然是应该再请肥肥大仙现身讨教一些修行功法,特别是攻伐搏杀所用的手段。 张宏正如今修为日深,在散修中也勉强算得上是个高手了,那正气拳的架势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学来的粗浅打法就越发地觉得不够用,特别是之前在清河镇中和那田家叔侄一番对战更是让他感受颇深。 但此事固然是极为重要,在这湖东城中一时间也不方便进行,眼下最急着要解决的另有其事。 走出客栈,张宏正抬头朝城主府那边看了看,那里竖立着一座巨大的时仪,上面的火光显示这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街上的行人已经是寥寥,但街灯依然还是光亮如昔,张宏正朝着那巍峨耸立的城主府快步小跑而去。 湖东城纵横十数里,从这边缘处去到城中心的位置实在不近。 大半个时辰之后,张宏正来到了城主府附近的东三街区。 刚刚跑到这里,张宏正不禁停下了脚步,第一次看见如此热闹的夜景,让他也难免震惊。 明明已近子时午夜,但这个地方却依然热闹非常,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种色彩和明亮度的灵石灯将这里照得多彩眩目,各式各样的高楼飞檐层层叠叠,真是让人有些恍如梦幻的错觉。 这是湖东城中最为繁华,最为热闹的地方,也只有在这夜幕之后才会完全展现出别样的生机和活力。 当然,这种生机和活力是和普通平民没什么关系的,不用说湖东城外的那些艰难求生的村民和小镇居民,即便是普通的城中居民,例如贝场的贝工杂役们,也是不会来这里玩乐。 这里是让人流连忘返的销金窟,让人极乐忘忧的仙境,愿意来这里一掷千金的大都是商队中的豪客,或者是刚赚了一大笔灵石灵晶的散修们。 张宏正东张西望地走在街道中,路边上是招徕顾客的伙计,两边楼上有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又十分清凉的姑娘,这番景象在南宫领是极少能见到的。 “这位小哥,进来玩玩吧,我们这里的姑娘又热情又漂亮,她们最喜欢你这样的俊俏后生,说不定都不会收你的灵石呢。” “这位小哥,你运气实在是好,居然随便一走就走到我们这里来了。 我们晶石斗进今日刚好是开店的二十年庆典,凡是进场的客人全都有赠送十个灵石的泥码!” 当然也有姑娘和伙计注意到了这个打扮土气的乡下小子,也极为热情地招徕他入店玩乐,打扮土气也不见得就没灵石了,乍富的散修的灵石才是最容易拿出来的。 张宏正却是置若罔闻,依然东张西望地朝前走着,直到看到一家颇为奢豪的赌坊的时候才眼睛一亮,迎面走了上去。 “这位小哥,欢迎来我们金钩赌坊,请问要兑换多少筹码呢?” 迎面就是一位打扮成熟,风韵极好的女子挡在了张宏正的面前,满脸都是极为亲热和善的笑容。 这女子不说不让他进,也不直接问他有没有灵石,而只是很委婉地问他要兑换多少筹码,这姿态就可比南宫领乡下小镇或者坊市角落里的那些赌档高明多了,那些地方一般都是几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大汉横眉怒目冷眼打量,绝不让任何一个穷鬼模样的往里面钻。 张宏正暗暗点头,这唐家的风气在这些地方可就比南宫家高明了。 他满不在乎地抓出一把灵石来,将之前在厨房里的豪气继续保持住,说道:“先拿二十灵石的来练练手。” “不好意思,我们金钩赌坊这里一次性最少要兑换五十灵石呢。” 女子的笑容更加地温暖如春,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来。 那腿侧裙摆间开出一条缝隙,修长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上身肩膀和胸口处露出大片白生生的细腻肌肤。 张宏正脸上微微一红,咳嗽一下,连忙又从怀中摸出一把灵石来递给女子,女子接过在手中微微一掂,面上的笑容不变,侧身将张宏正引入赌坊中,在入门后的柜台上将灵石递给一个青年,青年随即拿出一叠筹码交在张宏正手上。 张宏正看了看,这筹码约莫半个巴掌大小,扁平浑圆,应该用灵贝的贝壳磨制而成,散发着淡淡的灵气,上面还有精致的纹路,普通的平民散修几乎无法仿制。 这一叠筹码是五十个,居然是一个灵石才能换上一个。 “小郎君是第一次来吧? 那今晚手气必定不错的。 恭祝这位小郎君今日鸿运当头,满载而归哦。” 女子在旁笑道。 “别叫什么郎君。 我大字不识几个,到处替人打架挑粪杀妖兽为生,吃糠咽菜惯了,听了这文绉绉的称呼就浑身发麻。” 张宏正摆摆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将筹码在手掌间来回拨动,弄得哗啦哗啦作响。 “你也不用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话,要是我满载而归,你们岂不是要亏本?” “亏的是老板,又不是我。” 女子稍微靠近了些,一只眼睛俏皮地对张宏正眨了眨,脸上的笑容更加地鲜活灵动起来,肩膀那些外露的肌肤更是白得耀眼。 “小哥是个爽利人,要不要姐姐带你熟悉熟悉这场里的赌具和玩法? 姐姐寅时下工,你能玩到那时候,姐姐便请你去吃宵夜,喝点小酒玩玩。” 张宏正嘿嘿一笑。 他可不是第一次出入这些场合,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女子了,大不了就是南宫领中的档次低了许多而已,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虽然年少,却不是那种见了漂亮姑娘就迈不动步子的愣头青,人仙武道到了暗劲大成之后就可以拿捏气血,南宫家的正气拳更有养气蕴息锤炼精神之用,这姑娘的秋波和暗示却是对他没什么用的,他装作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说:“今晚纯粹是抓紧了时间来开开眼界,明日还有要紧事要早起,只能辜负姐姐的美意了。 下次再来找姐姐好了。” 女子只能挑眉露了个无奈可惜的笑容,拍拍张宏正的手转身离开了。 张宏正独自朝赌坊大厅走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今晚当然不是来寻欢作乐,也不是来赌石,不是来开眼界,他来这里是找那个方朗卓的。 这里当然并不是方朗卓的家,但却是方朗卓日常最常待的地方,而且这两天他最有可能待的也是这里。 “.你就放心去看好了。 这几晚方朗卓那胖子哪里还有心情回家睡觉?” 在法师船屋上,张宏正试探询问方朗卓行踪,那姓牛的工头就是这样大摇其头,十分肯定地说道:“他如今是墙倒众人推。 大总管都出来放了话了,撕破了脸,他还能在湖东城待得了几日? 只能趁大家还没发难之前抓紧时间收拾手尾,一方面争取多带些灵晶灵石出去,另外也要把那些背后的屎尿勾当的把柄给尽量清理干净,否则被人抓住来个狠的,下牢不用说,掉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不至于吧。 怎么说也是城中管事.”张宏正有些难以想象。 今早之前还是一呼百诺的人上人,下来就要成为阶下囚乃至有杀身之祸。 “在世家制御之下当个执事管事,看似光鲜富贵,但真有了什么事,凶险诡谲之处可不比你们在外猎杀妖兽好多少。” 牛工头颇有深意地一笑,胖胖的脸上全是饱经风雨后的唏嘘。 “手里捏着的权势越大,得到的好处越多,越是凶险。 想要上到那样的位置,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排挤掉多少人才行,而这途中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背后又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 想要在那样的位置上长久坐着,上面的打点,下面的抚慰,都需要灵石灵晶来撑着,更不要说还要自己修炼了。 真要靠那点俸禄如何能够? 那自然是得想办法从制御中挖点肉出来吃才行。 而一旦失势,这些把柄被人挖出来,那些要报仇的为了不留后患都是往死里整治。 有时候还要替主家靠山背黑锅,身上没有主家血脉,那对主家来说就不过是一条狗罢了,随用随丢,死了也就死了。” “这个……”这一番话张宏正只听得目瞪口呆。 南宫家中底层守卫和执事们自然也有各种的倾轧和算计,他多少也接触过,只是那种争斗最终要讲究一个和气和面子,就算心里不见得真的仁义厚道,但做给旁人看也好自欺欺人也好,至少场面上必须要做出来,就几乎没见过让大家都下不来台的那种场面。 而没想到唐家这种压根就不讲究什么仁义的世家里,麾下管事们的这种争斗却惨烈到如此地步,如瓮中毒虫互相撕咬一样不死不休。 “……所以他这两日定然在赌坊和红兰苑里……红兰苑他就只是占了干股,但是金钩赌坊里那家伙可是经常出入的,好像还安排了不少心腹在里面,若说账本上没搞过什么手脚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那里。 而一旦被翻了出来,嘿嘿……”那牛工头当时也没深谈,只是随口说了这些,但对张宏正来说足够了。 不管方朗卓是不是那修行阴邪鬼道的妖人,张宏正相信他现在一定自顾不暇。 阴邪鬼修也是修士,也需要灵石灵晶,更不能暴露身份露出把柄,那他现在一定很忙很乱,那就一定有更多的破绽和可趁之机。 第四十七章 二楼 站在赌坊的大厅之中,看着这有近百丈宽阔的空间中人来人往,灯红酒绿,热闹喧天,张宏正不禁有些发懵。 南宫领中不是没有赌坊,但都是散修在私底下悄悄自己搞。 儒门对这种丝毫无益于民生反而败坏人心的东西深恶痛绝,一旦被抓之后都是罚没所有资产,所以一般只有一些胆子大的散修悄悄聚拢十来个人找个隐秘的角落甚至去野外山洞里玩玩,能打通关节在镇上半公开地弄上一间民宅,面对散修和平民开放,日常有个几十个客人来往的那种就算是散修中手眼通天的人物。 这种地方张宏正也跟着人去凑过热闹,自觉也是见识过赌坊的人了,但一真正走进这唐家大城的赌坊中,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 头顶的数十盏灵石灯将整个大厅照亮得如同白昼,数十张精美的赌桌上是各式各样,大多张宏正都从来没见过的赌具。 围拢在周围的人大都衣衫华丽,身边有身姿娇美的女子陪伴,手中还握有美酒美食,但这些人的心思却全都放在面前的桌台和赌具上,有的人满脸通红双眼充血,有的人脸色发青发白,有人高声呼喝放声长笑,有的人不发一语茫然若幽魂。 放眼一看,这大厅中拢共不下数百人,喧哗欢呼惊叫闲聊声交织在一起,简直比白天的集市还更加热闹和繁华。 张宏正并不是来这里开眼界的,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场面确实让他开眼界了。 开了眼界,从发懵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张宏正又开始头痛了。 这样的场面下,他要去哪找那位应该正在这里处理事情的方朗卓呢? 这可不比南宫领中的那些小赌档,背后一个小隔间里就窝着老板主事等等头目,何况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场面,要说没有十多个专门的守卫那也是不可能的。 东张西望左逛右逛,张宏正很快就发现了一处有些与众不同的楼梯,明明装饰华丽,却并没有任何人朝上面行走,楼梯口还有四个形貌精悍的守卫并排而立。 他径直走了上去,问那守卫道:“大哥,这下面的玩意我都不在行,那上面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上面那是主管的休息处,不是什么玩乐的地方。 要玩就在这下面玩吧。” 这守卫的脸色甚臭,神态冷漠,比起门口年轻姑娘的巧笑倩然完全是天差地别。 张宏正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转身走到了附近的一桌赌台前混进了赌客中。 这一桌是玩的赌骰子,打扮清凉抚媚的女荷官手中熟稔之极地甩弄着骰钟,骰钟在她手中肩膀上舞出阵阵虚影。 骰钟是用特殊的妖兽头骨所制,上面还镂刻出了符纹,镶嵌了土行灵石,足够遮挡先天鬼仙修士的神念,武道人仙的暗劲也极难渗透。 当然,这种单纯的器物遮挡在足够高明的修士面前也是无用,但能绕过这些防护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的人,那至少也是世家中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没可能在这些地方厮混了。 张宏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大小的注,注意力却全都放在那边的楼梯口上,他几乎可以肯定方朗卓正在那二楼上搞着什么,否则哪里用得着那样四个守卫来剑拔弩张地守着生怕人上去。 但这四人确实也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至少也是暗劲大成的实战好手,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要怎么样才能越过他们上到楼上去。 骰钟在空中呼呼乱转,最后啪地一下落在女荷官面前,女荷官一手将之按住,一手摊开向周围的赌客示意买定离手。 “小兄弟,不错啊。 我看你连赢四五把了,这一次你打算买哪边?” 旁边一个醉醺醺的胖子凑过来问。 张宏正才察觉到自己随手买下的大小居然连中了好几次了,手中的筹码也变得厚了不少。 “今天第一次来这里,手气正旺,闭着眼买也赢。” 张宏正嘿嘿一笑。 没准还真如门口那女子说的,第一次来赌的手气都不错。 “真的? 那我老张也跟着你买了。” 胖子吐着酒气嘿嘿笑着,手里一叠筹码却是另外一种略小一些,符文更加复杂精美,显然是价值更高的。 忽然这时候,那边的楼梯口上隐约传来吵闹声,只是这大厅中热闹喧哗,张宏正就算一直留意也不大能听见。 而守在楼梯口的四个汉子回头上望了一下,都露出吃惊之色,随后就返身朝着楼上跑了上去。 好机会。 张宏正眼睛一亮,将手中的筹码随手朝桌上一扔,转身就朝着楼梯口快步走去。 “小兄弟,要是你买赢了都不要么?” 后面那胖子提醒道。 “有些急事,赢了劳烦大哥帮我看着下。” 这机会千载难逢,张宏正自觉财大气粗也没空去理会那几十个灵石的筹码,只丢下一句话就窜上了楼去。 大厅中人原本就没有注意这里,这时候更没人去看他,连那胖子也只是随便招呼了一声就埋头继续看着赌桌去了。 一上楼梯,张宏正就看到的是一间奢华的大厅,虽然比起楼下的赌场要小的多,也依然有十余丈见方,其中的装饰和家具都更加华丽奢侈,四面墙上开着数道门,刚刚在前面冲上来的四个汉子正堵在其中一道门口,似乎正准备冲进去动手。 而这楼梯口上正躺着一具尸体,头颅被一方砚台砸得凹下去一大块,乌黑的血从凹陷处呼呼地往外冒着,堆积在身下然后顺着楼梯往下流去,刚才那四个汉子应该就是看到了这人被砸死这才冲上来的。 “你们上来做什么? 出去!守着下面就是!” 那房间中传出呼喝声,张宏正转身立刻窜进最近的一道门中。 这门只是虚掩着,里面的灵石灯没点亮,从外面的透进的光能隐隐看出一些陈设,还有角落里的几把武器,张宏正扫了一眼确定没人后就躲在门后透过门缝朝外面看着。 那四个汉子果然退了出来,先将楼梯口的尸体搬开到一旁,将血迹稍微清理了一番不让其继续朝楼下流去,这才退下楼去继续守着。 张宏正听了听,再探头看了看,确定这厅中再没了人,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沿着墙角朝着发出声音的那道门后摸去。 “……小李啊,都到了这时候了,何必还要替方朗卓卖命? 这下可好了,你将孟主薄也打死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你当方朗卓还罩得住你么?” 刚才斥喝过那四个汉子的声音在房间里面响起,说话的这人年纪不小,即便那边刚刚被砸死了个同伴,但也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口吻。 张宏正一听之下心中微微失望,看来今晚方朗卓并不在这里。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这样似乎也并非坏事。 如果方朗卓真是那操控尸体的阴邪鬼修,以他当日展现出来的修为和手段,自己多半不能这样悄悄潜伏在旁,现在趁这机会偷偷在其他房间里翻找一下,说不定也能找出其他证据来。 “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一把又尖又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这声音张宏正有些印象,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 张宏正溜到了那道门斜对着的一扇屏风后面,透过屏风的缝隙正好可以看见那房间中,一个面白无须,有几分阴柔之气的年轻男子正在暴跳如雷,伸手虚指着站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老者。 张宏正看了两眼就认了出来,这年轻男子正是之前在集市中跟在方朗卓身后的一个亲随。 年轻男子对面站着的老者虽然是一身仆役打扮,但气度不凡,神情自若,看着眼前暴怒又无奈的年轻人脸上满是笑意和戏谑。 他身后也还跟着两个健壮汉子,和楼下守着楼梯的差不多,都是一看就知道实战经验颇丰的好手。 看样子这些人是暂时没空来注意其他地方了。 张宏正借着屏风的掩护溜到了隔壁的一间房间中,这间房中灵石灯还大亮着,周围是几个巨大的书架,上面全是满满当当的各种书册,张宏正随手从上面抽下两本翻看,同时耳朵里也留意着隔壁那边的动静。 “……分明是你刚刚将要离开的孟主薄给砸死,说什么是我杀了人?” “老夫亲眼所见,这两位朋友也看见了,孟主薄声称要将方朗卓中饱私囊的账本报出来,你拿起砚台砸在了他头上,那砚台上还有你的手印。” 相比起年轻人的焦躁,老者的声音不慌不忙,信心十足。 “如果卫戊所还觉得证人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他们找来,要多少有多少,都是身家清白,绝对可靠。 这赌坊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甚至包括那些客人在内,只要是大总管让他们看见,他们就知道自己必须看见,你信不信?” “……你……你们实在欺人太甚……”年轻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似乎是被迫接受了面前的现实,想明白了什么东西。 “好吧,我知道了……”“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小李。” 老者的声音不咸不淡,好像对这个年轻人小李的反应早有预料。 “我知道你跟了方朗卓十年,多少是有感情的,你这般固执,也是有情有义。 不过只论情义,眼中却看不清利害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方朗卓如今不过一丧家之犬,自身难保,连这赌坊也不敢待了,你还跟着他不是自寻死路么?” “别废话了……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小李的声音冷淡低沉,有气无力。 “……呵呵,很简单,将你所知道的和方朗卓有关的账本都交出来,然后在无忌大人面前作证,指认他私下挪用贝场灵石,还有窃取这赌坊中的收益……”“……你们这是要他死啊。” “原本还想留他一命,但他不识好歹,连大总管的面子也敢驳,这种不知进退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他可是唐獠大人留下的老人,你们就不怕以后无法向唐獠大人交代?” “……这个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了。 总之方朗卓死,你活。 你自己选吧。” 张宏正皱着眉头将手中的书册合上。 这书架上放的都是这赌坊的账本和记录,他翻看了几本只看得头昏脑涨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倒是旁边那老者和方朗卓亲随小李的对话倒是越来越有意思起来。 他干脆将抽出几本书册收入怀中,专心偷听起来。 “……我明白了。 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小李好像终于彻底放弃了。 “你说,但不要太贪心。 十个灵晶之内,我可以做主答应你。” 老者还是一副平淡自若的口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我不要灵晶。 你带着的这两个家伙,还有刚才冲过来的四个,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你叫他们过来,我要一人抽他们一耳光。” 这个条件听得张宏正都是一脸愕然,那老者似乎也是愣了愣,问:“你当真的? 只是如此?” “就只是如此。” 小李回答得极为笃定。 也不知那老者背后的两个汉子是什么样的表情。 老者默然了一下,大约想不出什么问题来,还是同意了这个看似荒唐的条件,说:“好,你去叫他们上来。” 脚步声响起,一个汉子转身去将楼梯下那四个汉子叫了上来,没多久那四个汉子都走到了房间中,老者让他们站好不动,然后就是啪啪啪啪啪啪六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好。 你们都等等,我现在就将方朗卓秘密收下的账本给你们。” 出了这几口恶气,小李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多了。 然后就是一阵翻箱倒柜挪动家具翻找东西的声音。 “……你们怎么了?” 十几息之后,忽然老者满是疑惑的声音响起。 “小贼,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 不是你让他们不动,挨我的耳光的么?” 小李的口气很无辜,但又带着丝丝古怪的阴森意味。 听起来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张宏正又重新溜回了那张屏风之后,透过缝隙看过去,那老者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六个他带来的汉子,这几个汉子都正喘着粗气,满眼通红地看着他。 “你这老狗!你不过是把孙女儿给唐坚做了第九房的小妾,仗着他大总管的名头才能在城主府里做个小执事,说起来也不比我们高到哪里去,居然敢如此地羞辱我!” “老狗!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居然叫我们去挨耳光? 我爹妈也没抽过我耳光!” “你不过是让自己孙女去舔唐坚那活儿的才换来这身衣服,十五岁的小姑娘去舔个六十五的老不死,那可是你亲孙女,你也做得出来!这般窝囊废的人居然敢如此羞辱我们……”这六个汉子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浓,脸上的筋肉不断跳动,都是直直地看着老者,张嘴怒吼咆哮,口沫横飞,恍如六只即将噬人的妖兽。 “你…你们疯了么? 明明是他要抽你们的……你们敢对我无礼么?” 老者在这六个壮汉的包围中无处可退,满脸都是惶恐无助,忽而又指着那年轻人小李怒喝:“你是不是对他们用了什么迷药? 好胆!难道你就想陪着方朗卓一同去死? 你知不知道若是我伤在这里了,你和你全家都要死无全尸?” “老狗。” 小李已经退到了墙角,一张算得上是俊秀的小白脸上满是讥讽,又带着几许阴森。 “当真吃了几坨热屎,就以为全天下都是自家的茅坑了? 唐坚不过一条跟着唐家人吃屎的老狗罢了,你最多算是狗身上的一只臭虫。 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不知道自家有几斤几两,居然就敢这样跳出来给主人抢屎吃……”“你~~!” 老者几乎要愤怒得跳起来。 但这时候一个汉子已经挥起手臂,扎马拧身摆臂一个嘴巴朝着老者的脸上呼来,看姿势用力之猛似乎不只要抽嘴巴,而是要直接一巴掌把老者的脑袋给一起拍下来。 老者显然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连忙一个矮身躲闪,那巴掌带着劲风从他头上扫过,将他的满头白发都打得飞了起来。 老者连忙伸手朝腰间摸去,似乎是要去从符囊中抽符咒,但他背后的一个汉子却是抽出了一把短刀,一刀插入了他的腰间。 老者凄声惨叫。 他武道上也有一定修为,那刀刚刚入肉之际他下意识地便朝旁边一拧身,原本要直刺入肾的一刀就只是斜插入了他腰间的筋肉中,虽然依然极痛,却给他留下了出手的余地,他反手一抽已然抽出了一张符咒在手。 灵光闪烁间符咒崩裂,一片刺骨的寒气从老者身周弥漫开去,周围那六个汉子的身上顿时结满了寒霜,尤其是腿脚几乎完全被冻在了地板上。 若是其他局面下,这老者说不定还能趁机逃走,但这只是一间数丈见方的房间,这六个汉子又都全围拢在身边,他这腰上的一刀挨得着实不轻,正勉力想朝外走去,却被一个汉子伸手给抓住了胳膊。 “你这老狗,以为有符咒便了不起么? 几十灵石一张,也买不到你的一条狗命!” 这冰冻符咒显然是生法境的法术,将几个汉子冻得身体僵硬行动受阻,但也没到完全动弹不得的地步,一个汉子将那老者拉住,另外几个立刻也挣扎着挣脱脚下的冰封,抓扯住了老者。 老者还伸手想去拿符囊中的符咒,但这一次这些汉子就没给他机会了,当面的汉子一拳砸得老者的面部一塌糊涂,鼻梁整个地塌陷到面部中去,牙也打掉了好几颗,旁边的汉子蓄了蓄力,终于如愿以偿地一巴掌抽到了老者的脸上。 这一巴掌的力量之大,甚至连那汉子的手掌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折出了一个怪异的角度来,而挨了这一巴掌的老者则是飞了出去,连一颗眼珠子也被抽出了眼眶。 老者的手明明已经摸在了腰间的符囊上,但是再也没力气去抽出符咒,身体一落地就直接瘫倒。 周围的六个汉子并没有就此罢休,依然怒吼着对着地上的老者又踢又踹还有两个骑上去挥拳猛击,老者连惨叫都发不出,就像一只被抽空的麻布口袋一样瘫在地上任随这些大汉狂揍猛踢,殷红的鲜血很快地在他身下聚成一片血泊,甚至连身体形状都在这些汉子的蹂躏下渐渐变形。 小李冷笑地从墙角走了过来,俯下身从那几个汉子的腿间把手伸过去,小心地将符囊从老者腰间取了下来,旁边那几个汉子对他的举动却是置若罔闻,毫不理会。 小李从符囊中抽出一张符咒一晃,符咒就在他的手中拉长变形,化作了一把符纸样的长刀。 他走到一个汉子的身后挺刀一刺,长刀在这汉子身前透心而出,汉子这才停下手上对老者的殴打,愕然看着胸口冒出的刀尖。 长刀抽出,汉子胸口的鲜血如箭一般朝外喷射,将对面一个汉子的满脸淋得都是,对面那汉子却是毫不在意,依然一个劲地朝着老者猛踢,而这个被扎透了心脏的汉子则如同漏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 小李重新又走到另外的汉子背后,还是从背后对准了心口将他一刀刺死,其他汉子依然对其不闻不问。 没多久,他就如法炮制地将这六个汉子全数刺杀。 这时候地上的老者早就成为了一堆难以分辨形状的血肉垃圾,这些汉子也前仆后继地趴在这团碎肉上,从几人身上一起流出的鲜血几乎整个地将这房间的地板给全数浸泡满了。 小李又从老者的符囊中翻找出两张符咒来,其中一张激发后朝血泊里一放,所有地上的鲜血,甚至包括已经浸入了死者和小李衣鞋中的血液全都汇聚起来化作一团水缸大小的血球,随后第二张又是化作一团寒气,将这团血球和地上的尸体一起化作了冰块。 当小李从房间中走出来之后,他脚上的血迹早就清理得干干净净,他再转身关上房门,好像将那冻成了大冰坨的尸体和鲜血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了,一张白皙秀气的脸上神色轻松自若,就好像刚刚散完步回到自己家中一样。 施施然走到楼梯口,看了看下方喧闹的大厅,他却并没有走下去,而是忽然伸手在楼梯口扶梯上一处隐秘的地方一摁,两边墙壁中猛然冒出来两扇门来,朝中间一夹碰的一下将楼梯给关了起来。 “王兴老狗连这主管厅其实是有门可关的都不知道,就装模作样地让手下去守着,还警告让下面的那些杂役侍女不得上来,仿佛不如此兴师动众闹得人尽皆知,就显不出他替唐坚跑腿的威风似的。 这小人一旦得志,尾巴便恨不得要翘到天上去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些狗东西的眼光,也就只看得到湖东城这一亩三分地,却不知道别说他们,其实就连那唐无忌,在我等眼中也不过只是个只知玩乐女色的世家纨绔罢了……”盯着那关起来楼梯,小李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 这番话好像是他一直压抑着的心声,说着说着声音就忍不住越来越大,眼中也逐渐露出了寒光。 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张宏正藏身的屏风,原本斯文白皙的脸也变得狰狞阴森。 “……那位屏风后面的朋友,其实你的运气很不错的,我都不知道王老狗还带了个人来搜查账本。 可惜你和他一样地蠢,居然不知道这些放置重要账本的书架上都设有机关,外人一旦随便拿取出来,就会在那边的主管间里显现出来么? 我刚才忙着收拾那老狗的时候,其实就是你最后逃走的机会了,你自己把这机会浪费了,现在要我怎么处置你呢?” 第四十八章 反杀 张宏正有些懊恼。 也有些兴奋和激动。 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细节上的问题而暴露了行踪,这些奢豪地方的各种门道确实不是他一个外来散修能够知道的,原本他还想跟在这小李之后,看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的东西。 但就只是目前所看到的,却也已经足够了,刚才这位方朗卓亲随让那几个汉子发疯一般对那老者攻击的模样,和之前那晚那些散修袭击他们的时候一样。 从屏风背后走出之前,张宏正将怀中的账本拿出来随手一丢。 如今有了这个叫做小李的年轻人,这些账本也没什么用了。 “是你?” 看见张宏正的模样,那小李反而是一下愣住了。 “怎么会是你这小子?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这位李兄弟不要紧张,我可不是那些城主府的走狗。” 张宏正笑嘻嘻地慢慢走上前去。 “不瞒你说,我也是早看不惯这些世家走狗的嘴脸,看你将这些走狗给宰了,我心中也实在是佩服得紧……”小李却没看张宏正,而是一脸警惕地左右张望,忽然闪身到了临近的两个房间中扫视了一下,退出之后又注视了一下其他两个房间,似乎是确定了这二楼上除了他两人之外再没有其他活人,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张宏正身上,目光渐渐地重新浮现出浓重的森寒之意:“小子,你是一个人? 你一个人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李大哥莫要紧张,其实是方管事让我来这里的……”张宏正依然是笑嘻嘻的,一副不大正经的模样。 虽然自小就独立生活,在江湖上打滚了这么多年,无论从经验还是心智上来说和那些三十来岁的江湖老油子没什么区别,但张宏正也清楚自己至少外表看起来确实也还是一个半大少年。 若是普通的少年人,可能还会因此而心有不平,不甘被人小觑,他却深知这其实是个极大的优势,让人对他没什么戒心,给人悄悄递上灵石什么的时候也更容易得人好感。 现在他这样笑嘻嘻地一说,那小李脸上的寒意和杀气就褪去了一些,换做了疑惑,也许在他眼中看来自己这半大少年应该只是吕宁的跟班一类的,只能是听从别人的安排来跑腿。 “方管事? 方管事怎会叫你来的? 他叫你来做什么?” “方管事是让我来这里拿几本账本,顺便给李哥你提个醒的。 我是在贝场边遇见他,他似乎刚从水里出来,又要去贝场里做什么要紧事,分身无暇,便给了我二十灵石,让我先过来,他说让你一定要小心唐坚那老狗,他除了会派人来这里为难你之外,还会有其他暗手……”随口说着临时编的谎话,张宏正就朝小李身边走去,小李脸上似乎也没了什么戒备之色,只是一脸疑惑地问:“暗手? 什么暗手?” “方管事说,靠北的墙上其实有一道直通城主府的暗门,一般来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打开的,但就怕唐坚老狗……”“暗门?” 小李自然而然地就转过去看向北面的那一堵墙。 也就在这时,张宏正的手便无声无息地按在了他的肋下。 碰的一声闷响,小李歪歪斜斜地朝着旁边跌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之后才勉力支撑起来,口角渗出了血迹,一张白皙秀气的脸上又满是狰狞和寒意。 但他的表情却并没有被偷袭之后的恼怒,反而是在笑。 “臭小子,行啊,功夫不错,还居然敢暗算你李大爷。” 小李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慢慢站起看向不远处的张宏正。 张宏正却已经躺在了地上,因为就在他一掌按中小李的时候,小李的一指也戳在了他的胸口上。 相比于张宏正那蕴涵了暗劲震荡的一掌,这一指的杀伤力并不强,这小李的武道修为连暗劲都未真正大成,离以指传劲伤人的地步还差着老远,但这一指戳来的时候上面裹着一层暗淡的黑气,随着这一指没入了张宏正的身体,然后张宏正立刻就像是根木头一样地栽倒在地。 “算你运气不好,若是早点现身,还能和那几个狗腿子一样挨上一道‘乱心狂’,死个痛快,现在我也只剩这一道‘蚀肉断筋咒’,你便好好地享受吧。” 小李阴笑着看着地上的张宏正,但很快地他的笑容就僵硬下来,忽然伸手从老者的符囊中抽出一张符咒来丢向张宏正。 符咒在脱手而出之际就暴涨出淡金色的光芒,光芒化作一道足有一人大小的巨大刀刃斩向地上的张宏正,但张宏正却朝旁猛地一个翻滚再蹦跳开去,这道符咒刀刃夺的一声就砍在了地板上,随即崩解消散,只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深达半尺的巨大刀痕。 “且。” 张宏正咂咂嘴,原本他还准备等着这家伙没防备地走上来后给他一记狠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看出了底细,这一符刀斩过来的时候攻中带守,逼迫他只能朝远方翻滚跳去。 刚才被那一指戳中的时候,那指上一股阴邪诡异的气息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一般朝着四肢百骸中散去,所到之处尽是一片麻木僵硬,就如同之前那晚遭遇那尸群时被那怪人偷袭时一样。 他自然不敢怠慢,内劲运转中鼓动体内那一缕神仙道的雷法震荡,立刻将身周的怪异气息给驱散。 “森罗殿就是这点伎俩?” 张宏正对着小李一笑,这时候已经摆明了车马,他也不用装模作样。 “你…带了济世教的…不对……”小李并没被张宏正的挑衅所激怒,瞪视着张宏正的目光已经变得比之前更加的惊讶,甚至带着些惊惧在里面:“蜀山的雷法?” 张宏正并不解释,只是淡淡一笑,觉得这样高深莫测的模样定然更有威慑力。 三神门中的蜀山正是神仙道的祖庭,雷法和御剑之术天下无双,现在看来这方朗卓几人是森罗殿的阴邪鬼修已经是实打实地了,那用三神门的威名来震慑岂不正是对症下药? 心中得意非常,但表面上却依然不显露半分,张宏正只是拿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小李说:“还有些见识,居然识得我蜀山派的雷法。 方朗卓的真面目如今已被我调查得清清楚楚,他在这湖东城中潜伏这些年,害了这许多人命,唐家绝不会饶过他。 你如今只有将他供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去求个活路……”小李并不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张宏正,脸上的神色逐渐从惊惧不定化作了狰狞。 还不等张宏正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的应对出错,他就开口狞笑:“小杂碎,不知道去哪里得来个蜀山的皮毛符箓护身就敢来诓你李大爷? 你要当真会蜀山的雷法,连唐无忌都只能奉你作大爷,哪里还会来这里扮猪吃老虎? 你这点见识扮个王老狗的狗腿都够呛,还想冒三神门的名头? 等我将你拿下送给方道主,他自然有的是法子炮制你。” 居然没哄住这家伙。 张宏正略微意外地耸了耸眉毛,看了小李背后那关起来的楼梯,又露出冷笑:“你想什么呢,还想着要拿下我? 杀了大总管派来的人,你以为你还能走得出去么?” “你放心,王兴这老狗之前专门吩咐过,下面的伙计都不敢上来的。 而且这里的楼板和墙壁厚实得很,等会你在这上面怎么吼叫闹腾下面都不会听见,我把你手脚都剁了,嗓子弄哑了再装在箱子里拿出去也没人会注意。” 小李阴阴一笑,又拿起那从老者身上捡来的符囊拨开瞅了几眼,脸上的阴笑更甚:“王老狗一心想来立功,又担心我们狗急跳墙,不止带了这些狗腿子,备下的符咒也着实不错。 还有十来道生法境的符咒,就留给你受用了。” 张宏正脸上的笑容散去,神色逐渐凝重。 只凭武道修为这小李和他差着老大一截,阴邪鬼道的法术也被神仙道的雷法克制,但偏偏这家伙似乎在术法鬼道上的修为也不弱,如果当真是十多道生法境界的符咒,那他可能还真不是对手。 术法鬼修一旦达到了生法境,可调用的天地元气从多寡之上不止远胜于引气境,运用的精细微妙之上也要远远超过,真正才称得上是超越常人能力的法术,因此才谓之‘生法’。 刚才那叫王兴的老者用出的那一个瞬间冻结住周围几个汉子的法术就正是生法境的符咒,这样的符咒若有十多个,足够将他放倒十多遍。 微微愣神一想,张宏正忽然转身朝着之前他刚刚上来时藏身的那间屋子冲去,在小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闪身而入,然后碰的一下将房门关上锁死。 “嗯?” 小李看得一愣,一时间不明所以。 这二楼的房间都算是封闭的密室,并没有窗户可以外逃,而且这小子分明精擅的是人仙武道和一些神仙道的皮毛雷法,不能和鬼仙的符咒一样借助地势外物,这把自己关在里面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还以为那道木门能拦得住自己么? 咚的一下闷响从那房间中传来,同时整个地面楼板都是微微一震。 小李的脸色顿时大变,也连忙朝着那道紧闭的门冲去。 他飞起一脚猛踢在门上,但门只是微微一震,并没被踢开,他反而被弹得后退一个踉跄几乎没站稳。 又是轰的一下闷响,脚下的地面又是一震,面前的木门也在抖动,好像整个建筑都在遭受大力冲击。 小李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之色。 没错,这里的楼板和墙壁都是特意加厚加固过的,隔音效果也极好,因为有些时候要在这上面处理些喝醉了或者是不开眼而胡闹的赌客,但这终究只是普通建筑的楼层,不是专门抵御妖兽的堡垒,修建的时候最多只用了些灵砂,不可能去用灵石构筑法阵,可抵挡不住武道好手用暗劲一而再再而三地拼命猛击。 而且他记得这间屋子是护卫们在用,里面摆放了护卫们的武器,那小子修为算不上真正地高手,但拿上了重锤巨剑之类的东西要轰开墙壁也不是不可能。 打破墙壁也就罢了,打穿了地板落到下面的大厅上去,只消叫上一嗓子自己已经把王兴老狗杀了什么的,那自己别说手中十几道生法境的符咒,就算一百道先天符咒,在闻讯赶来的城主府高手围攻前也是十死无生。 这一时间硬撞不开,小李只得微微闭眼凝神,然后手掌上泛起一阵蓝色光芒拍在门边的墙壁上,那道坚实的木门并没什么动静,反而是周围的墙壁眼看就如同软泥一样地塌陷下来。 墙壁之后露出房间中的情形,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张宏正已经没了踪影,墙上露出一个大洞,大大小小的碎石堆在下方。 小李心中微定,这小子还是选择了相对薄弱的墙壁。 看着墙上大洞后黑黢黢的一片阴暗,他先将一张符咒贴在自己身上,一阵淡淡的金光从他身周冒起,构筑成一件半透明的金光甲胄。 而就在这时候,卡啦一声从那黑暗中响起,似乎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糟糕。 小李顿时想起,这隔壁外面的一圈房间就都是给伙计荷官们住宿的,并没有密封起来,还有着通向外面的窗户。 他连忙急冲而入,手指一弹就是一发明亮的火球将这房间照亮,果然看到对面的一扇窗户已经破碎,他连忙疾步朝着那边冲去。 而他刚刚才迈步,剧烈的风声从侧面传来,他都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在了腰间,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起来,撞在了另一边的墙壁上。 巨大冲击让小李整个人都懵住了,半息之后他才警觉醒悟过来,扭头看去,正看到张宏正高举着一把几乎比他大腿更加粗大的巨锏猛击而下。 原来这小子打碎墙壁过来之后并没急着逃跑,反而是躲在破洞的墙角下,扔出了什么家什去把窗户砸烂吸引自己的注意,就缩在那里等着偷袭自己。 这把巨锏至少有上百斤,一看就知道是贝场中用来对付妖兽的重型武器,也不知是赌场中的哪个护卫去偷来放在这地方。 其实他已算得上是有所防备,刚才那一道‘金甲咒’就是防着偷袭,但那层金行元气凝聚出的薄薄盔甲抵挡刀剑的砍劈刺击都还可以,在这种专门用以破甲的重武器面前却是有些力有未逮。 眼看又是这样的破甲猛击迎头而来,小李想要拔腿闪避,但腰间只传来一阵剧烈无比的剧痛,脚步却半分也挪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巨大粗壮的铁块砸在自己的肩膀上。 喀拉一声,巨锏击在先打在他身外那层法术变化出的金光甲胄上,将金光甲胄如同蛋壳一样打得粉碎,然后再将他的肩膀打得整个凹陷下去。 “啊~~!” 小李杀猪一样地惨叫。 不止是因为剧痛,还有恐惧,后腰上传来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的脊椎已经断掉了,这巨锏除了巨大冲击之外还带着层层的汹涌暗劲,将接触到的筋肉骨骼震得粉碎。 他的脚再没半分移动能力,手也抓不住符囊,只能任由其落下。 张宏正一把抢过这符囊,又仔细看了看小李另一只手中,确定再没有什么威胁之后这才丢下了手中的巨锏,后退几步喘了两口气。 用这上百斤的重型武器全力挥击震荡暗劲,砸穿墙壁砸伤对手,对他来说也不是轻松事。 迈步走到被打破的窗户旁边,伸头出去看了看,发现外面是一条阴暗无人的后街胡同,似乎没人注意到刚才自己砸出椅子弄出来的响动,张宏正这才返身回来。 刚才小李丢出的那团火焰还漂浮在半空中,亮度正在缓缓减弱,却还是能够将地上他那张狰狞扭曲的脸照得清清楚楚,那双全是血丝的眼睛满是绝望和怨毒,就像只即将在一锅粪便中被熬煮而死的阴沟老鼠。 “呵,李兄弟你莫要那样看我,其实严格说来我们俩并无仇怨,不是你强要杀我灭口,也落不到这样的下场。” 张宏正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神情。 今夜偷偷摸到这里来,虽然没见着正主方朗卓,但抓到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证据也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现在剩下的就是如何将这人给交给白玲虎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他出去显然是会引来不少麻烦。 他想了想又说:“而且我也和城主府无关,来这里也只是有个问题想要问。 方朗卓为何要陷害我们,抢我们运送的那盒东西? 你只要回答了,我就去叫人来给你止血疗伤,那济世教的吴行者手艺可不错,这种伤势不过是小菜一碟……”“嘿嘿嘿嘿……”小李没有回答,只发出一阵夜枭一样的冷笑,脸上的筋肉抽动着,就像是一堆诡异莫名的树根在他的皮肉下飞速生长。 “你们都要死…都要死……这都是你们逼我们的,都是你们逼我们的……”“你说什么? 我逼你什么?” 张宏正还想要追问,但看到小李脸上蠕动的筋肉越来越剧烈,而且飞速朝着身躯上蔓延开来,不过两息之间整个人都成为了一团猛烈蠕动的筋肉,而且开始急速膨胀。 “我去~!” 张宏正感觉不妙,连忙转身飞奔几步朝着他砸碎的窗户鱼跃而去。 他刚刚才扑出窗外,就听见里面嘭的一声,仿佛屎堆里炸响了一个炮仗,无数恶臭和粘稠的糊状物体四处飞溅。 张宏正落地之后连忙几个翻滚,险险避开从上面窗户口溅射出来的一些细碎残渣,只是这洒落出来的零星一些,就几乎将方圆十丈之内熏得宛如十年未掏过的阴沟一样。 也幸亏张宏正早从之前渔村那尸体怪物身上见到过类似的手段,跑得快,这地形也合适躲避,否则被溅射到了身上那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抬头望了望那间小屋,张宏正也是背上直冒冷汗,想不到这些修行阴邪鬼道的家伙居然如此的阴毒狠辣,对别人对自己都是一样的。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撕下了半截衣服包在双手上,然后跑到稍远一些的地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返身回来纵身一跃,双手攀住了刚刚才跃下的窗户外沿边,反身重新跳进了那房间中。 房间中,那颗小李用出的火球依然悬浮在半空中,只是发出的光芒已经远不如之前的明亮,有如一团风中烛火。 而小李已经不见了,准确地说他已经化作了一团散发着真正能熏死人的恶臭的烂泥喷洒满了那间屋子中的每一寸地方,一些大小不一的骨头星星点点地到处散落,基本都已经朽烂如同烧透了的煤渣一样。 就算已经闭住了呼吸,但张宏正依然能感受到这屋中弥漫的恐怖味道。 连他的皮肤都能感觉到阵阵的轻微刺痛,尤其是眼睛,就像是近距离被大葱熏着一样,忍不住地留出眼泪来。 这些小李所化的腐尸烂泥不用说毒性,只是这样的味道都足可以将人熏死。 张宏正强忍着不适,眯着眼睛从屋中的桌下找出一把还没被尸泥沾染的痒痒挠,在原本小李所在的位置,现在是一团被破烂的衣裤束缚住的厚实尸泥里翻找起来。 半晌之后,终于翻找出一个灵石袋,一大串钥匙,还有一块怪异的令牌出来。 看了看再没什么值得拿取的东西,张宏正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双鞋来,这才翻窗跳下楼去。 他踢掉鞋子丢掉手里的手套和东西先跑去远处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折返回来,重新穿上屋中找来的那双鞋子,倒也勉强合脚。 外面的路上灵石灯,还有赌坊门口的灯光折射进来,让这阴暗的小巷中也能勉强视物,外面偶尔闪身而过的行人也没有人注意到这建筑之间的缝隙巷子。 张宏正凑到一处墙角上的阴沟边,胡乱用阴沟里的水洗了洗,这才敢仔细检查从小李的尸泥中找出那三件东西。 钥匙应该就只是赌坊中所用的,就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被那些尸泥腐蚀得锈迹斑斑,张宏正直接丢在一旁。 那灵石袋的质量倒是上等货色,居然没什么损坏,张宏正打开一看,其中居然有三粒灵晶十多颗灵石,他直接老实不客气地将之收入自己的灵石袋中。 最后剩下的就是那块令牌了。 这东西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整体应该是骨质的,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和雕花,只是雕刻成一个怪异的人形面容。 那面容的五官看似平静,但仔细一看似乎又有种癫狂和扭曲潜藏在更深处,随时都能爆发蔓延开来,让人多看两眼就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张宏正却是看着这东西笑了。 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令牌就是森罗殿的信物之类的东西。 人证虽然已经不在了,但这多少应该也算个物证。 只是这赌坊是无论如何不能转回去的了,那下面的杂役们迟早会发现不对劲,关键是上面的人已经全部死绝,若是再被当做杀害那老者和手下的凶手那自己也是百口莫辩。 张宏正想了想,转身走出小巷,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就朝着来路跑去。 第四十九章 卫戊所 湖东城卫戊所,会议室中,守卫统领林天通正面寒如霜,听着手下几个副长的汇报。 “……属下已经看过了,王兴是被他所带去的几个仆役痛殴致死的,而那几个仆役又是被人从后方一击致命,所用的应该是引气境的‘金符刀’,然后护卫休憩室是被生法境的‘融石流’给破坏了,王兴和那几个仆役的尸体是被……”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年过七十的老者,虽然穿着唐家的守卫制服,但脊背都有些弯曲了,脸上纵横起伏的皱纹,还有老实呆板如村中老农的面容还是让他看起来和周围的人不大搭调。 这是刚刚提拔起来的一位老副长,而成为副长之前,他担任了二十多年的守卫,二十多年的什长,几乎是纯靠资历一步一步慢慢熬过来的。 当然在世家制御中,一般纯靠资历的人,什长什么的就应该到头了,这老头还是受人指点之下,趁着林天通上位的时候一口气将多年积蓄的灵晶送上,这才借着统领大人的提携迈过了这道大坎。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的是结论!不要给我废话!到底是谁杀了王兴? 那可是大总管的手下!还被那许多人看见了!” 林统领却是没耐心去听这老副长的描述和推论,怒喝着打断老者的话。 大半夜地被人从小妾床上叫起来,他是几十年没受过这种折腾了,倒不是身体受不了,能坐上湖东城这样的雄城的守卫统领位置,修为就算达不到先天,也要勉强踩到门槛才行。 对于他来说不眠不休奔行千里都不是难事,但湖东城几十年没出过什么事,自己一上任不到半年就闹出个这么大的事情来,让他又惊又怒又惧。 城主府大总管派出去的人居然让人给杀了,凶手也还不知所踪,这简直就是在狠抽大总管的耳光,也是在侮辱城主府的尊严,给唐家的家徽上抹黑,更是骑在他头上拉屎。 老副长对上司的震怒神情也露出几分畏惧,然后偏头想了想,直接说出自己的结论来:“真正的凶手就是曾任贝场管事方朗卓亲随的李刚城,他应该是森罗殿的人,而且已经自杀了。” “森罗殿?” 林天通的眼睛一瞪,顿时不说话了。 面无表情地发了半会呆之后再问:“你可能确定?” “有九成把握。” 一说起自己熟悉的领域来,老副长的神情就自信起来,连脸上的皱纹都精神了几分。 几十年的守卫经验和见识,还有专门研修过的探查手段,让他的辨别能力远超于寻常的修士,只是到现场去看了看那里的痕迹,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宛如亲眼目睹一样。 “王兴确实是被几个手下活活痛殴致死。 那几人下手之狠宛如疯了一般,也只有森罗殿的那些阴邪鬼术才能将人的心智惑乱到这种程度。 而隔壁一间屋中全是阴秽之极,含有剧毒的尸体残渣,看那架势应该是森罗殿的人用阴邪鬼术自杀的痕迹。 我在残渣中找了几块头骨碎片,让侦寻司的法师以木行法术拼凑复原,就是那李刚城的模样。 而且那些所留的衣物据查也都是李刚城的。” “王兴是奉了大总管之命,去金钩赌坊收取方朗卓的账本的……”一旁的另一个副长补充到。 “我知道。” 林天通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即沉吟起来。 他整个人肥胖高壮,一身的横肉肥肉交织,沉吟不动的时候仿佛一尊肉做的塑像。 在金钩赌坊里占股的人不少,林天通也是其中之一。 实际上大总管这样急慌慌地派人前去,大概也是怕其他人先下了手,虽然最后免不了依然要分给自己,但说不定就要少了几成。 但哪里知道那方朗卓居然是森罗殿的人,这一下显然是将对方逼得急了,这才暴露出身份来。 作为世家雄城的守卫统领,之前也在唐家其他城池中任职,林天通当然知道森罗殿是什么东西,他也不会怎么忌惮这些阴邪鬼修,毕竟世家体量在那里,这些人在私底下再怎么胡闹也不可能明着和世家对抗,甚至许多时候还要在世家羽翼之下帮忙做些不怎么见得光的事情。 但归根结底这都是一帮不可以常理度之的人,许多情况下说是疯子也可以,狗急跳墙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大总管这一次是太急着伸手,以为摆在面前的是个流油的肥肉包子,哪知道里面包着的馅其实是一团臭狗屎,拿住猛的一捏污了自己的手不说,还让他们这些负责擦屁股的人很有些难办。 一个年轻些的副长有些急迫地说:“那就尽快颁发海捕通缉,将那方朗卓捉拿。 不管他是不是森罗殿的人,总之必须尽快给大总管一个交代。” 林天通瞪了这副长一眼。 这个是靠着大总管的特意嘱咐才升上来的年轻人,立功心切只想着大总管不说,脑袋还不够用。 那方朗卓在湖东城十多年,深得上任城主唐獠大人的重用,这样一个人忽然被宣称为森罗殿的妖人,让唐家面子上怎么好看? 让唐獠大人如何看唐无忌大人? 这两兄弟,这唐家两房之间若是没什么龃龉那还好说,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这些手下人随时都能变成出气筒和背黑锅的,丢了职位都是轻的,真惹哪位大人一不高兴就直接连脑袋一起摘了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道理不止林天通清楚,几乎所有在场的副长们也是明白的,要在世家制御下混饭吃,那就得一切照着世家的心思去想。 这是最基本的思考方式,连这个都不会的人不是很快被排挤被踢出去,就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什么地方。 那个一心想着立功给大总管看的年轻副长看了看周围同僚们的神色,没过多久也回过神来,咧了咧嘴一脸尴尬地默然不语。 其他副长也并不说话,一时间这房间中的空气都有些紧绷起来。 “方朗卓是要将他找出来的,但是此事不宜声张……”林天通一脸严肃地缓声道。 能坐上一城统领,替唐无忌城主掌管城中守卫,修为什么只要过得去就好,最重要的是必须会做人,会做事,能替唐家能替城主分忧。 “……森罗殿什么的暂时别去管,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务必要尽快给大家弄出一个说法来,否则唐家的颜面何在? 湖东城的颜面何在?” 副长们默然不语,却也都是暗自点头。 说到底王兴老头不过是大总管的一个小狗腿子,他的狗命其实并不至于让包括林统领在内的一大帮人忧心至此,但关键是这事闹得实在不小,若是让湖东城蒙羞让唐家失了颜面,那才是比王兴老头的小命更严重上一万倍的事。 当时金钩赌坊的二楼楼梯无故关上之后,上面传来阵阵重击之声,下面的人们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下面玩乐的赌客中有几个修为不错的鬼仙修士,能感觉得到上面传来的不只是重击闷响,分明还有人在用五行法术在战斗搏杀,不过他们大约也猜得到是唐家内部的倾轧,并不怎么在意。 那些赌场护卫和仆役头目倒是坐立不安,只是碍于那位来自城主府的王执事的命令,也只有在下面干等着。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才有赌坊护卫去硬撬开了二楼的门,结果上去一看差点没把胆子给吓破,惊慌失措地大叫着跑下来。 偏偏那王兴老头为了方便办事,将赌坊中有分量的执事和领头人都支使开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守卫和杂役,出了事就只能无头苍蝇一样地乱窜乱叫,被几个修为不错的赌客上了二楼,将二楼的惨状看得清清楚楚。 居然有人在唐家的城中将城主府的人给宰了,直接当面打唐家人的脸,这可是许多年没发生过的稀奇事了。 能在那赌坊中玩乐的客人自然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多半都是大家族商队的主事,还有其他世家的旁系子弟,他们当面自然是慷慨激昂地保证绝不会胡乱散播消息,义愤填膺地说着要帮忙捕拿凶手什么的,但背后肯定会是幸灾乐祸地将之当做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偏偏林天通还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所以这事必须要尽快有一个结果,还必须是看上去完美的结果,迅速地抓住凶手,让唐家让城主府脸面上的黑点没那么大。 至于森罗殿什么的那根本就不是黑点,而是一坨大便,说什么也不敢扯到这事上的。 “……对了,韩乐副长,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线索? 那李刚城为何要自杀? 是他和王兴那几人搏杀中受了伤,自知逃脱不了么?” “不是和王兴那几人。” 老副长依然那副呆呆的神情。 “是另有一人和他搏杀拼斗过,他不敌之下便只能用阴邪鬼术自杀。” “哦? 是什么人? 不怎的不一次把话说完?” 林天通瞪眼,很想喝骂,但看看那老副长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又忍住了。 这老头天资和修为不高,为人也死板,但是实务上确实细心,低调,能干,所以他才只收了那些可怜兮兮的灵晶进献后将之提到副长的位置上来,毕竟总是需要些能干实事的部下,而且这老头的资历也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但现在看来这糊涂老头实在是难堪大用,连什么时候该说什么都不明白。 老副长摇头缓缓说:“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是谁。 只能从痕迹看出这人修为不高,大约只是人仙武道暗劲巅峰,初时只躲在一旁偷听,后被李刚城发现之后意欲灭口。 这人初时不敌,打破墙壁伪装逃跑再暗中将李刚城伏杀。 此人修为不高但机敏狡诈,出手极狠,李刚城手持从王兴那夺来的符咒也不是对手,这手段定然不是城中居民。 这人最后还不顾危险返回去将李刚城身上的遗物全都取走了,灵石灵晶也一个不剩,从这习性来看应该是常年在外闯荡江湖的散修……可能是混到二楼偷东西,却被李刚城发现了要灭口,这人奋起反抗反而将李刚城杀死。” “哦,只是偷东西散修啊…”林天通微微吐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来。 三神庇佑,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散修蟊贼实在是瞌睡来了时天上掉下来的枕头。 “那就将此人暂定为凶手,全城缉拿,先给大总管给城主府,给诸多商队一个交代再说。” “是。” 几位副长也松了一大口气,无论如何先有了个说法,这让他们头上的压力也为之一松。 第五十章 智勇 “对了,这散修……是哪一家商队雇佣来的护卫么? 可留下影像了?” 缓过一口气来,林天通才想到问这个问题。 “暂时还不知道,我看过那人留下的脚印,应该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人。” 又是老副长回答。 “还有赌客中曾有人见过一人跑上二楼,侦寻司的人正在照他们所说的复原那人的模样。” “你怎的不早说? 这般不懂事!” 林天通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带着其他几个副长朝着侦寻司的房间而去。 侦寻司专门搜寻那些胆敢在世家城池中作奸犯科,而又有些隐匿手段的散修,原本是卫戊所中比较重要的部门,但湖东城中常年无事,即便有些小事守卫们自己也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因此也有些废弛。 幸好还一直留着必要的几个核心人员,这时候一个穿着守卫制服的鬼仙修士正在伸手施法,无数细密如丝的藤条从他手中的符咒中蔓延出来,相互纠缠编织成一个等身人偶来。 这时候他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矮胖子和一个年轻女子,正一脸紧张地看着那人偶逐渐成型。 “不对,那小子的鼻梁要更高一点,眉毛也更浓一点,眼神很活,一脸的机灵像……”矮胖子看着那人偶指手画脚。 鬼仙修士手中的藤蔓也不断随着他的指引去修改,这些藤蔓不止极为细腻,还能随着修士的操控不断变换颜色,不一会就构筑成一个活灵活现的少年人模样来。 “对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子了。” 矮胖子拍手。 “这小子连赢了几把,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对他印象深得很。 特别是最后一把他可押中了点数,庄家赔了足足十倍的筹码!他却是看都不看就跑到了楼上去!我当时还以为他是赌坊中的托儿呢。 妹子,哥说的是不?” “……是,是……”指挥着法师构筑人偶的胖子是李家商队的一位主薄,而那年轻女子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赌坊侍女,听说之前意图勾搭的少年居然和杀害城主府执事的凶案有关,早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说什么。 “不对。” 那叫韩乐的老副长看了一会那构筑出来的人像,忽然开口。 “从脚印的步幅来看,这少年的身高应该再高两寸左右,腿占一寸五分,身占五分,还有肩要再宽一寸。” 那侦寻司的人白了老副长一眼,并不说话。 倒是那胖子主薄连连点头:“对对,是极是极,这位长官说得是。 我刚才想说好像要高些呢。” 有了胖子的肯定,侦寻司的守卫这才又操控着手中的丝线,将人像按照老副长所说的拉高了两寸左右。 眼看已经弄出了这个散修的相貌身形,林天通面上也终于露出了微笑,旁边立刻有副长说道:“在接到赌坊告警的时候属下就已经命人封锁了城门,没有城主府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外出,城墙上也加派了人手,相信这少年散修定然还在城中。 监察司那边让夏大师稍微留意一下,同时全城大索,找出这个小子不是轻而易举么。” “全城大索就不必了,不过一小毛贼胆大包天趁乱杀人劫财而已,何必弄得人心惶惶,显得我唐家浅薄。 须得举重若轻,尽量不动声色地速速将之捉拿归案才好。” 林天通微微一笑,一句话就将这事给定下了基调。 “至于方朗卓那边,等这阵风波之后再开始追查好了……”“等等……这小子好像我见过……”一位副长皱眉看着那人偶一会,忽然开口说。 “应该是和白副长一起的那个小子。” “白副长?” 林天通和几个副长对视了一眼,确定在这里的人中没有人姓白。 “是说济世教的那个姓白的丫头么?” “对,就是那个姓白的丫头。” 这位副长也立即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 卫戊所的上至林天通下至寻常守卫,确实没人会把这济世教的女人当做真正的守卫副长,连这次的紧急照会都没有通知她。 “前几日那丫头不是去城外捉了几个散修么? 后来那几个散修不知怎的又在集市里和人斗殴杀了几个人,那丫头又说他们是冤枉的要为他们作保什么的,我随便看了几眼,其中就有这个小子。” “哦?” 林天通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的肥肉和横肉也一起往中间挤拢。 “难不成是白丫头指使这小子去赌坊的……要不一介江湖散修,提着脑袋也只为赚取几个灵石,能进到金钩赌坊里去?” “难说,济世教的人向来多事,所以我就说无忌大人千万不能放开口子,让那些人进城来立庙传教……”“哼,那白丫头仗着无忌大人的赏识一贯地任性胡来,刚上任那天不就和出去巡视城外的兄弟起了冲突么,前几日还阻碍我部下一位什长收取商税……”周围的副长们也交头接耳,站在他们的角度,济世教并没比森罗殿好到哪里去,甚至更为讨厌。 至少森罗殿不会来碍手碍脚,若是让济世教在城中立了足,那整天要和这些人扯皮的时候就多了。 就算这些人没根基成不了什么气候,就像苍蝇一样在眼前飞来飞去地嗡嗡嗡也烦人得很不是? “……但是无忌大人喜欢,那又有什么办法? 要不然我们多多搜寻一下,看多找些各种美色来让无忌大人挑选,他若能多找几个也许便不会在意这济世教的丫头了……”“只是无忌大人的眼光实在太高啊,只是容貌还不够,必须得气质独特,灵韵天成,还得看他当时的心情……这个实在是不好捉摸……”“…实在不行便去找爱晚楼,出高价让他们选几个女人来吧,只是听说爱晚楼的背景有些深呢,就怕到时候……”副长们的话题不知不觉地朝着女人的方向歪了过去。 这也是难免的,在湖东城中唐无忌大人便是一切,便是天,是比三神还不可违逆的存在,一切问题都源自于他,他的态度似乎也能解决一切问题,所以大家不管考虑什么事情,都会慢慢地朝着他的身上靠过去。 林天通没参与副长们的讨论,只是独自一人皱眉深思,他脸上的肥肉横肉扭了又扭,挤了又挤,任谁一看之下都能感觉到他正在以十二分的力气绞尽脑汁。 同时他的眼睛余光看似不经意地从几位副长身上掠过,这些名义上虽然是他的下属,但只有两个是他的真正心腹,有两人是大总管的人,有三个则是湖东城中的土著小世家,虽说没什么深厚的背景来头但根深蒂固也不可小觑。 自己上位不久,权威还未建立,屁股下的位置其实并不怎么牢靠,这事一旦处理不好,惹了无忌大人不快,说不定就有人会借此去向无忌城主进言,将自己给顶下去。 但只有林天通自己才清楚,自己屁股下这统领之职是来得多么地艰难多么地不容易,又饱含了自己多少的心血。 当初他还只是唐家堡附近一座大镇的守卫统领,机缘巧合之下事先知晓了唐无忌大人极有可能要履湖东城城主一职,而且麾下缺少可用的精擅实务之人,他就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找了父亲当年的几名老兄弟,找到了马上就要跟着鸡犬升天的唐坚的路子,将家里所有能筹集的灵石灵晶都凑了起来,再将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凑齐了五百晶一起供奉上去,连名字都专门改成了这个‘林天通’,就是想着能在唐无忌大人面前讨个好口彩。 最后听唐坚大总管说,其实另外一个备选供奉上的灵晶要比他多不少的,但唐无忌大人也就果然看在了他的这个名字顺耳,正合湖东城旁通天湖之意,将制御下最为紧要之一的守卫统领之职给了他。 这事让他激动得几天没睡着觉。 这番拼尽了身家的一搏赢得太漂亮了,不是赢在虚无缥缈的运气,而是赢在他博尽全力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更赢在他对细节把控,对无忌大人心思的准确揣测的智慧上。 而这以智慧和勇气赢来的位置,也必定要以智慧和勇气来守住。 现在这场面无疑是一场危机,必须要小心应对,不能给人以任何可以借机攻击的把柄,要让无忌大人满意,最好还要让这些手下的人也满意。 然后此事一成,自己的权威就能借此逐渐地更加巩固一步。 所以必须要搞明白,无忌大人要的是什么,手下这些人又要的什么……半晌之后,林天通扭在一起的眉头和脸上的肉才终于豁然散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此事我看颇有值得深究之处。 白副长这段时日的所为实在是有负无忌大人的厚爱,视我湖东城法度为无物,阻碍守卫执法,妨碍收税什么的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和外来散修勾结,误杀城主府执事王兴……”统领大人一开口,周围的副长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仔细听着。 而且林天通措辞的变化,重新称呼那济世教丫头为白副长,便表示这不再是私下的谈话,而是代表了湖东城卫戊所的正式态度,众人更是听得全神贯注。 “……那南宫领的散修自然是要速速地抓捕,不过白副长也难辞其咎。 我们一定要想尽办法,务必要让她明白自身的过失,去向无忌大人承认错误才行。 也给那些外来世家的商队们看看,这济世教以济世之名扰乱地方的嘴脸,南宫家那是妖兽太多,要倚靠着这帮傻子疯子来帮忙应付,但我唐家却是用不到这种惑乱人心的东西的。” “正是如此!统领大人高见!” “对!须得让那白丫头自己去向无忌大人认错才行!让大家明白这济世教不是个好东西。” “林统领眼界高远,考虑问题如此周全,确实不是我们所能比的……”周围的几位副长连声称赞,林天通也面有得色,他也对自己想出的这一手借力打力颇为满意。 相对于森罗殿阴邪鬼修什么的,这些才是和大家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东西,不为下属们的利益着想,不为城主大人的喜好和面子着想,这统领之位的价值如何能显现出来? 这位置如何能坐得牢靠? “但是杀死王兴的确实应该是那李刚城……”唯独只有那个老副长一脸的为难之色,好像对林天通的说辞不大满意。 “这样将罪名直接安在外来散修和济世教上,是不是有些不妥? 而且森罗殿之人实在不可以常理度之,方朗卓潜伏于湖东城十余年,所图必定甚大,还是尽快找出来为好……”林天通眼睛一瞪,还没有喝骂出来,旁边的副长就拍了拍老副长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老韩啊,难怪你这么多年都只能做个什长,也就只有统领大人心胸宽广唯才是举,才让你有能和我们一起站在这里的资格。 做事不能只盯着眼前的这一点事情上,要放在更广更远的地方才行,明白不?” 老副长脸上的皱纹皱了皱,做出一个半是不解半是为难表情出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只是看起来并不能完全明白。 林天通暗骂一声烂泥扶不上墙,也懒得再去理会这呆朽不堪的老头了。 第五十一章 合流 已经快到寅时了,城边客栈里的两个大通铺中却还是一副忙碌的景象。 原本只要一入夜,舍不得点灯的村民就会静静地入睡,但现在他们却正惶恐之极的跑来跑去,有的惊慌失措,有的茫然四顾,从房间里传来阵阵的哭嚎和呻吟。 远处守在柜台上的伙计也很有些无奈,强撑着打架的眼皮瞅着那些来自乡野的土包子们。 这些人毕竟是预付过一个月的房租了,周围的住客看他们那凄惨模样也不好说什么,白天出去还是十几号精神抖擞的汉子,晚上抬回来就是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十来个和尸体也只差着一口气的人了。 卫戊所的白副长,还有那济世教的什么行者闻讯赶来,正在里面拼命救治呢。 “再去拿两盏灯来,我看不清。” 白玲虎擦了擦手上的血,微有些疲累地眨眨眼,对身后的赵九说。 “没有灯的话想办法悄悄借几只蜡烛来吧,民居中应该是有的。” “应该是灵砂没了。” 赵九拿起桌上的灵石灯,往背后的格子里又塞了几粒火灵砂,上面罩子里发的光果然就更亮了些。 他再对屋中的其他几盏灯也如法炮制了一下,这屋中果然就要亮堂得多了。 白玲虎嗯了一声,重新埋头去看躺在草席上的村民,那断腿处露出的白生生的骨骼和泡得发白的筋肉纠缠在一起,现在确实能勉强看清楚了。 这些最低级的灵石灯用的是灵砂,论亮度其实比油灯和蜡烛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在湖东城中却并不允许用那种村镇平民用的明火照亮,城中所有建筑都是唐家的,烧着一点都是在毁伤世家财产。 其实不大宽裕的平民也在自家悄悄地用油灯蜡烛,一般也无人去管,只是这客栈中就不会备这些东西了。 看清楚了那断处的筋肉和碎骨,白玲虎手指轻动,慢慢仔细地将筋肉理顺,骨头复位,所幸这个村民的伤口并不算太复杂,她总算还勉强应付得来。 只是那原本昏迷中的村民又被伤口处的剧痛活生生地痛醒过来,扭动身躯惨哼出声。 “来两个人帮忙,把他按住了!” 不等白玲虎吩咐,赵九就先上去按住了这个村民,然后又有两人赶过来帮忙,将之死死按住。 白玲虎额头冒汗,手上不停,总算将碎掉的骨头和筋肉都基本复位了。 “仙尊垂怜,光照浊世,普济众生……”深吸一口气,白玲虎闭眼开始低声吟诵济世教的祷文,她的手放在那村民的断腿处,上面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白光。 也不知是这白光的效用还是挣扎得太累了,那村民又重新昏了过去,白玲虎这才在他断腿上绑上木板敷上一层木灵砂,再用纱布来牢牢包裹住。 “又用了这许多灵砂…白道长,其实韩老二他撑得住的,不用灵砂……”旁边帮忙按着人的一个老头脸皮抽动,看着伤口上的灵砂就像饿了三天的人看到了旁人用肉包子喂狗。 有些日成不好的时候,他们村子一整天的收入也不见得能换这么多灵砂呢。 “他失血太多,不用灵砂是定然撑不过的。 记住待会喂他些肉粥。” 白玲虎摇摇头,脸上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祭拜的主灵是破军仙灵,主破邪伏妖,擅长的是战斗方面,对医治上的法术并不对口,以济世仙尊之命倒是也能勉强用上一道治愈术,只是对她来说比抡起金光巨锏打砸个几十具活尸还要吃力许多。 “已经没灵砂了,客栈赊给我们的木灵砂都用光了,之前的灵石全都预交了住宿。 贝场的执事说他们还不是贝场的正式工人,受伤和贝场无关……”赵九嚅嗫着。 贝场将这些村民都归他统辖,结果出了意外却是撒手不管,他想要见一见那位曾经的故交林大哥,但贝场出了事这位新晋的贝场管事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哪里有空闲来理会他。 白玲虎看了一眼旁边,还有三个村民等着救治,他们的伤势稍微轻一些,两个被崩碎的船屋碎片插入了身体,一个几乎被碎片开了膛,所幸内脏还没有流出来,但都已经拖了小半天,人早已经虚弱不堪。 她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拿出拿出一个小布包来,从中拈出一颗小小的晶体拿给赵九:“拿去换点灵砂来。” “这…这是……灵晶?” 赵九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也多亏他小时候也勉强算是湖东城中的殷实人家,换做是普通的村民还认不出这东西来。 “……但这时候置换店都关了,至少要明天上午才能开门…”“给掌柜的押着,先换几斤木灵砂来。 火灵砂也换点,再弄两盏灯。” 白玲虎吐了口气。 这正是周家那老者给她的灵晶,这算是给济世教的捐献,本应该交到祭酒手上的,她的身份其实无权动用,不过这时候也没心思再去计较了。 接过灵晶,赵九神色复杂地看了白玲虎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刚出去,吴子健就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村民,问:“师妹,你这边如何了?” 白玲虎点头:“师兄。 我这边基本已处置妥当了,你那边如何?” “有两个送来的途中已经死了,还有三人回天乏术,我倾尽全力也只救下了四人。” 吴子健的面色也有些发白。 贝场出了意外之后又拖了不少时间,然后才将受伤的村民送到这里来,他的医术倒是比白玲虎高上十倍不止,但接手的全是半死的重伤村民,这才硬生生救下了四人。 “仙尊垂怜,往生无量。” 白玲虎双手合十,低头诵念。 这时候赵九转了回来,手里提着一袋灵砂,后面跟着一个人,却是张宏正。 “你们果然在这,让我好找……”张宏正迈步进来,看见满地受伤的村民,耳中还有隔壁传来的呻吟和嚎哭。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也去了贝场帮忙,但是那处采贝点出了意外,有一群妖兽毁坏了船屋,贝场死伤不少。 直到了晚上才送来。” 白玲虎摇头叹息。 “你不是也去了么,你那边如何? 我听说好几处贝点都出现了妖兽,当真是怪事。” “什么?” 张宏正一愣,他赶着时间回来,搭着法师的船屋上岸之后就急匆匆地回了客栈,也不知道贝场今天居然有这样大的死伤。 他想了想,问:“是什么样的妖兽,为何说是怪事?” 白玲虎看他一眼:“贝场如此之大,却有几个贝点都出现了妖兽,都有贝工死伤,这自然奇怪。” 张宏正想了想,问:“是不是都是些并不太强,只有一二阶的妖兽? 但却是极不容易杀死?” 白玲虎没回答,后面的赵九却是点头又摇头,声音有些激动:“也有三阶的,我们的船屋就是被一只巨蟹给弄碎的。 那些妖兽确实是极难杀死,贝场的法师来了七八个,用法术将那巨蟹妖兽的身躯都打烂了一半,那东西还没死。 其他的还有三只二阶妖兽,四五只一阶妖兽也是这样,非得要打得粉碎稀烂才彻底死去,简直……简直就像……”“简直就像是那晚我们遇到的那些活尸,是不是?” “对!对!就是那样!” 赵九连连点头。 白玲虎和吴子健对视一眼,都有惊奇愕然之色。 他们两人只是忙着收留治愈这些村民,并没和贝场的人有过什么多余的交流,只是隐约听说今天忽然有众多妖兽出没而已,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意外。 张宏正咳嗽一声,给白玲虎丢了个眼色,示意跟他来一下。 他是过来找白玲虎的,却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连吴子健也在这里。 但张宏正还没来得及转身,吴子健却先开口说了:“张兄弟,你深夜来此,显然是有要事相商。 如今贝场有妖兽异状,我也感觉似乎背后藏有什么诡谲潜流,不妨将你所知所闻坦诚相告,我也来帮你参详参详。” 张宏正皱眉看着吴子健。 他对这个流光没什么好感,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看似温文尔雅不温不火,言语行事之间却很有些法度,让人不知不觉中就跟着他的节奏,就像上次逼着自己和西望掏灵石出来一样。 这时候言辞恳切地说出这番话来,自己好像还真不好一口回绝,毕竟勉强也算是同一阵营中的。 一旁的白玲虎这时候也帮着问道:“是啊,张兄弟,贝场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会有那种如活尸一样的妖兽? 难不成是那阴邪妖人所为?” 张宏正视线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来回看了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行,那你两人跟我出来一下,这里不好说话。” 客栈之外,选了个无人的街道角落,张宏正站住了脚步,转身过来径直说道:“今天我从贝场回来之后,就去了方朗卓出没的赌场中。 虽然没找到他,但亲眼见到他手下的一个亲随用致人发疯的法术将城主府派来的人杀死,那情状和当晚无故袭击我们的几个人一模一样。 然后他发现了我,意图灭口,我用言语套他的话,他没说什么多余的,但对自己是森罗殿之人也并不否认。 最重要的是,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说话间,张宏正拿出了那个从小李身上得来的人脸令牌,然后继续说道:“此外,今天我在贝场水域中也同样见到了那些妖兽,我敢肯定,就是和当晚被那妖人操控的活尸一样,都是阴邪鬼道所造之物。 至于为何会如此,我想你们多少能猜到一些。 那位方朗卓管事十几年如一日地亲自下水去巡视贝场,而自从他被革职之后就不见人影,然后这些活尸妖兽就冒了出来。 这其中有如何关联,不用我说了吧。”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背后蕴含的东西更是越想越令人不安,一开始的时候张宏正还只是存着把陷害自己一行人的真凶找出来的想法,但到了这个时候,特别是听到贝场到处都冒出了那种活尸妖兽,就隐隐意识到这些事情可能超出自己所能掌控的境地了。 正好吴子健在问,就干脆也一口气地直说出来,看看他能有什么高见。 “这…这确实应该是森罗殿阴邪鬼修的信物…”这一番话,尤其是那一个脸孔令牌对白玲虎的冲击是极大的,她死死盯着那令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张口结舌:“怎么可能……方管事……真是森罗殿的妖人?” “这是森罗殿骸极道的符印。” 相对之下,一旁的吴子健却没有什么震惊之色,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肃然了几分,看向张宏正问:“其他的呢?” “什么其他的?” 张宏正一愣。 “我就只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 “我不是说东西,是说发生的事。 你身上微带血腥之气,是和人搏杀之后赶来这里的吧? 那方朗卓的亲随已经被你杀了? 你说他杀了城主府的人,有其他人看到么?” “没人看到。” 张宏正忍不住微有得色。 以他这一身修为能在世家雄城中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些事情来,在江湖散修的角度来说可以吹一辈子了。 “是没人看到他杀城主府的人,还是没人看到你杀他?” “都没人看到。” 张宏正大略地将赌坊中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你们也无须怀疑真假,顶多天亮之后这事就会被发现,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方朗卓是森罗殿的阴邪鬼修这事已是无可辩驳,贝场中的妖兽肯定也是他弄出来的。 白姑娘,我们的杀人嫌疑已经算洗清了吧?” “…嗯,那我明早就去卫戊所和统领大人分说……”白玲虎点点头,神情还有些发懵,似乎还没有从这些消息带来的震惊中彻底清醒出来。 “不用了。” 吴子健却是摇头,看了一眼张宏正,神情带着些奇怪的无奈。 “师妹你速速去召集村民,整合行装,等城门一开我们就出城。” “这……为何…我们…?” 白玲虎的表情越发地懵懂,只知道睁大着眼睛茫然看向自己师兄,一时间连该问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兄弟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当然你也可以试试现在就悄悄攀墙出城去,不过可能卫戊所早已经传讯城墙加强戒备。 我建议你还是想想其他什么办法。” “你什么意思?” 张宏正眼光烁烁地盯着他。 `吴子健看了看一脸呆懵的白玲虎,再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张宏正,叹了口气,他的表情依然是不温不火,语气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张宏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城主府的人被杀,若是拿不出凶手,湖东城卫戊所和唐家的颜面何在? 森罗殿是过街老鼠,唐家又如何能承认自家成了老鼠窝? 你在那人多眼杂的地方大摇大摆地露过相,还真以为卫戊所的侦查机关废弛,就没人能找得到你么?” “这…你是说他们要栽赃是我杀人…?” 张宏正听得又惊又怒,但心中又隐隐觉得那些唐家人的反应多半应该就是如此。 “这证据明明就在此处……”“他们要的可不是什么证据。 只是要他们想要的结果。” 吴子健摇摇头。 “张小兄弟,南宫之外的世家,可不仅仅是不够宽厚仁义而已。” “师兄,那…那我们……”白玲虎的表情又是彷徨又是愤怒,手中紧紧握着铁尺,指节都攥得发白,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使劲。 “我们只能走。 森罗殿的阴邪散修若真是花费十多年蛰伏在湖东城中,所谋必大,我之前还担心他会转回来对村民们灭口,所以才带村民们来湖东城中暂避。 但现在看来却是错了。” 吴子健摇摇头,这时候才有些懊恼之色。 “贝场的妖兽如果真是那阴邪鬼修所为,那要么是他之前的谋划已然失了掌控,要么就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拼死一搏。 这些村民们毫无根基也毫无修为,但凡发生什么冲突和变故,他们便只能是波涛中的浮萍蝼蚁,在无声无息中粉身碎骨。 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只能尽力将他们带出去了。” “我…我……我不会走!” 白玲虎猛然抬头,怒视着吴子健。 “我要去见无忌城主!我要告诉他事实真相!我要问他这唐家制御下为何是这等景象!” “这个节骨眼上,你多半是见不到他的。 下面那些人在掩盖好一切波澜之前,肯定不会让你见到他。” 吴子健的声音依旧平静,不温不火。 “而且你就算见到他也没用。 他生于世家长于世家,本身就是这世家制御的一部分,下面的人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迎奉他迎奉唐家,他再是身居高位修为精深,也不过一不通世事不明是非的世家纨绔罢了。 这些事在他眼中都是自然而然的东西,也是不值一提的鸡零狗碎。 说到底,我们也只能做我们所能做的事,救我们所能救的人罢了。” “不!我便不信了!” 白玲虎愤然转身。 “张兄弟,我们……”“且住了。” 吴子健忽然抬起了手。 顿了顿,他才说继续说:“师妹,你们俩要商议什么,要去做什么,等我离开再说再做。 这样不管是祭酒大人还是旁人问起我来,我也方便交代。” 第五十二章 背叛 辰时,湖东城的城门开启,早已守候在城门口的人们开始出入。 湖东城中居民数十万,每日进出往来的物资不在少数,进出城门的车队人马也络绎不绝。 只是今天不知什么原因,城门附近的守卫比往日里多了数倍,而且对于出城的人都严加盘查。 一些不明就里的外来乡镇居民还颇为不满地窃窃私语,稍微心思明白些的看到城墙上亮起的符纹,还有在城头虎视眈眈的几位守卫什长和副长,则是心中微凛。 世家雄城的城墙不止可以外御妖兽侵袭,还可以内防奸贼作乱。 有三神门执掌大义,世家之间的纠纷都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明面上的偶有争端也只是局限于在其他世家见证下的公开比斗。 但这并不足以解决一切的矛盾和龃龉,相互之间雇佣散修捣乱,收买对方制御下管事执事胡来,乃至于派自家人去乔装打扮暗中卧底搞事等等之类的阴私手段时常有之。 所以高大雄伟的城墙可并不只是为了防备妖兽的,对于那些胆敢在城内搞事的人同样地有困锁之效。 城墙上那些闪亮的符文不止可以防止未经许可之人越过城墙,还和护城法阵连接,随时可以激发法术,加上擅长合击搏杀的守卫们,足以对付先天之上的修行者。 卫戊所中,守卫统领林天通正带着手下两位副长聚集在侦查厅中,看着从天花板上垂挂而下的巨大水幕。 水幕中又分割出几块大小不同的区域,其中一幕浮现的正是城门口的景象。 这是只有世家雄城才有资本配置的监察法阵,依靠着散落在城中的符兽,将他们所侦查到的景象传达到这面水幕中来。 这法阵的基础布置,符兽的锻造,都是出自真人境界的鬼仙真人手笔,就连日常运用和维护都需要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所以若是以江湖散修的层次,多半是一辈子也无法目睹这样的景况。 看着水幕中的景象,其他人都是全神贯注,但那位叫韩乐的老副长却是在喋喋不休地咕哝着:“……其实也不用亮起警备符文。 那散修算起来顶多不过武道暗劲巅峰的修为,只要城墙之上多加几位守卫,他就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悄悄爬上城墙,再将侦查符兽调动在城墙附近,一旦发现立刻调动守卫增援,那他就绝对插翅难飞。 而警备符文启动一次至少要花费数百枚灵晶,已经足够修复一半以上的符兽,而符兽修复之后还可以重复使用,现在这符文不过维持一两天而已,纯粹便是浪费……”水幕前的夏大师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他当然知道这一次启动警备符文所花费的灵晶是多少,但这是走的卫戊所的公账,用得再多又如何? 而那修缮符兽的花销却早是被他们私下分了的,他分占了其中最大的一份,现在说要重新修缮符兽,难不成还要他们重新将之吐出来么? 天下间如何有这样的道理? 自己手中的每一分灵晶灵石可都是宝贵的修行资粮,用以攀登更高一层境界的助力,可不是和这些前途无望的俗物蠢货一般用来花天酒地享受醇酒美人的。 若然不是早知道这韩乐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呆朽之辈,这现在又正是众目睽睽之下,公务紧要之时,他早就一道法术打出去将这胡说八道的小辈给打成一团肉泥了。 没错,就是一小辈而已。 别看那老副长弯腰驼背,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其实不过七十出头而已,连夏大师的一半都不到。 而夏大师今年已经一百六十余岁了,作为早就晋升入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他皮肤依然有着光泽,连眼角的鱼尾纹都不多,鬓角只是有些许白发而已,看起来就如同寻常人的四十余岁。 加上一身的金丝缎带长袍,羽冠玉佩,不管身姿容貌风范都远远不是其他人所能比拟的,除了脸色有些难看之外,简直就如同画中的人物。 但凡能入先天境界的修士,即便在世家制御中地位也和其他人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更别说夏大师已是先天大成之境,据说离巅峰也不远了,即便是无忌城主见了也要称他一声夏先生。 夏大师也向来以此为傲,从来对其他庸庸碌碌的蝇营狗苟之辈不假辞色,因此这时候虽然有一只苍蝇在旁边嗡嗡嗡地惹人讨厌,他不方便一掌拍死,却也更不能自落身段去搭理反驳。 “老韩,闭嘴。 莫要打搅了夏大师。” 林天通终于咳嗽了一声,制止了这只苍蝇的嗡嗡嗡。 不过夏大师即便没有回头,都知道这个脑满肠肥的守卫统领嘴边一定带着笑,这个靠着阿谀奉承迎风拍马上位的家伙一直都嫌自己分去的灵晶太多,但修为导致的地位绝对差距又无力做什么,偶尔便会做些事情出来恶心自己,说不定这无知小辈的念叨也是出自他的暗示。 吸了口气,夏大师按下心中的恼怒,告诫自己无须和这些庸俗之极的鼠辈计较,现在最要紧地还是速速地处理好这个意外。 一个区区暗劲层次的散修,居然在湖东城中将城主府的人给杀了,至今还逃逸无踪,这除了是让卫戊所的人面上无光,也是将洞察符兽的问题暴露无遗。 其实那些修缮费用并没多少,前前后后不过几百上千的灵晶,若是就此坏了他的名声,落了面子,实在是太过不值。 心思微动中,水幕上的景象迅速放大,将守在城门口的那些人的面目照得纤毫毕现,而且随着夏大师的心念指挥随意挪动,简直比当面直视还要方便。 先天之上鬼仙道修士的法术是以自身的神念分化操控,将天地元气运转得宛如自身肢体一般灵活,形成远超常人所能的种种异像,和之前三境的法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当然,要像现在这样远隔十数里之外就能将音容投射到面前来,还是要倚仗真人境界的鬼仙所打下的阵法基础。 “咦? 这人不就是那济世教的那什么行者么? 那白丫头的师兄!” 忽然有一位副长指着水幕画面中扫过的一个人高叫道,随即画面在那人身前定住放大,将这人放大了数倍,正是白玲虎的师兄,济世教的流光吴子健。 不过林天通并没传什么令,城头上那领头的副长同样也是认识吴子健的,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只是将目光牢牢地锁在他的身上。 若非必要,不必弄得大动干戈,这是林天通之前定下的行事基调。 连那个散修小子的画像面貌体征等等都只是在守卫之中内部传播,并没有大肆宣扬出去。 城门口的吴子健这时候也并没显出什么异动来,只是和城门的守卫交谈,他身后则是带着一群衣衫破烂,这些人都面露凄苦之色,不少人相互搀扶,还抬着十来挺担架软床,上面躺着的或是气息奄奄的重伤之人,或者干脆就是尸体。 城门口等候的其他人都主动和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大多都是一脸的鄙夷和嫌弃。 “…这是前日被他们带进城来的乡野之民,昨天又去贝场想让这些人做临时的贝工,结果碰到贝场那边出了事……”旁边一位副长立刻对这些人的背景进行说明解释。 昨夜确定好了要向济世教问罪,守卫们立刻就将这些天济世教的动静收集起来。 而这时候随着夏大师的心念,吴子健的声音也从水幕画面上传来:“…昨日的意外让乡民死伤惨重,这贝场的工作大家也是不敢再奢望了,死去的亲人也不得入三神庙,所以现在只能出城安葬,另寻栖身之所……”其实对于这些浑身上下没几颗灵砂的乡下泥腿子,一般来说守卫只会刁难不让他们入城,却是巴不得他们自己滚出去的,不过今天是早就得了上面的警示,这才在城门口一视同仁地盘查起来。 “大人,要不要着人将这小子给拿下了?” 一位副长问。 略微沉吟了一下,林天通还是摇摇头说:“暂且不必了,不过一无关紧要的流光罢了,又带着一群乡野之民。 若无理由动手,众目睽睽之下闹得哭天抢地的,传出去万一惹得有人说我唐家虐民反而不好,只要确定那散修小子和白丫头没有混在这些乡民中,就随他们去吧。 对了,还请夏大师出手,以保万无一失”夏大师闻言也不言语,也没见什么动作,那水幕上显示城门的画面就微微一震,随即上面显示的每人身上都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芒来,夏大师只扫了一眼,就冷哼了一声:“顶多的也只是摸着暗劲的边,都只是一群乡民罢了。” 这种能传递景象的洞察符兽,自然也能附带上一些侦查所用的低阶法术,对于鬼仙道神仙道还作用不大,但看出普通人的精元气血旺盛与否却是没问题的。 先天之下无法将自己的血气完全收敛的人仙武道修士,在这种侦查法术之下都是无所遁形。 那南宫家的散修小子和济世教的丫头都是暗劲层次的武道修为,无论如何是瞒不过这法术的。 除此之外,之前曾经和那散修小子一起喝过酒的守卫也调了一个过来在城门口观望,还有几名善于观察人体型的守卫,可说是万无一失,绝不可能让那小子偷混出城去。 “等等……”夏大师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 “那汉子挑着的是什么? 怎的如此……”众人也将目光移向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年轻人,年轻人只有一只独臂,一边的肩膀上厚厚包扎着绷带,上面还有血迹,完好的一边却还是肩挑扁担。 这些村民中年轻的大都身上带伤,缺胳膊少腿的都有好几个,他在其中也并不出众。 肩上的扁担两边吊着竹篓,一边是些衣物陶罐等杂物,另一边的竹兜中用布盖着,不知道下面是些什么。 也不用林天通这边下令,城门口的守卫这时候也正查到他的身上,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身材确定和通缉的那小子不一样,然后过去揭开了竹兜上的布,却看到下面是一团肉呼呼毛茸茸的东西。 “……你带只猫做什么? 这猫怎么这么肥?” 守卫抓了抓,确定这就是一只睡得死沉死沉的大肥猫。 “猫吃太多了……”那年轻人头脸上也包扎着,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神情木讷,呆愣中带着些畏惧,一副再典型不过的乡下人第一次进城的模样。 守卫挥挥手让他过去。 虽然这乡下人逃难也带着猫有些奇怪,这猫也实在有些超乎常理的肥壮,但也终究只是一只猫罢了。 卫戊所的水幕前,看着的众人也并不以为意,只是谁也没注意到站在最前方的夏大师那一直严肃庄重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怪异的表情,他眉头紧皱双眼圆睁斜看上方,似乎努力思索着什么,五官也有些扭曲,好像遇到了什么极为古怪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样。 不过最终他还是微微摆了摆头,好像放弃了这个自己想不通的问题,神情又重新平复下来。 经过检查的村民们被一一放过,从城门处鱼贯而出,连同吴子健也都出了城,终究还是没发现什么。 正当守卫们将注意力开始放在下一批出城的人的时候,村民中的一个人突然跳了出来,跑过来对着城门上的一位副长高叫:“大人,小民有要事禀报。 今早天未亮之时有南宫家的散修前来,和白副长还有这位济世教的流光密议。 然后这位流光便叫村民们集合起来速速出城,连这些需要修养的伤者都要一并带上,其中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人跳出来的这一顿叫喊,让所有的村民都瞪目结舌愣在原地,几息之后才有村民面面相觑,然后就是两个村中老人的怒喝:“赵九!你胡说什么呢?” “我何时胡说了?” 那跑出来向守卫告状的村民反而瞪向那两个老人。 “昨晚那散修小子分明就是有什么要紧事才跑来的,白…白副长也是莫名其妙身上就多出一大笔灵晶来,其中没有古怪我就不信了!而且今日守卫森严,城中定然有事发生,说不定就和那散修小子有关。 我如今是贝场工头,自然要一切以唐家的法度唐家的利益为先!” 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得理直气壮落地有声,那两个老者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只是面皮涨的通红,伸手虚指着这叫赵九的村民浑身发抖。 “拿下了!” 林天通的声音从城门上的符兽中传出。 其实不等远在卫戊所中的他发话,城门上的那位副长早已手持长戟,从十多丈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如大鸟一般凌空滑行朝着已在城门外的吴子健而去。 而城门口的守卫也是闻讯之下一涌而出。 面对来势汹汹的守卫,吴子健既没逃避也没显得丝毫慌张,只是远远地看着那告密的村民赵九叹了口气,面露无奈之色,双手摊开吟唱了一声仙尊慈悲,然后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第五十三章 追捕 “小人赵九,原本就是湖东城居民,只是早年家中出了些事才流落在外,如今得贝场新任管事林钦大哥看重,任贝场工头,整日间就是想着如何报答林大哥,如何一心为唐家的利益着想……”卫戊所中,赵九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对着前面的几人禀报着。 这可是守卫统领,还有城主府的法师,修为高到没边的鬼仙修士!这就算以前还跟着老爹一起住在城中的时候,也是没机会见到的大人物,现在居然能在他们面前露个脸说上话,当真是三神庇佑。 他也是绞尽脑汁,想要在言语中展现自己的一心为主家的热血忠诚,也要暗示自己和新任管事之间是有关系的。 只是林天通对这些却毫无兴趣,皱眉不耐烦地喝到:“行了,快说说今早是怎么回事,你怎知道他们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有什么证据么?” “额……证据…”赵九立刻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他其实也不大清楚今早凌晨时分张宏正和白玲虎吴子健三人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否和守卫们严加盘查有关也不知道,只是贝场出的意外让他觉得有丢了这份差事的危险,带领手下十多个村民去寸功未立却死伤了大半,眼看又要重新从贝场工头沦落成乡野之民去,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挖空了心思想的都是如何能给贝场立上一功。 正在这时候看见白玲虎那一口袋的灵晶,张宏正过来之后吴子健就要他们收拾上路出城,于是就留上了心,在城门处再看见守卫封城,立刻就觉得是和张宏正还有白玲虎那灵晶有关,这才跳了出来。 “……证据小人没有,但今早确是亲眼所见他们鬼鬼祟祟……”赵九也只能把自己所见的老老实实地说了,连撒谎都不敢。 “行了。 你也是衷心可嘉,下去领灵石吧。” 眼看从这里问不出什么来,林天通挥挥手把赵九打发了。 赵九还想再说两句,但看林天通连理都不想理他,也不敢开口乱说,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了。 “即便没有实据,也算坐实了那白丫头和南宫家散修勾结的事情,只要再从这流光小子的手中拿到了口供,就是实打实地铁案,那白丫头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必须乖乖地去向无忌大人服软求情。” 眼看林天通的兴致不是很高,旁边的副长连忙出着主意:“那济世教小子居然不肯说出那两人勾结着去了哪里,看来是不知道我们的手段。 我马上就让老张他们几个拿上家什把他带到牢子里去整治,保准让他连老娘的身上有几根毛都说出来。” 林天通却摇头:“这些济世教的人都是领了戒律,不得妄言欺人是他们教中戒律,他说不知道就当真是不知道。” “不知道也可以把他弄成知道了。” 副长越说越兴奋,这些手段都是他们平常里惯用的,对于没背景势力撑腰的人想怎么整治就可以怎么整治,要什么口供就能有什么口供。 “若是实在头铁嘴硬的,干脆就一刀宰了,弄个画押的口供还不简单么。” “哈哈哈哈……”林天通还没开口,那边一直看着水幕画面的夏大师却先笑出了声来,笑声中满是讥刺。 “林统领你领导有方啊,手下的人才济济,这个主意着实不错,你不妨试试。” 林天通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这副长一眼。 这是他夫人的表弟,自小就受家里和表姐的宠爱,修为只能说勉强过得去,他家里也出了不少灵晶,林天通这才花了力气弄了个副长的职务给他,再带在身边做些事情。 现在看来这小子搜刮敲打那些往来的小商队倒是一把好手,稍微正经些的事情上就是一塌糊涂。 “那可是济世教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抓来这里,若没有真凭实据,就只能让他须尾俱全地走出去!否则引得祭酒来湖东城向无忌大人质问,就算无忌大人可以不理会,那也是惹他不快啊。 那一方祭酒怎么也是先天之上的修为,难道你也能一并杀了? 就算你能杀了,万一引来三神门呢? 要让唐家大人烦恼了,你有几个脑袋? 还要连累我!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林天通的唾沫星子飞得这副长的满脸都是。 若是其他人他早就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了,也就是看着这个小舅子是真正的自己人这才浪费口水去教训一下。 济世教的人再不受世家待见,但毕竟大家默认都算是三神门的分支,不让他们进城传教也就罢了,甚至有些作风凶恶的世家时不时悄悄地弄死几个碍事的流光流羽也是有的,但那是在私下,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 在明面上大家都不能乱来,这是世家制御中有些头脑有些阅历的人的共识。 “是是是……”这副长连连点头,冷汗直冒,和满脸的唾沫混在一起滚滚而下。 “那……那些乡下野人呢? 如今还着人看守在城门那里……”“快快驱散了!留在那里是给我们湖东城长脸么? 做的什么事情? 你脑子里是些什么东西?” 林天通恨不得把唾沫给直接喷进这小舅子的脑髓里面去。 “是是……”这副长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 “不过那济世教的小子倒是说是因为知晓了方朗卓是森罗殿的人,怕他狗急跳墙在城中闹事,这才忙着带领那些乡下人出城去避难,还说要我们最好也小心些,尽快将那方朗卓找出来……”“他知道个屁。 方朗卓一个小小的阴邪鬼修能做出什么来? 倒是要快快将那南宫家的小子和白丫头找出来才是正经。” 林天通已经不想和这种没脑子的属下皆小舅子废话了,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后走到夏大师的身后看向水幕。 “怎的那些去客栈的人还没到么?” “谁知你们侦寻司连符咒都备得不全,还要临时翻箱倒柜地去找?” 夏大师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 “还有若是嫌他们的脚程慢,统领大人一开始就该去城主府借调浮空舟。” “区区小事何必去惊扰无忌大人和大总管?” 林天通不为所动,他当然没那么傻。 浮空舟可是城主府专有的高阶法器,当然特殊情况下也可以去申请使用的,但他可不觉得追捕一个小小的散修有多特殊。 “其实夏大师原本也可以直接带他们一程的,这耽搁下来的时间可是大家的,若是误了事可不是我一个人吃挂落。” “我这里倒是有两张亲手所制的焰空虚度符,只要二十晶就可以了。 林统领若是早点说一切消耗都直接走卫戊所的帐,我之前就拿出来了。” 夏大师不为所动,稳稳地站定了自己的立场,不见好处绝不白使力。 好在这时候,水幕中显现出去集市边客栈查询的人也已经到了。 确定了那南宫家散修的身份之后,这人进入湖东城中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就被查了出来,卫戊所中曾受那小子请吃的两个守卫也叫来好好询问了一番,可惜那两人所知不多,只知道他和另外两个同伴一起就住在集市那边的客栈之内。 当时就立刻有副长派快马去查看过了,自然是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客栈掌柜也不知道他们何时离开的,只一个劲地抱怨他们不知搞弄什么东西,将整个厨房弄得臭不可闻。 卫戊所当真要找出人来,当然有的是办法。 侦寻司专门用以找寻人的法术符咒就有十几种,但偏偏有些年生没有动用过,许多符咒都元气散佚成了废品,更多的是不知所踪,临时寻找调集符咒又花了不少时间,这时候才终于将符咒送到那里。 负责使用符咒的是夏大师的一名弟子。 这是个鬓角有了白发的中年人,也已经有了生法境的修为,跟着小二来到了张宏正住过的房间,抽出一张符咒闭眼凝神片刻后丢在了房中的床上。 符咒化作一片淡绿色的烟雾笼罩了一片方圆两丈的区域,其中有数个大小不一,浓淡也不同的身影在其中沉浮。 随着中年法师眼中的精光闪动,这些身影在烟雾中不断变幻,然后其他身影都虚化消失,剩余的烟雾很快凝聚出来一个清晰的少年人身影,正是张宏正的形象。 水幕前的林天通也微微点头。 这张‘元气寻踪’可是先天符咒,也是侦寻司现有库存中最好的一张库存符咒,可捕捉一定区域中残余的活物气息再加以追寻。 而且这气息还并非只局限于气味,而是更为本质的天地五行元气运转痕迹,就算是那些用药物抹除身体所留痕迹,或者是先天之上的人仙武道修士闭锁毛孔的等等手段,在这张符咒之下都无所遁形。 用来追查一个不过暗劲修为的散修小子,可谓是牛刀杀鸡了,不过这是走的卫戊所公账,倒也没人觉得心痛。 法师眼中的光芒再闪,那张宏正的烟雾形象化作一只大鸟直接将窗户撞碎飞出了客栈。 法师和同行的什长一起跟着跃出窗外,法师对着在半空中盘旋的烟雾大鸟一指,那大鸟就直接朝着贝场水域的方向而去。 “原来是去了贝场。 若是去了水域,那无边无际的湖面上追起来还有些费劲。” 看着水幕中的画面,林天通点点头,转而对夏大师说:“不如就劳烦夏大师出手,前去贝场水域抓那小辈回来。 你以法术在空中飞行,那小辈无论如何也难逃你手心。” “我晚间还有两炉熏香和虫食要帮无忌大人祭炼。 若是一路飞去拿人疲累了精神,炼出了岔子怎么办?” 夏大师却是眉头微皱,面露不悦之色。 这不过是一暗劲层次的散修小子,却要劳烦他亲自出手去将之擒拿,说出来简直是有辱身份。 “反正贝场水域中,他们难不成还跑得过贝场守卫的船么? 发个信给那新管事,让他下令贝场的守卫和法师帮忙一起缉拿不就是了。” “夏大师说的是。 那我就只有亲自去跑一趟了。” 林天通咳嗽一声,言语中颇有不满之意,但在夏大师看不见的嘴角上却拉出一丝笑意。 城门之外,得到了命令的守卫将村民们全都驱赶了出去。 有几个村民还迟疑不定地看着城中不愿离去,却被守卫赏了几个巴掌,这才和其他人一起抬着担架软床,扶着伤者慢慢远去。 走出好几里地,一直等湖东城都不再显得那么巍峨雄壮之后,走在最前方带路的两位老村民才停下了脚步,对身后跟着的两人说:“两位,到这里应该已经没事了。” “多谢老丈。” 两人中年纪稍大的那个躬身一礼,然后放下了背着的包裹,扯去了头上包裹的纱布,吐出了嘴里唇间塞着的布条,整个人的模样为之一变,却是吕宁。 “多谢老丈。” 另一个也放下了肩上的担子,扯下了肩膀和头上的包扎,正是西旺。 “你们莫要谢我,是吴行者让我带你们出来的。” 两个老者摇摇头。 村民中有不少人惊奇地看着吕宁两人,他们也都不知道有人居然打扮之后混了进来。 “你们也不用再跟着我们了,吴行者已经给了我们不少灵石,足够让我们去五十里外的刘家镇落脚。” “那就请老丈你们一路多保重了。” 吕宁也不多说什么,和西望一起站在原地目送村民慢慢远去。 “吕大哥,我们怎么办?” 西望的转向湖东城的方向。 “小张还在城里。 之前城门口那样的守卫森严,他怎么出得来呢? 难怪他不和我们一起走。 刚才我看见和他一起喝酒的那个守卫了,幸好他不大熟悉我们两人。” 吕宁也凝视着远处的湖东城,这巍峨的唐家雄城宛如一只沉睡的巨兽,静静地盘踞在通天湖边,将任何胆敢冒犯的人吞噬碾压得尸骨无存。 半晌之后,吕宁开口沉声道:“他一定能出来。 我们先去西边等他。” “对,他的猫还在这里呢。” 西望低头看了看竹篓里正睡得死沉死沉的肥猫,还有另一边的一个陶罐。 “还有那罐臭肉,他叫我收好,说是回来之后慢慢吃。” 第五十四章 重返 初升的日光撒在湖面上,一艘船屋正被水中的潜流推动着无声无息地破开水面,飞快地朝着前方的无尽波涛而去。 白玲虎立在船头,看着前方阴沉的天空逐渐被身后的逐渐明亮起来的日光照亮,明明是一片极美的景色,她的神情却是面沉如水。 “其实你又何必跟着来。” 张宏正从船屋中走出,来到她的身后。 “不管是跟着你师兄出城也好,还是去找你那什么无忌城主也好,总比跟着我去来得稳妥。” “我不来,你能如此轻松地进了贝场上得了船?” 白玲虎白他一眼,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这贝场如此重地,想不到规矩也松弛若此。” “灵石灵晶开道,这就是哪里都能通用的规矩。 你如果不跟着来,我大不了就是多费两颗灵晶罢了。” 张宏正嘴角一咧。 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日能说出这样豪气的话来,忍不住就有些得意。 贝场自然是不能随便进出的,法师的船屋当然更不是谁都能上,但张宏正几个时辰之前才和牛工头一起从贝场账房那里领了二十多个灵晶,引得不少人侧目羡慕,张宏正当即拿出散修发了横财之后豪爽气派,换了一口袋的灵石,凡是在场的都是见者有份,多少都分了几颗。 说起来不多,但让周围的人心中舒坦,当值的贝场守卫也都认识了这个南宫家的少年散修,所以他和白玲虎进来之时那守卫根本都没有阻拦,反而远远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指着白玲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至于法师的船屋却是没什么规矩,只要上面的贝场法师愿意让你上就行。 而法师们固然远比贝工和寻常守卫傲气,却也傲不到看着递到面前的灵晶也不要的地步。 不过张宏正的运气有些不好,当时只有一只法师船屋停靠在贝场码头休息,上面那法师却正是当时给他鉴定巨鳗的那个鬼仙修士。 那贝场法师在牛工头手上吃了瘪,没能将张宏正的功劳一口气私吞下来,正心中有气,听说张宏正有急事想要撘船去贝点立刻就狮子大开口,非得要五颗灵晶才让他上船,否则就让他自己慢慢划着船去。 最后还是张宏正拉上了白玲虎,扯出了卫戊所公干的大旗,说是白副长奉命前去牛工头所属的那个水域,法师看了白玲虎身上的守卫副长制服,也就只收了一个灵晶就让他们上了船。 不过两人一起上了船,张宏正却慢慢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难道你要和我一起下水去? 你水性如何? 须知在水中打斗可是和地上完全不一样的。 那些水中的妖兽也远比陆上的更加灵活。” “我水性只能说平平,不过想来也不会拖你的后腿……”“但是船屋那里可没有给女人穿的水靠……”“水靠还分男女?” “如何不分了? 就算你硬要穿,那在哪里换衣服? 贝场那里可都是一群赤膊大汉,大家都是脱得赤条条的,那水靠也从不用洗的,也不知多少人穿过多少次了,一股几个月不换袜子般的酸臭味,你能忍得住往身上硬套?” “你是什么意思……”白玲虎皱眉看着张宏正,微微出神想了想之后恍然,继而怒形于色。 “难不成你是想把我支开,借机从湖中潜游逃走? 你之前说什么去找那方朗卓在水下的布置什么的都是在哄我?” “嘿,我哪里有那个心思来哄你。 我确实是想着去将那方朗卓藏在水底的古怪给彻底掀出来,让卫戊所那些人无从抵赖……但若是那些妖兽太多太厉害,比如有个什么三阶四阶的,你总不能让我硬顶着去送死吧?” 张宏正一副冤屈的模样,其实心中也是微微尴尬。 要不是白玲虎一直跟着,他说不定就在贝场水域刚刚绕出城墙之后就直接入水跑了。 刚刚从吴子健那里得到提醒,意识到自己极可能被当做替罪羊之后,张宏正也是又惊又怒,心中一股冤火直冲上头,和同样也是义愤填膺的白玲虎商量了几句之后,就一起打定了主意要去那水域中将极有可能是方朗卓布置下的东西给彻底查个清楚明白,让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让卫戊所的人再也无法抵赖。 只是等进了贝场上了船,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之后,张宏正就清醒过来。 先不说只凭他两人如何去对付方朗卓所弄出的那许多水族妖兽,听说另外几处贝点中的妖兽中就有三阶的,二阶的也是不少,成建制的贝场守卫和法师都多有死伤。 那方朗卓所布置了十多年的阴谋到底是什么,他们现在也是猜不到一点端倪,说不定还有比那些活尸妖兽更古怪更危险的也不一定。 而且即便是将此事给彻底掀开了,卫戊所那些人的反应到底会如何也很难说,如今对于这唐家制御下的人的嘴脸和行事风格,张宏正已经不大敢抱什么希望了。 所以这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溜之大吉,反正他来贝场之前先就返回客栈,让吕宁和西望一起先走再说。 他们虽然也在守卫面前露过脸,但两人的形象本来就不甚突出,稍微乔庄打扮一下混在村民中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吃饱了油炸巨鳗肉的肥猫也让西望顺便一起带走了,他在这湖东城中正是孑然一身,来去无牵挂。 但偏偏现在是白玲虎在和他同行,压根都不用问,这原本就有些呆傻憨直,现在又是义愤填膺的女道士是一定要去将那水域中的真相给弄出来的,他如果忽然半途逃之夭夭,那原本要打砸妖兽活尸的金光巨锏说不定就要先落在他的头上。 “你无须担心。 我不下水便是,就是贝点的船屋上支援你。” 白玲虎面色缓和下来。 “既然是阴邪鬼道所造的妖物,济世真法也能克制,纵然真的是三阶四阶的妖兽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而且方朗卓的修为也并不如何高深,如何能抓捕三阶之上的妖兽来制作活尸……”“你在水面船屋上要如何支援我? 呐喊助威么……”一时间还不好逃跑,张宏正也就只有先想想如何对付那些妖兽活尸的事。 确实如此,两人的功法对于那些阴邪鬼修的法术造物都有克制,那些贝场守卫和法师累得半死也弄不死一只,他却说不定一拳就可以,只是不知道神仙道的雷法对于三阶四阶的活尸是否还能如此有效。 想到这里,张宏正问白玲虎:“对了,你知道神仙道的雷法是如何克制阴邪鬼道的么?” “神仙道的雷法如何能克制阴邪鬼道?” 白玲虎却是瞪大了眼睛反看向他。 “不能吗?” 张宏正也瞪大了眼睛。 “能吗?” 白玲虎的眼睛越瞪越大,缓缓摇摇头。 “没听说过啊,教中也有祭酒修行神仙道雷法,他们也曾和森罗殿的阴邪鬼修争斗过,也真没听他们说过神仙道的雷法能对阴邪鬼道有克制……”“……是不是你们济世教的神仙道修行之法不大正宗啊。 你们都是拜仙尊仙灵……”“你胡说什么? 普天之下的神仙道修行都是源自三神所创,皆是以自身脏腑精气小天地与外界大天地交融共鸣,借灵石感召天地元气观想存神,取天地伟力与自身。 不管是三神门,世家还是我们济世教都一样。 最多大家就是小处有区别,取舍偏好有所不同而已,大方向肯定都是一个模样。 而且我们祭拜仙尊仙灵也和其他修行并无冲突。 我拜破军仙灵,依然也锤炼人仙武道……”张宏正挠头。 本还以为白玲虎有济世教的正统传承,在这方面的见识无论如何比他和吕宁这种散修强过无数倍,可以向她好好问问这其中的关窍,想不到她却是这样说。 不过他手中的神仙道雷法确实是可以克制那些阴邪鬼道的,而且方朗卓那个亲随小李也是一见之下叫出了蜀山雷法,那么说来这就应该是蜀山雷法的特有效用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玲虎追问。 之前在渔村中打斗的时候她并没和张宏正一起,也没见到张宏正以蕴涵电光的拳头击溃活尸。 “嗯……其实我在之前的一次意外里被天雷所击,现在勉强会用一些神仙道的雷法。 之前在和那些活尸搏杀的时候颇为有效,都是一击而溃。” 张宏正也不打算瞒她,反正等会要和那些活尸妖兽搏杀。 而且连糊弄吕宁和西望的那些什么神秘高人路过的话也懒得说了,就直接把肥猫的秘密隐去,说是被雷劈了。 “还有这种事情?” 白玲虎一脸惊愕,眼睛继续瞪大,嘴也张大着一时闭不拢,半晌之后才摇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张宏正。 “要不你用你说的神仙道雷法打我一下试试。” 张宏正也不多说,直接就一拳砸了过去,拳头间电光一闪。 白玲虎伸手接住,身子微微一僵,后退半步,脸上继续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这……真的是神仙道的雷法。 怎么被雷劈中就能学会?” “这应该只是凑巧罢了。 你千万莫要去乱说。” 张宏正连忙凑过去低声说。 神仙道是最难修炼,也最为耗费灵石的一道,据说所耗是修炼人仙武道和鬼仙术法之道的百倍以上,寻常散修根本连想都不敢去想,稍微实力不济的世家要培养一个神仙道修士也是件异常吃力的事。 他这样轻轻松松就入了神仙道的门,那是让其他修士羡慕得要死的天大好处。 而一旦有了好处的诱惑,很多人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我知晓利害,你放心。” 白玲虎点点头,想了想也慢慢露出释然之色。 “天地造化之神奇,偶有超乎常人想象的奇异之事发生也属正常。 我也曾听说教中有位暗夜游侠前辈曾经在重伤垂死时误食几种珍稀草药和妖兽肉,结果导致莫名学会了妖兽的天生法术。 但其他人后来再如何去尝试去吃草药和妖兽肉都是无用。 这也和个人的体质根骨天赋等等密切相关,你的情况也许便是这样……”“正是如此。” 张宏正一脸欣慰地点头,这女人能自动给他添加细节那是再好不过。 “不过你这神仙道的修为最多只是练气层次,用以对战效果有限,真的能对那些阴邪鬼道的妖物有克制之效?” “当然,等会如果真能碰到那些妖物你就知道。 估摸着离贝点也不远了,这法师船屋确实要比人力划船快得多,昨天我去的时候一船人累得半死,结果到了都快中午了……”两人说话间,前方水面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细小的黑线,看起来还有十多里就能到之前的采贝点。 这法师的船屋以水行法术驱动,在水面疾若奔马,确实要远胜于贝工们所用的采贝船屋。 但就在这时,一只青色的大鸟从湖东城方向飞来,飞到这船屋上方就骤然减速,保持着和船屋一同的速度。 第五十五章 追逃 “这是什么?” 张宏正原本并没怎么在意,但只是看了两眼之后就觉得不大对头,这大鸟虽然看似惟妙惟肖,但那双翅膀并没有鼓动,简直就像是风筝一样的死物一般,而偏偏飞来之时速度极快,而维持在他们上方的时候又分毫不差,看起来宛如静止在原地一样。 “……这好像是……”白玲虎跟着抬头看了看,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你扔我上去。” 白玲虎低头下来,对张宏正打了个手势。 张宏正会意,立刻站稳之后沉腰坐马,双手下搂,白玲虎后退几步猛然前冲,然后纵身一跃就踩在了他的手上。 随后张宏正低喝一声暗劲勃发,双手猛地朝上一抬一扔,白玲虎也同时发力一踩,整个人如同弩箭一样冲天而起。 吱呀一声,张宏正脚下的船板呈现出一个明显凹陷的弧度,两人这联手暗劲发力足有数千斤的力道。 也多亏了这法师船屋用料极好,整体还有小型的简易法阵加固,这才没有让他踩破甲板掉落下去。 但这整个船屋前半截都是明显地朝下一沉,前进的势头也是为止一滞。 这时候,白玲虎已经跃升到了十多丈之高,但离那青色大鸟也还有着数丈的距离。 这时候她左手一挥,原本缠绕在手臂上的一条长索猛然抽出,灵蛇一般将那青色大鸟缠个正着,同时长索上发出一阵金光。 噗的一声轻响,青色大鸟在金光长索的缠绕下忽然炸开来化作了一团烟雾。 白玲虎长索收回,身子也朝下急落而去。 下方,船屋虽然被踩得顿了一顿,却还是一直向前驶去,白玲虎跳上之时虽然也带了前进的势头,这一起一落之间却还是落到了船屋后方。 眼看她就要落到水中去,张宏正这时候却已经跑到了船尾,朝着她张手大喝:“来!” 白玲虎再度挥手,手中的长索再抽出,末端刚好落在了张宏正的手中。 张宏正紧紧抓住,双脚犹如钉在船板上一样,立刻将长索绷得笔直。 白玲虎双脚落在水面,但此时她已经被船屋拉着朝前飞速而去,在这极快的速度之下她居然也并不沉入水中,而是踩在水面上激出大片大片的水花。 船尾的张宏正开始拔腿发力猛地朝前拉拽,白玲虎也一同收紧长索,同时脚下用出暗劲猛踩,整个人借力飞起,前冲之后终于落在了甲板之上。 两人之间并没多说什么,但这一次相互配合得极为默契。 ?张宏正笑嘻嘻地刚要上去给白玲虎来个散修之间的击掌,却看见刚刚站稳的她脸上一片凝重,沉声说:“是追踪所用的法咒,应该是侦讯司的手段。” “什么?” 张宏正一惊,抬头上望,却看到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那一团爆开的烟雾又重新凝聚回了一只青色大鸟,依然紧跟在他们的上方,只是颜色淡了许多,而且升高了不少的高度。 “居然是先天法咒?” 张宏正愕然。 他对鬼仙道法术并不怎么在行,但白玲虎所用的那条长索却是清楚的,那是和白玲虎用来打砸活尸的金光巨锏一样,都是威仪道士的专用武器,被称之为镇仙索。 以这镇仙索引动破军仙灵之力桎梏天地元气,缠在人身上能凝滞人的气机运转,打在法术上则能直接让普通法术崩解。 刚才那一索之下青色大鸟散回雾气,但这现在又重新凝聚,还知道自动地升到更高的高空,显然是灵机生动,循环自成的先天境界的法术。 “卫戊所还真来追捕我了?” 张宏正心中一沉。 这样看来他也幸好没有撇下白玲虎一人逃跑,否则在这先天符咒的追索之下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虽说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有人掩护,采贝点也已经不远了。 咚咚咚,旁边的船屋中传来脚步声,然后就是一个身着长袍的精瘦汉子跳了出来,瞪着张宏正两人尖声怒喝:“你两个在搞什么? 要折腾去岸上找个客栈随便你们弄,在我这楼船上瞎玩耍,弄坏一丝都要你们赔!卫戊所的副长也没用!” 张宏正白玲虎都愣了愣,随后才明白这是在抱怨之前的动静太大。 这家伙正是给之前给张宏正鉴定巨鳗的贝场法师,一直在小阁楼中操控船只前行,并没看见上面的追索法术也不知道张宏正两人在干什么,只感觉船体在两人的折腾下摇摆晃荡,立刻赶出来喝骂。 张宏正正要分说,却看见一抹流光也从湖东城的方向而来,眨眼间就投入这船屋顶层阁楼中去了,然后就是当啷一声锣响。 “他娘的,又有什么急事了? 又有哪个贝点出了妖兽死了人? 老子当个值就有这么多事情?” 精瘦法师见状闻声就是脸上不悦,口中骂骂咧咧,也不知他是心情不好还是性格就是如此。 转而又对张宏正两人高声说:“我们贝场看来有急事,马上就要转向了。 前面的贝点还有几里水路,你们自己划小船去吧。” 说完这些这法师就转身返回船屋中去,刚才的那道流光显然是贝场用以通知这些巡场法师们的传讯法术。 张宏正心中忽然一动,对白玲虎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在原地等着,转身也跟在这法师背后走进了船屋。 这法师所用的船屋其实是个有二层的小阁楼,下面一层是起居休息之用,上面一层就是法师操控船只运用法阵的房间,屋顶之上则是一间用以了望的凉亭。 底层的房间中两个船工仆役正缩在角落里打盹,还有一个法师则躺在软床之上鼾声如雷,昨晚贝场忙碌通宵值夜也让这些人疲惫不堪,这时候睡得正香,连刚才那一声锣响也只是将其中一个船工吵醒,懵懵懂懂地看着闯进来的张宏正。 张宏正对他点头一笑,看到前面那精瘦法师的背影上了二楼,也立刻快步跟上。 二楼中央的一张篆刻满了符纹的石桌上,一张纸鹄正漂浮着,精瘦法师伸指一点,纸鹄立刻展开成一张桌面大小的纸,不过他都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了身后张宏正跟上来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瞪着他问:“你上来做什么? 谁准许你上来的?” 张宏正的目光却是越过了这精瘦汉子的肩膀,落在那张打开的纸上,隔着这么远他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是却能看见自己惟妙惟肖的画像正跃然纸上。 他的瞳孔忍不住猛地收缩,嘴角抽动,不过却马上将抽起来的嘴角化作了一个极为亲热的笑容:“是我有件事忘记了还要请大哥你帮忙,只要你肯出手,我愿意再出五个灵晶酬谢!” “五个? 当真?” 精瘦法师的眼界陡然睁大。 贝场法师的收入不低,时常还有些额外的油水,但五个灵晶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横财了。 他们的修为都是入了生法境的鬼仙修士,否则也无法驾驭这种船屋往来湖面,此外还要对付水中妖兽,所以平日里修行并不敢搁下,灵石消耗也不小,对于灵石灵晶的需求远比散修更多。 “自然是真的,绝无半句假话。 主要是此事有些难办……”张宏正一路走过去,走到略微近前忽然一瞪眼,指着精瘦法师背后的纸张道:“咦? 为何上面有我的画像?” 精瘦法师连忙转身看去,也没顾及先去分辨文字,目光首先就被上面张宏正的画像所吸引,立刻为之一愣。 刚要把视线挪去文字那里,后颈上传来的一记重击就让他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击昏这精瘦法师,张宏正连忙把桌上的纸拿起来看,上面果然是贝场发来的急讯,言明南宫领散修张宏正昨夜在金钩赌坊中见财起意,劫杀城主府执事,现在正在贝场水域逃窜。 此人疑和卫戊所白玲虎副长勾结,现被卫戊所的追踪法术锁定气机,卫戊所也派人前来追索,让所有巡场法师协助缉拿云云。 张宏正冷笑一声,将纸折起来收入怀中。 这时候一直飞速前行的船屋却渐渐慢了下来,这船屋的行驶虽然也要消耗灵石,却主要依靠法师的法术来操控,现在这精瘦法师都被打晕了这船自然也就动不下去了。 好在那贝点已经在前方不远处了,这船屋都附带有两艘小艇,解下来划水也能过去。 张宏正走下楼梯两步,看到下面的那个船工也察觉到了船速的变动,正叫醒了另外一个一起站在门边朝外张望。 张宏正招呼了他们一声,挥挥手:“法师大哥叫你们上来,有事要问你们。” 两个船工不疑有他,也就一起上了楼梯,刚刚上来还没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就被张宏正在旁骤然出手给一起打晕了过去。 这些船工其实在人仙武道上都有一定修为,只是并无什么实战搏杀的经验,在张宏正有心偷袭之下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张宏正对他们和那精瘦法师下手都颇重,让他们至少短时间之内是没办法醒来的。 将这三个昏过去的都摆放在一边,张宏正从精瘦法师的怀中翻找出灵晶袋来,打开一看其中居然有足足八个灵晶。 他原本只想着拿回这登船时候给的一个,但仔细看了看其他那几个灵晶,其中五个上面都还带着干枯的血迹和淡淡的腥臭,分明就是昨天那条巨鳗尸身中取出来后被这法师划拉过去的,当下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将这五个一起也拿了回来。 走下来看了看那个依然在软床上酣睡的法师,这家将两边的耳朵上都贴上了符纸,似乎是隔绝声音的低阶符咒,连眼睛上都用两张空白符纸给盖上了,可说是任你外面晴空霹雳山摇地动也一概不知。 张宏正也就干脆不去管他,径直走出门去。 “怎么了?” 甲板上的白玲虎早已经暗中抽出铁尺在手,之前的那一到飞讯也让她感觉到了危机。 “卫戊所发信来催我们快点呢。” 张宏正将那张传讯纸递给她,再去船屋边上解开小艇的绳索,将之放在水中,跳上去对着白玲虎招手。 “来吧,我们现在可当真是一条船上的了,卫戊所都发文说你和我勾结,我们再不快点做些事情出来,岂不是显得他们信口胡言?” 第五十六章 追至 “张兄弟,你这是……”看着张宏正和白玲虎一起划着小船而来,贝点的牛工头很有些惊疑不定。 如果只是张宏正一人,他还会欣喜一番,觉得能再借着这小子的神奇好运发一笔小财,但有白玲虎一同前来,就让他不由得要联想起其他事情来。 “哈哈,这位是卫戊所的白副长,和我一起前来主要是听说水下的妖兽作怪,就来调查一番。 牛头不用多虑。” 张宏正还是打着哈哈,随便糊弄了一下就算。 他知道这些贝点并没有设置可以接受法术传讯的法阵,卫戊所的通知只是发到了法师的船屋上,所以这才敢大摇大摆地朝这里而来。 而天空中那只法术所化的追踪大鸟已经飞得很高了,日光也渐渐明亮,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牛工头瞅了瞅一言不发而且脸色不大好看的白玲虎,又看了看远处张宏正他们所来方向上正随波逐流的法师船屋,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中的关窍,只能真当他们是为妖兽而来的了。 “是林管事让卫戊所来帮忙了? 也好,我们正头痛呢……听说胡老三那边的贝点也出了许多妖兽,人都死了十多个了……这东西怎么忽然一下冒出来这么多? 我们湖东贝场这几十年里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总不能是那虚空兽隙吧……”说起妖兽,牛工头也是一脸头痛模样。 妖兽这东西偶尔冒出来几只,处置得当那就是一笔小小的横财,一股脑地冒出来就是要命的东西。 其实他们这边都还好,主要是相邻的两个贝点都出现了贝工大量死伤,消息传过来弄得贝工们都不怎么敢下水了。 普通的动物自然异变成妖兽,那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稀少的偶发情况,妖兽要慢慢积累成长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更何况妖兽对自身的栖息地也有一定的要求,所以复数的妖兽聚集起来袭击人是比较罕见的情况,像是这种集群式的妖兽爆发对于许多人来说更是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奇景。 倒是传说中那和妖星相连的虚空兽隙能传送众多妖兽而来,但那横跨星海而来的从来都不会是一二阶这样的弱小妖兽,至少三阶妖兽的集群,那都是需要任何世家认真对待的灾劫,这次在湖中发生的这些妖兽集群现象最多只能算是怪异,却还远不到虚空兽灾的地步。 “牛头,能不能将这贝点,还有其他贝点周围水域的分布图给我看看?” 张宏正对牛工头伸手道。 这东西他早在之前的法师船屋上就找人问过,可惜那精瘦法师对他毫不理会,后来打晕之后在船舱中也没找到。 好在贝点这里也有这东西,牛工头着人去找了出来。 张宏正打开看了看,又问清楚这次出事的几个贝点的位置,用指甲在图纸上划出几道痕迹来,仔细一沉吟,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头说道:“牛头,还要再借那身水靠来穿一穿,对了,还有两张……三张水汽符。” “喝,张小兄弟莫非还真看出了什么名堂不成?” 牛工头有些讶异地看了张宏正一眼,转身去拿水靠了,那身守卫专用的水靠似乎颇为贵重,还是只有他能取用的。 张宏正则趁机从怀中拿出几块干粮,还有几块包裹在油纸中的油炸肉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肉干似乎被炸得极老极韧,他拿在手里一边用牙齿啃着一边还用力撕扯,只咬得青筋暴露面目狰狞,看起来吃得极是吃力,但同时他又尽量保证每一口肉都要咬得细碎之后才吞下肚去。 这肉干散发着一股怪异的臭味,熏得一旁的白玲虎都频频皱眉,斜眼看着他费了老大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才将一块肉干给撕咬得细细地吞下去,忍不住问:“你吃什么呢?” “妖兽肉。 三阶的,难得,吃了抗饿,有力气。” 张宏正呲牙咧嘴含糊不清地回答。 等会下水之后肯定要大费手脚,这油炸巨鳗肉虽然做得不怎么好吃,但终究能入口了,内中的元气还是远超普通食物,他早就备下了几块带在身上。 “……你不怕?” 白玲虎忽然问。 “怕什么?” “卫戊所的人可能很快就要到了。” 白玲虎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上方,那只符咒所化的青色大鸟还是静静地浮在数十丈的高空。 有这东西的指引,卫戊所的人乘坐其他贝场法师的船直接就能找到这里来。 “怕。 一大群武道化劲,鬼仙生法境的人来追我,怎么不怕。 连先天境界的符咒都用上了,说明是怎么样都要把我给捉拿归案了。” 张宏正咕噜吞下一大口巨鳗肉,揉了揉发酸的双颊筋肉。 “只是怕也没用啊,总得去做些事情。” “放心,我会尽量替你拦住他们。” 白玲虎说得很是用力很是认真。 自从看了那张传讯符上写的东西,她的神色就一直阴郁而严肃,这时候终于开始向斗志和怒意的方向转变起来。 “呵,你就不怕在这湖东城的传教之事彻底坏在你手里?” 张宏正反问。 “那传讯上可是说你和我勾结,谋财害命。” “这些利欲熏心,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居然将此事栽到我头上,不,我知道他们是想针对圣教……”一说起这些,白玲虎的斗志和怒意立刻便开始越来越旺盛,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额头上的青筋也不断地在跳。 “我定然要将这些人的卑劣嘴脸向唐无忌大人好好分说……”“其实要不干脆你……”张宏正盯着她,欲言又止。 “什么?” “……算了,没什么……”张宏正撇撇嘴。 这时候牛工头也将那套水靠拿了过来,他也没再磨叽,三下五除二就脱得只剩下条窦鼻短裤,然后套上了水靠。 原本的随身衣物可以丢下,但有些东西却不敢乱放在这里,比如那个已经装了近二十个灵晶的灵晶袋,还有那个从方朗卓亲随小李身上拿来的面具令牌。 好在这些东西并不大,他一并塞进水靠中贴身藏好。 “帮我留意一下上面那个,能解决掉最好。” 将水靠穿戴妥当,张宏正让牛工头给激发了水汽符放入面罩之下,然后对白玲虎打了向天的手势,转身就跳入了水中。 白玲虎微微一怔,抬头上望,就看见那只符咒所化的青色大鸟正朝下落来,她旋即明白张宏正这是径直朝湖底深水处游去了。 先天符咒即便能有一定的机变反应,但也只是预先设定好的机制,不至于像真正的活物一般拥有灵智,这道符咒只是自动感应和张宏正之间的距离,受到攻击之后自动拉开,却并不会真的辨别敌我。 白玲虎静立不动,等到这青鸟飞到上方只有数丈处停下之后这才猛然起身跳起,缠绕手上的长索电射而出,长索上的金光闪烁间,将这青色大鸟给牢牢捆住。 乎的一声轻响,青色大鸟和之前一样,瞬间就散佚成一团烟雾,但这一次白玲虎早有准备,和青色大鸟之间的距离也足够地近,那长索收回之后旋即马上再度抽出,在那片还没来得及重新凝固的烟雾上虚缠上一圈,索上的金光暴涨。 这一次的金光比之上一次的更为明亮,甚至在阳光之下都显得略为耀眼。 而就在这金光之下,青色的烟雾就如同被无形的狂风吹拂一样,猛地朝四周分散变淡,很快地消失不见了。 白玲虎落下,抬头再看向上方,那里已经是空无一物,再没有一丝异样存在,那一道符咒在她这镇仙索的全力镇压之下,内中自成循环的元气终于彻底溃散。 “白……白副长,你们这…这分明是卫戊所捉拿人犯才用的…”不远处的牛工头目瞪口呆。 他是个有眼力的,看得出那是道用以追索的先天符咒,也是个有脑子的,已经能猜出些不大对劲的苗头。 “不管你的事。” 白玲虎只是淡淡丢下这一句,然后就面对湖东城的方向沉默不语。 十多息之后,张宏正从水中冒出头来,看了看已是空无一物的天空,露出笑容来。 他转过头看看脸色铁青的牛工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下面罩,高声说:“不好意思了牛头。 这次劳烦你了,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就行!” “我本来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牛工头咆哮起来。 张宏正却是再没耽搁停留,直接拉上面罩潜入水中不见了。 “你…你们……”牛工头的一张胖脸已经青得发绿,远处船屋中的贝工们也闻声朝这里张望。 这时候,远处几个黑点在水平线上出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大。 一会之后,几条法师的船屋就清晰可见了。 牛工头已经退到了远处,一边气喘吁吁地盯着白玲虎,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迅速接近的船屋,贝工船工们都聚集在他身后,大多都是一脸莫名其妙。 白玲虎静立在船屋展开的木筏边缘,面无表情地将腰间的铁尺抽在手中。 法师的船屋来的速度极快,显然是上面的法师已经用上了全力,还加上了灵石助力,说是快若离弦之箭也不过分,那船底几乎就是紧贴在水面上飞行一样。 除了一艘停留在那艘漂浮不动的船屋边上,其他的很快都赶到了这里,成扇形将这一片船屋木筏围住。 为首的一艘船头之上,一个高大肥壮的男子盯着白玲虎,满脸的威严煞气,正是湖东城守卫统领林天通,他开口暴喝间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白玲虎,你得无忌大人的厚爱才能身为我湖东城守卫副长,却勾结唆使外来散修谋财害命,无视我湖东城的法度,辜负了无忌城主的信任,你可知罪? 还不快交出那杀人凶手,束手就擒?” 白玲虎一张俏脸只气得泛起一阵殷红,太阳穴和握住铁尺那手背上青筋跳动,但她却没有回嘴喝骂,这赶来的所有人无疑都是林通天的人,此事在他们那里都早有定论,说什么也不会有用。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凭一己之力尽量拖住这些人,让张宏正能多一些时间。 她知道这是件极难的事,她武道修为不过刚踩着化境境界的边,在守卫副长中都只能算末尾,就算加上济世真法也只能抵挡一位武道化境的高手,但这里足有数十人,其中还不乏生法境的鬼仙修士。 不过白玲虎此刻的心中没有半点的畏惧,她早就有了即便是身死在此,也要多拖延上多一息的觉悟,让张宏正更多有一丝的希望去揭穿这群龌蹉之辈。 “你们都不要出手,我非得要亲自拿下这忘恩负义之人不可!” 有些让白玲虎意外的是,林天通居然并没指挥手下齐上,而是一反常态地亲自动手。 他手持一只铜棍从船头上高高跃起,整个人如同一座肉山压顶朝着白玲虎当头砸来,那铜棍挥舞之间劲风鼓荡,声势惊人,即便是远远地听到也如同闷雷一般。 白玲虎自然不敢硬接这样一击,朝旁急让开来。 轰然一声巨响,林通天这一棍激起冲天的水柱不只是将白玲虎立足的那一片船屋木排给打得粉碎稀烂,余力打在下方的水面上激起的浪涛狂猛四溅,一大片相连的木排都被拉扯得七零八落。 原本站在远处的牛工头和船工贝工们更是吓得连连后退,朝更远的木筏逃去。 白玲虎躲开了足足十多丈之外,勉力在另一边的木排边缘站稳,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一团冲天落下的巨大水浪和水花。 这一击的声势当真是极大,看起来林天通确实是出了全力的,那水浪中蕴涵的暗劲内力足以将溅射到的普通人打得重伤甚至身死。 浪花稍稍平复,林天通从满天落下的水花中现身。 他那宽大的精致缎面皮靴在水面上一踩,顿时就有阵阵激流在水中涌动喷溅,他的武道修为已入化劲,根本不需要回气聚力就能将暗劲内力如同本能一般地运用,一时半刻间踏水来去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你还不知罪? 还不快束手就擒?” 怒喝声中,林天通挥舞长棍带起罡风怒雷,脚下踩着团团激流水花朝着白玲虎冲来,气势滔天,战意熊熊,仿佛不将这勾结外人作乱之辈给打败砸烂誓不罢休。 第五十七章 坏事做好 张宏正在水中朝着前方游去,前方和下方都是一片昏暗,只有朦胧的光亮从上方传来,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传来,也没有半点的光影变动,宛如独自游在一个孤独死寂的世界中。 从离开贝点开始,不过一顿饭时间,他就已经游出了足足十多里之远,但他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如果贝场法师和守卫当真是要全力追索一个人的话,即便在这看似无边无际的通天湖中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先天符咒已经被驱散,但一辈子都在这贝场中过活的法师们也肯定有其他办法,最多是麻烦一点罢了,贝场守卫中比他水性娴熟比他修为更高的应该也不在少数。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在于领先一步,还有白玲虎能帮他拖上一点时间。 随着这前行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接近他预想中的那一块区域,周围水域中的生灵就开始越来越少,甚至于绝迹,不只是大小的鱼群,连水藻之类的水生植物也见不到了。 周围开始如同一片寂静的死域,但张宏正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慌乱,反而隐隐心安,这一切越发验证了他的猜想,这绝非自然诞生出妖兽所能造成的情况。 忽然间,隐隐有一团黑影从下方的昏暗中冲出,朝着张宏正迎面扑来。 这黑影来得极快,刚出现的时候还在二三十丈外,转眼间就冲到了数丈之外,被张宏正胸口处的灵石灯照清楚了身形,这是只和那之前的巨鳗形状仿佛,只是小上了数倍,身上还长出了不少尖刺的一条鳗鱼,但这依然有丈余长的身躯,还有这极快的速度,说明这也是一只妖兽。 原本就一直戒备着的张宏正立刻朝旁一躲,避让开了这妖兽鳗鱼的扑击。 然后这妖兽鳗鱼却并没立刻回身,而是继续拧动着身子朝前直冲出老远一段距离,虽然速度依然极快,但方向却是歪歪斜斜地从数十丈之外绕出一个大圈,这才回转了方向继续朝着张宏正扑来。 这一次张宏正当然更不可能被扑中了,他也看清了这条妖兽虽然冲刺而来的速度极快,其实却并不灵活,反而是非常僵硬,就如同一个全身筋肉极为有力,关节却又几乎不能弯曲的僵尸。 对付这样呆板的敌人,张宏正自然是轻松自如。 他再稍微一偏身,趁着这妖兽鳗鱼冲刺而来擦身而过的时候一拳打在其上,电光爆闪之后,这妖兽鳗鱼就瞬间彻底僵硬下来,顺着势头继续朝前冲出一段距离之后就慢慢地朝下方湖底沉落下去。 这样妖兽应该是二阶,体内应该也有灵石凝聚,不过张宏正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去理会那渐渐下沉的尸体,看了看水靠上的指向记,转身抓紧时间继续朝着原本预定的方向而去。 这只鳗鱼妖兽好像是前方领域的先头哨兵。 再往前游了数里,途中又陆续出现了五只妖兽被张宏正吸引而来,同样都是那种一二阶左右,和普通水族并没有太大形状差异的妖兽,也同样都是那种僵硬怪异的动作和没有机变的死板,被张宏正轻松以蕴涵了雷法的拳脚击毙。 说是击毙也并不准确,张宏正早就已经明白了,这些都是和那日村落中的活尸一样,是被阴邪鬼道变化而成的妖兽活尸,只是被他以神仙道的雷法将阴邪鬼道的法术驱散,这才重新变回了真正的尸体。 从距离上判断,张宏正知道自己已经算是进入了他所怀疑的那个区域。 扰乱贝场的妖兽活尸应该就是从这里朝着周围散发而去,方朗卓那家伙要搞什么阴谋诡计,也就是在这一团区域之内。 于是张宏正也放缓了速度,到了这一步他也无需担心被卫戊所的人追上了,甚至还有些期盼那些家伙能出现。 无论是卫戊所的守卫还是贝场的法师,面对这些普通手段无法迅速击杀的妖兽活尸都要手忙脚乱,而人多闹出的动静更大,说不定还能吸引更多的妖兽活尸,吸引到方朗卓的注意,然后彻底将这些事情给掀开。 自从看到那张通缉自己的文书,看到那追寻而来的先天符咒,张宏正明白自己已是难以逃脱,心中的惶恐慌乱之意反而都没了,转而全化作了怒意与恶火,之前最开始那捣乱的念头重新无比坚定起来。 既然你们要让人走投无路,那我就尽量将此事给闹大,搅他个天翻地覆。 让这些有眼无珠胡乱栽赃的卫戊所灰头土脸,让那陷害自己三人的死胖子方朗卓鸡飞蛋打。 正看着下方昏暗漆黑的深层水域,犹豫着要如何下去探索,张宏正忽然看到前方的有一大片地势从湖底拔起,在这日光照耀的浅水层中形成一个丘陵,立刻便游了过去。 踩到这湖底的地面上,张宏正微微放松了些,脚踏实地给人的感觉始终不同,而且在这里不用担心从下方突袭而来的妖兽,视线也比靠灵石灯照明好上许多。 张宏正觉得就在这里稍微等上一等,等肚中的妖兽肉好好消化一下。 但刚刚才盘膝坐下,他就看到一个足有房屋大小的阴影顺着坡道从下方的昏暗水域中迅速地朝这里爬了上来,而远处不同方向的水域中,也有数个大小不一的黑影以快慢不同的速度朝着这里而来。 忽然间,张宏正竟然有些后悔让白玲虎击破那个追踪的先天法咒了,也不知道那些卫戊所的人能不能及时追上来。 轰隆,又是一道冲天的巨大水柱升起,船屋的木排碎片混在其中,如同风中碎叶一样纷纷洒洒地四处洒落。 白玲虎在其中借力飞跃,从一块木排碎片上跳到另一块上,手中铁尺舞动旋转,挡开一道道扑面而来的水流。 “莫走!无耻小辈!还不快束手就擒!” 怒雷一般的高喝声中,卫戊所的守卫统领林天通大人手持长棍,威风凛凛地踏波而来,紧追白玲虎躲闪的身影。 尽管看起来躲闪得有些狼狈,看起来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但是此刻白玲虎的心中却并不是焦躁或者窘迫狼狈什么的,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林天通和她已经打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了,或者说追了他一顿饭的功夫了,整个贝点的船屋木排都拆得七零八落,她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和愤怒,但打到这时候她却除了衣服被淋湿了些之外还是毫发无伤,心中就只剩下荒谬之感。 没错,林天通的修为高出她一大截,这挥棍的每次砸击都是势大力沉,只是激发出的水花都能将人给冲击打伤,但打砸了这么多下却是一下都没打中她,连擦都没有擦上一下。 这位守卫统领的每一击都必定高声怒喝,全力以赴,声威惊人,却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她躲闪起来也是并不费力,甚至有几次都忍不住想着乘机反击过去。 难道是这位统领大人的实战经验太差? 白玲虎忍不住要这样以为了。 仔细一想又似乎不大可能,人仙武道的前两层境界固然是可以靠着自我锻炼修炼得骨强筋壮,但武道终究是武道,想要将内力暗劲运用得如臂使指,一身武道进入化劲之境,就必须在搏杀击打中不断淬炼自身,绝不是闭门造车就可以的。 这位统领大人一直在世家制御中担当治理庶务,就算和散修之间交手的机会可能不多,和妖兽战斗却不会少。 而且武道化境的高手即便水性不佳,只凭运用自如的暗劲在水中的进退灵活也不会逊于游鱼,就算他真的想亲手抓住自己也根本用不着这样费力,只消将自己脚下的木排全数打烂或者直接潜入水中从水下攻击,自己都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但林天通偏偏这样大张旗鼓,费神费力地来一下一下打得水花四溅浊浪滔天,除了场面上看起来颇为精彩之外,没有丝毫的实际意义。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这是白玲虎的优点。 当她第七次看到了林天通那一成不变的大力轰击中的明显破绽,确定这不会是故意露出的陷阱的时候,她没有再避让,反而迎面而上,在林天通高举在头的棍子砸下来之前手中的铁尺狠狠地击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噗的一声闷响,高大肥壮好似一尊肉山雕像,神威凛凛如同战神降世般的守卫统领倒飞出去,高声惨叫,口中鲜血狂喷。 白玲虎也是微微一怔。 这一击她自然是全力以赴,但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林天通似乎是将所有劲力都用在了砸下的长棍上,几乎没对她这一击有什么防备,内劲直透体内直接将他给重创了。 既然已经出手,即便是微怔之下白玲虎也没有耽搁,如同本能一般地跟着朝前跃起,还在半空中缠绕在手上的镇仙索就激射而出,刚好将还没落下的林天通给缠了个结实。 落在一块还算完整的半截木排上,立刻白玲虎收手拉扯,将刚刚落到水面的林天通给扯了过来,然后又重重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 噗的一声,林天通再度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木排上。 这时候白玲虎才松了一口气。 镇仙索上有破军仙灵之力护持,也不一定真能捆住林天通这种武道修为高她一大截的,但这样将之打成重伤之后便没有问题了。 她将长索一勒,铁尺放在了林天通的脖子上,环视周围森然说:“让他们都退开,就待在这里,不得妄动。” 就在林天通和她打斗的时候,也有更多的法师船屋了赶到这里,不过并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和其他船屋一起在远远地围观,并不过来打搅这位统领大人的战斗,最多只是有两艘靠过来将牛工头和一干手下接走。 只是到了这时候,眼看林天通忽然就被打得吐血跪倒,这才全都围拢过来。 “哈哈哈哈……”林天通居然开口大笑,满口满鼻都是血却也不减之前的威风豪气,声音有些嘶哑了却依然洪亮无比。 “居然想用我来威胁? 当真是白日做梦!你们都听好了,不要管我,快快去追那逃走的散修!” “这……”白玲虎有些懵。 之前林天通完全不理会这事,好像将张宏正这个他们通缉的杀人凶手都给忘了似的,这一被自己抓住反而激扬勇决,尽忠职守起来。 “我林天通管束下属无方,有愧无忌大人的信任,居然还不能将之亲手擒下,实在是死不足惜!” 林天通嘶哑着声音悲愤大叫,忽然又哇地吐出一口血,那血中居然还有着些许脏腑碎片的迹象,看起来着实凄惨悲壮。 “我现在命你们将这违逆之人擒下,还有去追那逃遁的杀人凶手,千万不要顾及我的性命!” 白玲虎张口结舌,简直是迷茫了。 眼看着周围远远地的围成一圈,却不敢上前的船屋,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劫持了英雄的卑鄙小人。 “林胖子也当真拼命,他就不怕这女人当真下狠手把他给弄死了? 我记得济世教中有‘除恶斩邪’的说法,那种罪大恶极之辈可不在‘禁杀’律中。” 一艘和林天通一起赶来的船屋上,一个卫戊所的副长面露冷笑,前方看似颇为悲壮的一幕落在他的眼中就是个笑话,话语中也满是不屑:“就算这济世教小妞真不杀他,但这几下狠手也够他受的了。 居然全然放弃了运劲抵御,我怀疑他还刻意运岔了气去加重伤势。 这下来怕不是要躺个一两月,弄得不好落下严重的暗伤了,修为都得止步不前。” “只是这点小伤,又如何比得上在无忌城主面前露上脸,显示一下自己的忠心和担当来得重要? 也别说,林胖子这家伙确实还是有一手,能将这坏事活活给办成好事。”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位副长嘴中啧啧有声,却是对这一幕颇为赞同激赏。 “你看那边,专门还将夏大师的一个弟子给带了来,正将这场面用洞察傀儡符兽给记录下来,等以后让无忌城主看呢。 这胖子能将我们给挤开,坐上统领的位置,确实不是纯靠着运气。” “嘿……要不要去给夏大师说一声? 手下的弟子悄悄收了林胖子的好处去帮忙,这可有些犯忌讳吧……”副长脸上露出诡异的怪笑。 他们两人都是湖东城中的老人,被林天通给顶了守卫统领的职务,心中一直都极为不满,虽然明面上都只能听从林天通的调遣,但背地里也老想着找个机会下绊子。 “你以为林胖子不知道? 这弟子听说本就是家里有背景的,弄到夏大师手下也是走个过场,夏大师也不见得真能管住他。 我们还是别妄做小人了……”“呵……这样说来,我还真盼着方朗卓那家伙给搞出点大动静来了。 让这胖子手忙脚乱一通,最好整个灰头土脸。” “还是别瞎说了。 他手忙脚乱,我们就能讨得了好么? 说起来那家伙也当真是藏得够深,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和他老相识了,居然没看出那家伙是修阴邪鬼道的……”“那又如何了? 就算他当真是是森罗殿的,难道也还敢和唐家对着干不成? 我倒觉得会不会是唐獠大人……”“慎言!慎言!这些事怎么能在这里说?” “好,好……对了,疤子呢?” “在这里看得膈应,带了几个人去追那南宫家的散修小子了呗。 算起来这时候也该追到了吧。” “呵,那小子也是个不懂事的。 林胖子不发话就自己去了,就算把人抓回来了,以后也少不了他的小鞋穿。 可惜了年纪轻轻的那一身修为,本来有希望的副长之职定然是没了,说不得还要被发配到偏远小镇上去,连湖东城都呆不住了呢。” “呵呵,有几分天赋的年轻人难免傲气些,为人处世上难免就不懂事了,受些教训也是难免。” 第五十八章 被抓 电光闪烁间,那条巨大的鳌虾状妖兽终于彻底瘫软了下来,重新变回了一具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 张宏正也跟着一起瘫软下来,手脚彻底松软,就那样无力地漂浮在水中,看起来也是像尸体一样。 直到好几息之后才艰难地缓过劲来,将缓缓朝湖底深处落去的妖兽尸体朝着那个小丘陵上推去。 几乎是费了吃奶的劲,张宏正才将这大鳌虾的尸体给推到了小丘陵上,随即就盘坐下来大口喘气休息,咕噜咕噜的气泡直朝水面冒去。 也多亏了贴在鼻端面罩下的水汽符的效力依然还十足,要不然他还真撑不过这场战斗。 不算那几个已经滑落到黑暗的深水处,只是落在这丘陵上的妖兽尸体就有足足近十个,其中居然有三具三阶妖兽,包括最后这个足有小屋大小的鳌虾。 如若这是真的妖兽,就算是十个张宏正也早就被吃得连皮毛都不剩了,也就因为只是行动僵硬没有灵智的活尸,又刚好被雷法克制,才能让张宏正给分而击破。 但张宏正也累得浑身酸软无力,几乎要虚脱了。 也多亏了之前吃下的油炸妖兽肉,那三阶妖兽肉所蕴涵的元气和营养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更高,居然能支撑到这时候只是觉得累而并没有觉得太饿,喘上几大口气稍微休息休息之后,似乎也有丝丝精力元气慢慢恢复。 看来那些拿高阶妖兽肉去炼制丹药确实是有道理的,只是张宏正舍不得花灵石去买,不知道那些丹药的效果到底如何。 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妖兽活尸,看来那方朗卓搞鬼的核心区域就在这附近了,应该就是在那下方那漆黑的水域中,只等卫戊所的人来,就可以引他们一起下去闹个天翻地覆。 而现在这累个半死,好处收获也不是没有,缓过一阵劲来之后,张宏正摸出水靠上的刀,就在这丘陵上切割起那三只三阶妖兽尸体起来。 其实张宏正自己也知道这并不是收割灵晶灵石的好时间,下方深层水域中随时可能有妖兽活尸冒出来不说,卫戊所的人随时也有可能追来,乘这个间隙尽量好好休息一下回复体力才是正经,但看着这些平日里自己连摸都摸不到一下的三阶妖兽,他心中又实在奇痒难抑。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其他地方,散修们若是看到了这些妖兽尸体,为了争夺所有权那真是拼出十多条人命来也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反正说起来也是费不了多少精神,他还是就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在这妖兽的尸体中翻寻起灵晶来。 这三具妖兽确实都是死去多时的尸体,纵然是切割开来也没有什么血液流出,肌体也多少有些腐朽,分割起来相对容易,也不怕流露出血液引来更多的其他妖兽。 只是张宏正花了一会将一整只三阶妖兽都切成了碎块之后,却只是从中找出了一颗灵晶,还有寥寥几颗灵石。 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些妖兽化作活尸之后,体内的灵石灵晶就会自然崩解,还是这些以阴邪鬼修法术炼制出的活尸妖兽本身便是法术促成,本质低劣? 张宏正干脆将另外两只三阶妖兽活尸一起给切割了,却也只是找出两颗灵晶和几颗灵石来。 若是换做之前巨鳗妖兽那样的正常妖兽,这至少也应该是三十来颗灵晶了。 而且更为怪异的是,这三颗灵晶和那些灵石竟然都是土行的。 也不是水中的水族妖兽体内就只有水行的灵晶灵石,只要是生灵必然就都是五行俱全的,只是偏向各有不同罢了。 水族妖兽体内产出的灵晶灵石自然也有其他属性,但多数是首先以水行为主,偶尔也会有以木行为主的,火金土三行的灵石都甚为少见,照理来说绝不会出现这样纯粹都是土行的灵晶。 张宏正对于五行元气之间的关系只能说是比纯粹不懂修炼的乡野之民好上一些,仅仅限于知道些简单的生克道理而已,对这种怪异情况也不去多想,只是将三枚土行灵晶全都塞入水靠里。 其他的妖兽尸骸他也懒得再去检查,他正要坐下休息,忽然抬头看向斜上方,十多丈之外的水面上一条船屋的影子正在疾驰而来。 终于来了。 张宏正连忙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死死盯着上面那艘船屋的底部。 好在这剖开妖兽尸体寻找灵晶也花了差不多一刻功夫,此时也多少恢复了些体力,用来逃跑将这些人引入那深水区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这艘船屋却丝毫没有停留下来的意思,也没有任何人从上面跳下来的迹象,就在张宏正的注视下毫不减速地从上方驶过朝着另一边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家伙难道不是来捉我的吗? 难道只是胡乱撒网式地到处兜圈子,却只是在湖面上观察,连水底的情况都没注意? 张宏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逐渐远去的法师船屋,很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现身叫上一嗓子让他们回来。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张宏正的忽然注意到远处有一条小鱼朝自己这里游来。 这条鱼最多不过手臂长短,却细长如同一把尺子,相距得稍远些就完全看不见,直到这接近到十多丈之外才被留意到。 这样的大小应该不大可能是妖兽,如果不是在这普通生灵水族完全绝迹的水域中,张宏正完全都不会去注意这样一条小鱼。 但既然这鱼在这里出现了,自然是代表了一定有怪异之处。 那条小鱼游得极快,转眼间就来到了张宏正的面前不远处。 借着上面投下来的天光,还有胸口上发出的灵石灯光,张宏正终于看清了这小鱼的模样。 纯粹从外形上来说,这小鱼除了细长一些似乎并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那鱼口中衔着一小根水草模样的东西。 眼看这小鱼似乎是朝着自己直冲而来,张宏正连忙伸手出去将之一把捏住,小鱼在他手中不断挣扎,口中的水草也掉落了下来。 他另一只手接住那水草一看,原来并不是什么水草,而是一小段从织物上撕下来的布料,而且那布料的颜色看起来还极为眼熟。 一阵寒意陡然间袭上张宏正的四肢百骸,不只是他意识到了什么而产生的寒意,而是他身周的水流真的就在眨眼之间化作了寒冰,将他牢牢地困在了冰块之中。 冰块的凝结与蔓延速度极快,而且方向也是固定的,不过半息的功夫,张宏正就深陷于一个巨大而浑圆的冰球之中,但恰好把头颅还露在外面,让他还能自由呼吸。 两个人影在不远处的水中浮现出来,两个都是身着一身守卫专用水靠的男子,其中一个面容冷峻,一道长长的刀疤横在脸上,看起来颇有几分煞气,另外一个则是身形微胖,脸上一团团的白肉堆积,看起来就像是面团上捏了几个五官一样。 刀疤脸男子挥手做了几个手势,周围的水豁然朝周围排斥开来,以他为中央形成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巨大气泡,这气泡将冻成冰坨的张宏正一起包裹在其中,而且维持着并不变形散去,立刻就在这水地丘陵上形成一片无水的区域。 冰坨失去了水流的浮力,顿时砸落在这丘陵的地面上。 张宏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他完全没有察觉这两人是如何潜游到离他这么近的距离的,也没有察觉到他们动手前的任何征兆。 但稍微一顿之后张宏正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刀疤脸举重若轻地开辟出这样一片无水之地,在鬼仙术法之上至少也是生法境大成以上的修为,那么这在水中隐去行迹悄悄靠拢过来,还有将他冰冻住手段无疑都是鬼仙术法。 而刚才那小鱼口中看起来眼熟的布料正是从他丢在贝点的随身衣物上撕下来的,那小鱼应该也是贝场法师用来找寻水中目标的,如同陆上的猎犬一样。 其实他的位置早就被这小鱼察觉,那两人也早就跳下了船屋,甚至可能一直就潜在水中,只是用法术隐去了身形和身周水流的波动,让他无从察觉。 天地元气五行变化无穷无尽,那鬼仙道的术法变化运用也可以是无穷无尽,这些显然是在水中专用的法术,张宏正在五行法术一项上的见识不多,全然不知这种能在水中隐去痕迹的法术,只能是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靠近捉住。 “小子,你的同伙呢? 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交代。” 刀疤脸男子看着跟着冰球一起滚倒在湖底丘陵上的张宏正,声音阴冷。 “你说一句谎,我撕下你半只耳朵,你只有两只耳朵,那么最多只有四次机会。” “什么同伙?” 张宏正莫名其妙。 他也暗中尝试挣扎了两下,但这冻住他身体的冰球异常地结实,简直就像是一整块岩石,不知道是这在水中导致这法术效力大增还是这家伙用上了复数法术去累加上来的效果。 也幸好这水靠的隔热性能极好,他只是觉得有些发冷,却暂时还支持得住。 “你是说这些妖兽都是你一个人杀的么?” 刀疤脸阴冷冷地一笑,脸上的刀疤如同一道蜈蚣一样一阵扭动,俯下身子伸手就抓住了张宏正的耳朵。 一阵剧痛从张宏正的耳朵上传来,让他放声惨叫。 这刀疤脸显然不相信这丘陵上的三只三阶妖兽能是一个区区暗劲层次的散修能对付的,就要当真撕下张宏正的半只耳朵来。 第五十九章 独走 “疤子,有些不大对。” 另一个微胖的面团脸男子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他一直东张西望,满脸的警惕,这时候那胖脸上已经出现了微微的恐惧神色。 “有什么不对?” 刀疤脸闻言立刻松开了张宏正的耳朵站起,跟着左右张望,显然心中一直都有所提放。 冰块中动弹不得的张宏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刀疤脸,他的耳朵还是疼痛难当,虽然没被撕下一块来但可能也裂了个小口子。 只可惜现在这样子,当真只能是任人鱼肉。 “看不到人留下的痕迹,但是这五行元气极不正常,绝非自然形成的五行灵脉。” 面团脸的一双眼睛微微放光,应该是用出了侦查类的法术。 “土行元气极重,却死气沉沉毫无灵机。 我感觉到了。” 刀疤脸点头。 他在鬼仙术法上的修为看来也不低。 “是有人用了什么土行的先天法术。” “不大像。” 面团脸摇摇头,脸上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浓。 “我们还是带着这小子快走吧。 贝点那些人不是也说他只有一个人么,哪里有什么同伙。 反正抓到人就可以交差了,何必再去管这贝场的其他闲事? 你独自出来若多惹出什么事端,林统领那里你不好交代……”“……你为什么逃到这里来? 这里有什么古怪?” 刀疤并没理会面团脸,转过来盯着张宏正。 他抓住张宏正之后就开辟出这一片无水区域,显然就是用来就地询问的。 “方朗卓那胖子就藏在这湖底,你自己去把他抓上来问问?” 张宏正冷笑。 他看得出这刀疤脸是个颇为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人,而且显然有些地位才是,自己的目的藏着掖着没什么意义,不如说出来这样去激上一激。 “真的? 方朗卓藏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的?” 刀疤脸眼中有精光一亮。 张宏正继续冷笑:“方朗卓偷我们的东西拿去修炼阴邪鬼道,这湖里忽然又冒出这许多怪异妖兽来,你看贝场的水图就能知道全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他不是藏在这里搞怪还能是在哪里?” 闻言刀疤脸眼中的精光暴涨,左右扫视着下方阴暗漆黑的深层水域,跃跃欲试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属于卫戊所中的中层头目,对于许多事情的底细早就了然于胸,方朗卓修行阴邪鬼道的事在他们中间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疤子!疤哥!算我求你了行不? 你就不能给弟弟着想一下?” 旁边那面团脸却是急了。 “不要再多事了,我只是答应了你来抓这小子的,抓到这不就行了? 方朗卓那家伙有可能是森罗殿的人啊,这屎盖子可不是我们这种分量的人能揭得动的啊……”“够了!” 刀疤脸陡然转过来盯着面团脸男子,声色俱厉。 “老姜,你真的就愿意这样一辈子窝窝囊囊地当个巡场法师? 你的资质如何你自己清楚,只要灵石足够六十岁之前定然是先天有望的。 但就靠着巡场法师每月这点灵石,你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在生法境界打转了!方朗卓主掌贝场的时候拿唐獠大人压着你们也就算了,换了唐无忌大人当城主,陈竹竿他们都知道联合起来去找林钦出头将方朗卓给拱掉,你却连出个头去助威也不愿意,现在大家得了好处每月分的油水翻了两三倍,却一个灵石也不愿意分给你。 你不愿去钻营不愿去和人扎堆我知道,就连这抓住机会干点实事出头都不敢了?” 面团脸原地打了个转,跺跺脚,委屈无奈埋怨在那脸上轮番走了一遍,有些着急地说:“先天境界又如何了? 别看那些人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拿的灵晶是多责任也大,出了事情还不是必须得顶在前面,说死还不是就死了,以前的周起瑞不就是那样的么? 我每月拿的那些灵石我们一家五口也是够用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有啥不好? 这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把差事给丢了,你让你嫂子和三个娃娃怎么办? 难道要我们搬出城去那乡下小镇去住吗?” “你……所以我便说你就是被结婚生子给废了。” 刀疤脸恨铁不成钢地吐了口唾沫,顿了顿又说。 “那就算你为了你那三个娃娃,难道也不肯去拼一把么? 日后他们长大了难道还挤在那间小院子里? 他们若是资质好,修炼有望,难道你不趁早给他们打下基础? 你又不敢跟着大家去做私活,刮散修的肉又丢不下脸皮,正经油水也分不到多少,靠着那点每月的灵石就能够他们修炼之用? 我们一口气将方朗卓抓了,连同这小子一起直接送给大总管,根本不用管林胖子和林钦,不受他们的克扣和钳制更不能让他们揽功劳。 方朗卓原本就是迟早要抓之人,反正总不可能一直让这家伙在这里作怪吧,这盖子终究是要揭的,只是揭开之后的说辞和处置要让无忌大人来决断。 而我们就是要让无忌大人和大总管看看,真要做事还是要靠我们这些有天资有修为有能力的,林胖子那种只知道欺上瞒下和稀泥捞好处揽功劳的只会拖延坏事!而只要让无忌城主看到我们的能力,我们在湖东城中的地位迟早不会在林胖子之下,到时候你还会愁如何养娃娃么?” “……就我们两人能行么?” 面团脸终于还是被说动了的样子,只是对两人的能力还有些没把握。 “这周遭的天地元气太过怪异,我看就算是先天高手的天人合一都弄不成这样……”“方朗卓你还不熟悉? 他那修为顶天了和你也只是差不多,就算掩盖了那阴邪鬼道上的修为,没入先天也是一定的。 我们两人还对付不了他? 这下面是他经营十多年的老巢,布置有阵法也不奇怪。” “我知道,他应该是炼制这些妖兽。” 面团脸指了指周围的妖兽残骸。 “昨天陈竹竿他们带人去费了老大劲才杀死击几条……回来后就在那里说,方朗卓以前不让开拓贝场新水域,还天天亲自下水,肯定就是在私底下悄悄炼制这些妖兽。 现在被林钦顶了位置,就要放这些东西出来报复,让大家都得不了好。 他们都说这些东西很不好对付,怎么杀也杀不死,非得要打得稀烂……”刀疤脸扫了一眼周围的妖兽残骸,转而又盯着张宏正,脸上的刀疤狰狞地跳动了一下,冷声问:“小子,你还想要耳朵就老实交代,这些妖兽到底是谁杀死的?” “就是我杀的。” 张宏正瞪着眼回答,有了这一会的功夫,他早就把糊弄的说辞给想好了。 “这些阴邪鬼道弄出来的妖兽是活尸,方朗卓来抢我们的货物的时候我们早就在城外渔村里见到过了。 白副长的师兄给了我两道济世教的光世符箓,用来对付这些活尸容易得很。” “原来是这样,难怪。” 面团脸恍然大悟,一拍手。 “早就听说过济世教和法术和南宫家的功法都对这些阴邪鬼道都颇为克制,想不到能克制到这样的地步。” “……那符箓还有没有?” 刀疤脸瞪着张宏正。 “没有了。 杀这些妖兽都用光了,不信你自己来搜。” 张宏正反瞪着他。 刀疤脸没有深究的意思,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妖兽残骸就对面团脸说:“昨天陈竹竿他们就已经杀了不少,现在留在这的也被这小子杀了。 想那方朗卓才多高的修为,这些应该就是他的所有家当了吧。 难不成他还能弄出四阶的妖兽来,弄出几十几百条三阶的妖兽来么?” 面团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唐家驻守入海口,又不时在这湖中巡视,这通天湖中就只有自然演化出来的三阶妖兽,四阶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这自然演化出的妖兽自然不可能很多,按常理来说,方朗卓这十多年积累出这小十条三阶妖兽的活尸应该也好像差不多了。 刀疤脸陡然提高了声音趁热打铁高声道:“那你还犹豫什么? 老姜,这天大的好机会就在眼前!那些在外打妖兽捡灵石的散修但凡有个四五分把握就敢拿命去拼!我们如今这至少有七八成的胜算!难道你就连那些跑江湖的渣子都不如么? 你就忍心以后让你孩子以后空有资质却没灵石修炼? 难道你就活活地忍着林通天林钦那种只会逢迎拍马只会和稀泥玩手段的人一辈子坐在你头上? 他们明明庸庸碌碌如若不是家世运气好些,靠着从小灵石足够把修为堆上来,丢散修里都是早就送命了的蠢货,却能对你呼呼喝喝,一不高兴还能随便整治得你生不如死,你就算打生打死做出了些事情也是他们指挥有功!” 原本只是激励面团脸的话,说着说着刀疤脸却越来越激动,青筋暴露满脸通红,口沫横飞指手画脚:“半年前我几个兄弟追杀那条三阶大蛇,你带人一起帮忙也是看到了的,那东西都到几乎要到生出灵智的地步,这湖东城都有好些年头没出现这么厉害的妖兽了。 我们死了两个人,你也死了一个副手,等我好不容易把那大蛇给斩杀了,结果林胖子送给无忌大人的报告中提都没提我们两人一句,全是他自己指挥得当的功劳!那蛇皮剥制后制作的贴身衣物连他小舅子手下的什长都分了一件,我们却连双靴子都分不到!手下兄弟的安家费也还是我们自己先垫付的。 我的倒是不久前拿到了。 你那副手的呢? 方胖子的事情一发,林钦一上来,陈竹竿他们的积年欠账倒是马上就到手了,你的却推说方胖子弄丢了账本连一个灵砂都没给!方胖子当真是修炼阴邪鬼道修炼得疯癫了,谁都不丢就丢你的账本!就这样的窝囊气,你愿意受一辈子?” “行!别说了!” 面团脸一跺脚,脸上泛起一阵红潮来,喘了几口大气,终于看着刀疤脸重重一点头。 “兄弟就信你这一回,拼了!” “好,老姜,没枉我疤子和你交往这么多年。” 刀疤脸一拍手,终于露出了欣慰之色。 “那先把这小子送上船去?” 面团脸朝张宏正指了指。 而上方水面上,原本已经远去的船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停在那里,显然是在等着他们。 “不用,就丢在这。” 刀疤脸转过来看着张宏正,脸上又露出几分阴森,走上来一把将他面罩上的水汽符撕了下来,说:“这层滤水风罩还有两刻钟就要消失,冻着你的这寒结球一旦入水,寒气爆发就能把你脑袋一起给冻住了。 小子,如果还有什么能提醒我们的就快说。 如果我们下去出了什么意外上不来,那你就只有活活憋死了。” 张宏正龇牙咧嘴地说道:“我也没下去过怎么知道。 那你们可得小心点,动作再快点,把我憋死了你们也不好交差吧。” “我想你应该是不会憋死的。” 刀疤脸很有自信地一笑,脸上那条刀疤泛着异样的粉红色在蠕动,就像是条吸血的蜈蚣。 “但如果我们在下面找不到方朗卓,上来之后你就算想死也死不了。” 第六十章 水中巨怪 刀疤脸和面团脸两个人走出气泡,朝着下方的昏暗水域中游去,两人的身影很快就逐渐在水中变得透明起来,应该也是用了那种专门在水中隐匿去身形和痕迹的法术。 像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被冰封住身躯的张宏正就那样躺在气泡中。 不过稍微等了十来息,猜那两人已经潜入到了深水中,不会再注意到这里之后他立刻就开始动了起来。 他可从来不是老老实实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做什么的性子,更不会傻呆呆地束手待毙。 先尝试了一下用力挣扎,但封住他身体的这冰球极为坚实,还有一股寒意不断地在其中蔓延,也不知是不是那刀疤脸用了复数的法术叠加起来,这冰球的强度远超普通生发境法术的威能,看来以他暗劲层次的内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震破而出的,也难怪刀疤脸这样放心地将他丢就在这里。 不过努力挣扎了一下之后,张宏正发现自己手脚并用地使劲的情况下还是勉强能带着这冰球滚动的。 这冰球毕竟整体还是圆形,这湖底丘陵也甚是平坦,他躺的位置还位于丘陵最顶端。 于是他就努力翻动了几下,让冰球滚到了这气泡的边缘,再一用力,冰球的边缘就已经探出气泡伸到了外面的湖水中去。 冰在相对较温暖的水中融化速度可要快得多了,张宏正就是想试试将这冰球浸泡进湖水中去看看,但这冰球中的寒气实在超乎他的预料,刚刚一进入湖水中就将接触到的水全数冻结成冰,那附近气泡外壁的水面都化作了冰层,随即连整个气泡都开始波动起来。 张宏正吓了一大跳。 这气泡是那刀疤脸用法术撑开的,这维持着的方圆数丈之地的无水也是法术的效用,以那刀疤脸的修为来看这多半应该只是生法境的法术,内中结构肯定不可能和先天法术那样生生不息自成循环,被这一冰冻破坏了气泡的平衡,说不定马上就要崩塌。 张宏正全力运转暗劲猛力一震,但是身周的坚冰却丝毫不动,看来那刀疤脸这样放心将他丢在这里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他全力运转内力的时候身周也微微有电光一闪在冰中跳动,张宏正却也发现,这外放的一道神仙道雷法没对这冰球产生直接的破坏,却是让冰封球中那一道寒意消散了。 不断隔着水靠朝骨子里渗的那股冷意没有了,原本在水中不断蔓延的冰层也停了下来。 难道这神仙道的雷法连五行法术都能克制? 张宏正顿时一喜。 可惜之前那一场激战将他一身内力都耗得精光,这一阵子之后力气倒是恢复了不少,但那神仙道的雷法劲力却只有少少的一缕,刚刚这一爆发之后就再也没有丝毫留存,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了。 不过就这样也足够了。 内壁不再结冰之后气泡也慢慢地重新稳定了下来,张宏正再用力一滚,将大半个冰球都送入了湖水中,气泡再度抖动起来,不过也能看到和湖水接触的冰球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蚀下去。 这样看来最多只要数十息之后,这冰球的厚度和强度都会减弱到张宏正能以内力暗劲震碎而出的地步。 就在这时,这地面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张宏正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太吃惊,刀疤脸那两个家伙如果真潜入下去碰到了方朗卓那死胖子一番战斗是免不了的,以他们的修为和资产备得有先天符咒也是正常,打起来动静小不了。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好事,不管谁输谁赢,越激烈他才越能趁机脱逃。 但这明明不算很大的颤动却让这在水中隔离出这数丈空地的气泡突然崩碎开来,之前维持得很好的法术似乎在这震颤中一下被震得粉碎,周围被隔离的水流猛地涌入,被法术固定在这湖底地面的风气好像终于觉醒了自己的本能一般,争先恐后地朝着上方涌去。 匆忙之间,张宏正只来得及尽量呼吸了一口最后的风气,然后头脸就全被浸入了周围涌来的湖水中,眼睁睁地看着大大小小的气泡朝上升去。 好在这封住他的冰球也在一起朝着湖面浮去,虽然速度要慢得多,但这里离湖底已不算太远,靠着这口最后呼来的气也支撑得住。 正被冰球带着一起在水中缓缓翻滚上浮,张宏正忽然看到两道黑影从下面的深层水域中激射而出,也朝着上方湖面飞快地游去。 数息之后,张宏正就看清了那正是之前潜下去的刀疤脸和面团脸两人。 游在前面也游得最快的正是刀疤脸。 他游的姿势很是怪异,只有右侧的手脚能自如划水,另一边的手脚好像是断了还是怎么的僵直不动。 但即便是如此他游的速度也是极快,手一划脚一蹬就像触到了实处一样速度急增,身周水流的阻力也能消解一大部分,两息之中就甩开了下面的面团脸一截,只从这里就能看出这家伙的武道修为也相当不错,至少也是入了化劲之境才能将暗劲内力运用到如此地步。 很快地刀疤脸就冲到了张宏正的身边,这时候他们离湖面也不过数丈的距离而已,张宏正能够看得清刀疤脸的表情,那原本满是狰狞阴森的脸上现在只剩下恐惧,脸色苍白得吓人。 刀疤脸原本似乎只是要从张宏正身边擦身而过,但他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被那恐惧彻底支配所有的思想,没忘记这个原本的目标,侧身伸手抓住了张宏正身上冰封的冰块,手指直接插入了冰层之中。 只是连刀疤脸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在他这一抓之下整个冰层都全部崩碎了,一直在其中僵直不动的张宏正这一瞬间却是迅猛如雷,一手反格住他的右手另一手紧握成拳狠击在他的腰眼上。 刀疤脸的身躯猛地像一只大虾一样弓了起来,脸上的惊恐也凝固住了,腰眼上挨这一记猛击让他往上冲的势头也完全停顿,整个人就保持那个姿势缓缓漂浮在水中。 张宏正就转身朝湖面上游去。 这一下可是将刀疤脸撕他耳朵的账都要回来了,完全是趁着那刀疤脸的左手动弹不得才能得手,他也根本没想着一击就能将刀疤脸这样的武道化境高手给彻底打死或者重伤,所以并没朝着胸腹或者头脸这样的要害,而是对着并不致命却能极大妨碍行动的腰部猛击。 但是刚才得手之际却感觉不到什么暗劲反震卸力,似乎刀疤脸受了严重的内伤或者是消耗过度几近脱力,这一拳几乎将他腰眼上的筋肉都打断,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瞥了一眼,更下方的面团脸这时候也飞快地朝湖面游来,但他对一旁漂浮不动的刀疤脸视若无睹,只顾自己猛游。 张宏正也径直转身朝着湖面上冲去,只是心中忽然感觉极为奇怪,那一眼中似乎看到有什么很不对劲的东西。 忍不住再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到刀疤脸已经落到了之前那个湖底丘陵上了。 不对,并不是落到那个丘陵上。 他们都已经朝湖面游上了十来丈了,但这看下去那丘陵依然还是离他们脚下不到数丈的距离,这片隆起的湖底丘陵赫然是在跟着他们一起朝湖面浮了上来。 也不对。 随着这片丘陵的不断上升,那丘陵下面的部分也暴露在了日光之下,起伏有致的轮廓,畸形但分明的手臂和驱赶,看起来那赫然是一具巨大无匹的躯体,而那原本方圆十余丈的小小丘陵居然只是这具躯体的头顶。 而伴随着这巨大躯体的,是一股悠远厚重,死气沉沉,好像埋葬着数十万人的乱葬岗一般的气息。 张宏正猛地转身朝着水面游去,上面正是那艘搭载刀疤脸和面团脸来的法师船屋,但张宏正根本都来不及多想什么了,发疯一样全力划水之下整个人一下冲出湖面数尺之高,然后径直落在船头甲板上。 两个贝场法师和几个船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仓皇之极地一个劲地挥手:“快走!快走!快开船!” “你……你是……”那两个法师指着张宏正,似乎是见过通缉他的画像文书,一个伸手就要去腰间摸符咒,另一个却还是一脸惊惶地左右四顾,似乎周围有什么看不见的恐怖事物正在接近。 哗啦一声,那面团脸也冲出水面抓住了船屋甲板,带着哭腔大叫:“快……快开船!” 张宏正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这面团脸将他直接拉上了甲板,对着那两个法师连连挥手咆哮:“你们聋了么? 叫你们快开船!下面的东西要上来了!” 那个左右张望的法师终于转身跌跌撞撞地朝着船屋的阁楼里跑去,另一个本来要对张宏正施法的见状也收回了手,跟着一路跑了进去。 “别愣着!拿船桨一起帮忙!” 张宏正丢下面团脸,对着那几个船工大吼。 这法师船屋一般是以法术驱使,但也是备得有船桨以防万一的。 那几个船工仓皇间正手足无措,听了之后连忙转身去拿挂在船屋侧面的长柄船桨。 被张宏正丢下的面团脸这时候却是全身瘫软地趴在了甲板上,先是哇啦哇啦呕了几口清水,然后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么样,居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姜!土行元气太过浓厚,驱水阵运行不起来了,法术也用不出来!” 刚刚才跑进去的法师又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凄声大叫。 “你快来帮忙啊,我们用上灵晶一起来用神念强行驱动看能不能成!” 面团脸爬了起来半跪着,似乎是腿软一时站不起来,只是满脸眼泪鼻涕地发着愣看着那法师,都还没有从之前的情绪中彻底清醒过来。 张宏正连忙冲过去一把将这面团脸搂了起来,一半扶着一半拉扯着将他往阁楼里送。 走了几步之后这面团脸的脚步终于也能跌跌撞撞地跟着跑了起来,张宏正这才将他往那法师身上一塞,转而又跑出去对着那几个已经拿到了船桨的船工大喊:“丢给我一只!大家一起划啊!” 立刻有船工丢过来一只长柄划桨,张宏正刚刚接住,就听见哗啦一声,不远处湖面破开,那一片他们曾经立足过的小小丘陵已经冒出了水面。 冒出水面的面积并不大,不过数丈方圆,看起来宛如一个随时会被波涛淹没的小小孤岛,弓着身子的刀疤脸还静静地躺在上面,只是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生息,那张狰狞阴森的脸,脸上的刀疤,甚至还有那凸出的眼球都呈现出一种腐败了的土灰色,好像这个死人早就已经在阴沟里浸泡了几百年一样。 而这露出水面之后,他那灰败的身躯就开始飞快地崩塌分解了下去,不过呼吸之间就成了一堆和那丘陵相同颜色的灰烬。 水面之下那巨大的阴影微微动了动,湖面上顿时掀起了数尺高下的波浪起伏,那庞大身躯散发出的不详气息更浓郁了。 这并非只是观感上的错觉,张宏正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气血运行都仿佛受到了什么不明力量的干扰一样,微微有些凝滞起来。 那边的几个船工已经只能呆在那里傻傻地看着,浑身瑟瑟发抖,他们也许并不清楚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到底是什么,只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本能让他们就像是巨蛇之前的青蛙,除了恐惧之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了。 “快划啊!不想死就快划!” 张宏正大叫着一船桨抽在两个船工的后背上。 他除了没用暗劲冲击之外所用的力道着实不轻,将这两个船工抽得一个踉跄,不过也将他们两人给抽得醒了过来,连忙拿起船桨猛力划动起来,同时伸脚连踹将剩下的几个船工也给踹醒过来。 张宏正也拿起船桨猛力划动,不惜内力暗劲都一起全部用上,每一划都能在水中激起阵阵暗流,那边的船工也是老手,在几人的奋力划动之下这船屋便开始动了起来,以不慢的速度远离着那个水中的巨大阴影,数十息之后船屋就已经冲出了数十丈之远。 湖水中的巨大阴影还是在微微摆动,而且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好像一个刚刚苏醒的巨人在抖动僵直太久的四肢,活动自身的血脉,湖面被激起的波浪也越来越猛烈。 虽然那阴影依然还是在原地没有移动,但是谁也不怀疑他随时能动起来。 这时候船身微微一震,然后船下的水流忽然变得如激流一样涌动起来,船屋前行的速度陡然加快,奋力划船的船工们齐声欢呼,这是船屋和法师们的御水术终于用了出来。 第六十一章 遁逃 眼看船屋渐渐加速,逐渐远离那片恐怖的阴影和汹涌的水域,张宏正也放下手里的船桨,松了一大口气。 不管是那三个法师启用灵晶合力,还是自己和这几个船工划拉出了一段距离减弱了那阴影的恐怖气息的效果,只要是法术被用出来了就好,这可比他们划桨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心中微微松懈下来,张宏正才意识到自己的如今的身份处境有些尴尬,这船上的法师可是知晓他被通缉的,而他现在就跳下船去自己逃跑也不大可能,一则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二被撕去了水汽符游起来速度大减还耗体力,比这船屋的速度慢上许多,而且最近的岸边估计也在百里之外。 更别说就算面团脸和那两个法师只顾着逃跑不管自己,但后面水下那巨大的阴影一旦动作起来,游的慢的自己肯定要比他们先遭殃。 反正逃不是办法,躲也无处可躲,张宏正索性走进了船屋中,登上了上面操控船屋的小阁楼。 阁楼上,包括面团脸在内的三个法师正围在中间的那个石桌上,全神贯注地将双手按在石桌上,石桌的中央三粒蓝色的小小灵晶正在凭空旋转,连张宏正都可以隐约感觉到的丝丝元气正在散逸而出,然后被三个法师导引操控和这船屋的法阵相连。 张宏正看不明白,也不敢出声打搅,不过根据脚下的感觉,这船屋的速度正在不断加快,看了眼窗外,从那飞快掠过的水面波涛看,这速度都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在陆地上的全力奔跑,说是在湖面上飞都不为过。 “行了!” 一个法师终于大叫一声,松开了双手脚下一软跪在了地板上。 “你娘的,第一次将灵晶花在这御水法阵上。 那可是灵晶啊,亏到姥姥家了……”另外一个法师也长松了一口气,也是同样地一屁股坐倒,满脸的疲累。 “你要命还是要灵晶?” 另一个法师白了他一眼。 即便是法师们已经没有继续保持操控,这船屋的速度也没有变慢,应该是法术被定好了通过那三颗灵晶的力量来持续运转。 这两个法师自然都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张宏正,不过有了之前危急时刻同舟共济的些微情分,还有这时候似乎也还没有完全脱离后面的危险,也都没有第一时间跳起来对付他,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一边同样坐倒在地上的面团脸身上:“老姜,姜头,这是怎么回事? 疤子呢?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不是说要……”面团脸却是没什么反应,这从危急中稍微缓过劲来之后他好像又重新陷入那种不知道是过度哀伤还是沮丧还是恐惧的情绪中去了,委坐在地发着愣只顾着自己一边抽泣,一边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这下完了,这下完了,惹出这般大的祸事来……疤子,疤子也没了,都要怪到我头上来,都成我的责任了……方朗卓,方朗卓居然弄出个这样的怪物来……”“别哭了,这时候再哭又有什么用?” 一个法师有些不耐烦。 “你快把事情说清楚啊。 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你说是方朗卓弄的?” “你们潜下水去真看到方朗卓了?” 张宏正也忍不住问。 好像被这话给惊醒了一样,面团脸猛地跳了起来,用依然哗哗流着眼泪的双眼瞪着张宏正怒道:“都怪你这小子!如果不是你,疤子怎么会要我带他追着过来? 你平白无故地跑来这里找那方朗卓做什么? 你自己想死为何要连累我们? 你这提着脑袋混饭吃有今朝没明天的散修知道什么? 我们在这湖东城贝场一直安安稳稳的,从我爷爷就传下来的贝场职位,胜过你们这些散修一千条性命!现在就要什么都没了……呜呜……”“还要怪我?” 张宏正简直是啼笑皆非,实在不知道这面团脸法师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照理来说能修行到生法境的鬼仙绝不会是笨蛋才是。 “我早给你们说了方朗卓就在那下面,是那刀疤脸让你跟着去的好不好?” “疤子……疤子他害惨我了……”说起刀疤脸,面团脸老姜又失魂落魄起来,这位兄弟蛊惑他一起潜下去,在有了危险之后又丢下他一个人掉头先跑,也是让他受了不少打击。 “咦?” 这时候其中一个法师忽然一惊,跳起来跑到窗户边,先给自己用了一个法术然后探头出去朝着船尾的方向张望,一会之后缩头转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恐惧:“那……那东西开始挪动了,在朝着这个方向靠过来……”面团脸老姜和另一个法师也连忙跳起,一起跑到窗边朝外张望,一会之后也是满脸的不安恐惧,不过也有些侥幸:“还好,速度不算快,追不上我们的……”“难道你们要把那东西引去湖东城么? 若是让那东西进了城去造成了死伤,惊扰了城主大人,你们的责任岂不是更重?” 张宏正忽然高声发问,颇有些义正言辞的气势。 “还不如干脆将这东西引到另外一边的湖岸上去。 我之前见过方朗卓用活尸拼凑起来的怪物巨人,都是不能持久的东西,说不定时间一久这东西就自己都散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张宏正的目的算是达到大半,若是还能顺便逃跑那就是十足十的完美了,眼看这面团脸一副懦弱窝囊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忽悠这家伙把自己送到岸边去。 哪知道这面团脸却并不是真正的愚笨无脑之辈,没一脚踩到张宏正给他的坑中去,反而似乎重新找回了原本的理智和立场,看着张宏正那肉呼呼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敌意来:“你别想跑了!你是卫戊所通缉的人犯,这东西也是你给惹出来的!等我们将你交给卫戊所,让他们来好好炮制你!” 有了面团脸带头,其他两个法师也开始多分出几分注意在张宏正身上,不过也只是微微留意罢了,在他们眼中这个散修小子实在难说有什么样的威胁。 其中一个法师还笑道:“小子,看在你之前帮忙的份上我们现在也不为难你,你也别耍什么心思和花样了。 方朗卓这弄出来的怪物再厉害也不可能硬闯入湖东城去,护城大阵可是为了抵御有可能从虚空兽隙中出来的高阶妖兽而设的。 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船上,我们保你平平安安地到卫戊所去,还顺便帮你说几句好话。 若你想要搞什么小动作起什么心思,就只有将你打断了手脚丢在甲板上了。” 被看穿了心思,张宏正翻了个白眼咧咧嘴,心中沮丧。 他确实也不敢妄动,这三个法师应该都是鬼仙生法境的修为,人仙武道上纵然不精但也不会太弱才是,之前能在来的船屋上打晕那瘦猴法师是占了偷袭的便宜,正面想要和这三人动手那是绝没有什么机会的。 已经彻底从之前的惶恐慌乱中缓过劲来,一个法师问道:“喂,老姜,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说是方朗卓弄出来的? 难不成和之前那些打不死的妖兽一样,是种什么之前没见过的妖兽? 越过了河口悄悄潜入这湖中来的,结果被方朗卓给弄成了这样……”“妖什么兽? 能有那么大的妖兽么? 看那水下露出来的影子,怕不是有小山大小,便是海里的那些四阶妖兽也没有这般大的吧? 你当守护河口的唐家大人是瞎的不成?” 另一个法师摇头,又转向张宏正问。 “你说见过方朗卓用尸体拼凑的巨人,便是这样的么?” “没这般大,是用许多人的尸体拼凑起来的。 没这么笨重,可要灵活得多了,也没这古怪的感觉。” 张宏正摇头,想了想说。 “应该是他用那些妖兽的尸体给拼凑起来的吧。” “定然是了。” 那两个法师也点头,随之也是满脸的感慨和惊叹。 “认识方胖子这么多年,都只是觉得他性格古怪不好相处,想不到居然是森罗殿的阴邪鬼修,藏得这样深,悄悄在贝场外的水底弄了这许多妖兽尸首。 看来那森罗殿的手段还当真有些不凡,居然能将妖兽尸首糅合成那样大的怪物,还能散发如此古怪的土行元气……”“不,那好像不是尸体拼凑的……”面团脸忽然喃喃说道,回忆的脸上又泛起恐惧之色。 “那…那好像是……”“好像是什么?” 另外两个法师问。 面团脸皱着眉头苦思了一会,却又茫然摇头,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管是什么,总之和我们没啥关系了。” 两个法师显然不想深究。 “方胖子弄的这怪物既然都被发现了,那么肯定也跑不了。 我们对付不了,无忌城主带领城主府的高手也要来将之除去,就算无忌城主他们解决不了,也还有唐家的大人们呢。” “也是,这不是我们的错…不是我们的错……”面团脸也连连点头,喃喃自语。 “无忌城主一定能明察秋毫的,不会被林天通那种人一直蒙蔽的……”“这事情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 张宏正忽然说。 “但是如果你把这事上报给林天通,那就会被他说成是你们的错,所有的责任都在你们身上,你信不信?” 这话说得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面团脸更是瞪大了眼睛。 “林天通这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们也都清楚,是不是?” 张宏正一拍大腿。 其实他连见都没有见过这位湖东城的守卫统领,只是从刀疤脸口中听说过,不过却不妨碍他在这时候大放厥词。 这种瞒上欺下的世家管事他也是自小就见过的,听说的各种劣迹更是汗牛充栋,江湖散修们和世家的联系接触一般都是通过这种人,被坑的时候从来不少,最多就是唐家这里的比南宫家的更恶劣更心黑,本质却应该是一样的,欺下瞒上罢了。 “这种人但凡下面的人有了什么功劳,都必定有他指挥的一份,多半还要占主因,而一旦出了什么岔子,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就算他自认御下无方也是以退为进,但主要责任必定是下面人的……”“我们贝场法师是城主府直辖,可不归他卫戊所管,就算城主府一般不管我们的日常事务,也是贝场管事来给我们安排,卫戊所最多也只能是通知林钦,让林钦来调我们协助他们罢了。” 一个法师冷冷道。 “那不是更好?” 张宏正双手一摊。 “那刀疤反正都死了,这锅你们不背谁背? 你们不是他属下那他连点锅灰都沾不到身上。 他肯定会说早就有各种安排来悄悄诱捕方朗卓,务必让他独自乖乖上岸自投罗网,你们却擅自行动引得方朗卓发动布置。 甚至他还有可能将我逃到这里的事情给抹去不报,否则他多少也落得个追查不力的尾巴。 方朗卓这妖兽尸怪就算最后被无忌城主带人消灭,但打烂点贝场设施弄死些灵贝,甚至死击个城主府的人什么的总是难免吧。 你们背得起这锅? 万一无忌大人也受点伤,你们还要命不要?” 这话说得三人是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以他们对那位守卫统领的了解,这事演变成这样的可能性极大。 尤其是面团脸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整个脑袋看起来当真是一团随便捏了点五官再丢上一撮发菜的雪白面团。 “……确实如此,方朗卓这怪物能引动如此剧烈的土行元气,让附近的法术都难以施行,只是他靠近贝点,水中的灵贝就要尽数死绝……”“……林天通那人最是卑鄙机狡,确实是会这样说的……”两个法师对视商量了一下后,不约而同地又将目光投向张宏正:“这位小哥,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有什么主意? 先说放你走那是绝不可能的,贝点那边至少几十人知道我们擅自离队就是过来追你了,再不把你交上去,这屎盆子当真是十足十都只有全落到我们头上来了。” “行,我自然也不让你们三位难做。” 张宏正咬牙,大气地一挥手,又转向那面团脸老姜,“疤子虽然行事是个不靠谱的,但他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绝不能任由林天通这种人钳制。 你们不用将我交给他,直接去交给城主府,最好能直接送到无忌城主那里,我亲自去和无忌城主坦诚分说,这方朗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这林天通到底又是如何的瞒上欺下。 那时候你们肯定就只有功无过!” “这……”三人都愣了愣,随即互相看了看,两个法师都缓缓点了点头,那面团脸的脸上更是涨红了起来。 第六十二章 应变 “咳咳,白玲虎,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要一意孤行么?” 大口大口地咳完血,林天通萎顿半跪,面如金纸,虚弱不堪地说着。 “我……我……”白玲虎皱眉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现在却凄惨如一条死狗的守卫统领大人,双眼中满是迷茫。 仿佛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会在这里,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要该怎么做。 “我告诉你,就算是我今日死在这里,也要将你带回去,将那杀人凶手绳之以法……”林天通喘息了几口,面上是悲壮之色,但心中却是极为得意高兴的,今天这事完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只看这小妞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了。 这边的表演也差不多了,应该足够让无忌城主认识到自己的忠心和用于任事敢于担责,这小妞似乎也被自己的悲壮豪迈所震慑,接下来就可以给说明一下她还有机会,让她老老实实地去向无忌大人求饶,否则她犯下如此恶行,不要说湖东城,就是整个唐家领地之内的济世教都要被严加取缔。 林天通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看到远处一艘船屋正划出一条细长的水线飞驰而过。 这是艘法师的船屋,离这里大约里许之外,速度却是极快,快得宛如是贴着水面飞行一般,而且对他们这边数十船屋聚集在这里的盛况视而不见,径直朝着湖东城的方向而去。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林天通本能地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这法师船屋会有什么紧急事情要用这么快的速度飞驰? 看那速度已经不只是法师们施展御水术,肯定还用上了灵石甚至灵晶,如果真有这么紧急的情况,那为何不来向他请示和汇报? 就算他现在的情况有些不便,难道靠都不靠过来看看么? 不过用了半息时间,林天通就判断出了这绝对是一个危机,有人绕过了他去私自行动,而且肯定有了什么重大的意外和收获。 他下意识地就要出声安排人去探查和追索,但刚刚想要一起身,胸腹间传来的剧痛又让他立刻跪了下去,一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连声咳嗽。 聚集在周围的船屋上,卫戊所的副长什长们,贝场的巡场法师们自然也都看到了这飞驰而过的船屋,立刻就有人察觉到那正是不久之前开小差的什长所乘坐的船屋。 “怎么了? 是疤子那家伙带的人吧? 他们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应该是用灵晶驱动了法师楼船的御水术法阵……”“那定是有什么急事了,他怎的直接朝城里去了?” “他是去抓那逃走的小子了吧……难道说……”“嘿嘿嘿,林胖子有的头痛了……”各种各样的心思和言语迅速在船屋和人之间散播开来,没了林天通亲自坐镇,一些早就有所不满的怪话就四处都冒了出来,立时就显得有些人心惶惶。 偏偏林天通嫡系的那几个副长又都不是如何有决断力的,林天通之前还说过让所有人不要胡乱插手以免打乱他的发挥,一时间这些人也只能如无头苍蝇一样在船上乱转。 “你们快去……”林天通终于聚了一口气,跳了起来大声喝道。 但他刚刚才开口叫了几个字,肚子上传来的一阵冲击就让他把话重新咽了下去,却是看他忽然有所异动,旁边的白玲虎下意识地就给了他一下。 噗通一下,林天通再度蜷缩起来,像只巨大的肥虾一样跪倒在木排下,口水鼻涕和献血混杂在一起滴落在木排缝隙中涌上来的湖水中,随即又被马上冲散,他的双眼鼓得老大,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其实相比之前的狂呕鲜血,这样一下并不算什么,但和之前忍辱负重中的自傲自满自得相比,他现在却是满心的焦躁惶恐无奈,偏偏为求演得效果逼真,他可是下足了血本,所受的重伤都是实打实的,还被镇仙索牢牢捆住,一身武道化境的修为用不出半点来,当真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老实待着!” 白玲虎怒喝一声。 她也从之前的迷茫失措里清醒过来,她性子憨直,不是个头脑灵活机变百出的人,但女性特有的直觉却更为敏锐,远处那艘法师船屋飞驰而过这林天通和周围的人顿时骚动起来,她立刻便觉得一定是张宏正那里有了什么极大的斩获,而林天通突然跳起来大叫,她想也不想就一记铁尺猛击过去。 眼看着萎顿在那里的林天通,白玲虎又略有些后悔,刚才这一记她情急之下有些用力过猛,这一记差不多将这位统领大人的肠子都打断了几截,虽说他武道修为已入化境,一时间也无性命之忧,但时间拉得长了也不好,她自己身上倒有疗伤的符咒,只是这做出了挟持的姿态又不方便马上拿出来去医治。 正头痛间,白玲忽然虎感觉到一股巨大的莫名心悸之感袭来。 顺着这感觉她抬头望去,在之前那船屋飞逝来的方向上虽然一眼看去好像并没异状,但却有一股巨大压抑的气息正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这是股死气沉沉,又厚重浓郁得难以置信的气息,如同一条山脉在恒古的死亡长河中浸泡了千万年,现在却慢慢浮现在这尘世中来。 任何人,任何生灵在这宏大无边的死亡面前都是那么渺小而不足道,如同蝼蚁如同尘埃。 并不是只有她才能感觉到这股气息,周围船屋上的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尤其是那些贝场法师,鬼仙道的修为越高,自身神念就对天地元气的异动越是敏感,这忽然散发压迫而来的气息对他们来说简直犹如一坐巨大的山脉凭空出现一样不可思议,不过他们并不能如白玲虎一样体会到这气息内的韵味,他们在意的却只是这气息本身。 “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的会有如此浓郁的土行元气?” “是有先天高手在运用土行法术,这应该是有数个灵法境的土行法术同时发动了吧? 莫不是有人悄悄在这湖中设置了法阵?” “别开玩笑了。 谁人能在我湖东城贝场里做这么大的手脚? 而且这元气如此浓郁,就算是十个先天法术也激发不出如此的厚重之感。” “不……这元气死气沉沉,并无灵机波动,似乎不是法术……倒有些像是那些土行的灵矿……”“矿脉也没有这般死寂的元气吧……”“有些不对劲,这元气越来越浓烈,好像是朝这边移动而来了……”法师们的骚动很快就传播了开来,原本就有些慌乱的场面顿时开始更加地不堪,宛如菜市场一般地喧闹起来。 交头接耳,争相谈论,还有不少人惊慌失措呐喊呼号。 当然这么大一群人不可能都是废物。 当即有几艘法师船屋朝着那个气息传来的方向而去,贝场法师并不隶属于卫戊所,法师们只是赶来增援帮忙而已,对那位统领大人的死活并不怎么在意,而这贝场的情况安危却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有些不大对头。 莫不是方朗卓那家伙当真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哈哈,有些意思了。” 卫戊所的人当中,也有心思明白的感觉出了事情有些不妙。 尤其是那两个和林天通不大对付的副长就聚拢在了一起窃窃私语,不过他们并不是担心,在他们看来方朗卓玩出的花样越大,越难受的只会是林天通而已。 只是没过多久驶出去的法师船屋就返了回来,转回来的不只比之前的少了两艘,而且速度还快了很多,几乎和之前飞速而去的那一艘一样。 这几艘船屋也是径直从他们远处掠过朝着湖东城而去,只有一艘在水面划过一条弧线靠近这里,站在甲板上面的贝场法师似乎用了个弘扬声音的法术,以震耳欲聋的声音朝还停在这里的几艘船屋大喊道:“快走!快走!似乎是虚空兽隙中来的四阶妖兽!迟的了话被土行元气镇压,御水术用不出来,那便想走也走不了啦!” “什么? 虚空兽隙? 四阶妖兽?” 这一下当真是所有听到的人都面如土色,原本的慌张失措就像沸腾的油锅被扔下了火星,一下全爆成了恐惧。 湖东城这种世家雄城固然就是以抵御这等天灾而建的,但那也是基于护城大阵和以城主为首的一干先天境之上的高手,他们这些未入先天的中下层修行者平日里威风凛凛,但对付些原生的三阶妖兽也已是能力极限,在跨越星海而来的四阶妖兽面前却只是香甜肉食罢了。 “快走!快走!法师快快发动船屋!” “不行!统领大人还在那女人手上!” “你们谁去和那女人说清楚,让她快快放了林统领!” 一堆混乱中,立刻就有几艘船屋发动起来朝着湖东城驶去,剩下的几艘却都是林天通的嫡系手下,当即就有人靠过来对着白玲虎大喊大叫:“那女人!还不快放了林统领,若是妖兽来了你也是死路一条!” 但是木排残骸上的白玲虎却是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依然死死地看着那恐怖气息席卷而来的方向。 在这令人窒息令人欲死的气息下,她身体中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和冲动在逐渐沸腾,这是她所修炼的济世真法和她本身秉性交织而成的勃然生机,让她忍不住想要冲过去将这气息的源头砸得粉碎。 而这样的气息她也并不陌生,那一晚在那些活尸身上散发出的也正是这样令她反感之极的味道,只是现在这气息更强上了千万倍不止。 “那决计不是什么虚空兽隙的四阶妖兽,而是阴邪鬼道之物!” 白玲虎指了指靠过来的船屋,厉声高喝。 “你们,快快带我一起过去!否则我打断他的双手双脚!” 甲板上站着两个副长顿时目瞪口呆,只看那些贝场法师逃遁的速度就知道这事绝对不假,偏偏林天通又还在这女人手上,虽然他们也都知道济世教中人不会随便杀戮,但眼看林天通被打成那惨样,谁知道这女人还会发什么疯,纵然不会要了统领大人的性命,打断手脚之类的也是他们受不了的。 “你…你听我说……”跪着的林天通终于调顺了气息,忍着肚腹中的剧痛开口对白玲虎说。 “不管这是虚空妖兽还是阴邪鬼物,都不是你所能应付得了的,你现在去只是徒然送死而已。” “仙尊教诲,义之所致,生死又何有惧之?” 白玲虎回答得毫不犹豫。 “但你死在这里又有何意义? 一时的后退留待有用之身,那是为了做更多的事!” 林天通却是急得几乎又要吐血。 他非常清楚白玲虎所说的绝不是场面话,济世教的人面对妖兽几乎从无退缩。 身心事理,唯道是从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们都深信自己纵然是身死,自身性灵也将与仙尊同存于天地。 这种人在林天通看来其实都是脑袋里全装的豆渣浆糊之辈,简直比森罗殿那些疯子还不可理喻,平日间他们自己要如何去死林天通都觉得是活该,但现在要拉着自己去死那就万万不能了。 何况眼前这丫头可是无忌城主着意之人,就算让她去死了自己想法子走脱,这湖东城守卫统领也就做到了头。 “那么多贝场法师也要退却,说明前方那妖兽……不管那是不是妖兽,总是强得厉害,你一个人徒然去送死有何意义? 能伤得了那妖兽一分么? 能耽误那妖兽一息么? 你对济世教对天下苍生能有什么贡献什么意义? 和被那妖兽随便踩死的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若是你暂时退却到湖东城中和你师兄一起联手,那多少能给无忌城主帮上一点忙,说不定本来妖兽要突破城墙的防护让城中死伤数百数千的居民,但是有了你们的帮忙那就不用了……”“你说得是…”白玲虎也点头。 她虽然没什么心眼,却也并不是只有一腔热血的无脑傻瓜,林天通这一番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尤其是这股气息远比当日那些活尸的强大出千万倍,她稍稍一冷静也知道只凭自己不可能有丝毫抵御之力,暂时退去城中才是上策,不过看了满脸焦急的林天通,心中一动,说道:“那你向三神发誓,销去对我和张宏正兄弟的通缉,给他和我正名。” “这……”林天通一犹豫,终于还是一咬牙点头。 “好!此事我本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不让城中百姓惶恐,这才暂时将罪名安在他身上。 我林天通向三神发誓,回去之后就撤销对你们的通缉。” “好。” 白玲虎闻言点头,手中一动,捆住林天通的长索就收了回来重新缠上手臂,转而对不远处的船上几人点头。 “你们过来吧。” 等船屋稍稍靠拢,白玲虎就夹着林天通一起跳了过去。 她刚刚丢下林天通,立刻就有人围拢了过来,有人拿出符咒有人拿出丹药一股脑地朝他身上用去朝他口中塞去。 船屋也立刻启动起来,速度很快地就升到了极致,显然也和之前的船屋一样,不惜拿出了灵晶来驱动御水术的法阵。 白玲虎就站在船尾,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些人忙作一团,这些人也无暇搭理她。 她转头又看了看那恐怖的气息传来的方向,虽然依然是什么都看不见,但凭着她远比其他人更敏锐的感觉,她能感知到那气息源头依然是在这个方向不断移动着,只是速度远比不上这些船屋罢了。 直到这时候,她心中略微静下来之后才有空去仔细寻思这东西的来历。 毫无疑问,这应该是张宏正那边成功扯出了方朗卓在湖中隐藏的布置,只是谁也想不到居然是散发这样恐怖气息的东西,只是这东西不断朝着这边移动,难道是要去追击张宏正? 只是这速度的差异显然是不可能追上的,那这东西依然锲而不舍地朝着那边而去,是这东西不受方朗卓的操控,还是……“拿下了!” 一声颇有威严的喝声打断了白玲虎的沉思,她回过神来才看到两个副长虎视眈眈地靠近了他。 发声的自然是已经在丹药和符咒的治疗下回过气来的林天通。 这位守卫统领已经站直了身躯,虽然还是满嘴满胸都是自己吐出来的血,一张满是横肉的肥脸上依然没什么血色,却总算已经是捡回了几分守卫统领该有的气势,眼睛直瞪着白玲虎,旁边的几位亲信副长和什长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林天通…你……你刚才还以三神之名发过誓……”白玲虎瞪大了眼睛。 只是今天这几个时辰之内,这位统领大人就给了她太多的惊奇,她对人之品性的概念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她都不知道一个人能有如此多般的神奇变化。 “我林天通顶天立地,又岂会自食其言? 何况以三神见证之誓。” 林统领也是一瞪眼,几分正气凛然的味道发散而出。 “我自会销去你和那南宫家散修的杀人通缉之罪。 只是你以下犯上,将我这湖东城守卫统领殴击至重伤,这难道不是知法犯法? 我劝你快快束手就擒,以免大家动手闹得难看。” 说完这些话,林天通就不再理会满脸愕然的白玲虎了。 这船上地方不大,周围的什长副长足足有七八名,一拥而上绝对能将这丫头给制住,更别说还有几位贝场法师在操控船屋,就算她想要跳水逃走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让林天通关心的是其他问题,他转头问旁边的心腹副长:“之前那艘急驶而过的船是谁的,查明白了么?” 这些情况自然有副长早就打探清楚了,立刻回答道:“是陈东麾下的什长谢西,绰号疤子的那什长,伙同了他熟识的贝场法师姜石屏擅自离队朝那边去了一阵子,然后才急速朝湖东城驶去。” “是那个疤子? 什长中修为最高的那个? 我记得他之前还惦记着想着要升副长吧?” 林天通眉头一皱。 “正是。 这家伙在修行上颇有天赋,不过四十来岁就有武道化劲的修为,鬼仙术法上也是堪堪入了生法境,唐獠大人尚在的时候还几乎被选入了城主府听用。 只是这人自持天分高,向来桀骜不驯,和同僚不好相处,又舍不得花灵晶去打点,所以被人压了下来,至今也只是个什长。 这人心中一直都有怨气,对统领大人的命令都是阳奉阴违,背后又时常说些怪话……”“我知道。 我一直看他人才难得,原本想刻意压一压他的性子,然后再提拔上来加以重用,现在看来这人性子还是太野啊……”林天通点头。 又回到了熟悉的领域中来,他那原本被意外冲击得有些发懵的脑袋现在又是一片清明,所有信息都自动在脑海中归位,然后演化出一道道猜想来。 “哼,定然是他去抓到了那姓张的小子,却不知怎的惹出了虚空……不对,说不定是方朗卓那疯狗布置下的东西,之前贝场那些妖兽不是就说是他弄出来的么? 对了,定然是如此。 这家伙眼看捅出了这样大的窟窿,就想着直接去城主府报功,然后将罪过全推到我头上来……好狗才,岂能让他如意了? 快快传讯!” 第六十三章 城主府 “让路让路!十万火急!” 四匹健马一路疾驰而来,在宽阔的街面上掠过,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也有人心中不满骂骂咧咧的,毕竟这里已经是湖东城的核心区域,能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就是看着这四匹马是朝着城主府而去的,这才没有人出手拦下喝骂。 眼看靠近了城主府,四匹马的速度连忙放缓了下来,在距离城主府还有百丈之远的地方停下,上面的四人下马快步疾行而去。 “为什么要走着去? 城主府门口不让跑马么?” 张宏正问。 “废话。 那可是唐家大人的宅邸,如何能放肆? 快走快走!” 面团脸在后面推了一把。 这一路上他们都把张宏正有意无意地夹在中间,就是怕这小子抽空找个机会跑掉了,现在这城主府就在前方,也算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我们南宫家也没这么大的规矩,反正他住那么高,还能听得见不成?” 张宏正抬头瞥了一眼前面那高大巍峨的城主府,那是湖东城中最高大最有气势的建筑,也象征着最大的权柄。 想要马上面见这世家雄城中的一城之主,张宏正心中也是略有些不安,还在南宫家领地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单宁城城主一面,但南宫家以儒学立家即便是城主也待人和善,可不是唐家这种森严冷厉的做派。 其实他也存了心思上了岸之后能不能找个机会跑掉,奈何面团脸那三个法师对他一直都没放松警惕,也就只能这样一路被他们给带来了城主府前。 不过纵然是面对唐家人,想来也比落到卫戊所那些家伙的手上好得多。 张宏正对于世家制御中的毛病清楚的很,很多时候并不是世家之人苛刻,而是中间的这些走狗欺下瞒上地使坏。 唐家人的作风确实不比南宫家那么宽厚,但他只要老实将事情原委说明,总好过被卫戊所安插一脑袋的罪名后一刀杀了。 至于白玲虎那边张宏正却是并不操心的,来的途中他就听这三人说了守卫统领前去主动‘被擒’的事,也实在再一次刷新了他对这些人的认知。 有那么一帮人环绕左右,不管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白玲虎自己要如何的折腾,总之性命肯定是没问题的。 三个法师押着张宏正走到了城主府门前,这是两扇足有十丈之高,只有两丈左右宽的狭长高门,代表了唐家的七叶灵芯草和七足天蜈分别雕刻于上,在最高处的上方交织缠绕在一起,七足天蜈的双眼正和灵草的果实重叠在一起,朝下俯瞰着一切胆敢靠近的蝼蚁众生。 城主府前是一片专门空出的广场,行人都不得靠近,更显得这片高门和其后城主府的威严莫测。 面团脸恭恭敬敬地走到门前,双膝跪地,大喊:“贝场行走姜石屏,有十万火急要事求见无忌城主。” 随着这声音,那两扇威严高耸的门缓缓打开了,两名身着长袍,似乎一直就守候在门边的仆役将四人引了进去。 能将门叫开,这是因为面团脸三人早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向城主府发送了紧急警讯。 贝场法师全都是生法境之上的鬼仙修士,人数上虽然不及卫戊所的守卫众多,但无论以修为和能力来说都要高出不少去,因此是直属于城主府,只是平日的事务归于贝场管事来安排,所以贝场法师有了紧急情况也能直接上报至此。 若是普通的守卫,那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绕不过卫戊所,想要直接跑来城主府门口喧闹叫喊,唯一的下场就是丢进卫戊所的死牢。 城主府内的空间极大,但却并不见丝毫的天光,好在四处点缀的灵石灯将内部照亮得和白昼也没什么区别,一切的装饰和用具都极尽华丽精致。 张宏正并不懂品鉴那些东西,只感觉曾经见过的豪华赌坊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成了乡村老农用毕生积蓄扯上几匹红绸来装点的茅草屋一样。 只是他并没有艳羡之感,反而觉得这看不见天光的地方很是压抑,那灵石灯照得再亮也给人一种阴冷的味道。 又是在宽阔的走廊间穿行,又是在法术抬升的平台上等候,仆役将三个法师和张宏正引着走了足足小一刻钟这才将他们带入一间偏厅中,吩咐他们坐好等候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们这一路上连行船都是用的灵晶赶路,那四匹贝场的马也差点都跑死了,就为了早一步到这里,结果就跟着两个家伙屁股后面慢腾腾地走了半天,现在还要在这里傻等?” 从刚才跟在那两个仆役后面走着的时候张宏正就已经极不耐烦了,只是他终究是人犯,也没立场开口催促,一直等到在这偏厅里坐下,仆役退去之后他才忍不住开口问到。 “莫要胡说八道,这里可是城主府!可不是外面那些没规矩的地方!” 面团脸压低了声音呵斥到,另外两个法师也是一脸的紧张,显然他们一般情况下也是没机会来这种地方的。 “就在这里等唐无忌城主?” 张宏正有些怀疑。 这偏厅虽然也是精致豪华,但好像不该是城主大人听取下属急报的地方。 “哪里能够直接就见到城主大人? 自然先要等大总管来甄别审查一番。 我说你就莫要聒噪了,静静地候着吧。” 张宏正咂了下嘴,只觉得这城主府中的气氛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特别是看这三个之前还颇有神采和活力,修为上也还算不错的家伙现在却是噤若寒蝉,连出口气都要小心的窝囊模样就说不出的恶心膈应。 抓耳挠腮间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忽然发现一边的桌上早就放好了茶水点心,他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倒了杯就一口气喝下。 “你……”面团脸三人顿时死死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三人连坐都只敢将屁股稍微挨着坐凳边缘,哪里还敢擅动这地方的其他东西。 “渴了,饿了,你们不吃吗?” 张宏正也不管那么多,又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好吃!好香!” 几口就将桌上的两碟点心吃了个精光,张宏正又咕噜咕噜地把茶水也喝干净了,面团脸三人只是死死地看着他,好像连出声阻止都不敢。 好在这时候终于有脚步声传来,一名衣衫华美精致的老者,一名高冠长袍的中年人进了厅中,面团脸三人连忙起身对着两位人躬身行礼:“见过大总管,见过夏大师。” 老者和中年人微微点头,眼光只是在张宏正身上一扫,就直接落在那三人上。 张宏正也抱拳躬身行礼,他也认出这老者就是在集市上见过的城主府总管唐坚。 “你说你们在湖中发现方朗卓所炼的巨大妖尸,是怎么回事?” 开口询问的是那位夏大师,大总管在一旁却并没发话。 面团脸连忙回答:“是这样,属下在和卫戊所的谢西什长一起追击这被通缉的南宫家散修少年……”听面团脸说了几句,夏大师脸上就浮现出极不耐的神情,呵斥道:“说要点!那妖尸是怎么回事? 你们所传讯文中说极为庞大,元气凝聚,如同灵脉之相。 当真如此?” “是,是,确实如此……感觉就如同身处灵石矿中一样,只是那元气毫无灵机勃动,反而死气沉沉,浓郁到了极处,疤……谢西什长只是去触碰了一下,手脚就顿时瘫痪了下来……”“那妖尸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你们好好说说……”“这个…就是极大,大概有数十丈高…”面团脸吞吞吐吐地说不明白。 也只有他潜下水去近距离看过那水下的怪物,张宏正只在头顶上歇了会脚,其他两个法师更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 但面团脸当时太过紧张,深水区域内又是一片昏暗,他也没怎么能看得清楚,这时候说起来也是结结巴巴的。 夏大师皱眉低头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问:“那你们怎么知道那是方朗卓所炼的妖尸? 你们见到方朗卓了?” “厄……没有,只是…只是之前便有怪异妖兽在那一片出没,侵扰贝场。 这位南宫家的散修少年曾在城外和方朗卓打斗过,说是见过他用阴邪鬼道炼制的尸体也是那样的,还可以聚合成巨大怪物……”“你和方朗卓动过手? 确实看到他了?” 夏大师转过来盯着张宏正。 “厄……当时他没有露出真面目,但根据推测来看定然是他。 后来他那个在金钩赌坊中的姓李的亲信随从也是亲口承认了的。” 其实还有那个怪异面具可作为物证,吴子健曾说过那是森罗殿的什么道的信物,不过看这两人问话的神态语气,张宏正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干脆就提都没提。 “亲口承认? 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听到么?” 一旁的大总管问,神情甚是严厉,声音中威严和怒意交织。 “你潜入赌坊中谋财害命,将一干人都全数杀了,连我遣去的人也不放过,现在还敢来胡言乱语?” 张宏正摊手说:“…我这修为,如何能将那些人给全数杀了的? 而且那姓李的以阴邪鬼术自杀,上面的痕迹简直就是一目了然……还请大总管莫要轻信卫戊所的那些人的鬼话,重新遣人去一看便知。” “休要胡说八道!卫戊所一干守卫精明能干,对湖东城忠心耿耿,又如何会胡乱给人安插罪名? 若不是看在你出身南宫家,我唐家和南宫家又向来亲善的份上,你如此的挑拨离间胡言乱语,即刻就要将你扔入虫巢中去让你知晓我唐家的法度森严!” 唐坚大总管一声怒喝,双目生光,白须飘飘,尽显上位者的凛然气度。 如果不是当时在赌坊中就是听说这位大总管纳了下属的十五岁的孙女为妾,还最一喜欢让女孩去舔他脚趾,张宏正还真要有几分被唬住了。 不过现在这样看来说什么也是无用,他干脆闭嘴不言。 “你们三人也是,居然被这狡诈少年一通空口白牙的胡说八道就骗得团团转,信了他的一通胡扯!我早已收到其他人传来的符讯,都说这分明是虚空兽隙中出来的妖兽,你们还敢绕过卫戊所,绕过贝场主管来胡乱给无忌大人发紧急警讯,当真是糊涂透顶!湖东城要你们这般的废物还有何用?” 大总管又将目光转移到面团脸三个贝场法师身上来继续咆哮怒吼,三人直接被吓得跪倒在地。 其实认真来说这位大总管和他们的身份并无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世家下人罢了,但此刻被唐坚这样一喝,他们却都是满脸的惶恐双眼发直,不用说辩解,好像连思维都停止了一样。 “还不快将这凶手送去卫戊所好生看押,等待明正典刑? 若是再有半分擅自妄为,我便禀明无忌大人将你们撤职出城,滚去边陲小镇当个守卫吧。” “这……是,是……”得了训斥,三个贝场法师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拉着张宏正退了出去,外面自然有仆役等着将他们引出城主府。 不过他们离开之后,大总管和夏大师两人却还是待在那偏厅中,两人都是面沉如水,神色凝重。 “夏大师,如何? 能判断出方朗卓那厮可是作的什么怪么?” 大总管缓缓开口问。 相比夏大师,他的脸色要阴沉得多。 “操尸控腐,积骸成妖,这是森罗殿骸极道的手段没错了。” 夏大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脸上还是有疑惑之色。 “不过可没听说过他们的骸极尸妖还能如此大范围地扰乱天地五行元气啊……而且我记得五十多年前,骸极道道主好像就被真武宗给诛杀了。 就算方朗卓是这新一任道主,但凭他那点修为,又如何能弄得出这样大的尸妖来?” “反正不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恶贼惊扰到了无忌大人。” 大总管的脸皮抽了抽。 “夏大师,你可有把握将之在通天湖中击杀了?” “我都还没见过,如何就能知道有没有把握? 那几个废物也是语焉不详,连个要点也说不清楚。” 夏大师略有些不满地瞥了大总管一眼。 像是他这样修为的客卿可不用怎么卖这位大总管的面子。 “听闻骸极尸妖汇聚尸体越多,威能越大,若是真如那几人所说这尸妖足有近百丈高大,也说不得便要大费手脚……最好能让张李两位亲卫随我一起去,那应该就有十足把握了。” “张李两人正在为无忌大人护法,如何有空? 他们一旦擅离职守,万一惊动了无忌大人,令他的修炼出了岔子怎么办?” 大总管的脸色越见阴沉,声音也沉闷起来。 “要不然我知会闵大师一声,你们两人一同前去……”“哼,那女人知晓个什么事? 她那不过自小靠着灵晶堆砌起来的修为,当真要动起手来不碍着我就不错了。” 这下轮到夏大师脸色不悦了,一挥大袖。 “你要叫她去,我便不去了。 而且这女人和无忌城主的关系你也知晓。 你让她去了,无忌城主还有不知道的?” “夏大师说的是。 那看来此事还是只能劳烦夏大师出手了。” 大总管深吸一口气,脸色又再难看几分。 “有何困难夏大师可以尽管提。 总不能让方朗卓这狗贼肆意在贝场中捣乱。 只要将这忘恩负义的狗贼剿灭,他金钩赌坊中的股份,还有醉红楼那些的股份,总之他剩下来的全部股份全都当做酬劳送于夏大师。” “哦?” 夏大师眼皮一抬。 “如此就赠与我了,林统领那里不用知会一声么?” 大总管恨恨地说:“他御下无方,捅出如此大的篓子来还没和他算账呢。 若不是我们这里将人给截下了,让那几个直接将事情闹到无忌大人面前去,他这守卫统领的位置就不用坐了。” “正是,这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自然是要出点血才能堵得上的。” 夏大师颇有深意地一笑。 其实若说篓子,还是这位大总管捅出来的更大一些,方朗卓可是被他老人家硬生生给逼下贝场管事一职去的,金钩赌坊里那一摊子事情也是他急着要去拿方朗卓的账本股份这才引发的。 他才是最急着要将此事给压下去的人。 “不过那尸妖着实不好对付,听那些巡场法师传回来的急寻说,生法境的五行法术居然都会被土行元气压制,我毕竟还不是真人之境,只是灵法境的法术恐怕也是制不住这妖孽……”大总管闷声道:“夏大师有何需求尽管直说。” 夏大师微微一笑道:“大总管将城主府的五行真符尽数取给我,我便有把握灭此尸妖,绝不让他侵扰湖东城。” “这如何能够?” 大总管眼睛一瞪,急得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无忌大人也非真人之境,这湖东城的护城大阵也还需要真符来启用掌控,如何能尽数给你? 就算你能将这尸妖灭了,万一再有个其他什么事怎么办?” 夏大师一皱眉,本想直接说那便以护城大阵来对付那尸妖就好,但一念及刚才那许诺的赌坊和其他地方的干股,不由得又是一阵心动,那每年也是轻松上百灵晶的进项,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而且那尸妖也不见得真是有那么厉害,据说行动迟缓,说不定也就只有以元气压制一项能力可堪运用而已,那自己只消一两道真符,甚至都不用真符就能解决,那省下来的自然又是自己的了。 于是想了想问:“那最多能给我几张?” 大总管侧头想了想,说:“五行为基,然后水火木分别一张,运转护城法阵至少需要八张真符。 无忌大人前段时日一时兴起曾去湖中演练实战,用了数张,后来也没通知主家送来。 现在我记得府中一共还留存得有十三张,那只能给你五张。” “五张……”夏大师点点头,神情漠然,但心中已经难免一阵喜悦之情。 即便以他的地位和资源,真法境的五行真符也是颇为难得的东西,若论价值那也至少是上百灵晶才能换得一张的,只要能省下一两张来,这一趟便不算白跑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罢了,为了湖东城的安危,为了让无忌大人能安心修炼,我便走上这一遭吧。” 第六十四章 夏大师 “你……你怎么也被抓了?” 张宏正瞪着前面的白玲虎,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地被人押送进来,两人也几乎同时开口互相问道。 “老实点,罗嗦什么,快进去了!” 押着张宏正的两个守卫毫不客气地在他屁股上一脚,直接将他踹进了栅栏之后的牢室中,然后碰的一下关上了栅栏门。 “白副长,得罪了。” 另一边的守卫则是对白玲虎毕恭毕敬的,丝毫不敢怠慢。 但白玲虎却是一脸的愤怒,高声喝到:“林天通呢? 他不是已经说过要撤销张兄弟的通缉了么?” “白副长放心,通缉自然是撤销了的。 这位张小兄弟是因为造谣生事,意图扰乱城主府制御而被押送过来的。” 跟在白玲虎后面的一个副长淡淡说明。 这些名头上的花样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本能一样的东西,只是听了押送张宏正过来那三个贝场法师的话就随手给他安排了个罪名上去。 趁着白玲虎一愣神,这副长在背后轻轻一推,一股柔劲袭来让她不禁往前迈出几步走进了牢室中,随即后面的精钢栅栏一合,也是将她关在了里面。 那几个守卫和副长也不再耽搁,直接转身退了出去。 白玲虎转身过去,正看到对面的张宏正,这两个牢室正好是面面相对的,只是都隔着精钢栅栏。 周围的石墙异常厚实,其中肯定还夹杂了土行和金行灵石,人仙武道只要没入先天境界就不可能靠着蛮力能破开,不过这牢室中倒也并不阴暗肮脏,有洗漱的石台不说,还有小床和被褥,显然算是牢室中的天字号房间了。 “你做什么去了? 找到那方朗卓没有? 那湖中的怪物是不是方朗卓所为?” 白玲虎隔着栅栏问。 “我也不知道……”张宏正在那边揉捏着头脸,刚才被押送过来的路上面团脸那三个法师对他很揍了几拳,将被大总管训斥的怒气和怨念都发泄在他身上,觉得都是这小子满嘴的胡扯才让他们去受了责怪,大总管和夏大师分明就不想将此事扯到方朗卓身上去,那么这东西也就根本不是他们去惹出来的,那面团脸还激动得又哭又笑了一番。 白玲虎急得将精钢栅栏拍得啪啪作响:“你怎会不知道? 你不是朝那边去的么? 后来那直驶过去的船屋是不是你在上面……”“师妹,不用激动了。 事已至此,反正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再是着急又有什么用?” 旁边一个声音传来,让两人都是一惊,白玲虎惊声问:“是师兄么? 你为何也在这里? 你…你不是带村民们出城去了么?” 张宏正也凑到栅栏边看过去。 这大的牢室里是有四个小的牢室,他和白玲虎分别占了外侧的两个,而白玲虎旁边的内侧牢室里还有个盘膝而坐的青年,正是白玲虎的师兄,济世教的光世行者吴子健。 “师妹,你们是从湖上回来的是么? 可曾亲眼见过发散这气息的尸妖?” 吴子健并不像白玲虎那样焦躁,但同样的面色凝重。 他的济世真法修为远比白玲虎更高,在这地方也能清楚感受到那从通天湖上传来的阵阵气息。 “我没看见。 但这气息和当日那些活尸极为相似,只是强大了千万倍,一定就是方朗卓所为!” 白玲虎愤然说,然后又对着张宏正拍了拍栅栏。 “喂,你倒是说话啊,你见着那尸妖没有?” “我倒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大得很,只是头就有十多丈宽,整个身体更是大得像是小山一般。” 张宏正回忆了一下。 “不过似乎不大似人形,外表好像也全是土石,和我们当晚见到的那个尸怪还是有些不一样,应该是由妖兽和寻常水族的尸骸组成的,否则他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尸体?” “不对……这气息厚重深邃到了极致,不像是由寻常尸骸组成的尸妖。” 吴子健却是缓缓摇头,脸色越来越凝重。 “算了,关我们屁事。” 张宏正没好气地道。 “反正天塌下来也不是先砸到我们头上,既然这事都已经闹开了,城主府那边肯定已经派人去处置了。 那什么尸妖再厉害,总不能打进这湖东城中来吧。” “希望如此。” 吴子健长叹一口气。 “我之前便说了,这森罗殿的十年布置必定不会简单。 现在幸好不是在这湖东城之内,而是在通天湖中,否则这满城的百姓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但是那尸妖为何一直朝着这湖东城而来?” 白玲虎问。 “若是方朗卓那妖人在操控,他也总该知晓护城大阵的厉害吧?” “所以我才说,希望如此。” 吴子健的声音越发地沉重了。 此刻,贝场之上,夏大师正带着一抹火焰云气掠过,朝着前方的无尽湖面而去。 下方,数十艘船屋正堵在贝场的城墙入口附近,在贝工的指挥吆喝之下朝着城里面收拢。 湖中出现虚空兽隙中的妖兽,贝场法师们自然也第一时间发出消息让所有在外的船屋全部收缩回城中来,这情况在湖东城中还是头一遭,不少人都显得有些慌乱,此刻看见上方夏大师带出的一抹火光朝着湖中而去,就知道肯定是城主府中的高手出手了,立刻便是齐声欢呼。 瞥了一眼下方那些欢呼的贝工船工,夏大师脸上并没有半丝的得意之色。 虽然这些能在大城中稳稳立足还能在世家制御中混上一口饭吃的居民,在其他村镇和乡野之民眼中已经是高高在上需要仰望的存在了,但是在他的眼中,统统不过是蝼蚁罢了,最多只是略大一些和略小一些的蝼蚁。 不入先天境界,终究只是凡俗。 就算是唐坚那种看似高高在上掌控一城事务的人,手中的权力也不过是依靠他人而来,稍有波折就是镜花水月尽成泡影,更别说其他庸庸碌碌地只为能寄身于世家雄城的阴影之下过完一辈子的普通人,这种人当真就和路边的蝼蚁一样,在夏大师这样的人中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不,还是有一些意义的。 夏大师很清楚自己每次修炼所需的灵晶,绘制符咒制作法阵时候消耗的资源是哪里来的,但是他坦然受之心安理得。 这些蝼蚁存在唯一的意义就是努力供养像自己这样有资质有能力朝着更高的境界迈进的人。 只是这供奉上的灵石灵晶他还并不能充分地掌控和支配,他的身后毕竟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甚至都不大排得上号的世家,他还需要分出不少的心思去和那些不过仰仗了运气和背景的庸才废物用各种方式去争夺修炼的资源支配权,比如唐坚这样的,那个姓闵的女人那样的。 好在这种烦恼终究只是暂时的而已,只要自己冲破了先天之境,成为了真人,那就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格带领自己的家族脱离唐家,彻底掌控一方地域,麾下所有蝼蚁民众的供养皆入手中,供自己朝着更雄伟的高处攀登。 虽然自己现在离着触摸真人之境的门槛都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但凭着自己的资质,凭着自己的努力,凭着自己的觉悟,三十年也好五十年也罢,夏大师相信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在此之前的一切波折,一切妨碍,都不过是踏脚石罢了,自然也包括就在前面水域中的那个尸妖。 略微的出神中,夏大师已然掠过了数十里的水域。 他以法术凌空飞行的速度自然更要比贝场法师们的船屋更快。 前方那股土行元气夏大师也感觉得越来越清楚了,确实如那几个贝场法师所说的,凝重厚实,有些像是裸露在外的灵石矿脉,只是给人一种异常死气沉沉的感觉。 身为灵法境的先天鬼仙道修士,夏大师对天地元气的感知自然更要胜过贝场法师们不少,对这怪异死寂的土行元气的洞察更为精微,也就更为愕然。 土行元气厚重凝实,承载万物巍然不动,天然地就对除了木行之外的其他元气有一定的压制,所以五行法术中土行最常用于防御,日常的建筑为了自身稳固也会掺杂土行的灵砂灵石。 但即便最为纯粹的土行矿脉中,只要达到了引气境界的鬼仙法术也都能勉强运用,因为土行元气的凝重巍然只是自身特质,元气本身依然是天地运转的一部分,在更深层次上和整个天地相互往来交流,生生不息。 而前方那股土行元气却完全没这感觉,若是非要形容的话,简直就好像整个天地剥离出了一小片出来然后彻底死去了几万年,然后这时候才不经意间展露出了自身的尸身。 森罗殿的阴邪鬼道居然能有这样层次的造诣? 照理来说这些人的门道都只是在人心欲念上下功夫才是,如何能达到这种触及天地真法的层次? 不过夏大师也还并不是怎么担心。 并非只有达到真人之境的修行者才能触及天地真法,符咒,阵法,法宝之类等等能运用天地真法之力的手段也不少,若森罗殿随便一个新晋道主花个十来年就能炼制出有真人境界的尸妖,那森罗十八道齐聚恐怕都有能和三神门抗衡一二的底气了,何必还如阴沟老鼠一样常年躲在黑暗中见不得人。 看来这尸妖的身上必定有一个什么关窍要点,只要找出来就容易对付得多了。 想通了此节,夏大师心中更为笃定,脚下的火焰云气更加快了几分。 几个呼吸之后,那片在水下缓缓移动的阴影就映入了夏大师的眼中。 看着那如小山一般的躯体,夏大师不禁有些失笑,原本因为那诡异的死寂元气而生出的警惕戒备也逐渐散去。 这尸妖庞大是固然庞大了,但这举动行止间却僵硬凝滞无比,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劳累伤病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百岁老人,生怕稍微大一些的动作都能将自己的四肢折断了。 这般笨拙,不是这尸妖本质腐朽不堪一触即溃,那就只能说明隐匿在幕后的修行者操控这东西其实极为勉强,想要用于争斗搏杀什么的那根本是痴心妄想。 大而无当罢了,也就那死寂元气能唬唬人,压制下生法境的法术而已。 夏大师在这巨大尸妖的上空凝立不动,一脸的轻松自如,如此浓厚的土行元气,这尸妖即便能运用法术也只能在土行之内,而土行法术从来就不善于攻伐之用,他如今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剩下的就只是考虑如何才能尽量将那五张五行真符给节约下来的问题了。 第六十五章 真符 水面下的巨大身躯依然在僵硬但坚定地朝着湖东城的方向移去,而且速度其实并不慢,那时不时露出水面的一小截头部还激起阵阵不小的浪花和漩涡。 不过夏大师并不在意,高阶土行妖兽在行进时候本能地就会改变脚下地形,这巨大的尸妖有如此强烈的土行元气,加之如此庞大的身躯,行进的绝对速度远胜于普通鱼类,但对他来说终究只是个死靶子罢了。 双手连挥,夏大师笼罩身周的火云中飞出数十只大大小小的火鸟,这些火鸟大的足有巨雕大小,小的也如乌鸦一般,现身之后全都径直朝着下方巨怪飞去。 这些火鸟飞行的路线不一,速度也不一,仿佛都俱都有自身的灵性一般,这就是鬼仙道先天境界灵法境的法术,自成循环掌控由心,比之生发境的法术灵活了不知道多少。 而威能自然也不知道大了多少。 这些火鸟转眼间就扎入水中,但是却并没有熄灭,依然飞撞到了尸妖巨怪身上随即化作一片耀眼的火光炸裂开来。 轰隆轰隆声中,数十道大大小小的水柱冲天而起,最高的足足溅射起数十丈之高,可见这力量轻轻松松就能将一只三阶妖兽给炸成重伤。 水柱落下水花平息,夏大师却是眼睛一瞪,那巨怪尸妖看起来居然丝毫无损,那表面明明看起来就只是一层普通的砂石而已,在这足能炸开小山的爆炸中却连石子都没震落多少。 看来这浓厚的土行元气也还不是虚有其表。 夏大师冷哼一声,双手虚抬,几道水柱从湖中被凌空抽上,在半空中汇合在一起,然后飞速凝聚成一把寒冰巨锥,旋转着朝着下方的巨大尸妖刺去。 冰花飞溅,周围激荡的湖水触碰到这冰锥的同时就被寒气化作冰凌,随后又被飞甩出去,一些砂石也被混杂在其中,这是尸妖头顶的土石被钻开了,不过同时这冰锥的尖端也在飞快地磨损,整个冰锥在磨损中不断地缩短,等缩短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崩碎了。 冰锥残骸落入湖水中,现出下方尸妖头顶上的一个坑,这一道法术确实比之前的火鸟炸裂给尸妖造成了更大的伤害,只是这个坑的大小相对于尸妖那如山丘一般大小的身躯来说,大概相当于人的头顶上掉了半个指甲那么大的一片皮肉。 夏大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大一具身躯,要彻底击溃确实并非易事,那层死气沉沉的土行元气可以让生法境的咒法无法在近距离上成型,即便先天境界的灵法境界法术有本质上的不同,但受到一定压制和削弱是肯定的。 看来想要把这五张真符全部省下那是不可能的了。 微叹了一口气,夏大师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来。 和吕宁他们之前所用的那种用各种材料在妖兽皮做材料的符纸上绘制的符咒不一样,这一张符的边缘模糊不清,好像并非实物,而是一个原本和天地虚空融为一体,但又被从中渐渐析出的奇妙存在,其上浮现的也不再是固定不动的云纹符篆,而是一团团不断演化变动,宛如自成一个小小世界的五色云气。 这就是天地五行真符,达到了真人之境的鬼仙道修士触碰到天地五行的真灵之法后,以自身一点神念截取天地真性御使五行元气模拟天地法则所生成的符咒。 如果说先天境界灵法境的法术还只是自成循环,生生不息,那这真法境的法术就已然是自生灵性,御使天地之力,威能和性质都有本质上的区别,甚至远比灵法境和生发境之间的区别更大。 手持这道真符,夏大师的神色也变得微微凝重起来,并非只是因为这真符极为难得而已,这种凝聚天地真法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凡物的层次,至少也必须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才能御使,若是修为不够的凡夫俗子,即便是单纯的触碰也可能被真法元气侵蚀同化。 这道真符上流动的云气以蓝色为主,显然是一张水行的真法之符。 夏大师双手将符捧过头顶,双眼微闭,凝神闭息,这道真符猛然就膨胀开来化作一道虚影逐渐消散,仿佛镶嵌进这方天地中去。 隆隆隆隆,湖面的波涛剧烈波动起来,水流涌动汇聚,逐渐地形成一个方圆百丈巨大的漩涡将行进间的尸怪围在其中。 前行的尸怪被四周湍急的水流扯动,原本僵直迟缓的动作几乎就完全停顿了下来,摇摇晃晃抖动不休,如同一个站立不稳随时都会倒毙在地的老人一样。 漩涡的中心水位下沉,将尸怪的整个头颅都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怪物看起来确实并不怎么像是由尸体拼凑而成的,更像是一尊巨大的泥塑或者石像,巨大而臃肿的身躯,粗短的上肢看上去都显得迟钝,身体表面都是凝固在一起的土石,只是随着水流的冲击,一些土石正在渐渐地剥落下来。 漩涡水流涉及的范围极大,这里已经靠近之前白玲虎和林天通打斗的贝点,周遭水面上偶尔有被打碎的木排碎片漂浮,这些碎片也被水流牵引着朝着漩涡这边而来,此外还有水中的灵贝和虾蟹之类的东西也被水流带动偶尔在漩涡的浪花之间浮沉。 只是不管是木排的残骸也好,残骸上挂着的一些金属扣件也好,还是那些被水流卷起的灵贝虾蟹也好,一旦进入这个旋涡之中就开始迅速地丧失自身原本的形状,就像被丢入废水中的冰雕一样,最多几个呼吸之间就会彻底融化在这看似依然清澈的湖水里。 消散速度最快的是木排残骸上的金属,几乎是一被旋涡的水流接触到瞬间就会融化消失,然后就是那些木质的木排残骸和虾蟹,也许能坚持个一两息的时间,只有灵贝这种水行妖兽能在波涛里浮沉个十来息,然后才整个地消融进这片生长的水域中。 上空的夏大师眉头微皱,看着旋涡中摇摇晃晃的巨大身影,对这一道‘冥灵真水蚀万物’的效果却是颇为不满。 照理来说这水域中本该是最为适合这道真水咒的环境才是,那旋涡中的真水之性足以消融一切凡俗之物,就算是将人仙武道修炼到化劲巅峰,气血旺盛到极点的武者被卷入这旋涡之中,最多也只能和那些灵贝一样坚持个十来息而已。 但看那巨大身影在其中摇摇晃晃,身体上脱落的那些土石看似不少,和那躯体比起来却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那些土石掉落在旋涡中居然并不融化,或者说融化得极慢,几乎用肉眼都分辨不出来。 看来这尸妖怪物的土行元气当真是触及到真法层次了,这真水之性对其作用实在有限。 夏大师不得不略微肉痛地又掏出一张真法符咒来。 现在看起来这怪物是被束缚住了不假,但冥真灵水咒却也不可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他只是运用的符咒,并非真实修为能触及天地真法,这天地异像最多数十息之后就要减弱消失,算起来最多只能将这尸妖的外壳剥下浅浅一层土石而已,必须趁此机会强攻而下,找出身躯上的关窍所在。 这一次夏大师祭出的真符浮空虚化之后,除了被旋涡镇压的范围,更广阔的湖面上骤然生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水花来,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从湖底中被天地真法所吸引而来,甚至包括那些原本从尸怪上剥落而下的石块也一起在夏大师的上方逐渐聚集,最后汇聚成一个方圆十数丈的巨大石球。 在凝聚的过程中,石球中还有赤红色的火焰生出,最后成型的时候这颗直径十数丈的石球已经通体橙红明亮,就像刚刚从炉膛中捡出的煤球一样,只是大了成千上万倍而已。 随着夏大师的手一挥,这颗燃烧得透亮的石球就带着一道火光朝着下方漩涡中的尸怪落去。 咚的一声巨响,石球正正地砸在尸怪的头顶,无数的泥土石块四处飞溅,既有尸怪身上的石块,也有那石球上崩裂而下通红碎片,这一次撞击落下的土石就远胜于之前漩涡剥落的所有。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这一个砸落在尸怪头顶的通红石球正在迅速地变形,几息之间就成为了一尊五短身材的石像,石像身周依然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体表已经变化出了一身战场上所用的细鳞甲胄,而手中紧握着的是一柄比大身躯小不到哪里去的巨锤,巨锤狰狞而古朴天然的棱角,像是一个上古巨人给自己用黑曜石一下一下砸出来的武器。 石像猛然发力从尸怪头上高高跃起,然后挥舞手中巨锤重新朝着尸怪的头部砸落而下,又是轰然一声巨响,更大片的土石从尸怪的头上乃至上半身上掉落下来,几道巨大的裂缝蔓延到尸怪的身躯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即将濒临崩溃的雕像。 上空的夏大师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道‘石火金像’果然是利于攻伐的大威能真法,若不是周围的漩涡乃是五行真水,只是这石像自身散发的热力就能将周围的湖水也烧煮得沸腾起来,放在陆地之上更是仅凭自身存在就能让数十丈之内草木生灵尽数燃烧起来。 其实以五行生克而论,他这里还有道木行的真符正是可以克制这尸妖的土行元气,只是木行的真符用以攻伐向来效果不显,他也对驾驭真法层次的木行元气没什么信心,还有这尸妖那仿佛和天地剥离开的怪异死寂感也让他怀疑这木行元气能否真的在其中生发蔓延将之瓦解崩溃,索性便用了这张‘石火金像’,现在看来效果极佳,这尸妖应该是再承受不起几下了。 石像再从尸妖的头上跃起,将大锤高举过头,要借着下落之势再来一次更猛烈的重击。 这一次石像跃的更高,蹬踏的力量也更强,尸妖头顶那原本就崩裂散落土石更是大片大片地崩落下去,露出了下面一层似乎由无数岩石覆盖而成的干枯甲片,原来那并不是由妖兽尸体组合而成的,而是浑然一体的庞然身躯。 这些甲片虽然巨大,却都干枯扭曲,像是在火炉边烘烤了几百年的树叶,很多地方还脱落了,露出下面同样干枯扭曲的怪异筋肉。 而就在这一副怪异庞大,却感受不出一丝生机的躯体露出真容的时候,一股远比之前死寂土行元气更强十倍,深邃百倍的恐怖气息开始逐渐弥漫开来。 和这股气息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裂缝。 在那无数干枯鳞片的缝隙之中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个口子,很难分辨这是不是下面那个巨怪的嘴巴,因为这鳞片之中并没有其他五官的痕迹,那一道裂口中也是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的死寂,仿佛一道可以吞噬整个世界的无底深渊。 “这……这是……”半空中的夏大师眼睛瞪得斗大,嘴巴也张得几乎要脱臼,惊愕的话语刚冒出个词就停下了,因为那道裂缝正地对着他,然后他整个人的动作,话语,呼吸,乃至于生机和思维就停滞了。 并非有什么强大外力来强行桎梏了他,而是一种更为本质深邃的共鸣,就像那些在下方漩涡中被真水融化的木排残骸一样,这只是更为本源的世界本质对低层次事物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浸染和侵蚀。 那个仿佛能代表‘死寂’这个概念的深渊对着他,然后他就成为了这‘死寂’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和他一样静止下来的还有高高跃起正要下落的那一尊石像。 不过石像静止的速度要稍微缓慢一些,那道深幽裂缝的对峙之下,石像的动作还能稍微延续几息,然后身上的火焰才熄灭,停止动作,最后崩解成一堆碎石,和夏大师一起掉落进下方那道无尽深幽的缝隙中去。 这道缝隙闭合了,从巨怪的身体上消失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周围的漩涡也消散了,巨怪慢慢地重新移动起来,依然是僵硬迟缓如同一个垂死老人的步伐,看似缓慢但坚定地继续朝着湖东城的方向前进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已经压满了厚厚的乌云,原本还算明媚的天气已经阴沉得宛如暴风雨即将到来。 第六十六章 越狱(上) “这是……”原本在地上盘膝而坐的吴子健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愕然地看着石壁。 石壁上什么都没有,这里的牢室被打理得很干净,他的注意力显然是越过了这层岩石的遮挡,投往了这个方向上远方的什么东西上。 “师兄,怎么了?” 白玲虎就在隔壁,只能听见吴子健震惊的声音。 吴子健并不答话,依然直视着那个方向。 张宏正的牢室在斜对面,却能够看到这位流光行者脸上的神情从惊愕逐渐转为了惊恐,但片刻之后又重新慢慢平复下来,走到栅栏前推了推,感觉上面纹丝不动的反馈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牢房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和灵石的,来硬的可出不去。” 张宏正站在另一边的栅栏前龇牙。 他当然是早就动过这方面的主意了,也许是被贝场法师押着送来的缘故,也可能是压根就不关心,把他关进来的时候守卫都没有搜他的身,他现在还穿着那身贝场的水靠,水靠中可还藏着一把颇为锋利的匕首和一些小物件。 他对撬锁破门什么的也都能来上两手,这些也都能算是工具了,但仔细看过这牢室门锁后他也是自动断了这念头。 这牢室中的设施极为不错,看得出是用于关押些有身份的人犯的,防备上也是不惜工本,这关上的锁头似乎是需要用特定的符纹钥匙才能打开,只凭工具那是再高超的手艺也是无用。 眼看出来无望,那边的吴子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声音中尽是颓丧之意,然后就对着这栅栏盘膝坐下,双目紧闭再不吭声。 “师兄?” 白玲虎在旁边问了声,吴子健却没有丝毫反应。 张宏正也觉得有些奇怪,之前这位济世教的光世行者无论说话做事都极为老练,不管什么情况都处变不惊应对自如,现在却是这样一幅无奈颓唐的模样,显然是有什么大为异常之事。 正想着要如何开口询问,大牢门却在这时候开了,两个守卫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朝着里间剩下的那个牢室走去。 张宏正看了看却是一愣,那被押着的是个年轻人,衣衫华贵,看起来甚是眼熟。 “是你?” 张宏正微一思索,将这年轻人给认了出来。 这正是他和白玲虎之前去见过的,那位带着商队来湖东城贩卖武器的周明义周公子。 而现在这位周公子并没有普通人犯的局促和颓丧,神情有几分傲然有几分愤然又有几分不屑。 “嗯?” 这位周公子看到张宏正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又看到了旁边被关押着的白玲虎,脸上顿时满是疑惑。 “你们怎的也在这里?” “周公子,得罪了,唐家法度在此,请在此暂待一些时候,我们副长和统领大人立刻就来和公子说明。” 后面的两个守卫弯腰指着里面那最后一间牢室,神态间颇为客气。 这位周公子再是如何,身份地位和他们也有本质上的区别,说得难听点就算这位周公子直接将他们两人给宰了,卫戊所也只能仗着唐家的法度来为难,绝不能直接要别人偿命。 不过幸好这位周公子并不是那种蛮横跋扈的性子,带着几分怒意依然颇有风度地一挥手,愤愤然地走了进去,两个守卫连忙把牢门关上退了出去。 “这位周公子,你怎的也被关到这里来了?” 张宏正忍不住问。 “……这唐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位周明义周公子似乎不屑于正面回答张宏正,只愤愤然地嘟囔着。 隔了一会儿好像觉得完全不回答是弱了气势,又还是忍不住地张口道:“南宫家的小子!你可凑齐赔偿我花二叔性命的一百晶了么?” 不待张宏正回答,另一边的白玲虎先开口道:“周公子你莫要乱说,杀害你家护卫的真凶我们已经查明,就是前一任贝场管事方朗卓!卫戊所也已经撤销了对张兄弟的通缉了!” “方朗卓? 方管事? 怎么会是他?” 这消息完全出乎周明义的意料,他经常带人来湖东城做买卖,和方朗卓显然是早就认识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神情都有些恍惚。 “卫戊所真的撤销了对我的通缉了?” 张宏正却是追问这个,在看到白玲虎肯定的点头之后他懊恼地一脚踢在栅栏上,大叫:“靠,早知道这个我还鼓动那两个家伙去什么城主府!那个大总管宁死也不承认方朗卓是阴邪鬼道的妖人,说那湖中的怪物是虚空兽隙中冒出来的星海妖兽!我这时候才想明白,他是怕这责任落在他自己身上!正是他收了那几个贝场法师的好处才将方朗卓给去了职的!” 白玲虎安慰他道:“无妨。 那怪物正一直朝着湖东城而来,不久之后无忌城主自然就会明晓真相,到时候必然还张兄弟你的清白。” “不,你不知道这些世家走狗们的德性。” 张宏正在牢室里走来走去,颇为焦躁。 “如果这东西真是什么虚空兽隙来的妖星妖兽还好说,大不了真落我一个撒播谣言蛊惑人心的名头,看在南宫家的面子上他们说不定还要显示一下宽宏大度,随便罚几个灵石或者打一顿就放了。 但这事情一旦掩盖不住要爆出来了,有我们这种事先到处聒噪的人来对比,不是更显得他们无能颟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南宫家的那些管事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给些灵石或者其他什么好处来封口的,以唐家这边的作风多半就是一刀宰了彻底干净!” “这……”白玲虎先还想下意识地说不可能,但又想起林天通那些行径和嘴脸,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得想个法子出去才是。” 张宏正走到栅栏前,眼珠子四下乱看,一会后敲了敲边上的栅栏问:“周公子,你也知道这些家伙的手段和嘴脸,在城门口那什长敲你竹杠的事我们也正好看到了,现在这是不是又受了他们的栽赃陷害? 不如大家通力合作,从这里一起逃出去。” 旁边的周公子闻言从恍惚出神中清醒过来,却是不屑地笑了笑:“我周家再是如何,也是传承千年小有名气的,唐家再是势大也不敢无凭无据地就拿我如何。 我又岂能和你这些江湖散修胡乱勾结? 传出去没的辱没了我周家的门楣。” “嘿,我告诉你,这可未必……”张宏正冷冷一笑,正要继续蛊惑,那边牢房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守卫副长带着刚才的两个守卫走了进来。 那副长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本来带着极为得意的轻浮神情,步履间也是大摇大摆的,但走了几步看到牢室中的张宏正几人,却是一愣,回身瞪着身后的守卫:“怎的他们也关在这里?” 后面的守卫苦着脸:“都是身份特殊的要紧之人,那边的小子也是从城主府送来关押的,总不能丢去地牢吧? 不说弄伤弄坏了,万一大总管那边遣人来提人还说我们轻视他们……”副长挠挠头,神情有些纠结,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撇了撇嘴,无视了张宏正和白玲虎的注视,走到了周明义面前盯着他,问:“周公子,周家和我们湖东城向来交好,许多兄弟们也都是用的周家给我们打造的武器,其实我们也不想闹到如此地步的……”“你胡说什么? 又闹到什么地步了?” 周明义愤然道。 “不就是车马撞倒两个人么? 我也不去计较那两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了,为何就在我们商队马车前突然栽倒,其中一人根本就没被驼兽踏中却也吐血身亡……总之你们说该如何赔偿便赔就是了。” “哈哈,周公子果然仁厚,我在此也替那两人的家人多谢周公子了。 其实左右不过十来个灵晶的事,对周公子来说也只是小意思……”这副长打了个哈哈,然后口风一转。 “只是我们在检查周公子的货物的时候却发现周家瞒报货物,偷漏商税,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 我们周家在入城时明明是交了商税的!而且其实去年我们就已经交过了!今年过来那陈管事不在了,却还要我们再交一次!” 周明义气得几乎是要吐血,指着斜对面的白玲虎。 “当时的情况这位济世教的姑娘也是亲眼看到的,你们大可以问她,她是济世教的道士,不会说谎!” “没错!当时这位周公子确实是交了入城的商税的。” 白玲虎在一边立刻应声说道。 “周公子莫要激动,听我细细说来。” 年轻副长压根没去理会白玲虎,依然是一脸轻松,反而安慰起周明义来。 “白副长自然是不会说谎的,我们也在周家执事那里看到了交税后的回执,你们当时确实是交了商税的。 不过据我们查看现存货物之后,却发现货物所值和所交之税出入太大,显然是偷漏了税款。” “这……胡说八道!我可以立刻将我家所携的货物全都拿出来和你们一一对峙!我周家绝不可能有这种偷鸡摸狗的行止……”“对对对,周家自然不会去做这种有辱门楣之事,也有可能只是忘记了而已。 我们查了查,其他货物都对,就只有两柄宝刀没有记录在册,我拿了一把来给周公子看看,不知道周公子记得否?” 那年轻副长笑眯眯地从腰间解下一柄长刀,抽刀出鞘,顿时满屋的寒光。 乍一看这柄刀似乎也不是太过抢眼,没有什么复杂的造型和符纹,但是当人多看两眼之下,就会发现这刀的长宽,刀剑,刀锋,刀刃,还有刀刃上的丝丝花纹,明明分开来看都没什么出奇之处,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浑然一体,灵机天成,好像并非经过人手慢慢捶打出来的器具,而是天地自然造就的生灵一样。 “寒铁晶灵刃?” 周明义看了一愣,立刻摇头。 “你搞错了吧,这又不是拿来公开贩卖的货物,而是你们湖东城卫戊所的上一任统领陈子在定做的武器,自然用不着交税。” “没错,若是给我们唐家制御中的诸位大人定制的都用不着交税,这是通例。 但陈子在统领已经随了唐獠大人一起高升了,那这两把宝刀没了着落,那不就成了普通货物了吗? 难道你们遇到了合适的买家不会卖吗?” “这……”周公子这一下顿时哑口无言。 在知晓了卫戊所统领已经换人,定制这两把先天灵刃的货主已经不在湖东城之后,他们还真想过重新找个买主来把这两把刀给卖掉一把的。 其实这两把灵刃只有一把是给上一任守卫统领的,还有一把更好的是要准备借他之手送给当时的湖东城主唐獠,所以制作这两把灵刃的时候完全不惜成本和力气,几乎把周家的家底都掏了个空。 偏偏这次来湖东城就连普通的武器都没卖掉多少,他们周家领地之内只有两处立刻就要开采殆尽的小型灵石矿,这样下去连族人的日常修炼都几乎要难以维持下去了。 所以只有将这两把中的一把先卖了才是出路,但这种层次的武器可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一时间想要找合适的买主也不容易。 “周公子你明明就没卖啊!一口咬定你本来就不会卖不就是了……”一边听着的张宏正看着周明义那没了两个老头在旁边帮忙扶持就一副老实呆板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提醒。 “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年轻副长闻言大怒,直接挥起手中的长刀隔着栅栏就朝着张宏正迎头劈来。 张宏正连忙后退一步闪过,只听夺的一声闷响,这长刀深深砍进儿臂粗的精钢栅栏间,几乎将之砍断。 年轻副长用了用力,这才将刀从钢栅栏中抽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张宏正说道:“小子,之前的账还没给你算呢,再有一句多言多语的信不信等会老子将你的牙一颗一颗地拔下来?” 张宏正却是笑了。 从这拙劣的一刀中就能看得出这副长的实战招数实在不怎么样,而且内力暗劲也运用得极为生硬的样子,这样的货色,就算他手里拿着那柄利刃张宏正也有信心在这牢室中将他制住。 第六十七章 越狱(下) 张了张嘴,本来一通讥刺嘲弄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但张宏正想了想,还是闭嘴忍住了。 他当然有信心只靠几句话就能将这副长给激得暴跳如雷,开启牢门冲进来殴打甚至砍杀自己,更有信心将之击败制住。 但这里可是卫戊所,卫戊所中当然不可能全是这种废物,副长什长中的好手并不少,就算真的制住了这家伙当人质也不可能强行走得出去,还会让别人有当场击杀的借口。 想不出好的后续法子来,张宏正一时间也不好妄动。 看张宏正再不吭声,这副长也不再理会他,转过去对着周明义继续说道:“周公子,我们也不在这多说什么废话了。 这灵刃卖是不卖你自己心中有数,我们也没冤枉你是不? 但看在你多年帮我们湖东城做出这么多好兵器的份上,我也不希望这事情闹得太难看,不如就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帮你把这灵刃重新在我们湖东城制御之内找个买家,如何?” “这……”周明义神色古怪地看着那年轻副长,似乎不相信他能有如此的好心。 “当真? 我家所铸的这寒铁晶灵刃可不是其他用灵晶驱使的普通灵刃,必须得人仙武道入了先天境界能激发自身罡气才能相得益彰,如虎添翼。 否则也就只是一件极为锋利能不惧磨损的武器罢了,比凡兵也强得有限。 陈子在大人如今不在了,湖东城还能有人有如此的武道修为?” “这你就别管了。” 副长摆摆手。 “就算修为暂时不到,以后也能修到,就算自己不用,转赠给其他能用的高手也是可以的嘛。 主要是能免得大家现在这样尴尬,你堂堂的周家公子,却因为偷漏商税被抓,我们碍于法度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忌大人万一要是知道了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这……也好……”周明义犹豫了一下也点点头。 如果这灵刃真能就此卖掉也算一件好事了,只是看这副长的架势大概要在价格上好好压上一压的样子。 “好,周公子不愧是明晓事理的世家公子!” 副长一拍手,也是一脸的喜意。 “那我又不瞒你说了,现在能买下这灵刃的也就只有我们湖东城现任守卫统领林天通大人,他也说了绝不能让你们亏本难做,愿意出五十灵晶的高价来买你这两把灵刃。” “五十晶? 这可是绝品灵刃!” 周明义几乎跳了起来。 “当初和陈大人说定之时我们谈好的价格可是四百晶一把!就这样我们也根本没什么赚头,这两把寒铁晶灵刃可是我们周家倾尽全族之力来打造的,只是收集淬炼材料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还以我爷爷那巅峰人仙的兵解遗蜕祭炉,便是在灵刃中也是一等一的上品!就算整个唐家也不见得能有几把这样的上等灵刃!现在你说五十晶?” “你说值多少就值多少了? 我家门口那卖饼的老头还老对外来客商说他的饼是百草淬炼,灵石烘烤,要一两灵砂一个呢。” 副长立刻瞪眼还价道。 “我可是好心指点了你一条明路,如今这湖东城除了林统领,谁还有这等善意和财力来帮你们? 若是你们实在舍不得,那最多也就一把便好了,你们自己还能留上一把……”“不可能!” 周明义愤愤然地一挥手断然拒绝。 “就算五十晶一把也绝无可能,你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向我们周家勒索,我要和你们湖东城城主当面对质!” “你想什么呢? 还想面见无忌大人? 莫不是还要请动三神门来仲裁?” 副长冷笑,面上慢慢浮现出狰狞之色。 “之前便有人来报讯说,在周家商队中听到有人说要请动三神门来调查我唐家,我们林统领还不信,说是能入得了我湖东城的应该没有这种愚昧之人……周公子你大概是行走江湖的时间还太少,不知道三神门仲裁是什么意思吧? 我们唐家南边不远那德力家知道不? 十来年前毁于一旦,主家所在的大城人畜不留,都说是虚空兽隙中钻出的妖兽所为……呵呵,到底是不是虚空妖兽谁知道呢? 反正我倒是知道那段时日里德力家和纳法提家起了些龃龉,闹着要去请三神门来仲裁呢……”张宏正津津有味地在牢室中看着外面的副长口沫横飞地声情并茂地恐吓,这样的场景其实并不少见,守卫们搜刮散修的油水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这幅嘴脸,只是这一次居然是将竹杠敲到了世家头上,这就极为少见了。 看起来这些人也是早有预谋的,想法子将这周明义抓了过来单独看押,不让商队中那两个有阅历懂事情的老头来帮忙打圆场和稀泥,这才好尽情地威逼恫吓。 不过那什么灵刃居然要数百灵晶一把,还只能是先天武道高手才能用的,当真是让张宏正感觉大开眼界。 正在这时,张宏正忽然看到牢室中的吴子健站了起来,对他打了个眼色。 张宏正微微一愣,不过神色却是毫无波澜,还是一副饶有兴趣地看热闹的样子。 吴子健的眼色示意是落在那副长身上。 他的牢室在那周明义的对面,这副长大摇大摆地面对着周明义说话,后背就离着吴子健的栅栏不过两尺的距离,那两个守卫也在旁边不远处。 而吴子健一直就埋头盘膝坐在牢门下,一副行将就木要死不死的样子,之前也根本就没人去在意他,更不知道他这时候站了起来。 在和张宏正示意之后,吴子健双手合十,微微闭目冥思,然后双手摊开,一道白光就在那副长头上浮现,如同雨后的晨曦一样纷纷洒落而下。 白光中,隐约有一位白衣飘飘的人影面带慈爱祥和之极的笑容,带着极为温柔的意味将手和在光芒中朝着下方抚来。 被笼罩在这光芒中,两个守卫脸上浮现出迷蒙困顿但又十分安详的表情来,犹如垂髫小童安睡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脚下一软就地坐倒,然后瘫软在地昏睡过去。 那副长原本也是一起要跟着软倒,但忽然之间仿佛又警醒了过来,挣扎着一个踉跄就要重新站稳。 但这时候吴子健从栅栏间隙中伸出的一腿就踢在了他的屁股上,顿时将他踢得朝斜刺里冲了出去。 这副长的位置离吴子健的牢门还有两尺左右,已是超过了手臂能抓握的范围,不过吴子健的脚却是能够踢到的,而且这一踢的力量颇大,那副长又正是脚下发软的时候,在这一脚之下几乎是埋头猛冲一直到撞在张宏正的牢室门上才停了下来。 而他刚要想扶住栅栏稳住身形,张宏正那早有准备的拳头就猛击在了他的头上,咚的一下这副长就像抽空了口袋一般软倒。 “拿刀,破门。” 吴子健言简意赅。 不过张宏正却也用不着他的提醒,击昏这副长的时候就顺便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拖过从他手上将刀给拿了过来。 持刀在手舞个刀花找了找感觉,张宏正站定深吸一口气,猛地低喝一声对准了牢门上的精钢栅栏斩出。 蹭的一声轻响,两只儿臂粗的精钢栅栏就已经被从中斩断,而张宏正手上却只感觉到微有阻碍而已。 “好刀!” 张宏正双眼放光,口中啧啧有声。 一般来说内力暗劲经过器物传递都会有不小的衰减,所以许多善用暗劲伤人的武者并不喜欢刀剑武器,但他却感觉这把刀在传递暗劲上简直犹如自身躯体一般轻松,全力一斩之下这应该是用金行灵石专门加固过的精钢栅栏竟然感觉犹如木板。 到了先天境界的武者能以自身精元气血引动天地之气,生成罡气离体,那用这武器挥出刀光剑气还真的是如虎添翼。 再来一刀将栅栏斩断钻出,然后再将吴子健和白玲虎的牢门也如法炮制地斩开,张宏正对着光看了看这刀的锋口,似乎微微有一些变形,毕竟这些精钢牢门也不是简单货色。 只是隔了几息之后再看,那些变形凹陷却又不见了,居然是自身重塑了形状。 “好!好!当真是好刀!” 张宏正这一下更是没口子地称赞。 他也曾听说过有这种有了自身灵性,如同活物一般能自然恢复锋刃损耗的灵器,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能拿在手里砍上几下。 须知实战中的武器重新打磨和维修都是个大难题大消耗,普通兵器再是锋锐,砍劈多了也会渐渐损耗,能带上这样一把武器对于行走江湖的散修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当然,这样的武器确实也只能存在于散修的梦境当中,数百灵晶一把,轻松能抵得上一百条散修的小命。 张宏正转身再劈两刀,将周明义的牢门也一起劈开,然后恋恋不舍地将刀递还给他。 这毕竟是这位周公子家族的宝贝,他可没脸,更没胆子就这样贪墨下来,连林天通这种卫戊所统领都要想方设法来贪墨的东西,自己一介散修拿着行走江湖,简直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接过灵刀,周公子却是一脸懵懂。 这数息中的转变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他也完全弄不明白张宏正和吴子健这两人是要干什么。 同样一脸懵懂的还有白玲虎。 牢门被张宏正劈开了,她却傻傻地站在里不动,睁大了双眼只看着张宏正和吴子健两人,结结巴巴地问:“师……师兄,你是要做什么?” 张宏正也好奇地看着吴子健。 这个光世行者看起来少言寡语,但都是不动则已一动就必有令人意外之举,其实张宏正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动起手来,按理来说这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三人都没什么真正的危险,犯不着以这样激烈的方式来抵抗,要知道这可是卫戊所里最深处,总不成他们三人还能以一敌百地强行杀出去不成? 就算能打得过卫戊所的,城主府里那些先天高手要怎么应付? “师妹,准备一下,马上湖东城就有大难临头。 我们得想想办法,至少也要想办法尽量多保护一些无辜居民。” 吴子健的脸上并无半点越狱人犯该有的紧张,只有一脸的忧色,好像一位父母心的医者正看着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又转向张宏正和周明义两人说:“张兄弟,周公子,变乱一起,这卫戊所肯定就无暇再关注我们四人。 我和我师妹要在这城中尽力护卫百姓,你们若是想要逃走就得尽快才是。” 第六十八章 唐无忌 唐无忌的神念从周围交织往复的元气天地中收回,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持续整整两天的修炼终于宣告结束。 噗噗噗噗接连数十声犹如雨打芭蕉一样的密集轻响,周围由上百颗灵晶组成的冥思法阵中有小半的灵晶爆碎。 失去了唐无忌的神念引导,法阵中连接为一体的天地元气重新散佚回归灵晶,而那些耗尽了元气的灵晶则只有自行崩解。 两日的修炼就要耗费数十灵晶的修行法阵,效果自然也是非凡,这可是唐家的老祖宗依据这些儿孙辈的本身资质,五行偏好,甚至还有出生时辰等等一起混合推演出来,只属于这些唐家核心弟子每人独有的修行法阵。 正是有着这样量身而作的修行法阵,世家秘传的修行之法,还有几乎无限的灵石和灵晶供给,这些大世家的子弟们才有着和其他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修行速度。 唐无忌二十五岁而入先天之境,在唐家子弟中也只能算是比较拔尖而已,离出类拔萃还有段距离。 当然,这样持续数日的潜修唐无忌如今也只是偶尔为之。 先天之境之后的修为提升单纯只靠灵石灵晶的作用已然不够,特别是想要晋入真人之境,即便是对资源丰厚的世家子弟来说也是太过艰难长远的事,而人生百年,特别是先天之后的人生足有数百年,又何必将时光尽数花在修炼这样枯燥的事情上? 那种乏味的日子他在唐家堡的二十年间早就已经厌烦了。 推开修行室的大门,门外的张李两名亲卫扶手向唐无忌行礼:“无忌大人。” “你们护法辛苦了。” 唐无忌点点头。 这两人都是母亲给他配置的亲卫,都是出身自家的家生子,人仙武道修为已达先天的高手,更是忠心耿耿的死士,从来不会离他太远,在他修炼之时更是护持左右,杜绝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普通的下人仆役都绝不允许接近这里。 并不是如同寻常人想象的那样,身处湖东城最中心的城主府,外有足以抵御虚空妖兽的护城法阵,内有高手亲卫保护,自身修为也是常人和散修都梦寐以求的先天之境,身为城主的唐无忌就是永无外患内忧,每天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和姬妾们玩耍,偶尔去唐家堡与族中长辈们闲聊就够了。 世家大族中的暗流和凶险其实并不比其他地方好到哪里去,先天高手也并不是就不会伤不会死,唐家每年折损的弟子也总有那么几个。 有些是和其他家族明争暗斗时陨落,有些是丧命于外域妖兽口中,莫名其妙地练功走火的时时也有,不管哪种莫名其妙的意外,折损人数都要远胜于表面上最为危险的镇守城镇抵抗妖兽。 也许外人对此只会觉得是意外,但唐无忌却是明白的,对于生活在执掌这方大地已达数千年的世家中的子弟来说,最大的危险有时候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在自己体内。 世家的领地再是纵横万里,也不是无穷无尽,天地运转自然而成的灵晶灵石也是一定的,那么有人多占一点多吃一点,自然就会有人少占一点少吃一点。 这道理放在世家相互之间是如此,放在世家之内依然如此。 有三神门在,世家之间不能明争,只有暗斗。 世家之内同样如此,但什么程度的暗斗算暗斗,则是要依据各家的家风和老祖的性情来看了,在很多活过了千年岁月,看淡了生死幻灭爱恨情仇的老怪物的眼中,让子嗣们相互倾轧,磨练一下心性和手段,淘汰掉一些资质差些的族人乃是一种很有必要的激励家族精神的手段,也可以防止族人太多而人均分得的资源不足。 幸好唐家多少是受了些南宫家的影响,对外就算再狠辣,内中大致也还都保持个和气的局面。 不过唐无忌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母亲早已叮嘱过,这个湖东城的城主之位来得可并不轻松,想要牢牢守住也必须得花上精神和力气,特别是需要小心一些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暗手和陷阱。 但唐无忌真的不想操心这些东西。 好不容易踏入先天境界,不用整月整月地被关在唐家堡苦修,他只想和那些姬妾一起过过轻松闲适的日子,再搜罗些各有特色的美人慢慢调教,那才不枉费了这数百年的时光。 真人之境哪里有那么好踏入的,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一辈子也只能在先天境的世家中人不知凡几,而即便踏入了那层境界,不知享受人生不知体会生命之美,只有勾心斗角和修炼算计的日子纵然活上千年又有什么意思? 可惜很多事情也是由不得他自己的,就算在普通人眼中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湖东城城主,其实也有许多无奈之处。 “少爷,您出关了?” 守候在不远处的唐坚小跑了过来,双手递上一个小盅。 “辛苦了,快喝点粥补一补身子。” 唐无忌揭开盖子,一股淡淡花香混合着肉和米脂的香味扑鼻而来。 唐无忌笑了,端起一饮而尽,一股温软柔和的醇香从口中一直落到腹中,让他略有些空乏的肚子和疲累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一种充实。 “好,这碎花脆鸡羹还是这个味道,平日里帮我掌管这么多杂务,坚叔你的手艺还是没退步。” 唐无忌一笑。 从五岁开始就喝的这道肉羹一直都是唐坚亲手熬制,这个在修行上并无什么资质的管事已经从一个精干的中年人变得垂垂老矣,唐无忌心中也是颇有感触。 城主府的大总管一脸感动地小声劝道:“少爷,我早就说了,您现在已经是一城之主了,再称呼老奴为坚叔……让旁人听去了总有些不妥……”“听去就听去了吧。 叫了二十年了,懒得改口。” 唐无忌一笑。 唐坚不只在事务上能帮他处理许多繁杂的东西,从感情上来说,就连母亲都没有这个老仆让他感觉亲近,但看起来这老仆最多也只能再跟着他三四十年罢了,修为不入先天,终究不过百年出头的岁数,而那对他来说却不过人生的一小段而已。 他对此无能为力,也只能在其他地方多补偿一下这个忠心可爱的老人了。 “少爷,这闭关的两日中有些事情发生。” 唐坚微微犹豫之后,还是准备咬牙先汇报了再说。 “贝场那边……”“无忌城主,您终于出关了啊。 看您神色不错,一定是有了不小的进境。” 一个摇曳生姿的明艳美人走了过来,脸上笑颜如花。 “多谢闵大师了。 这也是要多亏你炼制的熏香,才能让我入定修炼两日并不疲惫。” 唐无忌也对这美人笑笑。 这是城主府除了夏大师之外的另外一位先天鬼仙修士,闵芷兰闵大师。 “无忌城主总是这般客气,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闵大师笑得更灿烂了,走上前来挽住了唐无忌的胳膊。 “修炼了这两日,无忌城主定然是有些乏了吧? 刚好我前段时间无意中发现一处风景极好的孤山,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 “厄……”唐无忌微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将手从闵大师的怀中抽出,将喝光的瓷盅递还给唐坚。 这位闵大师可不仅仅是城主府的大师而已,还是闵家小一辈里最出挑的那一个,三十三岁就踏入了先天境界,在除了类似唐家这种顶尖豪门之外的二三流世家里,这样的资质已算是很不得了的。 而有这样资质和修为的年轻子弟是一个女性,还是一个相貌出众的女性的时候,那对整个家族来说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闵家直接将她送入唐家当城主客卿,意思当然不是只让她当客卿而已。 这一点闵芷兰当然也是心知肚明,更是乐见其成,二三流的世家女子,哪一个又不都做着嫁入一流豪门世家的梦,何况还是唐无忌这样少年俊朗的一城之主。 在闵家需要举族倾力供给才能让她修炼到先天境界,但在唐家核心弟子这个范围,这样的供养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罢了,一旦她嫁入唐家成为真正的唐家中人,日常所得的灵晶灵石等等修炼资源只会更多更好,对闵家来说也是有大大的好处。 让唐无忌头痛的还不是闵芷兰的乐见其成,而是自己的母亲好像也乐见其成,虽然没有明说,但默许闵家将人送到他的身边这就是一种默许暗示了。 不知什么原因,唐家老祖发话近百年间暂时不再和南宫家纳法提家李家等几个相邻的豪族世家联姻,这时候能以联姻的方式将一个原本偏向南宫家的二三流世家收归麾下,那就是件极为不错的选择,算得上是他们这一房的大功劳。 至于唐无忌自己却只是无奈。 他承认这是件大家都得益的好事,也承认闵芷兰在姿容外貌之上丝毫不输他的那些姬妾,自小在世家中养成的气度上更远远胜之,也承认能有个资质修为相若的伴侣是不错的事,总好过如唐坚这样明明亲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衰老逝去的好,但闵芷兰这样随时都主动找机会自己热切地凑上来却让他有些不舒服,那似火的热情,美艳精致的妆容之下的东西总让他提不起真正的亲近之意,远不如那些市井江湖中的女子自然而然的一颦一笑,发自真心的嬉笑怒骂来得可爱可亲。 “对了,坚叔,刚才你是说贝场有什么事么?” 唐无忌只能将话题往其他方面扯,平日里他可是绝不会主动关心这些城中的杂物俗事。 唐坚也是大松一口气,他早急得额头冒汗了,只是闵芷兰的身份和他不同,那可是有可能成为主母的,他可万万不敢去打断她的撒娇示好,立刻抓住这机会道:“是贝场法师发来警讯,说是忽然发现了异常妖兽,极有可能是从虚空兽隙传来的妖兽。” “什么? 虚空兽隙的妖兽?” 唐无忌和闵芷兰闻言都是一惊,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小事。 “怎会如此的? 有多少妖兽? 多大的规模?” “有数只三阶妖兽都已被贝场守卫剿灭,只剩一只最为巨大的,夏大师已经前去剿灭了。” “虚空兽隙中来的妖兽,夏大师一人能应付得了么? 你可向西风,南山城发去警讯了?” 唐无忌的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真是虚空兽灾,向临近大城求援是很正常的,但他这才刚刚执掌湖东城,而且母亲用的手段并不是那么得人心,也不知其他兄弟叔伯们会怎么想。 “不敢打搅少爷修炼,老奴就擅自取了备用的五张真符给夏大师,夏大师说应该有把握,老奴就没有发出求讯,还请少爷恕罪。” “几张真符而已,改日我再向母亲要便是了,不算什么。 只要能将妖兽剿灭就好……”唐无忌松了口气,对真符这个倒是浑不在意。 忽然间他似乎有所感觉,皱眉望向了一个方向:“我记得备用的并没有土行真符吧? 夏大师难不成还将自己珍藏的也用出来了?” “这……应该不会吧……”唐坚瞪着眼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却知道以夏大师那性子是绝不可能自掏腰包用什么珍藏的真符的。 “一两个时辰前便是这样了,贝场那边的土行元气忽然变得极重,我还以为夏老头在和什么人斗法呢。” 闵芷兰撇了撇嘴。 她是向来不大关心城中的事务的,修为虽高,但在闵家的时候家里也舍不得将这掌上明珠送去和妖兽厮杀,最多是找些比较容易对付的妖兽让她去练练手,因此对这些并没什么危机感。 “不大对……这土行元气极为怪异,距离也几乎就在城外了,夏大师如何能将妖兽放到这么近的距离来? 莫不是……”唐无忌却有些感觉不对劲了,他再是少经磨练,毕竟是唐家子弟,霍然转身朝着外面疾步而去,身周已有火焰云气开始四溢而出。 “发警讯!准备护城大阵!” 这时候,湖东贝场。 站在城墙上的守卫,船屋上和岸边的船工和贝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正在从湖水中慢慢冒出的那个巨大的身影。 第六十九章 守城 刺耳的尖鸣在卫戍所中响起,所有守卫,什长和副长都是惊愕,然后就是惊恐,最后卫戍所就像是被热水浇到了的蚂蚁窝一样,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奔跑,抓拿起武器和器具,然后一起朝着门外涌去。 “是城主府发来的警讯,护城大阵已然启动了!所有人都拿上武器前去支援!” “是贝场方向!这是去支援无忌城主!但凡有退缩者皆斩!” 副长们声嘶力竭的喊叫中,所有守卫和什长都不敢怠慢,如果只是剿灭妖兽什么的他们还不至于此,但现在这已经是城主都已经出动了的最高警戒。 唐家法度,若是一城之主陨落,他们这些制御中人全都得以失职论处斩首,家人被废去修为放逐荒野自生自灭,因此没一个人胆敢落于人后,即便是一些胆小的双脚发软,也只能连滚带爬或是被人拉拽着一起前去。 不过是短短的十多息的时间,硕大的卫戍所就已经空荡荡的了。 “嘿,还真是如你说的。 方朗卓弄出的那怪物还真的硬闯湖东城来了!” 张宏正从牢室中走了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卫戍所颇为兴奋,一介散修能在这种地方大摇大摆地走动可是极为难得的体验,一般都是被灰头土脸地被押送进来的。 他一路朝外走着顺手翻捡旁边的箱柜,将上面的杂物书册一阵乱扔,看见有人刚刚打开的食盒中有来不及吃的烤鸡也抓起来几口啃光,又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拿起两把长刀跨在身上。 如果不是这时节有些不合适,他还想找去统领的房间去桌上撒泡尿拉泡屎出口气。 吴子健三人却全没他那样的跳脱,都是面色沉重快步小跑出了卫戍所,张宏正丢下吃剩的鸡架提着刀从后面追上,一同走出卫戍所,看到外面的景象却已经和之前的迥然不同。 妖兽攻城的警报是最高警戒,所有修为不足的居民都只能呆在家中,修为生法境和武道化境的高手则都有义务前去支援,所以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加上狂风骤起,天空阴暗的云层翻滚,隐隐有闷雷声传来,仿佛末日将临,这满城人都已死绝。 “这个……是怎么回事?” 张宏正看了眼天上不断翻滚的阴云,他之前被押过来的时候明明还刚过正午不久,太阳照得明晃晃的耀眼,现在却已经昏暗得几乎犹如黄昏。 “五行失衡,天地震怒。” 吴子健摇头长叹一声。 “想不到森罗殿居然是在这通天湖底找到了一具上古荒兽。 如若唐家中人支援不及,这湖东城中数十万人恐怕要尽数死绝。” “上古荒兽?” 周明义和白玲虎都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嗯……就是传说中被三神镇压的那些比妖兽更利害的妖兽?” 张宏正也是听说过这东西,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具体却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可不是妖兽那么简单的东西……那是天地真灵的畸变之物,只凭自身存在就能扭曲天地真法,妖兽其实都只是荒兽的眷属罢了。 这土行元气如此怪异厚重,死气沉沉,看来确实是如此……”周明义的神情惶恐,似乎并不愿意相信,但他的鬼修境界并不低,能很清晰地感觉得出这天地间的异样。 抬头看着上空不断翻滚的云层,他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声音也有些歇斯底里,几乎要失控崩溃的样子。 “但荒神早被三神封印,所有荒兽尽被诛灭,这神州大地上不可能还有留存的!否则三神门早就知晓了!唐家经营通天湖千年,也绝不可能连这个都能遗漏过去的!森罗殿也绝无能力操控这等逆天之物!” “这只是只荒兽的遗骸罢了。 应该是在三神剥离大地,隔断虚空兽隙之时被击杀,深埋于地下,土行本质就伏藏浑厚,和残存地脉混然合一,没被三神门和唐家发现也是正常。 只是森罗殿骸极道专一就精于启用操控尸骸,才能发现这个不被人所知的遗骸,不知道悄悄在通天湖中祭炼了多久,直至这时再也隐瞒不过去才陡然发动。 张兄弟你们身上帮纳法体家所带的那个东西,说不定也是祭炼这个荒兽尸骸所需的,所以方朗卓才会不惜暴露行迹现身来抢夺……”吴子健沉声陈述。 虽没有亲眼所见,但之前所有发生的一切零零碎碎的线索此刻已经和这个宏大死寂的荒兽气息结合在一起,在他心中再无秘密可言:“…方朗卓定然还没有完全操控这个荒兽遗骸,否则不会是这般天地震荡的样子,只能期望唐无忌城主能尽量拖延住这荒兽遗骸,让唐家其他人赶来支援……我和师妹两人会立刻赶去,虽然我们修为不够,在荒兽之力面前不过蝼蚁一般,但也会竭尽全力,能多救下一个无辜之人是一个。 至于两位还是趁此时间速速出城去吧。” “我……我家商队还是集市那边……我……我要去找他们……”周明义摆了摆头,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朝着集市的方向跑去。 张宏正深深看了眼白玲虎,这少女道士虽然知道马上就要去面对一只绝无可能战胜的上古凶兽,神色中却并无丝毫胆怯退缩之意。 张宏正也并不开口说什么多余的废话,他清楚济世教中道士绝没面对这种情况退缩的道理,每一个选择成为济世教道士的人也是同时选择了慨然当死,以身入道之路,这本是济世之道中的一部分,只是想到这从今后就再也见不着这鲁莽憨直的姑娘,心中就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味道。 “愿仙尊庇佑,能有再见之日。” 张宏正也只有憋出一句济世教中人分别之时惯用的话,以手抚胸,然后伸向白玲虎。 “愿仙尊庇佑,能有再见之日。” 白玲虎抽了抽鼻子,看向张宏正眼角有些发红,以手抚胸,伸手过去和张宏正紧紧一握。 “张兄弟,仙尊必会佑你一世平安的,也望你有一日能明白仙尊的慈悲济世大道。 若你要入教,去南宫领的苏卫城,我死后若有灵牌便会立在那里的济世庙中,你能来看看我便会很高兴……”“……再说吧。” 张宏正只觉得鼻中微微发酸,连忙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只感觉筋骨有力,粗糙又细腻,随后转身转身朝着城门口头也不回地跑去。 这时候,贝场中,那一个巨大的身躯已经完全地冒出了水面,呈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山峦般巍峨的身躯早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在泥土砂石的遮盖下只露出小部分的干枯身躯,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生机活力,却散发着一股源自古老蛮荒的恐怖气息,让所有目击者都被一股覆盖身躯和神念的巨大压迫感彻底贯穿。 一些修为尚可,反应还算快的人还能在第一时间连滚带爬地朝着远处逃去,而那些或是手足无措呆在原地,或是脚下发软跌倒在地,脑中被恐惧和惊慌充斥的人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随着那巨大身躯每从水中拔出一分,每靠近一分,他们僵直瘫软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僵直越来越瘫软,那被恐怖占据的头脑就会越来越空白,直至最后彻底僵硬,所有的意识都彻底化作一片空白。 这就是五行真法对凡俗之物的侵蚀,普通生灵在自身灵性和本源不足的情况下面对天地真法根本就无法保持自身的五行稳固,只能被真法带动着朝某一行倾斜而去。 原本这并不会是立刻致命的变化,生灵的五行自然会循环往复与天地相通生生不息,但这巨大的怪物所散发的土行元气中还蕴涵着一种万物归亡的死寂,只要生灵活物一被侵蚀,所有的生机就都飞快地消散。 离水而出的巨大身影并没停下脚步,依然朝着原本的方向前进。 它的动作迟缓凝滞,就如同在沼泽中缓慢前行的垂死老人,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它的双腿和地面融为一体,明明上千万斤的重量但在移动之间却不会引起地面的丝毫震颤,仿佛本身已经彻底和大地融为一体,他的移动不过是大地自然兴起的一股带来死寂的无声波澜。 随着这怪物的不断前行,这死寂的领域也朝前不断蔓延开来。 贝场岸边倒地的人早已经彻底丧失了生机,现在则随着这怪物的靠近,又飞快地失去原本所有的色彩和形状,崩塌化为一堆堆泥土。 不只是这些活物的尸体,水上的船屋,木质的阁楼,绝大多数不是泥石的东西都在迅速地崩解,变成这灰土死寂的一部分,而这领域蔓延的速度正在加快,已经明显地超过了怪物本身前行的速度,开始朝着贝场之外扩散而去。 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动作,这个怪物只凭着自身的存在就可以将这座世家雄城化作一片死域。 远处已经有集群起来的卫戍所守卫和贝场法师,但是在这巨大的力量差异面前他们就只是一群巨兽脚下的蝼蚁,不用说阻挡,连靠近都做不到,一些守卫用弓弩射出箭矢,法师用出各式各样的法术,但只要是靠近那死寂的领域之内一切都只能化作尘土。 但世家经营千年的雄城,自然不可能如此不堪。 忽然之间,一条足有百丈之长,几乎和这巨大怪物相若的巨大蜈蚣疾飞而来,猛地扑在了巨怪的身上。 如同两座山峰相撞,沉闷的巨响终于打破了周围的死寂,巨怪也终于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被撞得又朝后退回水中,身上大片的砂石剥落。 这是一只半虚半实的七足蜈蚣,身上缠着一株细长蔓延的灵草,正是唐家家徽上的七足天蜈和玲珑七心草,只是放大了不知多少倍。 和这巨怪撞在一起之后,天蜈的七只长足就立刻深深地扎进了巨怪的身躯之中,身上缠绕的七星灵草随即闪出七彩灵光。 同时闪耀出光芒的还有整座湖东城那绵延数十里的巨大城墙,城墙的符文都发出光芒,那光芒的明暗节奏和七星灵草上闪耀的光芒节奏暗合。 而在城主府中的地下深处,一座巨大的法阵也同时在闪烁着无人看见的灿烂光芒,这是一座镶嵌了上万颗灵晶,足以让普通人看得眼晕的法阵,以中央那七颗拳头大的灵晶,八张虚幻相交的真符为核心,浓郁得不可思议的天地元气正在循环往复,鼓动着天地法则一同共鸣,然后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远处那扑击到了巨怪身上半实半虚的七足天蜈上。 无数的土石从巨怪身上崩落,那是下面巨怪的躯体正在诡异地蠕动,那些本来干枯没有丝毫生机的鳞片和筋肉忽然间像是获得了一股和本体格格不入的生机一样,有的忽然张大,有的卷缩扭曲,有的相互纠缠。 这是唐家护城大阵‘天蜈毒蚀万界真法’,已至真法境的五行元气纠缠扭曲,产生出足以将上千三阶四阶妖兽尽数灭杀的真法之毒,而现在这些毒全都集中在此,连这怪物干枯数千年的身躯都能激发出反应。 天蜈的头顶处,半虚半实的头部中央,唐无忌的面色狰狞,掌控着这原本远超他修为境界的法术。 “唐无忌,你终于露面了……为何要非得将事情弄得如此不堪,让大家都无路可退了,你才能出来让我见上一面呢?” 一把声音响起,这怪物的身躯胸腹处的鳞片挪动,露出一张脸来,满是肥肉,双眼细小,带着一副面具一样的假笑。 “方朗卓,你这狗贼!” 唐无忌看到了这张脸,原本就青筋暴露的脸上怒意狂涌,双眼中满是血丝。 唐无忌要操控阵法不能动身,但有另外两道人影从天蜈的头顶跃下,手中武器带起耀眼的寒光正正地斩在这张假笑的胖脸上。 正是一直跟随在唐无忌左右的两名贴身亲卫。 噌噌两声,先天境界的人仙武道高手,可以将自身气血和天地元气交感混合而生出外放罡气的全力两刀,却只是在这张胖脸上划出了两道浅浅的划痕。 这张方朗卓的脸并不是真正的脸,而是由这个怪物的干枯肌体聚合扭曲而成的一张面孔形象罢了,足有一间房屋大小,两名亲卫的两刀就像是一个人的脸上被指甲浅浅地划出两道印子,不过一个呼吸就消失了。 而那张胖脸上的表情却是鲜活无比,栩栩如生,能很轻易地看出那习惯性的面具假笑之下,狰狞之情正在渐渐展露。 “其实你但凡早一些和我见上一面,聊上一聊,你说不定还能过着舒服悠哉的城主日子,我还是日日帮你管理贝场收罗灵贝,你非得要听手下那些亲佞小人的谗言,要把我给挤出去,要开辟什么新贝场。 现在可好了? 不说这湖东城经营千年的贝场毁于一旦,这城中数十万人要死绝,你自己恐怕也逃不了的。” 第七十章 溃败 “你这狗贼!我唐家待你不薄,想不到你居然在通天湖中炼制这等妖物!不过不要以为这一尊荒兽遗骸就能如何了!你们森罗殿说到底不过一群阴邪鬼修的邪祟手段,难不成还真能和我们唐家,和三神门对抗么?” 唐无忌通红着眼睛高声厉喝着,身外七足天蜈的巨大幻象不断闪动着七彩光芒,将扭曲的木行真法不断地朝着这荒兽遗骸中灌注而去,荒兽的表面鳞甲和肌体不断地鼓起一个个变异的部位,但随即又平复下去。 “嘿嘿嘿嘿……你在害怕啊……”方朗卓的肥脸笑着,是真正的笑,构成他笑脸的那些干枯筋肉都在很有笑意的抖动。 “你害怕什么呢,无忌城主大人。 我上次见你,你可是高坐在上被身后十多名姬妾围着,连看都没怎么看我,我在下面可跪得连膝盖都痛了啊。 我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你一共才对我才说了五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呢。 怎么这时候怕得像是个受欺负的泥猴小孩,只知道把你唐家,把三神门搬出来吓唬人了?” “……我唐无忌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让你踏入湖东城半步!” 唐无忌嘶吼的声音都已经扯破了,听起来就像是个女人在尖叫。 他那一张原本英俊的脸此刻青筋四露,筋肉扭曲,狰狞无比。 “不要怕,也不要吵闹了。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是这湖东城的主宰么? 不是的,我现在捏死你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我捏死了你我该继续做什么也继续做。” 方朗卓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很温和很平静,但仔细体会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彻骨寒意。 “大约那时候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为你们唐家效命的寻常下人走狗而已,能够赏我一口饭吃,能够让我这种走狗借你们唐家的名头去敲诈些散修,搜刮些下层的居民的油水,就是对我们不薄,我们就该对你们感恩戴德了。 可是你不知道,你其实不过就是个家世好运气好的无知少年罢了,一身修为也不过是唐家帮用灵石灵晶硬堆上去的。 你的真实本事别说和我比,就是和我手下那两个小家伙比,和南宫家那散修小子比,你都远远不如。 你难道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么?” 下方,两个刚才斩落下去的亲卫已经再度扶摇而上。 先天境界的人仙武道不如鬼仙术法可以御使五行飞天遁地,但激发罡气短暂地凌空借力却是可以的,加上一身劲力早已运用得出神入化,在短距离之内的腾挪只会更加灵活,他们的脚尖只在这完全垂直的荒兽体表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立刻借力上升数丈,原本已经力尽落下的他们又重新飞到了方朗卓的那张脸旁边,率先到达的那个张姓亲卫大喝一声,手中长刀猛地绽放出耀眼光芒,他高举长刀就朝着方朗卓的眼睛位置猛力插下。 噗的一声闷响,长刀终于插入了方朗卓的眼睛中,或者说那眼睛形状的干枯筋肉中。 这两名亲卫所用的武器显然不可能是寻常货色,而是可以以灵晶驱动,短暂激发武器上篆刻法阵的灵刃,这种灵刃之上一般都是附着的金行法术的符纹法阵,以灵晶激发庚金之气附着其上,一时间锋锐无双,这一下果然顺利插入了这荒兽的遗骸肌体。 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明明眼珠的位置被插入了一把数尺长的利刃,但那张方朗卓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依然还是双眼上翻看着上方的唐无忌。 看来这一张荒兽遗骸构成的脸,和方朗卓真正的脸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止如此,那刺入遗骸肌体的长刀也很快失去了光泽,连同那亲卫的手也迅速地灰败了下去,那护卫连想要松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灰败的颜色从长刀传上他的手臂。 刀光骤闪,慢一步赶来的李姓亲卫直接将他的持刀手臂齐肘斩下,断落出去的肢体几乎在瞬间就变色崩解化作了一堆泥土散落下去,张姓亲卫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眉头微皱,用手在断臂上一按,那断臂就再没有一滴血渗出。 两人结伴再朝上跃了几次,重新又回到七足天蜈的幻象中去护持在唐无忌身后。 这两位先天境界的人仙武道高手放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足以震慑一方,甚至可以独立支撑起一个小家族起来,但是面对这荒兽遗骸之时却也和那些普通人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在曾经直面过创世三神的上古怪物面前,纵然先天境界的高阶修士也只是一只稍微有力些的蝼蚁罢了。 远处的贝场门口,卫戍所的守卫和贝场法师这些湖东城制御中的力量都已经聚集在了那里,之前还有不少人想要往这里冲来帮忙,但一进入那荒兽扩散出的死寂领域,无论是气血强大的武道人仙,还是御使五行法术护身的术法鬼仙都立刻感觉到极为难受,如若不及时退出还要强行朝那边逼近,最终就只有力竭倒下化作一堆泥土。 即便唐家的唐家的制御再是森严,这些守卫和法师也不敢再胡乱前冲去主动找死,只能站在那层死寂领域的边缘附近,眼巴巴地看着这边那荒兽遗骸和护城大阵的对峙。 这战斗早已经超过他们所能涉足的层次了。 “……其实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来和你这样的世家子废话的,只是有一句话我想问你。 虽然此事我大概已经猜得到背后的缘由了,但还是想要亲口当面来问问你才甘心。” 眼珠子上还插着一把长刀,方朗卓的那张肥脸恍若不觉,刚才两名亲卫的举止他也毫不在意,就像不大在乎两只蚂蚁在自己的脚背上爬过。 荒兽遗骸身上不断鼓起又平息下去的畸变他也好像并不关注,反而一门心思地和唐无忌说起话来,现在的神情和语气反而慢慢地有些沉静下来,似乎酝酿着什么其他的东西:“我知道唐獠是被你们耍了手段,临时调去五圣军的。 你们唐家三房四房的算计倾轧什么的我们也不想去理会,我只是想问,你接任这湖东城城主之位之时,和唐獠会过面没有? 他没和你说起过我的事么?” 七足天蜈的虚影中,唐无忌脸上的狰狞转变成了愕然,然后又再转成了震惊:“你……你是说獠哥知晓你们森罗殿在这通天湖中祭炼荒兽这事? 怎……怎么可能? 他怎敢和你们森罗殿这些妖人勾结,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我只问你,你和他会过面没有?” 方朗卓的表情和语气越发地平淡了。 唐无忌的脸上顿时重新狰狞起来,厉喝道:“自然是见过的!你也休要妖言蛊惑,挑拨我唐家之间的关系!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知道了。 果然如此。” 方朗卓叹了口气,那张肥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面具一样的假笑,这时候才能看出他其实是一个看起来非常阴沉的胖子。 “也罢,既然如此,便拿你们这湖东城中几十万人来殉葬吧,也不枉这荒兽遗骸现世,不枉我们辛苦这十几年。” 方朗卓阴沉沉地说完这一句,整个的荒兽残骸就动了起来。 这荒兽残骸之前的动作不仅迟缓,动作幅度也极小,除了微微迈步之外其他地方都一直僵直不动,而这时候终于举起了一双手臂,转身按在了身后不远处的城墙上。 这荒兽遗骸原本已经走上了岸,被七足天蜈撞击得又后退到了水域中,这时候转身双臂刚好能按到城墙上。 隆隆隆隆,被按着的城墙猛然开始不断地拔高,而且并不只是被荒兽按中的这一部分城墙,而是环绕整座湖东城那绵延数十里的巨大城墙都在疯狂拔高,连同整座湖东城都在颤抖,在这宛如天地异象一般的变化面前颤抖。 十数息之后,这变化终于停止,这环绕湖东城的数十里城墙已经成为了一道高达百丈的陡峭天堑,所有的城门出口,包括荒兽走进来这贝场专用的城墙缺口都被这天堑淹没。 “你……你……你这是要……”唐无忌惊怒交集。 这以城墙为基的百丈天堑可能拦不住先天高手,但普通人却是绝不可能翻越,偏偏一直以来的妖兽威胁都是来自城外,警讯之后连那些在城外附近的人都全缩回了湖东城之内,这样一来这城中数十万唐家子民就已是瓮中之鳖,待宰的羔羊。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水桶粗细的天雷猛地从云层中落下正中荒兽的头顶,猛烈的电光中一片荒兽遗骸被炸得粉碎,这一道雷霆居然将这连先天武者也极难破坏的躯体给炸出了一片丈许大小的坑来。 “这是……”唐无忌也是吃了一惊。 他所掌控的七足天蜈虚影一直在朝这荒兽遗骸中灌注真法之毒,毒性从金水火木之间不断转换,但凡是生灵,即便是彻底掌控天地真法的驻世圣贤也绝不能无视,偏偏这荒兽遗骸本身没有半点生机,即便强行造成那枯死的肌体毁坏畸变,那些畸变的部分很快地又重新恢复原状。 现在这一道雷霆击出的伤势虽然对荒兽遗骸巨大的体积而言依然不算什么,却也已是大大超过了他操控法阵造成的效果。 不过唐无忌吃惊的还不只是这一道雷击,还有这一道雷击的由来。 他匆忙之间御使护城大阵直接出击,根本就没空查看周遭的情况,这时候他才抬头上望,看见了上空累积的昏暗云层,还有在云层之间隐隐跃动的雷光。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唐无忌惊喜交加地大笑起来。 身为世家的子弟,就算在心性能力上依然稚嫩,但见识终究是不凡的,稍稍思索就看出了这景象背后的本质。 “天地震怒!天地震怒!荒兽这等上古妖物本就是五行真法畸变之体,身死之后重归天地,你们森罗殿逆天而行强以邪法御使,扰乱五行运转,必然自受反噬!你越是御使这荒兽残骸之力天地五行越是失调,运转淤积的真法雷霆自然会宣泄而来!这天府真雷乃是天地行使的本然大力,破除万法灭尽一切畸变邪祟!你身死败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你说的对。 终究我修为不够,祭炼才十多年,就算运气好得了那块荒神碎屑,也只能勉力驱使,无法勾连天地真灵理顺五行运转。 引得真法雷霆轰击不过是迟早罢了。” 方朗卓叹了口气,阴沉的肥脸上居然真的有几分颓然丧气。 “所以正因如此,我才说要这湖东城数十万人来给我陪葬啊。” 感慨完这一句,方朗卓就张开了嘴。 方朗卓的嘴张得很大,大得很快就超过了他这张脸的范畴,在荒兽遗骸的中央拉出了一个宽达数十丈的漆黑洞窟。 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喷吐出来,只是正对着这漆黑洞窟的七足天蜈虚影忽然间就开始崩溃了。 唐无忌忍不住凄声惨叫,他的神念正在全力操控唐家护城大阵‘天蜈毒蚀万界真法’,但此刻整个七足天蜈虚影也就是护城大阵的显化核心被一股更高层次,更不可思议的力量生生拉碎,分解于虚无,对他而言的感觉仿佛是自身精神也在被撕裂扯碎一般。 不只是神念上的伤害,七足天蜈的虚影破碎之后,直接暴露在那漆黑巨口前的就是唐无忌自己,先天境界的鬼仙道修为和护身的法术最多只能让他比一个寻常人多支持半息的时间,就会被这虚无巨口中泄露出来的畸变真法彻底同化为一滩泥土。 所幸一直守护在他身后的两个亲卫的反应比他快上了许多,就在方朗卓张开巨口的时候这两个亲卫就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从后绕到了前面,在天蜈虚影破碎的同时,两人已经抱起了惨嚎的唐无忌朝后飞跃而出。 天蜈虚影内显然早凝聚有他们立足借力的地方,两人这全力一跃就像是离弦的弩箭一样在空中激射。 只是这并不够。 只剩一只手的亲卫似乎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恐怖气息,他在空中再次发力,将同伴和唐无忌再次向前推出,两人的速度再次加快,而他自己则停了下来,整个人在半空中就迅速丧失了色彩和活力,当他落到地上的时候只能啪嗒一声摔成一地不成形状的泥土碎块。 一个先天境界的武道人仙,以性命换来的就是把唐无忌和另一名亲卫在半空中送出了百丈之远,而他们还没有落地,这剩下的另一名亲卫又将唐无忌用力抛出,同时大喝:“闵大师,护住城主!” 随着他的高呼,一道水流从半空中生出,裹住唐无忌一起落地然后飞快地朝着城主府的方向奔涌而去。 这名亲卫颓然落地,虽然没有如之前的那位一样摔得粉碎,却也是瘫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半点生机。 轰隆轰隆,数道巨大的雷霆从云层落下,全数炸在下方的荒兽遗骸上,崩碎的鳞片和肌体在雷光中四处乱飞乱溅,下面的方朗卓已经闭上了那张恐怖的大嘴,构成他五官的那些干枯肌体也逐渐平复下去,他的胖脸变得若隐若现。 轰隆轰隆轰隆,而这边狂暴的天雷并没有立刻停止,一直劈落了十多二十道,将荒兽遗骸的上半身炸得坑坑洼洼。 而荒兽遗骸早已经没有了动静,好像已经被这十数道恐怖的雷击给彻底摧毁了一般,方朗卓那整个脸都一起消失在了荒兽遗骸的身体中,只有一道波纹从荒兽的脚下散开,沿着地面飞速地朝外扩散开去。 贝场之外,聚集在一起的守卫和贝场法师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护城大阵凝聚的七足天蜈崩溃,唐无忌被两个亲卫舍命送走,而那股裹着他的水流以弩箭一般的速度流涌进了城主府中。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数息之中,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天通,贝场新任管事林钦,这些制御下的领头人也都在这里,只是无论平日间再机变百出的头脑再老辣油滑的手段,面对这种境况也只是手足无措,脑袋中恍如被塞了几百斤烂泥豆渣一样昏昏沉沉,连转动都做不到。 “无忌大人……败了?” “护城大阵也溃散了? 这要……”留给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间并不多,那道从荒兽脚下发出的无形波纹很快地掠来将他们席卷其间。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难以抵御的沉重凝滞感充塞进了四肢百骸将自身的生机一点点地磨灭,头脑中也变得昏昏沉沉,一些人直接就瘫软在地,更多的人本能地拔腿朝远离贝场的方向逃去。 只是这逃跑根本毫无意义,这道无形的波纹的速度远比他们更快,轻轻松松地覆盖过他们之后,朝着整个湖东城蔓延而去。 第七十一章 死城 “可惜了,终究还是让唐无忌那小子给跑掉了,护城大阵也没有彻底毁去,城主府上依然有七足天蜈的法相护持。 应该是那个姓闵的女人在掌控。” 一片漆黑中,一个阴沉粗厚的声音叹了口气,满是遗憾地说着。 正是那位前任湖东城贝场管事,现在却操控着荒兽将贝场化作一片死地的方朗卓的声音。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立刻说道:“道主,在荒兽的真法显化映照之下,这些都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城主府中的资财才是这湖东城中之最,只是护城大阵中的灵晶和玄晶至少就有上万晶。” “算了。 再要动用真法显化,天上淤积的真雷就要轰击而下,这荒兽遗骸终究祭炼不够,就算勉强承受得住不崩溃,也再无余力搅动地脉。 比起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中人牢记我森罗殿的威名,灵晶什么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正是。 嘿嘿,等到唐家的真人长老前来,我们全力搅动地脉,一起借土行真法之遁传送出百里之外,同时引动无量天雷下击,让荒兽遗骸和那些唐家人一起玉石俱焚。 而且从此地脉挪移,通天湖的地势地貌都要大变,这湖东城不复存在,湖中生灵死绝,唐家没有百十年的治理别想再饲养什么灵贝,让天下间人知道即便是再如何了不得的世家豪族,真惹到了我们森罗殿的头上也绝讨不了好!” 那年轻声音得意洋洋地嘿笑了一阵,又说:“但是灵晶灵石也总是有用的,这次终究是事败了,就算弄死唐家几个长老,毁了这湖东城,相比这荒兽遗骸的真正价值也是差得太远。 之前为了祭炼这遗骸,我们骸极道投入不少,还向夜幽影,狄拉克几位道主借了些灵晶,还有他们的各种帮助,如果这一次不拿出些好处给他们,我怕我们骸极道从此以后便说不起什么话来啊……”“你想说什么便直说。” “呵呵,道主。 这湖东城中有灵晶的也不是只有城主府。 就算那里确实最多,其他地方也还有不是? 像是成家,张家里,像是赌坊那边,像是集市那边,只要趁这机会去跑动搜罗一下,弄个一两千晶来也是可以。 反正这满城人口在荒兽气息之下都死得差不多了,就算还能动的也是苟延残喘,唐家的人一时三刻也来不了,我趁现在出去……”“不要想得这么简单,城中的先天高手可不只是城主府的那几个。 鬼仙倒也罢了,最多只能自保。 但武道人仙只要踏入了先天,气血精元强大而且与天地相交,是抵御得住这荒兽气息的侵蚀的,最多只是花些力气罢了。 你就算有符印在身行动自如,但也绝不是对手。” “这些我自然知道。 所以想请道主给我以这荒兽遗骸的肌体给我制作一个尸妖傀儡,自然就不会惧怕这些先天人仙了……”“你骸极道的修为不足,最多只能以神念驾驭一两具不大的傀儡……也行,毕竟是荒兽肢体,对付几个被气息侵蚀的武道人仙还是可以的。 那我就帮你做两具出来,你自己去收集灵晶,收集来的你可以自行留下五分之一。” “多谢道主!多谢道主!” “不过你可要注意在唐家人来援之前赶回来,我要压抑理顺荒兽遗骸的真灵之力,无暇顾及外面的情形。 你若是遇到对付不了的人仙强敌,速速返回这里即可。” “道主请放心,只要有了这荒兽肌体所造的傀儡,湖东城中还不是由我来去自如。 那么我便去了。” 当城墙拔地而起,化作一片高达百丈的峭壁天堑的时候,张宏正刚刚跑到一处已经封闭好了的城门口,左右张望着没有看到守卫,正准备着要翻墙而出,就在地面巨震中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只有十多丈还有阶梯可上的城门迅速化作了一片需要抬头仰望的悬崖。 “我……”张宏正目瞪口呆。 城墙上一直亮着符纹,让他不敢胡乱翻越,就想着来这有阶梯的城门口来,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异变。 这升起的峭壁几乎是垂直的,上面也不见丝毫可以攀登借力的地方,以他的修为想要徒手翻越过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用在卫戍所中顺来的长刀对着这峭壁猛力一戳,即便用上了暗劲,也只是稍微将刀尖刺入了一点点而已,看来不管是硬凿出去还是借之朝上攀登都是不可能的。 远处贝场那里发生的战斗,还有那荒兽遗骸的动静实在太过显眼,他逃跑中也不时回头观望,也知道这是那荒兽或者说方朗卓搞出来的名堂。 这时候再回首看过去,正好看到七足天蜈破碎的样子。 周围远远近近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地面震动让不少龟缩在屋中的居民都跑了出来,还有些胆大的原本就待在街上的,此刻都看到了七足天蜈被荒兽击溃的场景,至于唐无忌和那两个亲卫的逃遁却没看清,毕竟这里离贝场也有好几里的距离,百丈之高的荒兽看起来也不过鸡蛋大小。 能住在湖东城中的居民自然是知晓这七足天蜈是什么东西,眼看那虚影溃散消失,绝大多数人都是失声惊叫,惊恐之状溢于言表,这既是护城大阵的显现也是唐家威严和力量的象征,不少人痛哭失色,不少人绝望嘶吼着四处奔跑。 而很快的,十多息之后一阵气息席卷而来,不管是痛哭嘶吼的,还是到处奔跑的人都像是被扯掉了线的傀儡一样,悄没生息地倒下了。 “嗯?” 张宏正愕然看着四周,他也确实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这席卷而来的气息厚重死寂中带着股浓重的衰亡凋零之意,正是那荒兽的气息味道,但他也只是觉得行动之间稍微有些凝滞而已,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快步走到附近倒地的一位老者旁,张宏正伸手一摸,老者鼻端早没了丝毫气息,颈脖间也没了勃动,居然就在这转眼间就死得透了。 他抬头四下张望,幸好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还有少数几人正在地上艰难地爬行挣扎。 “大叔,你怎么了?” 张宏正又跑到另外一个勉强半跪着,看起来似乎状态最好的男子身边问。 “难受……小兄弟……你怎的没事……”男子身材高大健壮,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衣着打扮来看似乎颇有身份地位,大概修为也还不低,现在看起来却是连呼吸都费劲的样子。 “我也不知怎的没事。” 张宏正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周围这些还能喘上一口气的,都是年轻力壮或者是有几分修为的样子,而老弱妇孺却是无一幸免,看着不远处抱着襁褓中婴儿一起倒闭的母亲,远处还有几个毫无生息的垂髫小童,他心中也是一阵凄然。 “……这土行元气太重……有先天鬼仙高手施法……”男子吃力地从腰间符囊中拿出一张符来,却是怎么也激发不出来。 张宏正自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先天鬼仙的法术,而是那荒兽的气息造成的,他对这状况也是毫无办法,只能转身就走。 “小兄弟……帮我一把。 你肯定有什么办法,要不你怎么没事……”那男子一把扯住他的衣角,气息艰难地说着。 “我是慕容家商队管事,你救我……我必定有重谢!我给你十,不,一百灵晶……”“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没事……”张宏正也是挠头。 当真能有什么办法,他说什么也要把这一百灵晶给赚了再说。 心中苦苦思索,难道是修炼了入门的神仙道的缘故? 但此刻他却并没有主动运用那雷法劲力护体,那雷法的破邪效力难道真的就有如此神奇不成? 但除此之外,他又真的没什么特异的外物在身上携带……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动,在贴身水靠中拿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个大半巴掌大小的令牌,做成一个怪异的人脸面具的形象,正是他之前从方朗卓的那个亲随李钢成身上搜来的,吴子健说那是森罗殿什么什么道的信物。 在贝场换衣服下水的时候他觉得这多少算是个重要证物,就一直随身带着。 难不成会是这个东西的原因? 张宏正尝试着将这个令牌朝旁边地上放去,而这个令牌才刚一离手,周围那原本只是隐隐有压迫凝滞感的气息顿时山呼海啸一般地袭来,他只感觉仿佛有无数沉重无比的腐烂污泥从四肢百骸的千百万毛孔中涌入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塞满,当即便手脚无力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那男子眼前却是一亮,勉力伸手过来将这片令牌拿在手中,随即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之后长出一大口气,随后直起身来,看着这令牌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这…这样的人脸……似乎应该是森罗殿某一道的信物? 原来这东西是森罗殿搞出来的?” 这自称慕容家商队管事的男子居然也能看出这令牌的来历,抬头看了看远处那荒兽的身影,随后又瞥了眼地上的张宏正,愣愣想了想嘴角忽然扯出一丝狞笑,伸脚就对着张宏正的脖子猛踩而下。 “这些妖邪之人当真该死!” 但地上原本瘫软不动的张宏正却猛然弹动弓身跳起,一肘猛击在这男子的胯下。 其实这男子的修为颇高,实战经验大概也不差,张宏正这一击之下能感觉到明显的卸劲和内力反震,这至少也是武道化劲才有的本能反应,只是他这出手太过突然距离又太近,角度也太刁钻,这本能的卸劲反震终究还是没能完全卸开,还是被张宏正的手臂击在了要害之处。 男子脸上的微笑猛地僵住了,双脚夹紧一下跪倒瘫软在地,这要害处受重击带来的巨大疼痛让他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连拿在手中的那块面具也丢了下来。 张宏正连忙扑过去伸手抓住了面具,然后这才散去了环绕身周的内力雷法,果然这神仙道的雷法也是能驱逐荒兽气息的影响的,只是以他修为无法持久,还是必须得靠这面具才行。 看了眼这地上的男子,此刻瞪大着眼睛伸着舌头已经全然没有了气息,大概是这剧痛闭气之下又被荒兽气息侵蚀,立刻就丧了命。 要说这男子就凭这面具就认定自己是森罗殿的人,张宏正决计不信。 当真是森罗殿的人哪里还会丢下这面具去自寻死路? 这人分明也是看出了张宏正也是偶然间得到这面具令牌的,反正这令牌也只能一人使用,干脆就夺了令牌将他顺手杀了。 想到这里张宏正也是一阵后怕之余心中恼恨,干脆在这人尸身上一阵搜刮,搜出一口袋灵石和十来颗灵晶来。 看看周围还在地上挣扎喘息的人,张宏正却是不敢也没办法再去乱作好人了。 不过想想受伤之后用木灵石激发生机可以治疗伤势,张宏正又从灵石中挑出木行的来丢到这些人面前:“诸位,我也是没办法,这里有些木灵石你们拿着,说不定会好受些。” 包里的木灵石不少,而这周围还能喘气还能动的人却不多,几乎每人都拿到了两三个,这些人将木灵石拿到手中之后好像真的缓上了一口气,有的人还能从自己的灵石包中去翻找木灵石。 不过这些人却并没向张宏正道谢,有些只是默不作声地握着灵石喘息,更多的是直勾勾地看着张宏正,眼神中有感激有戒备有敌意,更多的却还是那种立刻就要淹死之人看向唯一抱着一块木板的人的光芒。 张宏正被这些人的目光直看得发毛,只觉得不能在这里傻呆着,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焦躁又无奈地左右看了看,索性迈步朝着远处贝场的方向跑去。 之前那天雷不断轰击荒兽的景象张宏正也看到了,除了这弥漫过来的荒兽气息之外,那荒兽也好像就被天雷击毙了一样只是呆在那里纹丝不动。 反正被困在这湖东城中也出不去了,又有了这面具信物可以免除这荒兽气息的侵蚀,张宏正干脆就决定去那边看看,至少探个究竟,说不定还能找出什么机会来。 说起来白玲虎和吴子健两人应该也在那附近,以他们那修为在刚才那种惊天动地的战斗中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说不定并没主动去送死,只是现在不知道现在在这荒兽气息中他们的济世真法能不能抵御得住。 一路上到处都是倒毙在路边的人,也有少数还能勉强呻吟喘气的在挣扎,除此之外都是一片死寂,整座湖东城如同一片死域。 张宏正一路跑来只看得背心发寒,他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这明明片刻之前还是人声鼎沸的繁荣模样,现在却已经成了一地的尸首。 妇孺老幼包括猫狗牛马都是无一幸免,只有一些看起来在人仙武道上修为不错的人还能勉力撑着,张宏正一路跑来都将自己囊中的木行灵石丢给那些勉强还能动的人,很快就把木行灵石用了个精光,最后只能一路跑着一路出声提醒还能动的人用木灵石保命,只是面对那些哀声求助和询问他为何还能无事的,他却是再也不敢胡乱去靠近,只能装作听不见一路跑掉。 而当他跑出几里之后,忽然隐隐听见了前方有喧闹打斗之声,这让他又惊又喜,这声音听起来至少是几十人聚集在一起才能发出的,想不到这一片死域中还能有这么多人有如此旺盛的活力,连忙循声跑去。 兜兜转转地好一段路之后,他才找到了这喧闹声的来源,原来竟是来自于三神庙。 为感念三神开创人族纪元,小至村镇大至世家雄城都会专门修建三神庙来供人祭祀。 不过这三神庙和真正的传承三神道统的三神门并没有什么关系,都是世家和居民们自行修建自行祭祀,各地还会因风俗习惯不同而有差异,像是唐家这种还会将火化之后的居民骨灰存放其中,因此就修建的规模颇为巨大,是湖东城中除了城主府之外最为宽大的建筑。 此刻这平日里颇为冷清的三神庙正殿中已经是挤满了人,最外围的人想要拼命地朝里面挤,而前面的人也并不愿意让开自己的位置,只能是拼命反抗,力有不逮的自然只有被拉开后退几步,实力相若的就打在一起,相互怒骂嘶吼混合在一起比集市还吵杂。 而这里的人居然还能有余力打斗,原因就是有一阵阵的白光正从大殿正中朝外慢慢散逸,那白光似乎能驱散荒兽的气息一般,被笼罩在白光中的人看起来就要轻松许多,而越是外面那白光就越稀薄效果也越差,外面的人自然是拼命地想挤到前面去。 这白光的来源就是大殿中央端坐的一位年轻人,赫然是不久之前才分手的的吴子健。 此刻这位光世行者双目紧闭,盘膝坐在一个小小的石台之上,一个白光构成的虚影正在他头顶浮动,向下方四周散发阵阵如雾如烟的白光。 这白光虚影张宏正也并不陌生,正是济世教仙灵中的光世,吴子健所祭拜的本命仙灵。 济世教中的仙灵各有擅长,白玲虎祭拜的破军仙灵就长于战斗,而光世仙灵则只是有医疗治愈抚慰之能。 像是之前在牢室里,吴子健就算想要制住那三个守卫都只能让他们昏睡过去而已,并不长于正面战斗,但是此刻在周遭被荒兽气息侵蚀的绝境中,这光世仙灵之力居然发挥出了莫大的功用。 张宏正也曾看过接受祭酒敕封,有正式箓印的光世行者施展这个法术,这如雾如烟的白光能给被照之人疗伤解毒,驱邪除秽,还能安神静心,只是若论影响范围似乎还并没有吴子健现在这样覆盖数百人的宽广,看来这流光还当真是济世教中难得的天才。 现在围绕在吴子健身边的密密麻麻至少有数百人之多,其中不少都跪倒在地,对着他上方的仙灵虚影诚心祈祷。 这倒并不是单纯的感激涕零,而是济世教的仙灵之力根源其实来自于信徒的信仰祭拜,这些人虽非真正的济世教信徒,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这临时祭拜能多添这白光的一丝威能,就能多有一分活命的机会。 “尊者!尊者!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愿捐献二十灵晶给济世教!只求你让我进去!” “我愿捐献五十晶……前面的兄弟让一让,我先给你十晶……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乃东山陈家长老!今日只要能平安离开,我们陈家定然广修济世庙!三神在上,绝无虚言!” 围拢在最外围的人只能勉强受到仙灵白光的照拂,虽然比那些完全受荒兽气息侵蚀的人好上许多,也依然是感觉难受,武道修为高深的便强行往里硬钻硬挤,手脚无力的只能在外面哀嚎喊叫,做出种种许诺。 这里早已远离南宫领,平日里这些人中十个有九个对济世教都是不屑一顾,尤其以世家中人为首,觉得那不过都是三神门用来聚拢底层民众,愚弄人心搞出来的东西,不要说四处流浪传教的流光流羽,就算是祭酒都不放在眼中。 但现在这大难临头了,对着一介流光都顶礼膜拜。 而盘膝坐在那里的吴子健不为所动,只顾全力运转法力神通,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 其实这也倒也不是这些人天生心性卑贱。 张宏正行走江湖就见得多了,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或者环境安稳衣食修行皆是不愁,总感觉一切都在自身掌握中的人,口中一般连三神都不屑提及,而那些朝不保夕的人就最容易日日念叨三神庇佑。 现在面对荒兽那无可抵御的气息侵害,这些世家中人自然也就变得和整日担心妖兽的村镇百姓一样的心态了。 张宏正也没有靠得太近引人注目,只是躲在一边的小巷中远远地看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循声看去,就看见白玲虎肩上抗着一个人朝着这边跑来。 原本还奇怪原本只是零星散落的幸存者们,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聚集在这里数百人之多,但看到白玲虎张宏正就明白了。 而且她这活蹦乱跳的样子,似乎比吴子健庇护的那些人更有精神。 张宏正连忙从巷子里跳出来招呼住她:“嘿,你脑子有毛病么? 怎么还往这里送人?” 第七十二章 庇护 “张兄弟,是你? 你没事么?” 白玲虎看见张宏正也是又惊又喜。 “当真是仙尊庇佑,这么快就再见了。” “我自然是没事。” 张宏正摆摆手,想到不久之前还刚刚互道分手以为是永别,现在不过半个多时辰又碰到了一起,这实在是有些尴尬,也就并不想多解释。 指着被她夹在手里的那个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又指指三神庙中混乱不堪的景象。 “你怎么还在往这里送人? 难道看不见人都多得打起来了么?” “为何如此的?” 白玲虎看了三神庙里面一眼,大惊失色。 抓着那人就朝里冲去,先将那人丢在最外沿,冲过去又是劝阻又是喝止,还将两个挤得最厉害的人给丢了出去。 幸好最外面的一圈人都是力气大减,还有顾忌她济世教的身份,那些动手乱挤的人总算消停了下来,但哀嚎乞求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而且那些人眼看吴子健似乎入定施法无暇理会,就转而向着白玲虎哀求起来。 毕竟越是在外层那光世仙灵的法术效果越弱,只要能多往前挪上一点那活下去的机会就更大一点。 白玲虎则是手足无措,面对妖兽活尸她可以丝毫不惧,但是这些人痛哭流涕的哀求却让她急得满头大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应付几句就落荒而逃,重新跑回张宏正这里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些人难道就不知谦让忍耐一下么? 我和师兄也已经尽力了啊。” 白玲虎额头见汗,一脸的焦躁又无奈。 “死到临头你还想着他们礼让,你以为这些人都是南宫家的圣人么?” 张宏正反而觉得好笑。 别看能撑到这里的许多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毕竟全无修为或者修为低下的第一时间就在这气息侵袭之下死了,但人一旦为了挣一条命的时候那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什么平日间的身份名望都可以丢了不要,各种丑态毕露,他行走江湖也是见不少了。 “这都是因为他们都贪生怕死!不明道义!不用说儒家圣人,我们济世教中人便也知晓只要道之所在义之所往,当死则死!” 白玲虎却是眼睛一瞪,对这种举止极为不满。 “所以我们更要弘扬天尊教义!” “那你现在去和他们宣扬教义。” 张宏正一摊手。 “我……”白玲虎再是憨直,也知道这绝不可能,只急得左右乱走。 “他们再要这般闹下去,只会让原本有救之人也没救了……那荒兽的气息越来越强,我和师兄也不知道能支持多久……”“荒兽的气息越来越强?” 张宏正一愣。 “难道你没察觉么?” 白玲虎白他一眼。 “师兄的光世灵露似乎比刚才减弱了一些,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只能盼着那荒兽遗骸快快被天雷彻底轰碎了。” “但这雷老是轰不下来,看来是护城大阵被打坏了。” 张宏正看了看那边坑坑洼洼,但依然矗立不动的荒兽,又看了看天空那阴沉厚重的云层,能感觉其中蕴涵了不少雷霆之力,却就是劈不下来的样子。 “你们总要想个办法,不能在这里干等,否则迟早要出事。” “这雷是因为那荒兽扰乱五行而自然形成的天谴之雷,可不是唐家护城大阵的功劳。” 白玲虎叹了口气,看向远处高高在上,封门紧闭的城主府。 七足天蜈的虚影又若隐若现地淡淡浮现出来,只是牢牢缠绕在城主府上,并不出击。 “师兄说这荒兽残骸并未祭炼得完全,未能如真正荒兽一样沟通天地真灵,只是徒为五行真法畸变之体,因此不容于天地五行,会被天地运转积蓄的雷霆所击,之前方朗卓操控这遗骸和唐无忌城主斗法就引得天雷亟身……只可惜唐无忌城主落败遁走,我们现在也只能等天雷自然积蓄下落,或者是唐家其他人来援了。” “原来如此,你师兄还真明白得不少……”张宏正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之前还一直以为这雷是护城大阵所发。 “那就便只有在这里等着了,唐家人应该有求援才对吧……对了,那些在外面的人,你去找些木行灵石给他们说不定能有用……”“还用得着你说,他们每人都在用木行灵石灵晶来维护生机,否则哪里能撑到这时候。” 白玲虎叹气。 “这荒兽气息是土行真法和骸极道死寂归亡之意混合而成,两者相辅相成最能从根源上灭杀生机,我师兄的光世灵露只能消去骸极道的归亡衰败的邪气,但对土行真法的侵蚀却是没用。 我是有破军仙灵护身之力,不止免除阴邪鬼道还可抵御外来五行元气的影响,但只能作用于自身,本来想尽力再多救一些人来,但现在看来已是……”“有多大肚吃多少饭,有多大力气挑多大担。 你再去弄几个人过来,这里就得多死上几十个你信不信?” 看着三神庙中的场面,还有中间那石台上闭目凝神的吴子健,张宏正心情很有些复杂。 虽然不大喜欢白玲虎这师兄,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位光世行者确实有厉害之处,之前还以为他是带着白玲虎一起奋死向那荒兽发出攻击,原来却是在这三神庙中用法术庇护众人。 不管他是眼光深远行事果决也好还是单纯的运气也好,在这里救下的数百人不知道会给济世教带来多大的好处。 这些被白玲虎救来的人中有不少是世家中都有些身份的,对济世教以后的传教大有裨益,多的不用说,这救命之恩下就算只要每人能捐助几个灵晶,那合计起来也是好大一笔……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呐喊道:“坚持住!就在前面不远了!” 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昂藏大汉拖着几个人飞跑而来。 这是个比张宏正还高整整一个头,宽上一大半的大汉,背上背着一个人,怀中抱着一个,腋下还夹着一个人,依然是奔跑如飞,看到三神庙中的景象立刻大喜,几步冲到人群边缘上直接就朝里面挤去:“你们都让让,快让我侄儿进去!” 能在这荒兽气息弥漫的环境中还能带着如此多人飞奔,不用说这人定然是武道人仙已踏入先天境界,一身精元气血浓厚得已经超出了平常人十倍,还沟通天地五行生生不息。 但即便如此那外围的人也没有轻易让他的道理,顿时全部都开口喝骂起来:“哪里来的家伙? 叫我们让开? 外面乖乖等着!” “都让开了!我侄儿快要支撑不住了!” 大汉被众人一阻,顿时急红了眼,放声大吼。 “我乃北海李自豪!我侄儿是北海李家三房直系子弟!” 这大汉亮出名头,有许多人就真的不敢再出声了,北海李家可是不逊色于唐家南宫家的顶尖世家大族,直系子弟严格来说身份并不比这湖东城主唐无忌差到哪里去。 看那大汉的怀中抱着一个少年,却是只有十岁左右,气息奄奄,也只有这种世家子弟才能在这个年纪就有上极厚的修行基础,说不定还有什么丹药和符咒之助这才能撑到这里来。 但依然有多数的人不依不饶,若是其他时候这些人都会卖上一个面子,但现在这让出去的可是就是自己的性命,那肯定要另当别论,有人就大喊道:“李家子弟又如何了? 李家子弟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便不是命了?” “正是正是!北海李家如此豪门又何苦来和我们这些小家小姓的争一口气? 你们去城主府啊,唐无忌城主也必定让你们进去的!有护城大阵守着说不定还比这里强!” “我们早就去叫过了!那唐无忌受了荒兽一击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残了,居然一点回应也没有!护城法阵只是用来守住城主府!他唐家这次被森罗殿整治得如此之惨,又还如此应对失措不知所谓,我看以后还有谁看得起他们!” 大汉破口大骂几句,将身上挂着的其他几人放在外围,随手就把身前几个人丢了出去,而那几个人一落出仙灵白光的笼罩,立刻趴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干什么? 李家就能如此强横霸道么?” “莫要当我们好欺负,当真你一个罡气境的人仙就了不起么?” 眼看这大汉要硬来,原本之前还争夺不休的外围一群人立刻都同仇敌忾联合了起来,这些人中当然没有先天境界的,但并不是就没有还手之力,其中还有一个直接拿出先天符咒来用出,地面隆起形成一个比那大汉还要高大雄壮,反而和那荒兽的外形有几分相似的石像起来。 大汉单手环抱住怀中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宽大粗短的大刀来指着这些人,少年的状况似乎并不大好,这大汉的眼睛开始有些发红,怒喝道:“你们让是不让? 不要逼得我动手!” 之前被大汉背在背上的一个中年人也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这人看起来气息奄奄,被这仙灵白光照拂之下才缓过一口气来,站立得也是摇摇晃晃,但双手一搓一放,一个如同马车般大小的巨大橙黄色火球就在他头顶生成,翻翻滚滚地旋转不休。 “灵法境的鬼仙!” 立刻就有人惊叫出声。 想不到除了这大汉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看来这李家少爷的身份当真是做不得假的。 “诸位还是让一让吧。 我家少爷毕竟年幼,就算用了造化丹和生机咒也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中年人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措辞好像倒也客气,只是透着的寒意让听到的人浑身汗毛倒竖。 “若是少爷真有什么不测,我也是不想活了,不过临死之前一定要尽力多杀几个妨碍救少爷之人,让他们给少爷和我殉葬。” “住手!你们怎能如此蛮横不讲理?” 看到这个地步白玲虎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本来她是不想再去面对外围那些对她哀求的人,这时候也只能跳出来。 “这位济世教的道长。” 那叫李自豪的大汉转头过来看着她,咄咄逼人之意并不稍减。 “多谢你之前告知我这里可以免除荒兽之气侵蚀,不过我这侄子是无论如何都要救下来的,说得难听些,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在我们眼中也抵不过我这侄子的一根手指头。 你们必须得救,不救就大家一起死便是了。” “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白玲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跳动。 但形势比人强,这个李自豪乃是人仙武道的先天高手,就算要分出一部分实力去抵御荒兽气息也绝不是她能抵挡的,何况还有一个先天鬼仙在此,当真要不顾一切用法术打砸下来场面顿时就不可收拾。 而周围的人听说这李自豪居然是她引来的,顿时看过来的眼光就不大对了,虽然形势所碍也没人开口说什么,但周围那骤然一变的氛围也让白玲虎感觉如芒刺在背。 “所以说动手之前要先动脑,你要带这许多人过来之前就应该先想想他们来了会如何。” 张宏正摇头叹气,对白玲虎这种脑子和性子不得不发句牢骚。 眼看她这无力收拾场面,也就只能跟着从巷口转了出来,指着那些挤作一团的人大声说:“不过一个小孩而已,将他扛在肩膀上送到里面去就是了。 何必一定要挤进去?” 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愣。 之前那些拼命想朝里挤的人也试过趴在外面的人的身上踩踏,只是这里的多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如何能让人在自己头脸上乱踩乱蹬,自然是下意识地就拉扯厮打起来,不过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却是无所谓了。 李自豪也是和那中年鬼仙对视一眼,神色也都有些怪异。 其实这办法实在是简单得很,只是李自豪上来就动手硬来,激发了众人的敌意这才闹得有些下不了台。 现在被张宏正说破,这也就用不着让那些人动手了,中年鬼仙双手一松,头顶上那颗巨大的火球就散去,然后化作一团翻滚的火云,火云上还有一层水汽隔断,然后李自豪将少年放在上面,这火云就将少年缓缓地送到了人群前面,一直到吴子健面前才停下。 下方的诸人虽然心中依然多有不满,但李家的人终究是占了绝对的上风,不涉及自身性命安危的情况下也没人敢去动那少年。 眼看这法子能行,张宏正又对白玲虎说:“叫那鬼仙帮忙在他们头顶再搭个架子,就像阁楼一样再塞一层,这样不是就能把外面的人送到前面去了?” 白玲虎却摇头:“不成的。 光世仙露看似如光芒普照,其实多少都有定数,自会落入人身,随便如何安置最外面的人都是分到最少的……”“那就没办法了……”张宏正转头看了看贝场的方向,这里离贝场其实已经不太远了,那荒兽矗立如山,更显得高大,头顶的阴云滚滚,好像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变化,真的像是彻底死了一般,只余这气息不断散播开来致人死命。 “这位小兄弟,看起来你并非济世教中人,不知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免除这荒兽之气的侵袭? 如能告知,我自当感激不尽。” 张宏正再转过头来,那大汉李自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神光烁烁地看着他问道。 第七十三章 行险 这就是张宏正之前不愿意现身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这行若无事的模样肯定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和觊觎,济世教中人像是白玲虎和吴子健这样身上都有龙虎教徽,一望便知,不过这种情况他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辞,淡淡说道:“我是曾在南宫领李祭酒那里求得过一枚破军箓,可惜也是就那一枚而已。” “原来如此。” 李自豪面露失望之色。 箓是济世教中用以封存神通的道具,和符封存的是单独的法术不一样,箓封存的则是仙灵本身之力,制作更为繁琐艰难,运用起来也限制颇多,所以极少流落在外人手中。 “原来你认得李祭酒? 怎的之前没听你说过?” 白玲虎在一旁面露讶色。 “和你说了有用么?” 忍着锤这女人一拳的念头,张宏正神色如常地看了看那在吴子健身边的少年,虽然已经是受到仙光灵露的照拂,但这少年似乎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为何我看你侄儿似乎并没多大好转?” “……之前被荒兽气息侵蚀太过,现在就算抵挡了这气息,但土行真法的浸染还是难免,毕竟年幼,武道修为不足气血不够,若是再这样拖下去……”李自豪眉头紧缩,看着外围那些依然吵闹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阁下觉得你侄儿的命值多少灵晶?” 张宏正突然问。 “什么?” 李自豪猛地转过头来,眼中的神光夺人。 “小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有什么法子救我侄儿么?” 张宏正淡淡一笑点头:“我确实是有个法子,不过这法子危险性极大,说不定还有可能丧命,所以我不愿轻用。” “张兄弟,你要做什么……”一旁的白玲虎愕然。 “你不要废话。 听我说就是。” 张宏正伸指一戳白玲虎。 白玲虎一怔,却还是真的听话闭口不言了。 “小兄弟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李自豪鼻中呼出的气都吹得地面尘土飞扬,眼中的光芒又有几分危险。 “只是千万莫要空口白话,我这人性子急躁,受不得人骗。” 张宏正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将心情和声音都压得平静下来,说:“五百晶,你答不答应?” “五百晶?” 李自豪愣了愣。 这是个散修和平民决计不可能接触到的灵晶数目,一些小家族恐怕是倾家荡产也凑不出这么多来,但是对北海李家来说,尤其是关系到一位直系子弟的性命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他点点头道:“好。 不过我身上可没有这么多,但只要真救了我侄儿性命,我李家绝不会食言。” “那好,只是我先找人来做见证。” 丢下这句,张宏正走到三神庙门口,对着里面还挤在一起的人群拍手高叫:“诸位!诸位!请听我说,请听我说!” 挤在一起的人全都望了过来,连那些原本跪地祈祷的也转过了身。 其实从刚才就有人注意到了庙外的张宏正,毕竟能在这荒兽气息中活动自如的实在太显眼,此刻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下被数百人同时死死盯着,张宏正也是这辈子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感觉有些不自在。 不过他从来就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在济世教义舍里也曾出头带领一群孤儿小孩和克扣食粮的舍监作对闹事,当下整整喉咙挥舞双手高声说道:“今日大家遭逢大难,被森罗殿的阴邪妖人所害受困,多亏济世教这两位道长出手相助。 但人力有穷时,两位道长毕竟年轻修为不够深厚,唐家人只顾着自己装死不来帮忙,如今荒兽之气越见浓厚,拖下去也不是个事。 小弟出身南宫领,也曾受济世教大恩,现在手上有个法子能解了这困局,只是需要大家帮个忙。” “小兄弟有话便说,能有帮忙的地方绝不推辞!” “小兄弟的法子请说来看看,这里的人都有几分见识,说不定能给你参详参详。” “小兄弟只要能解了今日困局,我们这里必有重谢!” “这位小兄弟一望便知是人杰之姿!今日能解了这里的困局,来日必是一飞冲天,自立一家!” “岂止自立一家,说不定还能被三神门收入门墙,从此就是纵横天地间的自在真仙!” 三神庙中的众人立刻开口应承的应承,没口子称赞的称赞,乱哄哄的一团。 张宏正也是心中难免得意,这里不少都是世家中人,平日里看他这样的散修根本就是草芥蝼蚁一样,别说正眼相看,性子暴戾的有机会顺手杀了也不奇怪,但现在却是各种好话如潮水一般送来。 不过他也深知这不过是一时的形势和场面所致,并不会将这些奉承好话真的放在心上,只是继续说道:“不瞒大家,小弟这番行事实在是要冒极大的风险,甚至有性命之危,所以一直犹豫不前。 但现在形势如此恶劣,李家的公子性命危在旦夕,这位北海的李自豪大人愿出五百灵晶让我去拼上一把,只要我去将这荒兽威胁给解了,北海李家就付我五百灵晶。 现在拿不出也没关系,反正我也身上也带不了,但日后我自会去向他们家索要。 希望大家都能帮我做个见证!” “好!这自然是该的!我们给你见证!” “好!李家大人豪爽!我们在这里谢过了!” “小兄弟放心!北海李家家大业大,这五百灵晶他们付得起!” 对于这种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的事,众人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张宏正也很是满意这效果,原本他还头痛怎么样来向这里的人一人收一个灵晶的,收来了又要如何携带,现在有了李家人当冤大头,这么多人来作保那就方便了。 日后想要的时候直接去李家索要,这么多世家中人亲眼见证,想来家大业大的李家也不至于不认账。 外面的李自豪神色也轻松了不少,之前因为他的莽撞狠狠得罪了一把这里的这些人,虽然李家不惧但也绝非好事,借着这个由头多少能缓和一些。 关键是他侄儿的性命这下就了指望,他也不用去动其他更危险更得罪人的念头了。 “现在就是我要如何上那荒兽头顶上去……”张宏正看向那个李家的中年鬼仙。 “这位前辈有没有法子送我上去? 比如给我个可以飞遁的先天符咒……”“给你你能用么? 至少要生法境大成的鬼仙道修为才能驾驭先天符咒飞遁。” 中年鬼仙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 “你不会是想跑去那荒兽头顶,用东西引天雷下击吧?” “额……”张宏正一时无语,他还真是打的这个算盘。 那中年鬼修摇头:“没用的。 你就算是以符咒令水流倒竖或者是立起一根铁柱插入云中,借金水流动之性引下的也只是普通的五行之雷,并非蕴涵天地真法不多,对那荒兽残骸伤害有限。 何况那荒兽残骸之上土行真法弥漫,先天之下的一切法术都难以运转。 除非那荒兽再度自行扰乱天地,才有可能激发真雷下击……”“……总要去试试才知道,我这秘法可不是什么水流铁柱可比的,现在就是如何上去的问题……”张宏正是近距离见过那荒兽的,知道表面上是一层很厚的土石,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不少崩裂,但也留下了许多可以攀爬的缝隙,只是要徒手去攀登也是不大可能的,最好是有什么称手的工具和武器能用,也不知这些土石会不会和周围城墙上的峭壁一样坚硬结实。 忽然间,张宏正眼睛一亮,在人群中看到了周明义,这位周公子正在人群的最里面,怀中抱着那两柄灵刃。 他伸手指去,大喊:“正好,周公子,借你那两柄灵刃一用。” 周明义愣了愣。 他一直在人群中呆坐,神情恍惚,转过来看着张宏正似乎也是下意识地跟着旁边的人一起转动视线而已,这时候才有些惊醒过来,茫然地看着他。 “放心,只是借去一用而已,绝不会贪墨你这两把镇族灵刃,即便万一有所损伤,李家那里有五百灵晶足够赔偿了吧。” 张宏正笑嘻嘻地朝周明义伸手。 他实在是对这两把灵刃的锋锐称手念念不忘,而且也只有这两把灵刃才最有可能破开那些被土行真法加固后的泥沙。 “我……我……这是倾注我周家心血才打造出的,不能给别人……”周明义呆呆地摇头,但周围立刻就有人呵斥他自私自利目光短浅,要致这里数百人安危于不顾,也有人好言相劝说这不过是暂时借用而已,然后旁边就有个武道修为颇高的汉子等不及直接去从他手中夺过了刀,他在身边数人的拉扯下眼睁睁地看着刀被夺走,无奈之下居然抱头哭了出来。 张宏正也有些诧异,这位周公子看起来和之前在卫戍所中的模样大为不同,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同情客气的时候,反正他又不是真的要借机强抢,用完之后还给他就是了。 他接过那几人抛来的刀,丢下从卫戍所里顺来的武器,高声劝慰了周明义几句,转身走去对着李自豪说:“那我就去了,你可莫要忘记你答应下的。” “你快去就是,不过是区区五百灵晶而已。” 李自豪不以为意地挥手,然后放低了声音,带着些不明所以的其他味道。 “我只等你最多半个时辰,否则为了我侄儿性命,我也只有铤而走险,得罪其他人了。” “我知道。” 张宏正撇撇嘴,大概猜得出他在说什么。 有一个先天鬼仙在,他们当然可以裹挟了吴子健一起将那李家公子给送出这城外去,那其他人就只有挣扎等死了。 只是此举得罪的人太多,谁也不敢肯定留在这里的人就一定死绝,而且他们也吃不准吴子健会不会受他们的掌控,否则说不定早就动手了。 “对了,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这饿了半天了,就怕等会去办事的时候气力不济。” 张宏正打算试试最后刮这一把李家的油水。 果然这李自豪也没让他失望,瞪他一眼后丢从怀中丢给他一个玉瓶:“这一瓶五行精元丹便至少值十灵晶了,直接吞服,一粒就是十斤三阶妖兽肉的精华。” “那就多谢了。” 张宏正笑嘻嘻地拧开瓶子倒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药丸出来丢进口中,果然有一股浓郁的食物味道在口中散开,吞下肚中去之后饥饿感很快就消失,四肢百骸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这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丹药,想不到效用如此之好。 收好玉瓶张宏正又走到白玲虎跟前,还没等他开口,白玲虎就先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若有什么意外也能照应得到。” 正好这也是张宏正所想的,他打算要去荒兽头顶布设法阵接引天雷,再是小心防备多半都会受伤,必须有可靠之人接应,这里也只有白玲虎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即一拍手:“也好,反正你师兄在这里有这么多人拱卫,你跟着我去见识一番也是好的。” 两人当即结伴一起朝着贝场那边跑去。 刚跑出三神庙,白玲虎就长叹一声,神态萧索,满脸的沮丧之意。 显然是这些被她救来的人相互争夺位置,她好心通知引来的李家人又差点酿成一场乱斗杀劫,让她意志消沉。 她要主动跟着张宏正出来,大概也是不想再在那里多呆。 “所以我说你以后动手之前要先动动脑。” 一边小跑,张宏正一边半是教训半是劝慰地对白玲虎说道。 “大多数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不堪。 不管贩夫走卒还是世家贵子,面对这种生死劫难的时候都一样,你将人的本性往坏处多想象一下都不会错。 闷着头做事的结果经常都是将好事也做成坏事。” 闷了一阵子白玲虎才接口说:“你说多数人的本性都是如此不堪,但青玄仙尊说人之为生都源自先天一点纯善之念,我们所修的济世真法也源自于此。 而且南宫家的圣人也说过人之初性本善,天之大德曰生……难道张兄弟你到了危急关头也会和他们一样么?” “不知道,看具体情况,说不定也差不多吧,我可还没活够呢。” 张宏正坦然承认。 不过他倒有信心无论面对哪种困境,都能找出空子和机会来。 “青玄仙尊和南宫圣人自然不可能胡说,只是他们所站的高度不同。 就如伏羲大神还说世间万物都是天地元气化生阴阳五行而成,但我们来看怎么都不是这样一回事,难道说我这大活人本质上和一堆馒头包子,和路边的一坨狗屎都是一样的吗?” “呵呵,你说的对。 只是我们寻常人修为浅薄,杂念繁多才会显得如此不堪。” 白玲虎笑着点了点头,终于找回了点生机和活力,显然是认可了这样的说法。 “所以我们才要弘扬仙尊的慈悲济世之道。” “那也要量力而行。 就算是青玄仙尊也没真个能普济世间,南宫家的儒门仁义也只有他们自己还有周围几个家族奉行。 所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是最要紧的。 你师兄知晓这湖东城将有大灾,却只是带那些村民出城去,也没想尽办法去找唐无忌城主让他提防,或者是强行疏散城中的居民一起出城,因为他知道那根本没用。 现在他尽力在这里救下数百人,但城中的其他数十万无辜居民却被荒兽气息波及死去,难道你能说是他见死不救么?” “这……”“还有就像我。 我确实是有法子去荒兽身上引动天雷下击的,看着这满城的死人我也觉得那方胖子真的该死,但就要我为此而去冒险我也不大愿意。 我现在选择去,一是受了你师兄的启发,发现做好事也能借机发一笔大大的横财,正好还有李家那几个人跳出来当冤大头。 而且不这样做我看那李自豪说不定就要强行劫持你师兄,让你师兄护持着那鬼仙一起飞出城去,反正这么多人的性命在他眼中都不如他那个侄子。 我也不愿意见到那种场面发生,所以才跳出来。 那你说我是见义勇为还是见财起意?” “我……我……”“所以你别整天口口声声都是仙尊要我们如何仙尊说过应该如何,眼中也别不是好人就是坏人不是好事就是坏事,世事哪有那么简单? 义舍里夫子教过南宫家的那圣人语录,上面说什么持符契而不用,不偏不倚不要讲死道理什么的,我觉得就说得很好。 脑子不够用的人才老喜欢讲大道理讲死道理,再好的大道理都能被这些人用来将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你就是这样的。 弄清楚自己的能力大小,仔细想清楚事情的脉络,定好自己的位置,凭着良心估摸着自己的能力,脚踏实地地去做事才是正途。 事情也永远没有完美做好的,尽自己能力和良心去做,做不到那也没办法。 知道不?” 白玲虎的脸色很是难看,沉默不语,这一通话并不中听,也一时有些超过她理解和接受的范畴,但她也感觉事实确实就是如此,闷头跑了一阵子之后才在心中绕过这个弯来,长出一口气来,看向张宏正的眼光中有了些此前没有的光芒,说:“你说的是,张兄弟。 你这样聪慧明理的人真的该入我们圣教,必定能让更多的人明晓仙尊慈悲济世的真意……”“咳咳,别说这个了。 我最听不得这个。” 张宏正连忙打断。 “那周明义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说要去叫自家商队的人一起逃跑么? 怎么又跑到三神庙这里来了? 而且看起来痴痴傻傻的?” “他家商队中人都死光了。 集市那边有两个不知道是那里来的两个先天人仙高手趁着荒兽气息到处劫掠,将不少商队中的灵晶和贵重货物都劫走了,杀了不少有反抗之力的人,他家的也没有幸免。 我去的时候只看到他和其他幸存的人一起,口中衔着灵晶抵御荒兽的气息,正抱着那两柄灵刃在集市口勉力爬行……如若不是其他家族还有三个先天高手去追捕那两人了,他也多半难以幸免。” “难怪变成那样了,人财两空啊。” 张宏正咂嘴摇头,集市那边聚集了不少其他外来家族的商队,因此纯以高手而论那里比湖东城其他地方更多。 “只是想不到先天境界的高手也居然趁火打劫,也不知道抢去了几百几千的灵晶……这都是森罗殿那方胖子造的孽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贝场之前,荒兽遗骸那如山岳一般的巨大身躯就在眼前不远之处了,近看之下,给人的压迫感更是巨大,仿佛只需要稍微一动就能将他们两人给化作齑粉。 “三神在上,这东西可千万是不能再动的了啊。” 张宏正也禁不住双手合并上举,祈祷了一下。 第七十四章 破荒兽(1) “啧啧,这些卫戍所的守卫,贝场的鬼仙法师们,现在都认不出谁是谁了……”看着贝场门口那里到处散落的小小土堆,张宏正也忍不住摇头叹息,口中啧啧有声。 平日里这些耀武扬威的大爷们高高在上,此刻都已经成了一堆堆的泥土,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咦? 还有这种好事?” 张宏正忽然眼前一亮,弯腰在一堆泥土中捡出两粒灵晶来。 然后他立刻在其他几堆泥土中一阵翻找,居然又摸出十来颗灵晶来,至于灵石灵砂他现在都懒得去捡了。 死在这里的守卫和贝场法师们都是颇有身份和资产的,甚至不知道那位守卫统领林天通是不是也成了这土堆的其中之一,这其中埋藏的灵晶自然不会少。 “张兄弟,你……你怎能做这种事?” 白玲虎则是目瞪口呆。 “你这是亵渎尸身,对死者不敬,何况这些都是他们的遗物……”“哪里来的尸身? 都是尽归了天地的泥土。 这些灵晶都是无主之物,现在不捡迟早也会别后来的人捡去,你以为他们还会有家人来收尸么? 何况这里也没尸可收……”张宏正却不觉得怎么样,依然埋头在土堆中翻找。 拾取战场上的无主之物对散修来说简直是天经地义的本能,若是遇上那些不厚道的,就连同伴尸身也能被用来当做引诱妖兽的血肉诱饵。 “正好我要引导天雷下击需要灵石灵晶,原本还担心身上的可能不够,现在刚好。 他们的灵石灵晶也是平日里搜刮平民散修得来的,现在这样也算是反哺回来,给湖东城做些贡献了。” “……”白玲虎也无话可说,口头上的功夫她连张宏正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土堆中翻找。 “那你可快一些,离得近了,荒兽气息太过浓郁,我们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 张宏正讶然。 他自己是佩戴了那个面具信物,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被白玲虎一说才察觉到这靠近荒兽之后周围的景象确实已经变得和他们所来的三神殿那边不大一样。 那边除了有不少建筑倒塌之外,总体也还能维持住平日的景象,而越是靠近贝场这里残存的建筑和事物就越来越少,而贝场中原本那些林立的建筑,并排的船屋等等一切东西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堆堆毫无生机的泥土。 而地上这些守卫和法师们躯体所化的土堆,其实也是连普通衣物一起化入其中的,不过还有些武器和甲胄还未锈蚀得干净,还有玉佩和灵晶袋等等不受影响的杂物还留在其中,这才能让张宏正一眼就辨认出来。 这也让他翻找灵晶灵石方便了许多,只要随手在土堆中一划拉就行。 “我全靠破军仙灵之力才能抵御这荒兽气息,但我毕竟还没有正式受祭酒敕封,并无破军箓印,仙灵之力并无凭依,消耗的都是自身平日苦修积攒下来的,用一些就少一些。 照这里的荒兽气息来看,可能最多再能坚持半个时辰。 对了,张兄弟你那破军箓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得尽快才是。” 张宏正拍拍手站起来,这时候土堆也翻找得差不多了,居然找出了十来个灵晶袋,一共四五十颗灵晶,他老实不客气地全部收好,系在腰间水靠上专门收纳杂物的口袋中,然后这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面具信物来:“破军符箓是我骗那李自豪的,实际上是靠着这东西。 也全是运气,没想到从那个方朗卓随从身上找来的信物能免除这荒兽气息,看来他们是早就对今日的情况早有准备了。 所以我之前倒没考虑你能不能支持,那我们就动作快点。” 两人快步踏入贝场,来到湖边。 巨大的荒兽遗骸就在原本城墙的入口附近静静矗立着,下半身浸泡在水中,露出水面的部分大概只有数十丈高,而周围原本波光粼粼的湖水此刻已经是一片平静毫无波澜,彻底成为一滩死水。 “看起来这东西是真的不能再动弹了。” 张宏正刚一踏步准备涉水而下,却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个跟头。 这水面不知怎的居然已经全数凝固了,但并不是凝结成冰,上面并没有丝毫的寒气,也并不坚硬,只是流动得极慢极慢,就像是一大片干涩到了极点的胶汁。 “连水都能弄成这样,这荒兽的什么土行元气还真有这般厉害?” 张宏正也是咋舌不已,不由得按了按贴身收好的那一块面具信物,若不是这东西,他以现在的修为暴露在这荒兽气息中就只能靠神仙道的雷法支撑,一旦那个也消耗完可能转眼间就会化作一堆尘土。 这凝固的水面自然也有好处,他们两人直接就走到了荒兽的腰部附近,张宏正找了个残余土石较多,相对来说容易攀爬的方向,先抽刀出来用力朝荒兽体表的那些土石一戳,噌的一声闷响,刀尖浅浅地刺进去一小截。 这样看来似乎也只是比从卫戍所弄来的那两把刀强一些罢了。 张宏正将刀抽出,这一次再用上了暗劲,雷光轻闪中只听噗的一声如中败革,整个刀身都毫不费力地插入土石中去了,就像只是插入普通的沙土一般。 “有门!” 张宏正眼睛一亮。 看来带上周公子这两把灵刃当真是没错,这样爬上荒兽头顶也不是什么难事,想了想要在荒兽头顶引动天雷,就对白玲虎挥手说:“你暂且不要靠过来,稍微离远一些,等我引下雷击之后你再过来帮我。” 有这两把灵刃做助力,张宏正很快地就顺着外沿的土石爬到了荒兽肩膀之上。 其实这荒兽并没有明显的头颈之分,这肩膀之上就可算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山顶平台,只是中间有一个土丘一般的凸起可以看做是脑袋,张宏正在通天湖水中的时候还在上面歇息过一段时间,现在那里的外表土石已经全部没了,全是一片干枯的鳞片和筋肉。 正要朝着这预定的地方走去,忽然间一阵怪异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张宏正看去,愕然发现是一个半人影正朝着这边飞快跑来。 一个半人影,是因为这真的就只是一个半人,一个大体还算完整的人和半截人正在朝着这里飞奔。 那个大体完整的人只有一只脚,只是单脚蹦跳着前进,但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他的手撘在另一个半截人上因此能保持平衡。 而那个半截人的胸口,左肩和头颈都完全不见了,似乎被人用利刃斜切而去,只留下了右肩和腹部连接在一起,偏偏还行若无事地奔跑跳跃着,而那右肩后吊着大大的一团东西,似乎还挂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这一个半人从比例来说身躯都极为高大,几乎比那李自豪还要高还要壮,只是形态极为古怪,甚至有几分脱离了人的范畴,很快地就从贝场外来到了荒兽遗骸之下。 荒兽上的张宏正固然是看得目不转睛,下面的白玲虎更是全神贯注,拿出了铁尺摆开了架势,似乎本能地就感觉到了这是敌人。 “咦? 你两人来这里想做什么?” 还没等白玲虎喝问,那个还算完整的单脚怪人反而是先开口了。 他身形虽然高大粗壮,却有个看起来显得比较小的脑袋,面目看起来也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左右,不只他认识白玲虎和张宏正,张宏正也觉得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是你? 方朗卓的走狗!” 白玲虎先认出了这人来厉声大喝,张宏正这才回想起这面貌正是方朗卓的两个亲随之一,另外一个则是在赌坊中被他击败自杀留下信物的李钢成。 “嘿嘿,白副长,看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当真是意外之喜,我本来之前还琢磨过要去哪里找你呢……”这年轻男子看着白玲虎露出一个有些怪异和惊喜的笑容,然后又盯着荒兽肩膀上的张宏正看了几眼,先有些迷惑然后又露出恍然之色。 “李钢成的骸极符是落在他手上了? 那个废物,让他去将账册收回来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若是坏了其他几位道主的事,死了算是便宜他了……”摇头发了几句牢骚,这年轻男子又看着上面的张宏正狞笑起来,大声说道:“小子,别以为有了骸极符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到处乱跑撒野了,看在你把白副长给我一起带来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把你做成人形尿壶么样? 老子睡觉起夜的时候你就自己走过来跪下张嘴。 哈哈哈哈……”怪笑声中,男子放开了手,或者说他支撑在另一个半截身躯上的手从肩膀处自动脱落了下来,而自动连接到了那无头的半截身躯上,然后那半截身躯就迈步朝着荒兽遗骸飞奔而去,猛然一个跳跃就跳出了十数丈的高度落在了荒兽体表,原本属于年轻男子的胳膊居然已经在那躯体上活动自如,那无头的半截躯体就那样手脚并用地朝着上面攀爬而来。 白玲虎想要出手拦截制止,只是这半截人形的动作太快又太突然,她匆忙间扔出缠绕在左臂上的长索想要去捆缚,但也没有够着而落了空。 白玲虎只能转回头来看着那年轻男子,现在那年轻男子只靠着单脚站立,手臂也只剩下了一只,但是神色间满是得意和狰狞,看着白玲虎就像一只看着墙角老鼠的猫一样。 “你……”白玲虎后退几步,视线能注视着荒兽体表攀爬的那个怪异躯体的同时也打量着眼前这个明明手脚俱残,应该都没了什么行动力,但却还是一脸得意的年轻男子。 她现在已经看出来了,那脱出去的手臂并不是这人真正的手臂,而是他整个人都缩在一个不知什么东西交织而成的一个类似人形的躯体中,应该是和之前在渔村中那个尸体组成的巨人一样,只是这个躯体看起来有些像是粗麻做成的紧身衣,也魁梧得超过普通人太多,因此不大容易被人分辨出来。 之前飞奔出去的那半截人显然也是同样的身躯,白玲虎忽然间警醒过来:“集市那里杀人劫掠的两个怪异的先天人仙其实就是你们?” “哈哈,白副长原来也不是那么笨嘛。 不过不是‘我们’,就是我。” 年轻男子咧咧嘴,笑得很开心。 “自我介绍一下,虽然其实认识也算有些时日了,白副长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呢,鄙人罗步志。 那边的只是一具受我操控的肉尸傀儡而已。” 白玲虎瞥了一眼,那怪异的半截身体行动极为敏捷,从年轻男子这里脱落过去的手臂也运用得就像天生的肢体一样灵活,就算肩膀上那边一直挂着个大大的脓包也并不影响他的行动,几乎是如蜘蛛一样在荒兽体表一沾即走,如履平地,马上就要攀上张宏正所站的荒兽肩膀上去了。 而张宏正却好像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在看新鲜事物一样,只是站在那里探头傻愣愣地看着那傀儡爬上来。 白玲虎没有去提醒张宏正,她相信张宏正自然有办法对付,何况那只是个法术造出的傀儡,面前这个才是真正的敌人。 她骤然前冲,手中的铁尺亮起金光,巨大的金光巨锏浮现出来,对着这个自称罗步志的年轻男子当头砸下。 碰的一声闷响,碎屑纷飞中,罗步志及时举起了那唯一的手臂挡住了这金光巨锏的当头一击,手臂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弯曲,大片的皮肉被砸得到处乱飞。 罗步志脸上的笑容一凛,忽然那只直立的单脚跳起蹬在白玲虎身上,白玲虎立刻就像弩箭一样倒飞了出去,一直飞出十多丈之外才落下地来,翻翻滚滚地又跌出几丈才停下。 “不错嘛,白副长,你一介流光也能用出这么强的破军之力,我这可是借荒兽肢体凝聚的傀儡假身你也能砸得动,差点都比得上之前集市上那两个先天武道人仙了。” 吃惊之后,罗步志的笑容又浮现出来,还笑得更开心。 他单脚蹬飞白玲虎之后自己又能立刻重新站稳,这用阴邪鬼道造就的傀儡假身看起来远比他自己的身体更灵活。 “不过那两个家伙都已经被我宰了,你也不用再费劲反抗,万一破军之力耗费光了被荒兽之气侵袭,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化作了泥土岂不是可惜? 我可是心心念念地想了你好久的,可舍不得你这么简单就死啊。” 瞥了一眼那即将爬到荒兽肩上去的半截傀儡,罗步志心不在焉地指挥着傀儡冲上去将目标的四肢折断。 这可是方道主帮他用荒兽肌体造出来的傀儡尸躯,不久之前还刚杀了两个先天境界的武道人仙,捏死这南宫家的散修小子不会比捏死只蚂蚁难多少。 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睛却瞪得险些掉了出来,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刚刚攀登上去的那傀儡躯体被断为两截,上半截勉强跌落在荒兽肩上,下半截歪歪斜斜地朝着下面跌下,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像一堆被解开了的麻绳,化成许多碎屑纷纷洒洒地落下来。 第七十五章 破荒兽(2) 从一看那半截人形攀爬而来的动作,张宏正就知道这东西的战力恐怕绝不下于武道化境的高手。 他离得太远没听见白玲虎和那罗步志的对话,并不知道这东西刚刚还击杀了先天境界的人仙武者,不过心中的警惕早就已经提到了最高。 但他并没有逃,这里根本无处可逃,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就一定要逃,这傀儡妖物状的东西战力也许惊人,但比起真正武道高手的机变灵活来说大有不如,现在这还愣头愣脑地直冲而上。 所以他就干脆站在原地,手中反握灵刃,双膝微曲,守株待兔。 果然,那蜘蛛一样的半截躯体飞快地攀爬上来之后,也真的像一只狩猎的狼蛛一样直直地向张宏正飞扑而来。 张宏正猛地跨步,拧腰,抬手挥臂反撩出刀。 这东西扑来的速度确实很快,但对早有预备的他来说不过也只是个活靶子而已。 刀身上电光闪烁流转,这一刀他自然是用上了全力,暗劲狂涌,神仙道的雷法也倾泻而出。 呼的一声轻响,几乎没有感觉到阻力,就像劈的是一个飞来的稻草人一样,这一刀将爬上扑来的半截躯体斜斜地一分为二。 再度断成两截的躯体这一次就像是真的活物一样被这一斩彻底断绝了生机,下半截重新顺着荒兽身躯朝下散落,上半截啪嗒一下跌落在旁边。 张宏正站定,舞出一个刀花,长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筋肉关节中因为用力过猛而产生的微微凝滞感,心中满是得意。 刚才那全力以赴的一刀而出的感觉实在是酣畅淋漓,这一把周家倾力打造的灵刃实在是太过顺手,锋利无比不说,暗劲雷霆运用在上面都没有丝毫的阻碍,简直就像是自身延伸出去的手脚,就算自己其实对刀法一窍不通,也能斩出这样威力惊人的一击。 而他刚刚要转身走开,眼睛忽然瞪大了。 被斩断的那半截身躯正在崩坏,那一个在肩膀挂着的就像包裹一样的脓包也破碎了,将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哇~~~!” 张宏正惊叫起来,连手中的刀都丢掉了。 那脓包破裂之后露出来的居然是密密麻麻的灵晶,平日里只能被人一粒一粒地珍藏,有些混迹荒野村镇的散修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贵重之物,现在就如最不值钱的大米黄豆一样被人装塞在这脓包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看起来至少都有上千枚。 “哇哈哈哈哈……”双手抓起一把一把的灵晶,感受着这些东西在指缝中滑落,张宏正笑得就像是要发疯一般。 这实在是不能怪他浅薄,但凡是平日里为了几个灵石也要辛辛苦苦地奔波卖命的散修,陡然看到这样一大笔不可思议的横财落到面前来,十个有十个都一定是这样的反应。 而下方的罗步志这时候早已经张口结舌,呆若木鸡,连鼻中都流出两股鲜血来,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一根长索陡然伸来,发呆的将罗步志给捆绑住了。 是白玲虎趁机爬了起来冲到近前,甩出左臂上的镇仙索。 白玲虎转身对着荒兽上面还在张狂大笑的张宏正连连挥手示意,想要提醒他快些做正事,但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刚才受这罗步志的一脚着实不轻,她现在都还没顺过气来,其实这罗步志应该还是收了几分猛力,而多是用的绵劲,否则这将她蹬出将近二十丈的一脚足够直接让她重伤不起。 看到她的手势,张宏正也差不多收住了有些失控的情绪。 这么多灵晶堆在眼前,却不是他真能拿的,这样一大堆说不定有两三千以上,其中还混杂了不少丹药和符咒什么的东西,明显是这家伙去从从各个不同的人手中去抢夺收集起来的。 只要今天这事能平安渡过,失主肯定会来追寻,连李家那五百灵晶他都不敢现在就取来拿在手中,更何况眼前这些。 作为前几日还因为几个灵晶而患得患失的小小散修,张宏正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已经应该知足了,不谈李家那里许诺的五百灵晶,就是这一路上捡到的也有四五十晶了,在加上之前积蓄的十多二十晶,一个走人仙武道的散修只要不能踏入先天境界,修炼一辈子也都够。 随手抓了两把灵晶,张宏正转身就要继续朝荒兽头顶而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下面那个被捆住的罗步志猛然地一动。 只是浑身一震,捆在罗步志身上的长索就被绷断,这有破军仙灵之力加持的专属武器,能抑制五行法术,禁锢人精元气血运行的镇仙索在这个只剩独脚独臂的怪人身上就仿佛只是根破麻绳一样,被轻轻一震就碎成了几截,然后他就单脚一蹦朝一旁的白玲虎扑了过去。 即便只有单手单脚,这罗步志的身躯依然算得上是极为高大魁梧,但这由静到动的速度却犹如灵鼠飞隼,远比一般的人仙武道高手更为灵敏快捷,白玲虎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那巨大的手掌捏住,然后一把掼到了这凝固的水面上。 而按住她的那一只粗大的手也随即从这个身躯上脱落下来,扭曲变形成数段犹如锁链一样的东西将她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将白玲虎制住的同时,罗步志那仅剩的一只单脚也重新断裂开来,和躯干上蔓延而下的部分一起重新组成了两条短一些细小一些的脚,然他才直起身来,举手擦了擦口鼻间依然流个不停的鲜血。 他之前整个人其实一直都在外面这层怪异的躯壳的保护之下,直到躯干上的部位分出一部分去构成了新的腿脚,他自己真正的手臂才露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罗步志的头依然还是有些发晕。 他完全想不明白,要知道即便是之前的那两个先天人仙,也是在临死前罡气爆发的全力斩击这才勉强斩去了这两只尸妖傀儡的部分躯体而已,而这小子的一击却是将道主所构建的法术连同自己分出去操控的神念都震碎抹杀,直接从根源上将这傀儡给彻底摧毁。 神念被抹杀的反噬让罗步志险些昏倒过去,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幸好上面那小子并没跳下来趁机将他也一刀给斩了,倒是白玲虎用镇仙索将他给捆了个结实。 但是这种连先天高手都束缚不住的东西又如何能对荒兽肌体产生丝毫作用? 震碎长索冲上去将这女人给制服,再强行将躯体分化出两条腿来准备好随时机动应变,他这才警惕地看着高高站在荒兽肩膀上的张宏正。 当发觉张宏正并没下来反杀他的意思之后,罗步志精神稍稍一松,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因为去集市抢夺收集起来的那些灵晶丹药还有符咒什么的全都在那具傀儡上,那傀儡一毁,等于就是把这数千灵晶的巨大财富直接送到了那小子的面前。 想到此处,罗步志那刚刚才止住的鼻血就又忍不住地朝外猛冒,头脑一阵阵地发晕。 好在他不敢上前去,现在手中也抓住了其他的筹码,罗步志指着地上的白玲虎对上面高喊道:“臭小子!快快将那些灵晶给我丢下来!否则我杀了这女人!” 上面的张宏正却是噗嗤一笑。 虽然他也对这家伙居然轻轻松松地挣脱了镇仙索的束缚再将白玲虎制服很是吃惊,但这人一开口却是马上就露了怯。 他和白玲虎一直最忌惮的都是这荒兽,这家伙这样一叫嚷却是立刻说明了这荒兽遗骸当真已经不能动了,至少是他不能操控,否则只需要轻轻将他碾死就是了,何必还用人质来威胁。 “张兄弟,你不要管我!” 白玲虎也跟着高声大叫。 她被牢牢钉在地上,连头脸也朝下紧挨着凝结成固体的水面,这大叫声听起来也憋闷得很。 “臭小子,你听到没有? 快些将那些灵晶给我丢下来!你当我真的不敢动手么?” 罗步志厉声大叫中伸脚连踏,咔咔两声之下,居然把白玲虎的一只手和一只脚给踩得折断了。 虽然他对这美貌俊朗的济世教流羽早就垂涎三尺,还曾去醉红楼找个容貌和她有几分神似的姑娘专门作济世教的道士打扮玩乐,但现在留在上面的那可是价值数千灵晶的东西,是他们骸极道的最后家当,其中还有五分之一是他自己的。 这般巨大的好处之下,那什么美人也是顾不得了。 手脚俱断,之前还高叫的白玲虎却反而是强忍着咬牙一声没吭,只是全身猛然一抽。 张宏正在荒兽肩膀上看得也是眼角一抽。 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硬气,但脑子也确实不大够用,她不多嘴喊这一声自己应对起来说不定就要轻松许多,她自己也不用挨这两脚了。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什么也是无用,张宏正也只能大声对下面挥着手喊道:“白副长,你放心,我从这里出去之后会给南宫领的济世教捐一百灵晶,他们定然会给你准备最好的灵位,还会派出威仪道士来灭杀这些森罗殿的阴邪妖人来给你报仇的!” 罗步志急得鼻中的血完全都停不下来,正要不顾一切地朝前冲去,荒兽肩上的张宏正忽然高声喊叫起来:“方朗卓呢? 叫方朗卓那死胖子滚出来答话!这许多灵晶还有符咒反正我也拿不完。 若是他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只拿五百晶,将这剩下的还给你们了!否则我就守在这里,等唐家的人一来大家都别想要了!” 这话让罗步志愣了愣。 他现在也有些回过味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是有些露了自家的底细,这时候这小子的话似乎有些想试探什么的嫌疑。 但无论如何现在正在镇压荒兽气息的方朗卓也是不能现身出来回话的,罗步志想了想大声说:“方道主正有要紧事,哪有空来理会你这小子,你有什么便问吧。” “我便是想知道,方胖子为何要来陷害我们?” 上面的张宏正放声发问。 罗步志还在仔细品味这问题其中有可能隐含的韵味和陷阱,就看到上面的张宏正双手捧起一大把灵晶就朝外一丢,上百颗灵晶就纷纷洒洒地落了下来,然后他还继续高喊道:“你老老实实地回答,只要是实话实说,我绝不食言!” “行了行了!你不要再这样丢,要丢就用东西包裹在一起丢!” 罗步志连忙挥手制止,这上百颗灵晶落在方圆几十丈之内,要一一捡起来可是件麻烦事。 “好,我就告诉你。 因为你们把田家老鬼的事给坏了。 他买去的那本吞天升元道本来就是我们专门给他准备的功法,只要他真的敢以吸取旁人的精血晋入先天,从此以后就是我们的牵线木偶,我们在唐家领内多个暗子,许多事情就要方便得多。 你们三个散修坏了我们的事,还敢主动送到方道主的面前来,他心中有气,所以才随手摆你们一道罢了。” “随手? 我去他奶奶的!这胖子害得我们好惨!我就知道那种满脸假笑的绝不是好人!” 上面的张宏正高声喝骂,又抓了一把灵晶丢下来。 “还有,方朗卓从我们这里夺去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现在在那里?” “你哪有这么多的问题? 拿了五百晶自己快走有什么不好么? 你也知道等唐家的人来了大家什么都没了。 那不过就是旁人让你们运送的私货罢了,赚点灵石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难道这里的五百晶还不够你这辈子折腾的么?” 罗步志心中也有了丝警觉。 上面这小子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又似乎是在暗中搞着什么名堂,断然不能再顺着他的话语安排走下去。 仔细想想,他心中也是越来越感觉怪异,这小子明明只是个修为低微的散修,却能搞到李钢成的骸极符,刚才还能斩灭以荒神肌体炼制的傀儡,面对这些散修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灵晶却还有心思用言语来和自己套话,若说背后没有什么不凡的来历那绝对说不过去。 难道是某个世家派出来隐伏于南宫家的暗子? 或者干脆是世家倾轧中失败被流放的后代? 甚至是三神门撒在俗世间的隐秘门人? 罗步志一时间想得脑门发痛,头脑又开始犯晕,这其中的任意一种可能性都绝不好对付。 上面的张宏正却并没表现出世家子弟或者三神门门人的风范,双手在那堆灵晶中一阵乱抓乱刨,大吼大叫:“不行!我们被方胖子害得这样惨,心中不舒服不畅快,就算拿了这些灵晶也不够,非得也要你们不畅快不可,你到底说不说? 你不说我们就在这里耗着……”忽然间,张宏正向后仰去,似乎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给拉住了一样倒着飞了出去,然后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罗步志一愣,站在他的角度已经看不到上面的张宏正了,他本能地感觉到那散修小子是在搞什么古怪,但看不见,连想要交流也是没办法。 算起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越往后的危险越大,唐家的长老或者是三神门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也不可能刻意去请方道主出手,万一荒兽气息勃动引得天雷下击那当真就是鸡飞蛋打了。 咬了咬牙,罗步志还是迈步朝着荒兽躯体上蹦了上去,那数千灵晶可是绝不能弃之不要。 一接触到荒兽的遗骸体表,立刻就有无数的像是干枯的树藤和枝条一样的东西从荒兽遗骸中蔓延而出,缠绕在罗步志的身上,然后迅速地纠缠重新组合,数息之后他就成为了一个极为高大魁梧的人形,和他刚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一样,只是手脚俱全。 这就是他仗以去集市掠夺那些外来家族灵晶和物品的尸骸傀儡,以上古荒兽的遗骸为基础,远比普通的先天高手更为强壮灵活,就算先天鬼仙的法术轰击也难伤分毫。 不过上面那个小子可是有着能一击就击溃这躯骸的能力,不管那是济世教的什么顶尖符箓,还是什么偏门的刚好能克制荒兽遗骸的真符法宝,也不管那小子现在还能不能再用出来,他都必须小心行事。 踩在荒兽遗骸的体表之上,他的脚部自然地和荒兽连接在了一体,行动起来不止如履平地,还悄无声息,很快地就来到了荒兽的胸口之上,再向上一跃就能冲上那小子所在的肩膀。 “张兄弟,你小心,他上来了!” 这时候被钉在下面的白玲虎忽然高声喊道。 她一直强忍着没吭声,让心思都放在张宏正身上的罗步志都快将她给忘记了,直到这时候才忽然出声。 罗步志闻言不禁惊怒交集,不过旋即又阴阴一笑。 他的双手朝中间并拢,上面纠缠的肌体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一般互相纠缠,随即又像是一朵花一样猛然绽放开来,一两息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空心人形,然后这个空心人形就朝上一窜升上了荒兽的肩膀,而他自己则在丈许之外,相隔半息之后才猛然跃上。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既没有如之前的一道雷光掠过也没有其他的任何攻击袭来,那一大堆灵晶丹药还有先天灵符依然还是杂乱无章地堆放在那里,就像一堆垃圾一样无人理会。 罗步志足足愣了一两息之后才猛然醒悟过来左右张望,然后他才看见了张宏正正在十数丈之外端坐在地。 张宏正的身边插着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周围一圈则是用数十枚灵晶摆出的一个奇怪法阵,而看到他一上来,张宏正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微笑,然后微微闭眼,似乎专注地去用神念和自身气机去启动周围那灵晶构成的法阵。 怪异的酥麻感陡然蔓延到了全身,然后罗步志看到了头顶云层中骤然有无数的光芒闪动,他还来不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看见那边端坐着的张宏正猛然向斜后方跳了起来,他跳得是如此之快如此之高,眨眼间就已经掠出近十丈的距离,已然是将武道暗劲的爆发力用到了极限。 下一瞬间,无数的白光充斥满了罗步志的世界。 第七十六章 破荒兽(3) 原本昏昏沉沉,已经如同快要入夜时分的湖东城在这一刻又充满了光明,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忍不住遮住眼睛,巨大的亮光将整个城市都彻底淹没。 只有极少数目力好的人能看到,天上那些厚重云层中弥漫出的蛛网似的电光,在这一瞬间全都集中在了贝场中那耸立的巨大身影上。 随后而来的就是莫可名状的巨大声浪,听到的人在十数息之内耳朵里,头脑里全都只是回档着这个巨大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也多亏直到现在还能有口气的,多少在人仙武道上都有相当的修为,才没有被这声音给活活震晕过去。 而等这刺眼的亮光和震耳的巨响都散去之后,城中还残留的人才发现那股无处不在厚重难当,侵肉蚀骨无可抗拒的气息在迅速地衰弱下去,不少武道修为不弱,精血充裕身体强壮的人已经感觉慢慢地恢复了行动能力。 零零星星的欢呼声哭泣声在城中各处响起。 城中的三神殿里,一直盘膝静坐的吴子健睁开了眼睛,上方的仙灵虚影消散,周围弥漫的白光也收拢回他的身体中来,因为周围的人都已经不需要他的法术来庇佑了。 “嘿,那小子当真引得天雷下击了!贝场那边的荒兽遗骸已经毁了!” “……区区一个散修小子,修为连先天也未入,如何来得这样的能耐?” “……机缘巧合,一些散修能得到一些旁门左道的独特修炼法子也并不奇怪……”“不然,我看这应该纯粹只是凑巧而已。 这南宫领的散修小子看准了这天雷迟早要落下,于是才拿出那一番说辞来敲上李家一笔,这等心性倒是个人才……”“先不管那散修,总之我们能够撑到现在,还是要多亏了济世教的这位光世行者。” “正是正是……”周围的人有不发一言转身就跑的,也有上来对吴子健匆匆行礼之后才四散而去的,毕竟这些人大多有亲朋友好或者资产在湖东城中,脱险之后第一时间自然是赶去查看。 不过也有少数还停留在这里相互谈论此事的,而一直守在人群外围的李自豪快步走到了吴子健身前,一把抱住了还被虚托在火焰云气上的少年,看了看少年还是昏迷不醒,泛着虚弱的苍白脸色,送到吴子健面前说:“行者,还请医治一下我侄儿。” 吴子健看了那少年一眼,却并不动手,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么长时间的施法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他就摇头指了指人群中的那个李家鬼仙修士说:“荒兽那寂灭归亡之气已消,这位李家公子只消用木元长生咒这类的五行道法就可医治,不用我来了。” “但我侄儿被这荒兽气息侵蚀太久,怕是深入骨髓,让他根源受损,妨碍日后修炼,只用木行法术恐怕难以彻底拔除,还是更为针对的济世教仙灵之法能更为有效些。” 顿了顿,李自豪又补上一句:“行者你今日救下我李家公子,日后济世教在我李家境内传教定然再无阻碍。” “正是如此。 行者今日救下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若是再让这位李家公子痊愈,济世教从此在李家唐家这一带大兴也是指日可待。” 一旁也有人来帮腔道。 这时候没了迫在眉睫的危机,自然也没人再来表示对李家的不满,反而可以来顺便来说上两句好话。 “济世教能不能有阻碍,恐怕阁下在这里说了也是算不了数的。” 吴子健却不为所动,言语之间不咸不淡,对这位在这里算得上是实力最强家世最好的李自豪似乎并不怎么放在眼中。 但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说,对于济世教能不能在一家领地中传教无碍,那是得家主才能做出的决定。 “但济世教的教义便是普济天下黎民苍生,难道行者还要对伤者袖手旁观么?” 李自豪的眉头不禁紧皱了起来,声音也重了几分。 吴子健摇摇头:“济世教普济黎民百姓,但是对资财丰厚的世家中人,我们却是要收取报酬的。” “原来如此。” 李自豪晒然一笑,神情中又带了几分讥嘲。 “行者想要多少不妨直说。 同样也是五百灵晶可行么?” “我不要灵晶。” 吴子健摇头。 “只是要烦请阁下去贝场,将我师妹和那位南宫家的散修小兄弟给救回来。” 这个条件让李自豪一愣,看向远处的贝场方向。 从这里已经看不见荒兽遗骸的身影,天空中的厚重乌云也在逐渐散去,似乎之前笼罩湖东城的绝境已经彻底过去,只是除了零零星星的声音之外,整座城大体还是一片死寂。 不用说,如今还能存活下来的人连一成都不到。 李自豪又看了城主府一眼。 那湖东城的核心,城中最高大的建筑依然还是那副紧守门户的样子,和他们之前去求援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上面那一条蜿蜒盘旋的七足天蜈已经不见了,不知是护城法阵力竭,还是其中的操控者也同样察觉到了外界的变化。 李自豪微微沉吟之后说:“但是之前那般巨大的天雷落下,万一他们在那雷击中也身陨了……”“至少我能感觉到我师妹还没有。 而她没有,那么张兄弟应该也没有。” 吴子健淡淡说。 “只要你将他们两人带回,我自然会全力拔除荒兽气息在这少年身上的残余部分,让他恢复如初。” “好。 那我便去了。” 李自豪转身就走。 “还望行者先行施法,我很快就将他们救回来。” 贝场中。 那一片原本凝结成固体的水面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水流,张宏正在其中勉力扑腾了几下,终于漂浮到了岸边。 前方的砂砾中有一抹绿色光芒,他费尽了力气地爬了几步,从砂砾中捡出一枚绿色的木行灵晶来,想了想便直接丢进口中。 木行的灵砂灵石都常用于助长生机治疗伤患,不过用灵晶来做这个他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只是现在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感觉四肢百骸都如撕裂了一样,好像比第一次引雷所受的伤还要严重不少。 而他这已经是避开了雷击正面,最多只是受了一些余波的波及,同时还按照肥猫大仙所传授的心法去感知雷霆中蕴含的天地法则,尽力去和这天地之威同调的结果。 如果真是被当头击中,恐怕是直接就化作了飞灰。 口中的木行灵晶散发出丝丝的生机气息,却并没让他感觉好受多少。 灵晶中的天地元气比灵石浓郁百倍,更不是灵砂这种东西可比的,直接拿来使用不只是暴殄天物,没有足够的鬼仙道修为也掌控不了这种层次的元气,这灵晶的效用其实还比不上拿几包灵砂敷在身上来得管用,尽管这灵晶兑换出的灵砂足够将人给活生生地砸死淹死了。 不过翻身过来看着那在水面上只露出一些残余桩子的荒兽残骸,张宏正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将整个湖东城都化作一片死域的上古凶兽终究是在天雷下被生生击溃了,整个躯体四分五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崩溃散落在这湖水中,那些鳞片和干枯的肌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变成砂砾和泥土。 这满城世家中人,先天高手,连唐家城主加上护城大阵都束手无策的怪物,就这样被自己想办法给弄掉了,张宏正心中的得意和自豪简直难以言喻,如果不是手脚身体实在是疼痛难忍,他肯定要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 而只是这番能吹嘘一辈子的成就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李家应承下的那五百灵晶,这对一个散修来说几乎也是能用一辈子的巨大资财。 心中的狂喜稍稍发泄一下,张宏正左右张望起来,他也没忘记被钉在凝固水面上的白玲虎。 不过荒兽气息已经消失,水面恢复她应该也是脱困了才是,就算断了一只手一只脚,但应该不至于被淹死才是。 哗啦一声,一个人影在不远处冒出水面,张宏正正要出声招呼,忽然看清这人根本就不是白玲虎,而是个一身肥肉的胖子,那原本满是假笑的脸上此刻全是惶恐和狂怒。 正是许久不见的前湖东城贝场管事方朗卓。 “怎……怎么会如此的? 我明明已经压制气息,天府真雷为何还会轰击而下……罗步志,罗步志!你给我出来!你到底是去弄了什么东西过来……”方朗卓嘶声嚎叫,划着水来到水中的一处土堆旁,将伸出土堆的一只手扯住往外用力猛拉。 这手臂确实是罗步志的,方朗卓似乎可以直接感知到他这个手下,所以才一出水面就找到了这个看起来几乎被泥土完全淹没的手,然后随着他的用力一扯,罗步志的半截身体就被他扯了出来。 方朗卓这位之前的亲随助手胸腹之下的部分已经彻底没了,断面一片焦黑就像是火烧一样,面目上还保持着临死之前惊骇欲绝的表情。 “这……这……”方朗卓挥手将罗步志的半截尸体扔了出去,左右四顾,然后忽然看到了岸边的张宏正,他微微一怔之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身就朝着张宏正涉水走来。 张宏正趴在沙滩上一动不动。 早在发现这冒出的人是方朗卓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是转过去俯身趴在地上装死。 “臭小子,是不是你搞的? 是不是你搞的?” 方朗卓一路走来一路怒吼,不知是狂怒之下无意义的咆哮,还是他就从张宏正能在这里现身推测出了什么。 他一边咆哮一边朝张宏正走去,嘴中不时溢出一口口乌黑的浓稠液体来,仿佛是半凝结的血液,又好像是阴沟里的臭泥。 “不活了,不活了!大家都不要活了!” 这荒兽遗骸彻底崩溃,藏身其中操控的方朗卓似乎也是受伤不轻。 不过随着他一路吐着这乌黑的臭血一路走来,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好像连整个人都越来越精神,身上的肥肉开始一片一片地脱落,露出越来越膨胀的筋肉。 张宏正还是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死了或者昏迷了,任由越来越怪异的方朗卓大步朝着他而来。 这位前贝场管事,森罗殿骸极道道主已经逐渐没了个人形,原本全身的肥肉都被膨胀出来的筋肉所取代,偏偏他的头脸还是那个肥肉堆积的胖脸,只是上面的假笑没了,阴沉也已经被失控的癫狂取代。 哗啦一声,不远处的水面上再冒出一个身影来,这一次却是白玲虎,她刚一出水就看到正在朝着张宏正走去的方朗卓,立刻划着水朝着而冲去,同时大喝:“站住了!” “是你? 是你们? 是你们干的?” 方朗卓转向了白玲虎,一对眼珠子在眼眶中朝着不同的方向旋转,张口怒吼的时候黑色的污血四处飞溅。 白玲虎只有一只脚是完好的,冲出水面之后只能单脚跳着,但她前冲之势依然极为勇猛,和身猛扑,单手持铁尺对着方朗卓就迎头击下,铁尺上的金光巨锏瞬间成型。 而方朗卓也不闪不避就那样任由金光巨锏砸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噗嗤一声,这一下竟直接将他的右肩砸得整个地凹陷了下去,连胸腔都有了明显的变形。 但受了这样的一击,方朗卓看起来居然没什么反应,他的左手反而是抓住了右手一拧,从已经变形的肩膀处直接将右手给拧了下来,然后握在手中当做武器砸在了白玲虎的身上,直接将她砸得斜飞出去数丈。 “不活了,不活了!” 方朗卓继续大吼着,转身又朝着张宏正走去,涌泉一样的黑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溢出,其中还有一些形状不明的固体。 他已经走到了张宏正的面前,举起手臂就要朝着地上的张宏正砸去。 “住手!” 白玲虎单手单脚从沙地上勉力支撑起来,她的手脚俱断,常人稍微一动都疼痛难忍,她却还要强行支撑着起身,用铁尺支撑着朝方朗卓走去。 那一双眼中已经满是血丝,原本俊朗俏丽的脸上五官扭曲,额头和太阳穴上青筋暴露,说明并她并不是感受不到手脚上的痛楚,而是强忍着足可令普通人昏厥的剧痛行动。 这一次白玲虎才刚刚靠近,就被方朗卓挥舞手臂砸了出去。 她落在沙滩上还想着勉力站起,但是口鼻中却一起涌出鲜血来,却是已经伤到了内脏,她再也无法支撑起身,却还是奋力将手中的铁尺抛出。 铁尺散发着一丝最后的金光,噗的一下扎进方朗卓的脑袋里,方朗卓这一次终于被刺激到了的样子,没再盯着张宏正不放转身迈步就要朝着白玲虎而去。 但这时候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脚踝,随即一阵电光在他身上闪过,他就像一个被忽然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这只手自然是张宏正的。 他在雷击之下浑身筋肉重伤剧痛,几乎没有了行动之力,但是体内的雷法之力却是前所未有地磅礴汹涌,他在那里装死就是想着等方朗卓自己过来的,现在这样只能忍痛挣扎着伸手出来送出全力的一道雷法暗劲。 大片大片的腐肉从方朗卓身上剥落掉下,好像这一瞬间他就经历了由生到死再腐烂个十几天一样,身上的筋肉,肥肉,皮肤都在飞快地软化分解散发出惊人的恶臭最后化作一滩滩软泥落下,然后那些失去了支撑的骨骼也跟着掉落,最后整个身体坍塌下来,彻底变成一大堆烂泥。 啪嗒,一块白色的怪异面具,还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碎片从骨架里跌落出来,掉在方朗卓所化的烂泥堆上。 那张怪异的面具眼中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朝着四周流转,仿佛注视着旁边的张宏正和白玲虎两人,然后啪的一声碎裂成无数的碎片。 第七十七章 森罗长生 几朵蓝绿相间的火光在狭小的空间中闪动,将一面怪异的岩壁映照得若隐若现。 岩壁大体还是平整,但细看还是有些倾斜和粗糙,就像是一个心不在焉的泥瓦匠随手一刀切出来的,而这面看似随意的岩壁上,却镶嵌着十八张形貌各异的怪异面孔。 这些面孔栩栩如生,上面的神情各异,有的狰狞如同狂暴的野兽,有的癫狂得像是刚生吃了自己父母的疯子,有的贪婪得像是饿了十天的人看见了一桌绝世佳肴,此外也有妩媚动人的,有欣喜若狂的,周围蓝绿的火光幽幽闪动,将这些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好像都正在倾力将独属于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 忽然间,其中一张面孔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一张看似平静,却又好像潜伏着扭曲和癫狂的脸,他原本空洞的双眼忽然开始放出一阵幽幽的蓝光,然后凝结出了两颗蓝色的眼珠,上面隐约有一些人影。 “咦? 骸极道?” 一个干枯佝偻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岩壁前,伸手从这张面孔的眼眶中取出了这两颗眼珠子。 阴幽的火光下,能看出这是个极老的老人,脸上的皱纹里塞满了老人斑,双眼浑浊,声音也是干巴巴的没有丝毫生机。 老人浑浊的双眼仔细看了看面具上取下的眼珠,就转身离开了岩壁。 这里似乎是一个深入地底的空间,只有偶尔漂浮在空中的蓝绿色火焰带来数丈的光亮,其他地方都是如无尽深渊一样的漆黑而寂静。 老人在台阶上缓缓前行,他的步履蹒跚又迟缓僵硬,就像一具几十年没动过的木偶,几乎都能听到他关节之间发出来的呻吟。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似乎是这地底空间的出口。 老人继续地蹒跚而行,但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这老者行进的速度其实极快,看似僵硬缓慢的步伐,其实每一步落下都跨越了百丈的距离,前方那光点迅速地接近,最后呈现出一个数十丈宽大的巨大出口。 老人在距离出口还有数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出口外站着一个赤着上身的高大身影,老人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高大身影的背后,就像奴仆面对自己正在专注的主人,不敢轻易上前打搅。 这身影是个高大的男子,骨架宽大而又修长,筋肉健壮却不显得臃肿,宛如一尊花费某个大师毕生精力反复打磨雕琢出来的完美塑像,一头漆黑中仿佛带点紫色的长发在烈烈的风中乱舞。 出口外是一处凸出的平台孤悬于一面峭壁之上,这个男子就站在上面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一片喧闹场景。 下方是一个宽达数里,深达百丈的巨大坑洞,坑洞的边缘整齐对称而成浑圆,就像有个巨人用一柄巨大的勺子一下在地上给挖出来的,此刻这个大坑洞中数十只大大小小的妖兽正在此起彼落地跳跃,冲击,纠缠,争夺,其中最大的几只足有数十丈高大,张口的喷吐,目光的凝视,螯肢的挥动间都会带起一阵阵的火焰或者是寒霜,也有地面不断软化为流沙或者是突出成为尖锐的石笋,或者凝聚出怪异的晶体和金属。 这些放在其他地方都是足以轻易覆灭村镇,甚至威胁到一些城池的高阶妖兽,此刻却都被圈禁在这一方坑洞中,即便是其他稍微小一些的也都十丈或者数丈高大,依然可以以本能激发五行法术的三阶妖兽。 除了这些妖兽之外,还有几十个人也在这坑洞之中,他们或者是在争斗,或者是在怒号着和妖兽厮杀,还有哭叫着求饶绝望地嘶喊着的。 “我乃是北海李家旁系次子!我乃是北海李家旁系次子!你们谁能救我出去? 我家必有厚报!一千晶,两千晶都可以!三神在上,绝无虚言!” “我乃南宫家管事,你们不能如此对我,你们不能如此对我!”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道主,道主请饶过我这一次……”当然也有想着逃跑出来的,有两个在大坑的岩壁上纵跃如飞的身影,显然是先天境界的武道人仙,而还有一个驾驭着一股狂风的则是先天境界的鬼仙无疑,但不管是他们还是那些妖兽,在触碰到这个大坑顶部的时候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将他们重新弹回去。 当尝试着无法逃跑之后,这三个修为最高战力最强之人就开始加入那些争斗的行列,这些人争夺的只是一块巴掌大的小小面具,看起来平平无奇,这些人却像是在抢唯一的救命稻草,各种法术此起彼落,有直接轰击向一同争夺的对手的,有轰击向抢到了面具的人的,也有轰击向一旁的妖兽的,也有意图隐藏自己然后偷袭的,那面具也在各种厮杀中不断地转换主人。 周围的妖兽自然也没闲着。 五行所属不同的妖兽相互之间本能地就会感觉到敌意和排斥,属性相克的这种敌意尤其严重,而属性相契的妖兽又有相互猎杀吞食的习性,有一半妖兽甚至都没有顾及那些人,只顾着捉对厮杀,还有为了争食一两个人而相互斗得不可开交的。 而另一半就围拢在那些争夺面具的人周围也并不一拥而上,越是强大的妖兽灵智也越高,再不只是单纯被食欲支配,懂得审时度势,不只防备着那些抢夺面具的人反击,也还防备着旁边的其他妖兽,当那些修为最弱只知哭号求饶的几个人被轻易吞吃之后,妖兽就只等待着那些力竭或是战败的人被淘汰出那个圈子,然后相互之间又是一场争夺。 生和死,吃和被吃,所有的妖兽和人就在这坑洞中交织出一副喧闹残酷血腥,又好像带点壮烈的场景。 而站在悬崖洞口高台上的那个男子就低头看着下方这一幕幕景象,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而深邃,乍一看似乎只有四十岁上下,但看着下方眼光淡然而深邃,神情冷漠,又好像一尊凝视了万古岁月的魔神。 “长生,什么事?” 男子忽然开口。 “启禀尊主。” 后面的老者这才开口。 “骸极道道主陨落了。” 男子轻声哦了一声,神色波澜不惊,似乎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抑或他早有所料。 半晌之后他才又开口说:“看来唐家终究是不敢担这个责。” 老者双手送出那一对蓝色的眼珠:“骸极令记下了方朗卓最后所遇之敌,似乎并非唐家之人,道主可要看看么?” 男子转过身来拿起那对眼珠,眼光扫过上面流转的一男一女的两个年轻人就不再多看,重新放到老者的手中去,淡然说:“恰逢其会的蝼蚁罢了。 这事必须得算在唐家头上,就算一具荒兽遗骸算不得什么,那也是我森罗殿发掘之物,就算方朗卓修为再是不堪,终究也是我森罗殿一道道主,他们都得给我个说法。” 老者有些迟疑地道:“我就是怕他们推脱……”男子转身过去对着下方缓缓伸出了手,凌空虚握了一下。 下方坑洞中,所有在争夺争斗厮杀的妖兽和人猛然间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离开了原地,不少人和妖兽还在愕然失措中,他们五官和窍穴中就开始喷出了血雾,随着这血雾的喷涌,他们的生机迅速地失去,身体也飞速地干枯萎缩下去。 之前还生机盎然活力充沛地争斗的强大生灵,这一刻中全数变成了被人肆意挤压汁液的果蔬食物。 一息之后,漫天的血雾如百川汇流一样汇聚在了男子的手中,然后凝聚成一颗小小的鲜红色丹药,那些浮空的妖兽和人都化作枯骨残渣纷纷落下。 “他们推脱不了的。” 男子将手中的血珠丹药丢入老者的手中,淡淡说了句,转身走入后面的洞窟中去了。 老者弯腰恭送男子离开,然后才走到了高台边缘,看向下面的大坑。 大坑中,一地的干枯碎屑里,只有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还幸存着,形貌凄惨地在枯骨堆中爬行。 他手中握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面具令牌,正是之前所有人都抢夺的那个,面具上的五官生动活泼,欣喜中带着狰狞,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和贪婪。 而正是这个令牌,才能让他在刚才那男子的一掌虚握中保下了性命,没有和其他人还有妖兽一起化作枯骨。 这个男子并不是那些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他人仙武道不过暗劲巅峰,鬼仙道倒是生法境已然大成,不过在几位先天境界的高手面前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他能抢到这个面具靠的是心机,算计,狠绝,还有一股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求生欲。 他先和几个相识的人一起并肩对抗妖兽,然后靠着那几个同伴的牺牲,看准了机会装作不小心被一只土行的妖兽给吞入腹中,靠着符咒法术在妖兽腹中强撑着,后来那妖兽被先天高手击杀,他也藏身在尸骸中,直到看到两个先天高手两败俱伤他才一举冲出,抢过那面具转身又投入一头最强壮的妖兽的口中去主动被吞吃。 其他人正在疯狂对那妖兽猛攻的时候,上方如神魔一般的男子的虚空一握将这一切都结束了。 当然这唯一幸存的男子也绝不好过,他的两只脚都在妖兽的口中被咀嚼得稀烂,身体上也满是灼伤,即便是用了个先天符咒护身,在那妖兽腹中的强大腐蚀中也是丢掉了半条命,连头脸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似乎是瞎掉了一样,在那些枯骨堆中只是凭本能地一股求生欲在无目的地爬动。 “不管是运气也罢,心机手段也罢,实力也罢。 你能得此长生符,在尊主的森罗万灭法中挣出自己的一条生路来,那便有资格入我长生道了。” 老者看着那个艰难爬行的男子,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坑中。 “只是一入我森罗殿,不管你之前是哪家之人,有什么过往,皆要一笔勾销,从此就只是我森罗十八道中一条游魂而已,如此你可愿意么?” “我愿意。” 下面那坑洞中的人勉强张开血葫芦一样的嘴回答道。 “好。 杀伐霸道,苟且心机,万般作为,皆是为活着多喘几口气。 有此觉悟,你便得我长生真意了。” 老者将手中那血红色丹药丢入自己的口中,似乎是细细品味了一下之后重新开口又吐了出来,然后那丹药就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一样悠悠地飞到了下面那个人的面前,钻入了他的口中。 丹药一入口,这人身上那原本看起来极为恐怖的伤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痊愈起来,连那被妖兽撕咬得完全不见了的双脚也开始从断处重新生长,不过数十息之后一双筋肉骨骼俱全的新的双脚就出现了。 “多……多谢这位……多谢道主!” 这人翻身跳起,随即对着上面的老者重重地磕头,神态言语中都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臣服,不只是为了这奇迹一般痊愈的伤势,也为这似乎能满足他心中最深处渴望的归属感。 第七十八章 闵芷兰 湖东城贝场。 “张兄弟!你没事么?” 白玲虎挣扎着往前面挪了几步,又吐出一小口鲜血来,但是看着刚刚偷袭击杀了方朗卓的张宏正,她脸上却满是喜意。 张宏正却是痛得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记暗劲爆发虽然主要是引动雷法攻敌,还是牵动了全身的筋肉,原本撕裂一样的全身剧痛更是如千刀万剐一样,几乎将他痛得昏死过去。 好一阵子他才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说:“怎么会没事……”白玲虎这时候已经挪到了旁边,她的伤势其实也不比张宏正的轻,却还是勉力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来放在额头上一点,然后对着张宏正丢出。 符在半空中就崩散开来,化作丝丝白色雾气在张宏正的头顶凝聚出光世虚影,随后没入张宏正的身体中去。 张宏正只感觉丝丝凉意渗入四肢百骸中,那如刀割一样的难忍剧痛马上就缓解了许多,然后就是阵阵的酥麻感,这一道符显然是极为高明的治愈法术,远比吕宁购买的回春符之类的要强出不知道多少。 十来息之后,张宏正已经能够勉强坐起来了,看着旁边形状比他凄惨得多的白玲虎,他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自己用?” “我撑得住……”白玲虎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 张宏正看了看她折断得宛如树枝的手脚,还有口中的鲜血,那起码是断了好几根肋骨所受的脏腑内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仔细想想,她手脚上的伤势起码要将骨骼重新定位之后才能医治,似乎也只有自己能靠这符治疗后恢复些行动力。 只是这治愈法术颇为神妙,也没可能几个呼吸内就将重伤之人恢复得活蹦乱跳。 他现在这所受的雷击烧伤虽重,却没有什么外伤,正是这济世教光世行者的治愈法术最能发挥效用的伤势,现在那道法术的治愈依然持续着,身体中的酥麻感觉并未消散,只是要恢复行动力看起来也要好一阵子去了。 而放眼左右细看,沙滩和浅水中有不少闪烁着光芒的小小晶体,正是之前荒兽肩头上堆放的那些灵晶,它们离天雷下击的位置还有着十多丈的距离,似乎还是有小部分在雷击余波中化作了飞灰,但留存下来的还是有大部分,随着荒兽的躯壳崩塌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些惊人的财富张宏正也没想着要,不过呆在这样一个四周都是灵晶的地方总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荒兽已经被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过来一窥究竟,他们两个几乎无反抗之力的人留在这么多灵晶旁边怎么想都有些危险。 灵晶无需花力气去捡取,其他有些东西倒是眼下能用得上的,张宏正喘息了几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在沙滩上走了一圈,捡回来两个装丹药的小瓶子,正是之前那个罗步志去集市中抢来的,和灵晶混杂在一起洒落下来。 至于原本还有不少先天符咒,却好像在雷光的波及中全数被毁坏了,现在是一张也看不见。 能被那家伙刻意抢来的,肯定不会是用灵石就能换来或者只值一两个灵晶的大路货,这些专门炼制的丹药中除了辅助人仙武道修炼,强身健体之外就是疗伤解毒的了。 这些玉瓶上也阴刻得有名字,张宏正挑了一个叫‘天机愈伤丹’的来倒出一颗吞下,走回来再倒出一颗递给白玲虎。 白玲虎看着丹药却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这是他人之物,不问自取是为盗……”张宏正叹了口气:“这是集市中拿来售卖的,你以后找上门去该出多少灵石赔给他们不就是了。” 白玲虎想想,这才抬手来接这药丸,但手抬到一半却是也抬不起来了,张宏正索性直接将药丸塞进她口中。 吞下药丸之后白玲虎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一转头就昏了过去。 张宏正吓了一跳,感觉了一下这药丸在腹中的发散,一股一股的生机正随着药力在四肢百骸间流转,说明这药确实没有问题,应该是因为白玲虎之前实在是伤得太重,这时候身体和精神上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才忍不住昏睡过去。 目光扫过旁边那原本是方朗卓的一团烂泥,张宏正发现一块黑色的碎片被半掩在烂泥中,正是方朗卓从吕宁那里抢走的那个货物,想不到他居然是随身带着的。 张宏正连忙伸手去将之取出,在旁边的湖水中洗去上面的烂泥后收入怀中。 做完这些,张宏正重新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一段积蓄起来的力气也差不多用光了。 这药力和之前那一张光世符咒的治愈法术相辅相成,他能感觉身体上的伤势确实在快速恢复,只是目前也还支撑不住他带着白玲虎远离这里,也就只能在这里等着。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五个人朝这里疾奔而来,这是五个身手颇为矫健的汉子,身上穿着同样的服饰,这打扮张宏正不久之前曾在城主府中看见过,这五人正是城主府中的近卫。 就像唐坚名义上只是城主府总管却能在湖东城中说一不二一样,在唐家这样的世家中,卫戍所那样负责处理城中日常事务的制御只能是鹰犬爪牙,城主府中的仆役卫士才是城主的真正亲近之人。 因此一般来说就算是要进入城主府任仆役都必须要有特殊的门路,而想要担当城主近卫,那除了家世清白忠诚可靠之外,更必须在修为上确实有可观潜力才行。 也就是唐无忌刚从唐家堡走出,新任这湖东城主时间太短,手中根本没有积累多少可用的忠心之人,临时选拔进城主府中的近卫才大猫小猫两三只,连那两名贴身亲卫都是从主家带来的。 这走来的五人年纪都不大,看起来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但是行动举止之间敏捷异常,步伐灵活而扎实厚重,随便一步跨出就有一丈多远,看起来武道修为已入了化境。 五人行进间互为犄角,都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相互支援的距离,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形。 他们的素质看起来比卫戍所的守卫更高出许多,而且在城主府中直接接受唐无忌的命令,没有如同卫戍所和贝场法师一样胡乱冲过来,结果毫无价值地死在荒兽气息之下,现在察觉到荒兽气息消退,他们也才立刻奉命出来探察情况。 很快地这五人也看到了张宏正和白玲虎两人,他们也只是微微意外,并没有好奇地直接靠过来,而是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发现确实再没有什么其他威胁之后,其中一个才挥手用出一道法术,一股烟气凝聚的飞鸟在他面前浮现,他低声细语了几句之后这飞鸟就朝城主府飞去。 眼看来的是城主府中人,张宏正心中稍微安稳了些,至少不会是那些可能见财起意杀人灭口的散修,看他们用法术传讯,似乎是这荒兽气息将卫戍所用的那些机关符兽都给弄得废了的样子。 没用多久,一道水流就裹着一个人飞速掠来。 水流在张宏正两人不远处落下散去,露出一个盛装丽人来,正是一直留守在城主府中,关键时候救走唐无忌的闵芷兰,此刻她出现在这里,显然说明唐无忌至少是重伤在身。 这位闵大师一落地,脸上就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来,她环顾四周,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不寻常的景象,然后她的双手一圈一摆,前方的湖中猛然激起无数股细小的水流来,就像是反向而出的暴雨一般,每一股水流上都裹住一粒灵晶,然后这些水流汇聚成一股落到闵芷兰的面前,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灵晶居然就这样被全数收集了起来。 灵晶散发的天地元气比灵石灵砂的纯粹上百倍,稍微有些鬼仙道修为的人都能感受得到,何况这位闵大师已是先天境界的鬼仙,这里又散落着如此多的灵晶,当然是一来之下就感知得清清楚楚。 颇有些惊喜地看了看水流中的上千颗灵晶,闵芷兰忽然又将目光投向了那最大的两处土堆,那本是荒兽最大的残骸所在,现在已经完全化作了泥土。 她双手再一挥,又有几股湖水冲起,在土堆中一阵冲刷后托起几件东西来,赫然是三张虚幻相间的符,还有一把长刀。 闵芷兰眼中的惊喜之色更甚,双手一招,水流将三张符托送到她面前来,但是那把长刀上却猛然爆发出一阵电光,周围的水流就失去了形状洒落下去,长刀也重新落回了土中。 “咦?” 闵芷兰惊讶了一声,挥手对着一个近卫说:“你去把那把刀给我取回来!” 近卫愣了愣,他们作为城主近卫,严格来说只听从城主和总管的指挥,闵芷兰的客卿地位远远不能指使他们。 不过现在城主府中形势微妙,说得不好这位闵大师还真有成为主母的可能。 看着那还隐约保持着荒兽遗骸外形的土堆稍稍犹豫了一下,近卫还是跳入水中游到了土堆上将那两刀取了回来递给了她。 接过这长刀仔细看了一会,闵芷兰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了,简直是喜不自胜。 收起长刀丢给那近卫,闵芷兰将那三张虚实相间的符咒一起收入怀中,然后这才将目光在张宏正和白玲虎身上一扫,微微皱眉问:“这两人是谁? 怎的会在此处?” 一个近卫走上前去凑到闵芷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位闵大师可以深居城主府中专心想着如何当城主夫人而不问世事,这些近卫却大都是耳聪目明的,对于白玲虎这无忌城主刻意安排过的济世教女道士当然是一清二楚,张宏正这之前曾来过城主府报讯的散修小子也是听闻过的。 听了近卫的解释,闵芷兰却只是在白玲虎身上扫了一眼就不屑地扭过头去,似乎对这两人连看都不愿多看,只挥了挥手,像是叫下人丢垃圾一般地随意说道:“杀了吧。” 近卫闻言都是一愣,地上的张宏正更是吃惊无比,谁也想不到这位看似千娇百媚的美人连话都不愿多问就要下令杀人。 倒并非是对他们两人生死的漠然随意而吃惊,世家中人向来看散修如虫蚁,白玲虎那被唐无忌看重的事在这女人眼中说不定还正是该死之处,只是这明明他们两人的状态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说不定和之前的荒兽崩溃有关,但这女人却是毫不关心的样子。 好在那五个近卫都是互相看了一眼,也没真的上来动手,张宏正连忙大喊:“我们两人可是受北海李家李自豪之邀来这里吸引天雷击毁这荒兽的,大人你可千万莫要冤枉好人!” “北海李家?” 闵芷兰终于发现了能值得她注意的东西,愣了一下转过头来。 “真的是北海李家?” 张宏正连忙说:“当然是,李自豪大哥和几个李家族人带着他们的那为李家嫡子就在三神殿中接受济世教吴子健行者的的医治,你要不信遣人去一看就知。” 闵芷兰皱眉思索了一下这才问:“你说李家人让你们来的? 你们怎么能引天雷下击? 还有这里的许多灵晶是怎么回事?” “当时荒兽气息肆虐,李自豪大哥还有许多外来世家之人在三神殿中接受光世行者的法术庇护,只有我和这位济世教的白副长能暂时行动。 我们看天上的雷霆聚集但久久不能下落,就想冒险来试试以外物接引在荒兽头顶能不能引动天雷……结果来这里之后遇到了那方朗卓的手下去集市那边劫掠了商队的灵晶归来,我们在这里打了起来,我们不敌,幸好天雷及时落下将那家伙和荒兽一起给击杀……李大哥和其他人想必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 张宏正一口一个的李大哥,说得和这位李家高手似乎有多亲厚的关系一样,他是深知这些世家中人最在乎的也就只有其他世家,你做出得有天大的功绩来也不如有个世家后台来得有用。 这女人不知脑子有问题还是太过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说杀就要杀,必须要拿出些让她顾忌的东西来才行。 闵芷兰果然闻言皱眉思索了起来。 但是并没思索多久,她就很快地再对那几个近卫说:“快动手,趁李家的人还没来。” 近卫们又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起来,张宏正更是再次目瞪口呆,完全看不透这女人在想些什么。 “怎么? 你们敢不遵号令?” 闵芷兰却是被近卫的反应气得柳眉倒竖。 一个近卫终于犹豫开口说到:“不是……闵大师,这人如果真是北海李家派来的,也不能随意杀了吧。 而且这位白副长也是无忌大人指派的……”“一个玩物罢了,杀了便杀了,重新找便是!” 闵芷兰尖喝一声,面如寒霜。 她脚下一顿,湖面陡然升起两股水柱朝着张宏正和白玲虎两人激射而来,而还在半途中时那水柱的前端就凝结成了锋锐的冰柱,看起来是要将他们两人直接贯穿。 第七十九章 强掠 咔呛一声,一道朦胧的斗大拳形虚影从远处飞来,将刺向张宏正和白玲虎的冰刺打得粉碎。 原本粗如水桶的冰刺全都碎成满天细屑,如同雪花一样纷纷而下,显示出这虚影中蕴涵的强横力量。 这就是先天人仙的破空罡气,已经不用借助外物来传递内力暗劲,直接以自身精元气血和天地元气交融化作罡气外放,纯以攻伐破坏之力来说丝毫不逊色于鬼仙的五行法术。 “北海李自豪在此,那两人是我相识的,你们想做什么。”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远处而来,人未到声音先到,极有自信也极有压迫力的言语,尽显世家豪族的风范。 “不知是唐家的哪位子弟在此? 行事居然如此霸道?” 闵芷兰面色难看,却还是依照了礼节对李自豪行了个礼,说:“红原闵家闵芷兰,任湖东城无忌大人的客卿护法。” “红原闵家? 哼。” 一听不是唐家中人,李自豪就连正眼看她的兴趣也都没了,随意地还了个礼就说:“唐无忌呢? 他可还活着?” 闵芷兰的脸色更加地难看了,冷冷回答道:“无忌城主受伤不轻,不过性命无忧,还在昏睡中。 李兄话语何必如此无状?” 李自豪点点头:“原来他晕了么,那之前紧闭城主府的人是谁? 没有察觉我们在门外求援么?” “当时情况危急。 小妹不敢拿无忌城主的安危来冒险,因此不敢擅开城主府让外人进来,还望李兄见谅。” “你运气不错。 我侄儿幸好没事。” 李自豪冷冷地看她一眼,挥挥手。 “这次唐家出这么大个事,你就不要再给唐无忌添乱了,快回去带领那些还能动的人去把周围的障壁凿出缺口来,让城中困守之人离开吧。” 面色再难看,闵芷兰也只能默默地挥手带领近卫准备离开,但就在她转身之际张宏正开口叫道:“等一等!那把灵刃可是我们之前找周家公子借来的,你们要拿去哪里?” 那个拿着刀的近卫为难地看了看李自豪和闵芷兰,刚要转身将刀给拿过来,闵芷兰却开口喝止:“这把灵刃我颇看得入眼,说不定能赠给唐无忌大人作随身武器,反正那个周家把这个带来湖东城也是卖的,我这里出四百晶买下就是。” “这个我们可作不得主,你们自己去和周家公子说吧。 不过他之前被你们湖东城卫戍所的人敲诈了一番,不见得愿意卖给你们呢。” 张宏正却是并不买账。 其实他知道这个价格那位周公子九成是愿意的,只是这叫闵芷兰的女人一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地要打杀他们两人,让他心中实在感觉窝火,借着李自豪在这里忍不住要阴阳怪气一番。 “还有,这里的灵晶可是集市那边的各家商队的,还请姑娘你好好代为保管,我回去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定然会来索回的。” 闵芷兰的一张俏脸一阵青一阵红又是一阵煞白,简直如同变戏法一样。 忽然她伸手一招,那近卫手中的灵刃就飞来落到她的手中,她盯看着这长刀神色木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快些拿来,还耽搁什么?” 李自豪不耐烦地低喝道。 他倒也不是刻意帮张宏正撑腰,只是单纯地就没怎么将这女人放在眼中。 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在其他人看来也许是极不得了的,但在李家这等豪门眼中,除了三神门之外,只要不是和他们同样顶尖的世家族人那就都不足道。 呼的一下,闵芷兰将手一挥,长刀激射而出,在数丈外的沙地中直至没柄。 她这举止简直有些像是一个任性小女孩无法拒绝大人的要求,只能随手丢东西撒气。 李自豪的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对于这种可说是无礼的举动他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和耐性去忍让。 但他正要开口呵斥,就看见闵芷兰双手连挥,湖面上溅起无数水花,那是数不清的细小水滴正在离开湖水朝周围发散飘飞出去,如同一场逆势而行的细雨,数个呼吸之后这一片地域就变得异常地潮湿,即便李自豪在鬼仙道上的修为只是引气境,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水行元气变得充沛起来。 李自豪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脸上忍不住开始泛出疑惑的神色。 闵芷兰这种举动其实并不稀奇,灵法境的先天鬼仙许多都会这样,施行法术带动周围环境中五行元气偏移,可以为比较高深艰难的法术作出铺垫,也可以加强相同类法术的威能。 但李自豪是想不明白这女人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胡乱用法术来撒气吗? 这个时候反而是一直静坐着的张宏正猛然跳了起来,抱起一旁的白玲虎就朝着远处跑去。 李自豪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甚至有些恍惚,感觉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有种互不搭调的诡异感,就像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发疯一样。 而拼命跑出十多丈之外的张宏正匆匆一瞥看到他还在发愣,才大叫了一声:“你还愣着做什么,这女人撕破脸要动手了!” 李自豪这时候才有些醒悟过来,但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他当然绝不是那种养尊处优从不和人动手的世家子,只是他的常识和价值观实在是理解不了这其中的逻辑,就像再狡猾的狼也理解不了兔子为什么会生出想要痛殴狼的想法一样。 不过一个唐家附庸的小家族中人,有什么胆量和底气来和北海李家撕破脸? 她不要命了吗? 她想要她的家族也从此完蛋,被打压得家破人亡领地沦丧彻底从世家中除名? 就为了这一时的意气? 这样的傻子疯子到底是如何长到这么大还能修炼到先天境界的? 直到闵芷兰从怀中取出一张虚实相间,不断流动闪烁着玄奇色彩的符来,李自豪才猛然惊醒,抬手一拳猛击向了闵芷兰。 他距离闵芷兰还有十多丈之远,这一拳轰击而出,一团拳形罡气疾若雷霆地朝着闵芷兰而去。 闵芷兰却并没有理会,从怀中取出那一道真符之后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符上,她只不过初入先天灵法境不久,几乎是踩着极限状态来驾驭真法之符,否则也用不着事先还要增强四周的水行元气来作为铺垫。 拳罡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她的前方,这先天人仙的奋力一击,足以将她整个人给震成一团肉糜。 一团水球忽然凝聚在闵芷兰的身周将她包裹在其中,闵芷兰之前的作为可并不只是增强四周的水行元气,还有一道法术早已施展在脚下随时护御住她。 拳罡没入水球中,整个水球立刻猛烈地振动起来,就像一碗蛋清被人疯狂搅拌一样,外形不断地变形然后甩出其中一部分来,但周围的朦胧雨雾又不断地将被甩出水流挤压重新汇入其中,一息之后水球重新平静下来,那一记拳罡已经被完全化解消散。 若论守御,并不是只有浑厚的土行法术才管用,水行法术在许多情况下的妙用更是无穷。 而这时候李自豪也冲到了闵芷兰的面前,他当然不会觉得一拳就能击杀这个胆大包天的疯女人,毕竟这也是一个灵法境的先天鬼修,所以出拳之后立刻也朝这里冲来,挥起那一把宽厚粗短,更像是一把变异的斧头似的短刀朝着闵芷兰迎头劈下。 闵芷兰还是没有动,依然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手中的那一道真符,上面流转的色彩已经混同成了一股鲜艳的绿色勃勃欲动,好像一个充满了生机的奇异种子。 李自豪劈下的短刀快如一道闪电,却没有激起丝毫的风声,这一刀的暗劲罡气已经将前方的风声都一起粉碎,但刚刚劈入闵芷兰身周水球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朝旁一偏,这看似静止的水球中其实涌动着极为汹涌快速的暗流,任何外物进入其中瞬间就会被朝旁推开。 哗啦一声,这一团水球还是被李自豪的这一刀给劈成两片,这终究是先天人仙的全力一击,但这一刀也还是被水流带得偏了一些,只是刚好从闵芷兰的身边擦过,斜斜地将这护身水球法术给一分为二,化成了两团清水洒落一地。 而这时候闵芷兰手中的那团绿光也猛然绽放开来。 如同一个新生的世界突然出现在了这片天地中,要把自己压抑多年的生命力和影响尽数展现出来,无穷无尽的藤蔓和枝叶从那片绿光中如海浪一样汹涌而出,瞬间就把闵芷兰给淹没在其中。 李自豪反手再斩,数以百计的藤蔓在刀光下一斩而断,但是马上又有更多的藤蔓枝叶扑面而来,他恍如忽然陷入到了一个由植物构成的汪洋中,明明离他已经不远的闵芷兰,还有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了。 不只是周围的藤蔓不断开始试图朝他的身上缠来,还有他衣物,头发中也不断地有新生的植物在生长,要朝着他身上的毛孔窍穴中钻去。 怒吼声中李自豪的人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短刀在手如旋风一般朝四周劈斩,罡气刀光纵横交错地飞舞,硬生生地在这片植物海洋中斩出一片空隙来,这时候他也已经没有了斩杀闵芷兰的想法,只能是朝外冲去。 而远处已经抱着白玲虎跑出二三十丈的张宏正也没有逃脱这一道真符的波及。 第一时间狂涌而出的藤蔓枝叶还只是在原本闵芷兰的位置,不过一息之后方圆三十余丈的地域之内原本寸草不生的沙地上就有无数的植物开始生长冒出,张宏正的双脚勉强踏出两步之后就被草木给绊住,他只来得及奋力将手中的白玲虎给扔向前面数丈之外还没有长出植物来的沙地,就被草木给绊倒,然后瞬息之间就被藤蔓淹没了。 跌落在沙地上的白玲虎呻吟了几下,却还是没有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也不知道她之前的伤势实在太重潜力激发太过,还是那药丸的特殊效果。 所幸这些发了疯一般的草木只延续到她眼前数尺之外就停止了那种极不正常的生长,虽然能依然有一些杂草和蕨类在视线所及的沙地上不断生出,却只是单纯的植物而已。 至于那五名城主府的近卫,也只能在这真符之力下仓皇逃窜。 闵芷兰的举动落在李自豪眼中造成的是惊怒,落在他们五人的眼中造成的则是惊恐。 他们自然明白北海李家是什么体量,在世家的体系中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也知道闵芷兰从荒兽残骸中收回的那三道符咒是什么,只是和李自豪一样实在不敢相信闵芷兰居然敢动手起来,直到看到她拿出那张真符来才在惊恐间开始一起拔腿朝外飞奔。 近卫们的速度虽快,起步的位置却是在闵芷兰的身侧,起步也比张宏正慢了几分,只有三人及时逃离了这片草木狂潮,剩余的两个则被裹了进去。 那两人原本还算颇为可观的武道修为在面对真符的威能,还只是外溢出的余波之时也完全如虫蚁一般的无能为力。 他们的手脚被捆绑,头脸之上也被缠上,虽然他们马上鼓动暗劲将身上的草木藤蔓给震碎,但最多不过半息之后,周围用来的草木又重新缠了上来,连他们自己身上的衣物上,头发间都在滋长出细小的藤蔓,甚至在耳孔鼻端眼眶中也有。 一个眼珠子都被新生的草芽顶了出来的近卫放声惨叫,但只惨叫了半声,一颗蕨类植物就从他的口中生长出来瞬间将他的口鼻都完全塞满,一息过后,他整个人都成为了一个生意盎然的盆栽,木头一样地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的三个近卫看着面前这疯狂了的草木汪洋瞠目结舌,面露惊恐地连连后退,他们平日间都算是聪明机敏之辈,但眼前这发生的一幕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和应对能力。 好在这个时候,闵芷兰的声音从这无穷无尽的草木中传了出来,声音响亮清晰,一点都没有疯癫或者是撒泼的迹象,反而能感觉到其中的决断和自信。 “你们去外围封锁,不许其他人靠近这里,就说这里有之前被荒兽吞噬的真符失控爆发。 什么被掠来的灵晶物件之类更不许提,这次湖东城受损如此之重,无忌城主说不定也会遭唐家责罚,只有将这些灵晶送去打点,还有那柄真法天雷洗练出的法宝灵刃上交唐家堡,才有希望将功折罪!” 第八十章 雷斩 “原来如此……”三个近卫互相看了看,总算明白了闵芷兰不是单纯的失心疯。 虽然有两名同伴受这真符波及而死他们心中也是悲愤难当,换做其他情况说不得还要拔刀相向,但如果说到真是为了能替唐无忌争取回一些功劳,那也可以算是无奈之下的死得其所了。 在世家的规则之下唐无忌就是他们的天,卫戍所之类的还可以在城主换任之下保持大体的原样,因为他们本质上其实算是唐家的人,但城主府中的近卫和亲卫那就纯粹是属于唐无忌自己的人了。 唐家律法严苛,城主若是在守卫妖兽袭击时陨落卫戍所等人全部都要处死,但是对城主身边的人应该如何处置却是提都不提,因为这几乎已经是所有世家都默认天经地义的事。 唐无忌现在没有死,但是受重伤在身,湖东城又几乎尽毁,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必然在唐家中受不到什么重用了,他们这些城主近卫更是前途堪忧,这时候如果真有什么能将功折罪的机会,那确实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北海李家确实是得罪不起,谋害李家之人的罪名更是连唐无忌都不一定承受得住。 但只要无凭无据那就不能被称之为罪名。 一道激活的天地真符误杀一位先天人仙这并非不可能的,特别是有荒兽残骸现世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作为背景之下,似乎也只是巨大风波下的一个小小意外而已。 短暂的几息之后,三名近卫也默然认同了闵芷兰这个看似胆大疯狂的计划,默契地朝着外围分散而去。 没有人去注意真符波及边缘的白玲虎,即便是注意了也假装看不到。 如海如浪的植物不断地翻涌生长着,这由木行真法激发出的生机之潮仿佛要吞噬一切占据一切,而这狂潮中则有一个由罡气刀芒形成的小小漩涡努力朝着外面挪动,只是虽然这个漩涡在不断将上下周围涌来的草木藤蔓绞得粉碎,但相对于这整个怒海一般的植物狂潮来说实在微不足道,看起来就像是怒涛中的一叶孤舟,随时有可能被周围狂涌而上的波澜给倾覆埋没。 一位罡气大成的先天武道人仙,也许确实算得上难得的高手,但是在天地真法面前依然不算什么,即便木行法术相对来说并不长于攻伐,闵芷兰操控得也极为粗浅,但也足以将境界之下的一切存在碾压。 十多息之后,疯狂生长的草木范围缩小了一些,那些不断翻涌的藤蔓好像也不再那么密集了,但这并不是这道真符的法力开始衰弱了,而是操控得更自如了。 其他地方的藤蔓越来越少,但是罡气刀芒漩涡周围的草木藤蔓却是越来越粗壮,越来越灵活,而在之前真符被激发的位置上,一尊草木缠绕而形成的人像正在缓慢成型。 人像并不算太高大,不过三丈左右,在这已经有十余丈高的树木的草木狂潮中并不是很显眼,只是人像的形态显得十分精致,居然还有着明显的服饰裙摆,和之前的闵芷兰的打扮一模一样,而这个人像的头脸也正是闵芷兰,只是她半闭着双眼,看起来犹如正在假寐中一样。 这辈子第一次运用五行真符,操控天地真法,其实闵芷兰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下一场极危险的赌博。 虽然收取了三张夏大师遗留下来的真符,但以她的修为却只能勉强运用其中木行的那一张,这还是因为她可以先用水行法术加强周围天地间的水行元气,然后借之以水生木这才能激发出来。 若是在其他时候那也罢了,但她是在实战中近距离面对一位先天境界的武道人仙,即便是事先预备了一个防护类的法术,但凡李自豪的警惕性稍微高一些,没有被世家大族习惯性的思维给麻痹,反应再快一些的话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但闵芷兰依然义无反顾,一点都没有后怕也没有担心,这不是源于什么强大坚定的精神和信心,而只是她单纯地想要抓住机会而已。 只要发现机会的时候一定要果断。 这是闵家族长还有她父母反复交代她的话。 全家几乎是倾举族之力才培养出她这样一个少年天才,把她送入唐家,但是唐家这样的豪门中的竞争和倾轧又是何等的激烈,她能跟随唐无忌这新晋城主一起来这湖东城开创新局面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所以家里人对她千叮万嘱,那就是一定要抓住一切能抓的机会,面对机会的时候一定不要犹豫。 闵芷兰并没有多少经历和锻炼,所以见识和心性并不算高,但对于世家间的规矩却是很清楚,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她自然知道李家是她惹不起的,但她也知道只要一件事不管再糟再烂,只要没有证据那就绝不存在。 而她还刚好在炼器上很有些天赋和造诣,一眼就看出那柄长刀的不凡,本身就已经是品质极高的灵刃,然后又应该是接受了荒兽引动的天地真雷的洗练,居然有了丝真灵法宝的气息。 当然这并不是法宝,真灵法宝是要真人境的鬼仙修士不断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截取天地真法精髓缓缓炼制,是天地真灵的投影聚合,可看做是一道威能削弱却能反复运用,更加灵活由心的天地真符,自然没可能这么简单地被天雷一击就造就出来的。 但不知是这荒兽气息和天雷交合的原因,还是这荒兽引动的天地真雷实在太过强大,这柄灵刃长刀居然烙印下了几分真雷的气息,勉勉强强算得上是沾着另类法宝的边了。 蕴涵真雷之力的法宝极其稀有,据说只有三神门中才有留存,因此这灵刃就算是对唐家来说也应该是极为稀罕而有价值的东西,能不能比这几乎被毁去的湖东城更有价值她判断不出来,但至少能帮唐无忌弥补上相当一部分责任那是一定的。 所以闵芷兰无论如何都要留下这柄长刀。 她也不能让张宏正将这柄长刀带回去,原主或者是其他先天鬼仙同样也能发觉这长刀中的异样,那时候再想要得到这把灵刃可不就是几百灵晶,或者说不是灵晶就能办到的事了。 这样大的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抓住,而她刚好之前收回了那三张天地真符在手。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她是做出了一个风险极大的选择,但其实在她自己的角度她根本就没有选择,她必须如此。 现在看来她这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完全成功了。 一开始完全是无序地疯狂生长的草木藤蔓正在慢慢变得规律而有序,从疯癫了般的一大片草木狂潮渐渐变成一片活动而有着自我意志的森林,说明她正在逐渐地掌控这一道真法。 外围的草木不断朝着中间汇聚而来,闵芷兰那草木纠缠而形成的身躯越来越高大,妆容越来越活灵活现,而围困李自豪的那些藤蔓草木也已经成为了粗如水桶巨蟒,甚至是粗如马车般的怪物,被刀芒斩中被罡气震开也不再破碎和受损,不断上下翻滚左右旋绕,似乎下一刻就可以将中间的人给挤压得粉碎。 但就在这时,一道闪亮的雷光从闵芷兰所化的草木巨人的裙摆中爆发而出,将周围的草木尽数化作飞灰,然后一个人影就从中跳了出来。 双眼微闭的闵芷兰忽然睁开了眼睛,愕然看向了这个似乎是从她身下忽然钻出来的人,这一瞬间,整个植物海洋的勃动都停滞了一下。 这人正是之前被裹进了草木浪潮中的张宏正,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被周围疯狂的草木给绞杀,只是单纯地被拖拽了过来,在被融入闵芷兰这草木躯体的时候才猛然破体而出。 而能冲破这些草木束缚的原因,却是他手中握着一柄电光闪烁的长刀,正是之前被闵芷兰丢进沙土里的那把灵刃。 闵芷兰吃惊的并不只是张宏正的脱困,而是随着他这脱困而出的一击,这一道正逐渐被她掌控住的法术忽然有一部分被搅乱撕扯开了。 那是天地真雷之力,足以能摧毁荒兽那样的五行畸变之体,也能击溃五行法术。 之前她无法用法术将这长刀托起,而只能让近卫去亲手取来就是因为长刀上附带着丝丝真雷之力,只是不知道为何在这小子手中却将这真雷之力增强了百倍之多。 这灵刃之中肯定还有玄机。 惊讶之后闵芷兰只有更加欣喜,鼓动已经基本掌控的真法,怒潮一般地藤蔓从四面八方朝着张宏正飞速生长而去,同时急速地变得更加粗大坚韧。 这把灵刃再强终究也只是一把灵刃罢了,只是握在一个小小的散修手中,在生生不息的真符法力之下始终不过是一只蝼蚁。 但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这只蝼蚁挥刀斩出了一道雷光,比之前的那一道更闪亮百倍,犹如一条无数闪电汇聚而成的滔滔大河从九天星空之上倒悬而下,将一切都淹没其中。 第八十一章 误会 一道无声的雷霆划过了绿色汪洋,将这一片生机勃勃的草木世界一分为二,所有疯狂蠕动和生长的植物都停了下来,从这一瞬间恢复到了正常的草木和藤蔓该有的状态,好像那股非凡的生机活力都在这一道雷霆中死去了。 碰的一声,一大堆巨大的藤蔓爆开,气喘吁吁的李自豪跳了出来。 这位曾经自信万分气度十足的武道人仙现在已经狼狈不堪,全身上下都是绿色的草木碎屑和汁液,头发散乱,衣服千疮百孔,简直就像是一个在无人荒野中艰难求生的落魄野人,唯独手中握着的那把粗大短刀还是光亮如新。 脱困而出的李自豪脸上既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和喜悦,也没有被闵芷兰以真符袭杀的愤怒,只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张宏正。 刚才这草木狂潮停滞的一瞬间他就在那些几乎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藤蔓中打出了缝隙,然后就看到了这小子刚才劈出的一道雷光。 而劈出这一刀的张宏正也没有再动作,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之前被草木缠绕,他也只能和李自豪一样用暗劲震碎周遭的枝叶,不至于和那两个城主近卫一样被活活绞杀,但还是身不由主地被浪潮一般的草木生长之力推挤着。 其实他暗劲中的雷法之力倒是远比李自豪的罡气更为有效,还能勉力在这草木狂潮中爬行,无奈在一开始被绊倒之后他就被挤得晕头转向,目光所及全是草木,传入耳朵里的全是枝桠藤蔓相互摩擦挤压的吱吱哗啦声,连方向都无法辨别。 在这几乎耳聋目盲只能全凭直觉的状态下,张宏正察觉到一个隐隐和他身周的雷法暗劲相呼应的存在,恰好那又是草木涌动流转的方向上,他顺势靠过去,震碎周围草木藤蔓的阻扰,一把抓住了那个沙土中的东西。 靠近过来的时候张宏正就猜到了这应该是那把被闵芷兰丢入土中的灵刃,但是这一把握住的时候,他只感觉自己握住了一条由雷霆汇聚而成的江河,那汇聚其中,即将满溢而出的雷霆之力正被他体内的雷法引动,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他只是随手一斩就破开了周围的藤蔓围绕,跃出之后看到了那草木汇聚的闵芷兰的形象,他几乎是想也不想,挥刀就是一刀斩出。 其实他距离闵芷兰还在数丈之外,而他离着罡气破空的先天人仙之境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他依然凭着本能斩出了这一刀,他只感觉手中这一条跳跃的雷霆江河必然能将前方的一切都碾压粉碎。 好像只是凭着一个心中一动的念头,他的身体就在这条雷霆江河的带动下自然而然地斩出这一击。 所有的草木藤蔓都静止了下来,包括那个由草木汇聚而成的闵芷兰的躯体,唯一还有变化的就是她的表情,从欣喜猛然转变成了震惊的呆滞,然后慢慢变得恐惧。 哗啦一下,那一个由草木汇聚而成的身体垮塌了下来,真正的闵芷兰从里面滚落了出来。 准确地说是分成几截地滚落了下来。 张宏正那一刀斜斜横劈而过,将她的双腿几乎是齐根斩落下来,连同还有大半只左手一起。 闵芷兰没有死。 她的伤口虽大虽骇人,却并没有鲜血狂涌,雷霆刀光切割而过的时候也将断面烧得半熟,只有丝丝血迹不断渗出,她的身躯也没有受到伤害,但是她看着自己滚落出去的双腿和手臂,露出的表情却好像比死了还可怕,花了几息她才明白了自己的情况,然后就放声惨叫起来。 不是因为痛,虽然被切断的伤口处确实很痛,但相较于手脚俱断的恐怖来说,这点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尤其是断口处的焦痕更是让断肢重新接上变得几乎无望,这对一个年轻貌美的还做着嫁入豪门梦的女子来说绝对是摧毁性的打击。 先天鬼仙的战斗方式已经并不依赖身体,可说她现在还依然有战力,但精神上这个其实没经历过什么风霜折磨的女人已经彻底崩溃了,一边翻滚惨叫一边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糊满了一脸。 这惨叫和嚎哭声也把张宏正惊醒了过来。 刚才身随念动斩出的一击让他实在是感觉回味无尽,似乎明白了些武道化劲的关窍,现在回过神来他立刻再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灵刃长刀,却感觉其中原本如长江大河一般的雷霆已经倾泻一空,所剩无几。 这把灵刃确实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了,但具体有什么不同他又一时间说不上来,只能勉强感觉好像能和他体内的雷法相互呼应。 “这位……小兄弟,此番还要多谢你了。” 李自豪也走了过来,看着张宏正的眼神有些怪异。 再转向地上哭号着的闵芷兰的时候,怒意和狰狞之色暴现。 “这女子如此丧心病狂,居然为想帮唐家私吞财货而意欲谋害我们,当真是罪该万死!” 说话间李自豪抬手就要朝地上的闵芷兰击去,但张宏正看着号哭得彻底崩溃又已经手脚俱无的闵芷兰,下意识地就伸手制止:“这就没必要了吧?” 李自豪看了闵芷兰一眼,也缓缓点了点头,不过脸上的狰狞之意并没有减弱:“也对,让唐家人自己去处置吧。 现在杀了倒是便宜她了。” 在远处戒备的三个城主近卫其实一直也都在注意着这样的情况,这时候全都朝这里跑来,但看到从草木海洋中走出来的张宏正和李自豪之后立刻都愣在了当场。 “把她给唐无忌带回去,然后你们自裁吧。” 李自豪丢下这样一句,然后就看也不看这三人了。 这三个城主近卫脸色惨白地犹如死人,明明一身不弱的武道修为却连站立都摇摇晃晃的,只能上前去抬起惨叫嚎哭的闵芷兰,踉踉跄跄无可奈何朝着城主府远去了。 李自豪目视着他们离开,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玉佩来,凑到嘴前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捏碎,一缕清光从粉碎的玉佩中飞出朝天而去,转眼间就不见了。 然后李自豪这才对张无忌点头说:“行了,我已经将这里的事告知李家老宅,族中长辈自会去和唐家分说,唐无忌纵然醒来,再是大胆包天也不敢来和我们为难,反而要千方百计来护卫我们安全。” “……那为何之前不用来求援?” 张宏正也知道这些世家子弟有着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符咒道具,很多对散修来说千难万难的事对他们来说却轻而易举,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本来只想着来这湖东城游玩,所以便只带了这用来简易传话的万里传讯符,在荒兽气息笼罩之下用了四五个却都没能生效。” 李自豪神色略有些尴尬地摇头。 “若是专门的灵通警讯符便没这回事了,若是运气好能有家中长老在附近及时赶来,也不用弄得如此狼狈。” 张宏正挑了挑眉毛。 这李自豪忽然间对自己的态度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了。 之前纵然是有求于他,言语神色中也是一副世家中人面对散修时候的高高在上的态度,现在这忽然就变得平和亲近起来,说话间都是一副平等对人的口气。 如果说单纯是因为那个救命之恩好像也不至于一下便彻底扭转了心态,但要说之前看了那一刀而有所顾忌就更加不像了。 “小兄弟,我们快回去吧,那济世教的吴行者还在等你们。” 李自豪出声说道,不知不觉中连称呼也显得很自然亲近。 “稍等,我再去将另一把刀拿回来。” 张宏正先去看了看白玲虎,确认她依然昏迷在那里无事之后,这才将长刀插在地上转身跳入水中,游到之前闵芷兰用法术找到灵刃长刀的地方,又在荒兽残骸所化的泥土里翻找了一阵,却只找出一把破碎的刀柄来。 看着手中扭曲变形,就好像被重新胡乱铸造过一次的刀柄和上面的短短一截断刀,张宏正也是摇头扼腕叹息,明明这是两把一模一样的灵刃,却在天雷轰击下一柄能注入那么多雷霆之力,一柄却是完全毁了,也不知是其中有什么他所看不出来的差异之处还是纯粹的运气使然。 重新回到另一边岸上,看到李自豪也拿起那把灵刃在手中仔细观看,张宏正忍不住心中微微一紧,不过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过去在草木树海中找了几条坚固的树枝过来给白玲虎断掉的手脚给固定一下。 但是仔细一看白玲虎断掉的手脚他却是有些挠头,那个叫罗步志的家伙下手极狠,几乎是将白玲虎手脚上的骨骼踩得粉碎,而白玲虎居然还拖着这样的断手断脚去和方朗卓打斗,还被他抱起来一阵乱跑后扔在地上,碎骨在筋肉中到处乱钻,几乎已经是一塌糊涂。 “你这样固定不好,一路颠簸回去说不定要把她给活活痛死,伤口也弄得更加难以收拾,还是我来吧。” 李自豪走了过来,将手中的长刀往张宏正身边一插,双手就放在白玲虎的断手上。 人仙武道到了先天境界,暗劲内力早就运用得无比纯熟,而且必然也对人体的筋肉骨骼了如指掌,就算不用专门去学习医术对付这种外伤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自豪内力到处,分散在筋肉中的骨头碎片就被震得从筋肉中松脱出来,重新归位聚合。 昏睡的白玲虎闷哼一声,被活活给痛得清醒过来,张宏正连忙又倒出了一粒那种丹药给她吃,然后叮嘱她忍耐一下不要乱动。 没多久等李自豪帮她把手脚上断掉的骨骼尽数复原,她居然又痛得重新昏了过去,然后李自豪又拿出自带的外伤药膏给她敷在伤口上,这才用取来的树枝藤条将她的伤口给固定好。 “多谢李大哥了。” 张宏正诚心诚意地抱拳一礼,然后将白玲虎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来。 相隔了这段时间,有那个治愈符咒和丹药的双重作用,他身上的伤势算是大有好转,虽然没有痊愈但也能支撑着将白玲虎给抱着走了。 李自豪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重新拿起长刀就和张宏正一起朝着三神庙的方向走去。 张宏正也算看出来了,李自豪也并没有什么刻意讨好或者忌惮他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把他当做了可以平等相交的对象。 一起走了几步,可能是心中有了那个疑惑的疙瘩,张宏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便和李自豪随口问道:“李大哥,为什么你刚才让那三个城主近卫回去自裁?” “他们不自裁还能如何?” 李自豪随口回答,语气神态皆是自然平淡,就像说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小事。 “他们知晓了那闵家女子的作为却不制止也不劝阻,还要帮忙去外围警戒,那即是与帮凶无异。 真引得我李家和唐家起了龃龉,别说是他们,纵然是唐无忌也背不起这个罪名。 让他们自裁谢罪已经是宽大了,要不然还要去怪唐无忌管教无方么?” 张宏正忍不住微微咂嘴。 听说那些城主近卫可都是在湖东城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和守卫还有贝场的人聊天的时候听他们提起都无不有艳羡之意,但此刻看起来简直比寻常人家里养的猫狗还不如,之前那情况他们说来也根本没的选择,最后却又只能落得个自裁谢罪的下场。 那千里挑一的资质,数十年的勤学苦练,家人的期盼友邻的羡慕,不过是被世家中人一口唾沫就能啐破的水泡罢了。 再在看看这之前还一片繁荣,现在几乎已经是一片死城的湖东城,想想那曾经一起打过交道的贝场工头和船工还有守卫等等各色人等,全都化作了一堆堆的泥土和尸首,张宏正忍不住叹口气:“哎,这世道……”“小兄弟你终究是见识少了些,你以后看得多了便见怪不怪了。” 李自豪别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张宏正一眼,似乎有什么别样的深意。 “世家千年向来便是如此,也只能如此。” 第八十二章 自寻道 面前荒兽的阴影步步逼近,那浓厚的宛如山岳大地一样的不可动摇的阴冷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管是如何的反抗如何的挣扎,在周围的重压下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仔细一看,原来那荒兽还不只是一只,而是密密麻麻地不知道多少只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而来,她只感到绝望,但旋即又是一种悲愤从心中迸发而出,她悲伤于这天地间居然有如此多如此强的阴邪妖物,愤怒于自己为何如此弱小不能有丝毫的反抗。 但不管是悲愤还是绝望,都阻止不了周围重重叠叠的荒兽一步一步走来,那厚重的气息已经要让她彻底停止呼吸。 忽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虽然并不怎么耀眼夺目,却是将这几乎要让她窒息的气息划破,那些荒兽也有几个破碎开来。 那闪电的光芒中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这给她带来光明和生机希望的人是谁,这人影似乎她认识,又似乎看不清楚,这让她心中又是焦急又是不安,只能用力去睁大眼睛。 然后白玲虎猛地就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上方空荡荡的宽阔屋顶,几盏灵石灯在巨大的石柱上散发光芒,但是这并不明亮的灯光在宽阔的空间中并不能带来多少光明,显得这空间有些幽暗。 直起身来,白玲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三神殿中,三神的雕像正在幽暗的灯光下注视着这空荡荡的大殿,之前还在这里接受庇护的人们此刻一个也见不到了,而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 “师妹,伤口感觉如何?” 吴子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白玲虎回头看去,看到这位光世行者正在她身后不远处盘膝而坐。 被吴子健这样一说,白玲虎对于之前的记忆才完全恢复过来,自己应该是在贝场中被人打断了手脚陷入重伤。 她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运转一下内力,点头有些惊喜地说:“似乎已经没大碍了,多谢师兄。” 吴子健淡淡说:“无须谢我。 是那李家李自豪替你正的骨,又替你敷上了他们李家的生肌灵药,你之前又服下了生机丸,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灵药,你受的本来就是单纯的外伤,我再以光世仙露催化大体上就已算治好了。 不过现在只能说是可以行动,要筋骨也完全恢复如初,至少还要十来天的功夫,其间可不能再和人动手。” “那李家的李自豪为何会……”白玲虎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世家中人向来就不会给他们好脸色,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落井下石将她给随手杀了都是可能的。 “对了,张兄弟呢? 他可没事么?” “他自然是没事。 要不然你如何能没事?” 吴子健笑了笑。 “那他去哪里了? 还有其他人呢?” 白玲虎看着空荡荡的三神大殿,之前这里人声鼎沸的模样好像只是幻觉一样,现在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他们说是找到了被人劫去的上千灵晶,让集市中幸存的人都去分领属于自己的一份,其中起了不少纠纷,有些人打了起来,张兄弟和李家的人去那里主持公道分配灵晶去了。” 吴子健摇摇头又微叹一口气。 “城主府中至今无人出来弹压局面,听说有不少幸存之人乘机在城中肆意搜刮劫掠,之前留在这里的都去保护自家财产去了。 李家的那位小公子受我治愈之后,也被那位鬼仙随身带着跟着李自豪他们在一起。 这里自然就只剩我和师妹你两人了。” 白玲虎看殿外,已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 他们之前在贝场之时就已经是近黄昏,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午夜之后。 这浩劫之下就算那些灵石路灯还没有被荒兽气息所摧毁,却已没有人再会去操控点亮了。 漆黑的夜色中,远远偶尔会有打斗的响动和惨嚎响起,还有火行法术炸出的光芒和烧起的建筑,看起来比之前在荒兽气息压制下的一片死寂多了几分活力和生机,但细细一想却又叫人悚然。 这城中的人死了九成多,灵石灵晶却没有坏掉的,在这一片漆黑又毫无秩序的死地中,发生的一切并不难想象。 “那李自豪说已经向李家求援,只是李家领地距这湖东城有数万里之遥,真人境界的长老要横跨万里而来可能也要明早去了。 到时候此件之事就算彻底完结,此后师妹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 白玲虎觉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会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和师兄你一起在湖东城……”“我不会在湖东城了。 今次救下这许多人,为我圣教奠定了不少的善名,正是借机去开拓局面之时。” 吴子健摇摇头。 “不过若是你要留在湖东城却是不错的。 如今荒兽之厄虽然解除,但湖东城已经成为一片死地,城中居民几乎死尽,正是需要重头再建的时候。 唐无忌只是重伤未死,我猜唐家还是会让他担任湖东城城主,否则也没人愿意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让他重新将湖东城和贝场恢复旧观,也算是对他和对他们这一房的惩罚。 你若留在此处帮助出力,能在筚路蓝缕中一起走上一段,他必然对你另眼相看。 唐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从这两年开始有收敛固守之态,唐家老祖下令不再和其他豪族大家联姻,反而似乎有对庶民百姓和圣教生出亲近之意……如此机会之下,说不定你便有嫁入唐家的机会啊。” “……师兄你说什么?” 白玲虎瞪大了眼睛,不止头脑有些发懵,心中也莫名有一种寒意在升起。 “我如何能嫁入唐家? 我乃圣教道士,毕生都以弘扬圣教慈悲济世之光行走世间……”“但你不是还没有受祭酒敕封么? 那便算不得道士,自然是可以婚嫁的,也无须遵守不可于世家勾连的戒律。” 吴子健淡淡道。 “正是因为你对慈悲济世之道坚定不二,才能以这样的方式最大程度地给圣教以帮助。 即便不成道士而成唐家人,圣教教义始终在你心中,你能以唐家妻妾为圣教所做出的贡献,可不是任何一个威仪道士所能比的。” 白玲虎愣愣地看着吴子健,幽暗的灯光之下,这位她一直都敬仰万分的师兄是如此的陌生,还有些令她生寒的可怖。 好在吴子健随即又是淡淡地一笑,好像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模样:“这是祭酒大人的意思。 他让我带你来湖东城便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现在看来虽然几经波折,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可惜我是不能留在这里了。” 白玲虎木然看着吴子健:“那师兄你觉得我该如何做呢?” “我觉得你该如何做这并不重要,你也不该来问我。” 吴子健摇了摇头。 “重要的是,你自己觉得自己该如何做。” 白玲虎默然不语,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迷茫,心中既有愤怒又有失望,想嘶声大叫又想嚎啕大哭,但她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哭些什么。 抬头茫然四顾,想找些能帮着支撑起心中原本的那种刚强之意的东西来,但周围除了一片幽暗之外,只有三神的雕像在前方静静地矗立着。 威猛无比的盘古,飘逸出尘的伏羲,凌厉夺人的通天,这便是开创了人族纪元的创世三神,但现在也只是三尊没有任何生命的石像,不能给他什么支撑,也不能给他什么指引。 “没错。 若是我真能嫁入唐家,成为唐家嫡系子弟的妻妾,说不定真能对圣教有利。 毕竟说服世家城主同意在城中开辟济世庙,那就是数十个威仪道士抛头颅洒热血斩杀妖兽也换不回来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玲虎开口缓缓说道,她声音干涩凝滞,全没有平日间那十足的中气和活力,但深处好像又带着些其他说不出来的东西:“但是之前我曾劝张兄弟加入圣教,他反问过我一个问题……总之说是只要为圣教有利,让我去做一件极为恶心的事情我愿不愿做,当时我想过,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是能比传播圣教光辉更为要紧的? 那自然是再恶心再困难的事也必须去做了。 他当时轻轻松松地说他是绝不会去做的,我还以为他是秉性轻佻心中无道义担当,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也要说我不愿去做,一点也不愿意。” 吴子健笑了。 相比于白玲虎的沉重凝滞,他笑得却是极为轻松淡然,好像只是在和人拉家常一样:“你不愿意那便好了。 那我们也不用去城主府,等着城门打开就和其他人一起走吧。” “……原来师兄你也不愿我去么?” 白玲虎一怔,恍然间微微又露出些喜意。 “我说了,我愿不愿意,觉得该不该这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又不是我去做。” 吴子健笑得意味深长。 “若是你真能忍辱负重,或者心仪唐无忌而嫁入唐家为圣教奥援那自然也是好事。 甚至你自己乐意做个世家妇人从此衣食无忧不用奔波劳累风餐露宿,同时又能在世家中弘扬圣教,那更是好上加好。 但你并不是这样的人,那也就不要去做这样的事了。” “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不要去问别人,也不要听别人的话。 这本就是你自己最根本的事。 青玄仙尊所传的慈悲济世之道可不在旁人嘴里,只在你自己心中,只在你自己脚下,须得靠你自己去慢慢领悟,靠你自己去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身心顺理,唯道是从。 南宫圣人也曾有言:人能宏道,非道宏人。 便是这个道理。” 吴子健手腕一翻,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东西来递给白玲虎:“虽然还是早了点,但既然你已经有些明白了这道理,我也就将这东西先给你。” 白玲虎接过来一看,这是一方印,正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纹和文字,上方则雕刻出了一位手持巨锏,英武威猛异常的武士。 看清楚了这印上的细节,白玲虎顿时瞪大了眼睛,惊问:“这……这是……破军箓印? 师兄你怎能有破军箓印的?” 箓印是济世教道士在接受祭酒敕封之后被赐予的信物,不只是自身身份的证明,更是祭拜仙灵的凭借,以此作为自身精神寄托,接引所祭拜的仙灵之力源源不绝,威能也和白玲虎这样的流羽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既然是自身精神寄托所在,那也就和道士本人息息相关不可分割。 道士身死,箓印自然粉碎,几乎不可能给予旁人,所以白玲虎看到这枚破军箓印才会显得如此惊讶。 “两年前我在阳寿山采药,运气不错挖到一块上好玉髓,刻了我的光世印之后还有剩,就顺手替你雕好了这枚破军印。 你走自己的路,也该要有自己的印。 当然,这印没有经过开光大典,也没有祭酒大人以济世真法洗练敕封,现在只是徒具外形而已,要靠你自己来慢慢祭炼。” “这……这如何能够?” 白玲虎一时间觉得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她从来就没听说过箓印还能自己雕刻,自己祭炼的。 济世教立教千年,好像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教中的一切制度仪轨都和他们的神通法力息息相关,吴子健居然要她越过祭酒大人的许可自己去祭炼一方破军箓印,这听起来简直是要自己开创一个无需灵石的修炼方法一样不可思议。 “自然能够。 青玄仙尊当年和破军光世几位同伴一起行走天下,涤荡群邪的时候不也没有人给他们敕封么。 总要走旁人给你指点好了的路,又如何能求得你自己的道?” 吴子健回答得却是言语平淡,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然后他又拍拍手,神情变得微微凝重起来。 “好了,既然你不愿去唐家也不愿留在这湖东城,那我就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师……师兄请说……”“我先说明,此事需要你独自去做,说不定就有极大的危险。 你自己要想清楚,我绝不会勉强你。” 眼看吴子健的神色罕见地凝重了下来,白玲虎也定了定心神,仔细听他说话。 想了想,吴子健先问:“那位张兄弟,应该是已经取回了他们被方朗卓夺去的那件事物了。 你看到他是从哪里取回来的么?” “我不知道。” 白玲虎茫然摇头。 “他取回来了吗? 我并没看见,可能是在我昏过去之后。” “应该是从方朗卓那里取回来了。 他之前在这里的时候分明还没有,但和李自豪一起回来之后身上便带了那东西。 我虽没见,但能感觉到那事物散发的气息,似乎还和荒兽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事物究竟是……”“我不太清楚,有些猜测现在也不好和师妹你说,所以我便要请师妹你帮忙了。” 吴子健直视着白玲虎。 “张兄弟助我们如此之多,我们实在无以为报。 而他们散修闯荡江湖朝不保夕险阻甚多,我便想请师妹你一路护送他们。 不管是他们去纳法提领也好,回南宫领也好,都请师妹你一路跟去,而他们要如何处置那事物师妹你也要尽量注意一下,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要铭记在心。 不知道师妹你愿意么?” “师兄放心,此事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白玲虎握拳轻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神态肃然地回答。 第八十三章 再启程(1) 天色渐渐亮起,清晨。 对其他人来说,这只是无数清晨中的一个而已,但是对于困于湖东城中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他们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最激动人心的一个一道流星般的火光伴随着晨光一起从天边掠来直直地落到了湖东城中,不过并没有激起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动,这道肉眼难辨的火光流星似乎只是在地面上一转就重新升到了高空之中,悬停在数百丈高处。 下方眼力好的人这时候才能看清楚,这是一位浑身都散发着熊熊烈火的老者。 这位老者的头发,眉毛,胡须,身上的衣衫尽是熊熊的火焰,如同整个人都是火焰所化的一般,但他此刻怀中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那少年却是丝毫都没受到老者身上的火焰的影响,连一根头发一丝衣襟都没有被烧灼的痕迹。 老者神情冷漠地瞥了一眼城中依旧耸立的城主府,那代表了湖东城最高权柄的高大建筑现在死寂一片,原本在往日的黑夜里闪亮如星的灵石灯现在一点都没有亮起的痕迹,好像成了一个彻底的死物。 看过一眼之后老者便不再去理会,只是将少年单手抱好,另一只手朝下虚虚引掌一按。 哗啦哗啦,好像巨量的水流和细砂摩擦出的声音,环围在湖东城周围高达百丈,之前看起来还如天堑一样不可逾越的山石高峰此刻就像是沙滩上随手堆砌的玩物,随着老者的这虚引一掌无声无息地就垮塌了下去数里长的一段,露出下面原本被掩盖的城墙和城门。 这一片城墙周围立刻响起此起彼落的欢呼声,许多人对着上方弯腰作揖行礼,还有人直接下跪,口称感谢老祖的。 但高空上的老人却是并不理会,连看都不朝下多看一眼,抱着怀中昏迷的少年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远处不见了。 “哎,终于能出去了……”看着前面那重新露出来的城门,还有在城门外在晨曦下隐约可见的荒野,张宏正长叹一口气。 一天之前他也是想出城而不可得,现在终于看到了城外的景象,只是这一天之内自己和这湖东城的变化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张兄弟,刚才那位是不是李家的长老?” 背后传来问话声,张宏正转头看去,正看到白玲虎走来,微微一惊:“你就能出来走动了? 手脚都好了么?” “大体行动已经无碍了。” 白玲虎点点头,看着周围的人都如潮水一般地朝着城外涌去。 其实没了荒兽的真法气息影响,这些百丈高峰已经算不得是无法逾越的天堑,就单纯只是极为坚固的岩壁罢了,就算几个生法境的鬼仙修士来慢慢用法术磨最多一天功夫也可以打通出一条路来。 只是昨天晚上这湖东城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打斗争夺厮杀惨叫,连李自豪和那位李家的先天鬼仙也不敢妄动,直等到这位李家真人前来才一掌将这障壁打破,被困守在城中的人才得以出来。 “那就再好不过,我还担心你,正准备回去看看你呢。” 张宏正回头张望了一下,却没看见吴子健。 “你师兄呢?” “我师兄和几位陈家的长老还在城中一起收拾残局,给他们治愈伤患,然后他就要跟着去陈家领地传教。” “嗯……那我就不去和他打招呼了。 你转告他一声就是。” 张宏正盯着白玲虎看了看,发觉白玲虎背着行囊,似乎也是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 “那……你是要跟着你师兄去那陈家么?” “不,我师兄说他一人足矣。 我是来跟着你一起上路的。” “跟着我?” 张宏正一愣。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么?” 白玲虎回答的口气仿佛是理所当然一样:“你去哪里也无所谓。 这次你帮我和师兄这样大一个忙,我们实在无以为报,我师兄说让我在路上护送你。” “这个……也好。” 张宏正虽然感觉有些怪异。 但不管是回南宫领去还是继续去那纳法提家,路上多一个人确实也要多一分力量和保障,而且他现在也觉得这憨傻憨傻的女道士确实是个可靠可亲的同伴,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就多谢白姑娘了。” “你……”白玲虎的目光忽然间有些闪烁,然后又落到张宏正的肩膀上,那里正露出一截刀柄来。 “……这不是周公子那家传的宝贝灵刃么? 你怎的弄了一柄来带着?” “这个么……嘿嘿,是那位周公子卖给我的。 我将李家那五百灵晶的帐转给他了。” 张宏正拍拍背后的刀鞘,脸上又是得意之色,又带着几分感慨和惴惴不安。 正好在这时候,那位周明义周公子正跟着人群在不远处走过,张宏正对他挥了挥手,他也对张宏正拱手示意。 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郁郁,神色也有些复杂,但至少比昨夜那种濒临崩溃的样子要好上不少。 “那可是五百灵晶……”白玲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一笔灵晶对于普通散修来说,是足以让人一辈子修炼都不再发愁的巨大财富。 而这灵刃长刀再好,对于一介散修来说似乎也好得过头了些,拿在手中不见得是好事。 “咳,那另一把灵刃在雷击中损坏了,也没办法还给周公子了,当时便说好了要用李家的五百灵晶抵押,男儿大丈夫说话只能算话,干脆将他这柄灵刃也一起买了下来……”张宏正咳嗽一声,神情仿佛十分感慨。 “反正周公子也是要将这灵刃卖掉的,我这也算是帮他了不是? 他们周家和李家之间的灵晶往来,也总比我这个小小散修去领灵晶来得方便。” “为何我总觉得你在找什么借口一样……”白玲虎愣愣地看着张宏正。 “张兄弟,怎的还不走? 难道还舍不得这鬼地方么?” 远处,已经站在城门之外的李自豪回顾这边,声音越过百丈传来。 他和那个先天鬼仙几人并没有跟着那位李家的真人长老一起离开,也不知道是那位真人长老急着要将那李家公子送回去,还是他们几人另有去处。 “啊,走吧走吧,李大哥都在催我们了。” 张宏正连忙转身。 “李大哥……你何时和这李家的人走得这样亲近的?” 白玲虎更是疑惑了,紧紧跟在后面。 “我救他,他救我,这关系自然就不一样了。” 张宏正在前面快步而走。 “你当时昏过去了不知道,唐家的那个什么客卿女人要来杀我们呢……”城门之外,不少人看着外面宽广的荒野都忍不住放声欢呼,都感觉自己终于算得上是彻底逃出了生天,不少人想到死在城中的同伴亲人,又悲从中来地哭出声来。 这些人其实在平日间都是颇有身份地位,也有些城府和风度的,但在这生死绝境中走了一遭下来,也是将什么风度城府都丢了,像是小孩一样又哭又笑。 许多人还心有余悸地回望湖东城,曾经繁华热闹的世家雄城如今如同墓地一样一片漆黑死寂,高高耸立在正中的城主府如同墓碑,枉死在其中的数十万居民俱都化作了尘土。 不过以唐家的底蕴恢复这样一座城池的旧观也并不是很费劲,世家城池被虚空妖兽夷为平地的情况也不是十分罕见,放开口子允许各处村镇和荒野乡民入住,三四十年后又能将损失的人口给补充起来,到时候又是一座繁荣兴盛的大城了。 对那些寿元可过千年的世家家主们来说,这也许不过是生命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花罢了。 “李大哥,小弟我还有几位同伴要去寻找,那就此别过了。” 眼看城门之外的旷野正在晨光中渐渐敞亮起来,张宏正也是彻底地长出一口气,彻底将湖东城中的一切抛在脑后,对着李自豪抱了抱拳。 李自豪也很客气地对张宏正抱拳道:“好,张小兄弟一路保重,日后有机会来我李家领地,务必要来北风山海城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张兄弟一路好走!” “张兄弟在这湖东城中的救命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还请张兄弟来我黎家容我好好报答。” “正是,张兄弟日后也可要来我家……”不只是李自豪对他客气,其他一同出来的也有不少人纷纷对张宏正抱拳行礼,就像当真是承了他救命大恩然后又真心希望能报答他的忠厚之辈。 当然也有些不明所以的一脸纳闷,悄悄向旁人询问这少年到底是何来历,得到别人神秘兮兮的轻声密语回答之后顿时恍然大悟,露出心领神会的模样来。 对这些张宏正看在眼里,却并不表露出什么来,拱手做礼之后就朝远处走去。 白玲虎紧跟在他身边,一直到走出百丈之外才忍不住问:“这些人怎么了? 怎么对你这样一副客气的模样?” 张宏正嘿嘿一笑:“你这话真是问得好奇怪,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客气了? 我可是救了他们一命的大恩人呢。” “哼,那怎没见他们对我和师兄那么客气?” 白玲虎不服气地一翻白眼。 她能隐隐感觉得到,除了李自豪等几个李家人之外,其他那些人对张宏正的言语甚至隐隐可说得上是有几分谄媚讨好的意味,这早已经超过了单纯的感谢之意。 “你师兄不是也对我这么客气么? 还专门让你来护送我。 你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吧? 到底是要你来护送我还是要我来护送你?” 张宏正瞪看白玲虎几眼。 他并不排斥这女道士一路跟着,但这是出于吴子健的提议却让他不得不提起几分警惕来,那位光世的眼光和手段着实让人印象极深,他很怀疑这背后藏着什么别样的企图。 “你安心就是,既然师兄让我将你护送至回家,我就一定做到。” 白玲虎面无表情地回答。 “回家? 哈哈,那你可有得送了。 我这十多年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呢? 难道你要送我去慢慢找么?” “……所以张兄弟你真该入我圣教。 慈悲大道普济天下,天下皆是我家。” “好了好了,你又来了。” “对了,你这是要朝哪里走?” “我去找吕大哥和西望,我和他们约好了在城西外的树林里碰头……” 第八十四章 再启程(2) “张兄弟!” 远远的一处小山坡上,一个人从上面跑了下来,一边跑还一边挥舞着手臂,不过只有一只单手。 “嘿!我不是让你们去那边的树林等我么?” 看着这人张宏正也不禁面露笑容,快步朝着那边走去。 那叫喊着跑来的正是西望,而吕宁也跟在后面快步走来。 “张兄弟!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我就和吕大哥说了你一定会没事……”西望冲过来一把将张宏正给抱住,这个口拙舌笨的年轻汉子只是翻来覆去地重复那一句,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张兄弟你没事就太好了!白道长也是平安无恙。” 吕宁走来,脸上也是忍不住地笑容满面。 “我们之前远远地看湖东城忽生巨变,实在是坐立难安,偏偏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这里苦等,好在你们两人俱都是吉人自有天相。” “对了,那个……我的猫呢?” 张宏正左右看了看问。 “张兄弟你放心,还在那边篮子里睡觉呢。” 西望又转身跑回山坡上,没多久就提着一只篮子跑下来。 里面果然是那只蜷缩成一团,还在呼呼大睡的肥猫。 “你弄的那些油炸臭鱼干也还在那里,你说你还会回来吃的。” “哈哈哈哈,没错。” 张宏正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伸手抓了抓猫身上的肥肉。 “我们这次可算是全胜大逃亡了,不只人没事,连猫和鱼肉都没事。” “张兄弟,那湖东城中到底是怎么了?” 吕宁的脸色重新凝重下来,看了湖东城一眼,眼中还有些难抑的恐惧。 “之前昨天那土行元气实在太过可怕,我们当时离着湖东城还在数里之外都险些承受不住,幸好后来打雷之后就消散了。 现在你们能出来,是里面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了么?”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等路上我们慢慢再说。” 张宏正摇头叹息,这一天中发生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真是能说上三天三夜。 他先从怀中摸出两个小口袋递给吕宁和西望。 “这是我之前借吕大哥和西望的,现在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们了。” “灵晶袋?” 吕宁和西望拿到手中都是一脸的惊愕,他们都是为了灵石奔波的穷困散修,身上从来不会带灵晶,自然也不会买这种专门装灵晶的小口袋。 吕宁打开口袋一看,顿时一脸呆滞,里面赫然是五颗灵晶。 “这……怎么会这么多灵晶?” 吕宁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当初唐无稽只不过拿了四颗灵晶出来让他们三人分,就引得整个清河镇的人都震惊无比垂涎三尺,他们还要想办法掩人耳目,而现在张宏正轻轻松松就拿出五颗灵晶出来。 一旁的西望握着灵晶袋则是整个人都微微发抖,他甚至都不敢去解袋口的绳子,好像里面装着的是个吃人的妖兽一样。 只是凭手中的触觉他也知道里面至少也是三四个灵晶,他这种修为的散修来说,这一辈子可能也就最多能积攒起这个数目的财富了。 “放心,这次我可是在城里收获不少呢!” 看着吕宁西望两人的震惊神色,张宏正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万分。 算上从卫戍所等人尸体上搜罗起来的,他现在身上一共有六十多枚灵晶,对于散修来说绝对是不得了的天文数字。 他从来不是小气的人,如果不是怕吓着了吕宁两人,给他们里面准备的就是十枚灵晶了。 “张兄弟,你如何能得来这样多的灵晶? 若是不义之财,我劝你还是小心为好,行险得来的不义横财迟早是取祸之道……”吕宁面色凝重地将灵晶袋扎好,重新递还给张宏正。 “吕大哥你放心,这绝不是不义之财,相反还是有义得很的。” 张宏正又从腰间摸出两只玉瓶出来一晃。 “看到没有,这是陈家的什么愈伤丹还有李家的五行精元丹,都是平日间要几十灵晶才能买到一瓶的,可都是他们因为感激我而自己主动送我的呢。 总之那些灵晶来路绝对没问题,你们就放心拿好了。 困在这湖东城里发生的事情,等下来再和你们慢慢解释。” “总之这次我出生入死一趟可不是白给的,这些灵晶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说着张宏正又忍不住拍了拍背上背着的刀鞘,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又摸出一块巴掌大的乌黑碎片来。 “对了,你们看,我连这个被方朗卓抢去的东西也帮你们拿了回来。 如何? 我没骗你们吧? 当真是可以抢回来的,哈哈哈哈……”“这……这当真是那被抢去的货物!” 吕宁把乌黑碎片拿到手中仔细翻看,确定就是那一块他们一直携带的装在木盒中的东西,顿时又惊又叹。 “真是那个贝场管事方朗卓抢去的? 当晚那个尸骸怪人当真就是他?” “盒子呢? 没有找到那个盒子么?” 西望忽然问。 “没有了那个盒子,我们怎么送去纳法提家呢?” “确实没看到那装这东西的盒子,应该是被方朗卓随手丢掉了。” 张宏正摊摊手,其实他将这东西捡回来也算是随手而为。 “要不然我们也把这东西丢掉算了吧,反正就算送到了报酬顶天也就一两个灵晶而已。” “……不可如此。” 微微沉吟之后吕宁还是摇头。 “人无信不立。 既然我们已经收了别人预付的灵石,也答应了要将货物送到纳法提家望峡堡,那就要尽力做到。 若是力有未逮途中被人抢去,或者我们身死也就罢了,但这货物既然已经寻回,我们还是要尽力将其送到目的地去。 否则单宁城那边替我们作保的老于他们说不得要受那些人的为难,他向来照顾我们这些散修,若是让他受了我们的连累丢了差事,那我心中难安。” “吕大哥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西望闷声闷气地跟着说。 虽然刚刚入手了一笔可以安度下半辈子的灵晶,这木讷青年却没有什么心态上的变化,依然是唯吕宁马首是瞻。 “嗯……那行吧,那就还是送到望峡堡去吧。” 张宏正也只能跟着点头。 “只是没了那木盒放置,这东西一直都有丝丝怪异气息泄露出来……”吕宁拿着这碎片皱眉。 “我修为不足,只是感觉出心中这其中有丝丝极隐晦的木行元气和土行元气混杂而生,既然那方朗卓对此物志在必得,说明干系非小,这说不定还会招来其他人觊觎……”“师兄说你们用灵晶袋装着就可以了。” 一旁的白玲虎忽然说道。 “你师兄?” 张宏正一愣。 “他怎么知道这东西在我这的?” “我师兄说他感觉到了这东西的气息,所以便让我转告你说,这东西受那荒兽土行真法之气所侵染,已稳固内敛了许多,你只需要以灵晶袋来盛放就可以将气息掩盖,只要不要再遇见方朗卓那种专精此道的阴邪鬼修就不会有事。” “这个……”张宏正瞪着眼睛看向白玲虎。 “你师兄还当真是心中有数啊。 那他有没有说这到底是什么?” “我师兄说他也只是略有几分猜测而已,到底是什么却也不和我说。” 白玲虎老老实实地回答。 张宏正有些无语。 那位光世行者在谨守戒律不虚言不妄语的同时还能如此地滑不留手,当真是人才。 “这个…张兄弟……”吕宁又看向张宏正,神色间有些尴尬和为难,他其实也能明白护送这东西的风险不会小。 “说起来这也只是我和西望的委托,张兄弟你都已经加倍偿还了给我们的灵晶,就实在没必要再跟着我们一起冒险了。” 张宏正却耸耸肩摇摇头:“没关系,我说了我反正出来就是四处闯荡见识的,去哪里都是一样的,那还不如跟着你们一起去望峡堡,看看那送货人到底是搞什么名堂,大家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那……也好。” 吕宁叹一口气,也只能点点头。 “那便多谢张兄弟了。” “你呢? 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去?” 张宏正转向白玲虎。 “当然了。 我师兄说了,让我一路跟着护送你么。” 白玲虎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师兄……哼哼……”张宏正撇嘴。 “你就没有点自己的想法,你师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玲虎盯着张宏正看了看,忽而也偏头一笑:“我也觉得跟着你走挺有趣的。” 忽然她眼睛一亮,却是看到了篮子里的肥猫醒了过来。 肥猫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肥肉一阵抖动,其他猫看来修长的前后腿在他身上却是显得粗短。 “这猫怎么看起来好像更肥了点?” 白玲虎俯下身去,忍不住想学张宏正一样去抓猫身上的肥肉,但肥猫却是一伸爪直接将她探过去的手给拍开,猫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白玲虎站起身,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一脸茫然,张宏正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吧,我也觉得你跟着我们挺有趣的。” 第八十五章 再见肥猫大仙(1) “想不到这神州大地上居然还留有荒兽残骸,而森罗殿这些阴邪鬼修居然还敢将之炼化成尸妖……张兄弟你这一番历练当真是堪称传奇……我们若是回去说给单宁城那些散修朋友们听,他们肯定都不会相信……”篝火旁,吕宁和西望看着火光恍惚出神,还在回味张宏正讲述的他在湖东城之中的经历,这些对他们来说还是实在太过神奇太过不可思议。 诚然南宫家领地内出没的妖兽强度和密度都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长城之外的建木森林更传说曾是荒神的一缕分身,比之荒兽都还要更胜数筹,但这些东西对于普通最底层的散修来说也实在太过遥远,他们熟悉的生活始终还是日常间那些一二阶的妖兽,守卫和管事执事们的刁难。 张宏正端着一碗用篝火煮热了的茶水慢慢喝着,今天几乎一整天他都在说话,这滚热的水流让他已经发酸发木的嘴巴缓解了不少。 然后他拿起一边瓦罐里的油炸鳗鱼肉来,只是这东西又老又韧好像晒干了的牛皮,手中用上了内力才扯下一小块来,丢在嘴里咬着,那口感实在是让腮帮发酸。 “这肉真难吃,又臭又腥又韧……”一旁的白玲虎也在皱眉啃吃着鳗鱼肉,口齿不清地说着。 “那你倒是别吃啊,给我留着点。” 张宏正勉强把口中的一小块肉给嚼碎了吞下去,又指了指不远处正抱着一团鳗鱼肉啃得正欢的肥猫。 “你看他吃得多开心,这可是三阶妖兽的肉,平日间哪里吃得到。” “对啊,一般都是城主府收去炼制丹药了。 这些妖兽肉直接吃都有毒的,没想到你还能想办法弄到能下口。” 虽然眉头一直皱得解不开,神情难受得就像是在吃狗屎一样,但白玲虎却还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咀嚼着口中的鳗鱼肉。 吕宁和西望主修鬼仙的,可以随便吃点填肚子的干粮就可以了,但他和张宏正这样主修人仙武道的却要尽量吃肉才有助于提升修为。 这鳗鱼肉虽然难吃,但毕竟是三阶妖兽的肉,只是几小块吃下去就远胜过平常的数斤牛羊肉。 “哼,等我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尝试其他做法,一定要将这肉给做到好吃了才行。” 张宏正揉了揉腮帮子,再喝上两口热茶缓了缓劲,然后再准备继续往下说。 他瞒着吕宁和西望两个在湖东城里做下的事情实在太多,从贝场开始一直说着,现在刚刚说到他攀上荒兽头顶引动天雷。 “……吕大哥,其实我之前一直都瞒着你们,说什么被路过的世家高人用雷法劈了,抢去灵晶的事是骗你们的。 其实是以前我碰到过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说是传授一个什么借天雷修炼的法子,我上次被雷劈就是因为想试试这法子到底成不成,现在也是用这个法子才在荒兽头顶引下了天雷。” “张兄弟,这种传承上的隐秘之处你无需告诉我们。” 吕宁咳嗽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是,这个事也不是什么传承,因为这东西我也挺迷糊的。” 张宏正挠挠头。 “何况我对吕大哥和西望也是相信的,知道你们不会去乱说。” 之前为了隐瞒肥猫的秘密,张宏正对他遭雷击丢失灵晶的事情都是随口胡扯,但慢慢随着他体内的雷法运用,还有这击毁荒兽等等牵扯出的情况就越来越多。 而且之前吕宁似乎还真联想出了什么东西来,加上李自豪那些人莫名地就对自己客气得过分了,张宏正也是很有些好奇,干脆将这事改个说法明摆出来。 当然肥猫肯定是不能暴露的,这是最基本核心的秘密,不过随便换个形象顶上去也是一样。 果然听了张宏正这话,吕宁的脸色就不由得好看了几分。 “……当年那老头疯疯癫癫的,修为如何我不清楚,反正看起来还有几分门道,所以我就对这法子记上了心。 不过老头也说了这法子有些危险,关键是还需要不少的灵晶和灵石,所以我也一直没机会用,直到上次唐无稽送了我们几颗灵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置,干脆我就拿来试了试,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差点把我真个地劈死。 我回来后也不好和你们详说其中原委,只能说是被人用雷法给劈了然后给抢走了灵晶。 虽然倒真的是修炼出了几分神仙道的雷法,但这法子太过冒险,还要花费那么多的灵石灵晶,我都没想过要再用。 只是这一次面对这荒兽,却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哪知道居然一下还真的成了!” 顿了顿,张宏正就将话题扯到了他最关心的方面:“吕大哥,我之前说我被雷击之后就有了神仙道的雷法,你就说你有一些猜测,当时你没告诉我,现在你能告诉我了么?” 吕宁手摸了摸胡子,微微沉思之后点头:“之前我便有所猜测,如果当真是如你所说那般,我这猜测至少就有八九成的把握了。” “那到底是什么?” “你遇到的那老人,应该是三神门中蜀山的修士。 蜀山所执掌的人道至刚,是和世家冲突最为严重,也和我们黎民百姓关联最深的一派。 据说蜀山剑侠行走天下,最重要的并非铲除天下不平之事,而是要撒播人道至刚的种子。 否则事事都要等待外人旁人来给自己主持公道正义,那和圈养的猪牛鸡鸭等牲口又有何区别,何来人道中该有的刚烈之意?” “这好像也是……”张宏正想起在清河镇的事情,无论他如何地说破嘴皮,那些习惯了过穷苦日子的镇民本能地都不愿相信田家大人会拿他们的血肉来练功,还是那个田家的亲随出来亲口承认他们这才相信自己无路可退,跟着被鼓动起来造反。 而那亲随也纯粹是为了自己的私怨和野心,这些镇民也不过是他的利用工具。 “吕大哥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撒播什么种子,就是将蜀山派的神仙道修炼秘法到处传播给别人?” “哪里有那么简单。 不说有神仙道资质的人原本就是极少,心性上要符合蜀山传承准则的就是千里万里也不见得能有一个,我听说须得要出身草野,见世间万象尝人间疾苦,以不平之心起刚直之意,还要如南宫圣人所说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说起这些儒门经义,吕宁又微微摇晃起脑袋来,仿佛背书一般,看向张宏正的目光也满是激赏之意。 “原本这些都是传说,我也是将信将疑,哪知道居然能亲自得见。 张兄弟这般不凡的心性就正是如此,难怪会被蜀山的传人看中,授予蜀山派的修行秘诀。” “……等等,肯定是你们误会了,我实在是担不起这样的评语,吕大哥你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张宏正连连摆手,吕宁这般掉书袋一样的念诵语句让他感觉实在太过尴尬。 从小他都是习惯了被人喝骂狗贼小贼臭小子之类的习惯了,现在却是用南宫圣人的语录来赞赏他,就像骤然间给乞丐穿上贵重华服一样,只会觉得极不自在。 “我经常打不过人就投降求饶,再找机会背后偷袭砸石头什么的,这哪里是威武不能屈了。 买东西也是砍价不砍到砍不动绝不罢休,这次发死人财捡了几十个灵晶都高兴得生怕是在做梦,拧得自己大腿都青了,这也不能算富贵不能淫吧?” 吕宁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战场上捡取些无主之物算什么。 争斗中一时的权宜迂回也是在所难免,关键是大是大非上张兄弟的气节实在是令人折服。 面对荒兽那种上古邪物也毫不畏惧,面对李家这种豪族也毫无谄媚之心,却是当得起蜀山传承!” “对!张兄弟确实了不起!” 西望也跟着点头,满脸的崇拜之色。 张宏正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帽子戴得头昏脑涨,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说道:“那也只是吕大哥的猜测而已,那家伙说不定就是一修炼出旁门邪道的散修,碰巧自己琢磨出了这个法子,或者是去蜀山偷学来的呢……”“原来你还是学得有蜀山的传承,之前却用谎话来糊弄我。” 一旁白玲虎也是一脸意外的样子。 “难怪李自豪那一帮人对你如此客气。 他们也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了吧。” “想来如此,他们都是和吕大哥一样误会了。” 张宏正咳嗽一下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这个什么蜀山传承那都是狗屁胡扯,不过从那些世家中人的态度来看这蜀山在平民之间私下授徒应该是确有其事,而肥猫传授的这个法子说不定还真是出自于三神门。 三神门的大旗当然是极为辉煌耀眼的,看李自豪那对自己前后判若两人,其他人更是前倨后恭的态度就知道。 但仔细一想张宏正又觉得这大旗很有些危险,最好不要挥在手里招摇撞骗,因为他确实不是得了什么蜀山的传承,对这传承中的各种门道也是一窍不通,稍微知道点内情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马脚,一旦引来真正的三神门中人将肥猫的秘密暴露出去了那就完了。 “……总之当初那老头既没说什么传承,也没告诉我他的身份,就只是单单地告诉我这个吸引天雷来锻炼的法子罢了。 李自豪那些人怎么去想无所谓,但我可是万万不敢以三神门之人自居的,吕大哥你们也千万莫要拿这个说事了。 万一被人听说去了还说我拿三神门的名头招摇撞骗呢。” “哈哈,这个张兄弟你也无须担心,我们自然不会去乱说。 而且那老人不表明身份也是应该的,因为三神门和世家有约,世家在不违反人道金律的情况下,三神门不得擅自插手俗世事务。 所以那些得到蜀山秘传的人道种子原本就不列于蜀山门墙,三神门也不会承认他们,应该是有极为严格的甄选和考验之下,还要洗去原本的身份才会被蜀山收入门下。” 吕宁笑着点点头,然后神色一肃。 “而且你有此顾虑也是好事,固然多数世家是顾忌三神门,但也有些世家凶悍狠毒,尤其最恨蜀山干扰他们领地内务,就算不至于明着和三神门对抗,但阳奉阴违,甚至传言有暗中伏杀蜀山剑侠的,面对这种世家张兄弟你这蜀山种子的身份就会变得极为危险……”“行了行了,我都说了我不是了……”张宏正无奈摆手,只感觉有些浑身无力,这帽子他是真的不愿戴在头上。 再聊了聊,将后面的事情也大体也说了说之后夜就已经深了。 吕宁和西望在周围布置下一些简单的符咒用以警戒,然后就在篝火堆边准备休息,张宏正主动站出来要守上半夜,带着肥猫就来到了旁边的高岩之上。 在荒野上选择露宿点,隐蔽和易于侦查是首要的。 虽然他们这一天的脚程还远没有走出湖东城影响力之内,不大可能会出现什么有威胁的妖兽,但还是本能地选择了一处两片巨岩下的凹地,上面那两个高高的岩顶就是天然的警戒点。 天上的月光甚是明朗,能将这高岩上的情形基本照得清清楚楚,而且这里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将下方的情形一览无余,但从下面却是看不见上面的动静的,在这岩石顶只要不是闹得太厉害,绝不会引起下面的注意。 张宏正朝下面看了看,吕宁和西望已经睡着了,白玲虎倒是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面前怔怔地发呆。 那东西太小距离又远,张宏正看不大清楚,不过看她那么专注,确定她不会注意到这里也就懒得理会了。 转身过来,肥猫也已经跟着来到这处岩顶上。 这家伙虽然是吃得越来越肥壮,但是行动反而是越来越敏捷灵巧,这岩壁张宏正爬起来都有些吃力,但肥猫在上面却是如履平地,轻轻松松地就跑了上来,这时候正蹲在一堆草丛后盯着一群蚂蚁围攻蚯蚓,然后忽然扑上去一抓将蚂蚁拍开自己抓起蚯蚓抛玩起来。 也不知道那位肥猫大仙清醒之后,会不会对这猫平日间的举动感觉难为情? 张宏正从怀中摸出一个灵晶袋,从中倒出二十来粒灵晶放在面前,然后对肥猫拍了拍手,指了指灵晶。 他现在家底丰厚,这肥猫又是他最大的依仗,自然不会在这上面吝啬。 肥猫盯着他喵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起身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盯着灵晶仔细看了看,再凑上去一闻,那二十多颗灵晶骤然同时碎裂,化作一阵阵烟雾被吸入了肥猫的口鼻之中,然后那猫的神色陡然就为之一变,虽然痴肥的外形依然如故,却多出了一种灵动深邃的神韵。 第八十六章 再见肥猫大仙(2) “嗯,不错不错,这次总算能稍微感觉吃到一点东西了。” 肥猫点点头,罕见,或者说是第一次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来。 看到肥猫满意,张宏正自然也满意起来,笑道:“嘿嘿,肥肥大仙你满意就好,只要你多传授我一些功法秘诀,我自然会拿到更多的灵晶来让你吃的。” “别叫我肥肥大仙!” 肥猫眉头一皱,又不满意起来。 “那不知道如何称呼您老人家的名讳?” 张宏正连忙问。 “……算了,老是想不起来,随便你吧……”肥猫出神了一会,又露出几分颓丧之气来。 然后他将注意力转向张宏正,看了看之后又点点头。 “不错嘛,居然已经是踏入了雷法炼气,筑基初阶的样子。 你用过几次都还活蹦乱跳的,看来这法子当真有效。” “你是什么意思? 这法子难道其实有隐患?” 张宏正皱眉。 这猫的话语里似乎透露出些不大靠谱的味道来。 “隐患什么的倒没有……只是对身体要求比较高,否则一旦没有掌控好就容易死人,他们便老是拿这个来说事……”肥猫偏头陷入回忆中,脸上的呆傻状又越来越浓。 “……是谁呢? 谁说过什么……怎么老是想不起来……”“行了行了,您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想点其他什么有用的吧。” 张宏正害怕他想着想着就重新变回那只呆傻肥猫,连忙提醒。 “这雷法修炼我只用过两次,确实危险,每次都是重伤,有没有其他更安全的法子?” “只是两次? 是你运气太好,还是连我都看走了眼,你其实是修炼神仙道的天才?” 肥猫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会张宏正,忽然又睁大了眼睛。 “原来是在天地雷劫中感悟过真法雷霆,洗练筋脉骨髓才一举筑基成功,你运气当真是好,这虫蚁一般的修为居然在劫雷中没被击成飞灰,应该是被什么其他东西引动的天劫所波及吧。 被雷击中居然还不忘运用我教你的法子去感悟天地真理,果然没有枉费我一番苦心。” 果然不愧是神秘莫测的肥猫大仙,见微知著。 张宏正点头说:“是一只荒兽引动的雷霆淤积在天上,我用你教的那阵法引下了天雷将其击毙了,我及时跳开只受那余波波及,当然不敢忘记肥肥大仙你的指点。” “荒兽?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么……”肥猫拿爪子挠着脸不知道又在回忆些什么。 “……算你运气好,直接在真雷中震荡筋脉骨髓,感悟天地真力而筑基成功,但以后再用寻常的雷霆来修炼就没什么效果了。 如果你嫌麻烦怕受伤,那干脆还不如直接用灵晶来走正常的神仙道修炼之法,我告诉你个修行法阵再传授一套存神观想吐纳法……”“等等,这借雷霆之法没用了么?” 张宏正瞪大了眼睛。 “不是没用,是对现在的你没那么大的用了。 按照我之前的预想,你至少需要十多二十次去雷霆中感悟体验,涤荡筋骨才能入筑基境,但你运气好居然能在天劫的真雷当中就成功一举筑基,但你对天地元气在自身的掌控就还远不熟练,想要走上金丹境那还是要自己搬运锤炼,慢慢感悟驾驭之道才行……”“金丹境? 你说我能将神仙道修入金丹境么?” 张宏正眼睛一亮。 神仙道虽然修行的人极少,散修中更是近乎绝迹,但终究是三神所传下的正统修行大道,基本的境界之分很多人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张宏正还对这条修行之道极为倾心,专门找人问过。 神仙道在第一境炼气,第二境筑基之后就是第三境金丹。 凝气成形,御神化丹,驾驭天地元气在身中凝化出一道金丹,和天地循环往复,雷霆法力源源不绝。 其实这说起来和人仙武道也有相通之处,暗劲内力要靠精元气血发动,而一身精元气血都要以丹田为根基周流运转才能生生不息,而人仙武道的化境阶段其实也有气血精元浓缩为丹的感觉,在体内旋转往复周流不息,内力暗劲才能运用得越发娴熟,如臂使指绵绵不绝。 只是从根源上来说,人仙武道注重于打磨挖掘本身精元气血,神仙道则是直接存神吐纳搬运天地元气入自身,似乎要微微高明一筹。 而人仙武道踏入第三境化劲,鬼仙道进入生法境,就都已经算是登堂入室,在世家制御中都能有一定的地位了。 至于神仙道修到金丹境界该是如何的景象? 张宏正没有听说过,但感觉必然非同凡响。 虽然之前好像肥猫也提到过他的天雷修炼法说不定能修到金丹,但那时候他还是连神仙道的门槛边都没摸到,对肥猫的话将信将疑,现在这自己居然已经不知不觉中就筑基成功,距离金丹也只有一个大境界了而已。 当然一个大境界也不简单,像吕宁这样在生法境前耽搁了几十年的散修不知道有多少,更别说是更难更需要资源的神仙道,但这总算是能看到了不是。 “不过金丹境而已,你兴奋个什么劲。 一样都是蝼蚁,最多就是有力气些的蝼蚁罢了”肥猫翻了翻白眼,一副要死不死的表情。 “只要每天保持用灵晶修炼几个时辰,不过也就是十几年的事吧。” “十几年?” 张宏正皱眉,这时间倒也并不算什么,不过是水磨功夫,只是这其他的地方有些让他心惊肉跳。 “这不过是第二境的筑基,修炼就要用灵晶了?” “当然了,这可是神仙道。” 肥猫的表情就像在看白痴一样。 “那……修炼一次要消耗多少灵晶?” “我传你一套大周天星辰搬运法阵和与之对应的观想吐纳法,至少比世家所传的那些神仙道修行之法强上数倍,一次布置只需一百零八颗灵晶,足够你十天修行所费……”“十天就要一百零八颗?” 张宏正颓然半跪在地,原本这次搜刮到五六十灵晶他就已经洋洋自得,颇有几分天下间一等一豪富的感觉,哪里知道原来在真正的修行消耗前还是不值一提。 “或者你还是以雷霆洗练震荡自身,同时感悟天地运转的法子,不断尝试个数百次,说不定也能完全驾驭得了天地元气凝成金丹。” 肥猫一脸不耐烦。 “既然资源不足,就不要在神仙道上太过执着了。 你人仙武道上的悟性和资质都不错,勤加苦练再加上以妖兽肉食进补,十年之内是稳稳能激发罡气,迈入先天之境了。” “好吧……”张宏正叹了口气,只得看似无奈地接受了这个选择,不过旋即心中又是得意起来。 那可是先天之境,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摸不到边的,那个田家的老鬼不惜为此杀人吸血将自己搞得如同妖兽一般结果最后也是功败垂成,而自己可得了肥猫大仙的钦点,二十来岁可就能迈入这个境界了。 而且说起来,这也正是自己这次有些迫不及待地召唤出肥猫大仙的目的,在湖东城中的这几天经历,让他深感自己在武道功法上的不足,没有专门的攻伐招数,只靠着零星散乱的暗劲乱打对付妖兽都够呛。 “肥肥大仙,我这次弄到了一把宝刀,请您传授一套刀法给我吧。” 张宏正将背后的刀解下,送到肥猫面前。 说到这把灵刃长刀,张宏正觉得才是在湖东城中九死一生后的最大收获。 这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情不自禁,喜欢到了极处,实在是舍不得放手的好东西。 虽然理智上他也明白这刀实在太过贵重,放在自己这一介散修身上绝不合适,一不小心就会招来祸事,但感情上却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刀的品质上乘称手也就罢了,还能和他的神仙道雷法相辅相成,以刀在手对付那罗步志的尸肉傀儡,还有唐家那先天鬼仙的女人等等两个原本远超他修为所能应付的强敌,当真是砍瓜切菜一般的容易。 特别是斩破闵芷兰真符法力的那一刀,不止是让李自豪刮目相看,连自己回想起来都不禁回味无穷。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干脆将李自豪那里的五百灵晶全数转给了那位周明义周公子,把这把刀买了下来。 周明义听说已经有一把灵刃在荒兽身上被雷霆击毁,也只得认下了这桩买卖,说起来这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结果了,这价格对他来说并不亏,差不多也应该算是他自己的心理价位了。 至于这灵刃受天雷所击产生出的变化,张宏正都没有让周明义知晓。 这可是让闵芷兰认定在唐家中都算有价值的宝贝,李自豪那种出身一流世家,而且误会自己有蜀山传承的人也就罢了,已经人财两空亏得血本无归的周公子若是看出了这灵刃的价值,万一想着要靠这东西来挽回损失振兴周家,死活不愿意用五百灵晶卖给他怎么办? 而且那对那位周公子也不见得是好事。 白玲虎是没见过这雷击灵刃的厉害,张宏正也没打算在吕宁西望面前显摆,现在在这肥猫大仙面前就实在忍不住了,将刀拿到他面前还扯出一段刀刃来,希望这来历神秘眼光高明的大仙能给他鉴赏一番。 “呸,用什么刀? 为什么不用剑? 刀这种粗鄙的东西也来问我?” 但是面对这价值连城让唐家人都不惜撕破脸的宝贝,肥猫却是一脸的鄙夷和不屑,想要吐口唾沫出来,猫嘴却没人嘴那功能,只能吐吐舌头了事。 “厄,剑太难学了,我觉得还是用刀更顺手些……”张宏正摊手。 剑这武器难练更难精,除了南宫领中有的散修中会偶有一些练剑之外其他地方绝少看到,但即便是南宫领中的散修,那也基本上是受了南宫儒家君子佩剑习气的影响,而不是真正觉得这武器好用。 “你知道什么? 剑乃道!乃是人心中的锋刃,天地的灵锐刚强所在!可不是刀这种只能用来砍砍杀杀的粗苯武器可能比的。” 肥猫又不屑地吐了吐舌头,又偏头回忆起来,神情慢慢呆滞。 “想当初我持剑在手……嗯……嗯……我…我……我杀……我又记不起来了……”眼看这肥猫又要陷入呆傻状态中去,张宏正连忙说道:“好了好了,肥肥大仙,您的境界高深当然是用剑这种玄妙无方的大道之器,但小子我修为浅薄境界低微,也就只配用刀这种只知道砍杀的粗鄙东西了,这次好不容易到手了这样一把绝品好刀,就请您传授一套厉害的刀法来给我修炼吧。” “……哎,好吧。” 肥猫叹气,也不知道是在感叹张宏正的不知上进还是丧气于自己回忆不起曾经的盖世风貌,耷拉着眼皮看了看摆在面前的长刀,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绝世好刀,不过就是以人仙躯壳熔炼加了几分先天灵机,再以天地真雷洗练出来,有几分雷法真意在其中罢了。 连法宝都算不上,也亏你一副捡到宝贝的样子。” “是……是……您老人家眼界开阔见识高深,怎么能是我这种小小散修能比的……”张宏正也只有顺着这猫的话连连点头。 “算了,我就传你一套神仙武道天雷九击,乃是神仙道和人仙武道融合共济的功法,雷法和暗劲真气合而为一,以雷法之刚烈内力之绵长,动若风雷疾若闪电,你只要仔细领悟其中精髓,不管是用在拳法还是刀法上都没问题,以之修炼也比那什么正气拳更容易达到武道圆融之地,毕竟这乃是战法和修法合一的真正上乘功法。” 听了肥猫这些话,张宏正只高兴得抓耳挠腮,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实战中的凌厉迅猛的实战功法。 各大世家流传教授给普通领民的武道功法都是注重锻炼身体打牢基础的,实战招数只有入世家制御之中供人驱策的时候才会传授,虽然常年下来也有不少流传出来的,但都基本上不会是多高深精妙的,和江湖上流传的各种散修们自己琢磨出来的打法招数混杂在一起,良莠不齐泥沙俱下,他这些年学了些在手却也难堪大用。 而现在这肥猫要教他的居然是神仙道和人仙武道融合的实战功法,这简直是用手中的灵砂换成灵晶,怎么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好了,你现在仔细看着我的动作跟着一起做,运转内力劲随心走,心随意转……”一边说着,肥猫一边人立而起,双腿后蹲,前肢挥舞,摆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姿势。 张宏正不敢怠慢,连忙也跟着做出这姿势,但是人和猫的体态身姿从根本上就有差异,筋肉骨骼的结构都完全不一样,他怎么做都感觉到很是别扭而且做不到位。 肥猫的前肢慢慢挥舞,一双眼睛似闭非闭,脸上的神情似乎严肃无比又好像悠然自得,但忽然间他的双眼猛然圆睁,躬身双爪落下,捧起了自己的肚子。 张宏正也跟着双手下落,但他可没有肥猫那么大的肚子,想捧也捧不起来。 捧着自己的肚子,肥猫满脸的震惊之色,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茫然问:“我……我为什么会这么胖? 我的肚子为什么会这么大? 我的手怎么这么短……”“哈哈哈哈哈哈……”张宏正愣了半息,陡然明白过来,立刻捧腹大笑起来。 肥猫却还是在那里一脸惊愕,震惊在自己的形态中。 忽然间不远处的巨岩边缘探出一个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爬了上来,赫然是白玲虎。 她好奇地张望了一阵,然后目光落在张宏正身上,问:“你在笑什么?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 第八十七章 再见肥猫大仙(3)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不睡觉的么?” 张宏正瞪着白玲虎。 心中暗叫糟糕,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小心地放低了声音,但后来不知不觉中就没注意了,而且刚才的放声大笑更是毫不掩饰。 虽然这岩石上的声音并不容易传到下面,但毕竟这正是夜深人静的野外,还是被下面没睡觉的白玲虎听到了。 “你在和谁说话呢? 你刚才在笑什么?” 白玲虎一脸好奇,这岩石顶部面积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光,上面就只有张宏正和这只肥猫而已。 张宏正先出去探头看了看下面,篝火堆旁吕宁和西望还在酣然熟睡,他这才心中稍安,转回来说:“我就是没事和猫自言自语,想起来一个笑话就自己笑了,不行么?” 白玲虎的表情显然是不信。 但这岩顶上确实又再没旁人了,她左右看了看,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肥猫的身上。 肥猫这时候已经没有再捧着肚子在那里傻站着,而是恢复了一只猫该有的蹲坐姿势,只是皱着眉头满脸不高兴地看着白玲虎。 “你在和他说话?” 白玲虎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走到肥猫身边,慢慢地蹲了下来,好像是顾忌着肥猫一样,不只动作很小心,连正面都不敢对着肥猫,而是以侧面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去靠近。 而肥猫不为所动,依然蹲坐在那里,只是翻着白眼用很不屑的眼神斜斜地瞥着她。 “……你想干什么?” 张宏正感觉到白玲虎似乎想做些什么,不由得有些紧张,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样阻止。 忽然间白玲虎伸手向着肥猫抓去。 她显然是有了之前被肥猫闪躲和遮挡的经验,这一次出手不只突然而且极快。 但肥猫似乎连看都没有看,只是伸爪一拍就把白玲虎这蓄势而发的一抓给拍开了。 “咦?” 白玲虎一愣,随即再向肥猫扑去,而且这一次她是合身猛扑,好像要直接将肥猫整个地搂在怀中一样。 肥猫皱着眉头臭着脸双爪一挥,扑过来的白玲虎就整个人都歪了出去,歪歪斜斜地冲出好几步,差点站不住脚扑出岩顶外去了。 好不容易站住了脚转过身来,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依然稳坐在那里巍然不动的肥猫,张口结舌,好半晌才呐呐说:“怎……怎会如此的? 猫怎么能这样厉害?” 张宏正看得又是好笑又有些着急,担心这肥猫大仙的身份被白玲虎看出了什么端倪。 看肥猫大仙这架势,似乎并不屑于在白玲虎面前伪装什么,好在也没有自曝身份开口说话什么的,只是就像对付不喜欢的小孩子一样随手拨开她而已。 肥猫的动作其实也没有展露出什么太惊世骇俗的东西,虽然把白玲虎带得跌了出去,但其实用的力量也并不大,只是用力的方式和位置还有时机实在是巧妙到了极点,就以猫爪在白玲虎的关节上一推一带,就让这原本身姿矫健的女道士像是被绊倒的笨猪水牛一样被自己的力量丢了出去。 “哼,不要小看猫,猫又怎么了?” 张宏正哼了一声。 “吕大哥也说了,猫也是天地造化而生,而且这猫灵气充沛,根骨非凡万中无一,他就是看这猫的动作就领悟了伏羲大神所说的鬼仙道最为要紧的归真之意,不日就要提升境界。 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冲击先天之境!” “真的吗?” 白玲虎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一脸不高兴地蹲坐在那里的肥猫,似乎不敢相信这貌似痴肥呆傻的动物居然能和伏羲上神的微言大义扯上关系。 “自然是真的,要不信你明天去问他。” 张宏正言之凿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闲暇无事的时候也喜欢和他说说话,说不定就能领悟些修行上的关窍,解开些人生上的迷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刚才是说到了一个笑话,把我自己给逗笑了。” “真的是这样啊……”白玲虎仔细看着肥猫发了一会呆,似乎在想象如何去在这猫身上领悟修行关窍,忽然又问:“但是他怎么看起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厄……是不是你打搅到他了? 他本来在这里听我说笑话听得很开心的,你上来又去抓他……”张宏正胡乱说着,只想快点把白玲虎给支走。 “你还是快去睡吧,等下半夜来替我。 吕大哥他们鬼修必须得休息足了才行,守夜就只能靠我们两人了。” “嗯……好吧。” 白玲虎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肥猫,转身爬下高岩去了。 探头出去一直看着白玲虎在篝火堆旁睡下了,张宏正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来看着肥猫,肥猫还是在那里臭着脸不动弹,不知是在自己想着些什么,半晌之后才忽然开口:“原来我是只猫? 我为什么会是只猫呢?” 这话就像是有人在发感慨我为什么是人一样让人不知道如何作答,张宏正有些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看肥猫似乎又要沉浸在没有结果的回忆中去,他开口试探:“那个……肥肥大仙你睡着的时候,对外面这些就没有知觉没有记忆么?” “迷迷糊糊地不怎么清楚……但就算是醒过来好像也不是很清楚……”肥猫翻着白眼瞪着他。 “刚才那女人是谁? 我怎么感觉她修行的功法和其他人不大一样?” 张宏正回答:“她是我朋友,是济世教的道士。 修行的除了人仙武道之外还有济世教的济世真法。” “济世教? 那是什么?” 肥猫一脸呆滞。 “厄……是一千多年前由青玄仙尊所设立的世俗教派……你不知道? 我们以前一起在济世教里住过的。” “青玄仙尊? 那是什么东西? 居然敢用这样的号称? 他是什么意思? 仙中之尊吗?” “……那是济世教中人对他的尊称,他本名李青玄,是出身昆仑的修士,所以很多人说济世教其实就是三神门设立在俗世中分支,只是碍于当年和世家之约,三神门自己也没有承认这个……”张宏正一边解释,心中也是暗自吃惊,看来这位肥猫仙人应该是在济世教出现之前就被封印了,那这至少距今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要知道好像连真人境界的修士也不过才千多的寿岁而已。 “昆仑……三神门……我…我……”肥猫的表情和眼神越来越迷茫,好像听得昏头了,忽然间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不行,我不是猫,我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得帮我。” 张宏正连忙点头:“我当然是帮你的,我一直都在帮你的啊。 不过你能不能说清楚一些,具体要怎么帮?” 肥猫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我要吃更多的东西,吃饱了才能回忆起更多事情来。 我要灵晶,要很多地灵晶……”“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张宏正一拍手。 “所以你老人家要先多传授我些高明的修行功法,保命的厉害招数,我修为提升了,更能打了,那才能给你弄来更多的灵晶啊。” “嗯,是的。 我现在就教你天雷九击,这是最适合你这阶段修炼和实战所用的功法。” 肥猫又人立起来,不过这次似乎想明白了没有再比划姿势。 “我口述你仔细听着……不行,太繁复了你记不下,说多了我自己也头晕会忘记……你还有没有灵晶? 全部都拿出来!” “全部?” 张宏正一愣,怀中去摸出灵晶袋来,看看其中剩下的几十枚灵晶,存了个小心思捏住灵晶袋的一角夹住了三四颗灵晶,然后把剩下的全都倒在了地上。 “就这么多了。 你要怎么用?” 肥猫这次也不凑过来了,肥短的双爪在空中一挥,呼的一下那些灵晶就全数化作了氤氲彩雾全都钻进了他的口中,然后他挺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眼看这辛辛苦苦凑出来的资财这样一个饱嗝就没了,张宏正也是不免心痛,眼巴巴地看着肥猫。 但肥猫一副好像吃撑了要慢慢消化的样子,眯着眼睛在那里发愣起来,就在他几乎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肥猫猛然睁开了眼睛,然后一缕电光闪过眼前。 啪的一声,一道闪电从肥猫的身体中迸发出来,正正地打在了张宏正的头上。 这道闪电一闪即过,却将张宏正打得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闪电打中的一瞬间,有一段景象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这是一个长衣飘飘,身周环绕着雷霆闪电的人正在舞剑,虽然这个人的面貌形象都非常地模糊,连男女老幼高矮胖瘦都分辨不出,但这人的动作却是非常地清晰流畅,一举一动都让他看得异常地清楚,回忆起来也不会遗漏分毫,就像已经在面前给他示范过几百几千次了一样。 而且这景象还不只是景象这么简单,当他仔细回忆揣摩的时候,似乎都能感觉到这人影体内的内息是如何流转,如何和身周的雷电呼应,如何将自身的精元气血乃至神智灵性与天地交流相往来。 这好像是一套极为繁复,但又极为简单的动作,看似是剑法,但只要领悟了其中的真正蕴意和精髓,这就可以是刀法,是拳法,还是将单纯的肉身武道往更广阔更深邃的天地发展出去一条大道。 足足数十息之后,张宏正才从这景象中回过神来,摆了摆头,摸了摸脑袋,却发现头发都有些在刚才的闪电中被烧焦了,正冒出淡淡的青烟来。 “如何? 这就是天雷九击的前两式,你自己有空慢慢地去体悟吧。 我现在也只能传授给你这么多了。” 肥猫打了个哈欠,一副操劳过度的表情,好像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这还就只是前两式?” 眼看这肥猫仙人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张宏正连忙冲上去跟着急声问道。 “对了,之前这刀里有天雷留下的雷霆法力,但是我一刀用出之后就没有了,是不是要重新以雷击才能补充?” “对,让刀承受雷击也可以,或者你神仙道到了金丹境修为之后也可以用自身雷法重新激活灌注……”肥猫说着说着的眼皮就耷拉了下来。 “……实在不行你现在也可以用雷法灌注刀锋去粉碎灵晶,一次须得五行俱全,也能震荡天地元气转化为雷霆……”猛地肥猫睁大了眼睛,左右环顾一下,喵了一声,脸上的呆傻气又回来了。 “这……这么快就没了?” 张宏正目瞪口呆,还抱着几分希望伸手去拍向肥猫。 “肥肥仙人,肥肥仙人,你还在么? 在就说一声……”“喵喵……”肥猫闷头闷脑地瞪着张宏正,任由他的手在身上拍出一阵阵的肉浪,毫无疑问又恢复成了原来那只呆呆的肥猫去了。 “这才多长点功夫……就把灵晶都用光了啊。” 张宏正捏了捏空空如也,只剩下三四颗灵晶的灵晶袋,有些欲哭无泪。 虽然这次唤醒肥猫大仙也能说收获颇丰,但这刚刚还觉得身家丰厚的灵晶转眼间就被清空,只能说横财来得快去得更快,大起大落实在让人难以承受。 而且想想这还只是所谓的天雷九击的前两式,后面还有七式需要学,而且还有修炼神仙道的什么周天星斗法阵需要一百零八颗灵晶,就连给这灵刃灌注雷法之力也需要灵晶……张宏正忽然间有种前路漫漫万水千山,不知道多少灵晶才能填得满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当吕宁和西望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张宏正在剥制一只大蛇。 “张兄弟,这妖兽是如何越过我们设下的符咒警戒的?” 吕宁愕然。 这大蛇足有两丈长,头上已经生出了独角,蛇身上遍布黑曜石一样的石质斑块,分明已经脱离了野兽的范畴已属于妖兽。 但他们之前设在周围的符咒却全无反应,这要是守夜的同伴没有注意到悄悄游过来自己两人可就没命了。 张宏正专心致志地用他那柄得来的灵刃给这妖兽开膛剥皮,一边随口回答:“是我抓过来的。 刚要睡觉就听见猫在远处折腾,我过去一看就发现他居然在和这玩意斗,我便杀了拿回来,正好烤着吃了好上路。” “张兄弟这猫当真是越来越神异了……”吕宁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旁边正凝视着张宏正剥皮,似乎就等着吃烤肉的肥猫。 这妖兽似乎介于一阶二阶之间,稍微稀松些的散修和守卫也对付不了,这肥猫居然敢上去搏斗,似乎是想吃这妖兽的肉了。 这时候白玲虎也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几束野草和浆果,丢在张宏正的面前说:“给,你要的野藿和茱萸。” 张宏正偏头看了一眼,再转过来忽然就惨叫了一声,把吕宁西望给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切掉了。 仔细一看张宏正的手上并没有伤痕,只是他将刀抽出,那蛇状妖兽的肚腹伤口上有绿色的汁液混在血迹中流出。 “没注意把蛇胆给弄破了!” 张宏正懊恼不已,瞪了白玲虎一眼。 “这蛇胆烤干了拿去入药,起码值好几个灵石!” “又怪我?” 白玲虎也是很无辜地摊手。 “呵呵,张兄弟如今身家丰厚,何必在这几个灵石上斤斤计较。” 吕宁见状微微一笑。 “不过张兄弟乍富之下却不忘勤俭本分之道,果然是心性过人。” “是,张兄弟真了不起!” 西望在旁用力点头。 “哎……”张宏正想要说些什么,顿了顿还是欲语还休,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和一句乡间老话:“赚石好比燕衔泥,用石好像河决堤啊……” 第八十八章 荒村 “这死老头!居然敢用假地图来骗我们!这哪里是什么村庄了?” ??张宏正看着前面一片茂密的怪模怪样的矮树林,气得几乎要把手里的那张皮质地图给撕烂,但总算记起来这地图也是花了五十灵石的,才一阵乱抓把这地图给抓捏成了一小团然后塞进腰间的兜里。 离开湖东城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 在这两个月中他们有时买了马匹循着大道走,有时候还是徒步走捷径小路,穿越了数千里的距离之后,总算是离开了唐家的领地,进入了纳法提家的地域。 这地方四人都是头一次来,虽然货主在给吕宁他们货物的时候也顺带给了他们地图,但那种只是绘制了大概地形和城池的大地图只能是让他们不至于迷失方向,知道大体上该往哪里走而已。 至于在行进中真正需要的各种地形消息,比如妖兽出没地点,世家势力变动,村镇的搬迁等等信息都有相当的时效性,从来都不可能一成不变,只有常年在本地活动的散修才最清楚。 所以在十天之前,四人不得不想办法在上一个乡镇中找了个号称附近千里了如指掌,专靠情报消息吃饭的老头散修,花了足足五十个灵石买了张地图。 这种竹杠是永远免不了的。 纳法提家和南宫家相隔万里,相互之间极少有往来,风俗习惯截然不同,也不大卖南宫家的面子。 他们这些南宫家的散修到了这种地方一切都要靠自己随机应变,就连找到这样一个愿意出卖地图给他们的人,张宏正和吕宁也是费了好一番手脚和功夫。 好在纳法提家这边的家风就是比较注重规矩和契约,他们看起来也是有几分实力的,倒没出现其他什么状况。 这花费不菲的地图在之前的四五百里范畴内都还算精确,只是这两日随着他们的越走越远似乎就有些不大靠谱起来,譬如这里明明在地图上是一个村落,眼前看去却是一片毫无人烟气息的矮树丛。 ?白玲虎跑到树林中看了看,在滋长的矮树和杂草掩盖下找到了几间还算完整的房屋残骸,转回来说:“这地方确实曾经是个村庄,只是被抛弃了。” 张宏正哦了一声,心中的怒火这才算是消了大半。 村庄被废弃这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最常见原因那自然就是出现了比较强大的妖兽,超过了村民们所能应付的范畴,与其冒死抵御不如换上一个地方重新开垦田地和修建房屋。 反正只要没有妖兽侵袭,但凡按照世家发布的各种基础修炼法随便用点灵砂来辅助修炼过的普通百姓,就算靠着开垦荒地和渔猎采集也总是饿不死人的,只是没了稳定的灵砂和灵石的收入,一辈子都没了更上一层的希望。 吕??宁也走到那些村庄遗迹前去查看了一番,从地上草丛间捡起一块锈迹斑斑的锄头来,仔细一看之下微微露出些意外的神情:“看起来应该不是个单纯的小农庄,这锄头不是寻常的乡间铁匠能打出来的,至少也是要引气境的鬼仙道修为。” ?“当真? 那这里可有些危险了……”这下张宏正都是一惊。 普通的乡间铁匠也就能拿现成的铁锭来捶捶打打,费力且不说打造出来的东西质量还不见得有多好,只有在鬼仙道上有了一定的造诣,在捶打中以金行和水行法术来辅助,不止在塑形上要轻松许多,打造出来的铁器质量也要强上不少。 甚至到了生法境之后,运用专门的法术直接就能从土中抽离出各种金属出来,随心所欲地捏造成各种形状的器具,当然像周家所制的那些价值数个灵晶的兵器却又不会是这样简单了。 ??而像是吕宁捡起来的这块锄头虽然有不少锈迹,但整体依然保持完好,一些地方还仍然有金属的光泽,那就应该是经过鬼仙道的手法精制,若是普通乡间铁匠打造出的农具丢在这野外水淋日晒的数年之久肯定早就烂成碎屑了。 ?但?是能有这种铁匠的村庄实力照理来说也绝不会太弱,就连之前清河镇那样的破败小镇都没有这样的铁匠,也就是说这种村庄中至少都有几名修为不错之人,应该不会是随便就被舍弃的那种才是。 ??不过吕宁随后又是一笑:“但也许只是去其他地方买来的而已,毕竟这里离那嘉兰家的大镇也不过五六百里了。” ?“那也要这地图确实没乱画才行。” 张宏正撇撇嘴,被那老头敲竹杠的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嘉兰家是纳法提家的附庸,掌控了方圆近千里的土地,一座城池和三座大镇,也算是颇有规模。 “我们继续朝那边走,若是到了那里没有看到那什么嘉兰家的镇子,我转回去的时候就把那老头捉来暴打一顿,让他还我们的灵石。” “?算了,天色已经晚了。 今天只能在这里扎营过夜了。” 吕宁抬头看看已经逐渐降临的暮色,没奈何地叹了口气。 西望闻言转身就要去找木料来生火。 “?等等。” 张宏正抬手。 “要不还是找个其他地方。 这种被忽然废弃的村子,一般可都是比较危险的地方。” ??白玲虎却说:“但我们来路之上也没什么时候扎营露宿的地方,而且这里离大镇不远,就算有妖兽也不会太强。” “?这个也是……”张宏正点头。 高阶的妖兽对一般的散修和平民是灾难,但对坐镇城镇的高阶修行者来说就是难得的资源,那老头卖出的地图虽然在细节上不大靠谱,但大体位置还是没错,这里应该不大可能会有三阶以上的高阶妖兽常驻。 而三阶以下的妖兽则纯粹是一笔意外之财,即便是一些容易对付的三阶妖兽,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只要小心些也不是对付不了。 正??在这时候一道身影忽然从张宏正的身边掠过,窜到了前方那片矮树林中。 原来是一直跟在他们左右的肥猫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一下窜到了一颗矮树上,对着一截枝丫闻来闻去。 ?“这家伙在搞什么?” 张宏正纳闷,不过这时候的肥猫就只是一只肥猫而已,大概那矮树上有什么他喜欢的妖兽留下的味道。 既??然有之前村民留下的建筑,那就可以顺便利用起来在里面暂住。 即便有什么变故发生,加入了灵砂的建筑外壁也算能有个屏障。 张宏正抽出背后的长刀就在周围的矮树丛中砍劈起来,将这几百个灵晶换来的灵刃当做柴刀一阵乱砍。 而这刀确实也是锋利好用,矮树砍起来如砍稻草一样,一会之后就以一栋石屋为核心平整出一块方圆十多丈的平地出来。 ?石?屋中还留有不少简陋的家具,不过都朽烂得不成样子,吕宁双手一挥,两团一人多高的熊熊火焰就在屋中升起,呼吸之间就将里面的蛇虫鼠蚁给烧得精光,然后又生出两团旋风,将烧剩的垃圾尽数卷出来,等里面稍稍冷却之后就可以住进去了。 鬼仙法术方便是方便,但要整夜地用来照明和取暖却也是不能的。 张宏正在屋前想用砍掉的矮树来生火,但这矮树中的水分太重,却是怎么都烧不起来,还是去从其他地方砍了几根树干过来才生起了一堆篝火。 西望照例是用树叶做出碗和锅来烧水准备煮干粮。 ??看着西望和吕宁马上就要把干粮粥给煮好了,张宏正老觉得似乎还差点什么,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肥猫在不远处抱着一颗矮树的枝丫在那里啃着,这才明白过来。 一般来说只要他们升起篝火准备露营的时候,肥猫都会跑出去抓来一只木须虫这类低级的妖兽来让他烤制,他们也可以顺便分一些妖兽肉来吃,但不知道怎么的今天这肥猫居然和这树枝耗了起来。 ??一两顿不吃肉也没什么,不过张宏正对那树枝也不由得生出好奇心,走过去抓住一只树枝随手一折却没能折断,这矮树的枝干居然极为坚韧。 他运起暗劲猛烈一震一扯,还是硬扯下来一截,拿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闻了闻,似乎并没什么怪异的地方,学着肥猫放在嘴里一咬,依然是又硬又韧,而且一股又苦又涩的树汁满口乱钻,让他忙不迭地吐了出来。 ?“你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这个有什么好吃的?” 张宏正伸手过去想抓一把肥猫身上的肥肉,但肥猫却翻身一溜叼着树枝跑到了另一边的矮树上继续啃咬着,一边啃一边还从口中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似乎啃得非常起劲。 白玲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肃然,走到了矮树前愣愣地看着上面的肥猫啃咬树枝。 “这位白道长这是怎么了?” 吕宁凑到张宏正面前小声问道。 “这一个多月来我好几次都看她在独处之时不是对着自己手中的一方小印发呆,就是对着你那只猫念念有词,神情恍惚,莫不是济世教的精神修行上有了什么关隘……”“咳,别去管她了。 她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犯傻。” 张宏正也懒得去多解释,随口对付过去。 没用多久,西望就煮好了一大锅干粮粥,张宏正还丢了一颗李自豪送给他的那丹药进去,各人喝了一碗就饱胀得很了。 “应该是没错的,这座村庄之后再有三四天的路程就可以到那个嘉兰家的大镇了,也总算是将这段路程走到头了。” 吕宁从张宏正那里拿来地图,反复看了几遍之后,脸上浮现出微笑来。 “?呵呵,吕大哥几乎每天都在说这个。” 西望在一旁呵呵傻笑,其实他自己脸上的神情比起吕宁有过之无不及。 从南宫领一路走来,他们数月间跋涉近万里,现在目标近在眼前了,心情难免都是激动。 这几日来吕宁每天休息时都要看看地图算算脚程,连修炼的时候都少了。 “嗯,我们一路上走来,这纳法提家只要稍具规模的镇子上都有设立类似散修行会之类的地方,倒是比唐家那种将一切都要抓在手中的蛮霸作风强上许多。 和我们南宫家那边一样,只要有人担保,散修行事也会有分寸和信誉。 我们去那大镇上休息个两三天,好好甄选找个可靠之人,出些灵石让他帮我们把货物送到望峡堡便成了……虽然执着于信义名声,还有不愿给担保的朋友添麻烦,吕宁一定要将这东西给送到望峡堡去,但他也并不是那种迂腐呆板的死脑筋,在经历了湖东城的事,知晓了连森罗殿的阴邪鬼修都对这偷运的私货极为看重之后,自然就明白了这东西的分量绝不是他们这几个没什么根底的散修能担得起的。 虽然据说纳法提家家风严谨注重律法,但所谓律法都是摆在明面上,只能在相同层次的人事关系上起作用的东西,人与人之间会有规矩,老鼠与老鼠之间会有规矩,但人却不大可能有兴趣去和老鼠约定什么规矩。 走私货运送这种和阴邪鬼修有关的东西的人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说不定还是纳法提家中的人,巴巴地把这东西直接给送到货主手中去极大的可能就会给人随手杀了灭口。 所以货是可以送到,人却就是不必跟着到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都指望着将货送到之后的报酬,现在既然张宏正这里已经给足了他们的灵晶,这报酬的诱惑力也就没那么大,肯定是不值得冒性命之险去跑一趟的。 这时候最好的选择无疑在那望峡堡附近的大城镇上找一些可靠的跑腿之人,让他们帮忙把这东西给送到望峡堡的货主手中去。 “这一路走来实在不易。 当初也是碍于老于的情面,还有贪图货主许诺的丰厚报酬才答应走这一趟,虽然早知路上艰险,也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的事。 小壮和方姑娘惨遭不测,要不是张兄弟,我们也是难逃灾劫。 看来除了我南宫家还心有仁义之外,其他世家实在是人心险恶,不足以为谋……”吕宁摇头感叹。 虽然散修出来跑江湖原本就是做好了横死在外的心理准备,但像是遭遇田家老怪物以人命来练功,还有湖东城那种风波,还是让他们感觉如风中浮萍,生死全不由己。 ?“小望。 这次回去之后,你就用张兄弟给你的灵晶先在单宁城外买些熟田,城内治些产业吧。” 吕宁又看向西望,不等他开口又是一摆手。 “我知你是不愿老实安顿,过那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普通人日子,也想着在修为上更进一步。 不过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你且先暂时安稳下来,好好修行,我已踏入生法境,回去之后用一段时间来巩固境界学习法术,就可以去城主府麾下谋一份正式的差事。” “哦哦!吕大哥你当真是踏入生法境了!我就说……”西望高兴得跳了起来。 “那恭喜吕大哥了。” 张宏正也并不是很吃惊。 其实他这两天也注意到了,吕宁运使法术的时候无论威能还是速度都比之前大有进展,今天才听他亲口承认确实是已经踩过了生法境的门槛了。 “我也只是初入境界,还需要慢慢学习运用生法境的法术。” 虽然嘴上还是谦虚,但吕宁脸上的喜意却是掩盖不住。 “有了张兄弟给我们的灵晶,有我们在单宁城散修圈子里的人脉,再加上我安排一下,小望凭你那一手制符的功夫在坊市中还是能做出口碑和名堂来的。 那时不用再去东奔西走也能有稳定的灵石用于修炼,你只要心无旁贷地静心修炼,十年之后说不定也有希望升入生法境。” “多谢吕大哥,多谢吕大哥……”西望只感动得涕泪横流。 第八十九章 夜宿 眼看吕宁西望两人的样子,张宏正也是心中欣慰,虽然他这几年四处闯荡中认识的人不少,但吕宁西望这样秉性敦厚仁义的也是不多,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们有这样一番满是光明的未来这确实让人心中畅快。 “那张兄弟也是和我们一起回南宫领去么?” 吕宁看向张宏正。 “嗯,这个就算了……”张宏正摇头:“我还想顺便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开开眼界,比如慕容家李家那些地方,可惜出海的话太费时间也太麻烦,否则我还想去看看那墨家是个什么模样,可能等以后从长城守军退役之后再去吧。” “你要去参加长城守军?” 白玲虎这时候也凑了过来,她似乎并没在那肥猫那里领悟出什么玄机,只能跑过来吃饭,这时候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很是意外。 “听说那可是极为危险的地方,你为何会有去长城当守军这样的想法?”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南宫领长城附近的居民,谁人小时候没有去参加长城守军的念头?” 张宏正淡淡笑了笑。 “我小时候的村子就是被建木森林里蔓延过来的妖兽给毁了的,从小给我衣食住宿的诸位爷爷奶奶,叔叔大婶,还有和我一起玩耍的兄弟姐妹,全都是在我眼前给妖兽活活地吞吃,你说我为什么要去参加长城守军?” 张宏正的话语声音并不激烈,脸上都还带着微笑,只是如平常说话一样的淡淡道来,但其中隐含的情绪却让白玲虎默然,无言以对。 “张兄弟是建木兽灾之下的孤儿,难免有此志向。” 吕宁长叹一口气。 张宏正这样的出身在南宫领中也并不算罕见,而这些人一旦修炼有成,确实也有极大多数会去参加长城守军。 何况长城守军伤亡虽然颇高,但待遇却也不差,因伤退役之后不少还能入南宫家制御之下得个差事,即便对于一些胆大的散修来说也是颇有吸引力。 “……但听说守军中的规矩约束甚多,我觉得张兄弟你性格跳脱不拘一格,可能不大习惯那守军中制度……”愣了一会的白玲虎忽然说道。 济世教自然也是在长城下设得有庙宇的,不少济世教中的道人,特别是光世行者也都在守军中帮忙,所以她就算没去过长城,但对守军的情况并不陌生。 张宏正挑了挑眉毛,看了白玲虎一眼,倒没想到性子憨直的她居然也能看出这一点来,点头承认:“我从小就接触那些守军,自然知道他们的规矩多。 所以我打算去出任游林校尉。” 长城守军算是独立于世家制御的另一个体系,南宫家在其中出力固然最多,却也并非独立支撑,按照和建木森林的远近其他毗邻南宫家的家族也会指派出人力物力来给予支援,像是唐家李家这种也并不例外,各家利益制衡之下便让守军的制度相对于世家制御来说更为独立自由。 守军中固然有那些必须按照指令行事的士兵,也有一些相对自由的成员,其中专职于进入建木森林侦查和巡视的游林校尉就是其中之一。 “……但巡林校尉也是最为危险的吧?” 白玲虎似乎有些担心。 “哪里又有不危险的? 散修跑江湖一样的危险。” 张宏正翻翻白眼。 游林校尉要深入建木森林,说起来确实要比纯粹的长城守军危险,但也有机会主动猎杀妖兽摘采森林中的各种特产药草,油水也远比普通守军高,关键是自由而少受约束,更有些像是接受守军雇佣的散修,对于要带着肥猫的他来说实在是最合适的,所以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来了的想法。 白玲虎端着粥碗,愣愣地看着篝火发了会呆,似乎在构筑言辞,一会之后才说:“但你再是杀多少妖兽,那些死去的乡亲父老们也是活不过来了。 他们若是还在世,定然也是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所以你也应该量力而行,不应该让恨意遮蔽了心境……”“我自然会量力而行。” 张宏正有些奇怪地看她。 “我也没想着真要给乡亲报仇,那些妖兽说起来都是森林深处那一株建木衍化诞生出来的,总不成我还能去把那东西给拔了不成? 南宫家三神门几千年都做不到的事,我也没想过自己能做到。 我只是想着能替我那些死去的乡亲尽一份心意,让长城后面那些同样的村子能少受一些类似的兽灾。 说不定哪天我杀够了妖兽不想再当守军了,也就转头离开去其他地方了。” 白玲虎看着篝火想了想,又点头:“嗯,那我也只把你送到长城去好了。” “……那就多谢了。” 张宏正打量了白玲虎两眼,觉得她今天似乎有些异样。 “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啊,为什么这么问?” 白玲虎反而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张宏正耸耸肩,也不再多说:“那等会你守上半夜,我先练会功去。” 吃完东西,吕宁和西望依然是入屋睡觉,张宏正就走到远处去练功。 他先是摆出灵石阵来练了一个时辰的正气拳,淬炼筋骨巩固气血,然后再拿出刀来演练刀法。 也不知道肥猫用的法子太过神异,还是他这段时间日日揣摩的缘故,即便是隔了这两个月,当晚肥猫用那一道闪电打入他脑海中的景象依然是清晰如新,这一套天雷九击前两式他差不多已经完全摸透,将之完全转化成了刀法。 但只是知晓如何运用却是没用的,还是要靠着日积月累的繁复磨练,让暗劲内力还有雷法的运转流动都和肢体动作,和每一寸骨骼筋肉的搏动合而为一,这才算得上是彻底练成,也至此迈上武道化劲的境界。 他站定持刀,十丈之外面对的是一堵荒村中残留下的石墙,墙上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藤蔓和杂草,甚至还有那种随处可见的坚韧矮树。 张宏正抬脚踢出地上的一粒小石子,小石子打在墙上的矮树枝干上,有两片树叶被震得落了下来。 眼看着石子弹起,树叶落下,张宏正的身形猛地一动,整个人几乎化作一条虚影闪出,手中长刀带着丝丝雷光斩出。 电光闪烁,两片树叶,那一颗弹起的石子,还有那一堵石墙都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 这树叶的飘忽不着力,石子的弹动无序,石墙的坚实浑厚,在这一刀之下都是一视同仁,毫无区别。 即便抛却这柄灵刃的加成,这样精准无间,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又挡者披靡的一刀,已经不下于任何一位化劲大成的武道高手了。 而且张宏正这一冲刺和出手斩击的速度,都远比他之前的全力出手快上至少四五成,这是浑身筋骨之力和暗劲内力都在功法招数之下被拧成了一股的效果。 “只是这样死练好像还不够……”但是张宏正却是挠挠头,对这样的效果不大满意。 这套天雷九击毕竟是战法招数,这样对着死物再怎么练始终是不如实战对抗中的磨砺更容易体悟其中的运转奥妙,当然也不会是全然无用,至少可以提升招数的熟练,让暗劲雷法逐渐磨砺筋骨气血,只是对于实际运用来说还是有所欠缺。 而且若是长时间地习惯了砍劈死物,真正对战的时候说不定反而会有些呆滞。 难道是要去找白玲虎来对练? 但要怎么解释这一套一看就来历不凡的招数? 难道还要朝那位不知名的神秘老人身上推? 也许忽悠白玲虎不是问题,但可能会让吕宁生疑,毕竟自己之前生死之间也没见过用这种招数。 张宏正挠挠头,有些左右为难。 也许推在李自豪身上是个办法……不过想想好像又不是太急于一时,反正用不了多久把那货物送去之后就和吕宁他们分手了。 张宏正定下心来,再练了一会刀法之后就朝回走去。 篝火还在熊熊燃烧,吕宁和西望应该已经早在屋中熟睡了,但是张宏正却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说话,他立刻放轻了脚步悄悄地靠拢过来。 稍微走近一些,就能听出应该是白玲虎的声音,隔着树丛看去,她正站在一丛矮树前对着上面的肥猫念念有词。 张宏正差点没笑出声来。 自从那晚被肥猫大仙作弄之后,这憨憨的女道士好像就还真信了自己那些随口的忽悠,不时就要仔细去观摩肥猫,体悟那一身肥肉却能如此灵活的奥妙,希望能从上面获得什么修行上的领悟突破,还不时很认真地和他说些什么,却不知道现在这肥猫早不是当晚那位神秘莫测的存在,真的就只是只傻肥猫而已。 好奇心起,张宏正悄悄地绕了一圈,摸到了靠近白玲虎的一处矮墙下,从一片蕨类的阴影里探出头去,想听听她到底在和肥猫说什么傻话。 “师兄要我看着他们如何处置那东西,但是他们现在只是把那东西丢给其他人了,这要我如何是好呢?” “……张兄弟要去四处闯荡,我该如何去跟着他呢……他想要去当长城守军,我听了心中好是难受,这是怎么回事呢?” 肥猫在树枝上抱着一从枝桠在那里啃咬着,完全无视在几步外认真对着他说话的白玲虎。 这些树枝看起来似乎极为坚韧,肥猫啃吃一些妖兽的小骨头的时候轻松得就像是吃脆麻花一样,现在却是啃得呲牙咧嘴。 “……我知道他心中有愤恨有执念,也有责任也有道义,乃是他的道之所在,但是我总是担心。 听说那长城上的守军,只有一小半的人能活着退役,还大都是落下了终生残疾……胖猫啊胖猫,你难道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肥猫终于将一只嫩枝给完全啃了下来,搂在怀中就像人吃一些有蜜汁的植物一样在嘴中咀嚼着。 “……不行,这样对你们也不好……你说我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让张兄弟能放下心中这个念头呢? 我反复劝说他加入圣教他也不愿意……我当真是好希望能一直和张兄弟一起行走江湖,传播圣教光辉,他就算实在不愿意加入圣教,但做个巡夜游侠也是好的,我和他一起,还有胖猫你,大家一路上定然会很高兴很开心……”肥猫好不容易嚼碎了口中的嫩枝,却好像又被碎掉的碎屑卡在了牙缝间,张开嘴用爪子剔牙。 “胖猫啊胖猫,我现在心中好是为难,好是困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师兄让我参悟的破军箓印真意才老是参悟不出来呢? 哎……但是这些话我又找不到其他人可说,也不能说给张兄弟听,只能说给你听了。 张兄弟说你是能听明白的,那你听明白了吗?” 肥猫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玲虎,不停地吐着舌头,将口中嚼碎了的枝叶残渣给吐出来。 矮墙后,张宏正盘膝坐着,皱眉挠头。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心中感觉怪怪的,似乎有些高兴,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间白玲虎的声音响起:“谁? 张兄弟么? 你练功练完了么?” 矮墙后的张宏正一愣,他早已经缩回了探出去的头,坐在这里也没丝毫发出丝毫的响动,却没想到不知怎的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旋即他就发现了是其他地方正在发出声音,那是另一边的矮树从下,似乎是有人在用脚猛力摩擦地面,发出吱吱沙沙的奇怪声音。 很快地这个声音就蔓延开来,好几处都在发出同样的响动,而有一处在火光照耀的空地中可以看到地面的泥土正在不断地隆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吕大哥!张兄弟!有妖兽!” 白玲虎拔出铁尺在手,厉声高喊。 张宏正在发现异动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而是快速地悄悄往后撤出一段距离,这时候才装作刚刚朝这里跑过来的样子,喊道:“哪里? 妖兽在哪里?” 吕宁和西望也从石屋中冲了出来,一脸的紧张也是一脸的茫然,然后看到地上的隆起才大惊失色。 这就是散修在野外露宿即便有鬼仙修士布置了用以警戒的符咒,但还是要留下人来守夜的原因,妖兽的种类繁多千奇百怪,不只是从地上走来游来的,还有从地底钻来从空中飞来的,只要不是自成循环能如生灵一样有自我判别能力的先天法术,总难免有遗漏照顾不到之处。 空地中地面的隆起越来越高,逐渐成为一座一人多高的小土山,而且这样的小土山不止一座,而是远近周围足足近十座,整个地面也在微微地颤动,只是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妖兽绝不会是一二阶这么简单。 “吕大哥,西望,快朝这边过来!准备跑路了!” 张宏正紧握长刀的手掌心中满是汗水。 打不过就跑这是散修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但即便是跑也要有人牵制断后,否则人是很难跑得过妖兽的。 而现在无疑只有他凭着手中的灵刃才有断后之力。 噗噜一下,一个只有猪狗大小的身影从土堆的顶部钻了出来。 第九十章 妖虫 “这个是……”看到冒出来的只是这样大小的妖兽,四人都是一呆。 这是一只类似于放大了千百倍之后的甲虫,只是肢体更加粗壮,身躯上是凝聚的砂砾一样的粗糙感,又有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纹路遍布其上。 妖兽的位阶和战斗力基本上都是和体型相称的,若只是这样猪狗一样大小的妖兽,也就只是比木须虫那种强得有限罢了。 但这只是说一只而已。 像是这种小型虫类妖兽的生活习性,还有这地面传来的响动和架势,代表了这绝对不会只是一只两只。 从石屋中一出来,虽然一时间还摸不着头脑,西望还是首先就拿出了两张符来贴到了石屋的墙壁上,发出白色光芒照耀着前方的空地。 这时候吕宁双手一搓朝上一挥,一个南瓜大小的白色光球就悬空而起,将这空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光照之下他们都看见最先的那一只甲虫从土堆上跳下,其他更多的甲虫就接二连三地跟着从土堆顶上跟着钻了出来。 这甲虫的块头太大,没有如同真正的蚂蚁那般形成潮水一样喷涌的景况,但一只紧跟着一只,不过是数息之间就有二三十只大如猪狗的甲虫出现在了空地上。 哗啦哗啦的声音从其他几个土堆的方向传来,这是其他土堆也同样地不断涌出甲虫,这情况让张宏正他们四人的头皮都在发麻。 他们现在总算明白这个村子为什么会被抛弃了。 吕宁和西望原本还向着张宏正这边跑来,但是涌出的甲虫很快地就拦在了他们前面和侧面,两人只好退了回去,眼看似乎就要被这群甲虫给团团围住。 吕宁左右看了看,又回身打量了一下,双手一拍手上就多了一层水状的薄膜,纵身一跃然后将手按在石屋的墙壁上,他的双手立刻粘在了上面,那一层看起来薄薄的水流居然有着极大的粘力,甚至连他整个人的重量都能轻松承受下来。 达到了生法境之后,鬼仙对天地元气的引动和掌控运转都进一步地深入,即便吕宁对于真正的生法境法术还没有熟悉,但一般引气境法术的威能都大大加强了。 这水行法术既可以将水流变得如同油脂一般滑腻,也可以变得极有黏性,普通的引气境鬼仙修士只能以之辅助在复杂地势上攀登行走,已踏入生法境的他却已经可以借之在垂直的地方行动自如。 吕宁双手双脚交替挪动之下很快攀到了屋顶的边缘,他单手松开对着下面喊了一声,下面的西望后退几步一个冲刺借力跳跃就抓住了他的手,吕宁单手发力将他猛地朝上一扔就扔上了屋顶,随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这石屋内有两层,整体足有两丈多高,普通虫蚁虽然都能攀爬但那是因为身体细小轻盈,而这甲虫看起来至少有数十斤重,多半是不能在这垂直的墙壁上爬行的。 而即便这些甲虫可以,至上而下也容易将之打下来,已经踏入生法境界的吕宁也能以法术滑行一段距离,所以攀上这屋顶之后两人都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再看向下方,却发现那些甲虫并没有朝着他们袭来,这些分明就是属于妖兽的虫子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这四人一样,径直朝着周围的矮树林中分散而去,每一只甲虫都找准了一颗矮树搂抱住树桩,口中探出一只尖锐的短刺来刺入树身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白玲虎和张宏正两人也是一脸愕然,他们本来都准备好一场浴血死战了,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副场面。 “趁现在杀个痛快?” 张宏正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刀,跃跃欲试。 “这些都算是妖兽,总该有几颗灵石的吧?” “我觉得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白玲虎看着密密麻麻分布在树林间的虫子,虽然看起来暂时不用和这些东西动手了,但她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也许就只是一群虫子而已,既然它们不来犯我们,我们何必去惹它们?” “嗯……”张宏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妄动,这些周围的虫子实在太多,真要像是惹马蜂窝一样被激得群起而攻之也是让人头痛。 他转而向石屋上的吕宁和西望招手。 “吕大哥,西望,要不然你们先下来,趁现在先离开这里再说。” 吕宁却并没有动,他一直皱眉看着下面这些虫子的动静,忽然开口说:“张兄弟,有些古怪,这些虫子似乎不是在吸食树汁,我感觉它们身上的五行元气在不断衰弱,反而像是在给这些树木注入自身的元气一样。” 张宏正闻言一愣,他转而看向那些矮树下的虫子,他没有吕宁那般的鬼仙道修为,自然是察觉不到什么虫子身上的元气,不过却能看到这些虫子身上那些红色的纹路逐渐地暗淡了下去。 “好像还真是这样……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虫子是在种树么? 你听说过这种妖兽?” 张宏正看向白玲虎,白玲虎也一脸茫然地摇头。 这时候,空地中央的土堆忽然崩塌开来,一只和之前的甲虫完全不同形态的身影钻了出来,这是一只足有近丈高,螯足修长锋利,像是蜘蛛和螳螂混合而成的怪物,一从土中钻出来之后,这虫子头上的几只眼睛就一起旋转晃动,随即就牢牢地盯住在了一个地方,挥舞肢体飞扑而去。 只是看这虫子妖兽的形态,张宏正就知道绝不会是那些甲虫一样人畜无害,立刻就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但眼看这虫子飞扑出去,这方向却居然并不是对准了他和白玲虎,也不是吕宁和西望那边,而是冲着旁边不远处的一颗矮树扑去的。 而那棵矮树上,肥猫正抱着树枝在那里大嚼特嚼,之前的甲虫涌出等等景象他好像完全没有察觉,或者察觉了也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只是专心致志地抱着怀中的嫩枝猛咬,咬碎了之后又把残渣吐出来。 直到这时候这大虫妖兽飞扑而来他才冷冷地看了一眼,叼着树枝朝旁一跃,轻轻松松地就闪躲了开去,跳到旁边的矮树上蹲坐着继续大嚼树枝。 铎铎铎铎几声,虫子妖兽的几个螯肢砍在了矮树上,嵌到了这极为坚韧的树枝中去,妖兽努力摆动了几下身躯将螯肢扯出,继续朝着另一边的肥猫砍去。 这虫子的砍劈极为凌厉快速,四肢螯足从不同方向交错砍刺,力道和速度都不亚于人仙武道好手,但是肥猫只是闲庭信步一般地一躲闪,连一根猫毛都没有被砍中就跳到了旁边的矮树上去。 而这虫子还要继续追砍过去,却有一道带着雷光的刀光一闪,那瞪着几只复眼的头颅就掉了下来。 出手的自然是张宏正。 虽然为这虫子居然追砍肥猫的举动吃了一惊,他也没有道理放过这出手偷袭的好机会,趁虫子的注意力都在肥猫身上的时候从背后冲过来,轻轻松松一刀枭首。 虫子的头虽然掉在地上,但身躯依然在胡乱挥动螯足乱砍乱劈,不过张宏正也是早有对付这些虫类妖兽的经验,知道它们生命力极强就算砍下头颅也不见得就会死,立刻顺手再砍上了两刀将之拦腰变成四截。 不理会在地上依然胡乱划动肢体的虫尸,张宏正盯着树上的肥猫仔细看,这家伙依然是一脸淡然稳重如山地大嚼树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难道是因为这猫在吃树枝?” 张宏正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妖兽不理会人,而是直接追砍一只不起眼的肥猫的情况,看来多半是因为这肥猫在啃食这些虫种植的树枝的缘故,他伸手想要去肥猫怀中抱着的那截树枝拿来看看,但肥猫转身就跳开了。 他伸手再去扯住了一段树枝过来用力一折,却没想到这树枝只是稍稍弯曲下来,坚韧之处远胜之前折下的那一段,似乎这些看起来并没什么区别的矮树之间其实还是有不同的。 他只得用刀来运使暗劲这才砍下来一截,正当要仔细看看这树枝中到底有什么玄机的时候,两个和之前那个大虫一样的妖兽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而这一次这两只妖兽并没有再看肥猫,而是对准了张宏正。 “张兄弟!” 白玲虎惊叫一声,提起铁尺就要上前帮忙。 刷拉一声,一道人影带着雷光闪过,张宏正带着一阵狂风以弩箭般的速度飞掠而出,和一只妖虫擦身而过,然后这妖虫的两只螯足和半截身躯就飞了出去,墨绿色的浆汁如泉水一般喷涌。 这一刀不止看得白玲虎一愣,也让吕宁和西望两人目瞪口呆。 他们在人仙武道上修为不高,但眼见的并不少,这惊鸿而过疾若闪电的一刀好像几乎已经不在田家那老怪物之下。 掠过这妖虫数丈之后张宏正才止步,他肩膀上一条半尺长的伤痕皮肉翻卷,眨眼之间就涌出鲜血来,这妖虫螯肢上前端不止锋利,还有许多锯齿,挨上一下绝不好受。 “你别插手。 这只也是我来对付。” 张宏正动了动肩膀,发现只是纯粹的皮肉伤,并不妨碍动作,就对白玲虎示意不用帮忙。 “之前从李大哥那里学了些刀法招数,正好用这妖兽来练练手。” 能一刀斩杀一只这种大妖虫,张宏正还是以内力暗劲全力灌注在灵刃上,借助灵刃的锋利和暗劲雷法的霸道强行将妖虫螯肢连同身体一起斩断,但这妖虫的纯粹战力其实还是在他之上的,数只螯肢挥砍间更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章法,正是绝好的练刀对手。 白玲虎呆了一呆,也只有退后。 这时候,一些身躯完全暗淡下来了的小甲虫从矮树下抽回口器退了下,这个时候它们好像才恢复了妖兽该有的姿态,对周围感觉到的人类气息做出了反应,露着那尖锐的口器就朝着白玲虎冲来,也有些朝着吕宁和西望所在的石屋爬去。 白玲虎用铁尺随手挥出就击飞了几只扑来的甲虫,这些甲虫似乎是因为将自身元气灌注给那些矮树的缘由,动作比起刚出现时变慢了不少,连寻常猫狗的扑击速度也比不上,几乎可说是没有什么威胁,只是这甲虫外壳倒是极为坚硬,被击飞出去的甲虫都没有受什么伤,翻个身又继续慢腾腾地朝着白玲虎扑来。 张宏正已经和那大妖虫打在了一起,一人一虫的动作都是极快,飞转腾挪间不断地转换位置,互相砍劈攻击,只是看起来张宏正被妖虫压在了绝对的下风,几乎要招架上七八记螯足的砍劈才能还上一刀。 另一边的石屋前,已经有甲虫在顺着墙上的藤蔓朝上面攀爬,不过好不容易爬上去就又被上面的吕宁和西望轻轻松松地打落下来。 吕宁用手在石屋顶上一按一抓,就有两把颇为锋锐的石刀在手中凝聚出来,他随手交给西望一把,自己手中一把,看到有甲虫爬上来立刻就是上前一刀,就算砍不死它们也能将之斩落掉下去。 甚至在发现这些甲虫其实并没什么战斗力之后,吕宁还专门放了一只上到屋顶来尝试斩杀,发现石刀还破不开这甲虫的外壳,他专门用了一张生法境的符咒来凝聚出一张金光闪闪的长刀,对着甲虫又砍又劈又戳,好不容易才将之斩碎,只可惜除了一地难闻的腥臭浆汁之外只有些许灵砂,连一颗灵石都找不到。 白玲虎虽然在下面受着四面八方的甲虫的围攻,但应付起来并不算吃力,铁尺挥击脚踢飞踹之下不断有甲虫被打飞,一些似乎是受了伤的甲虫也并不再上前围攻,而是转身蹒跚地重新爬回那钻出来的土堆地洞中。 对付这些甲虫并不费多少心思,他们三人的注意力主要都还是放在张宏正那边。 虽然张宏正看起来被那妖虫压制得落在下风,应付起来颇为艰难,但他们也并不是很担心,毕竟张宏正开始的时候一刀就斩杀了一只妖虫,这现在应该只是他专门用来实验刀法的才是。 但就在这时候张宏正一声惨叫,被妖虫的螯足斩中,捂着胸口倒退了出去,退到了吕宁和西望所在的石屋之前,翻身一上了屋顶,急声大叫:“吕大哥快帮忙!” 吕宁一怔,这才看到张宏正挨的这一下极深极重,从胸口一直拉到了鼠蹊,衣衫破碎皮肉翻卷血如泉涌,连胸口的肋骨都依稀可见,几乎是被这一记螯足给砍得开膛破肚。 他这还能翻身跳上屋顶都已经颇为勉强,看起来已经毫无还手之力,而那大妖虫已经高高跃起朝着他这里追杀过来。 第九十一章 治伤 虽然被张宏正这突如其来的惨败惊得目瞪口呆,但吕宁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震惊之下也并没有太慌乱,看着那大虫妖高高跃起而来,把张宏正朝后一拉,然后双掌朝屋顶的地面拍下。 张宏正踉踉跄跄地后退,身前早已经被伤口处涌出的鲜血给浸透,脚下也站立不稳,几乎就要跌倒,还是后面的西望赶过来将他给一把抱住拉开。 轰的一下,大妖虫已经落到了屋顶上,但脚下却深深地陷在了地面之中,甚至那几只长足都踩穿了屋顶,这原本坚硬的石质屋顶忽然之间好像变成了不怎么能受力的泥地。 大妖虫扭动着身躯奋力挣扎,虫类简单的头脑并没有多余的思维去理解这地面为何会变得如此,但妖兽天生具有的运使五行元气的力量让他做出了选择,那本来就已经开始软化石质屋顶变得更加地松软,连带着整个房屋都开始变形,许多地方直接变作了砂砾坍塌下去。 吕宁皱眉,他也没有想到这妖兽居然在五行法术上也有如此之强,但已经晋入生法境的他自然也不会任由妖兽脱困,他双手举起再度拍下,已经松软的屋顶陡然间又变得坚硬起来,尤其是妖虫身周的泥沙直接就凝结了岩石。 妖虫挥舞着螯足身躯努力挣扎,那些岩石也眼看就要崩碎,但这时候一只金光巨锏从天而降砸在了它的头上,直接就将那头颅给砸成了一团稀烂的浆汁碎片。 却是白玲虎也反应了过来,挥舞着铁尺用出降妖锏的猛力一砸将这妖虫给一击致命。 妖虫的身躯还在扭动着,只是已经重新凝固了的屋顶将他的下半身彻底固定住,就剩上半身还像一个怪异的迎风招展的布偶徒劳地挥动螯足。 地面上那些甲虫这时候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大妖虫的死亡,转而全都朝着钻出来的土堆逃去,不多时就全都重新钻入了土中。 没用多久地上所有的甲虫都消失了,只留下两只妖虫的尸体,还有这边半塌的石屋和被固定在上不时还在抽风动弹的妖虫残骸。 白玲虎,吕宁西望三人都是连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到,如果不是张宏正的话,这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场非常轻松的战斗。 “……张兄弟,这伤口再深上半分就要伤到你的脏腑,一旦割开你的腹部让肠子流出来,或者是直接伤到了内脏,除非我师兄在这里,就算治好了也很容易留下手尾后患,对你以后的修为大有妨碍……”白玲虎小心翼翼地将张宏正放倒在地,把他伤口上翻卷起来的皮肉清洗归位,西望则用符纸折出一个大碗,里面用法术化出了清水交给白玲虎。 幸好张宏正的内力修为已算得上颇有造诣,周围的筋肉收缩止住血流,若是普通人,这伤口只是单纯的失血就能致命。 “嘶嘶……确实是大意了……”张宏正只疼得龇牙咧嘴脑门上青筋暴露。 “不过我也是知道有你们在这里帮忙兜底,才敢这样冒险,也确实发现些刀法上的破绽和不足,知道以后该注意哪些地方了……”最严重的这一道伤口从胸口一直拉到鼠蹊,白玲虎只能先除去张宏正的衣裤给他处理伤口。 她的手指纤长,虽然筋骨结实,关节虎口上还因为磨练人仙武道而满是老茧,但动作十分地稳定细腻,将那翻起来的皮肉一寸寸地重新压合过去,然后再把张宏正在湖东城中弄来的上好伤药用水化开敷在上面。 感觉着白玲虎的手在自己身上的触感,即便是伤口上的剧痛都压制不住那没来由地一阵阵地酥麻,张宏正心中只感觉说不出的古怪,好像很舒服好像又很难受,只能在口头上不停地找些话来说装作自己并不在乎。 虽说在行走江湖的散修不论什么男女之别,最多也就是南宫家一带的散修还讲些礼数,而济世教中人更讲究的是普济众生,男女老幼一视平等,但他还是感觉极不自在。 幸好他失血不少,这时候脸色倒是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惨白难看。 吕宁和西望下意识地就把医治的事情交给白玲虎,两人一起来处理那地上的两只妖虫的尸体来。 只是累得两人满头大汗,费劲力气将那妖虫的尸体分割解剖却只是发现了十多颗灵石而已,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这倒是古怪了,这两只妖虫看起来在二阶中都算厉害的,按理来说至少也有数十颗灵石凝聚在体内,甚至有灵晶也不奇怪,但现在这……”吕宁皱眉摇头,用法术凌空召唤出一团流水来冲去手上的妖虫体液,显得很是困惑不解。 散修猎杀这些低阶妖兽的经验极为丰富,几乎是一看体型和能力就能判断出体内的灵石价值几何,但眼前这妖虫却是有些超乎他的常识。 而且不只是这大妖虫,之前的那些甲虫也居然只有少数的灵砂。 “难怪这村子会被抛弃荒废了,有这种难对付的妖虫,却又没有什么灵石可供收获,不管是散修还是守卫都不愿来冒险剿灭。” “吕大哥,这些妖虫的甲壳和螯肢也还有些用,暗含金行元气,又轻便又坚固,用来制作武器甲胄也是可以的。” 西望在另一边邀功一样举起几片妖虫的甲壳来,虫形的妖兽在南宫领中并不算太罕见,他们也早有肢解的经验。 散修提着脑袋出来闯荡也就是为了灵石,自然要把一切能换到灵石的妖兽肢体都要彻底榨干。 “哎哎,西望帮我看看,能不能在那妖虫的大腿里剔出肉来。 这种形状的妖虫肚腹身躯上的一般都不能吃,四肢甲壳里还是有肉的。” 张宏正也不忘高声提醒西望。 “这虫子砍得我如此之惨,我当然要好好吃他的肉来报仇。” “张兄弟,你不要乱动好不好。” 最大的那一道伤处理完,白玲虎继续给张宏正身上其他伤清洗上药,和那妖虫这样狼狈一战,他身上当然不会只是那一道伤口,手脚上的其他位置也不少,甚至屁股上都被砍掉了一小片肉。 不过这些伤看起来严重,终究也没有伤及脏腑和筋骨,张宏正从湖东城弄来的伤药可都是寻常散修一辈子都用不起的世家制品,对付这些皮肉伤不在话下,化在水中淋上去之后立刻就完全止住了血黏合住了皮肉,只要再内服另外的那个捡来的天机愈伤丸慢慢运转气血,连木灵砂都不用敷,最多半天之后就能结疤生肌。 “咳……那个,白姑娘,真是多谢了……”眼看白玲虎很快就要处理完伤口了,张宏正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道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来就变得吞吞吐吐的。 “这有什么?” 白玲虎倒是一愣,看着他有些奇怪:“你怎么忽然又如此客气起来?” “厄……我也不知道……”张宏正翻着白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另一边的地上,吕宁正捡起地上之前被张宏正斩断的矮树来准备给张宏正制作捆扎的绳带。 散修在外行走不便携带大量的杂物,许多日常用具都只是靠鬼仙修士随手生造,常年累月间散修鬼仙也就生出许多方便手段来,比如抽取出草木的经络用来制作麻绳或者绷带。 只是吕宁将手放在树干上用出法术,原本应该让这树干分解干燥的法术却没发生作用,这树干只是流出些许树汁来。 “这是……”吕宁一愣,将矮树树干拿到眼前仔细观看,但却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来,以他晋入生法境的鬼仙修为细细体悟,也感觉不出什么特别的五行元气,但自己用上去的五行法术却极难有什么反应。 “难道这是如活人一般五行稳固,灵韵天成,所以生机不竭? 但这只是被斩下的草木之属啊……”吕宁侧头想了想,面露困惑。 他虽然也曾去书院进学,但终究只是散修,没有正统成体系的名师教导,眼界和想法都有限,一时间也想不出个究竟来。 虽说天地万物都是五行元气所化,但是活物和死物还是有根本性的区别的,而面对五行法术时候展现出的状态也不同,其根本性就是在于活物的自身灵韵与天地相连,五行稳固自成循环。 一截湿漉漉的朽木,只要是达到了引气境的鬼仙法术就能轻轻松松地将水分抽干化作枯木,但若是一个好好的活人,即便是先天鬼仙也极难纯用影响五行之力的运转来将之杀死。 这明明是已经被斩下的一截草木,却在五行元气的运转层次上显现出活物才有的灵韵之性,不得不让吕宁感觉极为古怪。 不过这也不是深究的时候,吕宁丢下这些矮树换了些其他的草木来用出法术一拍,这些草木的水分就纷纷流出干枯下去,杂质和细碎的部分纷纷散落,只留下细密的筋络,吕宁再将他们摊在手中,就有两股旋风升起,将这些筋络旋转交织起来。 这两个法术的层次并不高,只是引气境而已,但却是无数散修在常年实践中慢慢摸索出来的,自有独特的巧妙之处,十多息之后吕宁手中就多了两段略显粗陋的麻布。 拿着做出的麻布过去帮张宏正包扎好伤口,吕宁说:“张兄弟,我看这些矮树说不定有什么古怪……”“当然有古怪了。 我都还没听说过有妖虫会种树,猫会吃树,这树定然是不简单。” 张宏正看了一眼远处矮树上的肥猫,这家伙从始至终都在那里抱着矮树上的嫩枝在那里啃着,对于自己这边打得要死要活的场面置若罔闻。 “不,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有哪位……”吕宁若有所思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却又带点自嘲式的一笑,终究还是摇摇头。 “算了,这天下之大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我们见识寡陋也无需疑神疑鬼了。” 张宏正缓缓坐起来微微活动了一下,这伤口看来可怖但终究也只是皮肉伤,敷上药包扎好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再吃下了愈伤丸,他感觉最多一天就应该能恢复原样。 “没关系,我们不认识总有人会认识的,等我明天好了就用刀把这些树都砍了,背到那什么嘉兰家的镇上去,总能找到识货的人去卖个好价钱。 不值个几十灵晶,都对不起我们今天晚上这辛辛苦苦地打上一场。” 第九十二章 嘉兰镇(1) “终于看到了,那什么嘉兰镇就在前面了。” 爬上丘陵,张宏正终于在前方的山坳下隐约看见了一个村镇的影子,他抽出夹在腰间的地图来,迎着阳光左右看了看,上下翻过来又看了看,然后猛地朝中间一抓双手一搓一揉,一张兽皮地图就化作了纷纷细碎皮屑洒落而下。 “上次那村子也就罢了,这嘉兰镇还不是偏了足足近百里的位置,那老头下次别让我看见。” 愤愤地将地图残渣丢下,张宏正紧了紧系在背后的绳索,他背后背着的是一大捆杂物,其中有发黑的树枝,有发亮的皮毛,还有巨大的虫子甲壳,看起来仿佛一大堆垃圾一般,而这堆垃圾杂物的最上方则是着一只正在呼呼大睡的肥猫。 “耽搁这两天也不是白费,至少我们不是收获颇丰么?” 后面的吕宁和西望背上也背着一些东西,不过比张宏正的就要少得多了,只是一些虫兽的甲壳和肢足,也有一两张兽皮。 他们离开那荒村之后在路上的几天又遇到过妖兽,不过很轻松地解决掉了,还得了灵石和毛皮。 “收获颇丰可是我们自己一刀一拳地自己杀出来的,完全不干那老头的地图的关系。 这也就是我们,换了其他人多半早就成了虫子粪了。 最后还害我们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走了上百里路,你说该不该找那老头算账?” “重的不是东西,是人心的欲望和贪念。” 走在最后的白玲虎倒是身无长物,依然是一身道袍和甲胄的流羽打扮,一身轻松,看起来和张宏正三人迥然不同。 “那些甲虫的壳也就罢了,连那些树枝也不放过。 所以圣教戒贪利,一切眼中之利皆是迷乱心性,徒劳自身的外物。 张兄弟,你现在算是明白了吧。” “你是圣教戒律背得太多了,头脑昏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看这些树枝灵气内敛,品相不凡,多半是什么隐藏的奇珍异宝,我带着辛辛苦苦带这些走这几百里地,不卖他几百灵石才怪了”张宏正口随口说着,脚下不停和吕宁三人一起朝着前方的大镇走去。 吕宁和西望也是兴致极高,脸上都是忍不住的笑意,脚步轻快异常,眼前就可说是这趟万里之行的终点,如何不让他们兴奋。 “咦? 这镇子的模样还真有些独特,纳法提家的城镇都是这样的么?” 走得近了看清了那城镇模样,张宏正和吕宁西望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他虽老远便看到了嘉兰镇的建筑,可靠近才发现这镇竟无镇墙,而是伫立着一座座类似烽火台的镇楼。 仅是他们所在的南面,便有着足足七座高数丈的镇楼,彼此之间间隔十数丈,整个嘉兰镇被一座座镇楼包围着。 这种镇楼尽是用坚固的砖石搭建而成,隐隐的反光表明砖石里融合着上等的金行灵砂,这些镇楼除了顶端有了望窗户之外,整个楼体都是密不透风,不过依然可以看到砖石之上一些细小的丝丝缕缕的痕迹,看来这些砖石是可以活动的,并非砌死了。 镇楼与镇楼之间相连的并不是镇墙,而是一条近十丈宽的护城渠,渠中水流缓慢,异常清澈,想是也有引入镇中为人所使的作用。 “这种护城河一看便知是用阵法防护,倒是比单纯的城墙在攻伐操控上都更为灵活,只是可能耗费的灵石不在少数,而且在巡逻警戒上都要投入不少人力心血。” 吕宁看了看这镇外的布置,自然是比张宏正要明白得多。 “能用这种法子,本地的家族看起来倒是颇为得力用心。 听闻这嘉兰家是纳法提家下颇为得力的一个附庸,现在看来确实是有道理的。” 镇口的吊桥处自然是安排得有守卫在看守,正在一一查看进城的人马车辆,看起来倒是阵列严整,至少比起唐家的守卫要有气势得多了,检查起来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那些守卫手里拿的是什么武器? 是什么手杖么? 为何会那般奇怪?” 白玲虎忽然问。 张宏正看了看,说:“那是符纹枪,你连这个也没见过么?” “……没有。 那是什么?” 白玲虎一脸的茫然。 “算是灵火铳的一种吧,只是制作精良些,不再是以火灵砂填充,而是用简单的符咒,因此射程和威力也更大些。” 吕宁在旁边笑着说。 “这经常是用来对付妖兽,长城守军那边比较常见,唐家这些地方就没什么人用了,白道长没有见过也属正常。” “灵火铳吗? 那为何不干脆用弓弩?” 白玲虎不解。 灵火铳这种东西她倒是知道的,只能是些乡村守卫用的粗陋武器,也就是吓唬吓唬普通人还有效,对付稍强些的妖兽就够呛。 “这东西好上手啊。 听说是海外墨家那边制作来卖的,十几个灵石就能弄一把,拿到手里就算是小孩子也能用,用坏了什么部件拿去换就是。” 张宏正回答。 他自小就接触长城守军,对这些东西也熟悉得很。 “一把妖兽筋骨做的好弓要好几十灵石,就算那些普通些的也要十几个灵石,还要时时保养,准头还不是短时间之内能练出来的,当然没这东西方便。 其实这东西威能也还可以,比不上高手的弓箭,但比普通的还是要强一些。” “墨家的术器造物方便是方便了,但终究只是小道。” 吕宁也笑而摇头。 “用火灵砂激发的灵火铳就不用说了,即便是用符咒激发的这些符文枪,在高阶妖兽引发的五行元气紊乱之下也会出岔子,先天鬼仙更只是一个念头就能让上面的符文运转出错。” “这确实是。” 张宏正想了想又说:“不过好像听说这两年长城守军那里有了其他更加厉害的符文枪,不比高手手中的弓弩差。 墨家一直都陆续弄出些新东西卖给长城守军,只是这几年我没在长城附近没亲眼见过,也只是听说而已。” “长城守军要对付建木妖兽,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墨家似乎也是着意将自己做出的各种机关道具送到长城去,让人充分见识到他们机关之术的实用之处,像是时仪这种小东西近年来不也就慢慢流传开了么?” 吕宁继续摇头。 他虽然只是散修,但曾在南宫家书院去进修过,自然是有几分正统的眼界,对这种偏向使用的旁门左道不以为意。 “不过再是实用,终究对于修行上并无任何的进益,反而徒然分了人的心思在那些器具机巧上,所以不为修行者所取,许多世家都不大待见墨家的东西,这里能见到这些符文枪倒也是稀罕。” “……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搞出些用来修炼的机关?” 张宏正想了想,忽然说。 他毕竟是少年人思想灵活跳脱,又从小看过长城守军所用的一些机关器械,听说近些年来似乎是越来越精妙古怪,于是忍不住就有了这样一个念头。 “这如何可能?” 吕宁嗤笑道。 “三神所传的三条修行之路,都是逐渐唤醒人之本质与天地相合,从后天入先天,以先天寻天地真灵之意,最后与天地同存。 术器机关一道从根本上就是借助外物,觉得人是和天地两不相干的,等于从一开始就将人之本质从天地之间剥离出来,从根子上就歪了出去,如何能够以此修炼?” “喔……但我们用灵石灵晶修炼那不也是借助外物么?” 张宏正想了想,问。 他虽然修为境界已经不差了,但终究还是野路子,对于许多基本概念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灵石灵晶乃天地元气自然运转沉淀结晶而生,我们借之修炼只是借此来感悟天地而已。” “厄,那说不定能弄出什么汇聚天地元气生出灵晶的机关来?” 张宏正现在对于有关灵石灵晶方面的念头是异常地活跃,一下就想到这上面来了。 “张兄弟你想得太简单了。 天地宇宙的运转怎么是区区机关所能掌控,那岂不是如浮萍想要去更改河流走向一样可笑。” 吕宁晒然一笑,忽然又是偏过头去想了想。 “不过这样说起来我好像还听说过,修为到了真人圣贤之境,倒是能改变山川地脉的走势来影响天地元气的运转而渐渐生成灵石灵晶的,只是三神门中的昆仑所执掌的人道金律不允许如此。 据说曾有世家悄悄做这事情想要在自己的领地中生造出灵晶矿脉来,结果被三神门抓住责罚,其他世家也没有一个站出来声援的,反而落井下石将一个不小的千年世家活活肢解吞并。 像是唐家贯通通天湖地脉,那还是因为通天湖本是三神所留的渊隙死地,贯通地脉是让死地重回天地,所以昆仑和其他世家才无话可说。” “喔……”张宏正和西望听得连连点头。 这些东西一般散修都不知晓,也根本不会去在意,世家之人则根本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也就是吕宁这样去儒家学院学习过的散修才会给他们教授这些典故。 这也是南宫家的散修多少比其他地方的散修风评更好些的缘故。 说话间,四人也来到了镇口前,开始接受守卫的盘查,三人照例拿出了南宫家的身符铁牌,至于白玲虎那一身济世教道士的打扮就说明了身份,济世教中人不得行商贾之事谋取私利这个是天下皆知,守卫也就没去理会她。 “你这个是……”当检查随身货物的时候,张宏正背上的东西就让守卫有些迷惑了。 一些妖兽虫类的甲壳也就罢了,那背着的一大堆小山般的树枝就实在让人莫名其妙,守卫抽出一段来仔细看了看,却看不出个究竟来。 “这些树枝木质细腻坚韧,便想着带到贵镇来请手工好的木匠雕琢几件小玩意。 大哥看看,不值什么灵砂的。” 张宏正笑着又抽出一根树枝递给守卫,树枝的枝叶下则藏着两颗灵石。 守卫接过张宏正的树枝,手指触到下面掩藏的灵石,呆了一呆之后勃然大怒,手腕一翻就将灵石掏了出来朝张宏正脸上砸去:“你这小子莫不是夹带了什么不妥当的贵重东西,想要贿赂我蒙混过关? 简直是痴心妄想!大家都上来好好查查他!” 这一下不止是张宏正目瞪口呆,吕宁和西望两人也都愣在原地。 散修进入城镇之时递送灵石给守卫这事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却几乎是所有地方的通例,连南宫领大多数地方都不能免俗,万万想不到在这纳法提家的镇子上却遇到这样的情况。 一时间张宏正也摸不准是不是自己给出的灵石太少才激怒了这守卫,随手接过砸回来的灵石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任由几个守卫上来对他细细盘查。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他给守卫灵石固然是习惯,也是有些担心这些本地守卫能辨认出这树枝是什么贵重东西来加收重税。 但好在这情况并没发生,几个守卫也觉得那不过就是些木质不错的寻常树枝而已,在其中翻查来翻查去也没找出什么东西来,在张宏正身上也是反复搜查后一无所获。 灵晶和灵石那是算不得货物的,至于那几瓶贵重的伤药则是放在白玲虎身上,几个守卫搜查了一阵,都一脸失望地摇头摆手。 “嗯……那这些虫甲估值五个灵石,这些树枝以上等木材论算半个灵石,我们嘉兰镇对外来散修都课三一税,你得交两个灵石。” 负责估价的守卫盘算了一番,得出了张宏正该交的入镇税,张宏正面无表情地将接回来的灵石又重新递了过去。 其他守卫在旁看着嗤笑不已,大概觉得他纯粹是没事找事,其中一个还吆喝:“还有你企图贿赂守卫,双倍罚没,再交四枚灵石出来。” “还有这个还没算……好重……”一个守卫将睡在树枝堆上的肥猫提了起来,却一时间没站稳,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上等兽肉四十……不,起码五十斤,还有上好皮毛一张,一起作价两个灵石,再交七两灵砂出来!” “这个是……算了,我认交。” 张宏正也不想多说,老老实实地再交了五个灵石。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但只是几个灵石他现在也不是太放在心上,再怎么拮据,现在他身上也还有着四颗剩下来的灵晶,而且这树枝他总觉得能卖上大价钱。 接下来的吕宁和西望两人当然也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让守卫盘查定价,然后交上灵石。 虽然三抽一的入城税说起来太重,但没有了守卫盘剥这一点,加减两消之下也和其他地方差不多了。 至于白玲虎虽然没被检查,却也被严厉告知不得在城中传教。 “好吧,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居然有守卫不收好处的!” 张宏正重新背上树枝虫壳走入镇子,一脸的古怪。 “我看这其中定然是有大大的古怪,难不成这些人还能比南宫家的道德君子还要正派不成?” 第九十三章 嘉兰镇(2) “嘿,还别说,这嘉兰镇看起来还确实是有几分兴盛的不凡气象。” 在嘉兰镇中走了一段路,吕宁不禁连连点头,口中赞叹。 这嘉兰镇虽然只是个镇子,却并不比湖东城那些大城差上多少,随处可见的路面都是用法术整理得极为平整,也打扫得甚是干净,一段路中两旁房屋前尽是做着生意买卖的店铺,街上人来人往,人口密集,服饰各异,极为热闹。 尤其是街道上偶尔还可见来兜售菜蔬粮食的人,一看就知道应该是附近村落中的平民。 而在唐家的城池中是看不见这样的景象的,城中物资采购都被卫戊所或是城主府中的人掌控在手,不少人就趁机在其中搜刮牟利。 原本以为除了南宫家之外是看不到对没修为的普通人如此宽厚的场景的,想不到这里居然在这纳法提家的一个镇子得见。 “还是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反正我们要在这嘉兰镇物色送货人,也不急于一时。 这镇子看起来如此繁荣祥和,我们就在这里多住几日再说。” 吕宁神态悠闲从容,仿佛完全放松了下来,因为这一路辛苦眼看就要完结在这里,西望那原本木讷憨厚的脸上也全都是轻松之色。 忽然间张宏正耸了耸鼻子,寻着闻到的香味找去,发现出自一家店铺门口竖着两个大蒸笼,他走上前去看了看,顿时又惊又喜地叫道:“嘿,吕大哥,你看,这里居然还有四方香粽卖!” “咦? 真的。 在这万里之外还能看到这个,可当真是让人意外。” 吕宁和西望走过来一看,也是颇为惊奇。 这是单宁城一带特有的小吃,以青叶包裹糯米红糖杂粮和肉类一起蒸熟,就算是在南宫家的其他地方都并不多见,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 “老板,你也是南宫家青河间的人吗? 怎么跑到这样远的地方来卖这个?” 张宏正问那站在蒸笼背后的微胖汉子。 “厄,不是。” 那汉子摇头,指了指蒸笼上的香粽。 “小哥是说这个么? 我早年间跟着我师父学做的,我师父应该是那边的人。” “哦,原来如此。 先来几个再说,多少一个?” 张宏正伸手去腰间掏灵砂。 “三粒足砂一个。” 汉子笑眯眯地说。 “和单宁城那边差不多嘛。 我还以为这里肯定要贵个几倍呢。” 张宏正拈出一撮灵砂放在蒸笼前。 “先来十个,我们都饿了。” “好嘞。 小哥的武道修为不错嘛,一般人吃一两个就饱了。” 汉子手一掀把蒸笼抬起,伸手进去飞快地抓出十个四四方方的粽子来,每个都比拳头还大上一圈,扯过旁边的青叶绳一缠就捆成了一团。 接过汉子递来的香粽,张宏正本来转身要走,眼光扫过蒸笼下面的灶火,忽然间一愣:“你怎么是用灵砂来烧火?” “灵砂方便嘛,也没烟气熏人。” 男子不以为意。 “那你还卖这么便宜,岂不是要亏本?” 张宏正又问。 他看得分明,这蒸笼下的灶里燃着的不是干柴木炭,而是一小堆火灵砂。 火灵砂当然是方便,以添加土灵砂在其中调节火灵砂之间的间隔来掌控热度,这样一小堆慢慢燃个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比用干柴炭火之类的便利许多,一般大酒楼中的厨房都是用火灵砂。 但这种路边小摊铺用这个来当燃料显然是极不划算的,这一堆火灵砂算下来的就和上面的香粽差不多等价了。 “厄”这老板也是一怔,似乎也是刚才想到这个问题,忽然埋头用小铲将灶里面的火灵砂全拨出来,手忙脚乱地将之分隔开,又用旁边早准备的浮土和土灵砂一起盖上踏了几脚,再抬起头来满头都是汗水,看着张宏正面皮一抽一抽地笑道:“多亏这位小哥提醒,要不然我忙活这一天可就白费了”张宏正和吕宁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 再看那老板的脸色满是尴尬似乎还夹杂着些慌乱,张宏正也不再言语,拿着包好的香粽转身走了。 “怎么了?” 白玲虎一直没开口,等走出了一段路之后才低声问。 “有什么古怪?” “.是有些古怪.”张宏正扭头回去看了一眼那店铺,隐约可见那老板正在灶台前躬身忙活,似乎找了些木炭来生火,旁边又来了两个顾客正在催促,似乎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粽子,剥了一个几口就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真材实料,手艺不错,肉馅还特别多.”“那老板摆弄蒸笼和灶火的动作娴熟,确实是厨子,这个做不了假的。” 吕宁淡淡说道,他心态再是放松,这些基本的眼力却不会丢。 “应该是初来乍到刚刚学做买卖吧。” “兴许之前是哪个酒楼的厨子,用惯了灵砂吧。 只是照他这样弄法,能赚钱就怪了。” 张宏正又剥开一个吃了起来,随手将其他的递给其他人。 其他三人吃了也都连连说不错。 这不过一件小事,谁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再走了几步,前方有了个岔路口,路口上还挂着一个大木牌,有一些人在下方驻足观看。 张宏正四人也上去一看,赫然发现上面是这嘉兰镇的地图。 “嘿……居然有这东西,倒真是稀罕了。” 四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惊奇,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城镇中还有这种公示地图的做法,这嘉兰镇还真是让他们开了眼界。 说起来这东西也不是必需品,只要有心的人在城中多打听打听就能明白一城一镇的大概,但一般世家都多少有些戒心,怕散修胡来或者是敌对的世家捣乱,像是这样直接将自家城镇的慨况昭告所有人知晓的做法还是闻所未闻。 “不过此等做法倒确实显得这嘉兰家心胸广阔,吸引四方散修和平民汇聚,这镇子的繁荣昌盛也就理所当然了。 说不得用不了几年就能升为大城呢。” 吕宁拂须点头。 这东西对他们这些外来散修倒是确实很方便,四人聚在一起看了看,很方便地就在地图上找到了最近的客栈的位置。 “天色还早,要不我干脆先到那边的散修坊市去看看,背着这一大堆树枝也不知道客栈让不让进。” 张宏正紧了紧背上的树枝,这些足有两百来斤,背在他背后看起来就如小山一般,看起来确实有些碍眼,路上都引得不少人侧目。 “行,那我们也先去售卖符咒的地方看看。” 吕宁看了看地图,点头指着地图上一点道。 “申时我们就在这集运客栈中汇合吧。” “厄……我……我……我觉得……这个鸿雁客栈是不是好一点?” 西望忽然指着地图的另一边,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听说……这个客栈不错……我刚才在镇口那里…那里…听旁边的人说的……”吕宁和张宏正的目光落在那地图上鸿雁客栈的位置上看了看,吕宁淡淡一笑,张宏正却是直接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西望你是看着这里离红楼巷子近是吧?” “厄……厄……”西望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住那边也好,等会张兄弟他们穿两条巷子就能过来,我们先去定下房间再说。” 吕宁笑了笑,并不多说,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当下四人就分开而行,吕宁西望先去客栈,张宏正和白玲虎则去坊市里看看能不能将这树枝找个有眼力的给看看卖了。 “你去过红楼没有?” 走了几步,白玲虎忽然开口问。 张宏正没回答,而是斜眼瞥向她:“你也知道红楼?” “我自然知道。” 白玲虎微微翻翻白眼。 “湖东城里也有不少吧。 和赌坊那边连在一起,外来的很多人都常去,尤其是商队雇佣的散修,拿到灵石之后就跑到那里喝酒玩乐将辛辛苦苦赚来的灵石耗费一空,还有些赖账的人被守卫抓住罚去贝场做苦力的。 所以圣教戒律中有淫邪一戒,这些都是害人的东西。” “他们又不是圣教中人。 何况我听他们说南宫家的圣人也都说过什么饮食男女,大家都不能免俗、”张宏正耸耸肩。 “像是西望这样的,你以为他不知道灵石赚起来辛苦? 那可都是拿命去换来的。 但正是因为平日里太过紧张,一轻松下来就忍不住要去玩乐放松一下,搂着姑娘喝着酒吹些牛睡个觉什么的……”“这样说你好像很熟悉似的。” 白玲虎斜眼看着他。 “你真的去过?” “自然去过。” 张宏正回答得理所当然。 “办完了事杀完了妖兽大家一起去难道你不去? 还能蹭着白吃白喝一顿,为什么不去?” “那你也搂着姑娘喝酒吹牛睡觉什么的?” 白玲虎盯着张宏正,眼光烁烁。 “喝酒吹牛是有的,睡觉就没有了。” 张宏正连忙摆手。 “听说不入先天之前和姑娘睡觉都是亏损元气,对武道修行有妨碍。 西望他们不在武道上下功夫也就罢了,我反正是绝对不愿意的。 而且和红楼的姑娘睡觉好贵的,至少也要一两个灵石,听说还有要灵晶的。 我辛辛苦苦赚来的灵石何必送给她们? 而且还要折损修为,就为了睡一觉,我脑子是有毛病么?” 白玲虎斜眼撇嘴看着张宏正轻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散修坊市,这里专供散修买卖些各种从妖兽身上取下的材料。 妖兽除了一般肉都极为难吃被弃之不用之外,其他有用的器官部件并不少,散修在修为资源上无法和世家大族相比,便要想尽千方百计将每种能用的东西都利用起来,什么妖兽皮,妖兽筋腱,骨头骨髓指甲眼珠但凡有一丝作用都不会放过,当真是有那种要把石头里都榨出油来的精神头。 而妖兽的种类繁多,各种有用的器官材料也是千奇百怪,用来炼成符咒原料的那些自然不必说了,其他的也有用来制作武器,制作甲胄,制作毒药麻药什么的应有尽有。 所以若单论这些具体事物的见识杂博,散修中人肯定要远胜过那些有传承的世家修行者。 找了个地方向巡逻的守卫付了块灵石,张宏正把背上的树枝放了下来,树枝堆上继续酣睡的肥猫也提起来放在一边。 这家伙前几天几乎无时无刻都在不停地大嚼那些树枝的嫩叶,然后在昨天晚上终于嚼得累了的样子,埋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周围的散修摊位上一般都是寥寥几件骨头毛皮之类的东西,乍一看到这样堆成小山的物件都是频频侧目,看清楚只是一堆树枝之后更是神色古怪。 “张兄弟,我看他们的神色,好像都不认识这树枝啊,之前镇口的守卫也不认识……”白玲虎把肥猫搂在手里,就像小孩子玩毛球一样随手揉捏着。 昨天肥猫睡着之后她总算得偿所愿,能够好好摸摸这团毛茸茸的肥肉了。 “越是没人认识,说明越是稀罕,越是稀罕,说明越是值得起灵石灵晶。” 张宏正随手抽出一根树枝来用力一折,树枝却只是微微弯曲,一松手即弹回了原型。 以张宏正如今的武道修为,双手用力之下起码都有几百斤的力量,但这树枝却丝毫无损。 “看到没有,只凭这如此坚韧而且还灵韵天成不怎么受五行法术影响,就算是拿去编一套藤甲来穿也是一等一的好宝贝,我觉得至少也要值十几二十个灵晶吧……不,遇到识货的说不定直接就能卖四五十个灵晶……”“……这树枝如此坚韧又不能以法术炮制,那要怎么样才能编成藤甲呢?” “嗯……肯定有人会有法子吧……放心,这些树枝绝非凡品,肯定值大把的灵石灵晶!我就不信这么大个镇子这么多散修,就没一两个有见识有眼力的!” 张宏正对这些树枝非常有信心,要知道就算不算那些妖虫,这些树枝也都是花了他不少力气才弄下来的。 那些矮树足有数百株之多,当然不可能全都给砍下背来卖。 不过张宏正发现这肥猫专门只吃那怪异矮树的嫩芽,然后经过去亲手摘采,发现越是靠近枝尖嫩叶的部位越是强硬坚韧,那说明多半就是精华所在之处了。 而这些嫩芽只凭空手他还没办法折下,于是干脆便当做锻炼刀法的靶子一刀一个地劈下来,那全力以赴灌注雷法暗劲的数百刀可把他累得半死。 别的不说,只凭这一番心血和汗水,没有几个灵晶他就绝不愿意换的。 第九十四章 嘉兰镇(3) 事实证明,这嘉兰镇虽大,散修虽多,但确实还真没几个有张宏正所期待的眼光的。 那些甲虫的外壳轻便坚固,用来制作武器和护具都是极好的材料,不多时就有三三两两的散修前来询问,张宏正和人一通讨价还价之后也卖出去不少,不过对他一同带来的那些乌木树枝却无人问津。 倒也并不是没人感兴趣,只是单纯因为好奇来询问的人也不少,特别是那些买了虫甲的人顺便也会问问,只是张宏正自己也不知道这树枝的底细,自然也不好给人说明,他是憋了劲地要卖个高价,那自然不能给这些什么都不清楚的人随便出个价了事。 等了个把时辰,眼看天色渐晚,坊市中的人也渐渐地少了起来,张宏正心中也难免有些焦躁,等又有两个散修过来买了甲虫外壳之后,便拉着这两个散修问:“两位,不如看看我这些灵木树枝如何? 这可都是极为难得的好货。” “灵木树枝?” 这两个散修拿起树枝看了看,其中一个咦了一声,眼中露出意外之色,点头道:“这些树枝木质坚硬细腻,确实不错。” “哈哈,我就知这位大哥是个识货的!” 张宏正忍不住大喜。 “就凭你这眼力,我就定然给你一个大大的优惠!” “只是这些树枝不成形状,用来制作家具是不成的,最多只能是制些笔杆筷子,机关陷阱里的机括之类的小件。” 这散修指了指树枝堆。 “半个石,给你包圆了如何?” “噗嗤。” 白玲虎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开什么玩笑。” 张宏正忍不住有些羞恼上头。 “这些灵木树枝我背了上百里地,你给我半个灵石?” “连一丝木行灵气也感受不到,这分明只是些散乱木料罢了,我给你半个灵石不错了。” 这散修反而瞪张宏正一眼。 “也就是我老厉喜欢摆弄雕刻这些,否则其他人只会拿去用来烧火,看这木质倒应该极为耐烧才是。” “不卖了不卖了,我自己留着烧火了。” 张宏正连连挥手,连讨价还价的力气都没了。 忽然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将这散修手中的树枝拿了过去,这散修愕然发愣看着自己的空手,好像完全不明白这树枝怎么从自己手中溜走的,然后才扭头过去看着旁边那人。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俊朗青年,穿着一身极为常见的粗布衣裳,有些散乱的头发随便在头上挽了个髻,脸上带着笑眯眯的懒散神情,看了看从散修手上夺过来的树枝,然后问张宏正:“这乌木梢是谁砍下来的?” “厄”张宏正心里打了个突。 不知道为什么,这青年男子身上并无什么惊人的气势,看起来只是个寻常的平民,脸上的笑容和声音都很和善,但他却隐隐有种极不舒服,极不自在的感觉。 他勉强笑了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谁砍的?” 俊朗青年脸上的笑容不变,手指一弹,一粒火红色的晶石不知道从哪里飞出,径直落到了张宏正的手里。 “哦?” 这一下不止张宏正和白玲虎瞪大了眼睛,旁边那个被夺去了树枝的散修也是惊愕不已。 原本他回过神来之后横眉怒目还想要去争执,眼看这一粒灵晶顿时就呆了,又惊又惧地看了这青年一眼,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能随手丢出一粒灵晶的人,自然不是普通散修所能惹得起的。 将灵晶收起,虽然这绝对是意外的收入,但张宏正的心情却没有半分轻松,面前这看似和善的年轻人总给他一种奇怪又朦胧的压迫感,他勉强笑了笑,回答:“我也不知道谁砍的,就只是在南边荒村的树林中捡到的,似乎有人在那里用这些树枝试刀,我看这些树枝结实异常,这才拿来这里看能不能卖几个灵石。” “呵呵。” 青年笑眯眯地不置可否,随手一抓,摊上的所有树枝都飞了起来。 半空中,那些树枝原本坚韧难断的外皮就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洒落,只留下最一缕缕淡金色的比头发还细的丝线,而这些丝线一边飞舞一边互相产然,最后落在青年掌中的时候就裹成了豌豆大小的一个小球。 青年将小球丢入口中,像是咬糖豆一般咬得咯吱有声,却并不再看张宏正,而是扫了一眼旁边的白玲虎,看了眼她身上的济世教教徽,还是笑眯眯地说:“纳法提家这边不喜欢济世教,小心别把命丢了。” 说完这句,这青年转身就走了。 他一摇一摆地看似走得并不快,却是几晃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好一阵子,张宏正才回过神来,愤愤地对着青年消失地方向说了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装模作样的,一看就让人不爽利。” 白玲虎说:“别怕,只要你不去惹他,他也不会来对付你吧。” “我哪里怕了? 我怕他什么?” 张宏正瞪了瞪眼,忽然间回过神来,大叫:“糟糕,他把我所有的树枝都拿去弄碎给吃了,却只给我一个灵晶,这我可亏大了!” 张宏正丢下摊位冲进人群中想要找那青年,但跑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摊位前。 “原来那些树枝是可以用来吃的,这倒是没有想到。” 白玲虎皱眉,仔细回想起刚才那青年的言语和神态。 “那人的修为至少也是先天之上的境界,而且似乎是纳法体家的人,说不定还是位真人长老呢。” “真人长老又如何了? 我又不是没见过,南宫家的李家的长老也没有将我如何啊。” 张宏正很不服气地顶了一声,不过旋即声音又小了下来。 他当然是知道一个世家的真人长老那是顶了天的大人物,当真要对付他这样的一介散修那和捏死个蚂蚁也差不多,只是不愿意在白玲虎面前失了气势而已。 细细一回想刚才那青年的问话,似乎是看出了他砍下这树枝时所用的刀法有异,也多亏是自己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扯了个谎,否则也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想到这里他也是背心一阵冷汗冒出来,不过嘴上还是要压低了声音说:“若真是个真人长老,我看这纳法提家前途堪忧,迟早要完。” “为何这样说?” 白玲虎奇怪。 “既然都认出了那些树枝,却居然只给我一枚灵晶,这般小家子气的家族如何能有什么前途? 听说真人长老随便一道符咒就值几百灵晶,每日修行应该也是上百灵晶的消耗吧? 居然只拿一枚灵晶出来就买我那许多灵木树枝,简直是替纳法提家丢脸,也是替天下间所有的真人们丢脸!” 张宏正又摸出那颗灵晶来,愤愤不平地发着牢骚。 他对这奇异树枝的期望不小,最后居然只是换来区区一粒灵晶实在是心中不甘。 但多看两眼张宏正忽然间又是一怔,这灵晶似乎和之前他曾拿到的那些灵晶有些不同,虽然是同样的大小,同样地晶莹剔透,同样地能感受到从中散发出来的浓郁天地元气,但这天地元气却给人一种在不断流转演化,周流不息的感觉,和其他灵晶那种平和稳固的气息不一样。 而且仔细一看,其中最核心的地方居然隐隐有着什么极小的光影在不断变化。 “这总不会是假的吧.”张宏正还待要仔细观察,忽然间嗷呜一声,肥猫从白玲虎的手中跳了下来,看来是终于从那个长睡里醒了过来。 肥猫先好好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跳到摊子上左右张望,东闻闻西闻闻,然后闻到了被那青年剥离出来的满地木屑,又直起身来看着张宏正嗷嗷地叫。 “没有啦!都被人给吃光啦!你这家伙不早点醒来,说不定那家伙看你吃这些树枝他就嫌弃不吃了。 嘿,说起来你这家伙占大便宜了,一位真人长老吃你吃剩下的东西呢。” 张宏正随口发着牢骚,收好灵晶灵石,反正那些虫甲也已经卖掉,他们现在就只有去那边的客栈去找吕宁西望两人了。 嘉兰镇的街道上,被张宏正埋怨着的那个青年正在人群中信步而行。 他嘴里还咯吱咯吱咬着那粒金色小球,神情懒散,眼角带笑,走得一摇一摆地。 但他不管怎么走,周围的行人不管看没看见他,都会在他接近的时候不自觉地让出一段距离来,偏偏这些人都并无所觉,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忽略掉了自己身边这个身周数尺总是空着的怪异青年。 “老祖。 刚才那少年是在撒谎,何不将他抓起来细细拷问?” 青年的背后,一个神态恭敬的高大老者忽然开口说。 这老者也是一身的平民打扮,但是身躯雄壮,步伐行进间的节奏丝滑柔顺如绸缎,每一步的距离都完全一样,精确地如用尺细细度量过一样,双眼似闭微闭,神光内敛,稍有眼力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人仙武道至少已经迈入了先天境界之上的高手。 而这样一位高手其实一直都跟在这个青年的身后,但之前张宏正几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所有的精神都不知不觉中被青年身上那诡异的压迫感和气息所吸引,就像没有人在意巨兽旁边的蝼蚁,没有人看得清明月旁边的微小星辰一样。 老者的身边还有一个布衣荆钗的中年美妇,也是一直一言不发地紧跟在青年身后,这时候却说:“何须拷问。 乌木灵梢的断口光滑,微带雷痕,分明是蜀山神仙道剑法的痕迹。 知道是蜀山弟子毁了一处乌木灵田就够了,难不成你还想顺藤摸瓜去把那人给找出来杀掉不成。” “只要手尾做得干净,杀掉便杀掉了。” 老者的声音低沉震耳,但旁边的行人却一无所觉,仿佛和这谈话的三人处在不同是世界中。 妇人冷哼:“那你又焉知这蜀山弟子不是三神门放下来的饵? 又焉知刚才那少年不是蜀山弟子放下的饵? 他毁了灵田便毁了,还斩下灵梢派人给我们送到眼前来,这不是挑衅试探是什么? 你还要乖乖地跟着咬过去。 如今老祖的大事就快要到紧要关头,你何必要去冒险多生事端?” “我说你们两个也是,整天便是这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实在无趣得紧。” 青年开口了,脸上的笑容不减,神态慵懒,口中嚼着那金色小球,随意得就像是一个吃饱了饭出来逛街的小镇青年。 “蜀山的人来了便来了,毁了灵田就毁了吧,他又不能说那灵田是我们给种下的,我不过是偶然间看到有散修在集市售卖这金灵乌木的灵梢就顺手买下罢了,这金灵乌木虽然极为稀有,但又不是没有天然野生的,谁又能说这和我纳法提家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老祖英明。” 妇人对着青年躬身行礼,一脸的心悦诚服。 “让慕容家改正金甲尸虫的秉性,让他们习惯性地将活人拖入地底矿脉之中,以活人灵韵引动地层深处的矿脉灵气灌注入乌木之中成就灵物,让这原本千年难遇一次的金灵乌木变得可如庄稼粮食一般地栽培收割。 而且这乌木灵气不显旁人难以察觉,即便是像这样被三神门之人发现了,也只会追到培育异种尸虫的慕容家去,可牵扯不到我纳法提家一丝一毫。” “正是如此。” 那高大老者也是满脸的钦佩敬仰。 “那地层深处的矿脉不甚丰厚,开采费力,那些乡野愚民既无奋勇之心又无修炼之资,还不如养牛马等驼兽还能耕田搬运,养猪羊杀了还能吃肉。 而以金灵乌木提取矿脉灵气,以活人灵机引动天地造化炼制成可直接服用的大补之药。 锋祖此举当真是变废为宝,可堪与三神比肩的造化手段。 就是可恨三神门那些腐朽不堪之辈一直拿着什么人道金律来说事,让我们不敢大举行事,只能用这种法子悄悄散步尸虫和乌木种子,收割也要小心翼翼的唯恐被他人发现。” “是啊。” 妇人也是长叹一声,似乎感同身受。 “若真能放开了手,老祖此法至少每年能为我纳法提家增加百万灵晶计的修行资源,长此以往,我家迟早能林立诸大世家之首。 这三神门当真是压在我们头上的一块大石,好在等老祖此番大计得成,成就圣贤之位,便能将他们掀去了。” 第九十五章 嘉兰镇(4) “呵呵,你们啊,奉承话就不用多说了。 即便老祖我成就圣贤之位,可也没强行掀翻三神门的底气啊。” 面对老者和妇人谄媚奉承,青年却是不为所动,反而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说道:“不谈三神门中会不会有驻世圣贤,伏龙殿上留存的那道太一神龙咒印便是三神所留专一威慑我等世家的利器,全力发动之下就算圣贤之身也挡不住那神龙咒印的一击。 何况还有南宫家,济世教这种碍手碍脚的家伙,强要以力掀翻三神门的压制,就算再来两个圣贤也是不够的。” 老者和妇人都是神情一黯,躬身对着青年下跪:“都是儿孙们无能,不能替老祖分忧。 若是家中再能多出几位真人辅佐老祖,老祖成就圣贤之后至少也无惧三神门的侵扰了,想那伏龙殿的神龙咒印也不是可以轻松动用的……”青年咂咂嘴,有些不满地训斥道:“所以我就常叫你们将眼光放得长远些。 你们以为圣贤之境就是法术能耐大,能打得过谁去么? 修行既然迈过了先天之上,就要着眼在人道在天道之上,成天便想着打来打去,那老祖就干脆将你们丢五圣军里,去妖星上和那些妖族打个够,也给我家多弄点灵晶回来。” “是,儿孙愚钝。 请老祖指点。” 老者和妇人恭顺地低头。 青年转过身去,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道:“算下来世家之中约莫也有近千年没有圣贤坐镇了。 老祖我这一成就圣贤,不只是又多了千年寿元,可以慢慢和三神门耗着,我纳法提家的声势也在世家中一时无两,正好借此可以将我家家风广为散播开去,经年累月之下,慢慢就能和南宫家的那什么儒学一般不知不觉中影响其他世家,成为一方共理,甚至天下之学……你们可知老祖我此举是为何么?” “这是老祖深谋远虑,为我纳法提家奠定万年之基。” 妇人答道。 “想那南宫家毗邻建木,若不是他那什么仁义忠信的儒学道理哄得周边夏侯家,白家等几个家族以他马首是瞻供他们驱策,哄得属下无数散修领民乖乖听话,前仆后继地去那长城送死。 南宫家早就亡了。 连唐家李家也在千百年间多少受了他们那一套的影响,对他们颇为友善,与他们助力甚多。 而日后老祖借势推行我纳法提家的‘公平自在’之风,也是要然周边家族从心底更加认同我家,不知不觉中站在我们这一边,甚至潜移默化之下最后和我家融为一体,这可比玩弄阴谋诡计巧取豪夺什么的更强出万辈。” “原来如此。” 旁边的老者一脸恍然,然后是更加地敬仰钦佩。 “老祖的眼界智谋果然不是我们可比。” “呵,这样说倒也不算错。 实力之上争的便是道理了。 道理所在自然就是人心所在,人心聚合之下,力量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已。 那墨家近些年上蹿下跳,到处想方设法地推广售卖那些机关器械,其实也是打得这个主意。 不过终究奇技淫巧,不窥天机难成大器。” 青年淡淡一笑,带着几分狡黠:“不过真正的要紧之处还是要说回修行上。 三神走的是天地宇宙的大道,艰深玄奥,固然遗泽万世让我人族大兴,但我们后人跟着走去不免便只局限于他们的脚印中去,而圣贤之尊便是要执掌世间真意,只是踩着三神的脚步亦步亦趋又如何能证得此成就? 即便偶尔能有天资卓绝比肩三神之人能勉强证得,也绝无可能再更进一步,这都是有几个前例的。 所以三神之后便渐渐有分出人道一脉的走法来。 南宫家数千年来居然能出三位圣贤,难道南宫家的血脉当真是资质非凡,胜过我们其他几家人? 李青玄背出昆仑创立那什么慈悲济世的济世教,固然是替三神门绕过和我们世家之约,在这世间多立下一枚棋子,但你们以为他整日奔波操劳,就会为了这些凡俗的琐碎无聊事荒废了自身修为么? 最后他依然成就圣贤,难道说他资质还要远胜三神不成? 所以这圣贤之道中的深意,你们可能明白?” “这……老祖眼界如此高远!” 老者和妇人眼中的异彩连连,那些人心聚散世家谋略什么的听起来好像了不起,但对修行之人来说还是有些隔阂,在他们心中终究是本能地感觉修为才是一切的根本。 此刻听到青年说出修行境界上这等高深的奥秘,才真正是欣喜若狂。 “原来老祖早已窥破圣贤之境的奥妙,那随着我纳法提家兴起,老祖修为直追三神也是指日可待!” “还早的事呢。 这圣贤之路,引导人道大势之举,至少也是数百年之功。” 青年负手悠然向天,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地感叹道。 “老祖我此番想要借外物外力来突破,也是感叹时不我待,尽量早一步踏入圣贤境界,便能早一步行此谋划。 那圣贤之道上究竟是何等风景,又能走上多远,能否拉一拉三神的衣襟,老祖我可是期待得很啊……”“恭贺老祖,早日成就圣贤,直追三神。” 老者和妇人跪伏在地。 “好了,我们回去吧。 这出来逛这一趟也差不多了。” 青年转身悠悠地朝镇外走去。 “老祖不去望峡堡了么?” 老者和妇人爬起来急追而上。 青年只是信步而行,但他们却是要飞跑着才能追上。 “……还是不去了……”青年叹口气,微笑中也微露些无奈之色。 “三神门都将狗放了出来,我们也要收敛些为好,如果忍不住出手将狗给宰了,到时候又是做不完的掩饰,和他们说不完的废话。 给阿德传个话,望峡堡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全权处理了,不管他怎么样,只要最后将东西给老祖我带来就是。” “那……到时候如果有蜀山弟子出来捣乱呢? 说实话,这次将荒神碎屑分散带出,又是委托各地的散修运送,虽免去了被三神门抓住实证的可能,但那些散修实力低微,生性卑贱,此事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实在不小,万一有蜀山弟子察觉之后潜伏进来.”“全宰了呗。” 青年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不过我们家不能动手,给阿德拨一万晶去,让他去雇森罗殿的人。 反正他们都是个屎缸子,也不在乎更臭点。” “一万晶?” 妇人的脸色有些犹豫,即便以他们的角度来看,这数目也实在有些大了。 “三神门的人的命嘛,值这个价。” 青年淡淡说。 “老祖我最在意的就是公平,就像刚才那个散修小子,辛辛苦苦地将乌木灵梢带来给老祖我吃,还将蜀山弟子的消息给我们送来,便赏他一粒老祖亲手所炼的玄晶,将他的小命一并给买了。” 三人的速度都是极快,这时候就已经走出了嘉兰镇的镇外。 青年忽然驻足回看了嘉兰镇一眼,镇口的守卫依然是在井然有序地检查着进出的平民和散修,那里的人们都对他们三人没有丝毫的知觉,即便刚才途径之时有两个人和守卫还给他们让出路来也是如此,都只是纯粹发自内心的下意识的动作。 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地随着这青年的气场而流动,就如同漩涡中的浮萍一般。 “嗯,这嘉兰镇经营得确实不错,深得我纳法提家有容乃大,公平自在的家风。” 青年点了点头,忽然又问:“对了,是谁把我要途径这里的消息告诉嘉兰家的?” 老者微微一怔,立刻忙不迭地低头认错道:“.孙儿知错了。 嘉兰家的家主嘉兰弱曾在我门下行走,五年前晋升家主之后曾亲自赠来厚礼,说只求能在老祖面前表现一番,让老祖能看到他们嘉兰家如何竭尽心力为纳法提家操持经营.所以此次老祖出门,途径这嘉兰镇,我便事先告诉了他一声.”“嗯。 我却是看到了,守卫得力,严守规矩,客商云来啊。” 青年左右环顾,撇着嘴连连点头。 “而且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些,这嘉兰家也是将吃奶的力都使了出来。 自掏腰包减免商税招徕行商不说,连自家的下人也全都派上街头扮演小商小贩,弄得如此热闹,只是这心意就不错。 而且当了家主也不自得自满,挖空心思地想要在我面前露一露脸,这上进心也是值得肯定的,该赏!” “至于你嘛,居然敢将老祖我的行踪外泄,这又不得不付出些代价了。” 青年又转向对着那老者。 “这样好了,就让你将靠着这边的三千里地,两个镇子一条矿都交给嘉兰家来打理。 如何?” “是,多谢老祖责罚。” 老者跪倒在地,汗如雨下,惶恐之极。 “这哪里是责罚了。 这是公平。” 青年一笑。 转身遥望天际。 “蜀山弟子来了,也能好好感受一下我纳法提家的公平所在,我想五千灵晶,定然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当张宏正和白玲虎来到那个鸿雁客栈的时候,只看到吕宁端坐在客栈大堂中喝着茶。 吕宁看到他们两人,点头一笑道:“张兄弟,当真是把那些树枝售卖出去了啊?” “别提了,倒霉透顶。 遇到个纳法提家的家伙,可能是个真人境界的长老,随手一个灵晶就将那些树枝给强买了去。” 张宏正一脸的不高兴,从头顶将肥猫抓下放在桌上。 这家伙在发现那些树枝没有了之后就显得极为不满,在张宏正的头上肩上抓来抓去嗷嗷直叫。 吕宁正喝着茶,一听之下顿时呛咳了起来,原本还有些悠然的风度荡然无存,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真人长老? 张兄弟你可没看错?” “只是我们猜的。 总之那家伙修为必定不低就是了,那些树枝我们怎么也弄不断,他轻轻松松地就抓去弄碎了吃掉……”张宏正单手撑住肥猫,不让他扑上来抓挠。 “原来那树枝是用来吃的,我们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应该不会是真人境界的纳法提家长老吧……可能只是一位先天高手,真人长老是何等人物,没必要在这小镇中的散修坊市里出没……”吕宁还是在震惊中醒不过来,连胡须上的水滴也顾不上去擦。 对于普通散修来说一位世家真人长老实在太过高大,尤其这还不是南宫家,一位真人长老稍有不悦随手将他们如蚂蚁般的捏死了都没人会在意。 “无所谓了。 反正都走了,我也没可能去找他赔钱。” 张宏正捏了捏手上肥猫的肥肉,总感觉这肥猫睡醒了这一觉之后力气更大了,身上的肥肉也更有弹性了,倒像是个吹胀了的皮球。 这家伙不依不饶的样子活像个心爱食物被倒掉的撒泼小孩,看来那树枝当真是个好东西,远比三阶妖兽吃了更为滋养身体,只可惜自己之前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也是情理之中,谁又会料想得到那堪比寻常钢铁的坚韧树枝居然是用来吃的? “唉哟,你这家伙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张宏正手上一痛,却是肥猫开始啃咬抓挠他的手了。 肥猫虽然也有些分寸,不会真下狠劲出死力,但也把他手背上抓挠出一条条细微的血痕来。 “胖猫啊胖猫,我们卖掉了你喜欢的吃食,真是对不起了。” 白玲虎这时候端着一大盘卤肉过来放在桌上,这客栈的大堂都常备得有现成的茶水吃食给旅客,她这一来就连忙去买了一份来喂猫,惹得柜台后的掌柜和小二都看得频频皱眉。 但是肥猫对这盘香喷喷的肉却是理也不理,依然想扑上去抓挠张宏正。 张宏正被烦得没办法,只得从怀中拿出从李自豪那里得来的那浓缩了妖兽肉精华的精元丹,用吕宁的茶水化开了一起倒在肉里用手抓了抓和在一起,肥猫这才过去闻了闻开始吃起来。 “这家伙,这样搞下去可喂不起了啊。” 张宏正觉得有些头痛,这肥猫的胃口越来越大,平常的肉根本已经不看在眼中,木须虫之类的最低等妖兽也不大喜欢了,在这一时找不到妖兽肉的地方,还只能用这精元丹才能糊弄过去,但这可是世家修行者才备有的丹药,平常时候可没地方去买,他也舍不得买。 平常的猫肯定是不可能这样个吃法,主要原因应该还是因为在肥猫体内沉睡的肥肥大仙,也不知道这肥猫这样个吃法是受了他的意志驱使,还是纯粹的爱吃嘴馋而已? 这种吃饭会不会对肥肥大仙有所帮助? 看来下次得好好问问才行。 白玲虎在一边满脸欣慰地看着肥猫吃肉,张宏正心里一边思量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到足够的灵晶来唤醒肥肥大仙,一边随口问吕宁:“西望呢? 不会这么早就跑去那香楼里去了吧?” 吕宁略有些尴尬地一笑:“小望就先去看看,大概应该快回来了吧?” “嘿,这个家伙还真是……”张宏正哑然失笑摇头。 看似一脸敦厚老实的西望居然在这上面如此猴急,倒也是有些让他意外,不过这在散修间算是常态,特别是西望拿到了自己给他的一笔五个灵晶的巨款,又是完成了这段艰难路程心中轻松下来,也说不上奇怪。 吕宁咳嗽一下说道:“其实定好房间之后我们就和这里的小二打听过,原来这嘉兰镇找散修办事是极为方便的,听说这镇上还专门设有替散修担保的机构,散修在其中都有登记在册,修为风评都清清楚楚,只要肯出灵石,那事情基本上是都能办妥的。” “哦? 那倒是不错。” 张宏正眼睛一亮,点点头。 “是啊,只是小二说这两日那机构中似乎有什么纠纷,让我们先在这住两日等一等,或者也可以去香楼里打听打听消息,毕竟那些地方的消息最为灵通,所以小望就先去了……”正在这时候,外面小跑进来一个少年,进了客栈大堂就开始嚷嚷:“那个独臂汉子是不是你们这里投宿的? 在我们楼里抢姑娘被人给打了,他有没有同伴在的? 快去把他给抬走,不要妨碍我们做生意。” “西望都开始争风吃醋抢女人了?” 张宏正闻言震惊之余也是哭笑不得。 “这人还真是不能一夜乍富啊。” 第九十六章 嘉兰镇(5) 香有很多种,有花香,饭香,肉香,酒香,那其中有什么是最诱人的香? 至少对八成以上的男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那自然是女儿香。 相对于其他香这并不是必需品,但若论诱惑力的层次,这种香确实将所有的其他香都远远抛开。 固然不吃饭会让人死,但这种香却会让人生,有不少人终其一生都是被这种香驱使或者引诱,有人活着努力站得更搞变得更强便是为了多闻闻这种香。 所以聚集这种香的地方,自然就要远远高于食肆酒窖之类地方,成为许多人趋之若鹜流连忘返梦寐以求的地方,具体到每个地方的名字自然各有不同,但大家一般统称这种场所叫做‘香楼’。 西望所去的香楼就在客栈背后没多远的巷子中,这嘉兰镇繁荣热闹来往的商人散修众多,自然也有不少香楼,而且档次颇高,就算离湖东城那种唐家亲自把持的销金窟还差一些,也远比普通小镇上那种一两个灵石甚至只需要灵砂就能厮混的地方富丽堂皇多了,香楼中的姑娘也是秀色可餐,各有风姿。 吕宁和张宏正跟着那香楼的小厮快步而行,走在这香楼中,不少姑娘看着他们窃窃私语,掩嘴低笑,有的还双眼放光。 张宏正却知道这些姑娘并不是在看他和吕宁,就算这时候肥猫正蹲在他肩膀上吃着肉,这种古怪的场面也不足以吸引这些姑娘的眼光,这些姑娘看过的男人说不定比他吃过的饭还多,现在她们看的是跟在他们身后的白玲虎。 济世教的道士在这些地方原本就是极少见,女道士就更少见了,而像白玲虎这样的女道士更是可说绝无仅有。 她身形在女子中算是极为高大的,一身威仪道士的甲胄,相貌更是秀丽中带着勃勃的英气,若是个男儿身那当真是个绝世的美男子,能让唐无忌这种掌控一城的世家子弟也为之心动,这些姑娘们的眼光自然也被吸引过去。 不过白玲虎自己却没什么自觉,她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第一次看见这些香楼中的姑娘,不时好奇地左右张望,看见有姑娘对她招手她还会微笑点头示意,顿时又惹得一阵阵的娇笑,让走在前面的张宏正感觉极为怪异。 好在他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和姑娘们调笑的,跟着带路的小厮来到二楼,张宏正和吕宁就看到西望满头是血地蜷缩在楼道墙角,双眼紧闭,吕宁连忙上前查看,发现他只是晕了过去,似乎腿也断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来了?” 一旁的房间中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华服青年,眼睛看到后面的白玲虎顿时一亮,待看清楚了济世教的标记之后就愣了愣,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张宏正和吕宁。 “你们是他的同伴么? 这家伙居然想带我们约好了的姑娘出去,还将我的衣服都扯破了。” 旁边带他们前来的小厮解释说:“这位客人看中了绣花姑娘,只是绣花姑娘却没和他说清楚她已经是有客人约下了的,只是邱公子这几位当时还没有来,绣花姑娘大概是想着趁早就和这位客人出去一趟,哪知道刚出门就遇到邱公子……”“行了行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不用细说。” 张宏正对小厮不耐烦地挥手,转向那华服青年。 “大家将事情说明白了不就行了? 你们为什么动手打人?” “打他又怎的了?” 青年看张宏正和吕宁的衣着都是普通破烂的散修打扮,脸上就满是不屑之色,最多好奇地看了看张宏正肩膀上的肥猫,就指着自己胸襟上一个小小的破口。 “几个外地来的散修,赚了几个灵石就敢来这里晃荡。 我这件冰蚕丝织成的衣服可值八十灵石,他这条命值这么多么?” “呸,几十个灵石的破衣裳也敢拿出来说。” 张宏正一口唾沫吐在旁边的地上。 他本来为人行事是颇为谨慎低调的,那是长久以来的散修生涯养成的习惯,身份低微修为不够那就只能小心谨慎。 但在湖东城中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一己之力从绝境死城中拨云见日求生救人,少年人本有的信心和心气早就全被激发了出来,尤其是击毁荒兽,斩杀唐家那先天鬼仙女子,还和李家的李自豪称兄道弟,背上此刻背负的也是五百灵晶换来的灵刃,再看面前这青年居然拿几十个灵石的衣衫出来炫耀,立刻觉得可笑之极。 而这青年将西望给打伤还做出这样一副样子来,他哪里还忍得住去什么低调谨慎,伸手就摸了一颗灵晶出来。 “拿去不用找补了,把那破衣服给我脱下来我拿回去给猫擦屁股,然后我们再来说说怎么赔偿我朋友的事……”“张兄弟,张兄弟……”吕宁和白玲虎本来正在给西望整治断掉的脚,听到张宏正直接和这青年对峙也连忙站起将他拉住。 吕宁却没有张宏正那样的跳脱心气,他深知这出远门在外决计不能惹上当地的势力,能破财免灾往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吕宁一边拉住张宏正,一边对那青年笑道:“误会误会,我这兄弟年少气盛,还望见谅,这位兄台的衣衫破了我们自然是要赔的……”那青年看到张宏正随手就拿出灵晶来也是一愣,不过随后吕宁的软言相劝又让他找回些信心来,瞥了张宏正几眼冷冷一笑:“小子不要嚣张,好不容易拿命换来的灵晶就这样显摆,你是不知道江湖凶险吧? 小心在野外人怎么死了的都不知道……”张宏正这一下却没回嘴,他拿出灵晶之后就愣在了那里,眼睛只看着手中的灵晶好像在发呆。 青年见状还以为他后悔自己的冲动,现在是舍不得这灵晶了,立刻伸手朝他手上的灵晶抓去,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真当我拿不起区区一个灵晶么?” 但张宏正其实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这粒灵晶正是之前那集市上的纳法提家怪异青年人给他的,他放在灵晶袋的最上面,这一下顺手就直接拿了出来。 而他本来是想直接朝那青年丢过去的,但只是一拿到手中之后,一股极为奇怪的力量就从那灵晶中蔓延了出来,瞬间就将他的整个身体都充塞得满了,让他动弹不得。 其他人都看不出任何的异状来,只有张宏正自己感觉得清清楚楚,一股沛然莫御,仿佛崇山峻岭仿佛汪洋大海般的力量忽然从这灵晶中绽放出来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身体占据,他拼命地想驱使自己的手丢下这灵晶,但是他的意志在这巨大的力量前犹如微风吹拂巨岩,连一丝一毫都无法撼动,他只能保持着这拿着灵晶的姿势连眼皮都动不了一下,甚至就连呼吸都一时间停止了。 而他还连这个都无暇去担心,这种力量中带着一股奇异的脉动,仿佛正带动着他身体中的血脉一起流转鼓动,一起孕育着一股更巨大更危险的东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脉动正在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最多数息之后这孕育的存在就要爆发出来将他整个人都撑爆。 偏偏此刻他就连眼皮都眨不了一下,更别说出声了,而无论吕宁还是白玲虎都丝毫没有察觉他身上发生的异样。 只有他肩膀上的肥猫忽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那粒灵晶,双眼放光,就好像看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看到了一盘红烧肉。 不过这时候那青年的手先抓到了灵晶上,然后他的整个人也猛然呆住不动了,只有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忽然间变成了一尊雕像。 “张兄弟? 怎么了?”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异样,吕宁皱眉看向张宏正,而那青年的两个同伴一个伸手去拍他肩膀,一个去抓他的手臂。 格拉格拉的异声响起,这青年的后背和肩膀变形,鼓涨,随后崩裂开来,耀眼的金色光芒看起来如刺破云层的阳光一样从他身体中射出,周围的人全都看得呆了。 然后下一瞬间金光如同水坝崩溃后爆发出的洪流狂涌而出,他的整个人也跟着被这无尽的金光撑破,崩解,连同他身后的两个同伴一起都融化在了金光之中,只剩下一道巨大的光芒冲天而起。 光芒凝而不散如同实质,直接将整个屋顶也撞得粉碎,直升百丈之后炸开,在空中显现出一只凶猛桀骜,昂首向天的巨鹰形象。 巨鹰双翼尽展,看起来足有十余丈之宽,而气势却仿佛能将这纵横数里的整个嘉兰镇全都遮蔽。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都仰头看向空中那一只金光巨鹰,没有人注意到张宏正肩膀上的肥猫突然扑下冲上,一口把张宏正手上的那粒灵晶给吞了下去。 吞下灵晶的瞬间,肥猫就像充了气一样,原本就已经肥胖的身躯再猛地鼓涨了一大圈,口鼻中也绽放出金光来,好像也要和那青年一样被撑爆。 不过转瞬之间他又重新恢复了过来,跳到了旁边的地上,眼中泛出深邃灵活的光芒来。 “张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白玲虎第一个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看向张宏正。 张宏正并不言语,也没有反应,即便那粒灵晶已经被肥猫吞下,充斥在他身躯中的力量却没有消去,最多只是不再增加,依然还在维持着那股奇异的脉动,他依然还是动弹不得。 而他之前握住灵晶的那只手已经在开始缓缓裂开几道细微的裂缝,内中依稀可见耀眼的光芒。 “张兄弟!” 白玲虎伸手就要去抓他,一旁的吕宁连忙将她拉住。 吕宁也是满脸的焦急和惶恐,但知道这情况自己和白玲虎也帮不上忙,甚至他们都还弄不清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陡然间张宏正的身上爆发出一阵电光,而他原本完全僵住的神态终于松动了下来,虽然姿势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睛眨了眨,脸上的神情由僵直转为惊奇,然后是一片肃然。 “小子,放松,这不过是化神高手的随手一击,你不要挣扎,让我来教你用紫府雷霆大周天转息法将之化解,你仔细感觉自己内息和气血是如何和雷法交汇,如何一起运转的。” 一个只有张宏正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这正是肥肥大仙的声音,他的眼角余光能看到肥猫正蹲坐在旁边的角落中注视着他,身上和眼中都有隐约的雷光闪烁,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都在他身上,或者是看着天空中那一道光之巨鹰,没有人在意这只古怪的肥猫。 他现在感觉自己终于能动了,只是却并不是根据自己的意志来动,身周的涌动出的雷法气息恍如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带着一股玄妙之极的韵律和节奏纠缠涌动,在那已经将他充塞得几乎要爆炸的力量中钻出一条缝隙来,然后将之不断带动流转,如同有人将手伸进了原本黏作一团的浆糊桶中,开始缓缓地将那些已经凝固不动的浆糊搅动。 在旁边的人眼中,张宏正全身都满溢出细微的雷电,身体也在以一个缓慢但又带着奇怪韵律的姿势开始运动,他手上迸裂开的那些裂口中的金光已经不见了,而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身上闪烁的雷电也是越来越密集,最后他猛然抬手指天,一道耀眼的金光冲他指间爆射而出,在天空中又绽出一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金色巨鹰。 “张……张兄弟……你……”吕宁和白玲虎愣愣地看着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周围远近循声过来的客人还有这香楼的小厮姑娘眼神中更是惊惧和敬畏。 那天空中振翅闪耀的金色巨鹰他们并不陌生,那正是纳法提家的象征,和象征着唐家的七星草和七足天蜈一样,这也是纳法提家威严和权柄的具象。 抬手指天发出这一道光芒后的张宏正僵在了原地,对周围投来各种各样的眼神恍若不觉,半晌后才忽然张口,一口血雾喷出老高,然后整个人像是抽了筋一样地软倒。 “张兄弟!” 吕宁和白玲虎连忙上前将张宏正抱住,但他连站都站不住了,只能哆嗦着嘴唇,面如金纸,说不出话来。 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几乎要将张宏正给痛得晕死过去,刚才这一道金光虽然是释放出去了,但依然是对他的经脉血肉都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全身上下骨骼筋肉乃至皮肤无一处不在痛,而且是那种撕裂般的痛。 周围的景象传来的话语都在这剧痛下被掩盖被冲淡了,只有肥肥大仙的声音还能清晰的回荡在脑海中。 “这是哪个化神小辈做的手脚? 其中颇有几分桀骜自在的神韵,算是难得了。 你小心一些,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你未到真人境界之前都千万莫要和这人见面,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第九十七章 嘉兰镇(6) 嘉兰镇的镇中央嘉兰家大宅中,家主嘉兰弱正快步朝着大宅深处走去,沿途的守卫见到他都连忙躬身行礼问好。 这位嘉兰家的现任家主不过四十出头,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但是举止之间显得极为精悍,并不是那种单纯修炼人仙武道带来的筋肉上的精悍,而是他的举动都极为有力而灵敏,让任何人一眼看去都知道这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二十岁就开始出任家中一个小镇的镇守,将这小镇搭理得井井有条,然后又去纳法提家担任过一城守卫统领,在纳法提家中都打下了足够深厚的人脉。 最为关键的是,他还在四十岁之前达到了先天境界。 实际上许多人都认为他根本不用急着回到嘉兰家来担任这个三流世家的家主,而是继续在纳法提家中任职更有前途。 但是他依然转回来了,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轻轻松松地拿到了家主之位,而且数年之间就将嘉兰镇发展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听说正在走纳法提家的关系获取更多的支援,准备着手将嘉兰镇升为嘉兰城。 到时候有了能足以抵挡高阶妖兽的守御措施,就有了以百年为基础的安稳时光,人口的增加多少会带来更多有资质的修行者,只要运气好些能找出一条新的获取灵石的渠道,这嘉兰家就正式算是踏入了二流世家的门槛了。 所以这位家主就是如今整个家族的希望所在,守卫们对他行礼也是完全地出自真心。 而且这位家主虽然看起来有着枭雄之姿,却并没有一般意义上枭雄那种狠绝的心性,还是颇重亲情的,这让他对家族中人的号召力又更强了几分,毕竟修为高低是根本,利益所向是永恒,但人终究是有感情的,众人都还是希望跟随一个看重感情的首领。 嘉兰弱看重亲情这是所有嘉兰家中的人都看在眼中,绝不是演给旁人看的假象。 在他执掌嘉兰家之后将他那个有些疯癫,常年卧病在床,现在看起来已经没好几年好活的爷爷从乡间小镇接来嘉兰镇中,几乎每日都要去看望闲聊。 这对于他这样的修为高深地位尊崇的一家之主来说可并不是件常见的事,纳法提家可不是南宫家,要讲究什么虚情假意的仁孝之风,这种没几年好活,对家族又没什么帮助的老人哪里值得一家之主来浪费那么多的时间。 但不管身边之人如何明说暗示,嘉兰弱也无论再忙,依然是几乎每天都要到大宅深处他爷爷所居的小院中去,就如同此刻一样。 小院并不大,布置得却很精致,竹枝纠缠而成的凉亭下一位肥胖的老人正躺在躺椅上,四个容貌娇美的少女正围在他周围,一个在给他捶腿一个在给他按肩,旁边一个正在拿着切碎的水果来喂他,还有一个正在专心致志地准备着香茗,看到嘉兰弱进来都起身站起对他行礼。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老人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拍拍身边两个少女的臀部,少女们便都知趣地避去了里屋,老人再对嘉兰弱笑道:“坐吧,我就知道你会来。” “爷爷,之前那一道空中闪过的镇世雄鹰你也看见了吧?” 嘉兰弱随意地在之前少女所坐的椅子上坐下,只有在这个老人面前,他才不用摆出嘉兰家家主的姿态来。 “您怎么看? 我该怎么办?” “难道来的不是朱利安老祖?” 老人微微一愣,黑眼圈中的浑浊双眼眯了起来。 “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么? 要不你也不会这样问了。” “只是一个来自南宫领的散修。 和西镇的郑家小子在香楼起了争执,挥手间便打出这雄鹰光辉将对方给炸得尸骨无存,只是自己也受了些伤,现在我已着人将他们给暂时关押在礼宾室中,倒也没有冒犯失礼。” “南宫领的散修? 为何是南宫领的散修?” 老人也呆住了。 “我也不知道。 不过那南宫家的身符铁牌是确凿无疑的,那人的修为也并不如何高明,只是个不错的散修罢了,确实和纳法提家没有丝毫的关联。 自然,那雄鹰光辉也是决计做不得假的,爷爷你应该也看到了。 所以我才来问,现在该如何是好?” 老人沉默了下来,嘉兰弱也不出声,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也许在家中许多人的眼里,这个肥胖而又不便于行的老人是个废人,有些人还说他是个满口胡话头脑有些不大正常的疯子,但嘉兰弱却深知那些都不过是误解,眼前这位老人实际上才是嘉兰家兴盛起来的原因,他能有今天也全靠这位老人对他的自小培养。 其实这位老人年轻的时候也曾是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自小聪慧异常不说,十几岁上在鬼仙道就踏入了生法境,人仙武道上也有了暗劲修为,这天资和修行速度几乎可以媲美大世家中那些顶尖人物了。 只是这位天才颇有些恃才傲物和跳脱,而且总会冒出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来,既看不起那些大世家的规矩,好像连三神创立的三条修行大道都有些不放在眼中,不过他毕竟天资过人,家中人也就当做是天才该有的狂傲。 待得二十岁生法境大成之后这位天才便再不肯埋头好好修行,要出去行走天下增长见闻。 而走出去没多远就在纳法提家的城中和唐家的人起了争执,他仗着伶牙俐齿将唐家的几位子弟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又仗着纳法提家的地利压着那唐家子弟让他们不敢真个动手,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最后抱得一位美人归,在城中意气风发好不快活,连城主都特意召见去以示嘉勉。 只是等他出城继续旅途不久之后,莫名其妙地就被一株剧毒的妖化植株给刺中了要害,同伴也全都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妖兽给杀了个干净,总算他运气不错撑着跑回了城,但那剧毒也对他身体造成了极严重的伤害,就算治好了也落下了病根,人仙武道再也难以再有进益。 幸好在他最有天赋的本就是在鬼仙道上,吃了这个亏之后转而回家闭门修炼,只是他不管如何地修炼,花了足足十多年的时间,却总是无法突破至灵法境,一些原本资质不如他的都渐渐赶了上来。 嘉兰家为此焦头烂额,还以为是那唐家下的暗手所致,为此不惜花了重金去纳法提家请了一位鬼仙道真法境的长老来检查。 只是那位真人长老来看过之后却说他心智精神上并没被人下什么禁制,纯粹是他个人的原因,心中有什么根深蒂固的块垒难消,妨碍他将自身心神真正融入天地。 这个纯粹个人心智上的问题就没办法解决了,家中长辈无论如何劝说也是没用,而他也不肯痛定思痛潜心静修消去自身心中的块垒妨碍,反而总是想找些什么歪门的路数来增进修行,在接触到墨家的机关器械之术后更是不可收拾,居然说这条机关之道才是适合他修行的,整日摆弄那些机关不说,还差点还想孤身跑去海外墨家学习。 结果被忍无可忍的当时家主盛怒之下直接给打断了腿,丢去了一个偏僻小镇上严令他不得外出,从此也沦为家中的笑柄,逐渐被人所遗忘。 在那偏僻小镇上养好伤势之后,这位昔日天才终于老实起来,娶妻生子老老实实地当个一镇的镇守,纳了数十名各色平民姬妾享尽艳福,没事就鼓捣鼓捣墨家的机关,顺便居然也将那小镇经营得有模有样。 只是他所生的几个儿女修为上都没什么天资,最多只是鬼仙生法境和武道化劲上打转,一辈子也是没机会得窥更高层次的境界。 原本这日子这样持续下去似乎也并不错,只是没有足够防御能力的乡镇在这世界上终究都是镜花水月,不过是一只长于夜行的三阶妖兽,就将小镇上的居民给杀掉大半,连他的妻子儿女也一同丧命于这妖兽之口,在他和守卫拼死将这妖兽击杀之后,才发现只剩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孙子和他相依为命。 至此以后这位天才就性情大变,再也不去费心摆弄什么机关,一心扑在重新建设小镇和培养这个孙子上,还刻意给这个孙子起了个有些怪异的名字。 而就在嘉兰家中其他人的不经意中,这个名叫嘉兰弱的孙子不声不响地就成为了嘉兰家中最有出息最为优秀的一个,然后在五年前返回嘉兰家中,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拿下了家主之位,而这位曾经的天才也用这种有些奇怪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嘉兰镇中,隐藏于后宅中享起了清福。 平日间日常事务嘉兰弱早已经能轻松处理应对,手下也有诸多幕僚,但是每当遇到什么重大的抉择和疑惑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要来询问这位爷爷,听听他那独到的见解。 “多余的事什么也不要去做。 表面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沉吟半晌之后,胖乎乎的老人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 “这是……”嘉兰弱皱起眉头,仔细寻思这句话中的意思。 乍一听这话的前后两半截好像互相矛盾,但细细一品又好像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在里面。 “不要去做多余的事,是因为我们现在不知道这事和朱利安老祖有什么关联,老祖是什么样的心态和打算,是刻意为之给我们一个讯息,一个警告,抑或只是一个意外? 不管是我们作何猜想,作何反应,总会有猜不准的可能性,刻意去迎奉很容易弄巧成拙。 而老祖这样的上位者,不会喜欢下面之人对他的意图胡加揣测,所以刻意去迎奉是得不偿失,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者缓缓地解释道,他满脸的肥肉,眼袋深黑,脸上也尽是老人斑,看起来气色已经很不好,但说着这些的时候那浑浊的老眼中还是闪烁着异样的智慧之光。 “而这事造成了什么后果,该由谁赔偿什么损失,也要一丝不苟地执行到底,至少表面上要如此。 这样不偏不倚的公平,才是我们最应该呈现给朱利安老祖所看的东西,所以不管背后到底是什么,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至少表面上一定要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叫无欲则刚,你明白么?” “……我明白了。” 嘉兰弱恍然点头,随后脸上浮现出钦佩之色。 “果然还是爷爷看得通透。” “呵呵,那是。” 胖老人的脸上也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来,肥肉抖出一阵喜悦的波浪,随后又一阵黯然。 “想当年要不是……算了,不提也罢……”“其实这嘉兰家的家主真是应该让爷爷来做才是。” 看着这胖老人越间衰败的脸色,嘉兰弱叹了口气,又说。 “旁人只是将一切功劳归在我身上,却不知道我这一路行来全是靠着爷爷给我的安排和指点,这嘉兰镇能有如今的局面也全是爷爷的布局和规划。 我只是负责实行而已,其实……”“莫要再说胡话了。” 胖老人面色一肃,又叹气。 “这世道终究是修为境界才是一切。 爷爷快九十了,又身有暗伤,就算再吃多少补济的药也是没多少时日了,不入先天终究难过百年,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这些年爷爷教你的你都要仔细领悟和体会。 还有这两点要记住,纳法提家日后必定大有作为,这‘公平自在’之风必定是要大行于世的真理,你看我们嘉兰镇这几年商旅往来如此兴旺,便是这公平自在的好处。 给所有人一个公平自在的土壤,他们便自然会如野草一般将自身生机尽情生长出来,其他世家那般的反复盘剥都是下乘手法。” “是。” 嘉兰弱点头。 这些话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但依然听得很认真。 “还有,那墨家的机关器械也是大有前途的。 你想,这天下间能如你一般有资质有资源修到先天境界的能有多少,说是百中无一也不为过。 这墨家机关虽然不能提升人的修为境界,但却能大大方便各种法术的运用,虽然现在还有些稚嫩,但以墨家的势头来看迟早要发展起来,到时候九十九个散修拿着机关器械来一起上,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先天境界的修士么? 所以此道必然大行,我这些年让你多去找墨家的渠道来也是这个道理……咳咳咳咳……”眼看老者说话太多呛咳起来,嘉兰弱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上前抚住他的背心说:“爷爷你放心吧,这些我都绝不会忘。 这几年守卫也在开始使用墨家的符文枪,镇里售卖墨家玩意的店铺也赚得越来越多。 我正着人去和墨家联系,日后定然会第一时间拿到墨家的最新机关。” 有了嘉兰弱的真气内劲引导抚慰,胖老者才喘过气来,脸上一阵不大正常的嫣红后神色似乎又萎顿了几分,平息了一阵之后他才又说道:“说回那南宫家的散修上来。 只要他们有一分的可能性是老祖的人,你就绝不能当真地完全地秉公处置,让他们杀人偿命什么的。 所以表面上的公平一定要做好,但是内中的细微偏差也要好好掌握,其中分寸你自己去掌握吧。” 嘉兰弱仔细思量一番之后,若有所悟都缓缓点头:“是,我明白了。” 第九十八章 嘉兰镇(7) “张兄弟,如何? 你感觉好点没有?” 看着张宏正缓缓收回拳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旁的白玲虎连忙问。 张宏正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他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但身上的伤势确实已经转好了不少了。 转头看了看窗外,现在距离他们之前在香楼上弄出的那场乱子都过去了几个时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这囚室之内还是给几盏灵石灯照得亮如白昼。 说是囚室其实也没那么过分,最多只是墙壁厚实许多,窗户狭小一些还加上了精钢栅栏,门口守着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守卫的大房间,里面的空间宽敞,座椅茶几什么的一应不缺,上面还有茶水点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有些别扭的会客室。 而之前这些守卫和一个生法境的守卫首领让他们过来的时候也是分外地小心客气,毕竟那一道天空中的金光雄鹰对这些纳法提下属家族的震撼并不小。 张宏正痛得昏了过去,白玲虎和吕宁也只得将他和西望一起被这些守卫带到这处看守森严的房中来,乘机给他们料理伤势。 张宏正毕竟主修的是人仙武道,一身精元气血强大,这所受的伤虽然痛到了极点,但本质和之前被雷击类似,都是蔓延全身的细微轻伤,在白玲虎给他用了两个济世教的治疗法术后不多时就自己清醒过来,吃下伤药慢慢运气调息,过了一段时间就能慢慢地打出一套正气拳来运转血脉和药力。 尽管伤势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张宏正的心情却是极为郁闷,原来那怪异青年给他的灵晶中居然藏下了如此恐怖的一个陷阱。 如若不是那香楼的邱姓青年不知死活地伸手过来分担了一部分力量,如若不是还有肥猫大仙及时出手,他当真是有一百一千条命都死了。 枉他之前还对自己如今的进境沾沾自喜,隐约觉得已经超脱了普通散修的层次,但是原来在真正的世家高人面前依然是任随人玩弄碾压的蝼蚁一只。 那真人境界的手段当真是高深莫测,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其实在拿到这枚灵晶之后心中就一直隐隐有些不知名的焦躁,似乎总想将这灵晶给取出来给人观看赏鉴一样,只是理智上一直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而面对那邱姓青年的挑衅时终于就有了借口,想也不想就伸手将这枚灵晶给取了出来,其中的隐藏的力量也瞬间发动,险些将自己给撑爆融化吞噬得尸骨无存。 而听肥猫大仙说那纳法提家的青年赫然还是将神仙道修炼到真人境界,即是神仙道中化神境界的高手。 神仙道在金丹之后便是将自身意识和金丹融为一体,化后天死物为先天元胎,诞生出更为纯粹也拥有自身意识的元婴,再更上一层楼的便是将元婴培育为自身分神,将无穷无尽的天地能量运用得宛如自身血肉意志一般的化神境界。 说起来这是和人仙武道中觉悟出自身的武道拳意,鬼仙道中触摸到五行真灵一样,都是将自身层次完全脱离凡俗,跃升到能触摸天地本质的真人境界,但神仙道天然就要比人仙武道和鬼仙道在战力上强上一筹,说明那家伙即便是真人境界中也是罕见的高手。 再回过头来想想自己这连金丹都遥遥无期的神仙道修为,一时间张宏正连对神仙道的修行之途都心灰意冷了。 瞥了眼在一边茶几上蹲坐的肥猫,张宏正心中也微微有些怪异。 上次以雷电将修炼之法直接打到他的脑海中也就罢了,这次吞下那青年的陷阱灵晶之后居然能以雷法操控自己的气息运转,虽然这是救了自己一命还教了自己一套什么雷霆转息法,但再往以后吞下更多的灵晶,难不成这肥肥大仙就能将自己如扯线木偶一般的摆弄了? 这些事情一股脑地压在心头,让张宏正一时间感觉有些发懵,直到看到白玲虎的脸凑在面前半尺之处,睁大着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才恍然一惊回过神来。 “张兄弟,你当真是没事了? 看你的样子有些怪怪的……”白玲虎的眉头微皱,眼光烁烁地在他脸上扫视,好像想要找出和之前那金光雄鹰有关联的东西来。 “……之前你发出的那个神仙道法术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纳法提家的那个真人……”“不是他还能有谁?” 张宏正翻着白眼。 其他人没有像他那般的切身体会,没有肥猫大仙的出声指点,当然不会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就算只是从那雄鹰光辉的外形来看,像白玲虎这种传承见识深厚的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神仙道可不是只有雷法而已,这种纯粹强大消融一切的光辉冲击也是神仙道中的一门,而能凝聚出特定的形态意志来,那至少也是先天之上的元婴境界了。 “是他给的那个灵晶有问题?” 白玲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对,要不是那个不知深浅的家伙伸手过来帮忙分担,还有刚好我还有些神仙道的修为,这一下就是死定了。” 张宏正说得很含糊,涉及到肥猫大仙的部分肯定不能泄露出去,好在当时也没人看见那灵晶已经被肥猫一口吃了。 两人的话语声很轻,是为了防止外面的守卫听见,不过旁边一直关心的吕宁还是听到了,沉声问:“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那个真人只是随手为之,还是要刻意置我们于死地?” “不知道……”张宏正脸色阴沉,心中惴惴。 现在这事还远没过去,谁也不知道那个纳法提家的真人是不是还在镇里。 那家伙应该是看到了张宏正斩下的树枝才起意来摆他这一道,也就是说根本上他是和李自豪和那些湖东城中的幸存者一样,都误会了张宏正是和三神门的蜀山有些关联,只是做出的反应截然相反而已。 居然能对三神门悍然出手,就算不是正面直对,这纳法提家的凶悍也可见一斑。 当然世家直接正面和三神门作对那是绝不可能的,但这样的迂回手段至少也表明了一个态度,而嘉兰家可是纳法提家的附庸小家族,不管那个真人是不是还在镇里,只是这嘉兰家真要对付他们他们也无计可施。 唯一的好消息是从这些守卫对他们的态度来看,现在这嘉兰家还吃不透他们的底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缩在一边的西望哭丧着脸,他倒是没大碍,头上绑着绷带,断腿也被捆扎好了,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闯出这样大一个篓子出来,让他愧疚得无地自容。 “……我是看到一个和小时候村口的秀杏很像的姑娘,我就想带她出去仔细问问,那个什么郑邱公子突然来就打了姑娘一耳光,我气不过才和他争执了一下……”“行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而且这事也绝怪不到西望你身上……”张宏正极为大度地挥挥手,也没说如果不是西望替自己引来那个替死鬼,这事情的结果多半会更糟。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应对这嘉兰家的人,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我现在最多只能拿得出一半的战力……”“自然是不能动手的。 这纵然不是湖东城那等世家雄城,也是一家主宅。” 吕宁摇头,指了指脚下,脸上神色很是难看。 “只是这屋子下就有五行镇元封禁,一旦启动就算是先天鬼仙也难以施法,我和西望更是形同废人,而那些守卫中我看就有好几个生法境和武道化境的高手。” “我知道……”张宏正点点头。 他也只是顺口一说而已,这一次险死还生可把他刚刚有些得意自满的劲头给完全打掉了。 “等会肯定会有人来问话,若是问到这事情上的时候你们都不要急着开口,让我来和他们说。” 吕宁点点头。 虽说其实他才是这只队伍名义上的首领,但他也知道张宏正的头脑和应变确实远在他之上,让出发话的位置来并不觉得有什么,西望自然更不用说,继续垂头丧气地在那里一言不发。 张宏正又转过去对着白玲虎:“你是个脸皮薄性子直的,等会你就站其他人后面把脸给遮住,不要让人看出了破绽。 知道不?” “好,我知道要靠你脸皮厚。” 白玲虎撇撇嘴也不多说什么,她是有济世教戒律在身,不能说谎骗人,但也知道这是生死相关的大事,不会愣着脑袋去强要别人也不撒谎。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形貌看起来却是极为精悍的中年男子,倒是先拱了拱手,说道:“我是嘉兰镇镇守嘉兰弱,诸位南宫家的朋友请了。” “见过镇守大人。” 吕宁连忙带头抱拳行礼。 “嘉兰镇如此的繁荣,真是让我们眼界大开,足见镇守大人治理之功。” 这位镇守大人却没有寒暄废话的意思,径直单刀直入地说道:“香楼那边的损失已经算出来了,一晶四十五石。 而我嘉兰镇的规矩是禁止散修私斗,违者赔偿双倍的损失之外还得罚四十石,你们一共须得至少赔偿三个灵晶。” 吕宁一怔,三个灵晶当然是不少,但如果只是三个灵晶就能把这事给了解了那肯定是再好不过。 他连忙伸手入怀将灵晶袋摸了出来。 “吕大哥,这自然是该我来赔偿。” 一边的西望单脚跳过来拉住吕宁的手臂,又伸手去摸自己的灵晶袋。 嘉兰弱脸上的神色不变,而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守卫首领却是互相看了看,眼中都有诧异之色。 能随身带着灵晶的散修可不多,而这两个散修居然都带得有三枚之上,偏偏他们的修为却并不算如何。 最终还是西望用嘴咬开了灵晶袋拿出三个灵晶来。 嘉兰弱神情自若地接过,再说:“我们已经查证清楚了,先动手的是那郑邱,你们算是自卫反击,他被你们所杀是咎由自取,我们嘉兰家也不去管你们的私怨。 不过我要警告你们,若是出了这嘉兰镇之后郑家来找你们的麻烦我们就不会管了。” “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 吕宁连连点头。 “镇守大人处事公允,条理分明,我们实在是心服口服。” “嗯。” 这位镇守大人点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他继而又问:“但还有一事须得问个清楚。 那就是那两道金光所成的镇世雄鹰是出自何处? 我看几位都和我纳法提家无甚牵连,也并不是身有那等修为之人。” 吕宁三人都将目光投向张宏正,张宏正连忙微微咳嗽一声说:“那两道金光雄鹰其实并非我们所发,而是我在集市上偶遇的一位青年给我的。” “哦? 青年?” 嘉兰弱眉头一皱,但神色依旧显得平静。 “什么样的青年? 为何要给你呢?” “是这样。 我们之前在距此几百里外的一个荒村外露宿,遇到一些虫子侵扰,和虫子打斗间我发现地上有许多被人斩下的树枝,而那些树枝坚韧异常极其古怪,我们分辨不出是什么来,便想着顺路带来这嘉兰镇上看有没有人识货买了去。 然后在集市上便碰到了一位青年过来询问……”“……我和这青年聊了一会,说得颇为投契,谈及我们路上所遇的艰险他似乎也是感同身受,然后他就用一个灵晶买下了我捡来的所有树枝。 现在想来,这位青年定然是纳法提家的大人物,他给我那一粒灵晶也是大有深意……只可惜我并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去香楼上和那郑公子起了言语冲突,将这灵晶给拿出来想要赔偿给他,哪知道那青年藏于其中给我们防身救命的金光就发了出来,将那郑公子和同伴一起给打得尸骨无存还闹出好大的动静来……”“原来如此,只是纳法提家某位大人的随手之举么……”嘉兰弱微微沉吟思考了一番之后点点头。 “既然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你们也缴纳过赔偿了,那此事也算是到此为止。 郑家人要找你们什么麻烦我们不会干涉,但至少在这嘉兰镇中你们是安全的。” “多谢镇守大人!多谢镇守大人!” 吕宁是真正的感激涕零,几乎都要激动得落下泪来。 “还有我要多问一句,你们从南宫领不远万里来到我们这里是所为何事呢?” 嘉兰弱看似顺口地一问。 “是我们在南宫领中受人所托,运送一件东西来纳法提领。” “哦……”嘉兰弱垂下头去,眼中有光芒一闪,随之又抬起来一笑。 “那我便不耽搁你们了。 希望你们一路顺风,返程之时不妨也多来嘉兰镇多住几日,多领略一下我嘉兰家的风光。” 第九十九章 嘉兰镇(8) “只是这样就过关了?” 走出嘉兰家的大宅,确定了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张宏正终于长出一口大气,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就这样了结了。 “都是因为这位嘉兰家的镇守秉公执法,明辨是非,即便是南宫家的一些镇守也有些不及。” 吕宁感叹,这位处事公正的镇守对他来说可说是见所未见,让他感觉耳目一新。 “三个灵晶虽然不少,但对于我们几个外乡人惹下这么大的事情来说,这赔偿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我总感觉那位镇守似乎有维护我们之意……说不定我们拿不出灵晶来,他也会想办法让我们脱罪……”张宏正挠头,他之前那通应付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九分真话一分假话,就算那个镇守要白玲虎来对质他也有办法应付,但哪知道对方轻飘飘地就将他们放过了,让他有种全力一拳却打空的不舒服感觉。 “是不是他看那个金光雄鹰,觉得我们和纳法提家有什么关系?” 白玲虎问。 “我们三个都是从万里之外的南宫领来的,白道长你是济世教的人,怎么可能和这纳法提家有什么关系。” 吕宁不以为然。 “不管怎么说此事总算是了解了,现在我们只剩找人将东西送去望峡堡就万事大吉。” “不是现在,是明天。” 张宏正指了指头上一片漆黑的夜空。 这时候早已入夜,街边的灵石灯隔着好一段距离才有一盏,完全无法做到湖东城那样的豪阔,西望手中托着一团光焰将脚下的路面勉强照亮,也将他那张愁眉苦脸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张宏正看了看,说:“西望你也莫要那样一副样子,大不了我这里再分两个灵晶给你好了。” “不是不是,张兄弟你说什么呢。” 西望连连挥手,手里的光焰一阵晃动后熄灭了。 “我是……我是……”还是吕宁一伸手,一团比西望的亮得多的光球浮现出来,将周围都一起照亮,然后也点头说:“是,小望你也莫要沮丧了,那灵晶应该算我们三人一起出才是,我和张兄弟一人补偿给你一个。” “不是,不是。 吕大哥张兄弟你们千万莫要这样。 这本就是我惹出来的争端,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你们来负担。” 西望摇头摆手,一副差点就要打滚撒泼来否认的样子。 “我是……我是担心那个好像是秀杏的姑娘,怕她会不会受牵连……”“哈哈,看不出来西望你倒还是个痴情种子啊。” 张宏正大笑。 “等明天办好了事你再去找她不就行了? 今天这事一过,明天你去绝对再没人敢和你抢姑娘了。 说不定那香楼的老鸨还不收你的灵石呢。” 回到预定的客栈中,果然那掌柜的不敢丝毫为难他们,还专门将预定的两间上房改成了四人一人一间,张宏正当然也乐得如此,和肥猫一起进了房间也懒得去洗漱,直接就朝床上一躺准备睡觉。 “你就不修炼? 这般懒惰无用,如何能在修行之道上有所进益?” 忽然一个话语声响起,吓得张宏正从床上一下蹦了起来,不过他旋即就分辨出这正是肥猫的声音,扭头看向床头,肥猫正满脸严肃地盯看着他。 “肥肥大仙,你怎么又出来了?” 张宏正又惊又喜。 本来他还盘算着下次要凑够多少灵晶才能将之召唤出来,却没想到他自己就这样出现了。 “吃饱了,自然可以多清醒一阵子。” 肥猫并不是用那种直接响在张宏正脑海中的伎俩,而是直接开口说话。 “不过这次有些吃撑了,还有帮你应付那化神小辈的一击有些累了,我准备好好休息消化一下,接下来准备多睡一阵子。” “吃撑了?” 张宏正很敏感地抓住了这个词。 “你好像只吃了那一个灵晶吧?” “那不是灵晶,是玄晶。” 肥猫打了个哈欠,翻翻白眼。 “那是至少需要化神境大成的修行者才能炼制的东西,集上千灵晶才能炼制出一枚来,直接与天地灵韵相连,生生不息。 我吃下的这一枚算得上上乘,应该是出于那化神小辈之手。” “上千枚灵晶?” 张宏正感觉自己差点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你这一口就吃下了上千枚灵晶?” “当然,要不然怎么能帮你运转大周天雷霆转息法? 也只有玄晶才能暗藏那小辈的一击之力,你承受的那些力量其实连这一击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否则即便是有我帮你运转周天,你也是个十死无生的下场。” “嗯……嗯……”张宏正的表情犹如便秘一般,既是为自己修为的底下不足而气馁,也为那真人境界修士的豪阔而震惊。 自己居然手中曾拿着上千灵晶,却还想着拿去砸人,最后被肥猫一口就吞了。 “……那个……那个肥肥大仙你能操控我运转气息,那以后遇到我对付不了的对手,是不是就能请你来出手操控我来对付?” “……嘿,你是担心我以后把你当扯线木偶来用吧?” 肥猫眼睛一眯,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张宏正的心中所想。 “呵呵……”张宏正也不好意思,任谁发现能被别人随意操控都会有些担心和不自在,他也不好直接质疑,只能是这样迂回地问。 “其实我就是怕以后你非得叫我去做些不大方便的事,比如给你做饭烤肉啊,给你偷灵晶之类的……”“安心吧,这种强行牵动你内息可是很累的,若不是这次你命悬一线,我也懒得出手。 而且等你练出了罡气踏入武道先天之境,神魂灵韵血肉气机都与天地相连,我也没办法这样强行摆弄你了。” 肥猫又打了个哈欠,忽然又是眼睛一亮。 “不过你说的也是个法子,若是你遇到那太强的对手,让我来操控你说不定就有几分胜算了。 但是你要先将这雷霆转息法勤加修炼,要我出手的时候主动运转内息放开心神才能与我契合……”“哦……”张宏正张嘴,眼珠转动。 如果是这样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只在需要的时候请肥猫大仙来动手那自然是很不错的。 只是不知道让他来操控自己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难道是四肢着地耍出一套大肚猫拳来应敌? “不过这也得等到我睡醒以后再说,将这一颗玄晶还有之前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好好消化之后,说不定我就不用再睡了……”说着说着肥猫又开始打起哈欠来,一副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忽然又振发些精神起来。 “在此期间你可要勤加修炼才行。 你现在修为实在太低,简直如蝼蚁一般,旁人就算不来刻意针对你,只是争斗间随手的余波说不定也将你给弄死了……就这样你居然还不知道刻苦修炼,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枉费我一直以来的教导!” 眼看肥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张宏正连忙解释:“只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累,而且身上有伤,你看我平日间不也挺勤勉的么? 赶路的时候每天得空也要修炼的。 对了,肥肥大仙你是要怎么睡?” “什么怎么睡?” “就是彻底睡死过去,还是……如往常那样去抓那些妖兽来让我给你烤着吃? 你……你睡过去之后这家伙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大,木须虫之类的妖兽都不吃了,还喜欢去到处主动找妖兽,若是找到什么高阶妖兽我可对付不来……”肥猫瞪着眼睛,过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张宏正话里的意思,翻着白眼长出一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按了按自己毛茸茸的鼓胀肚皮,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总之睡过去之后这家伙就总是想着吃。 不过你大可放心,这家伙吃了那么多妖兽肉,肢体强壮灵活可不比一般的妖兽差,而且我即便睡过去也能有一丝灵智残留,这家伙本能地知道趋吉避凶绝不会去招惹惹不起的东西。” “额,我是说……”“好了,我要睡了,想着我就先把天雷九击后面五式传授给你,你自己有空的时候多加练习。 记得修炼可要勤勉!这不止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还是人的天命所在,意义之所在。 生而为人,若是不知道努力奋发挖掘自身,超脱凡俗去与天地相合,那和路边的一堆狗屎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龇牙咧嘴地说完大道理,肥猫身上骤然亮起一阵电光,张宏正只感觉眼前一亮,然后就有一道人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带动着满天雷光一起辗转腾挪如同天外蛟龙,如同长空飞仙,一举一动之间无不带着美妙难言的韵律,玄奥之极的道理,仿佛能破开天地,直达那超乎其上的至理……“张兄弟,张兄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宏正感觉脸上有人在拍打,这才猛然惊醒过来,发现白玲虎正蹲在他旁边。 他愕然想要坐起,却发现胸腹上一阵沉重居然起不了身,原来是肥猫正在他胸口上睡得正酣,而他不知道怎么的就睡在了地板上。 “张兄弟,你没事吧? 你为什么不睡床要睡地上? 还睡这么沉? 是伤还没好么?” 白玲虎脸上有关切地神情,手却是趁机去把熟睡的肥猫给抱了过来搂在怀中。 “额……没事,就是太累了……已经天亮了么?” 张宏正爬起来左右张望,却看到窗外的天光都已经大亮了,而自己的房门上的门闩被人硬生生弄断,显然是刚才白玲虎敲门没反应之后硬撞进来的。 “是啊,吕大哥和西望都在前面大堂里等着呢,我们都等着你一起去那散修佣所。” “散修什么所?” 张宏正一时间脑子里还有些发蒙,眼前好像还是那些带着雷光在跳动闪烁的身影。 “就是那个可以委托散修送货的地方啊。” 白玲虎回答。 这时候肥猫睡醒了过来,从她的怀中跳下,然后又一纵跳到了张宏正的头上抓了几爪之后喵喵叫了起来。 “啊啊,对,那里可以雇佣本地散修的地方。” 张宏正只感觉头重,伸手想去把肥猫抓下来,一用力却是头皮一痛,那猫居然亮出了爪子抓在他的发间不让他扯动。 “正好去雇佣些人来去找几只二三阶妖兽来杀了割肉喂饱这家伙,要不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 散修佣所其实就在散修集市的背后,张宏正出去和吕宁西望汇合之后就离开客栈,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座颇为宽大的建筑里。 散修其实是个极宽泛的概念,各个地方的散修都有极大的不同。 像是南宫领一则世家家风比较宽厚,二则建木中妖兽层出不穷单靠世家也难以全数应付,所以留给散修生存的空间就很大,一定区域活动的散修自然会产生出几名素有声望和人脉的带头人来给其他散修担保和介绍委托,甚至对当地事务都有一定的话语权,协助城主镇守治理地方。 而像是唐家那种一切都要将权力抓在自家手中的,散修的生存空间就甚小,不少甚至沦为一些小家族豢养的打手。 纳法提家这边既不是如南宫家一般要倚重散修,也不像唐家一样要将事事都纳入掌控中来,而是划定清楚界限,只要不涉及世家内务的事情,只要散修不触犯到世家的利益,世家反而可以出面担保让散修,让散修自由地接受委托猎杀妖兽等等。 不得不说这对于客商等外来者是极为方便的举措,像是吕宁现在要找人送货去望峡堡,就不用费神费力地去找熟人寻门路,仔细甄别对方是不是可靠,小心衡量报酬之类的,径直去散修佣所里去出灵石雇佣就是了。 这佣所中对散修的能力,信誉度等等都有记载,一切都是一目了然,所以吕宁在听说居然还有这种好地方的时候也是赞不绝口。 走入这散修佣所,却看到这里面居然有些类似茶馆酒铺,摆设着许多桌椅板凳,只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的都是散修。 而这里面居然也知机地售卖起酒水饭食,许多散修这一大早地就喝起酒来,高声闲聊好不热闹。 “嘿,这地方还有些意思。 其实没事的话在这里面厮混个几天,这嘉兰家的情况都能打听个一清二楚。” 张宏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里面的场景,这些对他并不陌生,南宫家许多散修聚集的地方也是这副模样,不过外来散修没人引荐会下意识地引起其他人戒备防范,倒不似这里的自由。 这里的散修好似都见惯了外人,只是对他们随意瞥了几眼,除了白玲虎那济世教的装扮还有张宏正头顶着肥猫而引来一些侧目之外倒没什么人理会他们。 “那边的柜台应该就是可以去雇佣人的。” 吕宁是早在客栈中就把这里的一切规矩都打听清楚了,径直就朝那里走去。 那柜台比酒铺茶馆的柜台更为宽大,里面坐着的不是小二和掌柜,而是几个年轻的姑娘,拿着厚厚的账本应付着前面询问的散修和旅客。 不过有些怪异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人搬过一张桌椅来,就守在柜台前坐着,端着一碗面条之类的东西在那里猛吃,桌上放了几个空碗了,显然已经在这里吃了好一段时间。 而柜台中的姑娘对他视若无睹,旁边的人也不动声色地绕过他,即便是几个看起来满脸横肉颇不好惹的散修也是如此,连和他直视也不大敢的样子。 吕宁和张宏正几人走近,这人刚好吃完碗中的东西,丢下碗瞥了一眼过来,但随即就睁大了眼睛,嘴大张着,嘴边挂着一段面条也恍若不觉。 随即这人就一下站了起来,一脚踢飞桌椅,登登登登地大步走到几人面前来,瞪着张宏正双眼放光,其中全是赞叹欣赏乃至于膜拜,就像看到极不可思议极美好的东西一样,问:“你来这里是有啥事吗? 若是有啥麻烦就直说,老韩……不,韩大哥这里尽可都帮你摆平了!” 第一百章 嘉兰镇(9) “厄,这位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面对这直冲过来的汉子,这热得几乎能将人给烫到的目光,张宏正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连连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才敢站住。 这汉子颇为高大,但是身上衣衫褴褛而且散发出阵阵的酸臭,头发胡须也是有不少板结的地方,看起来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虽说散修常年出没于野外,若是没有足够的鬼仙道修为那过的就如野人一般,但一般到了城镇中也会将自己给好好收拾一下,而眼前这汉子看起来就根本没这常识,也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一样。 而即便越过这些碍眼的装饰,也能分辨出这汉子的容貌甚丑,塌鼻大脸,脸上还有几道纵横的刀疤,一双眼睛还有些歪斜,总之这就是个一看就让人感觉不大舒服的人,偏偏这家伙还用这样奇怪热烈的眼神看在自己身上,让张宏正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感。 但是这汉子却对他的后退戒备视若无睹,依然是那样地看着他,开口继续说:“别看韩大哥我邋里邋遢,其实是这段时间实在太累太忙没时间修理,只要你看不惯,我马上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衫就是。 哎,不过我记得你们济世教不是有那个净衣咒么? 要不你给大哥我来一个?” “嗯?” 张宏正这才发现原来这汉子在和白玲虎说话,只是因为这汉子的眼珠子是歪斜的,而且是两只都有些歪,所以明明注视着白玲虎,看起来却是盯着自己。 “兄台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白玲虎也是一脸懵样。 “当然了!妹子你不是本地的吧? 大哥告诉你,纳法提家可不待见济世教的人,你在这地方可得小心些。 不过有大哥在,你尽管放心就是,大哥就算豁了性命不要,也必定要护住你的安全!” 歪眼大汉将胸脯拍得碰碰直响,摇头晃脑中那眼睛不知怎么的又歪到西望那边去了,看得西望也是面色古怪地后退两步,伸手护住胸口。 “不知兄台你如何称呼?” 白玲虎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这汉子的歪眼也是原因之一,总感觉他是在盯着别人或者自说自话。 “我叫韩乐。 妹子你叫我韩大哥就行。” 这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半黄半黑的烂牙,门牙还缺了几颗,这时候他的眼睛又歪到旁边看着柜台上的一个书架,看起来实在滑稽,白玲虎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有了这一笑的激励,歪眼大汉更是兴致高昂起来,摇头晃脑得意非凡,几乎就要手舞足蹈。 一旁的吕宁和西望都面面相觑,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大方便开口真的笑出来。 张宏正也觉得好笑。 能被唐无忌这样的唐家子弟挂在心上,白玲虎的相貌自然是万中挑一的俊秀英气,只是身材高大而且一身济世教的甲胄道袍,看起来颇有压迫力,普通散修和世家中人更加在意的是她济世教的身份,也没人怎么在乎她的容貌美丑。 大约她自己都从没在意自己是不是好看,想不到在这里却碰到这样一个怪人,似乎一眼就对她着了迷。 不过这事也就只是当做个有趣的意外而已,张宏正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抬了抬手说:“这位兄台可否让一下? 我们还有些委托要办呢。” 这歪眼汉子又转过来盯着吕宁头上发愣,不过应该实际上是在看着张宏正头顶上蹲坐着的肥猫,随后摇摇头:“你们是哪里来的? 怎么我老韩从来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散修,顶着猫在头上是做什么? 还是这样肥的一只猫,莫不是你在练头顶负重么?” “呵,这是我们南宫家的顶猫大法,顶着的猫越肥修为便能提升越快。” 张宏正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 “你孤陋寡闻就不要自曝其弱了。 我这样顶个十年就能轻轻松松入先天知道不? 不要少见多怪,快快让开了不要挡着人家办事。” “……你这小子信口胡言油嘴滑舌,就算修为资质还可以,也不是什么好路数……”歪眼大汉摇摇头,忽然间双眼一瞪。 “你们是从南宫领来的? 那你们跑纳法提领这么远的地方是来干什么?” 这一问让吕宁张宏正都有些警觉,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个歪眼汉子。 无论性格如何的散修基本警戒心都是有的,何况这还是身处万里之外的异乡。 这汉子好像也觉得自己这个态度有些唐突,连忙解释起来,不过却是盯着张宏正,实际上对着白玲虎说:“妹子,不是大哥多嘴罗嗦,实在是最近有一桩极为要紧的重大事情,如果你们是南宫家来的话,我们去一旁仔细说说……”张宏正站到白玲虎前面,拦住这个歪眼汉子:“这位兄台,我们素昧平生又不认识你你其实也不认识我们,江湖险恶,大家还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的好。” “正是如此。 请这位兄台你让开一下,不要挡着我们。” 白玲虎也点头。 她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上来就套近乎凑亲热的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既然张宏正过来开口表面了态度,她也立刻紧跟在后点头。 “厄……”歪眼汉子挠起头,板结的头发从呼呼地掉落出大量不知道是泥屑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来,他似乎不愿意这么简单地就放弃,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回事? 你这人怎么在这里阻挠旁人和佣所公干?” 一个守卫打扮模样的人从门外走了过来,瞪着这个歪眼汉子。 一般的散修被守卫一呵斥,都会马上低声下气不敢造次,但这歪眼汉子却是翻翻歪眼,一副死乞白赖的样子说:“我哪里阻挠旁人了? 我是和这位济世教的道长有些话要聊,你们总也不能拦着不让人聊天吧?” 还没等张宏正和白玲虎说话,后面柜台中的姑娘就大声说了起来:“你就是在这里阻扰我们办事!抬了张桌子坐在这里两三天了,委托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就罢了,还老是骚扰那些外来的散修,还有,那些缀着你的几个家伙也老是霸住几张桌子不让,我先说你们要打就出镇去打,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们!” 这姑娘的突然开口呵斥让其他人都侧目过来,她语调情绪都有些激烈,显然是憋着这股气有些时候了。 这守卫闻言眼中的光芒顿时就更加凌厉起来,而歪眼汉子一时间也愣在那里无言以对,然后忽然转身走到了后面几桌人面前,对着几个喝酒闲聊的散修大声说:“你几个从慕容家就一直跟着我老韩,断断续续跟了这千里多地是想搞什么? 我不想理会你们是因为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你们若是想找死上来直接说一声便是,这样跟屁虫一样吊着妨碍别人办事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散修都是面色阴沉,不为所动,互相看了看,一个半边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刀疤,像是拿着半边脸给人当砧板用过的汉子阴沉沉的一笑,说:“姓韩的,你真当我们几个怕了你不成? 你在慕容家那边做下那么大的事情,杀了人家一镇镇守还有手下好几十个人,以为逃到纳法提领这边来就没事了?” 歪眼汉子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那大咸镇的镇守可是私藏了一条灵石矿起来的,还将协助挖掘采矿的散修都杀了灭口,我把他账本证据全都着人送去慕容家了,慕容家可不得感谢我帮他们挖了这条蛀虫出来呢。 你们这些人跟着我,是那镇守家人出了悬赏吧?” 那几人阴沉沉地不说话,但是看那模样似乎并不否认歪眼汉子的话。 歪眼汉子瞪着旁边的柱子,面带不屑地说:“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拿我的脑袋去换灵石? 你们老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吃灰却又什么都不敢做,总不会是想着等我自己老死累死,或者被天生掉下来的妖兽给砸死吧? 要怎么样就直接划下道来,大家也别拖着妨碍别人,好不?” 刀疤脸和同伴互相看了看,交换了几个眼色,这才点点头阴阴地说:“正好,我们也跟得烦了。 你歪眼韩乐的名气虽大,但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谁还怕谁来的? 大家现在就出镇去,正午时分在北方那边的黑石小岗上见个真章,如何?” “杀你几只臭虫还用得着动真章?” 叫韩乐的歪眼汉子啐了一口唾沫,继续瞪着旁边那柱子说。 “给你们点时间交代后事,等会正午黑石小岗来领死就是了。” 那几个汉子转身就离开了,那叫韩乐的汉子转过来对着张宏正和白玲虎旁边的空地高喊:“妹子,大哥等会先去杀几个臭虫,若是你有空就来看看,我还有要紧事和你说。 那些南宫家的散修你让他们不要乱跑,说不定他们身上可有大麻烦!” 说完这些这歪眼汉子就转身走了,只留下满大厅的人们盯着他的背影,许多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有些人嗤笑不已。 “散修中各色人等应有尽有,良莠不齐在所难免,不过只要他们不违反禁令法度,我们也不好直接出手管制。 倒是让几位南宫家的朋友见笑了。” 那守卫打扮的男子对吕宁几人说道。 这时候吕宁才注意到这人有些眼熟,身上的守卫装扮也有首领的标志,赫然是昨天陪在那位嘉兰镇镇守身边的守卫队长。 “有劳这位长官替我们分忧解围了。” 吕宁对着这男子一礼。 “分内之事而已。 我也不是专程为你们,只是刚好巡视过来而已。” 这守卫队长看似随意地笑笑。 “那些散修好勇斗狠,聚众私斗,不过在这嘉兰镇中他们还不敢乱来,几位只要不出镇去就是绝对安全的。 我也不打搅诸位办事了,若是有什么麻烦直接来镇卫戊所中禀告一声就是。” 说完这些,这位守卫首领就转身走了。 等他走出这后散修佣所之后,张宏正才低声说:“这位守卫队长好像从客栈附近就一直在我们左右晃荡。 我还以为他纯粹是在监视我们,想不到还能及时站出来帮我们排忧解难。” “我们毕竟是外来散修,别人多加注意也是应有之事。” 吕宁不以为意,这嘉兰镇的反应并不算奇怪,反而另外一边的事情更叫他们震惊。 “不过那叫韩乐的汉子似乎还是个颇为棘手的人物,想不到居然敢袭杀一镇镇守……”“跟着他的那几个散修也有三个至少是化劲层次的,这家伙有些能耐和胆量啊……”张宏正咂咂嘴。 他在人仙武道上的眼光更胜吕宁一筹,看得出只是那几个散修也绝不好惹。 当然,最不好惹的还是那歪眼汉子韩乐,原本只看外表大家都以为是个丑角般的傻子妄人,却居然是个胆敢袭杀世家镇守的家伙,不管他是用的什么法子什么手段,这在散修里都绝对算得上是胆大包天的狠角色。 “那家伙说我们身上可能有大麻烦是什么意思?” 吕宁皱眉。 一个相貌滑稽的貌似傻子的人信口开河可以不用在乎,但这个傻子能杀掉一镇镇守,那就绝不可能是真的啥子,就算是信口开河也必定有信口开河的道理。 说到这里,吕宁西望的眼光不由得就朝白玲虎身上看去。 白玲虎也被他们看得一愣,摊手不解:“我也不知那个人为何对我如此熟络,我之前并没见过他,可能是他对我圣教中人极有好感?” 吕宁西望又对视一眼,都是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和这位道士姑娘如何解释。 踌躇片刻之后,还是吕宁说:“要不然等我们将这里的委托做完之后,还是去镇外看看吧。 他们说的那黑石小岗理镇口也不远,若是有什么不对我们也来得及入镇暂避……我也想听听那位韩朋友说说我们有什么麻烦……”“嗯,去看看也好。” 白玲虎也点点头,然后就将目光转到张宏正身上。 “张兄弟,是吧?” “看我做什么……”张宏正龇牙。 若这叫韩乐的歪眼汉子只是个普通的傻子散修,他还只是一笑置之,但知道了这居然是个修为颇高连世家镇守都敢杀的狠角色之后,心中就有种极不舒服的排斥感,只想离这人越远越好。 而现在白玲虎和吕宁都这样说,他也实在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来。 “那就去看看吧。” 第一百零一章 私斗(1) 午时,烈阳下,黑石小岗。 热辣辣的阳光晒得人生痛。 张宏正,吕宁和白玲虎顶着这样的阳光来到了这镇口不远处的小山岗上,放眼望去却只是一片光秃秃的乱石,预料中的血肉横飞的械斗并不见踪影,甚至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那几人都已经打完了,那歪眼汉子已经被杀了,尸首也被送走拿去领赏了?” 张宏正四处张望了一下,但却连一丝战斗过的痕迹也找不到,照之前那几个散修的气势和身上带着家伙来看,可绝不会是不愿意见血的那种人。 “总不会是连血迹都被清洗干净了吧?” 但是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走来。 而这人原本慢腾腾地走着,当看到他们三人的时候微微一顿,立刻发足飞奔,快若离弦之箭,十多息就跨过了百丈的距离来到了他们面前,正是那叫韩乐的歪眼汉子,张着豁了牙的嘴傻乎乎地说:“妹子,你当真来看我斩杀那几只臭虫了? 你看,我猜到你要来,专门还去客栈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下可就好看好闻多了吧?” 三人这才注意到,这人居然还真的去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头发胡须也都稍微整理了一下没再板结在一起,身上也没那股酸臭味了,看起来比之前那样子顺眼了许多。 当然,还是那张滑稽的丑脸和歪斜的眼睛,明明和白玲虎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吕宁。 “这位朋友……”吕宁被这歪眼看得很不自在,连忙后退作揖说明来意。 “我们只是想……”这韩乐虽然看起来是在盯着吕宁,但却连理都不理他,只是继续傻笑着说道:“妹子你也别担心,我知道你们济世教有护御无辜,救济平民的教义,但那几个慕容家的散修都是满手血腥罪该万死的货。 我一闻他们身上的血腥气就知道,他们能修到那水平,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 我是一直忙着赶到这边来,要不早就把他们一股脑地杀了个精光。 他们之前跟着我也是极为小心,一直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只用各种手段来追踪我,进了城镇倒是肆无忌惮的,但我也不能在城镇里动手,要不然惹来世家的干扰更是麻烦。 今天干脆借着这机会将他们一股脑地都宰了,算是为民除害!你带着这些南宫家的人在旁边好好看着就是!” 说完这一通,他又才转过身来朝着那山岗上看去,入眼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怪叫一声:“我都专门迟上一些,还说好熬熬他们的性子,他们居然还敢来熬我的?” “这位韩乐朋友……”吕宁努力咳嗽一声。 “我们来此是想听听你的高见,为何你说我们身上有麻烦?” 韩乐的视线终于转到了吕宁旁边的空地上,淡然说:“我懒得兜圈子,便和你们直说了。 你们身上多半是有大麻烦的,也不是我老韩危言耸听来吓唬你们,你们来这边是不是受人所托送东西过来的?” 吕宁愣了愣,和张宏正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承认:“正是如此。 不知朋友如何得知?” “你们送的东西是不是一只木盒?” 吕宁这次没再去和张宏正对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点头:“正是。 不知道兄台如何得知? 有何高见? 难道这木盒中的事物有什么不妥?” 韩乐缓缓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能说这东西极为不妥,你们若是真把这东西送到目的地去,被人顺手杀了灭口的可能性极大。” “至于这个韩兄弟你大可放心。” 吕宁倒显得不惊不诧,这些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们也压根就没想过要将那东西送到委托人所告知的目的地去。 “我们在这嘉兰镇就是找人帮我们将这东西送去。 我们也早知这货物不妥,因此剩余的报酬也不想要了,只是为了不让替我们担保的中人为难,必须得将这东西给送到那里而已。” “那不就正好?” 韩乐点头一笑。 “你们将那东西给我就行了,我都不收你们的委托灵石了,自然会将那东西给你们送去。” 吕宁愕然一怔,还不知道如何作答,那韩乐又转向白玲虎。 “对了,妹子,你是从南宫领一路护着他们过来的么?” 这韩乐对着吕宁说话的时候,虽然那张丑脸和歪眼依然滑稽,但神情淡然自若,声音冷静低沉,还真有几分城府颇深和实力莫测的味道,只是一转到白玲虎那边就好像眨眼间化作了哈巴狗一样,就差吐舌头摇尾巴了。 白玲虎还是对这韩乐的表现一无所觉,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是在唐家领地湖东城一带和我师兄一起传播圣教光辉。 对了,湖东城我也认识一个守卫叫韩乐,和你有什么关系?” “唐家? 那种森严冷酷的家中居然也有人敢叫你韩大哥这个名字的?” 韩乐的歪眼一鼓,几乎要从眼眶中飞出去将那同名之人给砸死。 “甘当世家走狗,还是唐家这种世家走狗的人,那自然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 我以后倒要到那湖东城去看看,这和我同名之人有没有我十分之一的气概。” “那人好像已经死了……”“啊,哈哈,死得好死得好!走狗还敢和我同名,那自然是该死的……对了,那妹子你为何和他们这些南宫家的散修走在一起?” “因为张兄弟路过湖东城中帮了我和我师兄的大忙,也救了我们的性命,我师兄便让我护送张兄弟一路而来。” “张兄弟,就是这顶猫的小子么?” 韩乐的歪眼总算落到了白玲虎的身上,但实际上却是看着张宏正。 “想不到你居然除了油嘴滑舌之外还有几分能耐,还能救下我妹子的性命……好吧,看在这个份上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我还想和你计较一下呢。” 张宏正冷笑。 “凭什么要将这东西给你? 凭什么你要叫白……道长做妹子? 你算哪根葱?” “呵呵,她自然是我妹子,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是,其中关窍你这种外人自然是不足以知道的……”韩乐摇头晃脑,一副得意非凡的样子,好像白玲虎当真已经依偎在他旁边叫他大哥了。 “……我当真怀疑你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 张宏正嗤之以鼻,伸手指了指远处。 “你约的那些人来了,你先去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来和我们胡说八道吧。” 韩乐转头,果然看到那几个散修正从远处走上山岗来。 “好家伙,这时候才来。” 韩乐转身飞跑而去,没多时就拦在了那几个散修面前,歪眼杀气腾腾地瞪着他们。 “你们是去请帮手了,还是后事太多准备太花时间了? 我还以为你们怕了不敢来了呢。” “我们自然要来。 只是想着你歪眼韩也算慕容家和纳法提家一带有些名声的,便想着要让你死个明白。” 眼看着韩乐奔来,那几个散修立刻就分散开来做出了随时动手的架势,为首的刀疤脸神色不动,阴沉沉地说:“让你早来这里踩踩地形,也好知道我们几个没在这里布置什么陷阱,让你等会也死个心服口服。 那边那几个散修现在是你的同伙么? 不妨叫他们一起上,”“哈哈哈哈……”韩乐仰头大笑。 “杀你们几个臭虫还用得着叫什么同伙? 废话少说,动手就是了!” 也用不着他说动手,实际上当看到他的时候这几个散修分散开来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其中一个鬼仙散修抽出几张符来分别贴在几个同伴身上,立刻有三人身上立刻被一层薄薄的透明金光甲胄笼罩,还有两人则是从地上吸附出泥土在身上凝聚成岩石般的铠甲,而这鬼仙散修最后还将自己身上裹了双层的岩石铠甲再加上一层金光甲胄,手中还用符咒化出一面盾牌来,看起来好像一座移动的石雕像。 而最先加上了金光甲胄的两个散修则是转身朝两边不同的方向跑去,跑出十多丈之后站定,一个从背后拿出用布包裹好的武器拉去遮挡的麻布,赫然是把已经上好了弦的弓,另外一个手中则是数把足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飞镖。 “嗯?” 韩乐的歪眼一愣,也发现了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迈步就朝着其中一个手持弓箭的散修冲去。 但立刻就被一个手持双刀的散修拦住,为首的刀疤脸立刻也扑了上来,手中提着的赫然是一把破甲用的尖锥。 “嘿,这下好玩了。” 远处的张宏正看着,不禁一乐。 这几个散修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赫然是把这个歪眼韩乐当做是妖兽来对付,这远近交攻,法术和近身肉搏齐备,可比胡乱地一拥而上要厉害多了。 “我们要不要帮忙?” 白玲虎有些犹豫。 虽然她感觉这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热情,但却不算讨厌。 “暂时不用慌,别人约好了的私斗,我们随便插手岂不是显得太没规矩了。 就算要救他,也最好等他形势不妙被打得要死的时候再出手,这才是雪中送炭不是?” 张宏正摇头摆手,却是希望这个叫韩乐的家伙多吃吃苦头。 “而且这家伙明知对手人多势众还敢去,说明对修为还有几分自信,听说他还敢杀慕容家的镇守,不如趁机看看他的深浅再说。” 一边的吕宁原本也因为之前的话还没问题清楚而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听了张宏正这话后也暗暗点头,按住不动了。 就算是要帮忙,也要让这忙尽量看起来帮得及时才。 咚的一声闷响,那边的韩乐躲过了刀疤挥来的尖锥,尖锥砸在地上立刻将他脚下的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砸得粉碎。 这是专门用作击破土行金行妖兽外壳的武器,虽然卸下了锥后的配重,也是重达二三十斤的钝器,在人仙武道的暗劲震荡之下粉碎这样的岩石或者是普通厚墙是轻而易举,若是人的肉身上挨实了这样的一下,那简直是和嫩豆腐被人猛力一拳打中差不多。 不过这样杀伤力惊人的武器挥动之间的空隙也相对较大,这一击落空他就被韩乐的一脚踢在了肩膀上,然后他的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肩膀上刚刚才被法术凝聚出岩石盔甲粉碎爆开,像是被鞭炮炸开的纸花一样。 “咦? 这家伙好厉害……”张宏正看得眼睛一瞪。 这一脚的威力绝不比刚才那一锥小多少,把那刀疤脸连同手中武器一共百多两百斤给踢飞出去也还罢了,这一脚中蕴涵的暗劲震荡也非同小可,如若不是这岩石铠甲的防护,这刀疤脸的肩膀说不定直接就被这一脚给废了。 “那可是绵石甲……这位韩兄弟至少也是人仙武道化劲的巅峰……”吕宁看得也是咋舌不已。 早为生法境做了许多准备的他自然清楚那鬼仙散修用的法术,附着在刀疤那两个散修身上的可并非是普通的岩石,而是中间饱含了无数细密孔隙,坚硬轻便之余还能抵挡一定的暗劲震荡,但在这一脚下却是被震得粉碎。 “这家伙总不会已经踏入了武道先天之境了吧?” 张宏正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个小丑傻子一样的家伙居然修为比自己高出这一大截,让他感觉极为不舒服。 那边一脚踢飞刀疤脸的韩乐却并没有去追击,因为另一个挥舞双刀的散修缠了上来。 这个散修步伐进退之间极为灵活,而且好像对韩乐颇为忌惮,双刀沾之即走,就像一只苍蝇一样在他身侧周围绕来绕去,却又并不敢真的上前和他拼杀。 同样的还有两个站在不远处,一个引弓一个手持飞镖的散修,他们手中虽然拿着随时可以射出的利器却并不真正射出,似乎是保持着这样的威慑,似乎又是在等着什么机会。 “滚开!” 韩乐被那双刀的散修骚扰得烦了,奋起一脚踢出,脚下掀起的大片砂石如暴雨流星一般朝着散修飞击而去。 在他暗劲灌注之下这些砂石带起刺耳的尖啸声,即便是绿豆大小的石子纯论杀伤力不下于普通的弓弩,而且瞬间就笼罩了方圆丈许的空间,将那散修的身形完全笼罩在内。 那散修的反应也是极快,眼看韩乐出脚的时候就向后猛跳,双手双刀一起护住了面门,飞来的砂石如同暴雨洪流一般将他全身打得碰碰乱响,整个人飞出好几丈之外才勉强站住。 这散修身上那层岩石铠甲也是被打得坑坑洼洼,如若不是这层石质铠甲,恐怕整个人都会被打成筛子。 但就在踢出这一脚之后,韩乐的身体陡然一歪,脚下的沙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化作了一片怪异的泥泞,他支撑身体的那只脚一下就陷入了进去直至膝盖。 也就在这时候,远处那张弓的散修猛然将半开的弓拉满到了极致,手臂胳膊还有背部的筋肉膨胀到了足有之前的两倍粗壮,随后一松手,弓上的箭矢带着刺耳的怒号声呼啸而出。 而同时那手持飞镖的散修也是弯腰斜身之下猛地将手中的数枚飞镖掷出。 这箭的箭头足有小孩拳头大小,上面开着狰狞的血槽,加上箭杆一起至少也有数斤之重,破开空气发出的尖啸声刺耳之极,看起来轻而易举就能射死一头牛,而那数只飞镖也至少都有半斤重,弯曲的造型锋锐的边沿在空中划出数道诡异的曲线朝着韩乐飞去。 而韩乐看起来已经避无可避,他那脚下也不是寻常的淤泥,水行法术变化而出的水流可以在鬼仙修士的操控下滑如油腻,也可以黏如树胶,这些混合了泥沙的淤泥论堪比糯米熬制的浆糊还黏稠,一旦陷入其中要拔出来绝非易事。 但韩乐陷入之后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想要拔腿而出,他就像没有看到远处两个对他射击投掷的散修一样,一双歪眼却是瞪向了另一边的鬼仙散修。 相对于其他主修武道人仙的,无疑是这个鬼仙散修才是最麻烦的对手,任其在远处施展法术绝对比那弓箭和飞镖的散修更有威胁。 他也没再击飞砂石之类的,而是直接伸手在地上猛力一拍,顿时咚的发出一声如大鼓重锤的一声闷响。 那边的鬼仙一直警惕着韩乐的举动,只看他挥手拍击地面,自己就猛地朝上一跳。 几乎在他双脚刚刚离地的瞬间,他脚下的砂石就猛地炸裂开来,闷响声中泥沙乱飞。 显然这鬼仙散修也是颇有和武道化境高手争斗的经验,对付这种借物传劲隔山打牛的攻击自己先一步跳起在空中,刚好躲过了这地面传来的暗劲冲击。 只是他这跳起在空中再也无法借力,就眼睁睁地看着韩乐拍地之后戳指朝他猛地虚点,一道如同柳叶一般的半透明虚影就朝着他激射而来。 这气芒来得极快,散修身在半空也没办法躲避,但他早就有所防备,身体一缩,手上符咒化作的盾牌就挡在前面将整个人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刷的一声,就像撕裂了一张纸一样的轻响,这道柳叶般细微的透明虚影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散修的符咒盾牌还有那足足两层岩石铠甲,从半空散修的后心直飞而出,还带出了一道殷红腥臭的血箭。 散修落地,还想要挣扎着站稳,但还是摇晃了一下栽倒在地再也没了生息,只剩后心上一道细细的伤痕中鲜血如涌泉一般地冒个不停。 “先天罡气!” 远处的张宏正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第一百零二章 私斗(2) 就在韩乐掌击地面,虚指以罡气击杀那个鬼仙散修的时候,另一边两个散修的弓箭和飞镖也在同时袭到。 韩乐陷在泥泞中的那一只脚还都没来得及拔出,身体只能斜斜地一拧,险到极点地避过了那一箭的正面。 箭头擦着他的胸口在皮肉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槽之后射入了他脚下的砂石之中,坚硬的砂石地面如同朽木一般,只留下噗的一声就被箭矢完全没入其中。 而其他几枚钢镖却是从不同的角度旋转而来,完全没办法闪避,但他身躯依然一扭一弹,几只旋转而来的飞镖全都在击中他之后就被弹开了。 并不是飞镖的力度不大或者是不锋利,那弹开的飞镖有两只直接插入到了地下的岩石中,只是在接触到韩乐的身体的瞬间一阵透明的白光一闪而过将飞镖给直接弹开了。 这是武道先天之后将自身精元气血和天地元气混合而生成的罡气,攻守合一运转如意,远比任何的甲胄防护更为灵活。 实际上之前的那一箭同样也是受到了罡气的阻挡卸力,只是这箭矢的力道太大,韩乐的罡气似乎并不足以完全抵挡,卸力之下还是伤了些皮肉。 但即便展现出了先天武道的强横,对方也并没有放弃这用那鬼仙散修的一条命换来的机会,为首的刀疤汉子咆哮着重新扑了上来,双手将尖锥高举过头顶,合身猛力朝着韩乐迎头击下。 韩乐刚刚才把陷入泥沙中的脚拔出来一半,见状只能徒手去接下这当头一击。 他的先天罡气显然是重攻轻守,而且也远没到能绵绵不绝用之不竭的地步。 轰的一声,韩乐那刚刚要拔出来的脚又全都陷了下去。 不过这刀疤脸汉子的全力一击也被他接了下来。 韩乐的修为显然要比刀疤脸高出不止一筹,除了脚下不稳重新陷入了那泥泞中之外,徒手接住尖锥也轻松挡住了上面的暗劲,甚至接下来夺过这武器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其他几个散修同样没有放过这机会的意思,远处手持弓箭的已经重新张弓搭箭,用暗器的则是拿出了一只有拳头大小的流星锤开始挥舞起来,那之前被打飞出去的双刀散修也重新冲了上来。 而且并不止是这样简单的夹击,就在韩乐的注意力稍微朝其他散修的身上转移,没有如何在意面前这刀疤脸的时候,刀疤脸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笑,按下了手中尖锥柄的一个机括,然后就是轰然一声闷响,尖锥顶部炸出了一团火焰。 火焰并不算大,只是在尖锥顶上一闪而过,但韩乐的头却猛然朝后一甩,好像被人凌空猛击了一拳一样,不过他还是站稳了,向后仰的头重新直了起来。 只见他满嘴是血,那豁了几颗牙的嘴中正咬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弹丸。 刀疤脸的面色一变,这时候手上传来一阵猛烈的震荡,正是韩乐传来的暗劲冲击。 刀疤脸能感觉这暗劲如排山倒海一般,他握住锥柄的双臂筋肉巨震几乎就要把持不住,但他依然死死支撑,因为那手持双刀的散修已经扑到,双刀朝着韩乐的肩膀斩下。 远处手持弓箭的散修也已经重新对准了韩乐,马上就会又有一发重箭呼啸而来。 韩乐的双手依然还是托着尖锥,只是将头扭过去对准了冲来的双刀散修,呸的一声,口中沾满了鲜血和唾沫的弹丸还有一颗牙齿激射而出。 双刀散修距离韩乐已经近在咫尺,也压根没想到手脚俱都已经受限的他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击,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被那颗弹丸给正正地打在面门上。 只听波的一声轻响,他的半张脸和半个脑袋一起被打得稀烂,脑浆鲜血四溅,原本立刻就要砍到韩乐身上的双刀也和身体一起软软地跌落在地。 刀疤脸大惊之下手中再也掌握不住,被震得丢下锥柄连连后退。 韩乐夺过尖锥之后则是转身对着远处张弓搭箭的那个散修直接就砸了过去。 那散修刚将手中的弓弦拉满,对准了韩乐要放箭,这时候看见那铁锥横飞而来,再要闪避好像也来不及,连忙将箭矢对准了铁锥放出。 当的一声巨响,铁锥被箭矢射得偏了一些,但依然余势未竭地从散修肩膀处擦过,带起一大片的皮肉。 散修大声惨叫,丢下弓箭抱着微微变形的肩膀跌跌撞撞地朝远处跑去。 另一个散修本来挥舞着流星锤要砸过来的,但眼看韩乐这样干脆利落地将同伙击退,顿时连手中的武器都不敢要了,丢下流星锤就飞快地后退。 “哈哈哈哈……”韩乐昂首大笑。 他本来就豁了几颗牙的嘴里被刚才那砸出的弹丸又崩掉了一两颗,看起来已经没剩下几颗了,又满嘴是血,看起来着实有些凄惨,但现在他笑得却是分外得意,那双歪眼盯着刀疤脸旁边的空地满是杀气。 “果然是不要脸的臭虫,居然在武器里暗装灵火铳,这纯粹就是用来阴人的吧? 也多亏你韩大爷反应快,要不都险些着了你的道。 你这样的阴险小人还有什么资格修炼人仙武道? 还是早早去死的好,免得三神有知,也觉得有辱他们辛辛苦苦传下来的道统。” 刀疤脸脸色难看,但却并没到惊慌失措的地步,他的脚下虽然在后退,视线却是在四处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 另外负伤逃走的那个散修也并没逃远,只是站在远处朝这里张望。 “嗯?” 这时候不远处观战的吕宁忽然一怔,也是左右张望起来。 “怎么了,吕大哥? 是还有什么埋伏么?” 张宏正问。 这歪眼韩乐现在展现出的修为境界和实战力已经让他惊讶不已,而且这家伙一直都是空手应敌,如果不是特别擅长拳脚暗劲上的功夫那就是还有保留。 不过对面那几个散修的反应看起来也好像还有所依仗的样子,这说明多半还有好戏可看。 吕宁点头:“周围的土行元气好像有些异常……好像有人在施法,只是有所掩饰又不太明显……”那边的韩乐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也不知是从这几个散修的反应还是他自己也有所察觉。 即便不是在鬼仙道上有所修为,只要是踏入了先天境界之后都会对天地元气本能地有一定的察觉之力。 他微微用力,将脚从已经渐渐失去黏力的泥泞中拔出来,迈步就要朝后退的刀疤脸冲去。 但就在这时,他面前的地面猛地掀了起来,就像突然从平静的地面边做了滔天的海中巨浪,难以计数的泥沙土石冲天而起,反朝着他席卷而去。 韩乐连忙止步朝旁边闪避,但是他马上发现并不只是前方的地面席卷过来,而是四面八方的地面都翻涌过来朝着他压来。 一声爆喝,韩乐身上罡气的光芒闪过,整个人如同一把利刃直接剖开丈许厚的土石就要破土而出。 但周围翻涌过来的土石泥沙不过呼吸之间就已经多到了数丈,以他为中心周围数十丈之内的土地全都翻涌沸腾了起来,几乎无穷无尽的土石层层叠叠地挤压过来,眨眼间就把他的身影给完全淹没在其中。 而且这些土石巨浪好像会判断一般,刀疤脸和另外两个散修都在这巨浪的范围之内,却并没被土石所裹挟进去,反而是将他们给扔了出来。 数息之后,翻涌过来的土石全数朝中间收拢凝固,然后静止不动了,形成了一个只是直径就有十丈开外的巨大石球,而韩乐的身影早已经被彻底包裹淹没在其中。 “这……这是鬼仙真人的真法符咒?” 远处的张宏正早看得目瞪口呆。 这方圆数十丈的大地翻涌的场面实在壮观,也只有在湖东城中见识到的荒兽之力和真法符咒才堪与之比拟。 “不……不是真法,并无真灵鼓动天地的气韵,这还只是先天境的灵法。” 吕宁也是看得瞠目结舌,但他毕竟是鬼仙道修士,对这些还是比张宏正分辨得更清楚。 “应该只是这先在地下施法汇聚土行元气,再以其他法术辅助,才能有如此威势。” “那……那个韩兄弟是死了么?” 白玲虎指着那如小山一般的石球,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 “我们要不要去救他?” 吕宁立刻伸手拦住了白玲虎:“不要妄动。 土行法术以浑厚凝实包容万物为主,从不以杀伐见长,那位韩兄弟大概暂时还无性命之忧。 而且能发动这般法术的又怎么会是易与之辈?” “应该是个先天鬼仙……”张宏正补充,他现在的眼界也算颇高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趁现在离远一些的好,这位韩老兄杀了人家的镇守,惹来什么样的人物也不奇怪,不要把我们连累了就好……”就像印证张宏正的话一样,巨大石球前的地面裂开,一个人从地底缓缓升起。 这是个一身红色长袍的中年人,他身周的泥沙石块都如流水一般地自动流淌开来,他脚下的地面也在不断抬升将他托起。 而他明明从土中升起,身上的衣衫还有头发胡须上却都是一尘不染,看起来极有高手风范。 “公孙大师!” 远处的刀疤脸连滚带爬地来到这个中年人身边,他之前被那掀起的土浪抛飞到十多丈之外,摔了个灰头土脸,另外那两个散修也是差不多,其中那个肩膀受伤的还一时起不来。 “一群废物!连这些时间也拖不住,若不是我及时发动灵符,说不定便会让那歪眼凶徒给跑了。” 中年人颇为不满地瞥了刀疤脸一眼,看看刀疤脸上忐忑不安的神情,语气又缓和了些。 “不过能一路追踪这凶徒到这纳法提领等我过来,还能将他引诱到此处来,你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回去之后你们自行去飞阳城领赏吧。” “多谢公孙大师!” 刀疤脸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被刀疤分割得七零八落的,他看了一眼旁边如小山一般的巨大石球,还有些心有余悸。 “……这歪眼韩乐凶名卓著,也不知道去哪里偷学的功法传承,极善于攻伐,多亏公孙大师才能将之一举击杀……”叫做公孙大师的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这道‘万钧息尘’可是慕容令武城主亲自所制,我还事先还专门施法汇聚土行元气,再以自身水行法术加于其上驱动,威能至少也在普通先天法术的数倍之上,困住一个先天武道人仙还不是轻而易举?” “困住……这家伙还没死?” 刀疤脸一愣。 “这万钧息尘本就只是以桎梏封禁为主,一个先天人仙也没这么容易死。 不过等我慢慢消磨碾压将之四肢折断,筋骨尽碎,自然还不是任我鱼肉。” 公孙大师微微一笑,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随之他的目光又落到远处的张宏正等人身上。 “那些人可是他的同党? 怎么好像还有个济世教的人?” “至少也是和那歪眼相识的,是不是同党就不清楚了。” 刀疤脸的视线在白玲虎的身上扫过,脸上亮起一阵贪婪的光芒。 “公孙大师既然都已经现身,那就干脆就顺带一网打尽,带回去慢慢拷问,多少也能问出些什么来。” “也是,这歪眼凶徒居然敢击杀慕容家镇守,背后说不定有人指使……慕容大人不便出面,我代劳一番也是情理之中。” 公孙大师微微颔首,正要迈步朝那边走去,忽然转头愕然看向身后那巨大石球。 也就在他转身同时,一道迅捷无伦的光影从石球中激射而出,从他和刀疤脸的身边一掠而过。 这道光影速度肉眼几乎难辨,乍一看似乎是一道刀剑状的事物,但是在掠过公孙大师和刀疤脸之后就骤然停了下来,赫然是被封在石球中的韩乐。 此刻他衣衫尽碎,灰头土脸满身都是伤痕,但面上的神态乃至整个人的气质却都只呈现出一片煞气凌厉,连那双眼睛似乎都不再歪了,只因为他手中持着一把短剑。 这是只平凡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短剑,就像一个刚学习锻造的乡村铁匠学徒随手而作,但此刻锋刃上闪烁出的光芒却是如此的锋锐耀眼,好似多看两眼就会将眼睛灼伤。 “好家伙,有点本事,居然能逼得我出剑。” 韩乐呲了呲牙,重新将短剑收回怀中,那眼睛又开始歪斜了起来,整个人又变得有些滑稽丑怪。 咕噜噜,公孙大师和刀疤脸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滚落在地,脸上都还带着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两人无头的躯体都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有鲜血如喷泉一样狂涌而出。 第一百零三章 私斗(3) 两道柳叶般细长的虚影破空而去,眨眼间就贯穿了前面两个散修的后脑,两人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再没了半点的声息。 有了之前的经验,张宏正和吕宁终于可以分辨出那其实是两道剑形的罡气。 将这些人全部击杀之后,韩乐也让去将他们身上的灵石等等东西搜刮一空,这倒是和普通的散修没什么区别。 特别是从那个姓公孙的先天鬼仙身上搜出好几十枚灵晶和十多张先天符咒,更是让他乐的摇头晃脑张口大笑。 “这些人甘当慕容家的走狗,平日里不知道帮忙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我甚至怀疑他们和森罗殿都有勾结,平日里还懒得去找他们,这次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当然一个都不能放过。 慕容令武自己不好来追杀我,却派了这个姓公孙的走狗来,大概以为随便设个陷阱就能抓住我了,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这家伙居然随身带着这么多灵晶和先天符咒,也算是让我小小地发上一笔了,哈哈……”搜完东西之后随手在那巨大石球下挖了个坑将这几人一起丢进去,韩乐转回去走到张宏正三人面前。 在刚刚的战斗中他的牙齿掉了好像不止一颗,说起话来漏风得利害,而且满嘴的血污,满头满身的灰土,身上的衣衫破烂成布条,几乎比之前在散修佣所里看到的还要不堪还要丑怪滑稽,但现在无论是谁都再不觉得他有半分的可笑。 倒只有张宏正头上的肥猫依然老神在在,双眼似闭非闭地打着盹,好像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想不到你武道修为居然这样厉害……”白玲虎的眼中也透露出些许钦佩之意。 她毕竟也是修炼人仙武道的,深知刚才的交手之间这个看似滑稽的家伙修为和打法是如何的凌厉,而那一个数十丈巨大的石球封禁更不是普通先天人仙能脱困而出的。 白玲虎的这一句称赞让韩乐乐得几乎找不着北,把胸脯拍得碰碰直响:“那是当然的了,妹子我没骗你吧。 对付那几个臭虫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这个……这位韩兄弟,不知道你是不是……”吕宁在旁拱手一礼,神情中有些激动还有几分期待。 而且他还有意无意地看来一眼旁边的张宏正。 张宏正被吕宁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 他当然知道吕宁看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吕宁问这个歪眼的家伙是在问什么,他只觉得头上的肥猫好像忽然又重了几十斤一样,让他感觉头又大又热又重。 幸好韩乐连连摇头摆手,表示吕宁完全想多了:“我什么也不是,这位南宫家的散修兄弟莫要多想,我也就只是个四处游荡的散修罢了。 得三神庇佑,有些天赋和运气,练得两手功夫还过得去,仅此而已。” “啊……原来如此……”吕宁也连连点头,一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 “天下间总有些天资过人却不羁豪放,不喜入世家制御中受管束的英豪人物,往日间我也只是耳闻,想不到今日能得见,当真是幸事。” “正是如此。 那些世家仗着祖上曾跟着三神一起征战过,就一副高高在上不把我们散修和平民当人看的模样,我老韩最是看不惯,一逮着机会就要给他们点教训,顺带也弄些灵晶灵石来修炼,哈哈哈哈。” 韩乐一拍巴掌,咧开血糊糊的大嘴笑了。 “当然也有不少世家还是挺不错的,南宫家就是例子,要不我之前也懒得和你们几个扯嘴皮子了,找机会直接抢了你们的东西就走便是。” “哈哈……”吕宁讪笑。 “那你现在可愿意将那东西交给我,让我替你们带去那望峡堡了么?” “自然愿意。 那就有劳韩兄弟了。 那收货人是望峡堡中的守卫副长……”吕宁连忙从怀中将那个装好了碎片的灵石袋拿出来,双手递过去。 “怎么是这个?” 韩乐一愣,还是伸手接过。 “不是木盒么?” “那木盒在唐家的湖东城里被森罗殿的人抢走了,张兄弟最后杀了那森罗殿的妖人,最后却只是将这个东西给取了回来,木盒却不知道被那妖人扔去了哪里,现在只能用这样用灵石袋装着。” 确定了眼前这位是足可信赖的,吕宁的话语也就没了什么藏着掖着了。 “森罗殿? 这东西难道还和他们有关联?” 韩乐的歪眼歪出一个怪异的角度,又转向张宏正。 “小子运气不错啊,居然还能杀了森罗殿的人,你真知道那些家伙有多危险吗? 可不是这些干坏事的散修能比的,就算是小喽罗也一样。 以后遇到这些家伙离他们远些,知道不?” 张宏正嗤了一声还没开口,旁边的白玲虎就开口:“张兄弟击杀的可是森罗殿的骸极道道主方朗卓,可不是什么小喽罗。 当时我们可是一起去的,要不是张兄弟重伤之后拼命出手,我说不定便死在那方朗卓手中了。” “骸极道……道主? 是森罗殿一道之主? 不会吧? 妹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韩乐的盯着一边的空气做出极为不可思议的表情。 “森罗殿的一道之主可都是名义上执掌了一道森罗邪念的,只要自身与那一道邪念契合那至少也是先天大成的地步,若是以身入道那就肯定达到了真人境界的,连我老韩也惹不起呢。” “哼。” 白玲虎显然对韩乐的质疑大为不满,皱眉道:“当日湖东城被那妖人操控的荒兽残骸化作一片死地,数十万的居民惨死,连唐无忌城主也败退。 最后还是靠了张兄弟冒死引动天雷才击溃了荒兽,那方朗卓从荒兽中脱身出来后也是张兄弟和我一起亲手击杀……”“咳咳,算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旁人不信也用不着拿出来说非要他们相信不可。” 张宏正咳嗽两声,一副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模样。 若是在其他时候这些英勇事迹说起来他都是沾沾自喜,但面前这歪眼家伙可极有可能是真正的蜀山弟子,李自豪那些人误以为自己是蜀山传承那还可以浑水摸鱼,要这家伙误以为那就不妙了。 “不是,妹子,我绝不是不相信的话。 只是这事情实在不是个小事。” 幸好韩乐好像完全没在意其中的细节,只一个劲地和白玲虎解释。 “妹子你大概不知道,森罗殿的道主临死之时都会将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映射到森罗殿的总坛之中,若你们当真杀的是森罗殿的一道道主,那你和这小子的模样肯定都已经被森罗殿知晓了!” 白玲虎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张宏正却听得汗毛倒竖。 方朗卓死后那随身的面具确实升起一阵诡异的变化,当时两人都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现在听韩乐这样一说,似乎真的有极大可能就是如此。 虽然张宏正对于森罗殿中只接触过的方朗卓和那两个随从手下,除了借助荒兽之力外都算不得什么太厉害的角色,但是一个胆敢在唐家城池中悄悄炼制荒兽尸骸的散修组织,这到底有多疯多有底气可见一斑。 而且他之前在湖东城中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李自豪和其他世家中人有关这森罗殿的事,许多人都是谈之色变,可见这韩乐说连他也不大敢去招惹这并非虚言。 湖东城中的事原本以为有唐家还有李家,济世教等等庞然大物在前面顶着,就算森罗殿要计较也不追查不到他身上来,但哪里知道原来自己的模样早就落到了别人的眼中。 “不过妹子你也不用怕,既然你韩大哥知晓了这事,那无论如何也要护你的周全。 只要来的不是那些以身入道的真人境道主,我也能拼死护得住你!” 韩乐又拍拍胸脯,满脸的慷慨悲壮。 “而且森罗殿和世家常有勾结但也常有龃龉,还有一旦被拿住违背人道金律的证据就会引来三神门的诛杀,十八道道主常有横死的,所以良莠不齐,像是你们所杀的那个骸极道道主应该就是新任不久修为不深。 想来那几个最厉害的道主也不会亲自出手来追杀你们,所以韩大哥护住你一年半载的决计没有问题。” “而在这一年半载之内我必定将你送回南宫领去,那边森罗殿的势力极小,大不了你就一直待在济世教总坛之内。 你们大祭酒执掌李青玄亲自所传的济世印,就连森罗殿殿主也不一定敢来惹事,其他道主就更不用说了。” 韩乐越说越是激动,口沫横飞神态飞扬,好像已经想象出了和白玲虎结伴而行漂泊万里的景象,忽而又有几分犯愁起来。 “……只是我这最近非得要去望峡堡一趟,查查这事情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这是……总之非得要去做的事……对了,要不然妹子你就先跟着我一路前去望峡堡就成了!我将那事给查清楚了我们就可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谁要你来护送我了?” 白玲虎皱眉,厉声对着独自起劲的韩乐呵斥道。 她又拍了拍张宏正的肩膀。 “我自然是和张兄弟一起走的,那些森罗殿妖人要来便来就是了,我们两人联手也绝不会惧怕他们半分!” “哼,正是如此!” 被白玲虎这一拍,张宏正也不由得胸膛一挺,刚刚心中的胆怯被一股莫名的豪情冲散了。 “这位韩兄弟,多谢你的提醒了,不过我们也是绝不会怕的。 劳烦你一个人去那望峡堡就好。 哎哟。” 头皮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却是肥猫好像有些忍耐不住肚中的饥饿了,开始抓挠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变道(1) “嘿,这散修佣所当真是方便,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弄来了这么多二阶的妖兽肉。” 客栈的厨房中,张宏正将两边大锅下的火灵砂放足了,一边是大锅滚水一边大锅滚油,里面切成片的妖兽肉不停翻滚,冒出阵阵的酸臭气来。 旁边的架子上放满了香料,他又抓起大把大把的香料朝锅里丢去,随后又凑上去仔细闻闻。 而肥猫则是终于肯从他的头上下来了,这时候蹲在锅边瞪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里面的肉片。 “张兄弟为这只猫也当真是……不辞辛苦啊。 这两大锅肉也实在是花费不菲……”吕宁站在厨房门口捏着鼻子,被这味道熏得面容有些扭曲。 即便不论这妖兽肉的味道,就是单单在散修佣所支付的酬劳都是好几个灵石,这才让那些猎杀到妖兽的散修将不辞辛苦地将猎杀到的妖兽肉尽快送回来。 然后租下这客栈的厨房和用具等等又花去一个灵石,大量的药料调料等等又是几个灵石,这算下来足够一些修为不高的散修修炼个十天半月了,更是足够一些偏僻乡村村民的数年生计所用。 “这些妖兽肉吃了对凝练真元气血,修炼人仙武道也是很有帮助的。 这吃也是修炼中的一环,也不能算浪费。” 白玲虎在灶边一本正经地说道。 济世教并不穷,但教中戒律禁止一切奢侈享受浪费,如果不是这些肉确实算是修炼的一部分,她也是绝不会去吃的。 “好了,差不多了,这肉应该可以了。” 张宏正用勺子按了按油锅中的肉,表示火候已到。 白玲虎立刻用一个大漏勺从油锅里捞出一大碗肉干来,她先深吸气狠狠地吹了吹,自己却并不去吃,而是先放在灶台上的肥猫身边,肥猫立刻埋头过去大嚼起来。 “好嘛,人都没吃先给猫吃。” 张宏正撇撇嘴,将油锅里所有的剩余肉片全捞出来丢入旁边的一个大海碗中,加入调味的粉末和草药拌了拌,尝尝味道,这才点了点头。 然后他把开水锅里的肉片全捞出丢进油锅,再把灶台下木盆里早切碎了腌好了味的肉片丢进开水锅里,调了调灶下火灵砂的火候,让肉自己炸煮着。 这才端起拌好的肉碗朝外走去:“让吕大哥久等了。 终于弄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三人来到大厅中的一处雅间,桌上早已经摆满了各色的酒菜,而西望正坐在桌边,看到三人来连忙站起招呼道:“吕大哥,张兄弟,白道长。” 而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见状也连忙跟着站起对着三人行礼。 这就是西望在香楼上为之和人起了争斗的那个女子,昨天西望跟着吕宁从散修佣所返回客栈之后就发现这个她在这里等着他们了,说是香楼已经不让她栖身卖艺了,还给了她一些灵石以作遣散,她便问着来寻西望,想要跟着西望走。 陡然间遇到天上掉下来这样大的好事,西望一时间高兴得几乎要傻了。 他也问过这女子,好像当真便是他幼时旧识,只是从小被人拐卖除了知道自己是出生于南宫领中一乡村之外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被人卖了之后几经流落到了这万里之外的纳法提领来。 两人凑到一起叙旧,因此西望也没跟着吕宁张宏正一起去镇外看那一场私斗,吕宁也不好在旁边妨碍两人,刚才也就只有去厨房中看张宏正整治妖兽肉。 “来,让大家久等了,开吃,开吃。” 张宏正将装着妖兽肉的海碗朝桌子上一放,坐下就率先开始动起了筷子。 关于这个香楼女子和西望的故事张宏正和吕宁都不好多问,西望的性子老实自己也不会提这些事,而那女子在香楼中呆了这么多年,人情世故自然是早就精熟,只是在一旁乖乖地吃着东西也不多言语。 他们这一路虽然艰险不断,但现在总算也走到了头,东西也交代了出去,眼下这一顿饭也可说是庆功宴,今天晚上再在嘉兰镇上歇息一晚,明天就可以掉头往回走。 “张兄弟,我细细思索了一番,关于你们被那森罗殿追杀之事其实我倒觉得不用太放在心上。” 吃饭之间,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这个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上。 西望乍听之下也是吓得面色煞白,不过吕宁显然是细细思索考量了一番之后才得出的这个结论,并非是随口安慰。 “毕竟森罗殿不是世家,自身也需要隐藏在阴影之中不敢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来,就算他们手足潜伏在各处,但要将你们的形象传递散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绝不能如世家大族一般一声令下就有符咒传讯,行事也要偷偷摸摸。 还有我们这一路上行踪不定,就算唐家人要找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何况是他们?” “正是这个道理。” 张宏正大口吃肉,一边连连点头。 这事他也仔细思量过,虽然听那歪眼韩乐说得吓人,但他们一路走来明明屁事也没有。 就算那森罗殿道主的面具能将他们的模样传到森罗殿总坛去,但森罗殿各处据点之间的传讯总不可能也有这样的高妙,世家还可以用先天符咒在城池之间沟通,像方朗卓和他手下那种需要躲躲藏藏的家伙却绝不能这样。 “我们明天就启程返回南宫领,自然也不用原路返回了,在这嘉兰镇上买上几匹好马,沿着大道去海边的连峰城,搭海船去李家领地,渡海过去每人也就多花个几十个灵石。 走那边一样可以绕道回南宫领,只要回去之后便一切都好说了。” “正是,正是,吕大哥说得不错。” 张宏正连连点头,这也正是如他所想。 只要不走原路返回被森罗殿发现的机会就不大,到了李家领地说不定还可以借用李自豪的关系狐假虎威一番。 而等森罗殿的消息四处传播,真派人来追查追杀自己的时候,自己早就去长城了。 忽然看到白玲虎有些愣神,张宏正还以为她在担心以后的安危,便敲敲碗对她说:“我回南宫领之后就去长城了,那地方制度严密高手众多,还有各种对付妖兽的机关器械,森罗殿再有本事也不敢追杀来那里杀人。 你也去济世教总坛那里待着,也是万无一失。” 白玲虎嗯了一声,拨拉着碗中的肉干,还是有些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 张宏正只当她还是担心此事,就继续说:“你也不用丧气,这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目前还是修为不够。 等我去长城守军中好好练个几年,你也回去好好修炼,只要大家都入了先天境界,还怕他们这些只能在阴沟角落里藏身的家伙么?” “嗯!” 白玲虎听了之后点头一笑,随口再吃了几口妖兽肉之后就起身。 “我吃饱了,我去厨房看看胖猫。” “白道长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第一次看见她这样。” 吕宁看着白玲虎走出过道的背影,转过来对张宏正说。 “会不会是因为那位韩乐的关系……张兄弟,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去那位韩乐多亲近一下,至少也问明白师承,如果能将你的那个传承给确认了……”“有什么好确认的? 那家伙也不是也说了么? 他就是一浪荡江湖的散修,随便练了几手功夫而已。 这些事情还是莫要在这种地方多说,被旁边的人听去了可不好。” 张宏正摆摆手。 他原本就不想扯上这方面的事情,更何况这饭桌上还坐着西望那个香楼女人。 虽说这女人一直看似乖巧一言不发地在一旁吃着饭,但张宏正本能地不想在这种陌生人面前说太多东西。 “嗯,也是。 既然那位韩乐兄弟不愿说,我们也只有当做没这事。” 吕宁点头。 “不过他能帮我们将东西带去望峡堡,不用我们亲自前去,也实在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嘿嘿,反正东西已经给他了,就劳烦他一个人带去望峡堡吧。” 说到这里,张宏正就禁不住地想笑。 再是先天高手又如何,再是师承不凡又如何,任他怎么说,白玲虎也是说了要跟着自己一道走。 现在想起之前在镇外那韩乐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无可奈何的样子,张宏正心中就一阵暗爽。 “小杏,你要不要尝尝张兄弟做的这个妖兽肉? 就算你不修炼人仙武道,对身体也是大补的。” 西望在旁边没有加入这边对话的意思,只是专心给那女子夹菜,还生怕这女子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觉得无聊。 “这些江湖事你不大明白,也不用去操心,反正我们明日就启程,一路走大道也安全,最多小半年就能回家了。” 那叫小杏的女子嚼着硬邦邦的妖兽肉干,被那味道熏得有些难受,却还是努力对西望挤出一个很亲切的笑容来:“谢谢望哥哥。” 西望那原本木讷的脸上笑容不断,这时候更是笑得像开出一朵花来。 吃过饭之后,各人就回各人的房中修炼休息,准备明天启程,那个叫小杏的女子却说有些东西还在香楼之中要回去收拾,让西望等着,她自己一人先返回了香楼。 回到香楼之后,这小杏却并没去收拾东西,而是直接找到了楼中的老鸨。 这是一个年纪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妇人,小杏将今天在饭桌上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转述过来,老鸨听完之后点头,拿出了十几个灵石给她便让她离去。 随后老鸨就径直来到了镇中心的嘉兰大宅,报上来意之后被守卫引入了大宅中,耽搁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离去。 老鸨离开之后,镇守嘉兰弱就来到了后宅之中,见到了隐居其中的那位胖老者。 “什么? 那些人居然得罪了森罗殿? 有可能被森罗殿追杀?” 听到这个消息,胖老者也是大吃了一惊。 “这消息可确实无误么?” “应是确实无误的。” 嘉兰弱措辞也极为准确,并没有说绝对无误。 “那香楼老鸨应当没有胆子和动机来骗我。 那散修似乎并无什么阅历和防范之心,被那香楼女子几句话之下就哄骗得服服帖帖,而那老鸨调教手下姑娘甚是有手段,自己也是个极为伶俐的人,我只是示意她将那女子找个由头送给那几个散修,若有消息则速来禀报,倒也没想到会真打听出如此多的事情来。 她也是打听到之后便第一时间来禀报,邀功心切可见一斑。” “你做得很好,这些消息很重要!” 胖老者重重点头。 “至少绝不能让这些散修死在我们嘉兰家境内。 老祖方才见过他们,若是转眼就死在我们境内,就算老祖不见怪,其他人多半也会见机捅我们背后一刀。 如今正是我嘉兰家谋求上升的重要时刻,万万不可出现意外。” 嘉兰弱点头:“正是如此。 孙儿准备明日和他们一起上路,至少要将他们护送出我们嘉兰家才行。 他们应该要去连峰城,坐船过海去李家,这里到连峰城也不到十天路程而已。” 老者补充道:“不过你也要找个合适的理由,不可让他们觉得你是刻意如此。” “这些孙儿自然明白,已经吩咐下人去安排了。” “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老者颇为欣慰地点头。 “我之前也忘了提醒你,这香楼打探消息确是最为有效的,普通人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又听话的女人分外地没有戒心。 虽然这些香楼是上一任家主期间建立的,但你也要尽量地将之纳入自家的掌控中来。” “是的,我接下来就会去办。” 嘉兰弱一笑。 “无非是爷爷你说的,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而已。 我已赏了那老鸨五个灵晶。 不过接下来就要收紧所有香楼的资质和税费,只留下那些听话而在掌控中的。 至于香楼背后的那些嘉兰家人,我也会慢慢清理。 这种要紧地方,自然是不能让他们继续把持。”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刚拿了五个灵晶的重赏,又即将要被他们掌控的老鸨,此刻正回到了香楼中自己的房间中,仔细检查之后关上了房门,又拿出了几张符咒来贴在门窗之上,这才打开了一闪隐藏在墙壁夹层中的小柜子。 小柜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唯一的便只有一张巴掌大小的面具,面具上则是一个千娇百媚,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美丽的面容,只是没有自己的眼珠子,这张面容在美丽之中又显出一种空洞虚无的恐怖之感。 老鸨咬碎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涂在了面具的双唇上。 老鸨的手指涂得很用力,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也按碎在上面的感觉,同时她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当面具的双唇变得鲜红欲滴的时候,老鸨已经摇摇欲坠,面色苍白若纸,那原本咬破的手指上都再没有鲜血流出,只余白森森的翻起皮肉,好像她的大部分血液都被这面具吸去了一般。 面具上双唇上的血色很快地浸透了整个面具,让这张美丽之极的脸孔看起来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连那双空洞的眼眶中都似乎有了若有若无的光影在闪烁。 老鸨强撑着低声对这面具说起了话来,她的神色和语音都极为恭敬,又带着浓浓的爱慕和依恋,既向是在对许久不见的至亲问好,又向是在对痴心苦恋的情人倾述。 半晌之后,额头见汗的老鸨终于支撑不住了,停下了话语,而那面具也在一声轻响之后化作了一片粉末。 第一百零五章 变道(2) 已经是子时三刻了,白玲虎依然还是没有睡。 她现在正躺在床上瞪着上面的雕花面板,灵石灯的光芒将上面的纹路照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是哪个手艺精湛的木匠雕刻出来的,栩栩如生美轮美奂,看得久了,居然还生出一种恍如活物在上面流转一般的感觉。 从这一点上看,这位手艺极精的木匠肯定是没有什么修炼的天赋的,所以才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放在磨炼手艺上借而混上一口吃食,久而久之,将自己的生命和感悟都不觉地投射到手中的工作上去。 也许他努力一两个月赚来的灵石还赶不上镇中随便一个守卫一日修炼所消耗的,也许某一天他就会死在妖兽口中,这辈子最好的结局也只能在某个村镇的街头巷尾默默无闻地病老而死,但他通过这些手工投射在这世上一缕光辉在某一时刻却是灿烂夺目的。 白玲虎见过许多这样的人。 济世教原本就专于在没什么修炼资质的普通人中传教,她从十二岁起离开义舍成为流羽就四处游走,见过无数没什么修炼资质的普通人,她可以保证那些一辈子都没机会使用灵石修炼的人,那些妇孺小孩的哭和笑,悲痛和喜悦,都和那些散修还有世家制御下的修行者们一样,和那些世家中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会更好看更生动更真切。 但是这些人在这世界上永远都是最脆弱最卑微的,随便一次妖兽掀起的风波就会将他们如浮萍和蝼蚁一样无声无息地碾碎。 而在很多地方,济世教就是这些人唯一的庇护。 所以白玲虎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济世教的正确与否,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要成为威仪道士值不值得。 她从来不是为了什么远不可及的宏大理想,只是出于自己血肉中搏动的真实情感而选择的方向,然后一路一步一步地走到如今。 只不过今天她有些迷茫。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并不是个心思细腻长于反思的人,只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 明天就要开始赶路,按理来说应该养精蓄锐才是,但白玲虎就是不想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妥当不舒服的地方在某处梗着,让她再也没有往日那种对自己,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坚信不疑的踏实感。 于是她就这样衣甲俱全地在床上躺着,睁大着眼睛看着床顶上的花纹,已经这样看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没看得够。 忽然间房门传来轻轻的敲击声,白玲虎愕然坐起,问:“是谁?” 没人回答,敲门声又再度响起,敲得很轻很有节奏,像是生怕冒犯了里面的人一样。 白玲虎走过去打开们,看到的是一张歪眼豁嘴,丑陋又滑稽的笑脸,赫然是那个韩乐。 “妹子,我…我…我是来想……想和你说……”韩乐有些结巴,有些畏惧又有些尴尬,像是个做错事又被大人抓住的小孩,浑然不见之前在镇外一剑击杀一位先天鬼仙的彪悍凌厉。 “你来做什么? 我说了我不要你来保护,我明天就要和张兄弟他们一起回南宫家了。” 白玲虎倒并不觉得这人半夜来找自己有什么不妥,只是意外而已。 “厄……厄……”韩乐左右张望了一下,鼓了鼓气,才期期艾艾地说:“妹子,这事实在有些紧要,我要帮那几个散修送去的东西有可能涉及到一桩极大的阴谋,但又不能让寻常人知道,能不能进你房间里去说?” 白玲虎皱眉,就算她再不介意男女之别也不愿意让这人进自己的房间,但听到韩乐所说的阴谋忽然心中一动,想了想便侧身点头:“那你进来吧。” 韩乐如奉纶音,一闪身就进了白玲虎的房间,左看看右看看,好似这客栈的房间中有什么极不寻常的神奇事物一般。 等到白玲虎关上门来盯着他,他才咳嗽一下深吸一口气,一双歪眼好像也正常了几分,郑重其事地说:“妹子,之前在镇外有那几个散修在,我也不好将此事说明,怕他们传出去徒然打草惊蛇,甚至是害得我师门落人口舌。 这事我也只信得过你,所以我也只能这时候来找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白玲虎皱起眉头,略有不耐。 韩乐从怀中拿出一个灵晶袋,正是之前吕宁所给他的那个,然后他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来,上面满是符纹,却是和之前吕宁携带的那个一样。 “这个木盒怎么在你手里?” 白玲虎惊讶。 韩乐不言语,只是又从怀中拿出再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木盒来,并排放在一边的桌上,沉声说:“妹子,其实往大里说,我称呼你一声师妹也是可以的。 因此我师傅说此事绝不可外传,但我也说给你听。 你知道这木盒里存放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这另两个木盒,其中一个是我从另外几个也是从南宫领来的散修手中得来的。 他们也是受人所托将这东西送到望峡堡去。 还有一个则是我师门长辈给我的,他告诉我说这里面其实是荒神碎屑。 有人让散修将这些荒神碎屑分散送去纳法提家。” “荒神…碎屑…?” 白玲虎愣神,随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这神州大地上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又怎可能会让张兄弟和吕大哥他们来护送?” 上古荒神,那是天地宇宙同存的神异存在,即便是曾与三神争斗的荒兽都不过只是荒神自性外泄,扭曲而衍生出的东西。 连三神都无法将这种本质上与天地同生的存在消灭,只能将之封印在天外的五颗妖星上而已,飞升之后也常年有世家和三神门的高手守护。 这种东西按理来说已是真正触及到天地间最大的秘密和核心,出现在这大地之上已经是极不可思议的事了,却还落在几个蝼蚁般的散修手中,似乎无论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神州大地上自然是有荒神存在的,师妹你忘了么?” 韩乐咧着嘴,露出没几颗的门牙一笑。 “那南宫家长城之外的建木,可不就是荒神句芒的一缕分身?” “啊,确实如此。” 白玲虎恍然。 南宫家以东的森林之所以成为神州大地上的最大妖兽巢穴,就是因为其中的核心‘建木’据传曾是句芒藏于地脉中的一缕分身,在三神封印荒神建立人道乐土,自身飞升而去之后才生长爆发开来。 而三神门和世家都无法将之除去,只得建起长城去阻挡妖兽的蔓延和森林的扩张。 “那你说的这些荒神碎屑难道就是从建木森林中而来?” “这也不一定。 毕竟驻扎于天外妖星之上的五圣军理论上也是能接触到荒神的封印。 而且五圣军中大都是世家中人,若有足够的利益引诱,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出格荒诞之事来。 而荒神为五行真灵之躯,存在的方式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常识,这荒神碎屑看似只是我们手中的几块碎片,其实只是天地真灵的一部分投影。 即便将这碎片彻底击碎,或者彻底丢弃,碎屑的本质也不会有丝毫损伤,只会在其他地方演化投影出来……我师门前辈猜测背后主事者是故意将这些碎片打散,然后让修炼阴邪鬼道的高人以特殊的方法炼制过,以掩盖荒神本身的真灵气息,再加上这木盒上特制的符咒加以抑制,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再分散开来雇佣散修运送,就是不欲让人抓到任何的证据,这些碎片似乎只有集中在那背后主事人手中重新炼制才会产生效用……”“你为何老是说你师门师门的?” 白玲虎看着韩乐。 “你为何不直说?” “师妹你也知道,我师……我师门也不方便说出来。” 韩乐耸了耸鼻子傻傻一笑,那鼻孔中的毛发似乎要活蹦乱跳地冲锋陷阵地冲出来一样,满是想要掩饰却又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自傲。 “其实我还不算是我师门中人,只是私下得了我师傅的传授而已,只有等修为足够再做出足够的功绩来才能真正算得入门。 我师门前辈让我查出这背后的指示主事之人,查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那就是考验。 师妹你也知道,我……三神门与世家有约,只要世家不违反人道金律就不得插手世俗中事。 没有抓到确实证据之前我师门也不便出手,只有让我这个没有跟脚的散修来干这事……”“好吧,你说的这些我姑且也信了。” 白玲虎点点头。 她头脑算不得多聪明,但只从直觉就明白韩乐说的是他的师门传承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并没说谎。 “但你说这其中背后有莫大的阴谋是为什么? 是有什么证据?” “这个……”韩乐挠头,其实他并没什么证据,只是单纯地想来和白玲虎说说话,所以尽力夸大其词。 “……这个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 这涉及到荒兽遗骸这样层次的秘密,纳法提家绕这样大一圈把这东西给送到自家领地来,还有森罗殿的身影插足其中,其中怎么可能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除了南宫家之外,其他这些世家哪里又会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这纳法提家表面上提倡什么自在平等,但背地里做过的坏事甚至比唐家那种明面严苛的世家更过分。 我见过他们故意驱赶高阶妖兽去一连攻破几个村镇,数万平民死伤,就是为了逼那家的家主向他们求援他们才好名正言顺地接收这家的投靠。 那些无辜的妇孺老幼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却只是为了他们一个面子上过得去的理由……那为了这荒神碎屑的秘密,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来? 所以我非得查清楚这事背后的关窍,并非是为了我师傅我师门的任务,而是不让他们做出更多的恶事来!” 原本只是临时起意的话语,说道后来韩乐也是声色俱厉,神情肃然。 他继续又说道:“师妹!不是我老韩不愿意保护你,是我实在见不得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我也知道其实我这去望峡堡调查真相也是有极大的风险的,一旦被那些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那些家伙就算是拼了鱼死网破动用守城大阵都要杀了我。 但我真的是不能不去。 就算我死了,只要能给我师门长辈一个插手过来的理由,那也是值得了!” 说到这里,韩乐又颓然道:“哎,这样说来,其实你和我一起走我也真不一定能护你周全,说不定还比和那小子一起更危险……我也只是想来多和你说说话,明日之后说不定就再也看不见你了……”“等等,你不用说了。” 白玲虎忽然打断他。 “我和你一起去那望峡堡。 我也要看看那些人到底在背后要做些什么。” “啊?” 韩乐一双歪眼几乎飞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又是惊愕又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仿佛被天上掉下的上万灵晶砸中了头。 第一百零六章 变道(3) 张宏正被门外的脚步声惊醒,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伸手将旁边的刀握在手中。 他常年在野外露宿养成的警觉本能并不因为在客栈中住宿就稍减,而且人仙武道入化境之后对于旁人的精神和注意力都有种微妙的感应,他本能地就感觉到门外走来之人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不过微有些奇怪的是,一向更为敏感的肥猫蹲坐在床头并没什么异动。 笃笃笃,敲门声之后就是白玲虎的声音:“张兄弟,你醒了么?” 张宏正连忙跳下床点亮灵石灯将门打开,看到白玲虎正站在门口。 还没等他开口问,白玲虎就径直走了进来,然后反身将门给扣上,转过来一脸郑重地看着他说:“张兄弟,我些很要紧的有话想要对你说。” “厄……这个……”张宏正莫名地有些发慌,白玲虎的个头比他还稍高一点,这样直直地看过来让他感觉有些压力,而且有了之前的一些事情,总让他不禁地想要朝着其他奇怪的地方联想去。 “有什么事……非要在这里说? 等我们和吕大哥他们分手之后再慢慢说好不好……”“张兄弟,我要走了。” 白玲虎沉声道。 “我要和韩大哥一起去望峡堡。” “嗯?” 张宏正一愣。 “为什么? 不是说好了让他一个人去的吗? 我们一起尽快返回南宫家就不会有危险……”“不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我要和韩大哥一起去查出那运送货物背后的主事人。 这也是我师兄给我的任务。 他让我跟着你们,就是要我看着这些东西最后是落到谁人手中,他们要用来做什么。 韩大哥来对我说,他师门的长辈说这东西是荒神碎屑,那些幕后之人让吕大哥这样的散修来运送这东西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背后一定有一个绝大的阴谋。” “荒……荒神碎屑? 是那个荒神?” 张宏正瞪大了眼睛。 方朗卓来强抢这东西似乎就是为了启动那具荒兽残骸,他早料到这东西必定藏有极大极深的秘密,想要从方朗卓那手下套问出来历却无果,想不到白玲虎却是从那韩乐口中听到了真相。 他第一反应是要质疑那韩乐胡说,心底却又知道这事实至少八九成就是如此。 “这……这个若真是那荒神碎屑,那也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管背后的是纳法提家还是谁,一定是要把所有知情的人全数灭口的。 你还要去调查那不是找死么? 让那韩乐自己一人去就好了啊,他背后有三神门撑腰,至少纳法提家还会有几分忌惮,济世教他们可是不怕的,只一句说你擅自传教就能将你杀了……”“我自然知道此事危险。 但再是危险这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身心事理,唯道是从。 从我受仙尊指引,踏入圣教,祭拜破军仙灵之道的时候,就注定了不会畏惧生死,涤荡妖邪护佑黎民就是我这一生唯一要做的事。” 白玲虎的话语声坦然平静,却又不容置疑。 然后她又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张宏正的手,说:“张兄弟,其实我是真的想和你一道回南宫领。 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虽然不长,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间,我曾想过,这辈子若是能一直和你一起带着胖猫行走江湖,铲除妖兽传播圣教教义那就好了。 但可惜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你终究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等天亮之后镇门打开我就要跟着韩大哥一起出发了,我只能祷告仙尊庇佑于你,让你在长城上平安无事。 若是我此去能不死,说不定有一日会来长城看你。” 放开张宏正的手,白玲虎转身去摸床头蹲坐的肥猫:“胖猫啊胖猫,我就要走了,你跟着张兄弟一定要平安啊。 还有少吃一点,要不然太胖会跑不过妖兽呢。” 肥猫斜眼瞥着白玲虎,伸爪出来挡住她摸过来的手,看起来却像是和她击掌一般。 白玲虎一笑,握手捏了捏猫爪。 “再见了,张兄弟。” 白玲虎最后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张宏正,转身走出门去。 刚刚迈出门槛,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方小小的印章来,正是吴子健亲手给她雕刻的那枚破军箓印,一直以来任由她如何祷告都没有丝毫反应的箓印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辉。 深吸一口气,白玲虎将箓印重新收入怀中,闭眼默然,再睁开眼后神光烁然坚定,随后大步迈出朝前而去,再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清晨的阳光穿透嘉兰镇镇外的水幕,在水幕上映照出朦胧的光晕,韩乐和白玲虎正在等在门口开启。 嘉兰镇并没有实体城墙,一到晚上关闭镇门之后,水渠中的水流立刻便会升起形成一道十丈左右的水幕,将镇子的内外隔断。 相比实打实的城墙,这种以阵法激发出的水幕要灵活许多,在鬼仙操控之下防御应敌之能也并不弱。 韩乐就站在水幕之下等着镇口的守卫放行,无聊中顺便看着水上的倒影。 他原本从来就不是个在意自身外貌的人,一两年不剃须理发洗澡都是家常便饭,但这和白玲虎同行却不自觉地注重起外表来,昨夜专门去又洗了澡又刮了须又买了身新衣服,这时候觉得自己头发似乎太过凌乱了,似乎应该要弄得稍稍整齐些更好看,就把头凑到旁边水幕边上挨了过去,呼哧呼哧一阵轻响,头发就被水幕上的水流给削下一大片来。 “干什么? 不要命了? 不知道这激流障壁的厉害么? 再把脑袋往里凑凑试试,不把你的头给切下来。” 不远处镇门口的守卫队长看了立刻厉声叱喝。 “不想要你的烂命随便出找个妖兽去填肚子,脏污了镇中的地面还要连累我们派人打扫。” “切,不过小小的先天法阵而已,拦得住什么人。 如果不是不想多惹事端,我带着师妹你一下便冲出去了。” 韩乐颇不以为然地瞥了那守卫队长一眼,又转过头去向着白玲虎傻笑。 “这些世家制御下的守卫最是喜欢狐假虎威,这边纳法提家的还多少守些规矩,慕容家公孙家那边的走狗才最喜欢压榨平民和散修,我看不顺眼的都宰了不少了。” 白玲虎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看着镇外的景象默不作声,韩乐又讪讪地笑笑,低声说道:“我知道师妹你们济世教讲究一个慈悲,除了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阴邪鬼道之人都不能杀,但是要我说这就是矫枉过正了。 你慢慢地四处看看就知道,那些世家走狗当真是比吃人的妖兽还要可恶……”日头逐渐跃出地平线,那显然是主修鬼仙道的守卫队长看都没看镇口塔楼上悬挂的时仪,只凭天地元气的变化就清晰感觉到了时辰,伸手对着镇口封禁的水幕一挥手,十数丈高的水幕就悄然落下收回到旁边的水渠之中。 “师妹,我们走吧。” 韩乐昂首挺胸,迫不及待地迈步走出。 “等等~!” 后面忽然传来喊声,两人转身,看到张宏正一路跑来,背上斜插着长刀,肩膀上一边背着一个大包裹,一边则是肥猫蹲坐在上面。 张宏正纵跃间起伏跑得飞快,但肥猫在上面依然是坐得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张兄弟?” 白玲虎一脸惊愕。 “我陪你一起去那望峡堡。” 张宏正跑到白玲虎旁边站定,拍拍肩膀上的包裹。 “我和吕大哥西望他们打过招呼了,他们自己去连峰城坐船,反正都是大路。 我就收拾那些妖兽肉费了些功夫。” “张兄弟……”白玲虎神色复杂,既有欣喜又有感动还有担忧和无奈。 “你不用跟我们去的,我们此去有极大的风险,而且这又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又何必……”“别说了。 你都陪我走这么远的路,就不许我陪你走一段么?” 张宏正拍拍白玲虎的肩膀。 “而且我本来出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开开眼界,这背后的事情如此凶险精彩,自然是不能放过。 那纳法提家再凶险,能凶险得过湖东城中的那具荒兽遗骸? 我们无心之下都能闯过来,这次有心防备之下当然更加不成问题了。” “小子。 我先说好,你要跟着我和师妹来,我当然不会拦你。 但是真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你也别指望我会来救你。” 从张宏正出现开始,一旁的韩乐面色就极不好看。 但张宏正只是跟着白玲虎,和他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似乎也没资格拒绝,只能满是嫌弃和敌意地在旁看着,带着些恐吓意味地说道。 “还有若是你拖我的后腿,或者是想要走漏消息出去什么的,也不要怪我……”“你看什么看? 那是什么眼神? 之前制止你去送死你还敢心有不满?” 忽然间不远处的守卫队长走了过来,神色不善地盯着韩乐喝道:“你们堵在镇口想要图谋不轨还是想要闹事? 身符铁牌拿出来!” 这一下让三人都是一怔,韩乐也是一呆。 他之前是看着张宏正,但那满含敌意的视线却像是盯着旁边那不远处的守卫队长,而那守卫队长原本就对这个形貌丑陋的歪眼汉子有些不满,在这眼神的刺激下立刻发作了起来。 “原来是个歪眼么? 哼……”不过走到近前,这队长才发现之前那眼神其实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来,旁边白玲虎又是一身济世教的打扮,他稍稍犹豫之后似乎也不愿意多生事端,不耐烦地挥手:“要出去就快走,莫要挡在镇口碍事!” 有这守卫队长的打岔,三人也不再在这镇口驻足耽搁,便转身就结伴而行顺着大路朝着望峡堡的方向离开了。 而三人离开之后没多久,一只车队就从镇中行来,来到了镇口处整理行装,检查车辆安排驼兽,旁边的守卫不仅不敢催促,还忙着上前帮忙。 因为这只车队上绘制的是嘉兰家的家徽,而骑在最前方一只高大骏马上的赫然是嘉兰家的家主嘉兰弱。 车队的货物并不是太多,驼兽和车辆也都是百里挑一的,旁边帮忙的守卫也不少,但上面的东西整理来整理去的似乎老是整理不完一样,而那位应该庶务繁多的镇守嘉兰弱也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只是时不时地瞥视着镇口进出的人。 直到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一行三人来到了镇口想要出镇,嘉兰弱才对着他们一笑:“几位南宫家的朋友,今日就要离开了吗?” 三人中为首的一人是个有几分儒雅气质的中年散修,正是吕宁,他上前几步对着嘉兰弱一礼:“见过镇守大人,我们正是要走了。 在这里盘桓两日,贵镇的一切井然有序,生机勃然,实在让我们印象深刻,可惜终非故乡。 我们在此间的事已然处理妥当,这就要返回南宫家去了。” “嗯。 几位回去之后也可将这里的景象对南宫家的朋友们多加讲述,让他们知晓这万里之外也有欣欣向荣的人道乐土。” 嘉兰弱点点头,不动声色地道。 “不知几位是走哪个方向呢? 我这里正好要去连峰城运送些东西,若是合适不妨同行一段。” “哦? 正好。 我们也正是去连峰城。” 吕宁一听之下不禁面露惊喜之色。 能跟着这位镇守一路前去,那自然是比自己几个散修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倍,不说妖兽什么的,其他城镇守卫方面的麻烦也不用担心了。 “那就有劳镇守大人,允许我们附骥左右了。” “只是小事罢了。” 嘉兰弱淡淡一笑,扫了一眼后方却没看见预想中的人。 “正好我这里整理货物还要一会,你就快去把你们一行的另外两人叫来吧。” “啊,这个……镇守大人,那位济世教的白道长说是有要事在身,已经离开了,我们一行的另一位张兄弟似乎也跟着她而去了。” “嗯?” 嘉兰弱脸上的微笑顿时一僵。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原本也是要跟我们同路的,只临时起意,昨晚来和我们说了一声今早一大早就离开出镇去了,具体什么情况去哪里我也不知……”吕宁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呼吸之间,嘉兰弱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勉强笑笑:“只是有消息说有一些外来的险恶散修在这一带出没流窜,怕他们遇上了有危险……不过想来也应该问题不大,最多我让守卫带队出去巡查一下便是……”“他们都是颇有修为和机变的人,镇守大人无须多虑。” 吕宁虽然感觉似乎有些地方不对,但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顺着之前的话说下去。 “嗯,那是,我们便出发吧……”很快地车队就整理完毕,出镇朝着连峰城的方向而去。 镇口的秩序又恢复了正常,镇民和散修进进出出。 而那个曾经斥喝过韩乐的守卫队长看着嘉兰弱带领的车队消失在视线之外,这才抽出一道符来化作一道清光,飞入镇中的嘉兰大宅中去。 没过多久,另一道更凝实也更迅捷的清光从大宅中升起,朝着远处飞速而去,眨眼之间便不见了。 第一百零七章 望峡堡(1) 望峡堡,望的是惊涛峡。 原本宽达两千余里的飞浪海在这个地域猛然朝中间收拢,只给洋流留出不到四百里的水域,于是原本就以波涛汹涌著称的飞浪海在这一段更是变得狂暴,被地脉勃动和天象运转牵扯的巨浪常年高达十丈以上,在有妖兽争斗的时候,数十丈如山峰一般的巨浪也是常景。 这便是惊涛峡,对于普通人甚至先天之下的修行者来说都是不可跨越的天险,经常冲到两岸之上直达内陆十数里的巨浪也导致缺乏可耕种的土地,普通人更不可能在这海况中去捕鱼,因此这似乎并不是个时候定居生活的地界。 不过站在海峡两边的唐家和纳法提家来说,这块凶险的地势还是有着别样的作用的。 剧烈水汽运转起伏让这里的灵气结晶极快,海底时时都有灵石灵砂在生成,虽然产量不算大而且开采极难,只能利用潮汐水流来收集,但胜在产量固定而且源源不绝,算是一道难得的天生灵矿,而且这灵气丰沛的地势中出产数种海中妖兽喜欢的水草和贝类,所以这里是飞浪海中妖兽趋之若鹜的地方,许多妖兽还会为了争夺地盘和食物相互攻击。 这里的妖兽多了,那其他地方的妖兽就少了。 在远离这惊涛峡的地方,两岸的船只往来相对来说便要安全许多,而且海中妖兽同样也是一类颇为难得的资源,纳法提家除了自家会派遣修士猎杀海兽之外,还会吸引散修前来帮忙助力,这望峡堡就是设置在这惊涛峡周边的三座堡垒之一。 因为没有什么平民在此居住,望峡堡并不算太大,矗立在海边一座高达数百丈的山峰背面,不过方圆里许而已,没有高耸的城墙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防护,其中的建筑也大都朴实无华,唯独只有中间一栋高高的塔楼和背后的山体相连,看起来最有气势。 望峡堡的堡主阿德切经常站在塔楼顶端的窗户边上从高处俯瞰,这里可以将下方堡中的一切情形都尽收眼底。 在街道和建筑中来来往往的散修们看起来就好像虫蚁一般,在背后那海浪拍击山体的声音中缓缓蠕动,如若不是和这堡垒一体的山体做掩护,这些虫蚁瞬间就会被巨浪所碾碎吞没。 所有这些都是靠着纳法提家,靠着望峡堡的庇护才能存在的蝼蚁。 看着这一切让他感觉很自信,很自在,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而现在阿德切也正站在窗外俯视着外面的景象,但此刻不管怎么看,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已经不在了,仿佛那些蝼蚁中随时有一两只会化身毒虫,扑上来咬他一口。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又有一股火气在涌动,是只能在这里干等的窝火,是对这些隐藏的毒虫怒火,还有跃跃欲试的斗志之火。 身下跪着的两个女散修也已经很卖力了,却还是难以让他心中的这股混杂火气彻底舒散开来。 “堡主大人,那位雨校尉要求见您,今天已经要求了三次了。” 门外传来守卫的声音。 阿德切面无表情地瞪视着窗外,半晌之后他猛地一震,随后下面的一个女散修低声惨叫一声。 阿德切并不理会,只感觉心中的火气稍缓,才沉声说:“让她进来。” 等那位雨校尉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女散修收起两枚灵晶,埋头慌慌张张地掩面而走,其中一个满嘴是血,似乎不知怎的被崩掉了两颗牙。 而窗口处的堡主大人依然矗立在那里,身上不着寸缕,一身肥壮庞大的黢黑筋肉,还有浓密得犹如猩猩一样的毛发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丝毫没有掩饰和不好意思,就像一个人在自己家里面对窗户外飞入的虫子的视线一样毫不在意。 但是雨校尉同样也并不以为意,她只是像看独自对着树干发情猛撞的野牛一样,只是瞟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到了在这房间正中的一张石桌上。 石桌上面摆着五块巴掌大小的漆黑碎片,形状古怪而不起眼,看似只是随意堆放的垃圾杂物一样,不过雨校尉知道,那石桌其实是整个望峡堡的大阵核心所在,只要法阵还在运转之中,这个石桌就是整个望峡堡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已经有五片碎屑了,足够汇聚出荒神神韵,大人是不是可以将约定的回执印给我了……”“再等一等。” 阿德切闷声回答。 这已经是这女人第八次这样说了,也是他第八次这样回答。 “应该至少还有两到四片在来的途中。 距离我们约定的最后期限还有一个月。” 这一次雨校尉考虑了一下,提出了新的建议:“……其实以稳妥为第一考虑的话,我觉得现在就可以炼化碎屑,汇聚神韵了。 毕竟那些碎屑流传在外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若是被人抓住了实证……”“这只有五片而已,一旦开始炼化,固然其他碎屑隐含的神韵就会在荒神真灵牵引之下被缓缓吸引过来,但只靠这五片作为核心汇聚实在太慢,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我家老祖的一年时间,用一千个你这样的蝼蚁的一辈子也抵不过。” 阿德切转过来恶狠狠地瞪视着这雨校尉。 这女人一身的简单皮甲,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挑有致,只是一张应该是伪装过的脸其貌不扬,乍一眼很容易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散修,但是眉宇神色间那种如钢刀一样干练冷峻的气质却是习惯了自由散漫的散修所没有的。 不过阿德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这女人和刚才那两个女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都是蝼蚁而已,最多就是刚才那两只可以无聊的时候消遣玩玩,眼前这只背后还代表了一些对纳法提家还有些用的东西,让他暂时还不得不敷衍一下而已。 他放缓了语气,不过内容却丝毫不变地说:“至少也还要再到手两三片碎屑才行,别说什么稳妥不稳妥的,若要稳妥,你就该找个男人乖乖窝在家里生娃娃,还跟着那胖子卖命做什么?” “我这里所说的稳妥,就是没必要为一些可有可无的收益而去冒巨大的风险。” 雨校尉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详细解释。 “我们之所以要让那些毫无根底的散修来运送碎片,就是为了即便暴露,也不会被抓到任何的证据。 否则直接将处理后的碎屑让你家的一位真人来带走,岂不是要方便得多? 即便一次性最多只能携带三枚,但一位真人高手即便是多跑个两三趟,也比这些散修万里迢迢地慢腾腾地花费半年多时间赶来快捷多了吧? 我们这样安排便是为了稳妥,为了不让三神门的人抓到任何的实证……”“稳妥个屁。” 阿德切走到了雨校尉的面前,磨着牙一个个地把音节朝外面吐,和唾沫星子一起落在她的头上,而那赤裸的毛茸茸的胸膛几乎要顶到她的脸上。 “就是你们这些蝼蚁弄出这么别扭的办法来,把这事弄得这样复杂。 现在弄成这样不上不下,只能干等着那些散修送来。 不知道他们到底几时送来,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引来三神门的什么人,你觉得是稳妥,我觉得是窝火。” “也只有你们这些蝼蚁才喜欢花心思去想什么手段,什么算计。 我告诉你,这些都没他妈的什么用,这世上实力就是一切,修为就是一切。 你以为你们的小动作会瞒过三神门? 不,他们迟早会知道。 他们不来动你们,不是因为手上有没有抓到什么实证,而是没有动你们的必要,暂且还用得着你们这些炮灰蝼蚁去堵妖兽的嘴而已。 就像我现在随时可以把你剥光了干到死,但我没有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没有什么实证,更不是不敢,只是没兴趣,知道你还有其他用处而已。” 雨校尉不禁后退了两步,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面前那巨大躯体散发出的腥臭味,比那些飞速腐败的妖兽内脏更难闻。 一般来说武道晋入先天之后对自身的毛孔和腺体都掌控自如,可以将自身气味都完全收拢消散,而他们为了不让自身痕迹泄露也下意识地也会这么做,但这位堡主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还似乎是故意地要把他代表了力量的一切气息都散发出来,就像发情的动物要把自己的尿液到处喷洒一样。 而且雨校尉现在算是明白了,她没必要也没能力和这样的人去仔细讨论什么计划概念之类比较抽象的东西。 “只是这样下去,会给我们以后的合作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纳法提家也许还有一天会需要到我们的帮助……”雨校尉只能转换了一个角度,用更切实的事实来说。 “……而这个月月底,我们有一批最新的墨家器械会到,拿不到回执印,抵押在慕容家的那两万五千晶也就没办法支付给墨家,如果账面上的流转出现了问题,我怕会被南宫家的人发现,然后牵连到纳法提家……”“……那就再等十五天。” 默然了一下,阿德切终于点头表示了稍稍的退让。 这女人说的也没错,纳法提家没必要牵扯进他们的烂摊子里去,而且说不定哪天也还有再用得着这些蝼蚁的时候。 “这十五天里你就好好地藏在这堡里吧,若是什么都没发生,十五天后过来我会给你回执印。 若是发生了什么……嘿嘿,就注意自己不要被波及,你自己保不住性命可不要来怪我……”“……是。” 雨校尉不再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再转过去对着窗外,俯瞰着下面那些散修蝼蚁来来往往,阿德切呲了呲牙,只感觉刚刚才平息下去的火气似乎又有重燃的迹象。 三神门的暗探? 要来那就来吧。 老祖居然拨一万晶来对付你们……别开玩笑了,就凭你们也值得起纳法提家的一万晶? 至于森罗殿的垃圾,你们就随便拿个一两千晶在旁边负责背锅就好了,顺便可以帮我呐喊一下助助威。 “哈哈哈哈哈哈……”想到这里,阿德切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粗闷沉重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望峡堡和山体之间。 “这哪个傻瓜在笑? 真难听,就像母猪打嗝。” 刚刚走进望峡堡的张宏正也听到了这个笑声,不禁抬头朝上面的塔楼看了一眼。 “张兄弟不要乱说。” 旁边的白玲虎却是有些紧张。 “能发出这种笑声,至少也是武道先天之上的高手。” “这个当然了。 能在上面的,定然是纳法提家在这望峡堡的负责人,修为绝不会低。” 张宏正不以为然。 先天高手再强,也没道理隔着这么远听到自己的牢骚,而且这周围近乎无穷无尽永不停歇的海浪拍击声让人的话语声传不了多远,也就是先天高手那不自觉以内力震荡出的话语能不受影响。 “咳,你说话的声音还要再放粗一些……还有你不善作伪,干脆在人前就少说话,言简意赅,脸上也不要有什么表情,这样最好。” “嗯,我知道。” 白玲虎点头,闷声闷气地回应。 她现在一身简单的轻皮甲,满脸的灰尘,脸上还有几道刀疤,看起来就像是个俊朗的散修少年。 她的身姿在女性中本来就算高大,容貌也极为英气,这打扮成男性看起来几乎毫无破绽。 除此之外,她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济世教的道袍和甲胄,腰间也没有铁尺,所有和济世教有关的痕迹都已经消除了。 要进入这潜藏了不知道多少危险的望峡堡,当然是不能再顶着济世教这个敏感的身份,张宏正提醒了一下,白玲虎自然也从善如流地改变了外形。 现在他们两人看起来就是两个普通散修,这种人在望峡堡中最为常见。 而他们早在路上就对望峡堡的状况打听得很清楚了。 这只是个针对妖兽的堡垒,没什么平民和产业,所以几乎是放任散修们来去自如,只要不在堡中违反有限的几条禁令守卫几乎就不会来管,即便是相互之间私斗也不用特意出堡去。 这样的地方,伪装一下悄悄潜伏进来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张兄弟你是怎么说服让韩大哥迟三天过来的?” 白玲虎又问。 “自然是凭道理来说服了。” 张宏正嘿嘿一笑。 第一百零八章 望峡堡(2) 望峡堡中的建筑很简单,除了纳法提家制御下的塔楼和卫戍所之外,就只有几个类别:住宿,集市,作坊,香楼赌坊。 这四个地方基本上就将绝大多数散修的日常需求给全数囊括了,除了猎杀妖兽和修炼之外,他们好像也就只需要这些东西。 不管是在哪里,住宿的问题是首要需要解决的,即便这望峡堡中管理松散,应该并不制止露宿,但外面那如雷鸣一般的海浪声和潮湿得几乎滴出水来的空气显然并不适合野营。 所以张宏正两人一来了之后就先找了这堡中最大的客栈。 这时候夜幕刚至,正好是散修们最为活跃的时候。 两人刚刚进门,一股混合了酒水,食物,汗臭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而耳中充斥的全是欢笑声,喝酒行令声,还有喝骂声,丝毫不比外面轰鸣的海浪声弱。 这客栈的大厅之中摆了十多二十张桌子,现在几乎全都坐满了人,看起来基本上都是散修,正在喝酒吃肉聊天。 “喝,真是热闹,就是这个味儿!” 张宏正拍手笑了一声。 这正是没有什么守卫去维持秩序的乡村小镇中散修聚集场所的气氛,不过这里的感觉又要比起南宫领更要热闹好几倍。 毕竟南宫领中,但凡稍有些境界和智识的散修如吕宁这般,都讲究的是一个风度和城府,不大会去底层散修聚集的地方跟着瞎闹。 这万里之外的纳法提家显然并不兴这一套,这里面显然生法境的鬼仙和武道化境的高手并不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先天境界的高手混在里面。 对于他们两人的进来,这大厅中的大多数人都并不理会,靠近门边的几个人也是扫过一眼,最多再看看张宏正肩膀上的肥猫就不再多看。 张宏正和白玲虎径直走到柜台前,对着掌柜问:“还有房间么?” “甲房还有一间,丙房还有两间。”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有着一双鱼泡眼的中年胖子,扫了张宏正两人一眼,有气无力地答道。 “甲房三个灵石一晚,丙房四两足砂。” “这么贵?” 张宏正也是眼睛一鼓。 “甲房有什么好的,怎么能差这么多价?” “包三餐,有淡水,还有静音法阵。” 掌柜言简意赅,显然没兴趣多说。 “行,给我们开一间甲房吧,先三天再说。” 张宏正想了想,也没多计较,直接拿了九块灵石过去。 静音法阵就是静音符的固化法阵,而静音符是个引气境的鬼仙修士就能绘制的基础符咒,但他们两人却都没鬼仙道的修为,别说绘制施法,就拿给他们用也用不了。 而在望峡堡这地方山后巨浪拍击的声音宛如雷鸣永不停歇,想要好好休息和修炼,也就还只有借助这客栈中早设置好了的静音法阵。 “嗯,都是足石。” 掌柜握在手中感觉了一下灵石的成色,这才从柜台中拿了个似乎是贝壳打磨的牌子来,用手在上面一擦,立刻就有法术的光芒闪过。 然后他将牌子递给张宏正,忽然狡狯一笑。 “淡水随意用,不过灵石灯和静音法阵的消耗需要你们自己承担,一天大概要半石吧。” “奸商!” 张宏正眼睛一瞪,不过也没奈何,能在这地方开个大客栈那背后自然是有靠山的,说不定就是纳法提家的产业,他再不满也不敢胡闹。 想了想,忽然又说:“不是包三餐么? 我们这已经算是入住的客人了,但还没吃晚饭呢。” “行,也是个不肯吃亏的。” 那鱼泡眼掌柜嘿笑了一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空桌。 “你们先去坐着吧,我着人把酒肉给你们送来。” “这还差不多。” 张宏正喃喃地转身和白玲虎一起走了过去。 两人在桌前坐下,张宏正把肩膀上的肥猫给抓了下来放在桌上,一直忍着没吭声的白玲虎这才忍不住发话问:“张兄弟,你说我们要先在这堡中扎下根来,难道就是说在这客栈里住下三天么?” “那自然不是光住下就可以了。” 张宏正摇头,压低了声音说。 这客栈中喧闹成这样,倒不怕被人偷听。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在这望峡堡混入这来猎杀妖兽的散修之中去,一则不引人注目,二则在其中也可以打探各种消息和风声,还能疏通各种关系,等那歪眼韩过来闹事的时候我们也才方便见机行事啊。 或是在旁辅助,或是乘机浑水摸鱼,或是鼓动其他散修一起闹事,或是见机不妙暂时撤退逃跑,多种选择进退自如,比闷头闷脑地直接冲进来找那纳法提家的麻烦要强多了吧? 我们三个又不是扛着三神门招牌的真人修士,可以直接来就冲上去打脸。” “嗯,张兄弟你说的是……”白玲虎点头。 她性子憨直但也知道深浅进退,张宏正这样做确实算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法子。 “不过具体要怎么做呢? 我们也跟着他们一起去猎杀妖兽么?” “这个……见机行事吧。” 张宏正也是第一次来这望峡堡,但一路上早就打听过了,对这里的情况基本上有所了解,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混乱自由,散修扎堆的地方,机会和空子可说到处都是。 “也不一定要去猎杀妖兽,先打探打探情况再说。 这些地方骗子也不少,骗灵石什么的也就罢了,不弄清楚情况很容易就被别人哄去做了妖兽的饵料……”正说着,忽然有两人走了过来,径直在张宏正他们的桌前坐下,问:“两位小哥,看着眼生,是新来的啊?” 这是两个二三十岁的女子,容貌算得上娇艳有几分姿色,衣衫也有些精致,似乎是着意打扮过,不过还是看得出应该是江湖散修,脸上和手掌间都有一些常年打斗造成的伤痕。 张宏正笑道:“呵,正是。 我们今天才来这望峡堡,不知道两位姐姐是……”“我们也是听说这望峡堡里剿杀妖兽还有奖赏,便来这里试试。 不过比两位小哥早来几天……这猫是小哥养的? 怎么这样肥?” 两个女散修好奇地看了看桌边蹲坐的肥猫,不过也并不怎么在意。 散修中偶尔也会有豢养些动物的,鹰犬蛇鼠甚至毒虫都有,一只肥猫只能算是有些奇怪而已。 “……只是这望峡堡里猎杀妖兽的人太多,好的机会都被人占了去,我们两人势单力薄啊,所以想来找两个小哥一起,大家合则力强嘛。” 很快地两个女散修就没再理会肥猫,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 说话的都是一个女散修,另一个在旁边只是面带微笑,不过张宏正眼尖,在一个稍有些大的微笑的时候瞥见了她嘴里似乎是缺了两颗门牙,大概便有顾虑不好开口。 “我们都是引气巅峰的鬼仙道修为,身上还有些生法境的符咒,两个小哥一看就是修炼人仙武道的吧? 正好配得上手呢。” 张宏正听了却是暗笑,刚刚还在和白玲虎说小心其他散修来哄骗,立刻就有人上门来了,还是两个特意打扮的女散修。 这种哄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散修去当最危险的肉盾苦力,或者干脆是引诱妖兽的饵食的事可是全天下散修老手的共有手段,毕竟和妖兽搏杀极为危险,总需要些不怕死,或者死了也无所谓的人顶在最前面。 这情况连南宫领中都不能免俗,更别说这些地方了。 他笑了笑摆手说:“多谢了。 我们两兄弟对自己的身手还有几分信心,也不大习惯和其他人联手,说不定到时候帮不上什么忙还要拖后腿那就糟糕了。 两位姐姐还是另请高明吧。” 但是两个女散修却是一点都没放弃的意思,那个负责说话的继续说道:“两位小哥大可放心,我们可决计不会做那些要你们去送死的亏心事。 我们可以先慢慢来,大家在一起多熟悉熟悉,一起修炼一起磨练些配合,那自然就有默契了……对了,如果你们手头不宽裕,姐姐这里还有些多余的灵石,你们大可以拿去先用着……”看着那女散修摸出一小口袋灵石出来,张宏正才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再看了看这两个女散修,虽然是在和他说着话,眼神却老是在朝白玲虎的身上瞟,那眼神就像饿了三四天的人看一只鸡腿差不多,张宏正这才暗叫不妙。 之所以让白玲虎做男装打扮,就是担心没了济世教的身份之后会受一些男性散修的骚扰,但张宏正再是小心也没从女性的角度上去想过。 这时候再仔细一看白玲虎的样子,分明是一位极为俊朗英气的挺拔少年。 而这远离南宫家万里之远的地方,散修风气也完全不受讲究礼义廉耻的儒家影响,这两个女散修的嘴脸现在看起来和那些看了美貌女子的男散修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白玲虎倒是一直遵从张宏正之前给他的警示,不开口不说话也不表态,她大概也不是很明白这两个女散修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一脸事不关己中带着几分好奇和傻气地坐在那里。 “嗨呀,这个其实……”张宏正一时间也感觉头大如斗,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不知怎么应付。 拒绝是当然的,关键是要如何拒绝得有理有据不露痕迹。 “甲字三十房的客人在哪里? 晚餐来了。” 这时候一个小二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张宏正连忙招呼小二将东西拿了过来,眼看上面的食物居然颇为丰厚,是一大碗卤肉一大盘烤肉。 “两位姐姐吃过没有? 要不要一起吃点?” 张宏正拿起肉便吃,同时脑子里想着对策,只是一口咬下,那烤肉中的肉味没多少,反而居然是一大股酸涩臭味直冲脑门。 “呸!掌柜的,你这是……这是妖兽肉?” 张宏正吐出这肉之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弄的? 这样难吃?” 柜台里的掌柜一翻死鱼眼,喝道:“这妖兽肉滋阴补气,固精保元,可是强健体魄的好东西。 给你吃是便宜你了,还要挑三拣四!” 旁边立刻有几个散修在那里讥笑:“哈哈哈哈,明明是海边那些多得没人要的东西,放在那里发臭都是。 这家伙拉回来充当饭食,小兄弟不要听那胖子胡扯。” 掌柜嘿了一声,不屑道:“这妖兽肉本来就是大补之物,堡主手下的法师每天都要拿几百斤去炼药。 要不是极易腐败变质,你以为还轮得到你们来吃?” “那你自己怎的不吃?” 那边的散修继续讥嘲,掌柜却不再理会了。 张宏正桌边的肥猫也过来闻了闻碗里的肉,叼起一块来吃了一半却又不吃了。 这些妖兽肉只是粗略地处理煮制了一下让其可以勉强入口而已,比平日里张宏正做的那些味道可差了老大一截。 “小兄弟,这望峡堡周围可没什么耕种之地,粮食全靠外来补给,平常都拿那些妖兽肉来糊弄人。 虽说勉强也能填饱肚子,但想要吃些可口的东西可就不容易了。 你看连你们的猫都不吃呢。” 那两个女散修见了也是在旁边吃吃地笑着。 “不过姐姐们可是个嘴刁的,不是好东西可是绝不入口,两个小哥和我们一起绝不会吃亏。 别的不一定,好吃好喝是肯定不会少的,还会有更好玩的呢,嘻嘻……”“多谢两位姑娘的好意了。 可惜我们志不在此,也不想和谁搭手。” 张宏正一摆手,断然拒绝。 他这时候已经想好了借口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不过看你们一片诚意和好心,我们也就不瞒你们,和你们说老实话了。 其实我们来这望峡堡是因为身怀祖传绝技要来开创一番事业,赚大大的灵石,并没有要去冒险猎杀妖兽什么的意思。” 两个女修眼神中都带着几分讥嘲和不信。 张宏正也并不以为意,拍拍桌子继续说道:“我们兄弟明天中午就会在集市中摆摊,还望两位姐姐前来照顾,为今日相见盛情相邀的情分,多的不敢说,给你们打个对折。” 两个女修愕然对视一眼,满脸的疑惑不解,她们都能感觉到张宏正并非信口开河,只是看这两个少年人身无长物年纪轻轻,实在想不出来他们能在这望峡堡中搞出什么名堂。 “这位小哥,当真是如此么?” 那女修忍不住转而向白玲虎问来,想要从这个似乎一直神游物外的真正目标上得到些情报。 白玲虎在旁一直显得事不关己,好像是没有听见旁边三人的对话,抑或又是对他们的对话完全不放在心上一样,自顾自地拿起那些连猫都不愿意吃的妖兽肉来塞入口中,皱起眉头慢慢地咀嚼着。 这时候听到女修的问话,她才漫不经心又郑重其事地点头,低声回答:“正是如此。” 第一百零九章 望峡堡(3) 第二天正午,望峡堡的散修集市口上多出了一个摊子。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里的散修来来去去,散修摆出的摊子也是从无定数,但这摊子一摆起来,立刻就吸引了不少散修围在旁边观看。 这摊子是一个丈许长的大石台,旁边是一个大灶上架着一口大铁锅。 石台上铺着大堆的肉块,一个少年散修正手持一根大铁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肉块上敲击,发出碰碰碰碰的闷响。 而旁边的大铁锅下大把的火灵砂正发出阵阵的高温,将锅中的汁水煮得滚开,仔细一看这锅中间还是隔开的,一边是卤水一边是油。 锅边站着另一个手持长刀的少年散修,将被捶打过后的肉块切成碎片或者碎块丢入锅中,这少年手上不停,一边还对周围旁观的散修吆喝:“祖传秘方特制兽肉,滋阴补气,固精保元,强健体魄,对人仙武道的修行大大有益。 只要三两灵砂就可以随便吃,吃到饱,吃到吐都可以!来尝尝,都来尝尝!” “你这不就是上午我们杀掉的那头锯齿海豹的肉么? 你这两个小子当时就在旁边看着,等我们好不容易引入水道来杀了,却将肉拿到这里来买?” “这些都是妖兽肉? 水道那边整天都有烂掉的冲到海里去,闻着这味都想吐了,这小子居然还敢卖拿来卖? 当真是想灵石想得疯了!” 围观的散修中立刻就有人认出了这些肉的来历,顿时鼓噪起来。 望峡堡外山脚下有开辟出来的浅水水域,专门以供诱导一些海中妖兽进来击杀,这也是大多数修为不够,不敢下海去的散修们击杀妖兽的地方。 妖兽被击杀之后,身上的灵石和各种有用的部件比如皮毛骨骼或者有用的内脏之类的都被散修们搜刮一空,只有大堆大堆的妖兽肉堆积在岸边,等着腐败之后用水一股脑地冲入大海中去。 当然也有像是客栈厨房之类的地方来收割这些不要的肉类,拿去随便煮制一下送给住宿的人当做免费饭食,这在散修眼中已经是比较缺德的行为了,现在居然有人拿来卖灵砂,这简直是当别人傻了。 这摆摊的两个少年自然就是张宏正和白玲虎。 面对周围散修的哄笑和质疑,张宏正也不慌不忙,手中长刀拍拍锅边发出当当的响声,高声说道:“诸位朋友看来是有所误解了,你们以为我们卖的是妖兽肉么? 不,我们卖的是祖传的手艺!” 张宏正一指旁边面无表情地锤击着妖兽肉的白玲虎,说:“我这位白兄弟家中可是唐家湖东城中替卫戍所烹饪妖兽肉的大厨。 那湖东城的守卫统领每顿都要吃好几斤妖兽肉,气血充沛筋强力壮,修炼起人仙武道来一日千里!诸位朋友中肯定也是有人知晓这妖兽肉好处的,老实说一句,是不是这样?” “……好像还真听说过这说法,只是这玩意实在难吃,若不是为了省事省灵砂,谁会吃这东西……”“嘿,别说,那锤肉的小子的功夫还不错,暗劲是渗透得十足十的,看那血水溅出来的样子没有……”散修中也有人交头接耳,暗暗点头,其中不少眼力好的也能看出白玲虎手上确实是有功夫的,以他们的年龄来看,能有这种修为的不大可能跑来招摇撞骗。 张宏正也再接再厉,继续敲击着锅沿高声说道:“而兄弟我也曾得异人传授,有一手整治妖兽肉的绝活。 我们来这里也是听说惊涛峡这里妖兽成灾,肉多得烂掉丢海里,觉得实在是暴殄天物,这才赶来这里一展所长,让大家也能体验体验那些世家制御下的修炼好处。 只要三两灵砂,只要三两灵砂而已!” 三两灵砂对散修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多大的数目,在这补给基本上全靠其他地方输送的望峡堡,一顿稍好的饭菜差不多也要一二两灵砂。 只是在这里呆得稍久些的人,都会对海风中吹来的妖兽肉腐臭味,对偶尔不得不将就吃一顿的妖兽肉深恶痛绝,这大锅中虽然有阵阵的香料,但依然掩盖不住妖兽肉的丝丝酸臭味,任凭张宏正如何说就是没人去吃。 “啊,那两位姐姐果然是信人,来给兄弟我捧场了。” 透过人群的缝隙,张宏正忽然看到昨天晚上客栈中遇见的那两个女散修,连忙出声招呼。 “快来快来,来尝尝我们兄弟的手艺,给大家说说公道话。” 围观的散修都将目光投向那两个女修身上,不少人面露讥讽之色,有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然后露出颇有深意的微笑,显然这两个女修在散修中也是有些名声,而且是不大好的名声。 还有人出声笑闹:“黑花,红菱,你两个今日没去堡主那里问候么? 居然有闲过来捧小白脸的场? 可是堡主的东西不好吃,要来吃小白脸的换口味?” “再是如何也不会轮到吃你的,你就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两个女修对其他人的讥嘲目光视若无睹,走进人圈来看了看,笑着问:“你们两人还当真是来这里做买卖的?” 白玲虎面无表情地高举手中铁棒,依然一下一下地砸着石台上的肉块。 张宏正笑着用刀挑起一块锅中的肉块,在空中一个刀花切成几片然后串在刀尖上递过去:“我这祖传的手艺可不是乱盖的,两位姐姐尝尝?” 两个女修犹豫了一下,似乎拂不过面子,那个说话的只得从刀尖上取下一片放入口中,咬了两下之后微皱的眉头就是一展,目露惊讶之色,又从刀尖上取下一片递给另外一个女修,另外一个女修吃了也是面露惊讶之色连连点头。 那女修问:“这当真是妖兽肉? 怎会做成这样的味道? 虽然闻起来还有些微微酸臭,但吃起来完全不比猪牛肉差,还有股悠长醇厚的香味……就是稍稍辣了点。” “哈哈,没错吧,我可没骗你们两位姐姐。 我老张家的手艺可是名不虚传。” 张宏正哈哈大笑。 自从肥猫口味变刁之后他就经常烹制二阶妖兽的肉,这一路下来心得越来越多手艺越来越精湛,加上这还是专门去挑选的一只看起来最有把握的海兽肉,果然这弄出来的效果就很是不错。 妖兽的阶位越高,肉中的五行元气越是浓郁,所以三阶之上的妖兽肉一般都被世家大族给收去炼制丹药了。 但这种理论上来说很有价值的食材一般来说却是无法直接食用的,除了少数的土行妖兽之外其他绝大多数妖兽都是五行失衡之体,而这种失衡的五行元气会让人本能地排斥,所以越是高阶的妖兽肉才越是难吃,其中一些甚至还是毒药。 像是木须虫这种低阶妖兽张宏正稍稍烹制一下就很美味,二三阶妖兽肉却怎么弄都有股怪味。 不过一旦能彻底将妖兽肉中的五行元气平衡下来,那散发的肉味香味却又远不是普通的兽肉所能比的了。 但这事说来简单其实极难,就如天地万物都有五行,但要细分下来却是无穷无尽一样,什么样的手法什么样的火候什么样的调料能中和什么样的肉,这些就算有了大的概念之后也要去慢慢尝试摸索,这一锅肉看起来简单,却已经是张宏正目前为止的厨艺大成之作,闻起来还有些酸臭,吃下去却是美味难当,而且补充精血元气之能更不是普通肉能比的。 “不错,不错,小哥的手艺当真不错。” 那两个女修也是连吃几片兽肉,赞不绝口。 “你两个骚货莫不是在配合这两个小白脸演戏吧?” 旁边又有人在怀疑。 不等女修回嘴,张宏正就敲着锅沿说:“不相信的就都来尝尝便是,一块两块的就算我请大家开眼界,不,是开口界了。” 说话间,张宏正就又从锅里挑出一块肉来刷刷地削成肉片,然后拿起锅边的细铁钎凌空串上。 这些都是他今天早上去作坊打造这锅的时候一并让那匠师给弄的,这些只属家居用具的东西对这堡中生法境的铁匠来说简直比吃饭喝水难不到那里去,拿两个铁锭以法术一拉就成了。 这些也远比碗筷什么的更适合他这粗陋简单的摊子。 当下就有几个心生好奇的散修过来拿了肉串开吃,一吃之下连连点头,于是旁边的人就全都围了过来都要尝。 张宏正运刀如飞,不断将煮好的肉块挑起切碎串上递出,不一会这一大锅肉就去了小半。 估摸着所有人都尝过了之后,张宏正才停下了手,敲击着锅沿又说道:“好了,诸位可都尝过了。 我老张家这手艺可是吹牛的不? 而且这妖兽肉虽然是现成的,但这香料,这锅灶,这摊位税,还有我们兄弟这手工力气也是要成本的,所以就如我之前说的,三两灵砂一位。 当然,这两位姐姐就不用了。” “三两灵砂随便吃,这可是你说的。” 一个身形宽大,顶着个大肚子的散修摸出个灵石来丢给张宏正。 “拿去,也不用找补了。” 张宏正接过一看,这块灵石有些暗淡,显然其中的元气有所损耗,并非是足石。 他的鬼仙道修为近乎于无,估量灵砂都不大准,不过这时候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直接朝怀里一收,说:“好,这位大哥来帮我开个彩头,我也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两天都可以请这位大哥来随意吃个痛快。” 那胖子也不言语,拿过锅边的铁钎就在锅中串肉吃,旁边立刻就有人起哄:“哈哈,小兄弟,你要亏本了。 倪胖子是出了名的一天吃一顿,一顿吃一天。” “我老张家既然做了这一行,就从来不怕大肚汉。 诸位还有谁要来让我亏本的尽管来就是。” 张宏正将锅沿敲得碰碰作响。 他自己就是修炼人仙武道的,寻常牛羊肉吃个十多二十斤都不在话下,知道这里的大肚汉绝不会少,不过这些妖兽肉本就是捡来的垃圾,随便一只二阶妖兽就有上百斤,体型大些的足有千斤,他一早上就和白玲虎去背了足足四五百斤过来,就是香料和烹制的火灵砂要些成本。 更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当真为了赚灵石才跑到这里来摆摊卖肉的,能积累起人气来才最重要。 而且妖兽肉远比普通肉更为管饱,想来这几百斤肉喂足几十个散修也是没问题的。 有了这胖子开头,立刻也就有好几人也跟着过来付了灵石灵砂,也有人摇头笑笑离去,还有人围在锅边和石台边只是转悠,大概是想仔细研究堪破这如何整治和烹制的秘密,回去自己做来吃。 这一下张宏正立刻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手中长刀不停,不断地将被白玲虎捶打好的妖兽肉切成片来丢入锅中反复炸了又煮煮了再炸,又将煮得火候差不多的肉串在铁钎上递给食客。 那两个女散修也没机会再来搭话,随便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这一忙就足足忙到将近黄昏,连张宏正都没想到那四五百斤肉居然被许多闻讯前来的散修吃了个光,大概也有不少人是隐约明白吃妖兽肉当真是对修行人仙武道有益的。 所幸他事先就先弄好了几斤肉来给肥猫填饱肚子,让其吃饱了躺在客栈里睡觉,要不这家伙还要跟着闹腾不休。 “好了。 这锅里都没肉了,要不请明天再来吧。” 张宏正对最后一个还站在锅边的散修说。 “但我还没吃饱。” 这是个身形高挑的女散修,笑眯眯地用铁钎还在锅里左一下右一下地捞着。 “你不是说三两灵砂吃到饱么?” “没有,我只是说三两灵砂随便吃……”“随便吃不就是可以吃到饱么?” 这女子笑得理直气壮。 “但我还没吃饱,那你把灵砂退我。” “……要不你明天也来吃,我就不收你灵砂了。” 张宏正对这种爱占便宜的人也是懒得去多说什么了。 听了这句话,女散修这才很满意地笑笑转身走了。 张宏正长嘘一口气,看了看炉灶下盛放灵砂的框子,还有身上收来的灵石,哈哈一笑:“一天就收了十多个灵石,除去那些香料和火灵砂,赚了大约有八九个灵石。 这一月下来怕不得有两个多灵晶了? 这生意大可做得。” “嗯,就是有些累人了,不过这样也算武道修炼的一种。” 白玲虎在一旁揉着手臂。 不断捶打几百斤肉,每一击都要以暗劲渗透,这对她来说也不轻松。 “张兄弟想的这个法子果然是好,我们即便不主动去四处打听什么,也能知晓这堡中的许多情况。” “哈哈,那当然,我对这些散修的脾性可清楚得很,吃喝的时候哪里又不吹牛的。” 张宏正笑道。 不过其实当初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上面去,只是这些散修在围着锅边吃肉之际就自然而然地聊天吹牛起来,有几个还弄了几坛酒,随手用法术弄了几个石桌石凳出来,在炉边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白玲虎一直默不作声,张宏正却是时不时地去搭话,这一下午下来还真将这望峡堡的情况摸清楚了不少。 “听他们说,昨晚来问过我们的那两名女散修和这望峡堡的堡主有些瓜葛,她们似乎对我们还有招揽结交之意,我们这是不是也应该和她们多接触一下呢? 说不定便能知晓些堡中制御之内的消息……”“厄……这个可不好弄……”对白玲虎的这个提议,张宏正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打探更深层的内幕消息抑或结交些内部的人脉那当然是极好的,但那两个女散修的动机却是个大问题,总不能让白玲虎虚与委蛇地去应付那两个女人吧? 不说白玲虎自己愿不愿意,那样被拆穿身份的可能性也是极大。 正犹豫头痛间,两个身影走到了摊位前,两人转头一看,却是两个一身制服的堡中守卫。 “听说你们在这里售卖妖兽肉?” 其中一个守卫看起来似乎是个头目首领,说话间颇有威严。 “这妖兽肉都是堡中的财产,就算丢在那里不用,也不是你们可以去私自取用的!” 张宏正见状却是不惊反喜,对付这种人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哈哈,这位长官一看就是明白事理的人,不若就来和我们说道说道这堡中的规矩。” 第一百一十章 望峡堡(四) 又过了一天,中午时分,依然还是集市门口,张宏正的肉摊又开张了。 相比昨天的摊子,今天的样子要显得正规不少。 这一次不止石台被加长加宽了,上面堆积妖兽肉也更多了,看起来足有两三千斤。 旁边的锅灶也更换了,变成了两个火灶,上面是两口紧挨着的大锅。 此外还在旁边立了个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四两灵砂一位’。 在这远离南宫家之外的地方,散修里识字的其实并不多,不过对于简单的数字,特别是灵砂灵石这种美妙而又重要的单词还是大多数人都能辨认,所以这牌子的意思还是让所有人都能明白的。 “嘿,小子,怎么回事? 怎的昨日还三两,今日就四两了? 你这分明是坐地起价!那些白捡的妖兽肉还不够你赚的么?” 这种行为自然激起了散修们的公愤,原本昨天听了消息今天专门赶来的人也不满了,就有人鼓噪起来。 张宏正也不慌张,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守卫说:“这是守卫副长说的,这妖兽肉再如何无人要,都要算做堡中之物,让其烂在那里是一回事,我要去拿来贩卖就是另一回事,我卖出去每一百斤妖兽肉就要上缴一个灵石。 昨天诸位来平均每人吃了十多斤,我这只涨一两灵砂算下来可是亏了的。” “这些个狗日的吃人不吐骨头,变着花样来搜刮!” 这算是守卫们的日常操作,于是散修们也是日常地咒骂,骂完了之后也是该吃的依然掏灵砂出来继续准备买肉吃。 昨天这妖兽肉摊子的事情在后面传了出去,似乎有人在吃饱了肉之后去修炼武道功法,确实感觉到了精气比往日要强壮了几分,于是消息便越传越广越传越邪乎。 几两灵砂在这些散修中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是修炼人仙武道的便多少都愿意来试试看,于是今天只是中午就来了几十人在那里等着。 张宏正也算早有准备,这些肉是让守卫帮忙搬过来的,码制的香料也是让守卫帮忙去买,他就专心帮白玲虎一起用内力暗劲先将香料先渗透过一次了。 不过即便如此,要应付这几十人也是让两人忙得手忙脚乱,白玲虎挥动铁棒棍如雨下打得石台上的兽肉碰碰乱响,张宏正刀花乱舞将打好的肉削下锅中,又将锅里煮炸好了的肉串在铁钎上递给食客。 这一忙一直又忙到了黄昏时分,那两千来斤妖兽肉居然又卖了个精光。 白玲虎累得额头上汗水淋漓,那砸肉的铁棒都几乎举不起来了,张宏正也觉得疲惫不堪,这数个时辰一直在两口大锅间炸煮妖兽肉,还要分心去和散修搭话,耗费的精神当真不亚于和妖兽恶斗一场。 “今日的肉都没了,请明日再……怎么又是你?” 正开口请最后一位在锅边恋栈不去的客人离开,张宏正赫然发现居然又是昨天留到最后那个女散修。 “怎么又没了……我还没吃饱啊……”这女子还是拿着个铁钎,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锅里戳着。 “你怎么还没吃饱? 你……好像是中午就来了吧?” 虽然前后总共来了上百个散修,但张宏正还是对这女子有些印象,总是站在锅边不紧不慢地吃着,而且还是从中午就开始在这里吃着了。 虽说吃得慢,前后算下来也至少有十多斤肉进了肚子了,那身材看起来却没什么变化,也不知吃下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真的还没有吃饱,你这里怎么搞的,不是说可以让人随便吃吃到饱的么……”这女子脸上笑眯眯的,好像就在等张宏正说让她明天继续再来。 “行……你明天再来吧……”张宏正挥挥手,只能如她所愿。 反正他也不是真想靠着这摊子来赚多少灵石,和这种爱占便宜的浪费口舌也没意义。 “哈哈,好,我天天都会来的。” 这女子转身兴高采烈地走了。 “嘿,这人……”张宏正简直无语。 两人拿出特意留下的一些妖兽肉煮熟,就在散修做出来的石桌石凳上吃了起来,一会之后就有三个守卫走了过来,其中为首的一个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石台,面露惊讶之色:“还当真是卖完了? 收了多少啊?” 张宏正从石台下拖出一个竹筐来,里面满满都是灵砂和灵石,说:“没数,大概三四十个灵石吧。” “真能卖这么多? 这妖兽肉真的能做到入得了口?” 那守卫头目看了那些灵砂目光一亮,将信将疑。 这些灵砂灵石其实在他眼中也并不算多贵重,但这可是那些垃圾一般的妖兽肉换来的,而且胜在稳定又没有任何的风险。 一天三四十个灵石,一个月就是十个灵晶了,一年就是一百多个,那就有些不得了了,连堡主说不定都会关注一二。 “我之前尝过,确实还不错。 那些散修也是闹哄哄地抢着吃呢,说是强健精血,若不是我们之前过来制止让他们排队,说不定还会打起来。” 一个守卫在旁补充,之前这两个也过来帮忙维持了下秩序,自然好处也是顺手拿了些的。 这时候还有几个散修走了过来问有没有肉吃,张宏正示意没有了,这几人面带失望之色看了眼旁边的三个守卫,转身低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要不长官你来尝尝?” 张宏正挑起一块他没碰过的肉块递给那头目。 头目在这堡中也算是小有身份地位的,平日哪里愿意吃这种连散修都嫌弃的东西,这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放入口中,咀嚼几下眉头一展,点头说:“果然不错,有些门道。 行,那你们跟我来吧。” 堡主塔楼下层中的卫戍所中,张宏正两人被带到了一个高大雄壮的老者面前,那守卫头领过去行了个礼,才转过来介绍:“这便是我们望峡堡的守卫统领慕容锤大人,你们昨日所说之事我已经向统领大人说过了。” 张宏正和白玲虎一起抱拳:“见过统领大人。” 那雄壮老者微微点了点头:“你们所说的烹制妖兽肉之法只要确实有用,能为我望峡堡赚来灵石灵砂,那我们也不吝于购买。 不过你可不得藏私,要说明这法子是只对某一种妖兽肉有用,还是所有的都有用。” “这个大人放心,这两位帮忙的守卫大哥今天都是亲眼所见,亲手参与的,我一共用了三种妖兽的肉,香料也是请他们帮忙购买。 只是这如何炮制的手法繁复,不同的妖兽肉需要不同的香料和手法,就算细细教授也要好几天的时间。 不过只要学会了,这放在海边等着腐臭的妖兽肉立时便成为大堆大堆的灵砂灵石。 我两人人手不够,若是有十人,每天炮制个几万斤,那只是一天便能得好几个灵晶了。” “当真有那么多的散修愿意来吃这种东西?” 统领老者眼睛微眯。 望峡堡本来就是专为猎杀海中妖兽而立的据点,若真要刻意收拢妖兽肉,每天几万斤那当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若是遇到那种体型特别巨大的海兽,那只是一只就能有数十万斤之巨。 “那是自然,小人绝无半句虚言。 这几位守卫大哥都可以作证,今天抢着来吃的人几乎都打了起来,这还是我涨了价的。 最后卖得精光之后还不停地有人来问。” 张宏正拿出散修在集市上售卖妖兽肢体的口才来,把这其中的好处说得顶上了天去。 “这妖兽肉强健筋肉,凝练精血,是修炼人仙武道的绝佳辅助。 堡主不也拿高阶妖兽肉来炼丹食用么? 只是那炼丹需要先天境界的鬼仙,普通散修自然是只能吃这个了。 这东西既美味又有益修为,如何吸引不到人来吃? 守卫的兄弟们也可以吃,天天吃日日吃,壮大精血增进修为,迟早也能多吃出几个先天境界来。 这如何不是天大的好事?” 这话就说得让房中的几个守卫都有些动容了。 当真吃饭就能增长修为的好事谁会不爱? 武道一入化境就基本上是百病难生,寿数过百,一旦晋入先天境界那就是彻底的另一个层次,在世家制御中便有了相当的地位,一辈子衣食无忧都是小事,更能活过两百岁。 那些世家子弟有不少都是年纪轻轻就能武道先天,还不是有大量的炼体丹药的功劳? 这妖兽肉就算抵不上那些丹药,但也顶不住可以天天吃顿顿吃啊。 只有那位统领老者的神色依然如常,依然是眯着眼睛冷声问:“那这秘法你打算作价几何啊?” 张宏正一本正经地说:“按照我们如今的生意,一天便能有十个灵石的进账,这一月下来便有三个灵晶。 将这秘法卖给堡中之后,我们兄弟定然是没办法再靠这个赚灵石了,只得去冒险猎杀妖兽……那为这秘法要价一百个灵晶,应该也是合理的吧。” 统领老者眯眼看着张宏正,眸子中精光四射,张宏正微微缩头,似乎有些胆怯退缩,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再说什么。 半晌之后,统领老者还是点了点头:说“好,那就一百晶。 我先给你二十晶,等确认你将所有的手法都教授给我们的人之后,再将剩余的八十晶给你。”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张宏正喜笑颜开,连连拱手作揖,旁边的白玲虎也学者连连拱手。 “好了,那你们便下去吧。 明日开始便来卫戍所,我会安排人手来学习这些秘诀手法,你们务必要尽心传授不得隐瞒半点。” 这叫慕容锤的雄壮老者摆了摆手,张宏正和白玲虎便在守卫的带领下离开了。 等到他们确实地远去之后,慕容锤才开口问:“这两人的身份有没有问题?” 带他们来的那个守卫队长开口说:“他们自称来自唐家,却都没身符铁牌,说是湖东城中遭遇大变举家皆没,又怕被牵连其中才逃到我们纳法提家来。 他们虽拿不出什么证据,这说法却极有可能是真的,唐家湖东城那边发生的事情也是刚刚才传到我们这里来,其他人就算知道,恐怕也来不及派人来用这个借口混进来。” “若是唐家自己的人呢?” 慕容锤问。 “……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两人年纪轻轻却修为不浅,分明是有些家底和背景的,若是唐家派的人断然不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来,悄无声息不引任何人注意才是他们的习惯。 而且这两小子并无什么别样所求,反倒是那烹制妖兽肉的诀窍对我们来说极为有用……总之我看他们有七八成可能真是湖东城之乱中侥幸逃出来的,想用手中的技艺来换些灵晶。” 慕容锤微微沉吟之后点头:“若是能确认这法子有益无害,那倒对我们望峡堡,乃至其他两堡也都能有不小的好处。 算下来那些无用的妖兽肉每年能给堡中增添数百晶的收入,虽难入堡主的法眼,却始终是个进项,而且也少了些食物输送的麻烦。” “是。 而且能吃妖兽肉增长修为,对兄弟们的士气也颇有激励。” 队长连忙补充。 堡主和这位统领这种层次的自然有大把的炼体灵药来服用,但对下层的守卫来说,增进修为的妖兽肉才是最实惠的。 至于那售卖妖兽肉得来的灵晶,最多在这首领这层次上就被瓜分完了。 “那好,你好好挑选值得信赖的人手,多费些心思在上面,务必要将这两人手上所有的秘诀都挖出来。” 慕容锤缓缓点头,沉声说道。 “确保都学会之后,就将这两人杀了丢去海里喂妖兽。 他们不肯老老实实地慢慢经营,那多半是存了货卖三家的心思,想着尽快卖掉这秘诀之后去其他两堡再卖一次。 唐家的人向来心思险恶狡诈,居然敢这般变着花样来讹我纳法提家的灵晶,岂能让他们如愿?” “张兄弟,果然这些动脑子的事情还是要靠你。 只是卖妖兽肉,就能混入这望峡堡的卫戍所中去,真是太厉害了!你这是事先就计划好了的么?” 从卫戍所出来,走在堡中空旷的广场上,白玲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雀跃和激动,在张宏正耳边说。 她在湖东城中做过守卫副长之职,完全无法想象两个连身符铁牌都没有的外来散修,除了犯事被抓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进到那种要地。 而在那里面有了合法的身份,无论是接触到的机密还是必要时候做出来的事情,都绝不是在散修群中厮混能相比的。 “哈哈,哪有那么多计划,不过是随机应变,加上有几分运气罢了。” 张宏正掩着嘴笑道。 这周围并没什么可疑的人,而且雷鸣般的浪涛声和风声让声音传不出多远,但他还是很小心,下意识地掩着嘴以防被鬼仙法师用法术在远处窥见嘴型。 这是一些在世家大城中犯事被捉的散修前辈们教授的经验。 “现在就等着看后天那歪眼家伙怎么来闹事了。 反正我们已经将能做的准备都做了,希望他到时候不要让我们失望就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望峡堡(五) 第三天,张宏正和白玲虎也是黄昏时分才从卫戍所里出来,回到客栈中。 但没想到的是,刚刚一进客栈大厅,就有人对着他们两人呼喝:“姓张的小子,怎的今日你的肉摊不摆了?” 张宏正一看,却是前一天曾来吃过肉的散修。 在散修集市上卖了两天的肉,他在这望峡堡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不少人都认识他。 “对啊,为何不卖肉了? 今日闵大锤他们诱杀了一头大海牛,足有好几万斤重呢,还说等你们来割肉,结果堆在那水道里臭烂了你们也不来,只得让守卫来剁碎了冲海里去。” “可是昨天看到的那几个守卫不让你们卖么? 我告诉你们,不要和他们纠缠,直接去找领队,或者是副长那一级的。 不要舍不得,拿灵晶一次性砸倒,只要将那一级的关节打通了,下面的家伙绝不敢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就是就是。 你们这捡不要的妖兽肉来卖灵砂,一月下来不得好几个灵晶,分润出去一半给那些剥皮狗,你们自己也还有得赚。” 大厅中有不少散修也在跟着鼓噪,有些纯粹是起哄,有些则是真心想吃妖兽肉,毕竟昨天饱吃了肉的足有几十人,其中武道化境的人也有好几个,不管回去修炼或者是出去猎杀妖兽,多少是能察觉到对精血元气确实有一定程度上的补益。 面对这些人的热情,张宏正却是长叹一口气:“多谢诸位大哥大姐的指点,不过以后这生意小弟也做不了了。 不过大家也不要愁吃不到妖兽肉,这生意以后就归卫戍所来做了。 我今天就是奉命去卫戍所去教他们手艺的。” “什么? 这些狗剥皮的家伙,当真是见不得一点好处!但凡是油水便要来狠狠地刮一层!” “何止是刮油水,这简直就是把油罐子也要握在手里。 这是他们的一贯做派。 我早就知道迟早必会如此!” “这生意要是落到他们手里,我看三四两灵砂想要吃饱这种好事就不可能再有了。 我看至少也是半石起步。” “让你吃饱? 做梦去吧。 守卫老爷的力气不费劲么? 一两灵砂一斤,爱吃就吃不吃滚蛋。” “呵呵,花姐你这样的,定然可以一两灵砂吃两斤,最多让那些大爷占占便宜……”散修们又是牢骚议论声四起,不过也有头脑灵活的,不动声色走到张宏正身边来悄声说:“这些守卫实在太没良心,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家齐心合力想个法子破了这局面。” 对这些人的念头张宏正也是早有预料,手一摆说:“若是想要那整治妖兽肉的秘法那就免了。 守卫统领慕容锤大人开口了,这秘方从此以后就归望峡堡了,若是发现我传授其他人那就是意图窃取纳法提家的私物。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人闻言一怔,左右看了看,看到柜台后的掌柜那死鱼眼似乎正瞅着这里,只得悻悻然地掉头走了。 “张兄弟,这些散修对我们卖肉似乎颇为期盼。 我们是不是能在此间事了之后把这整治妖兽肉的秘诀公开给他们,让他们免受这守卫的盘剥呢?” 眼见周围的散修们都是一副沮丧之状,白玲虎心中就有些戚戚之感,她作为流羽行走四方传教救济平民,对这种情况就难免心软。 悄悄在张宏正耳边说道。 “少想这些没用的吧。” 张宏正白了她一眼,对这种滥好人的心态不以为然。 自己辛辛苦苦摸索出来的东西为何要无故教授给别人? 这些散修也不是没妖兽肉吃就活不下去,而且这些人中的良善之辈也不见得有多少,坑蒙拐骗欺压平民也时常有之。 不过他也不好直接指责白玲虎这心态,只能说:“现在还是将心思精神集中在我们自己的事上才是正理,如今我们可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不小心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事了之后还能平安,也是要速速离开,哪里有时间来做这些事情?” “是,张兄弟教训得是。” 白玲虎点头,深吸一口气,容色肃然中又微微带着些兴奋。 “还是多亏有了张兄弟的安排,今天我们去卫戍所教授了一天,混熟了脸面,明天不管是有何等变数都多了几分把握。” “那也得万分小心。 我们终究人小力微,只是那个叫慕容锤的守卫统领就是先天大成的武道高手,那堡主肯定只在其上,而且堡中肯定还有数位先天鬼仙修士……”张宏正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心虚起来。 若是换做是其他情况下,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来踏入这样的险境的。 “只希望那歪眼家伙能拿出些不寻常的实力来吧,或者直接将他师门的人召来,那就再好不过……”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客栈后面的客房群中,已经离他们的房间不远了。 张宏正陡然站住了脚步,因为他们原本锁好的房间们赫然正开着,里面的灵石灯也是大亮着。 微微犹豫之后张宏正还是快步上前,这时候可没什么心虚退让的余地,他冲到门前一看,里面一个人正坐在桌前,双手抓捏着肥猫,看到张宏正一笑:“你们终于回来了?” “是你?” 张宏正看到这人也是一愣,警惕之心稍减,这赫然是那个连续两天都在他们摊上吃肉吃到最后的那个女子。 “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今天没出摊,害我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子,还担心你们出什么意外呢,所以就回到客栈来打听。 我也是这客栈里住的,问了掌柜的知晓了你们的房间,就过来查看,把你们的门锁给撬开了,真是对不起。” 那女子笑眯眯的,显得极为亲热。 又双手抓起肥猫举在半空中,左看右看,一脸好奇。 “这猫是你的? 好奇怪的猫啊,我好喜欢,送给我行不行?” 肥猫被这女子抓在手中,嗷嗷乱叫四肢不断地乱蹬乱抓,却是始终无法脱出这女子的掌控。 这场面只看得张宏正心中惊疑不定,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肥猫落入别人手中,这平日里妖兽都无惧的家伙现在却像只真正的蠢猫一样,在这女人的手里怎么也挣扎不出去。 因为摆摊要忙个不停,怕这家伙到处乱窜碍事或者像是在湖东城里偷灵贝一样去招惹其他什么麻烦,张宏正干脆就将肥猫给喂饱后留在了房间里,反正肥肥大仙短时间之内不会出现。 至于这猫的安危他却是从来都没操过心的,却没想到这家伙也会有被人捉住的一天。 “这是我们的猫,怎么能送给你!” 后面的白玲虎却是直接冲了过去,一把从这女人手中把肥猫抢了过去。 一来到白玲虎手上,肥猫又迅速摆脱跳了出去,一下又爬到了张宏正的头顶上蹲坐着,满脸警惕地看着那女子。 “嗯……这位……姐姐,不知道找我们有何贵干?” 张宏正小心翼翼地问。 这女人能抓住肥猫,修为绝对不弱,多半在人仙武道上已是先天境界,无论如何不应该是简单人物。 “我说了,我是来问你们为何不去出摊卖肉的,我今天就等着吃你的肉,现在都还没早饭呢。 你昨天也说了,今天也让我随便吃的。” 这女人回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岁,相貌似乎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是脸上时常都挂着很亲切的笑容。 这种笑容让人想起幼时隔壁的可亲老太,想起总是来找你玩的远房表妹,想起心有灵犀对视一笑的同窗,仿佛能笑到你心里深处,即便是从来不认识她的人看了她也会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嗯,说起这个肉摊么,实在是有些遗憾……”张宏正咳嗽一下,把之前在外面对那些散修说的大概重新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这女子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继而又叹了一口气,苦笑。 “这便是世事无常,乍生乍灭。 原本在这等得无聊透顶,忽然你们来做了那么好吃的妖兽肉,我刚刚高兴了两天,忽然间又吃不到了。” “我这里还留得有一些今天做剩下的肉,要不然请姐姐拿去吃?” 看着这女子一副当真只是为了吃肉而来的模样,张宏正将背后的包裹放下,里面是他今天在卫戍所教授时候做的肉,专门留了十多斤回来准备宵夜和给肥猫吃的。 张宏正先取出一块两三斤重的放在一旁,肥猫立刻扑上去抱住大啃起来。 然后他再取出一块三四斤重的递给那女子,女子满脸笑容地接过,咬了两口之后眉头微微一皱,说:“凉了,没那么好吃了。 肉质紧了些,腥臭味也稍微浓了点。 还是要在锅边煮着吃最好。” “这也是没法子,此后几天我也只能去卫戍所里去做了。” 张宏正略微尴尬地笑笑。 他此刻心中也是飞速盘算着要如何应付面前这个女人才最稳妥,如果这单纯就是个为了妖兽肉来的吃客,那当然是最好不过,说不定随口哄几下还能为自己所用。 “姐姐是在这里等什么人么? 反正大家都是在这客栈中,要不每天我就给你带些煮好的肉回来吧,我也不收你灵砂了,不过你可别和其他人说……”“我在这里等人给我结账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世事无常啊。” 这女子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说。 “这肉终究还是要趁热吃最好,干脆我明天跟着你一起去那卫戍所,你做你的示范,我就在旁边等着吃就行了。” “哎,这就不好意思了,卫戍所可是这堡中制御所在,守卫森严,我们也只能自己进去,可不能带上你。” “哈哈,这个不用担心。 他们发了临时的通行凭证给我的。” 女子拿出个铁牌晃了晃。 看着张宏正似乎还有些为难,她又笑眯眯地说:“放心,我保证不会妨碍你们的正事的。 而且只要你们带我进去吃肉,我就告诉你们一个非常机密的消息。” “非常机密的消息?” 张宏正一愣。 他现在自然是希望知道更多的机密,但如果是作为一个普通外来散修,那这种事情还是避之则吉。 他只能摇摇头说:“谢谢了,机密这种东西知道得越多那是死得越快,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哈哈哈哈,放心,是非常安全的机密,还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哦。” 这女子笑得既亲切又热烈,竖起一根食指在晃了晃,还有几分得意,好像当真是在分享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一样。 “我保证不会有半点的危险,你们听了一定会非常高兴非常开心的。” “厄,这个……”这话中隐含的意思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只是这时候张宏正也来不及去细想,而且就算想出来了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于是只得点头暂时先应承下来。 “好吧,只要你当真能进得了卫戍所,那便没问题。” “哈哈,好,那我明早在客栈门前等你们了。” 女子笑着起身,拍拍张宏正的肩膀,又自顾自地去拿了一坨妖兽肉,转身走出门去。 “对了,这位姐姐应该如何称呼?” 张宏正想起来,问。 这女子回过头来一笑:“我叫木一。” 这一笑笑得亲切又开心,再忧愁的人在这张笑脸下似乎也能被感染得开心起来。 但是张宏正总觉得她对自己的笑容中好像藏着什么欲语还休的东西,眼看这女人转身远去,他不由得沉思起来。 “张兄弟,你说这人……”一边的白玲虎也是面色凝重地望着这女人离开的方向,似乎对这女人极为忌惮。 “她是用什么法子抓住胖猫的? 为什么我就老是抓不住?” “武道修为够了呗。” 张宏正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她在意的居然只是这个。 他上前去将房门重新关上,然后拿了颗灵石填进门框上的法阵中去,激活了这房间中的隔音法阵,顿时外面大厅隐隐传来的喧闹声,还有这望峡堡无处不在的浪涛轰鸣声就骤然消散了。 隔音法阵隔的并不只是外面传来的声音,也是让屋内的声音完全无法传出去,这也算这客栈内的便利之处,让他们不用太担心被人偷听去什么不妥当的话语。 张宏正每次回来之后就是第一时间发动这法阵。 当然,若是先天鬼仙修士自然有法子绕过这低级阵法,只是那也不是张宏正两人的能力所能抗拒得了的,担心也是没用。 看到张宏正将阵法激发,白玲虎这才开口问:“那我们明天难道真带她去卫戍所? 她说有卫戍所的通行证,那应该是和望峡堡有关联的人,而且明天可是我们和韩大哥约定好了的,他会来上交那三份荒神碎屑……”“那也没办法,总之现在我们只是两个来这里混口饭吃的小散修而已,也没资格拒绝别人。” 张宏正无奈摇头,好在这事也难说到底是好是坏。 “总之明天先进了卫戍所再说。 之后就见机行事,反正主动权也不在我们手中,就看那姓韩的歪眼怎么折腾了。” 次日早晨,张宏正和白玲虎刚一走到客栈门口,就看到那个自称叫木一的女子也从客栈的另一边走出来,手中还拿着昨天晚上顺去的那一大块妖兽肉,背上背着一把长刀模样的武器。 看见他们两人,她一边啃着妖兽肉一边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你真的也是住这?” 张宏正看了一眼她钻出来的地方,那应该是客栈最低等的丁等房,其实就是用来存放东西的地窖随便隔开了几个小隔间,用法术随便垒起个石床放上盏灵石灯就算数,只需要一两灵砂便能住一晚,比露宿在外面稍好一些而已。 “我当然住在这,我为什么要骗你?” 叫木一的女子吃着妖兽肉,一脸好笑地看着张宏正。 张宏正耸肩撇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到了卫戍所前,木一拿出了那个铁牌给门口的守卫看,守卫仔细翻看了一下,用一脸满是嫌弃的表情盯着她看了一会,还是挥手让她跟着一路进去了。 另一边,一队外来的人马也正好走入了望峡堡。 队伍中间,一个形貌古怪的歪眼汉子瞥了一眼那与山体结合的高耸塔楼,咧嘴一笑,却只有几颗可怜兮兮的门牙。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望峡堡(六) “走了,歪眼的,看什么看。” 前面传来一声吆喝,韩乐翻了个白眼,跟在队伍中间走了上去。 他现在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散修,这队人马中一个粮食商人的护卫而已。 和其他城镇多少有些城墙不同,望峡堡就那样赤裸裸地散布在山体之上,看起来一个懒洋洋的农夫,面对所有的来者都毫不设防。 看到这一队人马过来,岗哨上的守卫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手势,下面的守卫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随便询问了一下就让他们进去了。 轰隆隆的浪涛声不止在周围的海风间回荡,还隐隐从地面传来,背后的山体不断承受着巨浪的冲击,让初来乍到的人都有些担忧这个看起来不设防的堡垒会在某一个时间里忽然崩塌粉碎,不过这些懒洋洋的守卫却是习惯了一样,那神情和姿态就像乡间游手好闲的农夫。 韩乐却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无知愚昧造成的懒散,而是世家制御中人特有的那种自信,对于世家力量的绝对自信。 即便是强大的妖兽,甚至即便是天地间的造化大力,在纳法提家面前都不算什么。 车辆缓缓前行,忽然最前面的两只驼兽嚎叫起来,有些惊慌地摆动身躯,车夫又是拍打又是出声抚慰才让这两个庞然大物安稳下来。 领队的散修张望了一周,发现了这骚动的来源原来是数十丈外下坡的水道中顺风传来的血腥味,应该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散修潜入了海中,将一只重达数万斤的妖兽引入了这特意制造的水道中来,岸上水中的人一起围攻发力,将之杀死在其中。 这时候正在开膛剖腹地肢解剥制,浓烈的血腥味顺风而来,强大妖兽的血液气息对于这种只是普通动物的驼兽刺激性太强。 “嘿,一只三阶妖兽,怕不得又是十几个灵晶,还有各种有用的肢体器官,加上这望峡堡还有额外奖赏,这些人这把赚了。” 同行的一个散修眼热地看着那些人在妖兽的躯体上挥舞砍刀锯片,分开筋肉骨骼找寻身体中的灵晶和灵石,那些人满身血污却是兴高采烈。 “看起来只死了三四个人,这一只当真是赚翻了。” 旁边的一个也是嘴中啧啧有声。 有人正剖开胃囊,从中抬出两具几乎不成形状的尸体,就有同伴上来帮忙收拾,然后水边还有半截似乎被法术撕开了的尸体,旁边是两个满脸血污的散修,一人的手脚都已经不成形状。 这便是许多散修的日常,收货灵石和葬身妖兽之口只是一线之隔。 “走了走了,快点去把东西给交割了,愿意来的就几个结伴一起来试试,运气好也能赚一两个灵晶。” 前面的领队在吆喝,车队又绕了一圈朝着粮仓而去。 帮忙着卸下货之后,几个随队护送的散修似乎是自觉地就聚集在了一起,彼此看了看,一个相貌阴鸷的精瘦散修阴阴地说:“好了,既然都到了此间,再玩什么心机算计也没必要了,大家一起去将东西给交付了,若真是有了丰厚报酬,大家就现场分了就是。” “你还要再玩什么心机算计? 再坑死几个么?” 另外一个中年散修阴阳怪气地说。 “那几个是我坑死的么? 明明是被你鼓动着去探什么近路才死掉的好吧。” 那阴鸷的瘦子散修冷冷一笑:“前几日不知谁不小心将赤蛇粉混在我们的饮食里? 如果不是老陈的鼻子灵,说不定现在就剩你一个了吧? 那好处也就不用再分了……”又有个胖子站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过去的事情多计较也没意思,还是快快去将那位大人委托的东西给送到货主手中。 大家分了灵石比什么都妥当。” 车队的散修一共八人,这三人似乎是其中领头的,但其他五人也并没有明显倾向于谁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各人神情中都互有戒备。 那三个发话的散修商量了一会,还是达成了共识,招呼起了周围的散修一起朝着卫戍所而去。 到了卫戍所前,那三个散修上去通报了来意之后,就有人前去通报了。 这些散修也都逐渐开始面露喜色,不少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歪眼,你小子可是走运了,这次白捡一个大便宜。 那位世家高手说了,只要东西平安送到,酬劳是这队伍中每人都有份的。 你虽然是半路加入我们,不过一路搬运东西夜里警戒什么的也出了不少力气,大家也不会忘了你的那一份的。” 那个胖子散修拍拍韩乐的肩膀,然后又放低声音,左右环顾一下,像是告诉他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一样说。 “但你要小心胡二那两个家伙,他们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上次小李他们身死也就是他们设下的陷阱,此后多半就会打主意将我们悄悄害了将酬劳独吞。 你好好听我老赵的安排,我有几个朋友在这望峡堡中,我们寻个机会先下手为强……”韩乐点点头,咧嘴露出没剩几颗门牙,发出个傻乎乎的笑容。 这就是他现在在这队伍中的形象,一个看起来头脑不大灵光,只剩一身武道修为还过得去的散修,用来做苦力或者肉盾实在是合适不过。 不一会,卫戍所中又走出几名守卫来,对着众人招手说:“全都进来吧。 副长说只要检查了东西无误,每人都有一个灵晶的奖赏。” 听闻居然是每人一个灵晶,所有散修的脸上都浮现振奋激动之色,这不过是顺路捎带些东西而已,不用去冒险和妖兽搏杀就有这样丰厚的报酬,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跟着守卫一起来到了卫戍所中的一处宽大的房间中,众人便见到了那位委托的收货人,这望峡堡的守卫副长,此外还有两个宽袍大袖一中年一老年,一看就知道是鬼仙道修为不浅的修士,从他们胸口所配的家徽上来看这应该是直属于堡主的手下。 房间中的灵石灯有些昏暗,周围也没有窗户什么的,这卫戍所是塔楼底部,按照这塔楼依山而立的位置,还有守卫带他们走过的那些路程来看,这房间应该已经是山体之内了。 这房间的位置和前面那三人的阵势让这些散修都难免有些不安,只是这时候他们也只能乖乖地听着旁人的吩咐。 首先是那位守卫副长皱眉扫视了一圈,目光和神情都略有些阴森地问:“到底是谁要送东西给我? 东西呢?” “是我们受一位大人所托,送要紧的东西给您。” 胖子率先而上,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而那个阴鸷精瘦的汉子和另一个也连忙拿出了珍藏在怀中的,不过一个是木盒,一个却是个灵石袋。 “两……两个? 不……是三个?” 那位副长和两个鬼仙修士都面面相觑,满脸的震惊。 两个鬼仙连忙拿过木盒来仔细检查了一下,相互点了点头,然后略有些慌张地拉开那灵石袋,取出其中的那一小块碎片来。 这是一小块巴掌大小的不知什么器物的碎片,这几个散修也曾经拿出来看过,以他们的见识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而这两个堡主直属的鬼仙修士却是如临大敌,两双眼睛几乎是凑到那碎片上去,还分别用出了几个法术来观察试探,所幸半晌之后,他们也都如蒙大赦地齐齐松了口气,似乎确定这东西确实没问题。 鬼仙将那两个木盒和灵晶袋一起收好,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那副长便开口缓缓问:“这三个东西是谁给你们的?” “是一位慕容家的大人。” 那胖子连忙回答。 他们现在也都感觉到这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那大人将这三件东西交给我,预先付了我们三个灵晶,让我们送来这望峡堡的福斯副长手中,说是便能领到报酬。 他也没说这是什么,我们几个修为浅薄也看不出来,更加不敢看,其他的更是什么也不知道……”“慕容家的? 为何是慕容家的? 你能肯定?” 那副长神色古怪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当晚那位大人以面具遮着面目,也没说明身份,只是随便露了一手罡气便斩杀了一头三阶妖兽,先天大成的武道修为那是绝不会错的……”胖子和那阴鸷的瘦子一起将八九日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他们如何遇到那位神秘的世家高手,如何又接受下了委托等等。 其他散修也在纷纷七嘴八舌地说明当时的情况,只有站在角落里的韩乐默不作声。 其他的散修也并不怎么奇怪,因为这傻歪眼当时还没加入这队伍,只是他们却绝想不到这看似傻愣愣的家伙就正是他们口中的那位神秘莫测的世家高手。 “……那位大人虽然有意遮掩了身份,但是在击杀妖兽之时衣衫微有破裂,露出了一个慕容家的家徽,我胡二的眼力向来不错,是绝不会看错的。” “是啊是啊,那位世家高手虽然有遮挡,但我们确实是看到了……”那位守卫副长和两位鬼仙修士的神色古怪,显然这些消息已经超过了他们能想明白的范畴。 那副长站了起来,双手微摆示意这些有些躁动起来的散修安静,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灵晶袋放在面前的桌上说:“大家都不要慌,答应给你们的报酬就在这里,你们等我将东西交去验证一下,确实无误那便可以给你们了。” 看到了灵晶,听到了报酬,散修们终于安心了一些。 那副长收拾起两个木盒和那个灵晶袋转身就走了出去,快步疾奔,不一会就来到了塔楼顶端的堡主房中。 “三个? 是三个碎屑一起送来的? 是慕容家的人让他们送来的?” 阿德切横眉怒目,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显出极大的惊喜也有极大的震怒,一身的筋肉和肥肉都在随着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抖动起伏。 他同样并不是怎么长于思考的人,但却能从这消息中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不管是不是真的慕容家的人,这事已然被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知晓,还居然收集碎片送过来。 他们想干什么? 不,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此事已经耽搁不得了……”阿德切将那三个木盒一起打开,取出其中的碎片,和那灵晶袋中的碎片一起放在房间中央的石桌上,加上石桌上原本的五片碎片,这一共八片靠近在一起,所有的碎片上都开始泛出一阵淡绿色的光芒。 “给那女人说一声,我马上就要开始启动护城大阵祭炼,若是她还想要那回执印,就马上给我过来守着。” “是……”副长后退几步,正要离去,又转身问:“那些送东西过来的散修……要不要关押起来慢慢审问?” “不必了。 有什么好问的,切碎了丢海里去吧。 别留下痕迹就好。” 阿德切全神贯注地看着石桌上的碎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连想都不用去想。 “是。” 副长领命退了出去。 阿德切将手缓缓地伸向了石桌的前沿,那里有一个早已经设定好了的法阵,他长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了上面。 嗡的一声轻响,整个望峡堡都抖动了一下。 感觉到这个抖动的人并不少,但是几乎没人会感觉到什么奇怪。 望峡堡背后的山峰成天都在承受怒涛峡中高达数十丈的巨浪冲击,偶尔传来这样的震动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不过还是有极少数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异常。 卫戍所地下密室中,做出一脸傻相听着其他散修们小声私聊的韩乐忽然一怔,抬头看向上方的天花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而在卫戍所的另一处,张宏正正在给旁边的几个守卫讲解妖兽肉烹制的要点,旁边站着的那个叫木一的女子原本一边笑吟吟地听着,一边吃着锅里刚捞出来的肉块,这时候也是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塔楼顶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更加地亲切更加地灿烂了,就像看到了一位久等不见的老朋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望峡堡(七) “你怎么了?” 正在拿着调料朝妖兽肉里拍打的张宏正看到了旁边木一的奇怪表情,忍不住问。 “嗯,你们看不到,感觉不到吗? 这当真是神妙玄奥,奇异之极的景象啊……”木一抬头上看,微微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迷醉几分感叹几分震撼:“……宛如一株贯通天地的巨树,将自身生机和这天地宇宙融为一体,偏偏又扎根于我们所有人,所有事物之中,这是与整个世界相连的无尽生机……不,简直就是生机这个概念本身,融汇万物贯穿时间洪流,仿佛无所从始无所从终……啊,当然,现在这只是这巨树的一只枝叶,甚至只是一片脱落而下的树叶而已,但是也能从这树叶的脉络之上感受这无边生机的浩大宏伟……”“……但即便是这看似恒古的宇宙之常,应该也有断灭终末之时,这是天地生灭的定律,天地宇宙,皆是无常……只是不知道到时又是何等的一番景象……我好想看看啊,我好想看看啊……”众人跟着她的视线一起抬头上望,看到的只是卫戍所中那灰蒙蒙的天花板,灵石灯的照耀下能看到上面倒是有些蜘蛛网,还有些不知名的的汁液残留的干涸痕迹,却丝毫看不到有什么大树有什么枝叶。 再看看木一那依然一脸陶醉悠然神往的笑容,张宏正瞪大了眼睛,和旁边同样是一脸不解的白玲虎面面相觑,然后又看了看手中的妖兽肉,再从锅中小心翼翼地捞出一块肉来尝了尝,似乎没品出什么奇怪的味道,才皱眉问:“你们今天是搞的什么妖兽肉来? 还有香料是不是纯正的? 莫不是混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里面?” “这个……没有啊,也就是和昨天差不多的,二十斤锯齿海豹肉,二十斤黑旗鲨,还有十几斤七彩章鱼……”负责准备物资的守卫也是一脸的懵逼。 “说不定是那海豹或者章鱼之前吃了什么毒物呢,我连峰城那边住的几个侄子总喜欢去山上弄些蘑菇来吃,有时候吃了也是这个样子。” “厄,我也想起来了。 以前我在左特家的镇子上做过守卫,那家镇守的几个小子还专门让散修给他们配些药来吃着耍,药性上头的时候也是这样胡言乱语,说些莫名其妙的疯话……”“原来这妖兽肉还这种弊端……看来张小兄弟要带个人来先试吃也是有道理的……”旁边那些过来学习烹制妖兽肉的守卫们也是连连点头,原本他们对张宏正两人今天专门额外带了一个人来试吃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却是觉得大有道理起来。 只有张宏正是半点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这纯粹是出于他那经历过数次生死一线所磨练出来的直觉。 只是一时间他还摸不准这危险来自何方。 就在这时候,在他们斜下数十丈,山体深处的那个密室中,从堡主房间中返回的守卫副长刚刚走了进来,和两个鬼仙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早有默契的眼色,然后拿起桌上的灵晶袋扯开就随手抛了出去:“货物已经查验完毕,没有问题,这些灵晶你们自己拿去分了吧。” 灵晶袋飞在半空,其中的灵晶就纷纷洒洒地飞了出来,这些闪烁着光芒的小东西顿时吸引了所有散修的注意力,几乎所有人都一拥而上,争取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准备争抢。 虽说事先说好了人人有份,但也不是人人平分,只要能多抢一两颗在手中那总是占了大大的先机。 而就在散修们飞扑疯抢的时候,一个先天鬼仙双手虚张,一团不大的水球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他手中,然后没入到了地下,而另一个先天鬼仙的手中开始闪烁出数个金色半透明的环状光影。 噗噜一声异响,散修们脚下的地面瞬间化作了一片泥泞,他们的双脚全都瞬间陷落在了其中,而且这片泥泞看似稀烂,只是眨眼间就让绝大多数人的膝盖以下全都陷了进去,但其中又有极强的黏性,几个武道化境的高手下意识地要拔脚而起却都扯不动。 “你们想做什么?” “大家小心,这些家伙要灭口!” “谁有土行固型符,先脱困!” “不行,这是先天水行法术,一时间稳固不下来……”散修们瞬间就觉察到了不对,但脚下的泥坑出自先天鬼仙之手,不管是修炼人仙武道的发力硬扯还是有两个鬼仙拿出了符咒来应对,一时间都是无能为力。 而这时候另一个鬼仙手中的金色光环已经涨到了数尺之长,数个不断振动的光环层层叠叠旋绕不休,发出如蜜蜂振动翅膀一般的细微嗡鸣,旁边被波及的桌椅无声无息地断成数截,就如同被利刃切过的豆腐一样。 “救命~!” “大人饶命!” “狗日的,你们为何要暗害我们?” 所有的散修都在惊声尖叫,有哭号有惨叫有求饶,他们都是有相当阅历和见识的,知道这看似平静透明的光环乃是先天法术才能凝聚出的庚金之气,切金断玉都是等闲事尔,任何他们所能用出的法术,遮挡,抵抗都是如用薄纸来挡刀一样的徒劳。 而脚下的束缚短时间之内无论如何也解除不了,他们只能像是被胶水粘住的青虫,眼睁睁地看着农夫的镰刀横扫而来。 面对这些散修的凄惨嚎叫,这鬼仙修士面无表情,只是将已经膨胀到了丈余长短的光环举过头顶,当真就像一个在割取稻草的农夫,只是在完成自己应做的工作一般。 随即他双手下挥,将手中虚托的光环朝着这些散修扔来,数个光环大小高矮角度皆有不同,将所有人都笼罩在轨迹之中。 散修们的哭喊声已经变成了野兽一般声嘶力竭的尖叫,有的人已经瘫软在地屎尿失禁,有的人还在拼命拔着自己的脚,更有凶悍的直接拔出刀来一刀斩断了自己深陷在泥泞中的双足,然后用刀一点断足借力跳起一截想要闪避,但却眼看还是被笼罩在金光刀环的轨迹之中……就在这时,一道光芒闪过,所有的金色刀环在半空中就全数被一分为二,随后像是虚影一样烟消云散。 同样被一分为二的还有那个先天鬼仙修士。 他就像一张被人裁过的纸片人一样,一道笔直的分界线从顶门斜斜地到腰间将他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他那被分成两半的脸上还露出了惊讶之极的表情,两只眼睛能前所未有地互相瞪视着。 然后下一瞬间,他身体的断面上鲜血和内脏才狂涌而出,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本人,那两只互相瞪视的眼睛朝上一翻,宣布彻底死去。 那个守卫副长呆住了,另外一个先天鬼仙也呆住了,原本惊叫惨嚎的散修们也呆住了,连那个斩断了脚来跳起,这时候吧嗒一下重新掉落在泥泞中的那个家伙也呆住了。 所有人都看到,这一道光正是那个一直傻乎乎的歪眼散修,原本一直缩在边缘上的他忽然暴起,拔出一把形貌怪异的短剑,整个人化作一道快捷无伦仿佛可以破开一切的光影眨眼间越过十数丈的距离,将空中的庚金刀环和那个先天鬼仙一分为二。 呆滞只是极短暂的,不管是这守卫副长还是先天鬼仙都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他们能有现在的修为和地位,也绝非是闭门苦修就能达到的。 先天鬼仙双手连挥,一阵阵的水波在他身周开始凝聚,转眼间成为一团透明的屏障将他的身形完全包裹在其中,然后他的身体就开始下沉,仿佛身下的地面瞬间化作了无底的稀泥。 而那守卫副长则是转身朝着门边扑去。 韩乐没有犹豫,直接就持剑朝那先天鬼仙冲去。 他知道那守卫副长是要逃出去求援,但他也已经无暇理会。 他非常清楚一个拉开了距离的先天鬼仙所能造成的麻烦有多大,尤其是还在这样复杂的地势之中,还在卫戍所这样的地方。 实际上换做是在其他在早有防备,自己已经暴露敌意的情况下,这两个先天鬼仙联手多半能胜过自己一筹。 能在这种地方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袭杀一人,还占据了如此近的距离,这已是天大的优势,哪里会有放过的道理。 那鬼仙的身躯几乎已经完全没入了脚下的地面,外面只留下颈脖和头颅,但也还有一层水幕环绕在外。 而这时候一抹剑光闪过,那一颗头发花白的头颅直飞上半空,带着极度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地面上那木桩子一样的脖子,还有其中喷射而出的鲜血,以及四周破碎开的水幕屏障。 他似乎至死也不能相信自己释放的护身法术连一剑都抵挡不下来。 韩乐收剑,微松一口气。 这些天来他在这群散修中装傻充愣,虽然他心中也明白那小子教他的这法子确实是有用,但心中的那股气却是无论如何也畅顺不起来,只感觉如同要憋出内伤一般,直到这时抓住了出手之机这凌厉无俦的两剑一出,心中的憋闷感才借之发泄了出去。 这时候那守卫副长已经夺门而出,同时厉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这些散修要造反啦……”房门已被这副长冲出去之后随手关闭锁上,但韩乐并不在意,他深吸一口气,对准了那声音传来的位置猛然出剑。 一道隐约的白光从他手中那柄古怪丑陋的短剑上发出,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石壁,然后外面的嘶吼声就忽然地停顿了下来。 然后韩乐再上前两剑,如同切豆腐一般地将那厚实的石门给斩开,回过头来对屋中的散修们说:“那东西定然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这些狗日的居然想要杀我们灭口!来,大家一起随我杀出去!” “对!对!” “这已是绝境,大家只有齐心合力,跟着……跟着大哥杀出去!” “这位歪眼……大哥原来是这般的好手,以后我们便跟着你了!” 屋中的散修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恍然大悟,七手八脚地各自用力,从那已经渐渐失去黏度的泥坑中爬出来,连那个将自己双脚斩断的倒霉鬼也在几人的帮助下被拖了出来,随便包扎了一下止住双脚的伤势。 韩乐和这些散修一起走出门去,却并没看见那副长的尸体,只有一道浓浓的血迹在地面上流淌,如同不知道从哪里满溢出来的阴沟水一样,显然是刚才那隔墙的一击只是将其重伤,并未直接致死。 “快快追上去杀了!万万不能让他叫来其他守卫!” 不等韩乐出声,散修中的那个胖子就已经着急地大叫。 但他叫声还没落,一阵尖利的嗡鸣声就在整个卫戍所中回荡开来。 “嗯?” 塔楼的顶端,堡主阿德切听到了下方传来的尖利嗡鸣,双目中精光乱射。 不过随即他又笑了起来,全身的肥肉和筋肉都在大笑中抖动。 “终于来了么? 三神门的杂碎,我可等你很久了!法阵已经运转,碎屑开始炼化,剩下就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这警报是怎么回事?” 门被打开,一个面目普通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几天之前的雨校尉。 而当她看到石桌上那散发着光芒的几个碎片,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你居然现在就这样开始直接祭炼这些碎屑? 你们不是应该先将之收入地脉中让其和地脉慢慢同调,然后再以地脉流动运转么? 这样……这样直接祭炼似乎会让真灵之息散发出来吧?” “本来就瞒不过,别人都将这三份碎屑收集起来一起送到我这里来了,那还有什么好瞒的?” 阿德切盯着这个女人,露出带着浓浓讥嘲的狰狞笑容。 这种虫蚁连这贯通天地的庞大气息也丝毫感觉不到,如果不是还有几分利用价值,他当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半点精神。 “现在你就好好守在这里,用不了多久真灵之气就会彻底收拢融入地脉中去,荒神的真灵神韵借地脉流动之势落入老祖手中去,那时候我们纳法提家和你们的交易就算彻底完成了。 我自然会将那回执印给你。” “……你现在要出去做什么?” “既然都来了,正好又有背锅的人在,我怎能不去好好招待他们一番? 让他们好好感受感受我们纳法提家的待客之道。” 阿德切将双手放在石桌之上,一阵淡黄色的光芒缓缓在石桌上升起,然后如水流一样流淌到他的身上。 同时,塔楼也开始震颤晃动了起来。 塔楼直接与山体相连,似乎不应该有这种程度的晃动才是。 雨校尉愣了愣,转头朝窗外看去,才发现原来不是塔楼在晃动,而是整个望峡堡,整个望峡堡所依靠的那一座山体在开始晃动。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望峡堡(八) “厄,这个是怎么回事?” 对于突然而起的尖厉警报声,张宏正和白玲虎都对视了一眼。 张宏正的脸上倒还能装出一副愕然吃惊不明所以的神情,白玲虎脸上的惊喜之色却是掩盖不住,倒也幸好周围的七八个守卫都也是都在震惊中左右张望,没人看出她脸上的破绽。 而白玲虎似乎也马上察觉出了自己的不妥,只是她怎么样也装不出张宏正那样毫无破绽的表情来,只能是一脸的扭曲地僵硬在那里不动。 “张小兄弟,你们暂且待在这里不要乱走,似乎是出什么大事了。 这是最为紧急的警报,卫戍所中有外敌侵入,说不定是其他家来捣乱的。” 其中带头的一个守卫对张宏正打了个招呼,就招呼其他守卫一起离开了。 守卫离开,白玲虎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僵硬松弛了下来,她看看张宏正,又看看旁边的木一,张了张嘴却是没说出话来。 张宏正却是明白她想说什么。 看了看木一,这女人还是一边悠然自在地拿着肉串吃着,一边陶醉地抬头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周遭的动乱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吃到了什么肉中没清理干净的毒素,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于是张宏正对白玲虎打了个手势,两人快步走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这定然是韩大哥来了!” 刚一出门,白玲虎就急不可耐地说。 “我们要不要去和他汇合!助他一臂之力?” “别开玩笑了。 我们和他汇合能干什么? 你当是散修之间的斗殴,大家聚在一起打赢就算数?” 张宏正连忙制止。 “他闹出事情来吸引了注意,正是我们悄悄去调查的机会。 我们各行其事,正是之前商量好了的。” “……但是让韩大哥独自一人面对这整个望峡堡的守卫……”白玲虎虽然也知道张宏正说得有道理,却还是觉得不去帮忙有些说不过去。 “他不会是一个人的,你当他这些天是去哪了? 我就是叫他去找帮手呢。” 张宏正笑了笑,忽然一愣,看了看不断脚下晃动的地面。 “这里海浪还能连山都推动?” “张兄弟,你看外面!” 白玲虎一指不远处的窗外。 外面,整个望峡堡中几乎所有还待在室内的人都跑了出来,他们都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震动,想要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们旋即发现震动的并不是地面,而是整个望峡堡,或者说望峡堡所依靠的那一整座山。 震颤当中,整个巨大的山体正在以看似缓慢的速度变形,它如同一个刚刚苏醒过来的泥怪妖兽一般展开又再收拢,将原本依靠在自己身体上的望峡堡彻底搂入怀中。 巨大的山体不断地朝中间挤压,隆起,变形,然后化作一只巨大的雄鹰模样,双翼环绕,将望峡堡的所有建筑牢牢地围在自己的双翼之间。 “这是护堡大阵被开启了。 有高阶妖兽出海来了吗? 没有察觉啊……”一些有见识的散修明白过来,而有些在堡中待得年岁足够久的则是亲眼见过这景象。 望峡堡原本就是为了屠戮妖兽而修建的据点,自然也会有抵御高阶巨型妖兽的手段,这整座山峰都是由数位真人境的鬼仙从地下生生拔起加固而成,是望峡堡遮挡海浪的依仗,也是危急之时抵挡妖兽的围墙。 轰隆一声,卫戍所的大门被人撞开了,然后就是一帮狼狈不堪的人冲了出来,随后的则是堡中守卫。 望峡堡原本就不大,卫戍所的位置正在堡中央广场的塔楼之下,这一下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这些冲出来的人也左右张望着,看着周围变形而竖立起来的山体愕然失色。 他们大多是身上伤痕累累,好像是刚刚经历过极为激烈的战斗一般,尤其是当中为首的那个手持短剑的歪眼汉子满身是血,却不见半点伤痕,也不知是杀伤了多少对手。 而后面追杀出卫戍所的守卫们也一时间不敢上前。 能在卫戍所中砍杀守卫,这在普通散修眼中已经都不是胆大包天能够形容的了,周围靠近他们的一些散修已经在慢慢地朝远处退去。 韩乐目光从周围远远近近的人上掠过,并没有发现张宏正和白玲虎两人的身影,他心中既有几分焦躁和失落,又有几分安心和宽慰。 靠着出其不意的先发制人杀掉了那两个先天境界的鬼仙,算是解决掉了这望峡堡中的一部分核心力量,但真正的力量对比依然没有发生变化,在有护城大阵加持的世家制御面前,他依然不过是一只强壮些,能咬人能伤人的大号害虫罢了。 那姓张的机灵小子给他出的主意确实不错,让自己取得了一个先手,那应该提前三天就到了这里的他们做了什么样的准备呢? 那小子说是要想潜伏进来再伺机而动,但现在他们这到底是依然潜藏在这堡中某处,还是根本就没来这里? 也许这也不是坏事,以如今这局面来看,白师妹继续藏着或者干脆没来反而是更安全。 至于调查荒神碎屑的任务,现在反而已经不再重要了。 刚才那一道莫名的悸动虽然以他的境界还不是能感应得很清楚,但那是触及到荒神的五行真灵之身的气息却是绝不会错的,也不知道这望峡堡中的主事人是在着急什么,居然就这样毫无遮掩赤裸裸地直接将之展现了出来。 这既是证据,也是信号,一个三神门可以直接插手世家俗务的信号。 现在唯一问题就是要如何拖到那个时候,还有,这些多少也是被他所连累的散修该怎么办。 “大家听我说,这望峡堡的堡主和森罗殿的阴邪妖人勾结,用妖兽和我们散修的性命修炼邪法,被我们发现了,如今证据已被三神门知晓,他们现在是要灭我们的口!” 韩乐还在思索犹豫之间,忽然听见了身边有人高声叫喊起来。 他愕然回顾,却看到是之前那个曾经招揽过他的胖子散修,而且这家伙还用了个专门扩大声音的符咒,这一声喊叫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望峡堡。 “……他们不只是要灭我们这里几人的口,还要将这整个望峡堡中的所有散修都一并灭了,这才启用护堡大阵。 大家不想死的就跟着我们一起和他们拼了!” “对!对!正是如此!这望峡堡的堡主一直和森罗殿的妖人勾结,如今已经被三神门抓住了确凿证据!犯了人道金律!死期近在眼前了!” “大不了换个主家就是,有三神门替我们撑腰抓住这堡主的证据,纳法提家也不敢说我们造反!” 胖子继续高声吼叫着,周围的散修都愣了愣后也明白过来,多制造一些混乱出来,哪怕是给自己增加万分之一的活命机会也是值得的。 但凡是有些江湖经验的散修就不会没有些急智和机变的,立刻就有许多人跟着叫嚷起来。 韩乐则是皱眉怒目瞪视着这胖子。 这胖子这样一通乱叫到底是不是能让自己这一群人多上一些机会还不一定,但必然是会让其他听信他话的人陷入危险,特别是他这胡言乱语还多少有些说中了这望峡堡堡主的真相。 也不知是情况危急,还是他的目光自带的偏转效果让这胖子没有注意到,这胖子还在继续叫喊,而且是将手指着他叫喊:“大家不要怕!这位奉命前来调查的蜀山派剑侠已经将堡中的两个先天高手斩杀了!这纳法提家的勾当已经被三神门发现了!大家便跟着这位蜀山剑侠一起将这望峡堡的人拿下,一定是有功无过!” 这一下倒是让韩乐都有些震惊。 不过想想也明白,自己这一路上的装疯卖傻,又在刚才的斗室间爆起斩杀那两个先天鬼修,以这胖子的眼力和急智推断出来部分真相并不是难事,其他就干脆顺口胡掐。 堡中街道上的那些散修还对这话将信将疑,而一个更加低沉响亮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呵呵,三神门中人又如何? 这些虫蚁仰慕称为济世救人的剑侠剑仙,在我们世家来看不过是仗着三神遗泽恣意妄为的蟊贼,不过先天境界的修为就居然就敢孤身擅闯我望峡堡,当真以为我纳法提家是软柿子?” 随着这个沉闷的声音,一个高达十丈的巨大身形从环绕着望峡堡的山体巨鹰中走了出来,这是个看起来整体都是纯粹的花岗岩的巨大石质雕像,外形为一个半裸的胖大壮汉,连衣服的褶皱和身上的毛孔都纤毫毕现,行走之间关节不见丝毫僵硬,这自然不会是雕琢而成的真正石像,而是护堡大阵的法术造就。 “阿德切堡主!” 看到这巨大雕像的面容,许多人已经认了出来。 一时间许多散修都有些手足无措,若是在平日间,堡主与外人之间的纷争需要站在那一边并不需要考虑,但这可是世家与三神门之间争端。 以散修的本性来说,遇到这种事情那自然是有多远逃多远,凡是稍微靠近些的散修都在朝远处躲避,许多人更是重新缩回建筑中去,只可惜大阵启动之下就算想要逃也是逃不掉了。 石像迈着巨大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在对方已经摆明了姿态的情况下,韩乐也只能高声应道:“你们这种人也居然敢提三神遗泽? 三神遗泽是让天下万民安乐自由,让所有人都有修炼长生的希望,不是让你们搜刮压迫其他人以供自身的。 你纳法提家向来号称公平自在,但背后干的龌蹉事还少了? 这一次居然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刚才的天地悸动天下皆知,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世家先祖都是辅佐三神封印荒神驱逐妖兽,自然有资格统帅万民,造就遗留万世的基业。 灵晶灵石天地造就,自然就该是强者得之,拿给庸庸碌碌的蝼蚁们只是浪费。 什么龌蹉不龌蹉的,还不是三神门定下的莫名其妙的臭规矩给逼的?” 阿德切的石像每一步落下都让地面震动,口中吐出的声音也如雷鸣般回荡在周围山峰隆起形成的鹰翼之间。 “而不管是谁来动摇三神传给我家的不朽基业,甚至于还敢潜入我望峡堡还擅杀我手下,那都是绝不能放过!” ‘放过’的声音刚落,巨大的身影一闪,石像那十丈之高足有数十万斤重的巨大躯体就朝韩乐扑了过来。 也许从远处看,这个石质巨人的动作不过是比常人稍快些的敏捷灵活而已,但是在近处才能感觉到,这绝对是远超普通人反应的迅捷,不过是一息之间就越过了数十丈的距离,那有一间房屋大的手掌对着韩乐迎头拍下。 韩乐急闪朝旁跃开,堪堪避过了这一掌。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整个望峡堡的地面犹如被人捶了一记的鼓面一样振动了一下,远处观望的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许多人还被震得倒地。 而跟随韩乐的那七八个散修则在这一掌之下全数成为了模糊的血肉。 不管是那胡乱叫喊的胖子还是其他人,不管他们是紧靠在韩乐身边还是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都没有逃脱被这一掌击杀的下场。 其实只有站得离韩乐最近的胖子和另外一个是被这一掌给直接拍中,他们立刻就像被人狠拍了一掌的蚊蝇一样形貌全无汁液四溅。 而站在旁边的其他人却是被这一掌激发出的余波震得骨骼尽碎血肉模糊,就像被棍棒敲打的水果一样支离破碎地散落一地。 “你……你这是……”一跃落到数丈之外的韩乐也是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双歪眼几乎要鼓出眼眶。 他也感觉到了那一掌扑面而来的劲风和地面上传来的震波,如若不是他是跳起闪避,就算有罡气护体内力暗劲反震护身,可能下场也是和这些散修一样。 这样的一掌绝非是单纯的巨大力量所至,而是真正的武道人仙的暗劲震荡,只是比普通人身所能发出的强大了数百倍。 “呵呵,可惜里克那婆娘不在,又被你这家伙偷袭杀了我两个手下鬼仙,只有我自己来运转护堡大阵,否则便能让你见识见识我纳法提家镇世雄鹰的真正风貌,莫说是你这小小的先天,纵然是真人我也不放在眼中。” 阿德切那张比房屋还大的脸扭头看着躲避开的韩乐,露出个仿佛要把他吞吃下去的狞笑。 即便只能发挥一部分功效,但这毕竟是纳法提家建造用以防备高阶妖兽的堡垒,启用来对付一个小小的先天境界人仙武者,当真是比杀鸡杀狗难不到哪里去。 而且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是杀这一个家伙也是不够的。 阿德切双手高举而起,朝着下方再度猛捶而下。 韩乐急忙再度朝外飞跃开去,半空中踩动罡气再次加速,在一息之间飞跃出数十丈之外。 若是这护城大阵能将武道人仙的罡气也放大放强到百倍之上,那当真是拍死他也如拍一只苍蝇虫蚁。 但是这一锤的目标却并不是他。 轰然巨响中地面猛然震动,阿德切面对的那一面的所有建筑都像是被猛击了一下的砂砾模型全数粉碎塌陷了下来,所有人则都像之前那些散修一样筋肉骨骼全数爆裂崩碎成一地的血肉模糊。 只是这一锤的暗劲震荡,就将望峡堡的大约四分之一的建筑全数化作碎末,四分之一的人化作血肉。 但阿德切却并不觉得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嘴角扯起嗤笑了一下:“什么蜀山剑侠? 什么三神门的人? 什么荒神神韵? 我们纳法提家没见过,也不知道。 只有一些阴邪鬼道之人在这里做些莫名其妙的勾当,害死我纳法提家的子民,毁坏我望峡堡。 我只有奋起反抗,将之击杀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望峡堡(九) “这人疯了么? 这都是纳法提家的子民!” 韩乐看着那一片被暗劲震成血肉废墟的街道和人群目瞪口呆,既惊叹于这暗劲震荡的威能之大,又震惊于这举动的敌我不分。 同样被震惊得不能自己的还有这满街的散修,短暂的失语之后,惊恐的尖叫声大喊声响彻一片,就如同被戳了的蜂窝一样,原本还呆在远处看热闹的散修们四散而逃。 只是护堡大阵变化出的雄鹰双翼已经将整个望峡堡保护得严严实实,逃无可逃,许多人又干脆重新钻回了屋舍中去。 当然也还有些看清楚了阿德切出手原因,同时也还有几分胆大的人,居然是朝着这边飞奔了过来,很快地就跑到了阿德切的附近,跪在地上高喊:“堡主大人,我们绝不信这些外来散修的信口胡言,我们身为纳法提家的子民,自然是忠于纳法提家的。 莫说是这些假冒的三神门之人,就算是真正的三神门我们也绝不……”咚的一声闷响。 阿德切回应他们的就是一脚跺地,远比人仙修士更强大百倍的暗劲冲击顺着地面蔓延而去,直接将这些人给震成了漫天乱飞的肉沫。 一些鲜血混合着肉沫飞到了阿德切的脚上,他微微一抖动就将其甩掉,同时他也还抖了抖手,将之前沾在上面的泥土和血浆一起震落。 这一道护堡大阵生成的‘混元玄土真身’并非只是单纯的石头外层,而是和阿德切精神灵魄紧密相连,可以看做是他血肉和肢体的延展,这石质外层上就算只是一只苍蝇落在上面他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 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才能将人仙武道的内力暗劲也在这玄土真身运用如意。 有整个护堡大阵作为倚仗,玄土真身所能爆发出的力量远胜于普通的人仙武者数百倍,再加上他身为武者的武技,就算那些真法境鬼仙变化出的五行傀儡在他面前也只是练拳所用的桩子罢了。 面对这区区一个先天人仙武者,他当真不觉得会比踩死一只老鼠难到哪里去。 至于这望峡堡中的散修们,也只是顺道踩死一些虫子而已,不费什么劲。 虽说这其实也是自家的虫子,日常也还需要他们来帮忙做些事情,但在老祖的大计面前虫子终究只是虫子而已,再表忠心什么的都没用,只要有一丝危害的可能性那也只能踩死。 反正放宽环境,不过三五十年人口总会源源不绝地重新生出来冒出来,相比起纳法提家的万年基业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而已。 看向二十多丈外的韩乐,阿德切咧嘴一笑,沉闷好像打鼓的声音从那巨大的石质嘴巴里传出:“他们都是你害死的,被三神门害死的。 若非你抬着这名头来闹事,他们本可以在这望峡堡中替我们纳法提家捕杀妖兽,获取灵石。 但你们一来闹事,他们便被你们连累害死了!” “无耻之尤!” 韩乐怒得脸上青筋暴露,一双歪眼中满是血丝。 他此刻也不退反进,迈步朝着阿德切冲去,他手中的短剑上开始有丝丝的白光旋绕,原本形貌丑陋的短剑此刻开始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的奇异韵味。 阿德切哈哈一笑,干脆原地不动地等着韩乐冲来,就像一只残忍的丛林猫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老鼠。 但就在这时,后脑上猛地传来一阵钝痛,让他微微一阵眩晕,身体好似也麻木了一下。 在韩乐的视线中,却是看到后面塔楼的窗户上跃出了一个人影,还在半空中就挥起了手中的武器,然后一道金光巨锏凭空浮现,猛烈地砸到了阿德切的后脑上。 “师妹!” 韩乐又惊又喜地大叫出声,而一直蓄势待发的他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脚下陡然加速,手中短剑上的白色光芒爆现,和整个人一起化作一道白色的剑状虚影激射而出。 这一瞬间,韩乐的身体似乎都完全融入到了这一把剑状的虚影中,那虚影仿佛透明若隐若现,又真实得恍如这世界中唯一的存在,足以贯穿一切虚妄不实。 白光闪过,剑状虚影划破数十丈的距离从阿德切的额头直贯而入,从后脑而出。 轰隆,阿德切那巨大的石质身躯跪倒在地,地面一阵晃动。 所有的吵闹哭喊都在这瞬间停了下来,远远近近四散奔逃的散修们都愣住了,傻傻地看着这一幕。 跟着韩乐和那些散修冲出卫戍所的那些守卫也愣住了,满面惊恐地看着跪倒的堡主。 守卫中的守卫统领,那个叫做慕容锤的老者脸上的惊恐之色却是更甚,他已经认出了从塔楼跳下偷袭阿德切的那个身影,正是两天前经过他同意才进入卫戍所的那两个少年散修之一。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跳出来的窗户一眼,那里似乎还有个脑袋正在朝这下面张望。 一时间之前还喧闹无比的空气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隐隐的海涛声还在不断地轰鸣着。 穿过阿德切头部的韩乐落下地来,脚下不停,来到刚刚击中阿德切后脑然后跳落下来的那人旁边,一脸的惊喜:“师妹,你当真来了。” 这人自然就是白玲虎,她在塔楼窗户上看见下面的阿德切肆意击杀无辜的散修,愤怒之下居然不管不顾直接从上面跳下,背后一记重击偷袭到了阿德切。 那边守卫们脸上的惊恐开始消散了,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阿德切那破碎的额头上并没有鲜血什么的流出,连脸上的神情也只是木然恍惚。 随即他额头上的窟窿又开始慢慢地恢复,脸上的木然也渐渐又有了神采,然后那巨大的身躯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韩大哥,这人滥杀无辜,实在是罪无可恕的奸恶之徒,我们要合力将他击败!” 白玲虎怒目瞪视着缓缓重新站起的阿德切,她在上面看得分明,那些被无端杀死的散修中就有不少是前两天来肉摊上吃肉而认识的,心中的愤怒一时间升到了顶点,这便不管不顾地跳下来凌空猛击,正好给韩乐创造出了机会。 “嗯!正是如此!” 韩乐能看到白玲虎出现原本就已经又惊又喜,听到她说要和他并肩作战更是意气风发,一振手中的短剑,白色的罡气剑芒再度浮现。 “师妹你放心,我师门长辈一直都有留意这里,他们必定马上赶来。” “不错,不错。 先天罡气就居然能击破我的玄土真身,看来是已经有些武道真意的韵味了,不愧是蜀山派的人。 刚才的破军之力也还有几分道行。” 阿德切已经重新站了起来,额头上那被一剑破出的窟窿已经完全愈合了,看不出任何的痕迹,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有些意外的样子,并没有惊慌,开口缓缓说道:“原来济世教也掺合了进来么? 放心,你们是没机会看到看到你们的援军的。” “这笨蛋!下去跟着送死么!” 塔楼上的张宏正看着下面的情况,急得直跳脚。 刚才他也被阿德切的举动震惊了,而没注意到旁边的白玲虎径直就跳了下去。 她的凌空偷袭居然似乎真起到了一点作用,让人有点意外,但现在看来好像又还是没什么用,说不定几个呼吸之后也就会和那歪眼韩乐一同被震成肉泥。 张宏正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也强忍着没马上跟着一起跳下去帮忙。 就算他的雷法暗劲有破除五行法术的效力,但要直接对付这个近十丈高大的巨大石像也没什么信心,这可是护堡大阵所塑造出的造物,背后说不定有成千上万的灵晶运转之力。 与其正面和这怪物打,还不如釜底抽薪。 张宏正转身就朝着塔楼上层跑去。 昨天在这卫戍所呆了一整天,张宏正在教授烹饪妖兽肉秘技的同时就在和守卫们搭话,休息时间还求着一个说得来的年轻守卫带他到处转了一圈,对这卫戍所还有中央塔楼的情况可说已经大概上弄明白了。 堡主的房间就在最顶层,那里也是护堡大阵的核心所在。 这毕竟只是一个作用于猎杀妖兽的据点,并不是湖东城那样的世家雄城,没有那么复杂森严的等级体系和建筑。 一般情况下有卫戍所的守卫和堡主,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戒备。 在塔楼的通道中发足狂奔,不过一会儿就来到了上方的通道尽头,但是张宏正并没看见什么堡主的房间,只有一面和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的石壁。 一愣之后张宏正伸手去摸这石壁,上面光滑如镜而且没有一点灰尘,但仔细一看石质的纹路中似乎又有若隐若现的符咒纹路,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以五行法术在不久之前才塑造出来的。 看来这堡主离开之时也并不是全无防备,这种能凸显符咒纹路的岩石壁垒在一定时间之内相当于加入了土行和金行灵晶,不管实际上有多厚,没有先天之上的法术和罡气都是极难破开。 好在张宏正早知道今天会有变故,尽量做好了准备。 他从背后解下了长刀,随身带武器是散修的习惯,卫戍所中守卫们对散修都是高高在上的俯瞰心态,不怎么会在这点上过度戒备,不管是他的这柄长刀还是白玲虎的铁尺,还有今天木一的武器都是顺顺利利地就带了进来。 他一手持刀,另一手取出了怀中的灵晶袋,然后从中倒出了五枚灵晶放在掌间。 刀锋一抖轻轻劈在这五枚灵晶上,同时刀锋上的电光闪动,啵啵啵五声轻响,五枚灵晶瞬间在电光之下崩解,随即又像是水乳交融一样完全融入了电光之中。 张宏正后退两步,猛然发力前冲,刀光带着雷光闪烁而过,然后那石壁上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由三道刀痕组成的一个三角形。 来不及为这五枚灵晶心痛,张宏正一脚踢飞三角形中间的部分,埋头迈过这空隙就跨入到了一间装设颇为奢豪大气的巨大房间中。 刚一进屋,张宏正的视线就落在了中间那一张石桌上,那石桌虽然不大,但却布满了符文的纹路,上面还密密麻麻地镶嵌了各色的灵晶,一阵氤氲的土黄色光芒正笼罩其上盘旋不休。 这自然就是护堡大阵的掌控中心。 张宏正在通天湖的那些法师船屋中就见过这种类似的石台,最多就是这个比船屋中的更大更繁复一些,上面更有许多灵晶。 不过比起这些灵晶,更吸引张宏正视线的则是石台上放置的几块碎片,那些碎片极为眼熟,正是被他们一路护送过来的被称为荒神碎屑的东西。 不过张宏正却并没有妄动,因为这房间中还有一个人,就站在那石桌旁边,听见后面的石壁异响之后才转身过来,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这是个一身散修打扮的年轻女人,但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显然不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散修。 张宏正微微一愣之后却并不犹豫退让,反而是径直走了过去,同时厉声喝到:“你是什么人? 为何在阿德切这里? 难道和下面那些捣乱的妖人是一起的? 居然敢来我纳法提家捣乱,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女人这时候脸上也现出些慌乱之色,挥舞双手辩解说:“莫要误会了,我是和阿德切堡主有约,在这里等着他……”“在这里等? 这里可是正在进行我纳法提家要事的要紧之地,他怎的如此疏忽大意?” 张宏正满脸的恼怒和不满,收刀入鞘步伐加速快步走向那石桌,同时对那女子挥手。 “看你能待在这里,应该是阿德切放进来的,我也不和你计较,快快给我滚出去,这里不需要外人。” “哦,是,是……”女子侧身让过张宏正,似乎是心虚得完全不敢面对这位纳法提家的少年贵人。 但是就在刚刚和张宏正错身而过之后,女子脸上的惊慌之色完全消失,剩下的只是一片冰冷,那看起来无措的手握紧成拳,朝着张宏正的后脑猛击而去。 那拳头没有带起一点风声,但前行中的张宏正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一样,赫然转身同样地一拳猛击而出。 碰的一声闷响,两人的拳头正好互撞在了一起,暗劲互相激荡撞击产生的风压在这室内刮起一阵风。 张宏正后退了两步,而那女子只是原地晃了一晃,但手的形状已经变得有些扭曲了。 碰。 一个更加巨大的闷响从外面传来,连地面也在晃动,这样的动静自然只能是外面那阿德切所化的巨大石像造成的。 “不想死就快滚!” 张宏正抽出刀来挥斩向这女子,急声大喝。 “小子找死!” 这女子森然一笑,居然赤手迎了上来。 当的一声脆响,她用来格挡刀的手腕粉碎,这赫然是一只用精铁铸造的假手,而假手之下赫然是一柄短刀,顺着张宏正的刀势朝着他的脖子切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望峡堡(十) 阿德切看看自己那被削去半个的手掌,断面光滑如镜,就像是豆腐被人用快刀飞速地削去一样。 当然他的手并不是真的豆腐,这大阵以他为核心凝聚而成的玄土真身虽然还远不是完全形态,但坚固之处也是远胜于一般加了土金灵石的城墙,但就这样依然被那家伙一剑如削豆腐一样地削去,不得不说确实是让他有些震惊。 不愧是真正传承了三神道统的三神门,功法境界上似乎确实要比世家的传承高明些,明明只是一个先天境界的人仙武者,却已经能展露出些许武道真意。 那是比血肉精气混合天地元气而引发罡气还要更进一步,将自身的武道精神与天地真灵相合相呼应,堪与天地真法比肩的境界,虽不如五行真法的变幻无穷,却是唯我唯真,而这人所修的剑法正是一股斩破万物的刚烈孤道意境,所以才能斩破自己这玄土真身。 能领悟出自己的武道真意,超越先天踏入真人境界就只是水磨功夫了。 假以时日,这就是天下间也能有名的一位武道真人。 而另一个济世教的小子也是年纪轻轻就感悟了破军之力,那挥舞出的金光降妖锏也能震得玄土真身微微凝滞,自己的精神涣散,同样也是日后必定大有成就的天才。 不过日后始终是日后的事,天才也好真人也罢,死了的话也就和其他的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只是个死人罢了。 “韩大哥,是我修为不够,连累你了……”白玲虎咳着血,以铁尺支撑着身体,半靠在韩乐身上。 她的左脚以一个很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这是刚才没有完全闪避开阿德切那一记暗劲震荡的后果。 实际上她的伤势远不止是一只脚被废,那是足以将普通散修震成肉糜的暗劲冲击,她感觉脏腑之间好像被人用大锤猛击了一样,如果不是还有破军仙灵之力护体,说不定直接就倒毙在地。 “师妹莫怕,只要有我在,他决计杀不了你。” 韩乐咬牙切齿地说着,他一双歪眼都满是血丝,连此刻白玲虎靠着他也没空去感受和高兴。 他的情况也没好出多少,虽然行动暂时无碍,手中的短剑散发着丝丝的白光,刚刚还斩下了阿德切的半个手掌,但另一只左臂已经弯曲破碎得好像是一团抹布随便裹住的树枝,血肉模糊一团,那是他拉住白玲虎,帮着受了大半暗劲冲击的后果。 但是只要手中还有剑在,他心中就不会有丝毫的畏惧。 这剑是他自己亲手所铸,是他心之所向,是持之以对抗一切的勇气,不管是何等强大的对手,不管是生是死。 “他杀不了我们,是我们要打败他。” 白玲虎也深吸一口气,单脚站定,手中铁尺绽放出的金光巨锏仿佛更大更耀眼了。 此刻她怀中那一方小小的箓印开始放射出光芒,在她身后幻化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金甲人形。 这就是白玲虎所祭拜的破军仙灵。 济世教中主战斗,主护御众生,主降妖主除邪的仙灵。 借用仙灵之力不需要肉体上有多么的强大,只要心灵足够纯粹,足够强大,足够契合仙灵本身的意念。 能引动仙灵现形,这正是威仪道士的标志。 “不用挣扎了,去死吧。” 阿德切低声道,迈步朝着那两人走去。 这两个小辈倒真让他有些重新审视了三神门的底蕴,不过毕竟也只是两个小辈罢了。 将之杀了,将所有听闻此事的散修闲人灭口,那这不过就是森罗殿做出来的恶事,这天依然是纳法提家的天,待得老祖日后大计一成,三神门又能如何了? 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了身后的塔楼顶端,在那里,原本只是模糊隐约能感觉到的天地悸动忽然清晰增强了百倍。 “开始融入地脉了。 老祖大计将成。” 他的石头嘴角忍不住咧开,原本煞气逼人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荒神的真灵之韵开始融入地脉了。” 远在数千里之外,纳法提家的主城白玉盛京之中,城中央的一片雍容恢弘的宫殿里,那一位曾经在嘉兰镇上露过面的青年此刻正在花园中懒洋洋地晒太阳,忽然间他面露笑容,缓缓点头。 “阿德切这人粗豪鲁莽了一些,但是颇有当断则断的勇毅,最主要的是对老祖您,对纳法提家忠心耿耿。” 随侍在青年身边的那妇人也点头,面露欣慰之色。 “他这样直接炼化碎屑神韵,虽然将自己给暴露了,说不定直接引来三神门插手,但却也免除了许多后顾之忧。” “嗯。 神韵和地脉合一,除了在我这纳法提家地脉汇总的白玉盛京,其他地方便再也无法感知和吸取这荒神神韵。 至于那荒神神韵是如何融入地脉的,我们纳法提家也是毫不知情啊,也许是森罗殿之类的阴邪鬼道在作怪吧。” 青年摇头晃脑地笑着,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想了想又点头。 “阿德切那一系,以后可不要忘记提醒我多关照他们一下。 毕竟老祖我最在意的就是公平。 他们要少了这样一个得力的家中顶梁柱,自然也该得些补偿。” 妇人躬身说:“那还请老祖去准备吸纳炼化这一缕真灵神韵,以作自身补益。” 青年从躺椅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朝前迈出一小步,整个人就忽然之间消失了。 望峡堡中央,塔楼顶端的堡主房间中,石台上那几枚原本不起眼的碎片此刻正散发着灿烂耀眼的绿色光芒,几乎要将笼罩其上的土色气旋给冲散掉。 这些光芒中蕴涵的生机和活力是那样的旺盛,甚至于旺盛得恐怖,旺盛得扭曲,就好像有人多看这光芒两眼眼睛中都会生出藤蔓和青苔来一样。 不过在短暂的灿烂之后这些绿色光芒又慢慢地变得暗淡下去,渐渐收拢似乎要没入石台中去,石台上那几块碎片也逐渐变得朦胧起来,就像是要融化在这绿光中彻底消失不见。 这样神奇的一幕景象,在这房间中的两人却是没空去观看。 他们此刻的眼中都只有对方,因为他们已经扭打在了一起,手中的刀都已经刺入了对方的肢体中。 女人的刀在脸颊中慢慢挑过,张宏正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刀锋下慢慢地划开,下面的真皮和脂肪也一分为二,鲜血不断地涌出来,刀尖在脸颊骨上拉过,发出牙酸的吱吱声经过头骨直接传到耳朵里。 张宏正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得到这刀尖是正在朝着自己的眼睛那里移,这女人所有剩余的力量都汇聚在了这刀尖上,想要找到一个薄弱的突破口,直接插到自己的脑子里去。 但这只是一个徒劳的挣扎,张宏正已经压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胳膊和上半身,她现在只能是用手腕上的那一点点力气尽力地挪动刀尖。 下一刻,张宏正的刀锋切入了她的肩膀,原本结实的筋肉在灌注了暗劲的灵刃锋锐前就像枯草一样轻轻地就被切断,肩胛骨也不过是甘蔗一样的清脆,咯的一声轻响,张宏正直接将女子的肩膀连同小半个锁骨一起切了下来。 彻底失去了力量的刀尖也在张宏正的眼眶下停了下来,随后无力地跟着断手落下。 断手处并没有流出太多的血,大概是因为另一只手被斩落的时候已经流得差不多了,这女人所有的内力暗劲全都用在了和张宏正的缠斗中,每一处肘击,头槌,膝顶上,收缩筋肉血管的余力都没有,身下早已经被断手处流出的血积成了一个血泊。 双手尽断,而且这一下连肩膀都整个地斩落,几乎是可以至死的重伤,不过也让女子的上半身暂时摆脱了张宏正的压制,她猛地昂起头来张开嘴巴朝着张宏正的颈脖间咬来。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闪避退让都来不及,张宏正只能将持刀的右臂抬上挡住,然后就被这女人一口咬住。 女人咬得很深,口齿间用上的力量极大,想要直接咬下一快筋肉下来,血瞬间就从张宏正的手臂还有女人的口中流了出来。 这并不只是张宏正的血,更多的是还是那女人的血。 牙齿入肉的时候,张宏正下意识的暗劲反震了过去,立刻就将那女人的牙齿给震得松脱了不少,鼓起的筋肉也让牙齿只能咬入皮肤,难以再深入。 但是那女人依然是用尽了全力地撕咬,毫不在意就像咬硬木一样的徒劳无功,连牙龈松脱,甚至有两颗牙也掉落了。 咔的一声,张宏正反手过来的一拳打得这女人的下颚粉碎,然后一肘撞在她胸口上,密密麻麻的肋骨断裂声连成一片。 这女人的内力比他低了一个层次,运用也远不如他顺畅,加上失血过多,这时候再也无法抵挡他的暗劲震荡。 感觉到女人的力气开始流失,张宏正这才挣扎着爬起来,女人那下巴已经彻底稀烂成一团的嘴再也没有了咬合力,跟着女人的头颅一起滑落而下,原本紧缠住张宏正的双腿也被挣脱,其中一只早就被张宏正的暗劲震得折断了,但直到这时候依然还留有几分残力。 张宏正呼呼地喘着大气,看着地上血泊中的女人,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只差几分就要刺入眼眶。 他身上的伤当然不止这一处,手上,脚上,腰上都被这女人那镶嵌在手上的刀给刺割出了好几道不浅的口子,如果不是阻挡和用暗劲卸力化解,任何一道都是有可能致命或者丧失战斗力的重伤。 张宏正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自己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危险的对手。 虽然不过是暗劲巅峰的修为,但实战起来的凶悍狡诈狠辣令他也惊心,在发现张宏正的刀招远不是她所能应对的时候以一条胳膊做代价将张宏正拖入近身的拼杀缠斗,每一次攻击都是奋不顾身,如果张宏正不是也是实战经验丰富,心性坚毅,皆之修为确实胜过她一头,说不定还真要死在这女人手上。 即便到了现在的地步,双手俱无,脚也断了一只,下颚完全粉碎的头脸也和那些湖东城边渔村里遇到过的那些活尸一个德行了,这女人的眼神也没有涣散,依然是死死地盯着张宏正,如果身边还有什么能用来攻击的办法想必她也不会放弃。 “好一条走狗!” 张宏正一脚把这女人给踹到了房间边上去。 直到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这女人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对这堡主这样忠心耿耿。 不过对于没有反抗力的女人,他也是下不了杀手。 “呵呵,这女人心性倒不错呢。 小唐看了必定会喜欢。”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张宏正愕然回头,看见木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走到了这房间中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大肉串津津有味地吃着,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亲切的笑容。 看见张宏正转过来瞪着他,她指了指那石台,说:“你是要帮小白他们吧? 想办法把那个砸碎就行了,不过上面的戊土之气正被木行真灵与地脉相连接,可不容易打破哦……”外面的白玲虎随时有可能被那堡主砸成肉酱,张宏正来不及计较这女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来由和目的,也来不及保密什么的,直接从怀中倒出灵晶袋中的所有灵晶在手,刀锋抹过尽皆粉碎,化作一片雷光旋绕在刀锋上。 “哦哦?” 木一这一下才瞪大了眼睛,头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惊奇表情。 张宏正挥舞起雷光暴涨的长刀。 猛然上跃,半空翻身,脚踩到天花板后再借力,手中长刀上高举过头,所有雷光尽数汇聚在刀锋上。 在这一瞬间,那雷光被压缩到了极限,只在刀锋上汇聚出一条细细的光芒之线,但这一条细细的光芒却亮得恍如直接将太阳截取下了一丝镶嵌在刀锋上,将这整个房间完全淹没在光芒之中。 张宏正不知道这石台的什么戊土之气有多难破,也没空去试探,他现在只能拿出所有的力量,最大的力量,这是肥猫大仙目前所传的天雷九击里的最后一击,将雷法压缩到极限之后的‘混沌雷裂分阴阳’。 这一击其实远朝他修为所能驾驭的范畴,连练习都做得歪歪扭扭,离实战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在这里砍劈一个纹丝不动的石台却还是可以的。 嘎啦一声,石台上的土色气旋,还有即将消散的绿色光芒,在这一道亮得宛如可以淹没世界的雷光之下开裂了,连同下方的石台一起,被一道不规则的裂缝分为了两半。 数千里之外,白玉盛京地下数里的空洞中,一个庞大得几无边际的巨大法阵正在闪耀光芒。 仔细去看,这法阵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灵晶所连接拼凑而成,宛如一片群星闪烁的星空法阵的中央,一位青年正在闭目冥思的,正是纳法提家的老祖。 随着他的呼吸,周围无边的灵晶法阵也有阵阵的明灭晦暗,仿佛和他之间,和天地之间正进行着一场肉眼所看不见的奇异交流。 忽然之间青年猛然睁眼。 他额角和鼻翼一阵抽搐,脸上的筋肉扭曲,原本英俊中带着几分邪异的模样已经满被愤怒充斥。 哗啦,宛如海潮一般的呼啸,所有的灵晶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光芒,这片空间又重归于一片漆黑和寂静。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望峡堡(十一) 阿德切猛然跺脚,巨大的暗劲震荡随着地面传导向前。 这原本是人仙武道中依靠瞬时爆发的筋肉之力和内力造成的震波,此刻在玄土真身中雄厚的元气震动下与地面产生共鸣,效用被放大增强了百倍,以肉眼难见的高速朝着两人席卷而去。 白玲虎和韩乐只能跳起,之前的惨痛经验让他们知道这种巨大的力量差异根本不可能正面抵挡。 所不同的是白玲虎是朝着阿德切跳着猛冲而去,韩乐只是原地轻跳而起。 白玲虎的一只脚已经断掉,但她借着手中的铁尺借力,跳得比任何一次都高,冲得比任何一次都猛。 在她的怒吼声中身后的破军虚影再度显现,将她包裹其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金甲巨人带着她一起向前跳跃猛冲,手中的金光巨锏也再度亮起,前所未有地浑厚耀眼。 阿德切笑了,对方这样高跃过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鼓掌,一双房屋大小的巨掌猛地朝中间合拢拍击,就在白玲虎面前丈许的位置上鼓出了一个很响亮的巴掌。 这玄土真身再是庞大有力精微玄妙,终究不是血肉之躯,无法以精血神魂交融进一步引动天地元气形成外罡去隔空攻击,这是根本性的缺陷。 不过阿德切还是可以采用一些变通的取巧方式,比如就像这样的鼓掌。 原本坚硬的石质的双掌在互击的瞬间以极高的速度抖动,以入化境的内力震荡在这一刻将至刚的石质打出了柔软而极有韧性的劲力来,双掌之间的空气被抽爆,然后带着暗劲冲击震荡而出。 流风之间的劲力传递自然是远比不上地面,不过依然可以将人震成漫天的肉渣。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这玄土真身的运转出现了一丝滞碍,就像忽然从一个气血充盈精神健旺的十八岁少年变成了骨衰力竭走路都吃力的百岁老人,这一巴掌的鼓出的震荡也只有小半力量传了出去。 而半空中,原本应该采取防御的白玲虎却压根没有理会这一掌震荡出的巨大波动,挥舞出的金光降妖锏在这一刻猛然变得更大更长更耀眼,化作一道数丈之长犹如实质的巨锏打在了阿德切的头顶。 一声巨响回荡在雄鹰双翼环绕而成的山巅中,整个望峡堡也在随着这巨响而微微震动,这既是阿德切双掌鼓出的巨响,也是白玲虎那一击敲在阿德切头顶上的声音。 几乎所有的散修都捂住了耳朵来抵御这个惊人的声波,甚至有几个人仙武道薄弱的鬼仙修士直接就被震得晕了过去。 而直面这一个声音最近的白玲虎则是被震得飞出,身周的那一个破军幻象瞬间支离破碎消失不见,而还在空中,她的全身上下就开始涌出鲜血,等她落地之时则像是一个浸透了鲜血的布娃娃,将体内的鲜血摔得四散溅射,在身周开出一片丈许的猩红之花。 “师妹!” 韩乐一声悲号。 但他并没有跑向白玲虎,而是以罡气在脚下踩踏变向,人剑合一再度化作一道白色的剑光虚影朝着阿德切斩去。 这是他和白玲虎在之前就说好的,他深知这是让白玲虎九死一生,但他并没的选,这几乎是唯一能击败这个以护堡大阵护身的堡主的机会。 这一剑的剑光比之前的更为凝实,更为锋锐凌厉,他将心中的不甘和伤痛也全数融入在这一剑中。 而阿德切所化的那一尊巨大石像却没任何的反应。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靠近了仔细观看,就能发现整个石像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的细微裂缝。 阿德切自己则陷入莫名的惊恐之中,原本来自护堡大阵源源不绝的元气忽然消失,让他这具玄土真身力量全无,那金光巨锏的迎头一击更是雪上加霜,破军仙灵之力既能降服妖兽,也能镇压五行法术,这一击中蕴涵的破军之意居然让他连这具玄土真身都有维持不住的趋势。 剑光闪过,阿德切的巨大石像从头顶一直到左脚,一道光滑之极的裂缝将之分为两半,然后这两半慢慢地滑开,向后倒去。 轰然巨响中,这两片身体后仰砸倒在地,之前坚实无比的身躯彻底崩塌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 一个肥壮的半裸男人从碎石堆中爬了起来,满脸的惊慌和愕然,左右四顾,然后抬头看向塔楼顶端的堡主房间,正是真正的阿德切。 但他还来不及从这震惊中清醒过来,韩乐就闪现在他身后,剑光连闪,他的双手双腿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的躯体。 惊声怒嚎中,阿德切就像是个肉葫芦一样滚落在地,四肢断口里喷射出来的血又将他淋成了一个血葫芦。 韩乐却没有再理会他,转身朝着白玲虎飞奔而去。 血泊中的白玲虎双目紧闭毫不动弹,似乎连呼吸都没了,只是一个被血浸泡得透了人偶,韩乐颤抖着伸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腕处,脸上的惊喜和惊恐交织着闪过。 白玲虎还活着,脉搏和呼吸尽管微弱,却都是还有着。 但以暗劲探察,韩乐也清楚地感觉到她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每一处的骨骼筋肉乃至于内脏器官都受到了重创,处于崩溃的边缘,全凭着武道人仙强大的活力和一股莫名的力量勉强维持着完整和基本的运转。 他甚至不敢去搬动白玲虎,因为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嫩软的血豆腐一样,稍有不甚的外力过来就可能将原本脆弱到了极处的身体拉碎撕裂。 韩乐纵身一跃又来到了阿德切的身边,用剑抵着他的下巴厉声问:“这堡里储存的伤药在哪里? 能治愈伤势的先天符咒在哪里?” 阿德切好像还对这突如其来的败亡不知所措的样子,对韩乐的喝问毫无反应,只是惊恐地左顾右盼着,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我问你有没有伤药!能疗伤的符咒!” 韩乐几乎没忍住出剑削下这家伙的鼻子耳朵,眼看他似乎傻了一样毫无反应,只能站起来朝着远处的散修大叫:“你们谁有伤药和治愈的符咒的? 快快拿过来!” 刚才匆忙靠拢过来的散修都已经成了一地的肉酱,剩下的大多数都已经逃去屋舍里或者其他地方想办法躲藏了,现在还在远处观望的散修并不多,这时候也只有几个胆大和心思活络的散修靠了过来。 散修身上一般来说都有些止血之类的伤药,只是韩乐看了看他们所拿出来的伤药却又摇头。 白玲虎这样的伤势肯定也不是普通的伤药能起作用的,而济世教在这纳法提领中几乎绝迹,一般散修就算想去买些他们的治愈符咒也是不行。 “木行和水行的先天符咒也可以,你们有么?” 韩乐急声问。 但看周围几个散修茫然无奈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普通的散修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那些之前还围在外面的守卫这时候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是要将这些着落在这那个堡主身上。 韩乐重新将视线移到地上血葫芦般的阿德切身上,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刚被切掉的手脚断面居然已经完全停止了流血,显然是他自己已经回过神来,运转内力收缩了筋肉血管止住流血。 “无常!无常!无常!” 但还没等韩乐去开口询问,阿德切自己就开口喊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凄厉焦躁,在这望峡堡上空回荡不休。 韩乐怔了怔,和周围的几个散修对视了一下,却见他们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 倒是有一个散修这时候认出了地上的白玲虎,失声惊呼:“这不是那个卖肉的小哥么? 原来他们是济世教的人?” “什么?” 韩乐一愣。 “他们? 是不是还有一个年轻人?” 这散修似乎是肉摊的食客,也对肉摊的被撤有所关注,这时候点头:“对。 他们前几天原本在集市那边卖肉,不过后来被卫戍所取缔了,这两天都被招近了卫戍所里去了。” 韩乐抬头看向塔楼,他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白玲虎刚才是从那上面跳了下来。 只是应该和她在一起的张宏正却至始至终都不见人影。 塔楼顶端的房间中。 张宏正喘着气,刚刚从一场悠长之极的大梦中醒来。 这场梦古怪之极,他似乎梦见了洪荒开辟,宇宙诞生,万物滋长变化,然后再逐步地扭曲畸变衰亡,只是衰亡之中又有新生孕育,然后再一轮地滋长蔓延,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循环,但又有更深邃的意义包涵在其中。 和普通的梦境不同,那些几乎无穷无尽的体验和景象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幻象,而是不断和意识纠缠在一起,好像要扎根在他的精神里,肉体里,和他的存在本身融合在一起,前所未有地真实不虚。 甚至于这清醒过来之后,他都依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另外一个更虚假的梦境。 旁边破碎的石台上滚落而下的石子砸在地板上,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他在这梦境中感觉似乎过了亿万年之久,但是这现实中却应该只是一两个呼吸之间,他用力调动有些昏沉乏力的脑袋,回忆起是自己刚才一刀劈碎了这个石台。 甩甩脑袋,张宏正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木一,这个女人还是在吃着手里的肉串,不过同时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一只有三个脑袋七张嘴的青蛙一样,好奇诧异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你在看什么?” 渐渐回过神来,张宏正忙问。 “你看到了什么?” 木一却是笑着反问。 “未入先天就能这样近距离地体悟荒神残韵,天地真灵,你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感觉?” “额……”张宏正头脑还是有些发晕,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本身就大有问题。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从下面由远及近传来,几息之后就是一群守卫冲进了房间,守卫中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威武雄壮的老者,正是这望峡堡的守卫统领慕容锤。 眼看到房间中的两人,慕容锤那威严的神情顿时就狰狞暴露了起来:“果然是你们!想不到我一时大意,居然将你们这些贼人放了进来!” 之前慕容锤和这些守卫追杀韩乐出卫戍所,但又在阿德切出现后插手不上战斗,然后白玲虎从塔楼上现身跳下,这位守卫统领看到了探头的张宏正,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将两个居心叵测身份不明的人放进了堡中重地,连忙带领剩下的守卫返回卫戍所来追索张宏正,这就一路追到了这里。 “将这两个贼人拿下了!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慕容锤爆喝。 他早已经看到了那破碎的石台,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他还不知道,但这守卫不力的责任他无论如何也是摆脱不了的。 他大手一挥,身后跟着的守卫就朝着张宏正和木一冲来,那原本作为屏障的石壁在石台被劈碎之后就变得松软脆化,被前前后后涌上来的守卫们一推就粉碎,十多个守卫如狼似虎地冲来。 张宏正的位置在房间深处,木一就横在这些守卫和他之间,这些冲过来的守卫自然先朝着她围过去。 “哎,哎,等等,大家有话好说嘛,这个可不关我的事……”木一笑着后退几步,一边连连摆手,嘴里还嚼着肉。 而那些守卫自然不会理会她,其中两个身手特别矫健的更是纵身一跃朝她扑来。 咚的两声,这两个势如猛虎的守卫似乎是没有对准目标一样,却是直接扑到了地上,不过后面的其他守卫并不怎么在意,这女人看起来也不怎么准备反抗的样子,有一个以刀背朝着她后颈猛击,三四个则是伸手朝着她胳膊腿上地扭去。 噗通噗通,这几个守卫也全都摔倒在地,或者说是软倒在地,他们之间就像是被人剪断了牵线的木偶一样,忽然之间就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和气息变成了地上的一堆堆垃圾。 后面的守卫们都是一愣,随即悚然后退,能当上守卫的自然是有一定修为和眼力的,立刻知道了这女人绝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无害。 “都退下!” 慕容锤森然喝到。 守卫们立刻朝两边退开,此刻这个雄壮的老人全身筋肉鼓胀,一层肉眼隐约可见的罡气浮现在身体四周,宛如一个透明的罩子一般将他全身都裹在其中。 这是先天罡气运转到极限的征兆,先天武者的精元气血最大限度地与天地元气结成罡气,攻守一体,诸法难侵。 作为守卫统领,先天境界的武道人仙,慕容锤的眼光自然比守卫更高,一眼就看得出这女人绝不是寻常的守卫们能对付的。 那些无声无息倒在她身边的守卫已经彻底死去,数十年苦练修炼出来的人仙武道就像灯火中的蝼蚁一样无声无息地化作青烟。 一声怒喝,浑身被罡气笼罩的慕容锤迈步前冲,他每一步踩下,坚实的石质地面就迸裂出一个脚印,只是几步之后整个人就已经宛如一颗灵火铳射出的巨大弹丸,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着前方的木一冲撞而去。 这是一个先天大成武者的合身全力一击,普通的城墙也是足以撞出个缺口来,慕容锤相信绝不是什么人都能接下来的,而不管是淬毒的暗器还是偏门的邪异法术,他运转到极致的先天境界的罡气也足以抵御。 “哎,我说……”木一脸上还是带着那似乎很亲切的笑容,最多就是这时候多了点无奈,眼看着那被罡气包裹着冲锋而来的巨大身躯,她似乎也知道说什么也是无用了,只能用手中还拿着的那只串肉的铁签在面前一划。 这似乎只是随手的一划,但那犹如一只发狂的大象一般冲到她面前的慕容锤就被划做了两半,就像只是一张不大牢靠的折纸玩意被人轻轻就撕成了两片。 咚咚两声,被划分开的慕容锤撞上了房间的墙壁,巨大的力量将以灵石为核塑造出的墙壁也撞出了裂痕和凹陷,也将自己撞成了满天四溅的两团模糊血肉。 原本无坚不摧,可轻易撞毁城墙的罡气在他被分成两半的时候消散了,剩下的不过只是被惯性带动着的两片尸体。 “……有话先好好说嘛。” 满天飞溅落下的血雨里,木一微笑着摇头叹气,吞下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又将手中的铁签对着远处目瞪口呆的守卫们一划。 噗通噗通,还站在这房间中的所有守卫都如同刚才那几个一样忽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软泥一般地瘫倒在地,那明明只是堡里铁匠随手抽出来的铁签,此刻就像和他们的性命相连的神奇符咒一样,只是这样的轻轻一动就将他们的所有生机都抽得涓滴不剩。 “啊……那胖子在外面叫个不停,看来这账终于能收到了。” 木一微微侧头听了听,脸上的笑容更开心了。 她忽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张宏正。 “对了,我都差点忘了,答应了只要你带我进来吃肉,就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嘛。 怎么样,想知道吗?” “嗯……是什么?” 早已经看的目瞪口呆的张宏正抽动着嘴巴,勉强挤出回答来。 “尊主说了,湖东城的事不怪你们。 要怪也只会怪在唐家的头上,不会有人来找你和小白两个小辈计较的。 怎么样,知道了这个很开心吧?” 木一脸上的笑容高兴得就像刚刚又吃了几十斤美味又免费的妖兽肉,亲切得就像是用脸来磨蹭张宏正的脸一样,但张宏正却感觉一股透骨的寒意从尾椎一直冲出了天灵盖。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望峡堡(十二) “无常!无常!无常!” 凄厉的喊叫声在望峡堡上空回荡,血葫芦一样的阿德切在地上翻来覆去地乱滚,嘴里翻来覆去地就是叫着这个词,如果抛去那有些惊悚和血腥的外形,这位望峡堡的堡主大人现在就像是个撒泼打滚的小孩。 韩乐在一旁皱眉,有些怀疑这个人已经疯了。 他很清楚那些看上去高高在上的世家中人在遭逢大变的时候多数其实比普通散修更脆弱,从天到地的巨大落差可比一直在泥泞里打滚更让人受不了。 留下这堡主原本是想要一个人证,现在更重要的却是必须从他这里问出有什么治疗的灵药和符咒,只是现在看来从这疯子口中是得不到什么了。 韩乐只得问周围的几个散修:“你们知道这堡中的灵符和伤药存放在什么地方么? 或者哪里还有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 “堡主房间中应该收藏得有,只是可能有封禁,须得让这阿德切自己去才能解除。” “这阿德切手下的多尔和公孙都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一直没露面,也不知道躲在那里……”“副堡主里克莉莉也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不过一月前回老家去了……”周围的散修七嘴八舌地出计献策,只是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时候围过来的散修也只有寥寥几人,毕竟三神门的名头说来吓人,但对普通散修来说实在太遥远,而纳法提家这种体量的世家极难动摇根本,不管这望峡堡的堡主如何的恶毒,这些散修终究却还是要在纳法提家的领地里混饭吃的,所以多数人还是在远处躲着静观其变,不敢过来胡乱套近乎。 韩乐此刻也没心情去理会这些人,正打算自己去那塔楼中搜寻一下,忽然看到一个人走到了白玲虎的身边,半蹲在地正在看着她。 韩乐悚然一惊。 他自然是一直都随时小心留意着白玲虎的情况,却是没发现什么时候居然有人走到了她旁边去。 幸好他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个女散修,而且也只是仔细看着白玲虎,并没做出什么动作来。 看了看之后这女子站起身来,对着侧面一笑,说:“你放心,这破军箓印护住了全身,小白一时半会之间不会有事……而且说不定马上还会有人来救她呢。” 顺着这女子的目光看过去,韩乐才看到在卫戍所上的塔楼外壁上,一个少年正顺着外壁一路滑下落到地上,正是那个姓张的小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都是机变灵活的他现在看起来有些古怪,落地之后只是一脸木然地站在远处张望,也不靠近过来,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韩乐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这边的女子身上,从她和张宏正的对话来说,好像还和他们两人相识,他便问:“……不知道这位朋友是……”女子并不搭话,转而又走到了地上不断翻滚还在乱叫的阿德切身边。 而一看到她,阿德切就停下了翻滚,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样长舒一口气,对她高声大叫:“快杀了他们!全都杀了!那一万晶我全都给你!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女人脸上带着很亲切的笑容,就像经营杂货店的大娘正在向顾客介绍价格:“一万晶只是一个三神门的俗世行走,全部的人可不是这个价。” “没关系!你说多少? 我出!” 阿德切忽然自己站了起来。 他那被斩下的手脚依然还在旁边,但地上的一些碎石不知什么时候凝聚起来,组成了一对看起来有些畸形的双腿和胳膊,自动接驳在了他的躯体上。 原来他鬼仙道上的修为也不差,这一手至少也是生法境巅峰才能用得出的法术。 重新站起来的堡主大人虽然全身是血,但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疯了似的狼狈相,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癫狂般的狰狞和杀意。 周围的散修吓得连连后退,多数更是轰然转身就逃,不只是怕那巨大雕像重新又出现将他们震成肉泥,更多的是出于对这堡主,对纳法提家的本能畏惧。 唯一没有逃的自然是韩乐,但他的注意力却压根没在阿德切那边,而是落在那个古怪的女子身上,不用说,她正是阿德切之前一直叫喊的那个‘无常’。 “你出? 你真的要出吗?” 那女子还是笑得那么亲切那么轻松愉快。 “如果你是指这望峡堡里所有全部的人话,大概可要收五十万晶左右。” “五十万晶……”阿德切都一下被这个数字给打懵了,脸上的狰狞扭曲都变成了木然惊愕。 “怎么能这么贵? 这……这些不过是些蝼蚁……”“之前说好了的,一个蜀山的暗探行走的话是一万晶,你临时要加这些望峡堡中的无辜散修么,那再加一万晶就行了。” 女子指了指远处躺在血泊中气息微弱的白玲虎。 “但是那位小白姑娘可是日后有可能大有前途的,我这几天也吃了她捶打出的许多妖兽肉,要杀了她的话心中不免难受,收八万晶不算过分。” “你……你这纯粹是胡搅蛮缠,不过一随手便可碾死的蚂蚁罢了,你这简直是趁人之危漫天要价……”阿德切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还有即便如此,也只是十万晶吧? 怎么会是五十万?” “还有四十万是那边小张的。” 女子指了指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张宏正,笑得很开心。 “很有趣,也很有潜力的少年哦,以后一定不止值这个价,你如果现在出得起的话可以趁早。”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阿德切眼神茫然,只是左右晃动着脑袋,像是真的傻了一样。 “我怎么能有五十万灵晶? 你们森罗殿怎能如此……”女子忽然间转头看向了侧面的天空,但是那里一片晴空万里碧蓝如洗,什么都没有,她再转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语气似乎急促了几分:“好了。 我来之前已经和你家老祖确认过了,若是一切顺利,我便只是帮你杀人收灵晶而已。 若是有了意外,我就去找他收灵晶。 所以你既然出不起,那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阿德切忽然从这话中感觉到了一丝极为不详的味道,脸上的茫然开始向着恐惧转变,声音也发抖起来:“荒神神韵已经融入地脉,老祖大计已成,就算引来三神门中人也没关系,这自然是一切顺利啊……”“最后的结尾处有了些干扰,你家老祖得花些功夫来抚平地脉汇聚神韵,运气不好还会有些阻碍,他肯定不怎么开心。” 这女子慢慢伸出手来,在阿德切的额头轻点了一下,笑容中带着点嗔怪,就像朋友之间略有不满地开了个玩笑。 “你别那么抠门,早点把灵晶给我不就没事了。” 噗的一声轻响,阿德切的脑袋就像一捧被揉作一团的细纸屑这时候被人猛吹了一口,化作了漫天的碎屑飘飘扬扬地洒落一地。 他用法术凝聚出的手脚也重新散落成一地的碎石,只剩一个无头无手无脚的躯体像一大块猪肉一样掉落在地。 女子转过头来看着韩乐,脸上还是带着那亲切喜悦又热情的笑容,就像刚刚做成了一笔好买卖的掌柜面对着下一个客人。 “无常道主?” 韩乐开口,缓缓问道。 他的声音干涩扭曲,就像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肺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我叫木一。” 女子点点头,从后背上解下了那把随身带着的长刀。 “你也听见了,纳法提家出一万晶,要前来捣乱妨碍他们的蜀山派人的命。” 韩乐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那叫木一的女子缓缓抽出了手中的长刀,随着她抽刀的动作,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这是一把极为细长的刀,如刚抽枝的禾苗一样的细长,但并没有给人以丝毫生机的感觉,反而是一种绝对的死寂,仿佛一切都在这刀上终结,静止,归于虚无,仿佛这是天地的终焉,是时间的尽头。 “天地洪荒,终归晦暗,人道森罗,断灭无常。” 木一抽出了长刀,脸上已经没有了日常的笑容,她面容肃穆沉静,如同最虔诚的信者诵念神名。 她单手持刀,迈步前倾,以自身为圆心挥出一刀,刀势并不快,只是刀锋所过,仿佛这片天地中有什么东西被割裂去了一块。 远处传来无数轻重不一的倒地声。 所有远远近近朝着这里观看,窥视的散修,不管是站立在空荡的街道,还是躲藏在建筑后面,甚至有些已经深挖进山体中对这里不管不顾的,全都如同之前那些守卫一样在这一瞬间软倒在地。 只是一刀,这之前还人声鼎沸喧闹不休的望峡堡就成为了一片死域。 能在这一刀之下站着的只有两人,一个是站在远处的张宏正。 不过他并不是自己挡住了这一刀,他甚至都不大能看明白这一刀,更毋庸说抵挡招架,只是这一刀刻意绕过了他,如同绕过了地上的白玲虎一样。 唯一真正能在这一刀下站住的人只有韩乐,他手持那把短剑横在身前,头上一道隐约的细细红线一直延伸到胸腹之间,但也只是一道隐约的红线而已。 根本不需要回头去看,韩乐就知道这整个望峡堡中除了他们就再也没有活人了。 这是将自身的武道意志与天地真灵相通的真人人仙才能斩出的一刀,在这一刀之下,无关位置无关距离,望峡堡中所有人的生机气息都被这直达天地本质的一刀所斩中。 而只有他能凭着已然和天地相连的先天境界,凭着自己心中那一往无前的剑意挡下了这一刀。 而这一刀中蕴涵的意义远远超越了寻常的武道意志,仿佛是一种真正的天地真理,又仿佛只是一种至阴至暗的人道妄念。 “你……你刚才也说他们是无辜的……”虽然被这一刀所震惊,虽然明知眼前这女人就是疯子一般的森罗殿道主,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替纳法提家灭口,但韩乐还是忍不住心中不忿。 这无关利害,也不是真的想问出个结果,只是心中的那一股不平之气让他情不自禁地这样问。 “自然是无辜的。 天下间谁不是无辜?” 木一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手中那一把漆黑细长,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死寂之意的长刀,眼中全是一片万物皆同的寂然。 “每日每时都有无辜之人身不由己地死去,而被那些无辜之人无意中踩死的虫蚁,吃掉的牲畜鱼虾也是无辜,也是由不得它们自身之意。 这天地间的一切生灵从诞生开始,便是走入向死之途,半点不由自身。 无常断灭,这本就是天地运转之道,甚至天地自身皆是如此。” 韩乐闭眼深吸一口气,他无意与一位成就了自身武道真意的人辩驳什么,任何话语在这种人面前都是废话。 只是胸中那一口数十年风雨波折,困苦磨难也不曾折损半点,反而越加凝练锋锐的心气让他猛然睁眼,一字一顿地说:“绝非如此!” “那便来让我看看。” 木一的嘴角又重新挂出一丝笑容,她又侧头看了一眼天边,碧蓝的天空中似乎有隐约的星光闪烁。 然后她重新扭过头来说:“大约还有十息,你师门的长辈便会赶到,你要试试拖到那时候么?” 韩乐没有答话,只是持剑前指,那看似丑陋拙劣的剑身上白色的罡气开始环绕,他依然是一字一顿,如同一步杀一人:“那我便让你看看!” 话毕,他开始迈步前冲,第一步势沉,第二步提速,第三步疾飞,整个人已经凌空飞跃而起,剑身上的罡气和他身上的浑然合一,连人带剑已经化作了一道如他手中那柄短剑一模一样的剑光朝着木一飞刺而去。 剑光未到,木一身前身后的地面就无声无息地开裂,她身周的风也猛然撕裂出刺耳的尖啸声,不过是十分之一眨眼的时间之后,这剑光便已到了木一面前。 此刻这剑光已亮得耀眼,锋锐得仿佛足以开天辟地。 这是比之前破开阿德切那玄土真身时更强,也更纯粹的一剑,已然超脱了数十年直面风霜困苦不平事的剑意,而是开始直面生死,直面这世界更深层次本质的一剑。 一道细微得几不可查,却如宇宙般亘古永存的黑线闪了一闪,这耀眼的剑光便从中一分为二,然后彻底消失了。 韩乐手中的那柄短剑被分为了两片,然后他的人也分为了两片。 两片残剑直插入后面的泥地中去,他的人则是崩溃粉碎化作了黑粉,然后散落途中又化作了黑烟,最后如同被那一线黑线给同化了一般彻底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可惜,这个原来也不止一万晶呢。” 木一收刀,有些遗憾地笑了笑,然后她抬头上望。 明明还是日光照耀的大白天,天边却有一连串的星光闪烁。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望峡堡(十三) “来了……好烦人,这个可不好对付,就算要走脱也要费上不少功夫……”木一凝视着天边闪耀而来的点点星光,再度拔出了那柄细长漆黑的刀,不过相比于之前,此刻的她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了张宏正,脸上又带着那种亲切的笑容,说:“张小哥,记得日后可要好好修炼,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盼。” 张宏正愣愣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之前目睹的一切实在有些超乎了他现在所能理解,所能接受的范畴,任凭他头脑再是灵活机变,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面前这人是一刀杀尽千人,将整个望峡堡化作死域的森罗殿道主,也是那个老是厚着脸皮来蹭吃蹭喝的无聊女散修。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或者又都是她? 木一说完那一句之后就没有再看他,转过去昂首向天。 天边的星光越发灿烂而密集起来,看起来并不只是单纯的几点星光,而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宛如一条由星光汇聚的长河。 呼吸之间,这条星光之河就从天际横跨而至,继而朝着下方倾泻而来。 直到这时候才能让人看清,原来那闪烁的并不是星光,而是剑光,这是一道如银河一般横跨天际而来的剑光长河。 而在这倾泻而下中,无数的剑光飞速汇聚集中在了一起,凝成了一把从天而降的巨大长剑的形象。 巨大长剑的剑锋之上,一个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青年人正昂首而立,虽然乍一眼看去他形貌落拓不堪,一身衣服都有些破烂,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就和流浪江湖的嗜酒散修一样,但此刻他那一双眼睛中散发出的却是这无数剑光中最亮的一点光芒。 就算实际距离还隔着千丈之远,这一点最亮的光也是牢牢地锁定在了木一身上。 木一也直视这青年,她迈步凌空而上,迎着着这如天河倒卷银河星落般的万剑狂潮挥刀斩出。 这一刀出,天地间似乎都骤然一暗,然后木一整个人就消失了,只能看见一柄细长漆黑似乎能终结天地的长刀升空而起,斩向这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剑雨之潮。 滋啦。 明明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但地上的张宏正却感觉到了一个仿佛直接在自己的心脏上划过的破裂声。 就在这望峡堡山体所化的巨鹰上方数百丈的高空,漆黑长刀与巨剑狂潮交错而过,或者说在巨剑狂潮将漆黑长刀短暂地淹没之后,漆黑长刀又分开了巨剑狂潮。 隆隆声忽然在另一边响起,由护堡大阵所变化出的巨鹰头颅掉落了下来,正沿着双翼的山体滚滚落下,而那山体所化的双翼上也忽然多出了成百上千个孔洞。 只是这一刀一剑交错所产生的余波,就将这抵御高阶妖兽的山体摧残得七零八落。 突破了无数剑光的封锁,漆黑长刀的形象似乎变得淡薄了一些,继续朝着原本的轨迹朝着远方飞逝而去,而由无数剑光形成的巨剑狂潮也并没有崩溃,在短暂的停滞之后重新化作一道剑光长河紧追在漆黑长刀之后。 这两者的变化转折都在天空上,而且速度极快,数个呼吸之后剑光长河就追逐着漆黑长刀消失在了山巅之后的视线之外。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张宏正才低下头来,有些茫然四顾看着这已成一片废墟,一片死地的望峡堡。 那巨鹰的头颅一路滚落而来,将一边的建筑碾压撞击得粉碎然后停下,鹰头无力地埋在废墟中,然后这堡中再没有丝毫的声响了,只剩似乎万年不变的海浪拍打声还在隐约响起。 在这重归的寂静中愣了几息,张宏正才猛然回过神来,飞跑到血泊中的白玲虎身边,俯下身仔细查看起她的伤势。 幸好果然如木一所说,似乎有一股奇妙气息一直维持住了她的生机,虽然现在看起来全身上下都被血糊满了,骨骼筋络也濒临崩溃,但气息居然渐渐趋于安稳。 张宏正从怀中拿出从湖东城那里带来的伤药将最后几粒一股脑地倒出来,但是看着双唇紧闭的白玲虎又犯了难。 他也能勉强察觉白玲虎伤势的严重,要说将这药送进她口里也还罢了,要让她强行吞下去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让她喉咙和下颚碎裂。 正左右为难间,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张兄弟无须担心,师妹的伤势便交由我来吧。” 张宏正愕然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全身被一个白色光影环绕的人从空中落下,而这赫然正是早在湖东城中就分手了的那位流光,白玲虎的师兄吴子健,只是从他现在从天而降的架势,还有环绕他身周的那一个光影来看,这恐怕是早就已经超过了一个区区流光,甚至是普通光世行者的境界。 “我是和祭酒大人一起在海峡对面的李家地界,离这里不过一两千里。 察觉到了地脉异动,我给师妹的破军箓印也被激发,于是便悄悄借了祭酒大人的箓印赶来。” 吴子健依然还是那副早看透一切的老样子,不需要张宏正开口问就自己将情况说了出来。 他走到白玲虎身边一看,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师妹果然不负我所望,靠自己领悟破军仙灵之意。 不过她也还是莽撞依旧,幸好这伤刚好还在我给她准备的光世仙息治愈范畴之内,只是要彻底治好不留暗伤,恐怕要带她回总坛去了……”“你……你……你当初在湖东城,是早知那东西是荒神碎屑? 这么要命的东西,你还叫她跟我们一起送到这纳法提家来? 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来送死?” 张宏正终于回想起了这个最要命的问题,厉声喝问。 “怎么可能?” 吴子健却是头也不回,平声静气地答道。 “不到真人境界,除非是骸极道那种正好合契上面封禁之术的阴邪鬼道,否则如何能察觉到这碎片上的荒神余韵? 我只是感觉这东西必定大有干系,所以才让师妹跟着你们一路过来。” 简单说完这些话,吴子健就沉默下来专心施法给白玲虎治伤,乳白色犹如实质的仙灵之气从他手中散发而出落到白玲虎身上。 张宏正站在后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现在白玲虎总算无事了,但他感觉依然不怎么好,心中的一股气憋闷得慌,却又不知道如何发泄。 亲眼目睹木一一刀将这堡中的所有人杀尽,他既是震惊,气愤,不平,更多的却还是恐惧,尤其是连那歪眼韩乐作为先天大成的真正蜀山门人也抵不过她的一刀,让他真正感觉到自己就如尘埃一般无力而渺小。 那种似乎超乎善恶好坏之外,视一切众生如浮萍如烟尘断绝一切至阴至暗的杀意,直至现在稍稍一回想也让他不寒而栗,那绝对无计可施无能为力带来的绝望感,甚至要远远超过在湖东城中面对的那上古荒兽。 同为森罗殿的道主,方朗卓那种货色相比起木一这个无常道主,简直就像是刚出壳的小鸡小鸭一样的可爱无害。 即便木一并没有杀张宏正的意思,还说他值四十万晶要他好好修炼什么的,但张宏正却并没有丝毫的高兴,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憋屈直至此刻还是一直压在心头。 这时候上空有剑光一闪,随即有人影落下,正是御剑而来和木一交手,而且还一路追击她而去的那个青年。 青年就好像没有看到张宏正和吴子健两人一样,径直落在了一处空地中,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两片小东西。 那是韩乐的短剑,被木一一刀两断之后就插在地上,如同两座怪异的小小墓碑,无力地反射着日光。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截断剑,眼光中有莫名的光芒闪动。 半晌之后,青年长叹一口气后将手一招,两截断剑飞入他的手中。 然后他取下了腰间的酒葫芦,先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再将剩余的都倒在了地面上断剑留下的凹痕中。 碧绿的酒液倾泻而下,浓郁的酒香发散在空气中。 “这位是……”吴子健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他先看了看那青年,然后看了一眼张宏正,微微一愣之下罕见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因为他看到张宏正在微微发抖,脸上也再不见之前的阴郁暴躁,反而全是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惊喜,这绝不是见到一个陌生人时能有的表情。 “张兄弟,你认识这位前辈?” 吴子健再问。 “……是蜀山的李煜前辈!” 张宏正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他确实是认识眼前这个人,之前在高空之上剑光闪耀他还看不清楚,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他终于能认出这个青年了,不,应该只是貌似青年的真人修士。 六年前当还在南宫领的海边小村乐山村,他还是一个四处寄宿的无知小童的时候,正是眼前这位蜀山剑仙御剑而来,将危及村子吞吃村民的妖兽一扫而空。 虽然当时他只是隔空仰望了李煜不过一两息的时间,但这位剑仙的风姿却牢牢地烙印在了他幼小的心灵中。 此后他修炼上功法虽然来自于肥猫大仙的传授,但是从心底深处来说,驱使他在修炼之途上百折不回的毅力,还有对神仙道的异常执着,都是源自于这位蜀山剑仙。 而今天居然能在这里再次见到这位剑仙,而且他又如同当年杀尽妖兽一样惊走了那个木一,这实在让他激动难耐。 青年转身过来看向张宏正露出意外之色,问:“你怎么认得我?” “当然认得!” 张宏正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我……我是……在六年前,南宫领长城外靠海的乐山村见过您!多亏您当时出手灭杀妖兽……”“啊……原来如此。 我记得那是建木老妖的分身害人……”李煜点头,他当时无暇顾及张宏正那样的小孩,不过看张宏正的神情和模样也知道绝非说谎。 他再把目光转向吴子健,也是微微意外。 “不知道济世教中何时出了这么年轻的祭酒?” “晚辈吴子健,只是借用祭酒大人的箓印罢了。” 吴子健微微一笑,施礼。 “好胆量,济世教中难得也有你这样胆大妄为的。 不过能借用箓印引动青玄前辈之力,那你应该也离祭酒不远了。” 李煜也点头,脸上露出点笑意。 随即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问。 “那你们能否告知我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子健将目光投向张宏正,张宏正也知道这事只有自己来说,便开口:“事情是这样,我原本只是跟着几位南宫领的散修伙伴一起护送个木盒来这纳法提领……”这一说就说了一个多时辰,张宏正自然是将湖东城之前的事情几句带过,湖东城中也说的并不怎么详尽,主要的还是说他们到了这嘉兰镇之后和韩乐相遇之后的事情,然后一直到他和白玲虎潜入这望峡堡,和韩乐里应外合,最后木一现身……“……我虽然早知有人在收集荒神碎屑,但受门规所制,只要没有人真正去引动荒神神韵我们也不便随意插手俗世中事,只能让还未真正投入山门的韩乐师侄去调查……而纳法提家向来阴损狠辣,我却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直接请动了森罗殿的无常道主,否则说什么也要亲自前来……是我害了韩乐师侄……”听完张宏正的讲述,李煜闭目仰天长叹。 原来那有些惹人厌的歪眼居然就是湖东城李自豪他们曾错以为自己的那种蜀山传人,还是这位蜀山剑仙的师侄,张宏正在一旁默然无语,只感觉心中古怪。 他对韩乐的感觉其实极为复杂,一方面是一直看他很不顺眼,但又觉得他和自己其实在很多地方都有共通之处,因此在看他死在木一刀下的时候心中也是凄然悲愤失落兼而有之。 不过就算是面对这位心中一直仰慕已久的剑仙,张宏正也还是没有完全将什么都和盘托出,比如消耗灵晶化作雷法击碎那护堡大阵的核心石桌,以及多半是受到荒神碎屑影响所看到的幻境。 前者涉及到肥猫大仙,后者他自己也不好描述当时的情形,而且他本能地感觉最好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事。 第一百二十章 人道阴阳 “既然现在已经知晓了是纳法提家做的,那之后李煜前辈不就可以直接找上门去问罪了? 这纳法提家当真不是什么好人,这一次请您务必要将之好好整治一番!” 现在有三神门的李煜现身撑腰,木一已经走脱不见,张宏正心中的怒火和憋屈就发向在幕后谋划这一切的纳法提家。 而且这纳法提家确实也绝非好人,在嘉兰镇遇到的那事凭他自己也实在没办法报仇,如果这位蜀山剑侠能以三神门之威将之雷霆扫荡一番,他绝对是喜闻乐见。 “哪有这般简单。” 李煜却是长叹一声,摇摇头。 “纳法提家精心布置下这局面,自然是不会留下丝毫的证据。 没有确凿无误的实证说明他们违背人道金律,三神门也对这种根深蒂固的千年世家无能为力。 荒神神韵融入了地脉那又如何? 反正一切都是森罗殿的阴邪鬼道妖人所为。 地脉本身也是天地五行真灵运转之功,严格说来南宫领中的地脉全都深受句芒神韵所侵染,所以南宫领内木行妖兽之多才会远胜于其他地方。 他家老祖若说要为了领中庶民安危不受妖兽危害而要将地脉中的荒神神韵逼出融入自身,那谁也没道理去拦着。” “这个简直是……”张宏正听得连连咋舌,明明坏事做绝又能顶着大好的名头,这世家的行事手段当真是和散修全然不同。 “不过那森罗殿是怎么回事? 专一帮世家背锅,又甘为世家走狗,我看人道禁律他们也从不会放在眼中,为何三神门不将之连根拔起?” “森罗殿阴邪妖人自然不能放过,尤其这无常道主我定要再找机会去与她一会。” 李煜眼中精芒一闪,不过随即也有些颓然地摇头。 “只是这些人行踪素来诡秘难测,尤其是大多数世家都与之纠缠难分,三神门不得胡乱插手俗世,所以将他们挖出来也不是易事。 有道是人道不灭,森罗不亡,森罗殿的道主也常有陨落,只是从来都是后继有人绵绵不绝,想要将之根除几乎不可能。” 原来三神门当真也是做不了什么的。 亲口听到李煜这样回答,张宏正不免有些愕然和失望,而且想不到森罗殿居然还有这样的底蕴,什么人道不灭森罗不死,可比吕宁所说的要厉害多了。 李煜也继续说道:“虽然是阴邪鬼道,但也是人道中分流而出,你们万万不可小觑。 万事万物于五行之中也分阴阳,如果秉承人道中的慈悲宽厚仁义的济世教和南宫儒门是阳,那这森罗殿就是阴。 人道昌盛之后,自然会有儒门和济世教产生,甚至可以说只有仁义慈悲为人所共理,人道才能昌盛,三神为何要率领众人抗击荒兽妖兽? 那也是因为有仁义慈悲之心。 所以此谓人道之阳。 但人本质又各有私心私念,人道昌盛之后滋生各种阴邪鬼祟的念头欲望也是在所必然,森罗殿也应运而生,此谓人道之阴。 所以这才有人道不灭森罗不亡之说。”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济世教和森罗殿便算是天生死敌了。” 张宏正看了眼旁边的吴子健。 “只是为何感觉森罗殿的人比你们强那么多? 湖东城那个操控荒兽的方胖子也就罢了,这次的这个叫做木一的无常道主那实在是……实在是……”“森罗十八道每一道都是汇聚了人道中的一种阴暗妄念,在单纯的一道范畴之内都有自身的独特之处。 骸极道便是执着于肉身不灭,操尸控骸,而那无常断灭道便是单纯的死灭虚无之道,持之以杀伐确实是难以抵挡,尤其是境界不够之人更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人道妄念毕竟只是人道妄念,修炼到极致也只能与天地真灵沟通,显化妄念为真,不可能与天地真灵同存。 所以那森罗十八道最多走到真人境界就到了头,再无往上成为圣贤的可能。” 吴子健言语淡然地解释道,忽而又对着张宏正翻了个白眼。 “你也莫要因为我不和人争执便看不起圣教,慈悲济世之心正克这些阴私妄念,只要不是无常道,兽极道道主几个的,其他道主我也未必就怕了。 就算那十八道道主齐聚,只要敢来闯南宫领的总坛,大祭酒一发济世印下便能让他们全都灰飞烟灭你信不信?” “切,说得这么轻松。” 张宏正撇嘴。 不过听到这解释,原本心中一直盘旋不去的恐惧也散去大半。 就如同原本以为面前的是一道无边无际不知道有多高看起来不管如何也无法逾越的漆黑绝壁,现在知道了原来不过是一堵十丈高的墙壁而已,虽然眼前来说依然是没办法迈过,但至少却有了希望,甚至更有了斗志,想要有朝一日踩在那上面放声长笑,更能看看更高更远的风景。 “……最多不过真人境界……迟早也有一天我也能走到,那时候我就要他们好看……”不知不觉中张宏正就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张小朋友。” 忽然间李煜开口问他。 “不知道你可有心入我蜀山门下?” “入……入蜀山门下?” 这问题让张宏正猛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煜,声音也有些发抖。 一旁的吴子健也有些愕然,三神门择徒可是严格到了极处的,即便是一流世家中若有子弟能入得了三神门的门墙,也是可以拿出来吹嘘一番,虽然一入三神门就要舍弃断绝和世家的一切联系,得不到什么实利,但说起来终究也是有面子的事情。 而即便说蜀山的弟子在三神门中是相对最多的,但加上韩乐这样四处游走的外门弟子也不足百人,择徒说是千万里挑一也不过分。 而这样的事情突然间就落到一个少年散修头上,简直就和出门闲逛结果一头跌进一个无主灵晶矿里没区别。 李煜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说道:“只是区区六年之间,张小朋友就能修炼到如今这人仙武道堪入化境的地步,可见天赋非凡。 而你明知这望峡堡危险却还是陪白道长和韩乐师侄一起前来,实在是大勇大义,而且定下计策分头行事,你们先一步前来三天就能混入卫戍所,智巧机变更是远超常人。 最为关键的还是你身为草莽散修却丝毫无惧世家豪族,无惧阴邪妖人,这份心性更是难得,正是入我蜀山的基本。 只要你愿意,我就即刻带你回蜀山,只要掌门师兄同意之后你便是我蜀山的外门弟子,我传授你两套剑经,再让你回俗世慢慢修炼闯荡,想必最多不过十几年之后就能和那些森罗道主一争长短。” “嗯,张兄弟的资质之高和心性之好也是我生平仅见。” 一旁的吴子健也跟着点头。 “那无常道主放过你和师妹,也不仅仅是因为和你们吃肉的交情,多半也是看你们资质非凡,觉得现在杀了你们实在可惜。” 没空理会吴子健的废话。 张宏正大喘了几口气也没能把心神给稳定下来,他此刻只觉得胸中一颗心脏碰碰乱跳,口干舌燥,竟然是这辈子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兴奋。 拜入三神门下,这在散修之间已经成了世间最大最好的奇遇,甚至都衍生出了不少借此来骗人的套路,但此刻落在自己头上的可是千真万确的,面前站着的确实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蜀山剑仙,还是那位从小就在憧憬中引领自己的心中偶像。 但即便是这种时候,他心中的一点本能的冷静依然还在,一个声音隐约在问:当真是拜入三神门下就好么? 三神门中是个什么模样? 我是个什么人? 我自己日后要做些什么? 我该做些什么?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张宏正的心情也逐渐地冷静了下来,稍稍默然之后他对李煜歉然一笑,长叹一口气说:“多谢李前辈看得起我,能拜入三神门下是天下间所有散修的梦想,自然也是我的,当年正是看了前辈荡尽妖兽的风姿,我才有决心和毅力一路修炼至今。 只是我也早下定了决心要回南宫家去参加长城守军,为我南宫领的百姓尽一份心力,为我当年为妖兽所害的乡亲报仇,这是我多年以来的夙愿。 若是舍了这心愿去投入三神门,就是舍了自幼被他们照顾的恩情,让他们死得毫无价值,我心中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这个坎。” 这拒绝让李煜也忍不住一脸的惊愕,大概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散修拒绝拜入三神门的可能,不过听了张宏正的解释之后他脸上又慢慢地浮现出笑容来,直至仰天大笑,只是他的笑声肆意中又依稀带着几分别样的凄凉和感慨,似乎触动了什么久藏于心中的往事。 “好,好,好。 倒真正是一位有志气的草莽少年英杰,这份心性当真是连我也叹为观止……”大笑之后李煜低头下来,看着张宏正的眼中已满是激赏之意。 “也是,你一路都是靠着自己艰难跋涉而来,心中才能有此大毅力大勇气,说不定我三神门的规矩还会限制了你……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我便等着看日后你能靠自己闯出什么样一番天地来。” 张宏正拒绝李煜的时候,吴子健眉头只是一挑,似乎也不怎么吃惊,而之后李煜的大笑,还有之后的话语却让他眼光闪动之间若有所思。 这时候李煜取下腰间的葫芦一倒,倒出来的却不再是酒,而是一粒灵晶。 他将这一粒灵晶递给张宏正说:“你不愿入我蜀山,有门规所限我也就不能传你蜀山的功法。 而我俗家李姓的功法主要走的是鬼仙一道的路子,也不适合你,那就将这一粒我亲手炼制的玄晶赠你,其中封禁了三道‘万剑天河’。 我传你运使的口诀,你以后若是遇到应付不了的敌人也能有所倚仗。 即便用完其中剑法之后玄晶本身也能生生不息,你只要晋入先天之后便能用以辅助修炼,也能省些灵晶。” “这个……这般贵重难得的东西……”张宏正被这又重新换了个方式掉在头上的大馅饼砸得有些发晕,经过嘉兰镇那事后,他也算对玄晶这种东西有了个基本的了解,知道这可是值上千灵晶,寻常的世家子弟都没法得用的贵重品。 “多谢李煜前辈所赐。 我可以对三神发誓绝不偷学其中的蜀山剑法,但万一落在旁人手中,蜀山功法岂不是有外泄的危险?” “蜀山的剑法岂是想偷学就能偷学的?” 李煜淡淡而又傲然地一笑。 “若真是有能借此窥破我封禁明晓我蜀山功法的,那也是当世圣贤无疑,他又何必来学我的剑法? 不过此物确实不宜被旁人知晓,否则说不定会给你带来危险,你自己千万要小心收好。” “多谢李煜前辈所赐。 我必定不负您所望。” 张宏正躬身一礼,伸出双手接过这枚玄晶。 “好,我便等着看你日后成就。 若是等你心愿了结再想入我蜀山门墙了,持这枚玄晶来蜀山便是。” 李煜笑而点头,一段声音在张宏正的脑海中直接响起,正是运使这枚玄晶的方法。 “好了,我这便就回去蜀山和掌门师兄商议一下,多少要让这纳法提家付出点代价才行。 你们也尽快离开此处,虽说纳法提家的真人一流感应到刚才我与无常道主的一战不会前来自讨没趣,但免不了可能会派些人过来一探究竟,你们遇上终究会是麻烦。” 说完这些,李煜就浮空而起,身周生出数百长剑围绕他旋转不休,随即化作一道剑光长河贯空而去。 而这条剑光长河首先掠过山体化作的巨鹰双翼,那被擦中的一片山体也轰然崩塌下来,露出一大片足以让人通过的山谷。 看着李煜离去的身影,张宏正久久不能平静。 今天能遇到这位幼时心中的偶像,激动和感慨连之前的所受的震撼打击都掩盖了过去,而这最后居然还能受赠一枚蕴涵了剑仙之力的玄晶,可是将什么负面情绪都填满了。 吴子健忽然说:“看来你刚才所说的一番话看来极对这位蜀山剑仙的胃口。 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你评价如此之高。” 张宏正这才回过神来,笑笑说:“不过是说说老实话罢了,想不到居然能得前辈赠予玄晶,哈哈哈哈……”“不是说玄晶,是他刚才所吟的那首诗。 彩凤可隐喻有大德之人,至于蛟龙么……你可知三神门中人口中的龙之一词是什么意思? 你可见过有世家之人胆敢用龙作家徽的?” 吴子健瞥了一眼张宏正,忽然又自顾自地出神起来。 “不……也有可能并不是说你,也是他自身心境的影射……”“莫名其妙,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难道我就真的当不起蜀山前辈的一句夸赞了?” 张宏正向来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极为反感,不耐烦地道。 吴子健忽然又将视线重新落在张宏正身上,颇有深意地一笑:“而且别的不说,我感觉你所说的也未必全是老实话,因为你这人就算不是坏人,做的都是好事,却很难说是个老实人。” 张宏正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是格得一声。 好在李煜这时候早已经不知道远在几百千里之外了,也不听见他们这里的话语。 吴子健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抱起白玲虎,身周浮现出那一道白光人影,缓缓浮空而起,说:“那我现在就带师妹回南宫总坛去了,她这一身伤势想要完全恢复不损根基,也总要慢慢将养个一年半载。 张兄弟你自己一路保重。 想来日后也当有重逢之时。” 看着吴子健带着白玲虎居然是朝着海峡的方向飘飞而去,消失在水汽旋绕的海雾之中,张宏正低头环顾这已成一片废墟的望峡堡,只见满地的尸首,除了他自己似乎已经没了一个活物。 张宏正转身向着原本的客栈中跑去,越过大堂和走道间的散修尸体,推开自己紧锁的房门,就看到一坨毛茸茸的肉团正蹲坐在桌上。 肥猫似乎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对着他喵了一声。 “哈哈,我回来啦。” 张宏正走上前去用力揉了揉肥猫身上的肉,果然这家伙还是没事,连木一那一刀也没能伤得了他。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呢,若不是你这家伙拖后腿,说不定我都去拜入蜀山去做三神门的弟子啦。” “喵喵嗷嗷~~”肥猫被张宏正一阵乱揉,发出怪异的叫声,干脆一下跳了出去。 张宏正跟着走了出去,依然是只能在尸首中找地方落脚。 许多无处可逃的散修都躲进了建筑里面来,结果依然是没逃脱木一那一刀。 其中偶尔也能看见这两天里熟识的面孔,有客栈的老板,还有一些来吃肉的散修,甚至包括之前曾来试探过他和白玲虎的那两个女子。 但这尸首实在太多,张宏正也没办法帮他们收敛。 他也是见惯了尸体的,除了心中微微凄然之外也不去多想。 “哎,从今天开始又是只剩我们两个了。 还有点不习惯呢。” 带着肥猫一起走出客栈,吹着外面混杂着血腥味的海风,张宏正叹了口气,勉强提了提精神。 “算了,原本不也就是这样的么。 去卫戍所和堡主房间里收拾一下我们就回南宫领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追 “当时应该还有活口。 这暗柜阿德切藏得够深的,还有专门的法阵防护和掩盖,也被这人慢慢找了出来。 上面的劈痕和石台上的劈痕一摸一样……森罗殿的活没做干净啊。” 望峡堡的堡主房间中,一个相貌阴鸷的高瘦男子仔细查看了半晌被打砸烂的暗柜,还有地上散落的灵石后瞥了瞥嘴。 然后他转头向旁边蹲在地上,手正在石台碎片上仔细摸索的矮个男子问:“怎么样? 捉得到气息么?” “……捉得到,不过太杂乱,这后来又进来过的人的气息干扰太重,也不知道准确性能有多高,能追多远。” 矮个子站起身来,手上生出一道绿光化作一只飞鸟,随即又被他自己一手捏在手中消失了。 这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都是一身的精干劲装,胸口处纳法提家的家徽很是明显,而他们口鼻间都旋绕着一团水雾,显然是用来抵抗这堡垒废墟中浓郁到极点的尸臭的。 “……我们还是来迟了点,让这些苍蝇先一步闻到了臭味……”高瘦男子的视线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那是两个散修,被打碎的脑袋里流出的血已经在地上积累了一大滩,将之前干涸发黑的血迹都掩盖了过去。 距离望峡堡的覆灭已经过去两天了,虽然这两人已经是尽快地从附近的镇滔堡赶来,但还是比这些无处不在的散修们慢了一步。 这满地的尸首没有吓住他们,反而吸引了许多人进来搜刮死人财,堡主阿德切的房间作为望峡堡中最重要的地方,自然也最有吸引力。 实际上这两个被他们杀掉的散修已经是第二批闯入这里的了,从走廊和下面的新鲜尸体来看,应该还为争夺这里的搜索权出了几条人命。 高个子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只要能出堡定下大概的方向就好了,气息断了就凭踪迹,从刀痕上来看这人修为不算高,只要我们锲而不舍,迟早也能追到。” “你说真的?” 矮个子指了指镶嵌在墙壁里两团黑色的污泥,勉强能看得出那是两团腐烂了的人体残骸。 “慕容锤被人一刀两断得这么干脆,还有这一地的守卫身上连点伤痕都看不出,这该是真人境界的手段吧?” “至少破坏护堡大阵核心的只是个武道化境的散修。 至于那真人嘛……听说老祖花了不少灵晶,让阿德切去请来的应该是无常道主。 至于无常道主为什么没杀掉这散修,是故意的还是这散修有什么本事隐藏了起来那就不知道了……”高个子面无表情。 “此事虽然只是叫我们两个来,但可是老祖的意思,再难再不容易也要去尽力去做,容不得我们推辞马虎。 总之现在只能抓住这一个线索,那就去追。” “……好吧,那也得先把外面那两个大家伙给解决了。 有他们在,我的寻踪飞鸟一出来就会马上被发现,就算我们两个能想办法偷溜出去,但它们随便哪个来个法术就能把给击溃了。” 矮个子悄悄地把头探出窗外,外面的广场上,一只如小山般巨大的双头乌龟正在慢条斯理地吞吃着地上的尸体。 它的动作很慢,一个头挪过去吃一口,另一个头然后再去吃一口,但是吃得很仔细,就像一个老饕面对一桌绝世名厨制作的宴席一样,一丁点味道都不愿意放过。 很多尸体成为了肉酱,而且已经开始发臭腐烂了,它也毫不嫌弃,连地上沾了血迹的泥土也一起吃下。 一只有几间房屋大小的螃蟹状妖兽正在废墟里爬行,用只有一只的巨大钳子夹起一具的尸体放入口中,甲壳上探出八只眼睛随时扫荡着四周,也很小心地和巨龟保持着距离。 被吸引来的当然不止散修,还有海中的妖兽,不过散修只是为了死人身上的灵石,这些妖兽却是单纯地为了人肉。 那些悄悄进来搜刮死人财的散修,也有不少成为了这些妖兽的新鲜口粮。 陡然间一道黑影从高空激射而下,那是一条有着一条一人多长的巨喙的大鸟,在巨龟背后的地面上一掠而过,巨嘴已经衔起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大鸟鼓动翅膀朝天上飞而去,只是斜刺里忽然一道水桶粗的水箭射来,直接将正只鸟连同他嘴里的尸体一起打得粉碎。 水箭是从巨龟龟壳上的一处缝隙里射出的,但巨龟却好像没察觉这事一样,两个头依然慢腾腾地吃着面前的一具尸体,吃完了之后才缓缓地转过身来,挪过去将大鸟和那两具尸体一起吃掉。 轰隆一声,不远处的一栋建筑倒塌了,一只足有数丈长的巨蜥状妖兽从里面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嘴里衔着四五具尸体。 巨龟的两个头一起停止了吞吃尸体,昂头盯着这个巨蜥,巨蜥也不动弹,只是喉咙蠕动把口里的几具尸体一起吞咽下肚去。 两个巨兽就这样相互虎视眈眈地盯看着对方,一时间都不动了。 时间流逝,这两个冷血妖兽好像变作了石雕一样,远处的巨蟹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尸体。 窗后的矮个子只看得抓耳挠腮,他是巴不得这两妖兽就打起来,但这心愿却是无论如何都差那最后的一步,好像永远都迈不过去。 呼的一下,一道旋风忽然平地而起,裹起了地上的几具尸体直送入空中。 那尸体就像纸屑一样随风飘摇,最后落到一只盘旋在高空的怪鸟抓中,怪鸟抓着尸体便朝着远处飞去,几息之后就不见了。 这个变故好像提醒了那一龟一蜥,两只妖兽转而又继续埋头大吃起地上的尸体来。 反正这堡垒废墟中的尸体很多,有新鲜的有腐烂的,与其在这里对峙被其他妖兽乘虚而入,不如尽量地先吃个痛快。 “我去你娘亲的……”矮个子泄了气,从窗户边滑落下来。 “怎么办? 难道要等它们将外面的尸体吃干净自己离开?” “……那就等。” 高个子蹲在墙角闭上了眼睛。 张宏正再次回到嘉兰镇已经是离开望峡堡的十天之后了。 远远地看见镇口,张宏正终于松了口气,对着旁边不远处的肥猫说:“哎,终于要到了,你也别乱跑了,快一起过来进镇。” 肥猫正努力探着爪子想要伸进树洞里去掏摸什么东西,听了张宏正的话后就乖乖跑了过来,跳上去蹲在他肩膀上。 自从上次在这嘉兰镇里肥肥大仙出现吃饱说要睡觉之后,这家伙似乎变得更聪明了一点,基本上都能听明白张宏正的话了。 只是单身一人带着肥猫,为了不和纳法提家有可能派来望峡堡打探的人碰头,张宏正就没走方便的大路而是在荒野里穿行。 只是速度虽然也不慢,但没了方便的鬼仙法术,日常的吃食休息都成了麻烦,几天下来就整得他疲惫不堪,尤其是昨天晚上被一只长于潜伏的妖兽偷袭,根本没机会睡觉。 幸好嘉兰镇就在眼前,他对这镇还是颇有些好印象的。 到了镇里去好好休息整理一下打个转折,就可以和吕宁西望一样沿着大道去连峰城,搭乘海船去李家领地了。 走近镇口,却看到镇口的守卫正在围在一起推推嚷嚷的,最中间的是一个衣衫破烂的邋遢老人。 若单纯只是这样倒也并不算什么奇怪的场面,吸引张宏正注意的是这些守卫的动作极为克制和客气,即便面上有明显不耐烦的神色,却也没有过于粗暴,说明这衣衫褴褛的老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平民或者散修。 “看什么看? 快走快走,不干你们的事!不想进镇的就快滚……”一边的行人和散修有些驻足观看的,立刻就被守卫吆喝着赶走了。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和那小贱人说个明白,我孙儿一定是被她给伙同外人给害死的!” 这老人不依不饶地想要进镇去,他的虽然衣衫破烂形貌邋遢,动作看起来似乎有残疾在身,但是身形肥胖,偶尔可以看见破烂衣衫下的皮肤细腻白皙,可见平日里一定是养尊处优的,嘴里嚷嚷着非得要往镇里闯。 两三个守卫将他拦住,却又不敢用力推攘,似乎怕是伤到了他,不过面上的神情也是极为不耐。 而一个守卫队长却是厉声高喝:“老大人!您怎的能胡说八道? 嘉兰弱大人遭受虚空兽隙中出现的妖兽袭击不幸身亡,这是我们嘉兰家的天灾,您心中悲痛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也不能信口胡言,家主可是你能随便诋毁的么?” “嘉兰弱镇守死了?” 张宏正这时候也已经加入到了排队入镇的队伍中去,听闻这事猛然一惊,转头问身后的人。 “小哥你从哪里来的? 这都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他身后的是个散修,浑不在意地回答,视线落在他肩膀上的肥猫身上。 “你带个猫是什么意思? 这猫是你捉的还是养的? 怎么这么肥?” 张宏正却是被这消息吃惊不已,他对那位矮小精干的镇守颇有些好印象,听说还是这嘉兰家的中兴之主,却没想到忽然之间就死了:“半个月前……半个月前我也在嘉兰镇,还见过那位镇守呢。 这怎的就……”那散修耸耸肩:“这世道就是如此,遇到虚空兽隙里蹦出来的异星妖兽谁也没办法。” 张宏正看了看嘉兰镇的塔楼,又看了看镇里的建筑,却好似并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于是又问:“但是这镇口看起来没发生过什么大的战斗,怎的妖兽就能把镇守都杀了?” “兽隙不是在这嘉兰镇打开的,是在朝连峰城那边两百来里,那天偏偏嘉兰弱镇守押送一批贵重物资和灵晶去连峰城,结果刚好碰上……”“去连峰城的路上?” 张宏正忽然觉得有些不详的预感,却又觉得应该不会这样凑巧。 “……应该不会吧……”“有什么不会的……这东西哪里说得清楚。 听说还是尼尔大人带着一位真人长老及时赶到,才将那妖兽给灭杀了,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救回几个人来……”这时候从镇里快步走来几个守卫来,领头的一个正好听到了守卫队长和老人的对话,顿时怒喝道:“这成什么样子? 让这老家伙的在这里胡说八道,败坏我嘉兰家的声誉。 不是已经将他安置在了那边的西口镇里养老了么? 是谁带他过来的?” “是老大人自己做了辆车,一路摇着过来的。” 一个守卫指了指扔在旁边不远处的一辆小木车,虽然已经被砸烂,但看得出结构还是颇为精巧。 “那也不能让他在这里胡乱叫嚷,败坏我们嘉兰家的声誉!” 那守卫队长将手一挥。 “把他抓起来送回西口镇去,让那里的人仔细看管!” 这时候那老人也看清楚了这守卫队长,忽然就暴怒起来,大喝:“陈迟!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和嘉兰兰那贱人勾结起来害死我孙儿的? 我孙儿待你不薄,引你为心腹,为何你要这样做?” “胡说八道什么? 还不快把这老东西带走?” 这守卫队长怒喝道。 “定然是你,定然是你!要不然我孙儿在的时候你是守卫副长,为何那贱人当上镇守之后居然把你给提成统领去了? 如若不是你出卖我孙儿,为何会是这样?” 老人暴怒中,手中陡然生出一团耀眼的火球来,原来他赫然还是一位境界颇高的鬼仙修士,虽然应该不到先天境界,但这一团火球在这大白天也是明亮得耀眼,更是眨眼间就已经生成,这在生法境界已经算得上是登峰造极了。 老人扬手就要将手中的火球朝着那守卫队长砸去,顿时引起惊叫一片,周围准备进镇的散修和平民都连忙后退,有些更是转身就逃,以免被殃及池鱼。 但正拦在老人前面的几名守卫显然绝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发生,虽然老人的出手让他们都吃了一惊,还是有两人迅速反应了过来,出手对着老人的脖子上一击就把他打晕了过去。 “这老不死的……你们快去取镣铐和五行封禁符来,把他铐住之后送回西口镇去!这是镇守大人说的,她不想看见这老东西!” 那个叫陈迟的守卫统领吃了一惊,也是羞恼不已,但这老人显然曾是嘉兰家的重要人物,现在再如何失势他也最多只能口头上说一说,实际中也不敢做些什么。 再看向周围围观的人群,恼怒地大喝道:“看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 要进镇的就快快进去……”当他的视线扫过张宏正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地愣在了那里。 他的目光先是聚集在张宏正肩膀上的肥猫身上,然后再移到张宏正的脸上反复打量,看了好几息的功夫似乎终于确定了这是他所认识的,这才迈步走到了张宏正面前,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你……你……是那个南宫领的散修?”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尘埃 “正是。 这位长官,我们半月之前不是才见过? 在散修佣所那里面……”张宏正也认出面前这个守卫统领正是半月前,在散修佣所里帮他们呵斥韩乐和几个外来散修的那个,确实应该是那位嘉兰镇守嘉兰弱的心腹。 他在野外呆了这十天,全身脏污衣衫破烂,原本这位只能算是勉强相识的守卫应该是认不出他来的,但却是先认出了他肩膀上的肥猫,这才把他给分辨了出来。 不过这守卫统领现在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极度惊讶,好像他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这让张宏正感觉奇怪之余也有些警惕。 好在他可以确定当时望峡堡中已经没有活人,也没有任何人知晓他曾去望峡堡,就算纳法提家的人前去望峡堡查看,能不能追踪到他也不一定,更不可能让这个嘉兰镇的守卫头目知道这事。 “你……你为何……”这个叫陈迟的守卫统领神情古怪,好像连张宏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也理解不了,忽然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周围的守卫过来把张宏正牢牢围住,然后侧头过去吩咐一个亲信几句话,亲信旋即飞奔进镇去了。 “你就在这里,不要妄动,我找人来认认你。” 陈迟指了指张宏正,神情中的戒备之色越来越重。 张宏正眉头微皱,他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一时找不准要点,他也知道这时候不宜妄动,干脆就走到旁边一个专供守卫休息的石台上坐下,拿起旁边守卫的凉茶咕咕咕喝了一通,又从怀里摸出烤制的妖兽肉干一边自己吃一边喂起猫来。 旁边的守卫倒是一直跟着,却也没去阻拦他。 没过多久,镇里又出来三个守卫,那统领陈迟把他们叫到面前来,指着张宏正让他们看,其中一个人点头,另外两个摇头,张宏正依稀认出了那个点头的似乎正是当日早上他们离开这嘉兰镇的时候呵斥过韩乐的。 和这三个守卫交流了一阵之后,那陈迟脸上的戒备也缓缓褪去,走过来问张宏正:“你这些时日是去哪里了?” 张宏正早就想好了,回答道:“那歪眼的原本说去望峡堡的路上发现了只受伤的高阶妖兽的踪迹,请我和那位济世教的女道士一起去猎杀,结果在北边的树林里转了七八天,结果妖兽没找到还迷了路,和他们也失散了,我在里面转了几天直到这时候才找到方向回来。” “真的?” 陈迟皱眉。 “我为何要骗你?” 张宏正一翻白眼。 “对了,听说十五天前有虚空裂隙出现,嘉兰弱镇守大人也被妖兽杀了,照理来说当时我们并没走多远,为何都没有听到动静?” 陈迟看了张宏正一会,这才开口说:“……刚才我和当天值门的老李谈过,他说是你和两个散修是一开镇门就离开了。 嘉兰弱大人的车队比你们稍微迟了些才出发,然后他们是第二天遇到的兽隙妖兽,如果你是朝望峡堡那边走的,那么相隔三四百里了,听不到什么也正常。” “比我们稍迟些出发……”张宏正越发觉得有什么不详的预感。 “这个……请问,当日的队伍中有没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陈迟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张宏正和此事无关,叹了口气说。 “原本和你一起的两个南宫家的散修也一起在车队中,他们也一同丧生于妖兽之口。 我原本以为你也在其中,所以才惊愕不已……”“这个……当真?” 张宏正瞪大了眼睛,虽然早有些预感,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那两个兄弟当日也在队伍中,恰好因为受了些伤落在队伍最后,这才幸免于难,我把他们叫来便是要确认你当日在不在那队伍中。” 陈迟指了指从镇中被叫出来的两个守卫。 “他们都确认过了,在那异星妖兽的天生火行元气喷涌之下,那车队中人尽成焦炭,无一幸免。” “这…怎么会…”张宏正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都明明已经开始返程了……”“这种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 你们散修行走江湖本就是生死难测的事,我们嘉兰家损失更大,难道还能找妖兽去说理?” 说完这一句,这位守卫统领就不再理会张宏正,转过去指挥着守卫将那被打晕的老人抬进镇中去了。 张宏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石台上发了会呆。 确实也是如那守卫统领所说的,散修出来四处闯荡,能平安活到老的本来就极少极少,只是想着吕宁和西望两人本就已想好了回去之后就归入南宫家制御之下好好营生,却没想到却莫名其妙地丧生在归家的途中。 这小半年的一同万里跋涉,大家结下的情分自然不轻,但张宏正看多了生死,对于这种意外固然感觉难受,也只能默然接受了。 发了会呆之后,他也只能起身迈步朝着镇中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之后之前被噩耗震惊所掩盖住的疑惑又生了出来,如果真的一切都如那守卫统领所说,那他看到自己之后震惊固然是应该的,但那么重的戒备之心又从何而来呢? 想起那被打晕的老头之前叫嚷的话语,一阵寒意从张宏正的后背中升起。 究竟是丧孙之后悲痛过度的老人在信口胡说,还是确有其事,吕宁西望两个只是被牵连其中的无辜路人? 世家倾轧争权夺利这种事情并不新鲜,张宏正虽未经历但听说过的也不少,只是直接将一家之主给谋害然后推给妖兽这事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张宏正已经来到了半个月前的兽隙现场。 夕阳之下,他看到的只是一大片方圆数里全被烧成了琉璃状的地面,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 只是看到这个场面,他就知道自己大概是找不出任何的线索来了,这至少是四阶顶峰的妖兽和真人境界的修士战斗后的痕迹,吕宁和西望的尸体即便还留在这里,也变成了这片琉璃地上某一块不起眼更无法辨认的黑灰焦痕。 这片琉璃地面上同样还有不少人在走动观看。 这里本来就是原本的城间大道,往来的许多都是没什么修为的平民,甚至还有不少专门来看这战斗痕迹的散修。 虽然每年发生在神州大地上的虚空兽隙都有那么几十上百个,但落到方圆亿万里的广大地域中来依然是件稀罕事,而且对于当地的城镇必然有巨大的影响,被人谈论十几年都是正常的。 这一次嘉兰家的中兴家主也被妖兽所杀,自然更是被所有人都津津乐道,这些平民一边看着这平日难得一间的场面,一边都绘声绘色地讨论着听来的消息,说那妖兽是如何的巨大,一口炎息之下上百人灰飞烟灭,嘉兰弱如何又是苦苦抵挡,本来尼尔家的两位真人已经赶到,结果嘉兰弱大意之下露出破绽这才身陨……张宏正面无表情地听完旁边几个路人对这事的议论和讲述,和他昨天在嘉兰镇中听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人云亦云基本靠想象和乱猜出来的故事,不过不论是哪一个,其中都没有吕宁西望这两个外乡人的存在,他们就像不经意被人踩踏过的灰尘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彻底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但这又能如何? 天下间每天死于妖兽之灾的散修平民不知道有多少,他们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即便是一场伪装成妖兽之灾的世家倾轧,也并没什么区别,散修和妖兽没什么道理好讲,和世家似乎一样也没什么道理好讲。 张宏正只能转身朝着往连峰城的方向而去,心情沉重,步履也沉重。 走了几步,他忽然看见一辆马车从嘉兰镇的方向驶来,驾车的是几名守卫,车厢上绘着嘉兰家的家徽,但这看起来很明显是用来载人的车厢上却没有窗户,或者说窗户都是从外面给钉死了的,没留出丝毫的空隙,看起来就像是个密不透风的木箱子一样。 “让开让开!别挡路!有什么好看的?” 驾车的守卫挥动着马鞭,居然抽出一道风刃啪的一下打在前面的两个平民脚下,吓得平民朝旁边逃开,这明显是个武道已达化劲的高手,至少也是个守卫中的小头目。 逃开的其中一个平民脚下一滑,跌落到一个琉璃大坑中去摔得头破血流唉哟大叫,小头目看了哈哈大笑,驾车不紧不慢地从旁边经过,朝着错开大道的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张宏正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心中一动,加快了脚部不动声色地跟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夜幕降临,马车在一片小树林边停了下来。 守卫们生起篝火随便吃了些东西休息一下,为首驾车的那个就叫他们分散开去巡逻,不要让妖兽和普通的平民散修靠近。 于是这马车旁边就剩下了守卫首领和两个副手。 “老王,给老爷子送饭去吧,记得我给你说的。” 守卫首领端起一张由几片树叶拼凑的饭碗,上面是几块撕开的饼子和肉块。 “陈头,真要这么做?” 副手有些犹豫,火光下那表情似乎还带着点恐惧。 “这再怎么说也是嘉兰家的大人,之前的镇守大人的爷爷,再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动手吧?” “正因为是嘉兰弱的爷爷,那才只能让我们这些手下来做,难道你还能叫兰大人亲自来动手不成?” 首领的神情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阴森狰狞。 “这老家伙在镇外当着一干平民和散修的面胡说八道,败坏我嘉兰家的名声,那些小民散修私底下怎么说我们? 说兰镇守? 他这样一个神智不清的死期将近的老头,让他在小镇上养老等死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如果还要放任他再度散布那些莫名其妙的谣言,对我们嘉兰家有多大的损坏你知道么? 反正他也没几天好活,让他早走几天,我们也早得几天的清净!” 眼看这副手还有些犹豫,首领又瞪眼说:“这事镇守大人吩咐到我们手上,正说明是给我们的机会,我们能帮她做下这事,以后就是她真正的心腹!就算暂时有些责罚也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以后有的是重用的时候。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就滚开,我自己亲自去……”“明白了!我去!” 这副手一咬牙,接过那树叶饭碗打开了车门,强笑着对里面说:“老大人,吃饭了,您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气不气闷? 要出来走一走么?” 车厢中并没有什么反应,里面的老人似乎没有听到一样,这副手直接登上了车厢,外面等着的守卫首领则面带冷笑。 忽然间只听得轰然一声响,那进去的副长整个人在一片火光中飞了出来,跌落在草地上就不动了,然后一个瘸腿的肥胖老人从里面跳了出来,架着一双拐杖吃力地一瘸一拐地朝着远处跑去。 “宰了他!正好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首领对着旁边的副手一挥手。 “刚才应该是那老家伙自己搞出的灵火铳之类的玩意,不过他已经被镇守大人用了五元封禁封住了鬼仙道的修为,不用担心。” 那副手闻言立刻朝着老人追去。 老人杵着拐杖走得并不算慢,但是也肯定不能和行动如飞的守卫比,只是几步之间就要被追上,这时候老人又转身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朝守卫的面门前丢了过去。 有鉴于上一个的下场,这个守卫连用武器去击打这东西都不敢,只能是朝旁边急忙跳开,但这东西噗的一下掉落在地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原来竟然只是一块馒头。 守卫正愣神间,却看到那胖老者已经将拐杖竖立了起来,正正地对准了他。 碰的一声巨响,拐杖底部喷发出一片火焰,一颗枣核大小的铁矢以极快的速度从其中激射而出,直直地打入反应不及的守卫胸口,当从背后透出的时候已经是碗口大的一个窟窿,带着大堆大堆的血肉,守卫一声不吭地翻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不过也在这时候,一片砂石带着呼啸的气劲破空而来打在了老人的肚子上,也将他打到在地。 “呵呵,老家伙,有些本事啊。 不声不响地就能捣鼓出这些东西来,那些火灵砂是从昨晚房间里的灵石灯和车厢里的法阵里抠出来的吧?” 守卫首领手持长刀慢慢地走了过来,脸色阴沉。 刚才那一片砂石正是他以化劲境界的借物传劲打出的,力道也许比灵火铳发出的弹丸差些,但打倒这老人却是够了。 “镇守大人说你喜欢摆弄那些墨家器械,要我们小心些,我还不怎么相信,看来当真如此。” 地上的老人说不出话,只是嘴角不断地浸出血来,这一下看来是伤到了内脏,拐杖也甩到了远处,只能看着守卫首领慢慢走近。 “老家伙,本来让你好好在西口镇等死,你偏偏要来自己找死。 不过却给我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还杀我这两个兄弟,哈哈哈哈,这功劳绝不能小了,还有老王那水灵婆娘也归我了。 我倒要好好谢谢你,给你个痛快吧。” 守卫首领狞笑着举起刀来,但忽然间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却只看到一道白光在面前一闪而过,然后他的头颅和双手就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 失去了双手和头的残缺身躯还继续转了半个身才跌跌撞撞地翻滚在地,一双脚还无意识地蹬踏了几下,随着颈脖和断臂处的鲜血狂涌而出,这才完全停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人 篝火在山壁中硬挖出一个洞窟里燃起,这可以让火光只暴露在一个狭隘的视界中,不过也许并没有什么用,在这样的野外黑夜中,即便只是生法境的鬼仙也能以法术很轻易地在数里之外感知到这里的火焰。 但不燃起火来又不行。 看着火光下显得惨白的老人的面庞,张宏正微微有些后悔了。 绝不介入世家之间的倾轧,这是散修们默认的共识。 即便偶尔有受不住诱惑和蛊惑的去帮忙的,最后的结局也大都是凄惨无比,站在失败者一边的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被一刀杀了了事,而胜利者通常也不愿意授人以柄被其他世家说闲话,找个由头将名声不好的走狗给煮了吃肉也是人之常情。 张宏正固然并不是因为利害关系而救下这个嘉兰家的老人,但这可能比出于利害关系更糟,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失败者的一方。 其实张宏正想要的很简单,只是一个真相而已,这个真相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但他就是想知道。 只是以现在这个老人的状况,能不能坚持说出真相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虽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张宏正多少也会些包扎止血的疗伤手段,但那守卫打出的砂石有一些似乎都扎进了这老人的内脏中去,不是济世教的光世行者或者有先天以上的疗伤符咒,对这种情况都是无能为力。 张宏正如今只能帮他在腹部包扎一下止血,这老人年岁本就太大,也就是曾经的人仙武道底子不错,保养得也好,这才能勉力一直支撑着没死去,只是神志已是时昏时醒,看样子可能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些分散出去的守卫张宏正已经全部打晕或者是打断了手脚捆在一处,但这也并不能拖延多久,最多两三天之后嘉兰家的人就会闻讯追来。 而要他扛着这肥胖老人一起逃脱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老大爷,老大爷,你醒醒,你醒醒。” 张宏正将摘采来的几种醒神的药草揉碎,挤出汁液来滴在老人的鼻端,然后用力拍打着老人的面颊。 这药草中有两味刺激性颇重的,一般散修并不愿意轻用,不过这时候也没办法了。 也不知是药草还是拍打的作用,老人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先是悚然一惊,然后看了看面前的张宏正,陷入短暂的迷茫中去,似乎是在思考和回忆,然后才长叹了一口气,说:“少年人,你是谁? 为何要救我?” “……老大爷,我是想问你件事。 可惜来得迟了点,让你受了伤。” 张宏正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地平静安稳,听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严重的状况。 “你不要担心,尽量坚持一下,这里离那个西口镇也不远了,我把你送过去之后自然会有人来给你医治。” 老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衣服撕烂制作的绑带捆扎了几圈,却还是在不断浸出血来的肚皮,虚弱地抽笑了一下,摇头:“算了,你也不用骗我了,我这伤是不成了。 再说西口镇里的人敢不敢收我还不一定。 那小贱人居然敢下狠手来杀我,那就是彻底扯下不要脸皮了。 这更是说明她彻底抱死了尼尔家的大腿,从此不用管嘉兰家的其他人的看法,嘉兰家从此以后就是尼尔家的附庸了……”顿了顿,老人又继续说:“到这时候我也没什么顾忌了,你既然杀了那小贱人的手下来找我问话,那肯定是要对她不利的。 不管你是哪家来的,或者是森罗殿的,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张宏正摇摇头,问:“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说这次妖兽袭击车队是有人勾结外人暗害嘉兰弱镇守? 你有什么证据么?” “没有证据。 他们既然敢做下这种事情,又怎么会留下什么证据来? 就连那所谓的车队中幸存的两个守卫证人肯定也活不了多久。 尼尔家的两位真人长老一起出手,什么也烧得干干净净了,连我那孙儿也是尸骨无存……”老人说着说着又呜咽地哭了出来。 张宏正失望地再问:“既然没有证据,那你又怎么知道是有人陷害他们?” “虚空兽隙就那么巧,刚好就落在车队上方? 你知道我们这神州大地有多大么? 这么小的机会比你出门被天上掉下来的灵石砸中还小!而且能造成那般场面的高阶火行妖兽,哪一次不是闹得不可开交毁城灭镇,就刚刚被尼尔家的两个真人在原地就合力击杀了,哪里都没有波及? 尼尔家一共就两个真人,他们带着手下一起在这里做什么? 幕天席地地开无遮大会么? 反正兽隙和森罗殿就是两个垃圾桶,有什么不好摆在台面上的事都可以朝里面丢……”过度的激动让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阵病态的殷红,然后很快又褪了下去,他肚子上的伤冒出来的血更多了,他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我早知道什么公平自在,都是骗人的。 这世道哪里会有什么公平自在? 都是强者越有,弱者越无,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其他什么公平都不过是换个借口来骗人的罢了,比什么仁义仁爱都还要狗屁不通……”老人逐渐缩成一团,带着哭腔地呢喃着。 “是我害了弱儿,是我害了弱儿啊,为什么要叫他去争那个什么家主,振兴什么嘉兰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我都是明白的,要不也不会给他起这个名字,就只是忍不住心里的贪念想着有能让他早几年当家主我早几年享福……其实就好好地在尼尔家帮忙,当个城主副手什么的安安稳稳的,等到了时候自然会被纳法提家的老祖所看见欣赏,我何必急于一时……”“我知道了。 你先休息一下吧。” 张宏正眼看这老者的状况,心中暗叹。 这种世家老人直到临死之前也是满脑袋的心机利益算计,实在是让他可怜不起来。 “……不对,不对,大丈夫当世不若九鼎食就该九鼎烹,只是这次我们选错了方向,不应该抱这纳法提家的大腿,应该去海外墨家。 是的,是该去海外墨家的,机甲器械才是真正的未来大道,我们该把家产都卖了都去墨家的,是的,我不该舍不得凌波和香香那两个小丫头,我们早早出海去就好了……”老人扭过头去,怔怔地盯着篝火,但是眼中的光芒却是逐渐恍惚,嘴里说的话也是莫名其妙起来。 “是的,是的,机甲器械一定是能成大器的,什么先天什么真人,迟早都能被无数机甲洪流给轰杀,日后必定会有先天级的机甲,真人级的机甲,我早该去海外墨家的。 说不定我现在也能是机甲真人……不,一定能机甲封圣……”虽然明知道这老人是在说胡话,张宏正也还是忍不住皱眉反驳:“机甲如何能到先天能到真人? 那不过只是外物,只是死物罢了。 和你自身并无半点关系,修炼修的是你自己啊。” “我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就只是个人,人比猪牛狗马比妖兽都要高级,当然是要用工具要用外物……”老人的精神已经很萎顿了,眼神也慢慢地开始涣散。 忽然间他黯淡下去的眼睛又是一亮,却是看到了正叼着一只大木须虫走来的肥猫。 “这哪里来的猫? 好胖好可爱……和我以前的猫一样……我以前也是很喜欢的猫的,我都快忘记了……”肥猫将叼来的木须虫丢在张宏正面前喵喵直叫,似乎是在叫他快点烤制。 这只木须虫几乎有人的腰身粗细,身体上都已经出现了一些尖角和甲壳,也不知是活了多久,看起来都要朝着二阶妖兽演化了,肥猫居然能将之捉来。 “是你的猫? 能抱过来让我摸摸么?” 老人挣扎了一下,伸了伸手。 他肚子上的血倒是没有再流了,只是脸色惨白得吓人。 “……这个得问他自己了。” 张宏正从怀里摸出一块烤干了的妖兽肉干,放到老人的手里,然后再对肥猫说。 “这位老大爷想摸摸你,行不行?” 肥猫白了张宏正一眼,自顾自地走到老人身边,伸爪从老人手里抓过肉干吃了起来,老人的手摸在他的皮毛之上他也并不躲闪和避让,似乎清楚这不过就是个毫无威胁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 而老人摸着肥猫软和的皮毛肥肉,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了微笑,眼睛也慢慢地闭了起来。 “……你说得对,修行就是修自身,让自身去与天地共存,与天地进行更本质更深层次的联系,清楚自身存在本质的同时也清楚了天地的本质。 所以越和这天地本质靠近修为就越高,力量也越大,高层的法则自然地覆盖低层,所以触及天地真灵便是叫做真人,先天便只是脱离凡俗的开头而已。 所以真人看凡人就如凡人看蝼蚁,不是力量的原因,而是生命层次的本质不同。” 老人忽然间睁开了眼睛,和之前的虚弱不一样,这一句话说得神完气足,好像精神都完全恢复了健旺,只是脸色依然地惨白。 随即他又苦笑着重新闭上了眼,开始喃喃地自言自语。 “……所以修炼上一切外物的贪念,一切取巧的手段都是歪路,方向都错了,越是用力去走越是离得远。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我就一直不懂呢……不,我是懂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样说来墨家也是错了的么,难道这方天地就没有我机关器械的一席之地了么……”老人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他的气息也逐渐减弱,直至完全停止。 这个嘉兰家的古怪老人就这样死去了,他的手还放在肥猫的背上,肥猫依然在埋头大吃着肉干,不过老人的脸上总算是带上了丝平静和微笑。 张宏正长叹一声,站起来抽出刀,在山壁外的地面上纵横劈砍几刀,然后一脚猛然踏上,大片的泥土砂石就在暗劲的推动下涌了出来,露出一个大坑。 转身将老人抱起放入坑中,张宏正又在石壁上用刀劈出歪歪扭扭的‘嘉兰家老人葬身此处’。 他也不知道这嘉兰家的葬丧风俗如何,只能这样略尽人事,希望后面追踪而来的嘉兰家人能自己去处理了。 正要将泥土掩盖进坑中去,忽然洞窟里面吃着妖兽肉干的肥猫喵的叫了一声。 和肥猫在荒野中走了这么多天,张宏正当然能听出这一声中有警示的味道,他返身抽刀瞪视着外面,但是漆黑的夜色中什么都没有,篝火的火光也不过照亮了十余丈的狭隘地方而已。 张宏正缓缓后退,想要背靠石壁以防偷袭,但是他才刚刚退了一步,后背上和肩膀上就传来了刺痛感,他回首一看,赫然是石壁上不知怎的就无声无息地凝聚出了数只数尺到一丈长短的尖锐石刺,从不同的角度对准了他的后背。 这至少是先天大成的鬼仙才有的手段,张宏正微微一惊,不过并不惊慌,来者没有直接上来便是猛烈的杀招,不管对方是出于自信或者是其他什么,那就说明有回旋的余地。 他手中一松,手上的刀就掉落在地,然后他高举双手,问:“不知道是哪家的哪位高手? 不如现身一叙?” 虽然手中丢掉了刀,但并不说明张宏正真的就此放弃了抵抗,他的心神都凝聚在胸口处用细皮索贴身吊着的那一枚玄晶上,只需要一个念头一句话就能激发。 当然,这最后的保命手段还是能不用则不用,只要对方愿意沟通愿意说话,张宏正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只可惜对方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思,身后坚硬的石壁就像是被一双无形巧手揉捏的软泥,先是涌动弯曲出一个半圆形的弧度将张宏正包围,然后又不断生出一个又一个的尖刺来,连同他面前的泥地也生出大大小小的石刺,似乎随时都可以将他穿刺得稀烂。 “到底是哪位朋友? 要么就直接动手,要么就出来说个明白,摆这个阵势是什么意思?” 张宏正提高了声音大叫。 “小子,你到底是谁? 为何要来搅合进嘉兰家的家事里面?” 终于有一个怪异而沉闷的声音从地底响起,随着这个声音,一个怪异的身影就像浮出水面一样破开地面,出现在张宏正前方的十余丈之外。 这个身影并不似人形,至少看起来并不像,因为没有了手脚四肢,只有躯干和头颅,而且他的躯干上满是绿色的苔藓和藤条,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活动着的盆栽植物,或者是被木行妖兽的毒素侵蚀得透了的什么东西。 不过看着那在火光中依稀可见的脸,张宏正却是觉得有些眼熟。 “……嘉兰……镇守?” 用了足足三五息的功夫来回忆,张宏正终于才想起这张脸主人的身份,赫然就是应该死在异星妖兽的火焰中的嘉兰镇镇守,曾经的嘉兰家家主,嘉兰弱。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伙 虽然已经四肢尽失,不成人形,但这位嘉兰家曾经的家主确实还活着。 从他现在这情况看来失去手脚并不等于他就是个废人,先天鬼仙大成的境界还在,肢体上的残障并不影响五行法术的施用。 原来悄悄靠近过来的居然是他,张宏正松了一大口气,这可比纳法提家或者嘉兰家或者尼尔家的其他什么人好对付多了,说不定因为立场的问题还是友非敌。 而且原本已经完全消失的一丝希望又重新在张宏正心中升起,既然这位嘉兰弱镇守能活下来,那么吕宁和西望会不会也……当然他们的修为离这嘉兰弱还有着老大一截,但毕竟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张宏正忍不住出声询问:“嘉兰大人,您这样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您在那妖兽袭击之下已经身陨了么?” 嘉兰弱没有理会张宏正,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藤条支撑起来的一个小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土坑中的老者尸体。 看了一会之后,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双眼中忽然落出泪来。 张宏正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周围指着他的那些尖刺不断地抖动着,有些在变软回缩,有些则忽然增长几乎扎入他的身体,显示着施法者的心情激荡不能自已,但是张宏正也并不慌张,只是原地静静地站着等待。 他相信这位曾经的嘉兰家主是能从这位老人身上的伤势看出真相来的,而且能追到这里来,想必也是清楚老人之前的遭遇,用不着他来多解释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嘉兰弱开口问:“他最后说了什么?” 皱眉稍稍回忆了一下,老人最后的那些没什么意义的胡言乱语他也记不怎么清楚了,张宏正只能捡其中对于嘉兰弱有意义的说:“……他说什么自在公平都是骗人的,还说是他害了你,不该让你这么早去争嘉兰家的家主……还有什么他本该去墨家搞什么先天机甲什么的……”默然半晌,嘉兰弱轻叹了口气,说:“他说错了。 公平自然是有的,尼尔家不是以前替朱利安老祖挡下了那么多黑锅,如今又怎么会有两位真人? 不过这些公平是要靠着自己去拼来的,等着别人来赏赐给你的,又怎么能叫公平? 又如何能自在? 嘉兰家家主之位也许是着急了些,但是若不是我自己心中本就有这念头,他也劝不动我。” 顿了顿,嘉兰弱的视线转到了张宏正的身上,开口问:“你到底是谁?” 张宏正连忙将自己的散修铁牌拿出来:“镇守大人当真贵人多忘事,我们半月之前才见过,这是我的身符铁牌……”“我记得。 上面写的是南宫家散修张宏正。” 嘉兰弱的声音平静,但是那些环绕着张宏正的石头尖刺并没有消退半分。 “但是区区一介外来散修,就敢来插手世家的家事? 嘉兰家虽不是多大的世家豪族,我觉得也不是一介小小的散修能来胡乱插手其中的,你杀如今家主的心腹守卫,劫走重要人犯,直如自杀无异,我想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想知道当日的真正情况。 我听这位老人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兽隙妖兽,而是尼尔家的真人出手,而我那两位同伴也正和镇守大人您在一起……”张宏正目光中闪动着几分希望。 “……不知道他们如今如何了?” “还能如何? 当日在真法境界的真火熔炉之下眨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了,就在我身侧三丈之处,我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没有半丝痛苦,倒也干净利落。” 嘉兰弱语气声音都极为平淡,然后带着几丝讥讽。 “如今你知道了又想怎样? 是想去给他们报仇么? 尼尔家那两名真人刚迈过真人境界不久,你可要去试试?” “……现在还不行,但若是以后有机会了,也未尝不可。” 默然半晌,张宏正淡然回答。 这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吕宁和西望固然死得冤屈,但出来闯荡江湖,他们自然也早有了横死的心理准备。 但这口气若是有机会,他也要是要替他们好好地出一出的。 纳法提家麾下的两个初入真人境界的长老家主说起来似乎高不可攀,但仔细一想,比起森罗殿道主那样的存在似乎还差一些。 “有志气。” 嘉兰弱眉头挑了一挑。 “所以说,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南宫领散修张宏正,今年十五……也许十六,我也不知道这算得上什么志气不志气,总之我就是这样想的。” 张宏正摊手说道。 “也许是因为纳法提家这边的散修自在什么的惯了,镇守大人看着我这样胆大包天的就有些不习惯?” 对于这位大难不死的前嘉兰家主为何要这么问,张宏正自然是心知肚明。 一个世家宣称已经死于妖兽中的前代家主,他还活着本身就是对世家声誉和威信的挑战,说得难听一些,他现在的处境比张宏正这个杀了世家守卫的散修还要危险还要不堪,不管是嘉兰家还是纳法提领之内都已经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实际上他最好的选择是仗着先天鬼仙的修为悄悄遁走从此消失在纳法提领,他现在现身出来纯粹就是为了这位老人。 虽然这位老人已不幸身死,张宏正作为目前唯一知晓他还活着的人,似乎是灭口是唯一的选择,但张宏正这样肆无忌惮地挑战嘉兰家甚至纳法提家的威严,又让嘉兰弱有些吃不准他的底细和底牌,这确实不是一个寻常的少年散修能做得出来的。 而且相比一具毫无作用的尸体,一个有可能有深厚底牌和背景的盟友显然更是这位处境艰难的前世家家主所急需的。 先天大成的鬼仙可以以法术飞行那是不错,但那也极易被人发现,即便是如他之前过来的那样从地底慢慢潜行,也同样瞒不过其他鬼仙修士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更毋庸说运气不好一头就撞到某位真人长老的感知范围之内。 这时候随便有一个什么人在明面上掩护,或者是带着他以正常的方式行动,那都是大为不同的。 至于张宏正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他当然不会透露出来,看不见的底牌才是最大的底牌。 对于穷途末路的嘉兰弱来说,几分希望和几分遐想就应该已经足够了。 果然,默然半晌之后,围绕在张宏正四周的石刺开始缓缓收回,背后的石壁又渐渐地恢复了原样,地面也平复了下去。 忽然之间土坑中的老人尸身就燃烧了起来,火光并不明亮,但火焰的温度显然极高,不过一会之后老人的尸身就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堆细碎的灰白色骨灰,然后那团骨灰自己聚合成一团海碗大小的球型,自动滚到了嘉兰弱的身边。 托住嘉兰弱的那些藤条分出几只来,如同触手一样灵活地将这团骨灰给卷起,然后收进那个由藤条构成的小小台座之中。 这一幕只看得张宏正暗暗咋舌。 他对鬼仙道了解不多,但一些常识还是有的,将这些石刺,火焰,藤条操控得有如活物一般,普通的灵法境鬼仙也许能做到,但最多只能在自身最擅长的一行上,而嘉兰弱则至少是三四行的法术皆是这样的境界,也难怪他能在两名真人的蓄意猎杀之下还能逃得性命。 做完这些,嘉兰弱开口淡淡说:“我之前一直深藏地底疗伤恢复元气,这没了手脚之后又行动不便,更不敢随意现身人前,好不容易打听到我爷爷的下落,急急忙忙地赶来想要救他,却是太迟了……虽然看起来你也是迟了一步,但你终究是救了他一次,看他神情也算是去得安详……所以我算是欠你一个人情。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纳法提领。” “那就多谢镇守大人了。” 张宏正一笑。 嘉兰弱固然需要他的帮忙,但他又何尝不是需要对方的帮忙,别的不说,应付其后可能而来的鬼仙追踪就不再是难事。 “其实我这一路奔波,也正愁势单力薄。 正好和镇守大人联手,那闯出这纳法提家就容易得多了。” “不用叫我镇守大人,我也不是镇守了。 从此以后我也和嘉兰家再没有任何关系,我以后的名字是墨无名。” “墨……无名前辈难道是准备要去墨家么?” “之前你不也听到了么? 去墨家研究机关是我爷爷这辈子的梦想,我从小耳濡目染,也知晓些门道。 这些年和墨家打过不少交道有了些人脉,对他们也算熟悉。 他们近些年似乎也正缺先天境界的鬼仙去参与制作机关,我去了正好有用武之地。 他们独居海外和其他世家没什么牵扯,就算知晓了嘉兰家这里的事也是无妨。” “那前辈是要出海了? 那正好,我也要去李家绕道回南宫家,我们正好可以结伴而行。” 张宏正一拍手。 墨家孤悬海外,算是神州大地的另一面上,距离纳法提家这里足有上十万里之遥,即便是真人想要飞遁而去都是件颇为困难的事情,而先天鬼仙以法术飞行一般最多不过一千多里就会力竭,嘉兰弱真想要出海去的话,走李家绕过纳法提家然后再找船出海才是最佳的选择。 “不过我之前劫下老爷子之时留下了痕迹,虽然我把那些守卫都捆了起来打晕,但他们一旦醒来就会跑去报讯,最多一两天之内嘉兰家就会察觉过来派人追击,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 “不用担心,那些人我都帮你杀了,也抹去了一切痕迹。 嘉兰兰要得知消息至少也是四五天之后的事,再要派人前来追击到这里至少也要七八天,那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到了连峰城,只等过海去李家了。” 嘉兰弱漠然地说道。 他能追到此处来,也是先追到了押送老人的那马车那里,自然不会再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说话间,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张宏正用刀凿出来的那个洞窟忽然变得如同软泥一般崩塌了下去,幸好里面的肥猫像是事先感觉到了一样先窜了出来,跳到了张宏正的肩膀上。 张宏正隐隐感觉到这阵风中带着一阵古怪的气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我搅乱此地五行元气,便是嘉兰兰亲自前来查看也无法用法术获取我们的气息来追踪了。” 黑暗中传来嘉兰弱的声音,崩塌了的洞窟将里面的篝火一起埋没了,天空阴沉不见星月,这野外自然是一片黑暗。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中张宏正有些紧张,不过旋即也放松下来,说到如今这地步嘉兰弱早已经没有对他出手的必要了。 “你无须担心,也不要动,我用法术带你一程,这样不用在地上留下痕迹,即便他们追查起来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嘉兰弱的声音响起,然后张宏正就感觉有东西缠上了他的后背和肩膀,似乎是嘉兰弱操控的藤蔓,然后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术,只听得呼呼风响,他就被这些藤蔓给提得飞了起来。 作为先天境界的鬼仙,嘉兰弱对天地元气的感知已经敏锐到了本能的地步,无须肉眼去看也能分辨周遭的情况。 张宏正感觉之间呼吸之间已经飞出数十丈,而身后那原本的山壁前还有隐隐的旋风搅动声传来,虽然这一片漆黑中被人带着飞在空中让人本能地有些不安,但从长远来看他心中却又放下了大石。 嘉兰弱做事这样滴水不漏,看来当真是可以有一段充裕的时间不用去担心嘉兰家的追兵了。 只是张宏正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天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就有两个人来到了那处山壁之前。 两人是跟着一只青色飞鸟而来的,只是飞到山壁之处,青色飞鸟的身影就化作了一片烟雾消失了。 “……这是有灵法境的鬼仙扰乱了天地元气,想要靠气息来追踪是不行了。” 其中身材较矮小的伸手一指,一颗乳白色的光球就升空而起,将周围百丈之内照得如同白昼。 看着山壁上垮塌下来的洞窟,还有地面上的土坑,这男子皱眉。 “……这里明显发生过什么,但是有鬼仙不想让旁人知晓……你能找到其他痕迹么?” 另一个高瘦的男子仔细迈步在周围走了一圈,眼中精光四射,到处扫视,回来之后也是若有所思:“倒是有两人走到这里来的痕迹,其中一人就是我们一路追踪的那小子,另一个身负重伤步履沉重迟滞,似乎是个老人……但却没发现他们离开的痕迹,应该是被那鬼仙接走了。 你能追上那鬼仙的法术气息么?” 矮个男子闭眼默然了一阵,颓然摇头:“……这人修为在我之上,而且法术用得极为巧妙,五行俱全相辅相成,我只知道他搅乱了天地五行元气,但如何施法搅动,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却是察觉不出……”高瘦男子若有所思:“这里是嘉兰家的地盘,能有你所说的这种修为的最多不过寥寥一二人而已,但他们也绝没有胆量掺合进这件事中来才是,看来应该是其他世家之人……”“……周边又有那个世家中人有胆量掺合进这件事中来?” 矮个子翻了个白眼。 “……说不定是不晓得其中轻重,被我们追索那小子哄骗来接应他的。 不过有这种修为的绝不会是无名之辈,我们先去嘉兰家打听一下再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渡海 嘉兰兰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不到的美貌少妇。 她眉目深邃而精致,妆容完美细腻,一举一动之间带着如同烟云般的柔媚之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绝对是个令人心动的美人。 能执掌一方世家,不可能当真只有这个年纪,不过修为到了先天之后衰老速度大为减弱,再加上一些驻颜的药物和特殊的功法,可以让这个至少有五六十岁的女人看起来这样年轻而已。 在看过了两面亲卫的身份玉牌之后她只是露出微微的惊讶之色,就吩咐下人端上香茗点心,什么都还没说,就先以协助两位主家客人修炼之名,一人奉上了一百灵晶。 确实算得上是长袖善舞,极会做人,只凭这一点就知道这新任家主绝不是只靠着外表就能得来的。 只是在听说了两个亲卫执行任务中遭遇到一位来历不明却又修为甚高的鬼仙修士的阻碍,这位美人家主在一番思量之后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一张俏脸变得煞白,嘴唇也是微微抖动,就像是一位遭逢噩耗听闻丈夫死于意外的寻常妇人。 “……此事我须得禀报尼尔家的大人……两位贵客请稍待。” 嘉兰兰赫然站起,脚步踉跄地就要朝后院走去。 “嘉兰家主稍等。” 高个子亲卫开口叫住了她,虽然刚刚才收了一百灵晶的见面礼,但并不妨碍他现在话语声中的冷漠和不容拒绝。 “嘉兰家主你不管由此到底想到了什么,都只能和我们说。 我们现在所追查之人是朱利安老祖吩咐过的,一切事情都不宜声张,须得尽量少的人知晓。 若不是实在无法,我们也不会来找你。 但是却绝不能再将这里面的消息向其他任何人泄露出去。” 嘉兰兰站住了,缓缓转过身来,一张俏脸上的脸色更是惨白。 虽然这个亲卫言语字面上只是说不宜声张,但那转述的是却是朱利安老祖的意思,对于嘉兰家和尼尔家这样的附属世家来说,主家老祖即便只有两三分的倾向,那也是必须做到十分的迎合。 至于这两个人虽然并非老祖的贴身亲卫,但只要是纳法提家中人,就绝不敢在这方面信口开河。 老祖的意志绝对不可违逆。 短暂地沉默之后,嘉兰兰深吸了一口气,一阵红晕泛上脸颊,也不知道是羞怒还是激动,她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说道:“不瞒两位,那协助两位追捕之人的,极有可能就是我家前任家主嘉兰弱,反正据我所知,方圆千里之内只有他有这等修为和鬼仙造诣……”“嗯?” 两个亲卫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嘉兰兰继续解释:“……他此前被妖兽击败之后大家都以为他身死,我便顶替了他家主之位,他爷爷一直不依不饶地说是我和尼尔家的两位大人联手将他害死,我为了不让嘉兰家名声蒙羞,就叫人将他爷爷监禁起来……我想他这定然是误会了什么……”“嘉兰家的事情,我们不管。” 高个子冷冷说道。 他们对于这种家族之间的争权夺利当然不会陌生,也并不感兴趣。 “我们只是想知道,如果真是他,我们该如何去找他?” 嘉兰兰哑口无言。 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最亲近的爷爷都死了,其他的手下亲随要么被流放要么直接背叛,这个忽然间重生过来的上任家主变得无依无靠,也就无迹可寻。 更严重的是,他会采取什么行动什么样的报复也无从猜测。 而最大的危险是有可能来自于朱利安老祖的震怒。 自己和尼尔家联手做下的事情也许老祖心中早就清楚,说不定老祖还是有意促成,但不管是其中任何一种,一旦这事情被那个完全不可度测的家伙彻底暴露在阳光下,老祖为了维护纳法提家‘公平自在’的名声,对她,对嘉兰家,甚至尼尔家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而这种情况下她肯定是第一个被抛出去的。 巨大的恐惧如狂潮一般涌来,几乎要将嘉兰兰的思维彻底淹没,但她还是坚持住了没有崩溃,毕竟能走到如今的家主之位,除了长袖善舞,心性的坚毅同样重要。 她努力地苦苦思索,终于从眼下这片绝望中寻找出了一点点希望,她开口说道:“……不瞒两位,对于他要去何处要做什么,我现在也并不清楚,不过同为家人这么多年,我对他的性情能力还有人脉多少也知晓一些,不如让我加入一起去追索?” 两个亲卫有些意外地对视了一眼,高瘦男子冷冷问:“你身为一家家主,却抛下家中事务跟着我们到处跑?” 嘉兰兰勉强一笑:“嘉兰家的一切事务,都是为了纳法提家,为了朱利安老祖。 只要能为老祖分忧,家中事务暂时托给其他人也无妨。” “……也好。” 两个亲卫互相再交换了一下眼神,也只得点头。 对于他们来说完成任务是首要的,这位嘉兰家主是不是要借机来向老祖邀功献媚,他们并不想去理会。 “多谢两位。” 嘉兰兰松了一大口气,似乎看见前方的希望之光越来越明亮,她脸上终于泛起了正常的笑容来,心思也一下更加地灵敏活络了。 “……我想嘉兰弱定然不敢在纳法提领中多家逗留,毕竟他误以为是我和尼尔家的人害了他。 而周边家族也都不敢去,唯独只有……只有墨家,和纳法提家没什么牵连,他和他那喜欢摆弄机关的爷爷也一直和那边有些往来……这应该是最大的可能了。” “墨家? 去那种地方?” 矮个亲卫又翻了翻白眼。 ###李家的船还有两天就能出发了。 张宏正觉得自己的心情在这几个月里第一次这么轻松。 来往于李家和纳法提家之间的海船并不频繁,即便是有真人坐镇的大型破涛重甲船,在飞浪海中穿行也并不容易,海中妖兽可不是陆上那些能比的。 正因为不在平常人类的活动区域,一些海兽在长年累月间慢慢积蓄力量,甚至诞生出灵智来懂得趋利避害,设下陷阱或者幻术进行伏击,平时韬光养晦不露踪迹,一旦现身就连寻常真人也不见得能应付。 因此每一次跨海行船都必须小心翼翼,一般来说半月到一月才有一次。 能坐上有真人坐镇指挥的大船,所需要的花费自然不菲,一般来说至少也是要一两个灵晶,只是这价格就让普通的散修望而生畏,普通的平民更是一辈子都没有资格坐上一次。 不过这大船原本就不是为普通人准备的,刚开始主要是供李家和纳法提两家之间的商贸往来,让人搭船只是顺带而已,只是后来发现两家之间其实需要急事往返的人并不在少数,才适当增加了船行的频率。 只是几个灵晶的船费而已,对于现在的张宏正来说自然是不放在眼中,不说胸口佩戴着的那一枚玄晶,在望峡堡中阿德切堡主的密室里他的收获就丰厚到了极处,几乎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现在的几个灵晶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以前说起灵砂一样,纵然不敢说挥晶如土,也可以无须在意了。 “其实我觉得这纳法提家的什么自在公平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只要你有灵石灵晶,就总能免去许多麻烦,办成许多事。” 看着桌上的放置的大堆妖兽肉,还有一口散发着腾腾热气的大锅,张宏正感叹道。 “你看,就算是我要在这五十灵石一晚的天字号套房里煮妖兽肉,他们也会将什么东西都给我准备齐全,全然不要我费半点心思。” “呵呵,那是,你可给了那掌柜和小二足足一个灵晶当跑路费,他当然什么都能给你买来。 你如果给他十个灵晶,别说你在这房间里煮妖兽肉,就算你煮小孩来吃他也能给你把人给买来,你信不信?” 正在不远处来回走动,适应脚下一双义肢假腿的嘉兰弱,或者应该说现在叫墨无名的前嘉兰家主冷然道。 这些最新的墨家机关义肢制作得极为精致,只要将上面的牵引点和身体上的筋肉给接驳上,普通的日常活动居然和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哈哈,这个就有些过了……”张宏正干笑两声。 在南宫家那边,即便是最为俗气市侩的说法也只是类似‘灵石不是万能,但没有灵石万万不能’这样,但在这纳法提领中,却是真正让人有种只要你灵石灵晶足够,就真的是万能的错觉。 “厄,如果我给他一百个灵晶做跑腿呢?” 张宏正忽发奇想,问。 “难道我要他死,或者要他回去杀了他父母妻儿他也愿意?” “你给一百个灵晶,那你就只能去城主府水牢里等着几个亲卫来好好拷问你了。 一介散修,碰运气猎杀了垂死高阶妖兽或者是赌坊里赢了几把大的,拿十几个灵晶出来花天酒地一番也是正常,但绝不可能有上百个灵晶。 若是有了,要么这人不是个散修,要么就是背后牵涉到了什么其他不该涉及的东西。” “这可不是什么公平自在之道吧?” 张宏正又是干笑几声。 他现在身上可远远不止一百个灵晶。 “所谓的公平自在只能是在城主,或者说纳法提家给你划定的范畴之内给你的公平和自在。 就像是让菜地里的菜一样地公平,让放养的鸡鸭自然觅食一样的自由。 一旦你的价值超出了他们划定的范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也许是杀了煮着吃,也许是用来钓取更大的猎物或者是给他们下更多的蛋。 总之除非你能和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否则你凭什么去和他们谈论什么公平什么自在?” 墨无名走到了一张软椅上坐下,肩膀处长出几只藤蔓来,将放置在一旁的义肢假手给拿了起来凑到肩膀上然后开始自己接驳。 先天的鬼仙法术确实远比双手双脚能做的事情更多,但一天十二个时辰总不能随时都运用法术,疲累不说修炼也要大受影响,所以终究是正常的双手双脚更为方便。 “……看来这些墨家的机关器械还真有几分方便,我在南宫家也看过一些义肢,却远没有这样方便和精巧……”张宏正在一旁看得也是啧啧称奇。 这些东西其实在散修中需求极大,少个胳膊腿什么的对于经常要和妖兽肉搏的人仙散修实在再正常不过,济世教中有光世行者倒是可以施法断肢再续,但落在妖兽口中的断肢经常是找不出个完整形状的,而且也并不总是能找到修为足够的光世行者。 至于重生肢体这种事情据说有一些精修木行法术的真人境界的鬼仙能做到,不过那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南宫家迟早也会有的,纳法提这边离墨家要近一些,最新的机关器械自然先运到这里来售卖。” 墨无名又接好了一只手臂,活动着上面的手指。 他的双手双脚都是齐根而没,而且断面全被烧成了焦炭,一般的机关义肢其实是极难接驳上,这几只手脚都是多花了十来个灵晶去专门定制改造,加上他自己在人仙武道上也有化劲巅峰的修为,筋肉气血操控自如,这才自己轻松就接了上来。 “小子,这几日都多谢了……”墨无名看向张宏正。 “你放心,日后我会还你的。 纳法提家的公平是假的,但我这里的可是真的。” “哈哈,墨大哥不用介意,大家同舟共济,正是应该相互扶持的时候。” 张宏正哈哈一笑。 他穷的时候为一个半个的灵石也要斤斤计较,不过一朝暴富起来也豪爽得很,而且他深知对于落难之人雪中送炭的重要性,曾经的嘉兰弱如今的墨无名再怎么落魄也是一名先天鬼仙高手,心胸眼界在世家人当中都是上选,帮他一把绝对没什么坏处。 稍稍沉默了一阵,墨无名忽然说:“你就不怕有可能被我连累? 说实话,那天我出手就算混乱了天地元气,让人无法直接以寻踪法术追踪我们,但终究是漏了痕迹。 只要嘉兰兰闻讯亲自去查看,多半就知道我没死。 那她必定想尽千方百计地来追杀我,多半还要通知尼尔家的那两个真人。” “真人又如何了? 嘿,我又不是没见过真人。” 张宏正至少口头上是不会怕的。 而且墨无名说过,那两名真人也是刚刚迈入真人境界。 修为越是到了高深的境界,比如晋入先天,真人境之后,同样境界之中的差异也会极大。 如果说暗劲,化劲的人仙武道之间还是三十丈到一百丈的高度,那先天境界到真人境界就是五百丈到三四千丈的差距,真人境界之上就更为深远,超乎常人的理解之外,从真人到踏入传说中的圣贤境界会是三四千丈到五万丈,甚至可能是到十万丈。 既然那两名尼尔家的真人不过只是初入真人境界,那想来也就三四千丈顶多五六千丈的高度吧。 当然,碾压还只是几十上百丈的张宏正那是如碾死蚂蚁一般,只是曾经和木一,李煜谈笑自如的张宏正来说,心中对尼尔家的这两个真人就实在惧怕不起来了。 木一,李煜那种境界会是多高? 张宏正并不清楚,但觉得至少应该也是上万丈,甚至两三万三四万了吧? 那李煜留给他的那三记万剑天河,对付这两个家伙还不是轻而易举? 当然,能不动用最好。 张宏正这就是底气而已,并不是真的就要蒙头去和两位真人硬顶,说不定他连动用万剑天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给化作了飞灰。 “墨大哥你放心,还有两天我们就到李家去了,到了李家那就不用担心,就算他们胆敢过来,那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哈哈。” 如果到了李家,张宏正的底气又足了两分。 当初在湖东城中和李自豪接下的情分可就有用了,还有狐假虎威的蜀山弟子身份,李家再如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他们家中出事吧? “喵喵嗷嗷~~”肥猫从床上的被窝夹缝里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冲着张宏正大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用废话,做饭吃了。” 张宏正搓搓手,抓向桌上的妖兽肉。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上船(1) “……还有两天,李家的船就要返程回去了,我们赶来的还算及时。 如果嘉兰弱真要带着两位要追索的那人前去墨家,那应该就会赶来坐船去李家……”嘉兰兰微微喘着气,面色微微泛红,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两名亲卫听。 作为世家中最有资质的几人之一,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亲自去做过这种跑腿的事情了。 看了一眼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但要在连峰城这样的大城中找寻刻意隐藏起来的一两个人,实在不是我们三人能力所及……要不我们还是和城主大人联络一下吧?” 因为有和李家通航的船只,即便在纳法提领当中连峰城也是有数的大城,常驻人口就有百万,加上各地往来的商贾和其他家族的人络绎不绝,想要在这样的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两个人出来,那简直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高个子亲卫就摇头:“绝对不行。 老祖有吩咐,此事背后牵连极为深重,绝不能让多余的人知晓,说实话让嘉兰家主你加入进来已经是我们无计可施之下的无奈之举。” 嘉兰兰强笑了一下,事实上到了现在的地步,她也摸不准自己强要加入进来是对是错了。 能加入到有关纳法提家机密核心的任务中来,固然是提升自己地位和攀附上家中更高层次人物的一条捷径,但若是这机密若是要紧到了连纳法提家自家城主这种人都不能知晓的程度,她这样区区一个附庸小世家的家主,岂不是一颗随意可抛丢的弃子? 顿了顿,嘉兰兰又继续对那高瘦亲卫说:“汉斯大人也不用将此事完全说明,只隐约提及一下是老祖要追索之人……”“老祖所说不可惊动其他人,那便是任何方式都不行。” 叫做汉斯的高瘦亲卫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还有嘉兰家主你也无需客气,你乃一家之主,身份其实远比我们为高,不用称呼我们为大人。” “对,嘉兰家主无须客气。 还有你也无须紧张,追查这人虽然是老祖的意思,但也并非严令,我们追得到那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追丢了其实也没什么,老祖并不会怪罪。” 另一个矮个的亲卫,叫做胡志的笑眯眯地说道。 和同伴一直冷漠的神情不一样,他看着嘉兰兰的眼光就要温柔友善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几乎粘在了她的身上,还在上面不断地游走摩擦。 “既然这已经是我们目前所选定的他们最有可能逃遁一条路线,我们就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一起上船便是。 这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就在这客栈中好好休息两日养精蓄锐也不错。” “说起来,这客栈中的陈设享用倒也确实不错,不愧是这连峰城中最好的,值得起五十灵石一宿,我们两兄弟前几日在那树林沼泽中受的罪可要在这里缓上一缓……”矮个子胡志朝身后一躺,满意地靠在软垫堆中,又朝嘉兰兰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嘉兰家主要不要来试试? 偶尔卸下家主之位轻松一下也不是错的嘛。 嗯?” 忽然间他一愣,皱了皱眉头之后吸吸鼻子,又东张西望一番:“怎么搞的? 好像哪里有股臭味? 这五十灵石一天的上等客栈难道还有人乱丢垃圾屎尿不成?” “……这么大的海草味,这应该是海龟类妖兽的肉吧,居然能弄到这个,也是难为了,我想想,应该先油炸成肉干,祛除草腥味再说……”张宏正拿起一大块妖兽肉闻了闻,随后丢入面前的大锅中去。 这大锅以横竖两道栅栏分成九个格子,每个格子互不相通,其中或是油或是卤水或是清水,这样让各种食材可以互不干扰地或煮或炸。 锅下面是一大堆火灵砂正在燃烧,将热力传导到上面,随着卤水和油温的熬煮,妖兽肉特有的怪异气味也是升腾而起,弥漫在房间中。 “嘿,别说,这样一口锅还真是省事,尤其是对我这样烹制妖兽肉的来说。” 张宏正摆弄着这口新奇的锅,这东西说来其实极为简单,但一般的人还真不会想到制作这样的东西上去。 “怎么我在南宫领那边没见过这样的锅? 难不成还是纳法提领的特产不成?” “这锅是我爷爷发明出来的,也就这二三十年间才慢慢流传开来。” 一边的墨无名忽然说。 “哦? 是……是那位老爷子?” 张宏正一愣。 回想起那位老人肥胖的体型,还有据说还摆弄机关器械的心思,似乎发明这东西也是顺理成章。 “……以前在小镇上的少年时候,我爷爷便爱用这锅煮东西和我一起吃,看我被辣得直哭,他就哈哈大笑……那时候虽然无权无势,但却是最为开心的……”墨无名眯起了眼睛,神色有些恍惚。 “看来人拥有的东西多了之后,烦心的事情也就多了。” 张宏正撇撇嘴,又拿出一块妖兽肉加上香料在手中用暗劲揉捏了起来,对着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动作的肥猫说:“看起来还是你活得最幸福,只知道吃就是了。 我稍微糟糕一点,只知道给你做吃的就行了。” 沉浸在回忆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墨无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房间中已经弥漫满了妖兽肉散发出的臭气,而张宏正还在大锅前忙碌着,不断把各种妖兽肉煮了又炸炸了又煮,间中又或者拿出来在一边的火灵砂上烤制一下。 他似乎是在不断尝试各种妖兽肉的做法,想尽力把这些难以入口的东西做得美味。 墨无名感觉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南宫家的少年散修了。 张宏正不止是帮他买了这几个机关义肢,还给了他几十个灵晶,让他恢复精神还有一路之上的修炼所用。 这原本可是困扰他的头等难题,先天境界的灵法固然神妙之处远胜于生法境的法术,耗费的精神却并不轻松,恢复起来也远不如修炼人仙武道那样简单,不能借助灵石灵晶,从疲累之极中想要恢复过来没有两三天的功夫是不可能的。 而他之前身为一家之主,身上自然不会随身携带多少灵晶,受伤之后用于恢复就耗费了个精光。 对于没有世家背景支撑的散修来说,灵晶可是极为珍贵难得的好东西,但这少年居然随手一撒就是几十几十的做派。 嘉兰家有哪个少年后辈敢这样,他早就停下一切供给让他好好去体会自食其力的辛苦,灵石灵晶是如何地来之不易。 一个为赚取灵石而奔波辛苦的散修绝不会有这样的习惯,即便是有了什么奇遇发了一笔数百上千灵晶的横财,多年来养成的习性还是难以更改,更不要说生怕暴露了自己横财的心虚心态。 这是心中有绝大的底气和信心,有绝大的眼光和视界之后表现出来的镇定。 但要说他是哪个世家豪族出门历练的嫡系子弟,或者三神门的隐秘传人那也不像,不说那修为还有些上不得台面,只是这些人绝不会将精力浪费在摆弄妖兽肉这种东西上。 眼看张宏正还在专心致志地摆弄那些妖兽肉,不时夹起一块吃下,露出一脸扭曲的神情,而屋中的臭味也是越来越浓,墨无名终于忍不住说到:“……说起来吃妖兽肉也是吸收肉中精华,炼丹直接便将这些精华提取精粹出来,更加方便也更加利于吸收,你与其花费这么多精神去研究怎么摆弄那些难吃得要死的妖兽肉,何不干脆就去买几瓶炼体的丹药吃了更省事?” 张宏正听了愣了愣,他当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就不会去买那些丹药来吃,即便是现在身负巨额灵晶,帮助窘迫的墨无名那是一回事,随口吃掉至少几个灵晶一瓶的炼体丹药依然觉得别扭。 既然吃那些炼体丹药和妖兽肉本质上一样,那为什么还要花灵晶去购买丹药? 有道是坐吃山空,他这次的这笔横财说来吓人,却也比不过真正世家子弟的细水长流。 何况真正烹饪得法的妖兽肉其实味道极好,比那些丹药好吃得多了。 张宏正一笑,说:“真正的食物又如何是提纯后的丹药精髓可比的? 人以饮食滋养精血元气这是天生本能,若是能将这些妖兽肉做成真正的美味,自身精血元气对这些肉中精华就更为产生本能地认同和吸收,效果自然更较丹药来得好。” 墨无名微微一愣,也点头:“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似乎也有些道理。” “一位前辈高人所说。” 张宏正摇头晃脑地故作高深。 “而且等我试验出能将高阶妖兽肉也做得好吃的法子,说不定开个酒楼也能日进斗晶,那时候也用不着再去猎杀妖兽什么的就可以专心修炼。” 墨无名摇摇头,感觉越发看不透这小子了。 随着妖兽肉的不断熬煮,这屋中的臭气越来越浓烈,墨无名只得用出法术变出两团旋转的清风旋绕在口鼻之间,摇头说:“……我看你先得想办法吧这妖兽肉的臭气给解决了,否则别人还以为你是在熬什么害人的毒药呢……”忽然间墨无名眉头一皱,人依然坐在椅子上没动,但一道方圆数丈的水幕已经出现在了他旁边,将一侧的房间完全隔开。 下一息,一声闷鼓似的巨响,火光从水幕旁边的墙壁上猛然炸现,汹涌的火浪带着土石碎片朝着这边席卷而来。 只是那一层看似不怎么厚实的水幕却显得极有韧性,所有飞来的土石击打在上面立刻就像陷入了泥潭中一样镶嵌在其中静止不动,随后的火浪冲击也只是让水幕朝这边稍稍地鼓起弯曲了一下。 但是下一刻,这水幕却就像一个被针戳中的水泡一样破裂开来,一柄巨大的金色长剑从火浪的余波中如雷霆闪电一般突出,朝着墨无名直刺而来。 墨无名的瞳孔急缩,这一柄巨大的金色长剑能刺破他的水壁屏障并不只是靠着单纯的锋利来以点破面,而是上面圆润纯熟之极的暗劲震荡和庚金锋锐之气完美地混合在了一起。 这一剑不用说是这一面以柔克刚的水行屏障,就是一整块浑厚凝实的花岗岩也能如切豆腐地切开。 持剑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 说是持剑也并不准确,因为他双手合并前伸,整个人都在那柄金色的巨剑当中。 或者说这柄剑完全就是以他自身为根基所变化出来,将他全身的内力暗劲尽数散发出去,加上庚金剑锋的锋锐无匹,同样的先天境界之中除了硬碰硬之外几乎找不到能够挡下这一剑的方法。 墨无名的身体从座椅上猛地跳起,但这终究不是他那修炼多年人仙武道的肉身,四肢都只是刚刚接驳上的机关义肢,这一下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锋席卷而来。 不过一道雷光先一步迎上了这剑锋,是一旁的张宏正悍然出刀。 他对天地元气的感知比较迟钝,不过眼看墨无名的水壁凝聚之后就立刻拔刀在手,这时候看见这老者这锋锐无匹的一剑刺向墨无名,立刻前冲而出挥刀斩去。 一阵极清脆又极刺耳的破碎声连绵不绝如雨打芭蕉一样地响起。 在和张宏正那把刀相碰的瞬间,这威猛凌厉无匹的金色巨剑居然就像薄到了极点的琉璃被铁锤砸中一样,扭曲粉碎成了无数的碎片随后消散在空中,而剑中央镶嵌着的那老人一脸的惊愕,眼看着那一柄闪烁着雷光的长刀已经余势未减地斩到了面前,只能双掌朝中间一合,刚好夹住刀锋。 老者的身形巨震,原本前冲的势头一下完全停了下来。 这一刀上的暗劲并不算什么,但瞬间的爆发力却极为强劲,让他几乎差点要接不下来,而且刀上传来的雷电劲力也是令他身体麻木不已。 老者的须发皆张,满面怒容,开口暴喝道:“好贼子,有什么尽管冲着我们来便是了,为何要暗中以毒烟来害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船(2) 老者的怒喝中,张宏正抽刀就退。 他能一刀破去老者以法术凝聚出的金色巨剑,全仗着刀上的真雷之法对着五行法术的克制,还有天雷九击中一势奔雷势的冲击,这老者能用双掌夹住刀锋,就说明武道修为远在他之上,他可不敢和这老者硬碰强拉,趁着老者被雷劲一麻的短暂瞬间抽回刀锋。 真要生死相搏,这时候全力将刀锋朝前一送,拼着受反击两败俱伤但至少也能重伤这老者。 不过张宏正却从老者的神情和话语中觉察出有些不对,这似乎并不是冲着墨无名来的刺杀。 而这时候稍微缓过劲来的墨无名眼中光芒爆射,不管这老者是不是嘉兰家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派来追杀他的,他确实刚才险些就死在这老人手下。 刚才被老者一剑刺破,爆散开来的水壁在空中还没有散落开来,此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然吸摄,全部汇聚集合了过来瞬间将这老者淹没在了一个方圆数尺的巨大水球之中。 老者立刻伸手去腰间似乎想要摸出符箓来,但手刚刚一动就变得极为缓慢,整个人就像落入一团树胶中的飞虫,几乎动弹不得。 老者怒目圆睁,仿佛是开口大喝了一声,身躯猛然震动,但这水球表面只是微微荡漾起了一阵波澜,随即又马上平复了下去,而老者的动作也几乎完全凝滞了,连飘荡在水中的须发都彻底停止了飘荡,整个人就像是被凝固在了琥珀中的虫蚁。 张宏正也曾被这样的法术困住过,也算知晓这其中的门道。 看这老者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墨无名的法术造诣确实深厚。 这老者的一身内劲浑厚,运用得也是娴熟无比,真正是到达了化劲的巅峰,若是那种用符咒施展出的先天法术,在这老者的暗劲爆发之下立刻就要被震得溃散开去,但在墨无名这凝聚出的水球中却是已经完全动弹不得。 地面上满是墙壁碎裂的沙土,这时候忽然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朝水球冲去,似乎想要钻入里面,但是那水球表面却好似变成了水晶一般的坚固滑溜,不管那些沙土怎么样地蹦跳撞击也都是滑到一旁。 “嗯……似乎是有些误会……”张宏正在一旁摆摆手,但墨无名却好像没有看到他的示意一样,依然死死地看着水球中的老人。 老人看起来已经完全凝固在水球中了,但是周围的砖石泥沙依然在不断地朝着水球的外壁撞击,直至聚合成为一只巨大的手掌。 而当这只砂石巨掌发觉无论如何都破不开这只水球之后,骤然间五指在地面上一弹,巨掌就转而朝着墨无名飞扑而来。 墨无名的脸上扯出一丝冷笑,面对这只巨掌不躲不闪,而这只巨掌在飞扑的过程中就无声无息地瓦解开来,重新崩碎成一地的砂石。 仔细一看,那砂石中不知怎么的居然已经生出了无数细微的青苔和草根。 水球中的老人趁这机会又动了一动,似乎是再次以暗劲震荡,但水球只是晃动了一下随即又平复下来。 张宏正在一旁看得眉头连跳,原来这老者在鬼仙道上的修为比人仙武道更高一筹,已然是先天鬼仙的境界。 之前那一柄锋锐无比的金光巨剑和眼前的这只泥沙巨手都是先天五行法术,只是他的鬼仙道修为相较于墨无名来说似乎还是逊色了一些。 现在这老者和墨无名的情况有些像是人仙武道到了死拼内力暗劲的地步一样,都是舍弃了招数和应变用最直接的方式来硬碰,只是鬼仙道拼的就是对天地元气的五行运用的掌控。 原本鬼仙修士之间的对战大都是施展五行法术,比人仙武者之间的变化更多,但墨无名却是化繁为简,趁着张宏正造出的机会直接用水球将老者封死,干脆利落地将之拖入这种毫无花巧的角力中来,仗着对法术高出一筹的掌控,让老者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在那水球中渐渐被窒息而死。 不过现在这似乎也并不是非得要生死相搏的情况。 张宏正正要开口劝说墨无名,一个声音先在另一边响起:“对不起,这应该是个误会,隔壁不知道是哪一家的朋友? 伊弗雷亚家在此致歉!” 这是个清脆温婉的少女嗓音,带着焦急,却又保持着礼节性的节制。 随即一阵风起被炸得乱飞的烟尘扫荡一空,露出墙壁另一头的景象来,那边同样也是一个装饰精美的宽大房间,一个华服少女正朝这边凝视。 这少女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身姿纤细,面容清丽绝伦,一头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泄而下,身上的是一套火红色的华丽长裙,黑色的长筒皮靴。 精致秀丽至极的外貌,加上那虽隐约有几分着急,却依然雍容典雅的稳重神情,让这少女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师极尽手工和心血雕琢出来的完美雕塑。 不过这阵风将灰尘和火焰给扫荡一空之余,也将两边房间的气流混淆在了一起,少女的脸色忽然大变,原本端庄典雅的神情和姿态再也维持不住,眉头紧皱伸手一下捂住了嘴,双眼怔怔地看着这边的地上。 张宏正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去,却是之前被爆炸气浪打翻在地上的大锅,里面的妖兽肉和汁水洒满了一地,正在朝周围散发着浓郁的刺鼻臭气。 少女捂住口鼻的手拿开,鼻端已经有一团透明的气旋在不停旋转,这是生法境便可以使用专门用来过滤各种毒气的法术。 这时候一边的肥猫又跳了过来,抱住地上的一块妖兽肉大嚼,他背对着少女,这样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团肥肉在那里耸动,然后发出呼哧呼哧的奇怪声音。 少女见状脸色又变得隐隐发青,嘴角紧紧抿住又有些抽搐,似乎有些想要作呕,就像是看见豺狼吞吃腐尸,狗吃新鲜大便这种恶心至极的场面一样。 “……实在不好意思,这旅社中通风法阵似乎是共通的,我之前闻到一股恶臭便不禁呕了出来,所以蔡伯便错以为是有人在隔壁悄悄施毒……”少女连忙将视线从狂吞大咬的肥猫身上挪开,放到张宏正和墨无名身上,语气焦急依然还是不失礼节地说。 “……不知是两位在这边熬煮猪食,实在多有抱歉,如有得罪我伊弗雷亚家必有补偿……”“这不是猪食,是我们自己吃的。 哈哈哈哈,小妹妹没见过世面,没闻过这种妖兽肉的味道。” 张宏正打了个哈哈,走到墨无名身边低声说道:“看来当真是误会,我们还是不要将事情闹大的好。” “当真是伊弗雷亚家的嫡系,不过怎么会只带一个随从住旅店?” 墨无名瞥了一眼少女衣服上的家徽,微微皱眉。 同时那凝固不动的水球也哗啦一声瓦解,洒落成一地的水渍,脱困而出的老者半跪在地咳呛出一大口水来,随即立刻站起退回到少女的身边。 这时候门外传来响动,似乎是旅店中的掌柜小二在拍门叫喊,墨无名偏了偏头,低声对张宏正说:“还是你去应付,尽量大事化小。 这连峰城里也有些人和我相熟,若是遇到将我认出来就麻烦了。” 张宏正点点头,看了眼对面的少女和老者,不料他还没有开口,少女就先说道:“这不过是小小误会,伊弗雷亚家也不愿意在纳法提家的大城中多生事端,还请两位不要惊动守卫,我们必然感激不尽。” 张宏正自然是求之不得,颇为豪气地一挥手说:“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小姑娘你不用担心。” 张宏正上前去将房门打开,外面果然是客栈的掌柜和小二,远处还站着其他几个房间的旅客。 这客栈将最好的天字号房间修在顶层,中间还有一个凉亭和假山,看起来颇有几分小院的感觉,墨无名这边和老者的一番对战动静不小,住在其他房间的旅客也连忙赶出来看个究竟。 “没事,没事,不过发生些小误会,惊扰到大家了,实在是对不起。” 张宏正对着远处的其他房客先抱拳团团作揖了一圈,然后这才对着掌柜和小二直接抓了几颗灵晶递过去,说:“也没有什么,就是和旁边伊弗雷亚家的两位朋友有了点小误会,如今大家也都解释清楚了,这打烂的东西我们都赔偿。” 掌柜和小二也并不怎么吃惊。 能住得起这种房间的多少都有有身份地位,修为也不可能低,世家中人心高气傲偶尔有了些矛盾生出些龃龉也是正常,大家也都会有克制,极少会有将场面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引来卫戍所甚至城主府的人大家也都面上不会好看。 小二和掌柜走进来看了看,破墙对面的少女和老者对他们也都点了点头,这就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这屋子里充斥的妖兽肉气味也着实让掌柜和小二连连皱眉捂鼻,掌柜看着地上散落的肉块肉汤,一脸为难地说:“这位客人,我们也没想到您拿这些肉来会弄出这样大的味道来……要不您换个地方去烹制?” “不用说了,这是我的不是,我也没想到这气味会这样难闻。 我不会再弄了。” 张宏正讪讪地摆摆手。 这掌柜和小二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些二三阶妖兽肉做起来会这样难闻,这才去帮他购买收集。 “这打破的墙壁还有地面我们自会收拾,你们不用管了。” 将掌柜和小二对付走,张宏正正要关门,却看到一位明艳照人的美人款款走了过来,美人的视线直接越过了他,朝着房间中张望过去,口中却问:“小兄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人在动手?” “一些小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 张宏正上下打量了这位美人一遍,忽然一笑。 “姐姐你长得这样漂亮,可是想要进来玩玩么?” “哦?” 美人的眉头一挑。 “小兄弟你是要邀请姐姐去做客么?” “姐姐这样的大美人,自然是欢迎之至。” 张宏正侧身让过。 然后这美人就真的直接迈步朝房间里面走来。 “谁让你胡乱同意旁人进来的?” 忽然一声暴喝从房间里传来,赫然是墨无名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房门,他的声音似乎也因为怒火的原因比平时浑厚了不少。 “啊啊,是的是的,慕容大人您息怒……”张宏正连忙对着墨无名的后背点头哈腰,然后伸手将美人拦在门外,一脸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忘记这次是和我家大人一起,多有不便之处……姐姐是在对面住么? 我有空等会来找你可好?” 美人愣了愣,看了一眼房中那个颇为高大的背影一眼,然后丢给张宏正一个颇有意味的眼神这才转身离开了。 张宏正关上了房门返身过来,墨无名还是站在房间中不动,破烂的墙壁那一边,那自称伊弗雷亚家的银发少女和老者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忽然之间,地上散乱的砂石全都汇聚起来,然后重新累积成了墙壁,将四人如同之前那样隔开来。 在鬼仙修士的五行法术面前,许多看似繁杂的事情其实都可以非常简单,更何况这里的两人还是先天境界的鬼仙,所以就连收拾都不用客栈的人了。 而且其实这隔间的墙壁其实极为厚实,中间还掺杂了土行和金行的灵石,如若不是先天境界的法术要破开也并没那么容易。 当这房间中重新变得只有张宏正和墨无名两人之后,张宏正脸上一直挂着的看似不大正经的笑容才消失了,他沉声问:“那女人是谁?” “嘉兰兰。” 墨无名的声音更加地低沉了。 他面前漂浮着一片指甲大小的水幕,刚好能映照出他背后的门口的景象。 “嘉兰家现任的家主。” “好嘛……我这煮一锅妖兽肉居然煮出这么大的麻烦来了。” 张宏正苦笑。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船(3) “嘉兰家主,对面那是怎么回事? 看你神色凝重地出去,莫不是嘉兰弱在那里么?” 嘉兰兰一回到房间中,那个叫胡志的矮个子亲卫就笑眯眯地问。 看他的表情只是随口问出这样的问题,并没有当真这样以为。 当然了,哪里会有这样凑巧的事,正在发愁要如何寻觅的对象就刚好住在对面,还刚好和人大打出手将自己暴露出来,在这人口百万的大城中遇到这样的事情简直不敢想象。 嘉兰兰也是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当时察觉到的那天地元气的法术律动确实很有几分熟悉,让嘉兰兰本能地就联想到了家中那个压制了她十多年的后起之秀嘉兰弱,这才动身过去看看。 虽然那屋中的背影总给她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但看身形也知道绝对不是嘉兰弱,转念一想嘉兰家终究不过一个小家族,这纳法提领内不知道有多少能人,这连峰城又是人来人往的繁盛地方,有几个和嘉兰弱修为相若的先天鬼仙修士也再正常不过。 “似乎是慕容家的人,在那房间里炼药什么的和旁边的人起了冲突。” 嘉兰兰对这两名亲卫摇摇头。 “总之我们便守好船上便是了。 其他的也不用担心,若是运气好,那嘉兰弱和同伙说不定便自己一头撞到我们这里来呢。” 矮个子亲卫胡志嘻嘻一笑,从躺椅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到旁边的门边说。 “哎,还是回去好好打坐修炼养精蓄锐,嘉兰家主不如一起来切磋切磋,我这里有两手独创的搬运元气的法门,正需要男女合练才最为有效。” 嘉兰兰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骂了一句。 她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依然以自身美貌为傲,只是这个叫胡志所透露出来的不过只是狎玩戏弄之意。 修为入了先天之后单纯的男女之欲都会逐渐掌控拿捏自如,只要自身不想,当真是绝世美人在眼前入浴都可以心静如水古井不波,如果还贪恋女色那要么纯粹就是出于玩乐,要么就是有超于色欲之上的感情。 而眼前这个叫胡志的家伙到底是哪一种,那根本是不用说了。 正踌躇着要如何回应,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三人都是一怔,嘉兰兰走过去拉开门,却看到正是对面那个少年。 少年依然是刚才那一副常见的散修打扮,脸上挂着嬉皮笑脸又有些跃跃欲试的表情,一看见她马上说道:“姐姐,我安抚好我家大人了,过来找你玩。” 少年的眼光越过嘉兰兰的身后,看到屋中的两个亲卫,又是一愣:“原来姐姐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啊……主要是我家大人脾气古怪,不喜欢有人去我们房间中……”“没关系,这两位都是姐姐的朋友。 我们去外面说话。” 嘉兰兰松了一口气,正好顺势走出房中。 里面的瘦高亲卫汉斯对矮个子胡志笑了一下:“别人还是喜欢啃一口嫩草,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嘉兰兰回身关上房门,带着公孙长佑一起走到小院中的凉亭中坐下,柔声问:“小哥是哪里人? 你家那位大人是谁啊? 怎的火气如此之大?” “小弟公孙长佑,我家大人是慕容家的一位要紧人物,恕我不能说得太多。” 这个叫公孙长佑的少年先是从怀中摸出一块标记散修身份的铁牌来,然后又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来,上面用极精细的纹路雕刻着慕容家的家徽,半透明的玉质中还隐约可见似乎镶嵌了数枚灵晶构筑成一个小小的法阵。 这种身份玉牌在世家中也是颇有身份之人才有资格佩戴,一般来说是绝做不得假的。 而这少年虽然亮出了这玉牌,脸上的表情却又欲言又止,是一副得意洋洋中夹杂了憋闷,想要显摆更多的东西出来却又明白必须忍住的样子。 “我家大人其实乃是我母亲的叔父,本来我应该叫叔公的,不过出门在外不便显露这些私下的关系。 我叔公至小便十分疼爱我母亲,这次受了慕容家主的密令出来抓捕一名凶徒,路过老家的时候我母亲央他带上我一路过来让我帮忙跑腿顺便开开眼界。” “哦,是这样啊。” 嘉兰兰点头。 这种在世家中得了一定的地位,便顺带提携一下家中有资质的后辈的情况很是常见。 而这小子的神情举止一看也知道是出身平民,世家中人是绝不会有这样低贱自得的神情气质的,而一介平民散修能住到这地方来,也必定是沾着旁人的光了。 “不过你们又如何和那边的人动起了手来?” 公孙长佑一挥手,悻悻然说:“说起来这个我就窝火。 我原本是想做一道家乡小吃给叔公尝尝,但那店小二寻来的肉不知怎么的不对,弄出来一大股怪味,旁边那伊芙雷亚家的人以为我们放毒呢,直接就用法术打了过来。 幸好大家表明了身份那也没事了,那边那两人似乎也顾忌我家大人,哼,这里若是慕容家,也定要让他们好看……”“原来如此……是那伊芙雷亚家的人……大概不是什么家中的要紧人物,小弟你也无须担心。” 那玉牌是绝对作不得假的,加上从这叫公孙长佑的少年的言语神态来看,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嘉兰兰心中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和危机感旋绕在心头。 对于这个理论上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少年原本也没有必要再搭理,但嘉兰兰还是忍不住地笑问:“那公孙小兄弟过来找姐姐我是想叫我出去玩么?” “哈哈……”公孙长佑摸摸头,表情中有些胆怯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反正我家大人就只知埋头修炼,我也是闲着没事……这次跟着我家大人出来,也是想多多认识一下外面各家的朋友。 我一见姐姐你便觉得投缘,不知道姐姐你如何称呼? 是哪一家的?” “姐姐是从尼尔家来的,和家中两位同僚一起到连峰城附近有些公干,你叫我兰姐就好。” 嘉兰兰一笑。 她虽然年过六十,但女人天生的爱美之心,喜欢被人奉承仰慕的本能却并没减弱多少。 在嘉兰家中其他人无论如何对她说好话,多少都带着心机利益,而这种初入江湖乍见世面的少年脸上那单纯的跳脱,眼中那仿佛能感觉得到的灼热实在是让她大大地满足。 “兰姐原来是尼尔家的。 不知道兰姐在这附近有什么公干? 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公孙长佑将自己的胸口拍得碰碰直响,随即又凑到嘉兰兰面前一脸神秘和得意地说道:“虽然我不能直接说我家大人的真实身份,但我能告诉兰姐你的就是我家大人在慕容家中可是着实有些名声和势力,不是我吹牛,就算是连峰城的城主也得要买我家大人几分薄面!” 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嘉兰兰只是心中微晒,却又因为这少年一口一个的姐姐还有那炫耀结交之意有几分得意和好笑。 正在这时候,对面忽然有一间客房的门打开了,一老一少走了出来,正是那伊芙雷亚家的老者和银发少女。 眼见公孙长佑和嘉兰兰在院里的小亭中挨得极近,神态又极为亲密,这两人也是一怔,不过少女旋即双手微展,半屈膝躬身对两人一礼,姿态优雅大方,即便她的眼神立刻就从公孙长佑身上挪开,仿佛见到什么肮脏东西一样,脸上漠然地没有表情,却还是莫名地让人觉得好看异常。 老者护送着少女匆匆地从楼梯口走下去了,嘉兰兰这才满脸疑惑地开口:“还真是伊芙雷亚家的……这少女我以前好像见过,应该是伊芙雷亚家某一房的嫡女,在家中身份不低的,却住到这种地方来……”“这种地方……”公孙长佑一脸不解的样子。 “这不是连峰城中最好的客栈么? 五十块灵石一日,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不成?” “世家嫡子来到其他世家的城池之中,一般都会先去城主府拜访知会一声,然后由城主出面安排,一般都是在城主府中暂住了。” 嘉兰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公孙长佑。 “我们所住这客栈虽然不俗,但也只是散修或者制御中客卿亲卫之流的住所,如何入得了真正的世家子弟的眼界。 伊芙雷亚家纵然比不得我们纳法提家奢豪,也可算是一流的家世,和慕容家仿佛。 这位伊芙雷亚家的小姐大约是有什么事才不便去城主府吧。” “原来如此。” 公孙长佑咧咧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对这种自傲又自卑的江湖小子,嘉兰兰颇有几分轻视,又随口调笑道:“不过这位小姐能住在你们隔壁,而且还起了冲突见了面,可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这可是小兄弟你的运气啊。 若是能攀上些交情,对你日后的前途定然大有助益。 你们年岁又相若,万一能结下男女之情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不说入赘世家的好处,就只是那小姐的容貌也是着实标志,这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就那般精致秀丽,连姐姐我看了都觉得羡慕,也不知日后是何等样子的大美人……”“嗨,就那个谁也不放在眼中的死人脸样子,再是标志也难看得很,赶不上姐姐你的十分之一!” 公孙长佑一挥手,对着少女走下去的楼梯一脸的不耐烦和嫌弃。 继而又对嘉兰兰笑道:“还是姐姐这般的人物和风情才能称得上是美人。 还是刚才我所说的,只要姐姐能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要你帮忙的……”嘉兰兰想了想,心中一动。 “你和你家大人住在这里,莫不是要准备坐船去李家?” 公孙长佑立刻回答:“其实不是我们坐船去李家,乃是我家大人得到消息,他所要追索的那凶徒极有可能会逃往李家去。 这连峰城实在太大,我们寻找不便,就只能去船上再慢慢搜寻了。 若是搜寻不到,我们只能坐船返回再等下一次的船。” 居然有这样巧的事? 和我们这边的计划几乎一样。 嘉兰兰不禁有些愕然问:“你们到底在追索什么人?” 公孙长佑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凑到了嘉兰兰面前低声说:“有一个凶徒杀了慕容家的一位镇守,还连追捕他的人也一并杀了。 慕容家家主和长老都颇为恼怒,但此事又不好大肆宣扬,只能派我家大人来追查了。 我家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才查到这凶徒有极大的可能要去李家,所以过来守株待兔呢。” 公孙长佑说完这话,缩回头去又是嘻嘻一笑:“姐姐身上好香呢。” 被一个江湖散修少年这样轻薄,嘉兰兰心中微恼,但却又隐隐有些喜悦,同时暗暗点头。 慕容家那事她也是听说过的,那凶徒似乎还在嘉兰镇外反过来将追杀他的慕容家高手击杀了,当真算得上是将慕容家的面子好好打了一记耳光,只是似乎涉及家中的一些隐秘丑事,慕容家没有大张旗鼓地到处抓人,不过派出高手来悄悄追杀也是应有之意。 说到这里,这少年也和自己如今的境遇有几分相似。 看他现在一脸的春风得意,却不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在事成之后被当做弃子随手抛掉甚至灭口。 嘉兰兰暗叹一口气,转而对公孙长佑说:“不瞒你说,姐姐也是如此,跟着两位同僚过来一起找一个可能会渡海去李家的人。 不妨我们大家可以互相帮忙……”当张宏正返回房间的时候,正不耐烦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的墨无名抬头问道:“长佑,你怎的去了这样久?” 张宏正反手关上房门,脸上原本轻浮的嬉皮笑脸就消失了,点头淡淡道:“没错,这女人果然是过来追你的。 她也是要守株待兔,等着你去上船。” 所谓公孙长佑,自然是张宏正现在所用的假名了。 望峡堡中遍地的死人,他就找了几个散修的身份铁牌来带着以防万一,这公孙长佑就正是一个和他有三四分相似的年轻散修。 当然,那个慕容家的身份玉牌同样是如此得来的,却是正好给如今的墨无名给用上了。 “哼,果然如此……”墨无名眼中的寒光闪动。 “居然能这么快就赶来倒是让我意外……她是独自前来还是带着其他人?” “还有两个同伴,看起来似乎并非她的下属,而且好像地位还隐隐对她有所压制……”张宏正回忆了一下那一眼看去房中的景象。 既然这是城中最为昂贵的客栈,内中的各种设置自然尽可能地做到了最好,墙壁房门上都有隔音符阵,只要一关上房门就隔绝了外面的偷听,所以他们现在才敢肆无忌惮地交谈。 “还有,她可是自称尼尔家的人。” “她都已经将整个嘉兰家都卖给尼尔家了,自然是尼尔家的人了。” 墨无名眼角有青筋跳动。 “尼尔家的那两个真人不可能随她一起在这种地方,这应该最多就是两个先天境界的而已,只要做好准备出其不意,我未必会怕他们。” “何必就一定要打打杀杀。 你现在可是慕容家的慕容锤大人啊。” 张宏正从怀中取出那块慕容家的身份玉牌丢给墨无名,嘿嘿笑道。 “我已经和她说好了,大家一起大大方方地去李家不好么。” 墨无名接过身份玉牌一时默然,这又是他看不透这小子的地方,这种玉牌一般都被贴身收藏,要说偷过来那几乎没有可能,但这小子总不能是将有这种玉牌的世家高手给悄悄宰了吧。 而且就算有这玉牌也并非就能一路坦途了,他摇摇头说:“用这东西住店进城什么都不在话下,但若是上李家的船就非得要查验正身不可。 这里面法阵中刻印下的可是那真正慕容锤的外形模样……”“那你就化妆成那样不就行了?” 张宏正一拍手。 “反正墨大哥你现在用的是机关义肢,要调整到他的身高体型还不是轻而易举,你又是先天鬼仙,用些法术遮盖一下不就成了? 而且那慕容锤的样子我也记得,我想办法给你化个七八成像是没问题的。” “……如果真能如此也是不错。” 墨无名缓缓点头。 这样说来,似乎此事也真的不是很难了。 “但你真有把握去把嘉兰兰给骗过了? 她可是颇有心机之人,别是借机把你给耍了,探光了你的虚实才是。” “哈哈,这个墨大哥你放心。 女人么都是看似机灵,但只要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领域就是呆头鹅。” 张宏正嘿嘿一笑。 “我就不信她能和我们这些江湖散修有多少接触。 我可是见惯了那些花言巧语的骗女人的家伙,学学他们的神态作风,哄哄这位嘉兰老婆婆是没问题的。” “对了,那隔壁的伊芙雷亚家的两人和我照过面,若是他们也要上船去怎么办?” 墨无名忽然问道。 “这个……应该不会这样巧吧?” 张宏正对此也是一时无语。 这个时候,连峰城中,一处装饰奢华的符咒材料店铺中,那伊芙雷亚家的少女正在挑选手上的几张先天符咒。 那老者则是在一旁默然侍立。 “小姐。 此次我们孤身去李家求援,大房那边定然会趁机发难。 但直至现在也不见有人来,那么多半他们就会想法子在船上作怪。” 忽然间老者低声说道。 “老朽修为不够,死不足惜,只是怕耽误了小姐。 不如我们想些法子临时招揽些外人来护送小姐?” “这时间又在哪里去招揽外人?” 少女看着手中的符咒仔细挑选,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 “……其实我倒觉得我们隔壁的那两人就不错。” 老者想了想,回答说。 “反正他们也和我们照过面了,而且那两人的身手颇有独到之处。 只要我们摆明身份,许以重酬,应该是可以招揽过来……”少女手中动作一下停顿了下来,然后继续挑选,头也不抬地淡然说道:“蔡伯不要胡说,那等龌龊不堪之人怎能护卫于我? 待会我们去重选一家客栈,再和那种人住同一客栈,我只是想想也不能忍受。”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上船(4) 虽然张宏正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走到港口,第一眼看见停泊在水中的那一艘巨大船只的时候也是猛吃了一惊。 这是一艘有上百丈长,宽数十丈,高十余丈的庞然大物,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是一座小山。 而这小山般的巨物本身并没有半点砂石泥土在上面,通体浑然就是一段深绿色的木材似的,上面也没有风帆船舱什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张宏正老觉得这东西还在水中自己缓缓地蠕动。 “这东西也能叫做船?” 张宏正目瞪口呆。 “这个……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这大东西好像是活的一样,有些不寻常的生机……”一边的墨无名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这是李家的青木辟水舟,生机内敛循环不息,若是铁石死物如何能度过妖兽出没的飞浪海? 这辟水舟必须由真人坐镇其中方能驱使自如,每跨海往来一次要消耗数百灵晶。 如若是去墨家那种远洋外海,那一趟来回数千灵晶的花费也是有可能的。” “嗯嗯,也难怪要十天半月才能开一趟了。” 张宏正无奈点头。 这出海巨舟的风貌果然和唐家通天湖里那种木排完全不一样,消耗也是如此之大。 两人朝码头走去,可以看到堆积如山的各种货物正在驼兽和码头杂工的搬运下送入巨舟中去,这往来一趟不易,自然是要装足了东西才走。 只见每个杂工都是全身筋肉隆起,身形健壮,推拉着独轮车在鬼仙修士临时隆起的土坡行走自如,每个人至少都能一次性运送几千斤货物。 这份力气让张宏正看了也是自愧不如,这些杂工应该和湖东城通天湖中的那些船工一样的,所炼的人仙功法都是特意挑选改造过的,所以这些杂工纯粹以蛮力而论确实不弱,不过用以对战却肯定是不行的。 平日间这港口中就只有些小型的渔船和沿海城镇的商船往来,这跨海巨舟的每一次起航都如同一个小小的节日一般,不止有前来送货的客商,还有供这些客商还有杂工们的吃食摊贩在沿街摆卖,到处都是人头涌动的热闹景象。 不过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和平民散修们挤在一起,码头上一条平整有致的阶梯从很远的地方就平地而起,直通巨舟内部。 阶梯的入口处守着一队守卫,只有经过检验的人才能走到上面去。 张宏正背着包裹,肩膀上端坐着肥猫,一副随从的模样,跟在墨无名身后就径直来到了这阶梯之前。 不待墨无名开口,张宏正直接就先拿出了身符铁牌和那慕容家的玉牌送上去,领头的守卫接过先随便看了看铁牌,然后再看玉牌的时候就认真了许多,微微闭眼凝神激发了玉牌上的符印,一阵烟雾之后一个高大雄壮的老人形象就浮现在了前方。 这是只有这种高级的身份玉牌才有的功效,其中篆刻了固定的雾影术,先天境界的鬼仙就能激发,将主人的形象和部分修为气息映射出来。 看了看烟雾中的老者和墨无名现在的模样,守卫头领皱了皱眉头,外形来看确实是差不多的,都是威武雄壮的老者,面目上多了一些伤痕却也区别不大,只是气息上不大对头。 能在这巨舟上担任守卫头领负责检查上船的客人,这守卫头领在鬼仙道上的修为也有先天境界,还用着一个感应气血和元气运转的法术,能感觉到眼前这个老者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总体衰弱不说,特别是四肢部位的生机凝滞而有些杂乱,完全不是一个先天武者该有的气势。 而这老者的打扮也是用一个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过是刚好露出面目而已。 如果不是这身份玉牌确实货真价实做不得假,只是凭他这样子就让人生疑。 守卫头领正要让这叫慕容锤的老者褪去长袍仔细检查,张宏正连忙上前低声说道:“我家大人身受重伤,但是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见,丢了慕容家的面子,这位大人还请通融通融……”说话间,一个灵晶袋就不动声色地悄悄塞到了守卫头领的手上。 这灵晶袋的袋口并没有扎紧,内中的元气波动不断散逸,再加上手上的分量,守卫头领立刻就判断出其中至少有三四十粒灵晶,他的眉头顿时一跳。 能在这要紧的跨海巨舟上担任要职,这守卫头领在李家也算是颇有地位的,收入自然也不差,但即便如此这三四十灵晶对他来说也是极为可观的一小笔横财了。 眼前这叫慕容锤的老者似乎多少是有些问题的,但如此紊乱的气息好像也确实是身受重伤。 对于上船之人尤其是有先天境界的高手要严加审查,这是因为担心在海中航行的时候有人捣乱,而这身受重伤的老者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威胁性,守卫头领微微犹豫之后还是收下了灵晶袋,点头说:“若是途中有了什么意外可和我们无关,你们不是纳法提家之人,上面的船舱就是十五晶一间。 若是要上等客舱,那就是三十晶。” 这跨海巨舟原本就只是为了纳法提家和李家之间的商贸交往而成的,外人想要来搭船那就要被狠宰一刀。 若是普通的散修丢在下面的货仓角落里也至少要收一个灵晶一人,而想要在上面的客舱中有上一间房舍,那就更要狠狠地出血了。 不过对于不想绕上万里之远去唐家领地走上一圈再到李家的,这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即便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凭一己之力其实也勉强可以跨越这千余里的海面,但除了一些修为有独到之处的还是甚少有人真的冒险这么去做。 海域中的高阶妖兽天生的五行法术强悍无比,将百丈高空上的人扯下水吞吃去也不是什么难事,而空中飞翔的妖兽也并不少,就算能对付一二,这千余里的水面也没有可供好好修炼恢复的地方。 若是勉强飞到了对岸唐家和李家的地界,结果精神疲累再也无力引动天地元气施法,被几个一二阶妖兽给吞吃了,甚至被散修给劫杀,那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所以最安全最保险的法子,依然还是老老实实地乘坐这跨海巨舟。 好在对真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说,这十几二三十个灵晶并不是什么大的消耗。 “我家大人自然是要上等客舱了。” 张宏正直接又拿出一个灵晶袋递过去,同时将手一挥。 “里面多出来的请这里的诸位兄弟们喝酒。” “嘿,那就替兄弟们多谢了。” 这头领从其中倒出来三十颗灵晶,然后将还剩十多颗的丢给旁边的手下,周围的守卫都是喜笑颜开。 然后头领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块比巴掌大些的木牌来。 “这船牌上有进去的通道地图和船舱号,你们自己去吧。 这猫是你养的? 小心些不要走丢了,舱底有押送的妖兽,跑去被吃了我们可不管。” “多谢提醒。 我会注意的。” 张宏正拿过头领给他们的木牌,和墨无名便走上这直通巨舟的台阶,一直到走出数十丈之后墨无名才一声轻叹:“我曾经最为讨厌这些无视法度私收贿赂的,但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还要靠着这个才能得以过关……”“这就是慕容大人你想得差了,这天下间便没有不收好处的守卫。” 张宏正大摇大摆地跟在墨无名身后,这段时间他可是慕容家贵人的贴身亲卫,自然必须出手豪阔,撒出了不少灵晶,也充够了小人得志的大爷气质。 “人心向利,做什么首先都要冲着自己的那一份好处。 人又不是那些不知思考的虫蚁,虫王让他们送死都奋勇争先。 定下法度规矩只能是方便管制,让事事能有个大体的规矩流程,但想要靠着规矩就将人给定得死死的那是妄想,人自然会想法子去找其他路子。 不是有个那什么话是法令生长,盗贼越多么。” “……确实如此。” 墨无名点点头。 这是他和张宏正说好了的,在这种非私密的场合下都要以目前用的假名相称。 “想不到长佑你居然懂得这么多。 在这一点上倒是比我这曾居高位的都看得更通透……”“见得多了自然就懂得多了。” 张宏正咧了咧嘴,随后又放低了声音。 “好了,既然都上了船了那就算过了一半了,剩下的就是过那边了。” 这阶梯尽头是直通巨舟内部的一个通道,一个颇有风姿的美貌少妇正守在那里,眼光灼灼地扫视着下方进出的人。 而看到张宏正和墨无名走来,少妇也面带笑容对他们点点头。 “兰姐,想不到你们这么早就上船来了。” 张宏正快步上前,满脸堆笑,“公孙小兄弟,我估摸着你们差不多也该来了。” 嘉兰兰也是笑颜如花,对张宏正的亲热劲并不排斥,只是多看了两眼他肩膀上蹲坐的肥猫。 然后她看着墨无名半躬身一礼:“见过慕容大人。” 墨无名面无表情地扫过她一眼,脚下不停地继续朝船舱通道中走去。 嘉兰兰也并不以为意,自己没有亮出身份来,世家中人不搭理自己也是正常的,她只能跟着说道:“我也同公孙小兄弟说过了,大家既然都有要找之人,在这船上时候正好可以互相帮助……”“有什么你去和他说就是。” 墨无名沉着声音丢下一句,径直朝通道中走去了。 嘉兰兰微微一愣,继而将目光投向张宏正,张宏正连忙笑着对嘉兰兰轻声说道:“我家大人心情有些不好,似乎是修炼出了些岔子,这两天都在屋中,不过他已经同意了和兰姐的合作之事……”“嗯……是这样,我们要追索的主要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先天鬼仙修士,这就是他的模样,不过应该也有过化妆易容。 我们怀疑他应该是藏身于下层船舱中的那些散修之中……”嘉兰兰也是没办法,只能一边走着一边拿出一张符来,似乎是这两天中专门制作的,她拿来轻轻一碰,上面就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来,正是嘉兰弱以前的模样。 “这张镜影符你拿去,等船出发之后有时间就去下层货仓中帮忙找找……”“哎,小弟这个鬼仙道的修为实在不通,不过这人的模样我记下了……”张宏正有些为难,不过还是接过了符来。 “行,等我和我家大人安顿好之后,开船之后我就去下面的货仓中和兰姐你汇合……”“好,那姐姐到时候在下面等你。 此次搭船的散修说不定要上百人呢……”交过符之后嘉兰兰转身又想着船舱入口走去,显然要继续监视由下面进船的人,而张宏正跟着墨无名一起继续沿着通道朝前走去。 这巨舟的内部也并不如普通的船只一般,没有丝毫斧凿刀刻的痕迹,通道内部的木质看起来就天然生成的那样,每隔一段便散发出光芒来,将内部照亮得也和外面的白昼差不多。 这景象只看得初次见到这种场面的张宏正东张西望啧啧称奇,想到这巨舟其他地方不知道还有什么更为神奇的布置,也难怪需要真人长老来亲自坐镇驱动,随便一次跨海就要消耗数百灵晶了。 这通道中也偶尔有其他人走过,都是衣衫华贵身配家徽,一看就知道是世家中人。 张宏正和墨无名按照那船牌上的线路一路走去,眼看就离标记的房间不远了。 这时候拐角处忽然转出来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本来也只是匆匆走过,忽然间两人的视线落到墨无名的脸上,又都是一怔,然后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惊奇之色。 墨无名继续面无表情地朝前面走着,他并不认识这两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继续保持威严凛然的世家贵人身份。 而这两人也就对视了一眼之后并没多说什么,继续朝前行走,只是似乎放缓了脚步。 走在旁边的张宏正却是面色微变,因为他认出了这两人,这两个一高一矮的两个男子正是两日前在嘉兰兰的房间中的那两人,虽然当时只是晃了一眼,但他刻意记下了这两人的身形外貌,这时候绝不会认错。 而这两人的表情显然是认识墨无名,或者说墨无名装扮而成的那慕容锤,不过这个慕容锤看起来最多也只有七八分相似,所以他们一时间也不敢肯定。 心念电闪间,张宏正看到前面通道上的一间舱房门只是虚掩,连忙一拍手中木牌,说:“大人,就是那里了,甲八号舱房。” 说完之后张宏正快步上前将那虚掩的房门打开,墨无名也知机地径直大步迈入,然后张宏正立刻反手便关上了房门。 “你……你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 房间中,原本正盘膝端坐的银发少女猛然站起,一脸惊愕也是一脸愤然地看着张宏正。 “咦? 怎么是你?” 张宏正也是一惊,这赫然正是不久之前在客栈中和他们发生过误会的那名伊芙雷亚家的少女。 第一百三十章 上船(5) “……慕容锤有兄弟吗?” 转头看着那紧闭起来的舱门,高个子汉斯皱起眉来。 “……没听他说过。 对他也了解不多,只能算是认识罢了。 他毕竟不是我们纳法提家的人,只是因为以前的一些私下缘由,过来暂代望峡堡守卫统领的职务……”矮个子胡志摇摇头。 “不过他那年纪,若是有亲兄弟的话定然不会是默默无闻,肯定会多少传出些名声来,尤其是同为先天的亲兄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面那紧闭的舱门,高个子汉斯默然半晌才开口缓缓问:“在望峡堡阿德切那房间里,你看到过慕容锤的身份玉牌没有?” “没有……”矮个子胡志哑然。 “那尸体都全成肉酱嵌入墙体里面去了,烂得就像阴沟里的臭泥,我可没兴趣去里面翻找……不过那两团烂肉好像也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也不一定就是在尸体肉酱里,说不定他被斩成两段的时候也就掉了出来。” 高个子汉斯的脸上越来越阴沉。 “从弄碎阿德切暗格的痕迹来看,那人用的是一把刀,刚才那小子背后所背的也是一把刀,从形状大小来判断是差不多的,而且这小子的修为也并不高……”“嗯……”矮个子胡志也沉吟起来。 刀其实是极为常用的武器,修炼武道人仙的十个里面至少有三四个都会用刀,只是加上刚才这和慕容锤极为神似的老者,这令人生疑的气息便逐渐越来越浓了。 “那要不要干脆直接破门进去? 现在船还在连峰城,还是我们纳法提家的底盘……”“老祖的意思是此事不能闹大,现在不说下面那些上百的散修,这里就至少有十几个其他家族的贵人。” 汉斯瞪了胡志一眼。 “抓到正主也就罢了,如果只是一场误会却闹得人尽皆知,这罪责你确定我们担当得起?” “额,也是……嘉兰兰不是守在外面门口么,这两人她肯定是接触过了,她也没看出问题来……”胡志看了看那舱门上的标记。 “好在已经知道了这两人是住这间甲字八号舱室,这海上还有几日功夫,怎么样也能查出些端倪来。 只是怕他们一直闭门不出……”“那就更加地说明心中有鬼,那现在这五分可疑至少就成了九分,那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 实在不行就直接去请李家的真人,禀明是我家老祖所要的嫌犯,他亲自出手自然能不动声色地将人拿下。 只是让他一个人知晓,而且并不说明这人是怎么回事,应该也问题不大吧……”“嗯……这样也好。” 胡志点头。 “那我们现在去找嘉兰兰。” 这时候,那边舱房中的张宏正也感觉大事不妙。 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舱房,却没想到里面的居然是那位客栈中见过的伊芙雷亚家的少女,一时间震惊在那里。 而银发少女对他们的闯入首先是愕然,然后看到张宏正随手将门关死的动作,面上的惊奇顿时化作了惊怒和惊恐交织,双手一抬一颗怪异圆球就飞上了半空。 在张宏正和墨无名两人进来之前,这银发少女盘膝端坐在船舱中的矮床上,双掌间就托着这个圆球闭目冥思,周围摆放着数十块灵石,看起来似乎正在修炼的样子,而此刻这颗圆球飞上半空之后,一阵隐隐的暗红色光芒闪过,张宏正陡然感觉这舱室中的空气变得燥热起来。 这燥热来的突如其来地快,而且无头无绪,好像被那圆球的红光闪过之后这舱室陡然就成为了正熊熊燃烧的火炉,连一个渐变的过程都没有。 张宏正陡然间就开始感觉自己的皮肤如同被火焰烘烤一般生痛,呼吸间嗓子都变得异常地干涩,头发和衣衫上居然都开始传来隐隐的焦臭。 喵的一声,肥猫从张宏正的肩膀上跳开了,因为张宏正肩膀处衣衫的一些线头已经开始燃烧了起来。 不过这肥猫倒是依然一脸淡定,那一身猫毛也没有烧起来的迹象。 不止是张宏正的身上,旁边墨无名身上的衣衫,还有这舱室中的一些细微易燃的东西都开始冒出了青烟,似乎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张宏正对鬼仙道上见识不多,不过也看得出这应该是火行之力忽然间旺盛了的缘故。 少女双手一张,十多颗碗口大小的明黄色火球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周围绕着她转动,随后她一挥手,四颗火球离身而出,呼啸着在空中划出四道弧线朝着张宏正激射而来。 如果是张宏正自己应付起这种场面来可能还有些吃力,只是这周围旺盛的火行之力就会叫人异常难受,幸好他旁边还有个先天境界的墨无名。 并没见墨无名有什么动作,这呼啸而来的四枚火球就像水泡一样消散在了半空,而且连同周围灼人的燥热感也在瞬间消失。 这样轻描淡写的就将少女的攻势完全瓦解,无疑是境界上对天地元气掌控力的绝对压制,这少女的手段看似惊人,不过好像离墨无名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墨无名开口说道:“伊芙雷亚家的小姐,不用惊慌,我们只是走错了房间而已……”但是银发少女并没有停手,她头顶那悬浮着的圆球上又是绿光一闪,这房间四壁上却又有无数的细小枝桠开始蔓延生长开来,然后她面前也生起无数的粗大藤蔓,纠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 “有些麻烦了。” 墨无名眉头微皱,低声对旁边的张宏正说道。 “这女孩有那法宝相助,对周遭天地元气的掌控力大增。 我虽然能压制得住,但要将之拿下还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再等她这样搞下去,势必要引起船上的李家真人的注意……”“这个简单。” 张宏正丢下背后的包裹抽刀在手,弯腰踏步前冲,天雷九击中的奔雷势一出,整个人带着全身一闪而过的电光掠过数丈的距离,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那少女面前。 刀光一闪之间,那藤蔓纠结而成的人形就被斜斜分作两片,随即散落在地,露出藏在身后的银发少女。 少女脸上的惊愕之色还刚刚浮现出来,张宏正的刀背就打在了她的脖子上,于是这少女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不等少女倒地张宏正将她扶住,转过放在旁边的矮床上,而在她上方悬浮着的那颗古怪圆球也掉了下来,张宏正伸手接过来一看,那是个雕琢得极为精细的镂空圆球,中间镶嵌着五颗色泽各异的灵晶。 “这就是那什么法宝?” 张宏正拿在手中反复仔细地观看。 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还是头一次见,只知道即便对世家来说也是珍贵稀罕之物,当初在湖东城中那城主府中来的女人要杀他和李自豪,也就是为了那把据说已经有法宝雏形的灵刃。 “幸好这女孩修为还不到先天,只能借用这法宝来影响天地元气,若是能引动其中的先天法术甚至真法,我可就应付不了了。” 墨无名走过来,看了看张宏正手中的那颗圆球。 “这女孩刚才应该是在祭炼这法宝,这般年纪和修为居然就能得伊芙雷亚家将法宝配给她,说明这女孩在家中的地位极高,天赋也是极高才是……”“那这法宝墨大哥你能用不?” 张宏正心中一动,问。 墨无名摇头:“怎么可能。 法宝都是费尽心思花费无数资源才能炼制而成,若是赐给小辈那定然会留下禁制,只有血脉神念契合才能运用自如,否则万一落入其他人手中不是白白便宜了旁人?” “啧,那就可惜了……”张宏正将圆球在手中一抛。 “这东西若是换作灵晶,应该也值得几千上万吧?” “几千上万灵晶就能炼出来的,那不过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用来练手的玩意,即便勉强炼成也只是法宝中的下下品,没什么大用……除非运气特别好的时候。” 墨无名淡淡一笑,却又笑得有几分古怪。 随后他神色一整,问张宏正:“刚才在外面路遇的那两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们。” 张宏正摇头,神色凝重。 “但是他们却好像认识慕容锤。” “……登船之前你说过,真正的慕容锤已经死了,而且绝对无人知晓。 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好像真的是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死人一样……”墨无名的脸抽动了一下。 他虽然刚才一直目不斜视的样子,但那一高一矮两人的反应和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你这个绝对并不怎么绝对。” “……当时确实是绝对无人知晓……”张宏正挠头。 当时确实只有自己看到慕容锤是如何变作两团镶嵌进墙中的烂肉的,后来返回去才从地上捡到了他的身份玉牌,至于亲手将这位守卫统领劈做两半的木一,这不过是望峡堡中死于她手中的几百人之一罢了,甚至多半都记不得这人是谁,更不可能去告诉别人。 望峡堡里发生的事是迟早要传开的,只是涉及到纳法提家老祖和三神门暗斗,真人长老之间自然是都一清二楚,却绝不可能对制御中的中下层手下说明。 堡中人已经死绝这种事应该只能是靠着慢慢口耳相传,传播速度照理绝不会快过自己的脚程才是,而那两人如此震惊,最大的可能只能是……想到这里,张宏正的后背忽然间一阵发寒。 这时候被张宏正关上的门打开了,那和少女同行的老者出现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一张托盘,盘上似乎是一盅羹汤之类的东西。 眼见这房中的情形,老者的瞳孔猛然缩小。 不过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张宏正手中的刀猛地放在了一旁昏迷的少女颈脖上,同时说:“千万莫要声张,快快走进来将房门关好,我们也不欲伤人。” 老者脸上的筋肉抽动。 这船中有真人坐镇,旁边的连峰城中更是不缺高手,张宏正这种修为的散修简直是蝼蚁一般不值一提,但偏偏那刀锋就在少女的颈脖肌肤上放着,稍一用力就是身首异处,再是修为高深的真人也救不回来。 无奈之下老者只能走进舱房中来,反手关上了房门。 这舱房看似简陋,但毕竟是这巨舟的一部分,材质不凡不说内中运转构造也绝不是普通的建筑那样简单,这门一关上就彻底的严丝合缝,和外面近乎隔绝了,不用说声音响动,就是普通的五行元气变化也泄露不出去。 这一下张宏正的刀才从少女的颈脖上拿开,然后将手中的圆球法宝抛给了老者,取出自己的那张船牌展示给老者看:“老伯你看,我们是走错了舱房,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一进来这姑娘就对我们动起手来,没办法只有将她给打晕了。” 老者单手接过那圆球法宝,仔细看了看后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视线在张宏正和墨无名身上来回打量,神色满是疑惑,原本绷得极紧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下来,但也不像是完全相信了张宏正的话。 张宏正又问:“老伯你在进来之前,那过道中可看见了什么其他人没有?” 若是他一进来之后张宏正马上就这样问,老者多半不会老实回答,但此刻张宏正已经收回了刀,还将那极为紧要的圆球法宝还给了他,让他心中警惕大减,摇摇头回答:“并没其他什么人,能住在这上舱中的人都不会随意乱走。” 张宏正和墨无名对视一眼,神色都不免放松了几分。 “……若是无事,就请两位离开吧。” 老者返身又将舱门打开。 “打搅了,实在是失礼。 一场误会而已,希望老伯莫要介意……”张宏正和墨无名也只能朝门外走去。 眼看两人离开了矮床上昏睡的少女,老者身形一闪移了过去,确定少女只是被打晕了过去之后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微微思量之后他对走到门边的两人开口道:“两位且住。 不知两位是不是有些难处? 不妨说出来,大家说不定还能互相有所照应。” 张宏正和墨无名站住,愕然回头看着这老者,然后又相互对视一眼。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渡海(1) 巨舟一震,离开了连峰城的码头,朝着前方的飞浪海缓缓而去。 当然这个缓缓,只是码头上的人们眼中所见,因为这艘巨舟太大而产生的错觉。 实际上站在这巨舟边缘看出去,能清楚地判断出这离开港口的速度远甚于普通人的奔跑,而等到了潜入深海中去之后,速度更是会快如飞鸟游鱼,两三天之内就能跨过飞浪海。 看着前方的通道口缓缓闭拢,将外面的一切景象都遮挡住,阴沉着脸的嘉兰兰才收回视线,转身朝着上等船舱区走去。 船舱区的口子上,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正在那里等着她。 “我一直都仔细看着,那些去下面船舱中的散修,确实有几个的身形还是有些值得怀疑的……”嘉兰兰说。 “不管下面的有几个,首先从嫌疑最大的查起。 走吧,甲字八号舱室。” 高个子汉斯面无表情地挥手示意,然后转身和矮个子胡志一起走了出去。 嘉兰兰咬着嘴唇,紧紧地跟在两人后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她真的不希望这两个家伙之前看到的是真的,猜测的是对的,如果那小子真的是他们要追查的人,那个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人真的就是嘉兰弱,她岂不就是一直被个毛头小子戏耍于鼓掌之间? 若真是如此,就算能帮这两人捕获老祖所要之人,能解决掉嘉兰弱这个巨大的隐患,但老祖会如何看自己? 此事传到尼尔家中去,尼尔家中的人又会如何看自己? 前往那个甲字八号舱室的距离并不长,但嘉兰兰却感觉几乎走了好几个时辰一样的难熬,通道中没有其他人走动,只有上面惨白的荧光照射着一成不变的木质四壁,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剩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地回荡。 终于来到了那个甲字八号舱室门口,高个子的汉斯转身对着胡志和嘉兰兰打了个眼色,然后就上前敲了敲门。 胡志后退两步,双手背在身后,一张闪烁着元气灵光的灵符漂浮在手掌之间。 虽然此刻嘉兰兰心乱如麻,但眼见之下也不得不暗赞一声,这两人不愧是老祖钦点的亲卫行走,这灵符已经处于半激发的状态,如同已经拉满了弓弦上的箭矢,一念之间就可以激发化为先天法术,但是元气运转却圆润内敛不散发出丝毫的波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都完全察觉不到。 而那敲门的汉斯看似站得松松垮垮,一身的气血也早运转到极致,随时都能显化为罡气,攻守都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应变爆发只会比先天法术更为迅猛。 眼见这两人都是如此,嘉兰兰也不得不打醒精神来,手中捏住了一道先天灵符。 若里面真是嘉兰弱,他绝不可能束手待毙,但自己这边足足三名先天境界的高手,蓄势待发之下在尽量不惊动其他仓房的客人下将之拿下也不是什么问题。 和三人预料的有些不同,船舱门很快就打开了,但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既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滑溜小子,也不是疑似嘉兰弱假扮神似慕容锤的高大老人,而只是一个身材普通的老者。 三人都是一怔,而老者也是皱眉看着三人,满脸的疑惑。 不过当老者的视线落到嘉兰兰的身上的时候陡然一变,脸上浮现出怒色来,上前一把抓住了嘉兰兰的手,怒喝道:“来得正好,今日要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伊芙雷亚家绝不会干休!” 嘉兰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愕然失措,几乎没忍住直接将另一只手上的灵符激发丢过去。 汉斯和胡志两人惊奇之余不忘看向了船舱内,只见舱室中凌乱,只有一个银发少女跪坐在矮床上,眉头微皱面色略微苍白,似乎隐约有些怒气,而眼之所见压根就没有什么嬉皮笑脸的散修和伪装起来的高大老者。 汉斯眼神如电地在舱室中扫视,胡志连忙收起原本即将激发的灵符,先用出一个侦查探视元气的法术,但不管是他们如何的扫视都是毫无所获,这舱室中原本就不是什么容易藏匿的地方,这里面确实就只有这少女和这老者。 嘉兰兰这时候也认出了这老者和少女正是在那客栈中所见过的,连忙也取出了自己的身份玉牌说:“这位兄台,我乃嘉兰家家主嘉兰兰,和这两位纳法提家的亲卫一起在追索重要人犯,不知你为何在这间船舱中?” “我乃伊芙雷亚家南陵城总管蔡振宏。” 这老者也取出身份玉牌一晃,随后不满地瞪了朝舱室中窥视的汉斯和胡志两人一眼。 “这是我们定下的舱房,我们自然是在这里了。 你们为何会到这里来找什么人? 你们是何人的亲卫? 怎会如此地不懂规矩? 冒犯我家小姐?” 嘉兰兰愕然,回顾汉斯胡志两人,两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汉斯连忙问:“这当真是伊芙雷亚家所定下的船舱? 为何我们之前看到那两人是走入了这里面来?” “这自然是我和我家小姐所定下的船舱。” 叫蔡振宏的老者取出船牌来,果然正是这甲字八号船舱。 而他抓住嘉兰兰的手并没有放松的意思,脸上的怒容也是越来越盛。 “至于那两人我还想问你们呢。 趁我忘记锁住舱门偷闯入我舱室将我家小姐打晕,险些还将我小姐的法宝也抢了去,幸亏我及时赶回来才将他们惊走……那日我在城中客栈里也看得明明白白,你和那小子亲密得很,今日那小子闯下来的祸事无论如何也要落在你身上了!我正打算要去找李家真人说个明白,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个……这个……”这一下不只是嘉兰兰目瞪口呆,汉斯和胡志两人也是呆若木鸡,到了这时候他们哪里还不知道又被那小子给耍了。 矮个子胡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蔡总管千万莫要误会,那两人就正是我们要追索之人,不若让我们进去施法捕捉一下那两人的气息可好?” 老者冷着脸回答道:“你当只有你会寻踪法术么? 我早便试过了,只是之前我家小姐动用法宝对付那两人,然后那两人离去之时也刻意用法术消去气息,现在什么都捉不到了,那两人也不知道躲藏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里老者又将嘉兰兰的手一扯,满面怒容地道:“空口无凭,说什么你们要追索那两人来糊弄我,此事必须告知给船中李家真人知晓,你们若不能给我个说法,纵然是朱利安老祖那里我也要带我家小姐去闹一闹!” “这……这个蔡总管还请息怒……”这一下汉斯和胡志两个头上开始冒出了冷汗。 伊芙雷亚家和纳法提家紧邻,两家关系向来不错,伊芙雷亚家也是一流的世家,即便他们是受了老祖的密令来调查,但世家嫡子的尊严也绝不是他们这种亲卫手下可以轻易冒犯的,此事若真是闹到家族纠纷上去他们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对视一眼,胡志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说:“蔡总管还请息怒,这两人实乃真正的凶徒歹人,我们也是奉命要将之捉拿,只是不愿惊扰到诸位才没有大动干戈。 之前在客栈中嘉兰家主也是受了那奸诈小子的哄骗,我们之前在这通道中远远见他们走入了你们的舱室,便以为他们是住在此处,哪知道他们居然是擅闯进来冒犯了伊芙雷亚小姐。 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找船上坐镇的李家真人,势必要将这两人给搜查出来。” “好。 谅你们也不敢胡说敷衍于我。” 老者冷哼了一声这才放开了嘉兰兰的手,刚走出门却又站住说:“你们先去,我家小姐受惊不小,我须得安慰她一下再来。” “好,那我们便先行一步……”嘉兰兰茫然后退看着叫蔡振宏老者关门,三人对视一会后只能失魂落魄地朝着通道深处走去。 片刻之后,舱门再度打开,老者蔡振宏走了出来四下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通道,然后走到前方的一间舱房门前敲了敲,随后舱门打开,张宏正正站在那里。 走进舱室,将门关上,老者蔡振宏说:“果然如你所言,我呵斥他们一番,他们就只能去找坐镇船中的李家真人了。” 张宏正嘿嘿笑道:“我就知道果然还是蔡老伯这世家管事能镇得住场面。 只要您一拿出威势和气度来,他们不过是鹰犬而已,哪里还敢造次?” 但是蔡振宏的脸上却还是有忧色:“只是不知道李家真人会不会帮他们一并搜查,这船毕竟是由他掌控……”“你放心,李家真人是绝不可能亲自出手的。” 同样也舱室中的墨无名漠然出声。 “船已出海,李家真人就算真有心帮他们也不会分出多少力来,当这飞浪海中航行是闹着玩的么? 而且一两个先天境界的人犯能是多大的麻烦? 不可能为此就折返回连峰城去的。 我觉得最多也就给他们一个分舱查看的权力,让他们自行去找吧。” “一个个地找,还当真是难为他们了,希望他们能在船到之前找得清楚。” 张宏正哈哈笑道。 “现在我们就去蔡伯他们舱室暂避一下吧,那里他们可不会再来查找了,我们也正可以好好保护我家侄女。” 半个时辰之前,张宏正和墨无名在甲字八号舱室中,老于世故的蔡振宏看出了这两人身上绝对带着什么事,而有客栈和这船舱中的意外,也能看出他们秉性并不怎么凶恶,于是便出声叫住了他们。 而让张宏正和墨无名意外的是,原来这伊芙雷亚家的主仆二人现在也是有些穷途末路。 “……我家小姐乃是伊芙雷亚家这近百年来所出修行天赋最为卓绝的天才,今年不过十四便已在鬼仙道上修至生法境大成,只要一切顺利,二十之前先天灵法境可期,六十之前成就真人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家中忽生变故,逼得我们不得不暗地离开前往李家……”蔡振宏声音中满是无奈沧桑,但旁边的张宏正却是听得眉头连跳。 想想吕宁这样的散修只是为了进一个生法境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心思,蹉跎半辈子终于才踏入这个境界,还欢喜得像什么一样,而对这少女来说不过是十岁出头就顺理成章的事情,二十岁之前就想着要冲上吕宁他们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的先天灵法境了。 固然是这少女天赋卓绝,也因为这些世家子弟在修行上占了从不愁灵石灵晶的便宜。 “这般天赋卓绝的人才,那伊芙雷亚家居然还不捧在手里怕飞了衔在嘴里怕化了? 还会逼得你们要离家出走?” 张宏正对此也是大大地不解,不明白这些世家中人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世家中的事情哪里有这样简单的。 对大家有好处,并不见得就能对我有好处了。 家里的资源总是有限的,有天才要多吃两口,那自然便要有人少吃两口。” 一旁的墨无名摇头解释道。 他的出身和经历自然是早将这些家族中的倾轧缘由看得一清二楚。 “你说家中出事,莫不是他父母或者身后的真人长老意外过世了?” “是……瑶山长老三年前去五圣军中任职斩获颇丰,今年上半年便寻了个机会让老爷和夫人也跟着一起申请去军中,原本想的是历练一番之后回来在家中的地位能更上一层,但哪里知道妖星上原本明明陷入颓势的几个妖族部落联手暴动,不只是老爷和夫人死于妖族之手,连瑶山长老也一起陨落了……”“连真人长老也……”张宏正吐了吐舌头。 在他或者说散修的印象中,真人境界的世家长老几乎就是不死不灭般的存在,虚空兽隙中钻出来的妖兽再厉害,即便能将城池夷为平地,死伤平民散修上万,好像也没听说过真人境界的长老有过身陨什么的。 墨无名淡淡说道:“妖星上的妖族可不是这神州大地上的妖兽所能比的,通过虚空裂隙而来的那些妖兽基本上只能算是妖星上的野兽罢了,真正有智慧又强大的妖族才不会主动去通过虚空裂隙。” “那去妖星的五圣军任职岂不是危险得很? 世家中人又怎会主动前去?” “妖星上的五圣军是负责看守三神布置下的荒神封印,必须靠各大世家联手派遣高手前往,这是当年三神尚在之时就替世家定下的规矩。 而且妖星上的灵晶产量可不是神州大地所能比拟的,天地元气极为浓郁活跃,对于修行也大有益处。 所以任职五圣军就是世家中人积累资历和话语权最快也是最硬的渠道,即便有一定的危险,依然有不少人心甘情愿前往。 像是一些后起或者是弱小的世家,想要去还没有那个资格呢。” “原来是这样……”张宏正点头。 这些纯粹就是世家层面的事了,流传到江湖上的传闻也是极少,他这也还是第一次听说。 “……小姐如今在家中几乎可算是全无倚仗,现在便有长老便有借口说瑶山长老炼制五行玲珑毕竟也借助了家族之力,让小姐将五行玲珑给重新交回族中处置。 但此宝已与小姐精神相合,强行取走对小姐的神念必定有所损伤,他们分明就是借此想要逼迫小姐过继到他们那一房中去,抑或干脆是要将小姐给废掉……”“所以你们干脆便带着这什么法宝逃了出来?” “也非是逃走,而是去李家求援。 夫人乃是出身北海李家,虽然只是旁支,但李家乃是天下一流世家,庇护小姐不在话下。 只要有李家出声力挺小姐,小姐在伊芙雷亚家便能独自支撑起一房来。 只是现在老朽势单力薄,就怕伊芙雷亚家遣人来强行将小姐的法宝收走。 老朽如今只身一人势单力薄,但我观两位也是修为不凡,而且现在看来对我家小姐确实并无敌意,不知能否请两位护送我们小姐一程,让她能平安到达李家? 只要能让小姐平安到达李家赤山城见到她大舅李自重真人,我们必有重谢。 两位有什么难言之隐,李家也定然能帮你们一起解决了。” 说完,蔡振宏隆而重之地对着张宏正和墨无名躬身行了一礼。 张宏正和墨无名对视一眼,神情都微有怪异。 这蔡振宏能看出他们是身上带着事的这并不算奇怪,但由此就来请他们帮忙,也真算得上是病急乱投医了。 “这船上不就是有一位李家的真人坐镇么? 你何必舍近求远来让我们帮忙?” 张宏正问。 蔡振宏长叹一声回答:“这位李家真人可并非是我家夫人那一系的,多半不会出力维护一位已经嫁出去的旁支后裔,而且伊芙雷亚家若是只声明说是要取回家中法宝,从道理上来说也是无可反驳,李家也没有阻挠的道理。 所以必须找到夫人的亲兄李自重真人,以兄妹之情才能劝动他出手。” 张宏正和墨无名再度对视了一眼,见墨无名也点了点头,这才咳嗽一声说:“既然大家眼下都有些艰难之处,却又三番两次地碰巧在一起,说起来也是三神指引,命数使然,正好齐心合力度过难关。 我们就将你家小姐送去李家的赤山城那位李自重真人那里……”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 “李自重……难道是北海李自豪的兄弟么?” “正是。 李自豪也是我家夫人的兄弟,这位小兄弟难道认识?” 老者疑惑道。 “啊哈哈,自然是认识的。” 张宏正哈哈大笑,看着矮床上依然昏迷的少女拍手。 “原来还不是外人呢,说起来这小姑娘还得叫我一声叔叔才是。 蔡老伯你放心,这既然是我侄女,我无论如何也会将她安全送到李家去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渡海(2) “……打搅到诸位大人了,请大人日后若经过我嘉兰镇一定要赏光前来,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满脸堆笑着躬身后退,将舱门关上,嘉兰兰长叹一口气,只感觉精疲力竭,几乎要一屁股坐到在地。 这倒不是她体力不支,她虽然在人仙武道上的造诣不深,但即便为了保持身体多年的锻炼也不曾落下,一身气血精力怎么也是比普通的散修要浑厚许多,此刻她感觉的是精神心力上的疲累。 这不过是检查拜访了十来间舱室,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筋肉都要被不得不堆积出来的笑脸给扯坏了,更别说要竭尽心力想着如何应对才能让里面的世家子弟和亲随们不至于太反感。 嘉兰家虽然不大,但终究也是个世家,从小也算养尊处优的她这一辈子都没陪过这么多的笑脸,花过这么多的精神去小心应付各色人等,而想着这连上层舱室的一小半都还没有检查完,她就真的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之前去求见李家真人并不顺利。 汉斯这两个亲卫所奉的老祖意志在纳法提领之内自然是无往不利,但他们拿不出手令之类的实质信物,那在其他家的真人面前就不顶用了,正在巨舟中央法阵中的李家真人连听完他们讲述的兴趣都没有,就随便叫了个手下丢给他们一张通用的船牌,让他们自己来挨着船舱来调查。 唯一勉强还算好消息的是,那个伊芙雷亚家的总管似乎是忙于照看自家小姐,并没怎么纠缠他们,只是偶尔过来巡视一番,督促他们一定要尽快将那两个凶徒给找出来。 “好了,下一个是甲字二十三舱。” 不远处地高个子汉斯面无表情地报出下一个应该去巡查的舱室,他负责留意着通道中的情况,不让有人偷偷溜去检查过的舱室。 大概是看到了嘉兰兰脸上的疲累和崩溃的迹象,身旁的胡志开口出言安慰道:“嘉兰家主辛苦了,主要这事也只能以你为首,你再如何也是一家之主,又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总比我们这两个面目可憎的亲卫要让人放心得多不是? 你放心,只要将这两人给抓到,我们定然为你去向老祖请功,只要有了老祖的关照,那尼尔家还算个什么?” 这话多少让嘉兰兰提起了一些精神,她继续走上前去走到二十三舱室的门口,轻轻地敲响了门,随后响起一阵不耐烦的喝声:“是谁?” 又是一番无用但又必要的口舌,给舱中的船客解释可能有两个凶徒在船中流窜,请大家务必小心。 能在渡海巨舟中住这数十灵晶的上等舱室的都有着世家身份,他们三人在抛去纳法提老祖光环之后当真算不了什么,给人赔笑脸也是必然的。 好在这情况并没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很快地当轮到甲字十八号船舱的时候,嘉兰兰的敲门声并没得到内里的回应。 嘉兰兰已经无精打采的双目陡然一亮,胡志和汉斯两人也是对视之后点了点头,精神一振。 拿出李家真人给予的通用船牌来贴到舱门上,紧闭的舱门顿时开启,露出空无一人的舱室。 三人站在舱门口并没进去,只是仔细地审视着舱室中的情况。 “有人进来过。 还在那椅子上坐过,在那床上躺过。” 汉斯的双眼放出冷冷的精光,从这些陈设上的细微处扫过,能被挑选来担当这个任务,他在追踪上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是两个人,而且这两人离去之前都不屑掩饰他们留下的痕迹。” “但是五行元气却是专门以法术搅乱过,抓不出什么气息来。” 胡志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把,随后缓缓放开,手中的青光散逸开来,似乎一无所获。 “……呵,这手法和嘉兰家那里留下的一样。” “果然是他们……果然还是在这船上……”嘉兰兰的脸色极为复杂,既有欣慰激动,也有愤怒羞恼。 “如何? 找到人了么?” 后面传来声音,却是那位伊芙雷亚家的蔡振宏总管。 他每隔一小段时间便来过问,显然也是对能否抓住这两人颇为上心。 “还没有,不过快了。” 嘉兰兰颇有几分激动地应答道。 “虽然他们用法术抹去了气息,但应该就是躲在这船中的某一处。 我们只需要将剩下的舱室一一查看就能找出来……”“没必要再去一一查看了。” 汉斯忽然开口,他转过头来看着蔡振宏,眼神笃定,精光闪烁。 “他们知晓我们在追查他们,知晓我们一定会查到他们的房间,所以才离开此处。 但他们并无其他舱室的船牌,所以他们必定躲在一个让我们不便查找,或是意想不到的地方。” 甲字八号舱室内,张宏正打完了两套拳,完成了今日份的修炼,吐气收功,捡起四周的灵石。 抬眼看看一旁椅子上端坐着的墨无名,还有另外一边矮床上的银发少女,这两人都还在闭目冥思,身边都放置着以灵晶构筑的修炼法阵。 墨无名乃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也就罢了,这少女明明只是生法境的修为居然也要用灵晶修炼,真不知道是世家特有的奢侈修炼法子还是因为那法宝的缘故。 其实这么小的空间中灵晶的元气相互干扰,修炼起来是事倍功半,但大家相互之间心有隔阂,干脆也都闭眼修炼了事。 好在鬼仙修炼不比人仙还要以拳法武技来运转气血,只要能忍受这低下的效率,一路修炼到船到李家也是可以的。 相对来说张宏正就有些无聊了,在这狭小的船舱中还有两个外人在侧,也不可能拿出天雷九击这种实战武技来演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时候一旁蹲坐的肥猫看他修炼完毕,就走过来在他腰间抓挠了起来。 “啊啊,饿了饿了,吃饭吃饭。” 张宏正自然知道这肥猫的意思,从腰间拿出一个皮囊来解开,里面全是给他准备好的妖兽肉干。 抓出一把来丢给肥猫,再捻起一根来丢进自己嘴里慢慢嚼着,虽然这三阶妖兽肉烹制得不大到家,依然是臭烘烘的,但当成干粮来确实是非常顶饿。 他一边吃着肉干,一边随手在肥猫的身上抓捏着,这毛茸茸的肥肉甚是入手,没事的时候抓揉几下也是手感不错,肥猫似乎也习惯了,只要口里有吃的也就任随他怎么捏。 吃着肉干抓着猫的张宏正忽然心有所感,转过身来扭头看去,却看到原本闭目冥思修炼的银发少女不知什么睁开了眼睛,皱起眉头看着他,眼光中满是嫌弃厌恶之意。 “怎么了?” 张宏正略一思索,就明白这少女大概是闻到这妖兽肉的臭味了。 这些世家子弟锦衣玉食,平日里听说修炼所燃的熏香都是以灵晶买卖的高档货,哪里闻过妖兽肉这种东西的味道,在客栈中就是因为张宏正熬煮妖兽肉的臭味而引发的误会,这时候在原本需要静心的修炼中又闻到,难怪就是中断修炼还露出这样一副神情了。 “哈哈,月华侄女你是不是饿了。 张叔叔这里还有些干粮,你要不要尝尝?” 张宏正怪笑着拿出一根肉干来晃了晃,也不等少女有什么反应,就直接丢入自己口中,咀嚼得好像是天下无双的美味一样。 少女的嘴角抽动两下,随后面无表情地用手在鼻端汇聚出两团能过滤异味的清风来,转身扭过头去不看张宏正了。 张宏正也是不以为意。 虽然口头上说这少女是他侄女,但其实只是一时好玩占个口头便宜罢了,对这种世家子弟他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深知这些人和自己这种江湖散修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对方都不可能将自己看做对等的存在,现在有便宜出声逗弄好玩一下即可,真正的交流沟通实在没什么兴趣。 少女要维持鼻端的法术,自然也没办法修炼,愣愣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她似乎憋了口气解除了鼻端的法术,凝神一会之后挥出双手,四周的墙壁上忽然就开始泛出淡淡的蓝光来。 一开始张宏正还并没怎么在意,觉得大概是少女的什么照明的法术,但慢慢地就看出不对来,这墙壁上浮现的光芒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流动,他凝神看去,忽然间一个斗大的鱼头从边缘上探出,随后是一只足有马车大小的大鱼游了出来。 “哇,这是……”张宏正吓了一跳,随后他才留意到其他两个方向上有两群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在聚散游走,粗看就像是沼泽湿地里的蚊蝇,但仔细分辨再结合这条突然出现的大鱼来看那居然是两个巨大鱼群,而这四周墙壁赫然呈现的是海底的景象。 仔细一看,脚下的地板也是完全再没有之前的模样,而是一片深幽的漆黑,这让这船舱看起来就像是单独潜游在海中一样,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依旧看起来让人有些心悸。 “这青木巨舟的舱壁中构筑了水镜幻象的法术,只要投入灵晶以法术激发就能看到巨舟外的景象,这也是方便让舱中人得窥外面海里的情况。” 不知道什么时候墨无名也从冥思修炼中清醒过来,看着张宏正的惊讶模样就出声解释。 “原来如此。” 张宏正有些悻悻然地点点头。 他对这些高阶的鬼仙手段自然是没见过的,被震惊也是难免,瞥了眼银发少女的背影,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张宏正却莫名地感觉到她脸上肯定是有微笑的。 不过他也懒得去计较,只能一边观赏着这平日难得一见的深海场景,一边继续拿出妖兽肉干来吃得啪叽啪叽作响。 之前那吓张宏正一跳的大鱼正在追逐那些小鱼形成的鱼群,忽然间几只触手从旁边的水中出现,一下将它捆扎得严严实实,触手上的尖刺也刺入大鱼体内,大鱼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僵直不动了。 一个足有两三丈之长的身影从旁边的海水中浮现出来,赫然是一只类似鱿鱼一样的怪物,能运用天赋的水行法术将如此巨大的身躯在水中隐去身形靠近,这无疑已经三阶以上的妖兽了。 而正当这鱿鱼般的妖兽将口吻扎入大鱼体内的时候,一只足有五六丈之长,全身都是尖刺的巨大鱼类迅捷如电地游了过来,而这鱿鱼妖兽的身影瞬间就在水中消失,只能看见那僵直不动的大鱼在迅速地干瘪下去。 张宏正看得也是暗暗咋舌,怪不得跨海行船只能靠这样的巨舟,普通的船只在这样密集的高阶妖兽面前就像是装载小点心的木盒,相较之下唐家通天湖中的那些妖兽就要简单无害得多了。 正在这时候,那巨大的尖刺鱼忽然僵住了动作,那原本彻底隐去的巨大鱿鱼状妖兽也现出了身形,只是同样地僵直不动,连同在远处的鱼群也是忽然间静止了下来,似乎一切都被无形的力量给完全桎梏在了水中。 随后它们就一起向下坠去,这些刚刚还在水中生机盎然的生灵就像忽然间变成了空中没有依凭的石头,只能无力地朝着下方落去。 它们的下落并不是笔直的,而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深幽黑暗的海底中,一个数十丈宽的巨大黑影正在慢慢浮起,上面张开了一张宛如无边黑洞的巨口,将这些落下的妖兽和鱼群缓缓地一口吞下。 这是只极难形容的怪物,如同海星和螃蟹外壳的结合,却又并不见任何突出的肢体,只有中央的一只巨口缓缓地张合着。 不断地有附近的海鱼自动地投入,或者说是被吸入那巨口中去。 忽然间巨口旁边又张开了一个数丈长短的裂缝,露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向张宏正他们着看来。 这一幕不只是让张宏正和银发少女吓得全身僵直不能动弹,连墨无名都怔住了。 这无疑是一只真正的深海高阶妖兽,那巨口的吞噬其他妖兽和海鱼可不是简简单单地用水流去吸取,而是直接的五行巨力。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普通先天境界的高手都不过是小小的蝼蚁。 好在这巨眼实际上并不是在注视他们,而是注视着这一艘在水中航行着的巨舟,而且也并没有对巨舟表示出多大的兴趣,重新又闭上了眼朝着海底深处沉了下去。 “……这便是青木辟水舟的用处。 在水面之下航行不惧风浪不用说,在高阶妖兽的眼中这不过就是段巨大而没什么生机的木头罢了,还可以散发令妖兽厌恶的气息,不用和这些高阶妖兽纠缠。” 墨无名也松了口气,说道。 “难怪难怪,难怪还得要真人坐镇了……”张宏正也是干笑。 “真正要和这种深海巨妖打起来,真人也只能顾得他自己罢了。” 一直不言语的少女忽然开口,语气冷淡,却好像也带着点心有余悸。 “幸好这种巨妖一般都有相当的智慧,不会无故招惹真人境界的强者。 这青木巨舟也是件另类的法宝,攻守一体。 否则如何敢用来搭载这么多人跨海而行。” “哼哼,侄女你不要怕,妖兽什么的你张叔叔可见得多了,就算这船被妖兽打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宏正哼了一声,他总觉得这少女在鄙视他没见识,当然也不会客气。 “即便是没什么法宝,我杀的妖兽也有几百只了,而被那些妖兽吞吃的人我也不知道看过多少。 一口下去人就没了,一点都不痛的,你尽管放心,就是要被咬得骨肉成泥稀烂成一团,你这般粉嫩好看的也是要和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散修一个模样,最后大家一起变成臭烘烘的妖兽屎混在一起……”少女猛地站起转过身来,一双水灵灵的美目瞪着张宏正,原本雪白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 张宏正却一脸莫名其妙地样子说:“怎么了?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侄女你见识太少,千万不要害怕……”正在这时舱门打开了,蔡振宏走了进来,只是面上的神色有些怪异,而且连身后的舱门都忘了去关。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渡海(3) “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已经到外海了。” 低沉的阴暗角落中,有个干冷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躺在阴影里的巨大身影闻言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比常人高大近一倍,手臂大腿足有常人腰身粗细,全身筋肉暴露的巨汉,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兽皮缝制的破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浓密的体毛,加上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须,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只人形的狗熊。 而这巨汉的面貌也是额角凸出,鼻梁高耸又巨大,一张阔口中隐隐露出一对犬齿,眼睛是一双眼白极多的三角眼,昏暗的光芒照射下,如同一只准备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猛兽一样的巨汉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发出一阵混杂了体味和口臭怪异恶臭,熏得他身边的几个同伴都忍不住皱眉。 这里是青木巨舟的下层货仓之一,专门用来安置散修的。 和上层舱室的精致整洁比起来,这里就是个有着十多丈高,方圆二十来丈的巨大的密闭空间,似乎是为了节省力气,只有高处有几片区域在发出淡淡的白光,将下面的广阔地域照得昏沉昏沉的,不过下面的散修中有几个鬼仙修士用出了法术,将自己所在的一小片区域照得明亮。 江湖散修,所在的地方自然就是江湖。 这一百两百个散修虽然是被货物一般地分批塞进这里,不过一两个时辰中就自动地依据修为名声地位等等因素井然有序地划分出各自的地域来,有几个在连峰城有些名声的散修聚集在最中间的通风口附近,用法术照亮一片地域,还用法术搭建出一两个临时的架子来,让这几个修为最高名声最响亮的端坐其上,不用在下面和其他人挤着。 而通风最差,最为阴暗的角落自然就是留给其中修为和人缘最差的家伙了。 现在这巨汉所在的就正是这样一个地方,不过和被人排斥驱赶不一样,他和他身边的几个人是自己主动地占据了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的。 散修都是机灵人,没人愿意来靠近这些明显不想和人打交道,而且还一身臭气的家伙,所以此刻他们附近没人,也让他们可以随意地说着话。 “到外海了么? 那可以准备开始了。 你们把妖兽那边的情况打探清楚了没有?” 巨汉用怪异的口音瓮声瓮气地问。 “除了我们安排的红针花之外,还有一只三首灵猫,一只金铁蟹,都是三阶妖兽,还有两只两阶的。 看守这些妖兽囚笼的是五个守卫,一个领头的武道先天。 不过封禁束缚可应该都是那位李家真人用这青木巨舟弄出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他毫无察觉地情况下解开,万一那真人事先察觉……”回答的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明显的担忧,然后巨汉就走了过去,弯腰将那张野性十足的脸凑到了这人的脸前,张口将臭气腥气一起吐在他的脸上,问:“你害怕了?” “你说呢?” 那人斜眼看着他。 “这么让人高兴的好事就在眼前,你居然害怕?” 巨汉瞪大了眼睛问,他的眼睛瞪得再大,中间的瞳孔也是小小的一点,只是露出更多的眼白,更像是一只莫名的野兽。 “马上就可以将上面的那些世家贵人们拿来撕烂,砸碎,吃掉,你不觉得这样很过瘾么? 听说还有几个女的长得不错,可以在弄死他们之前好好玩玩,你难道不高兴?” “你觉得好玩就尽情地去玩,觉得高兴也是你的事……”那人面无表情,这是个容貌平平无奇,看起来丢在人堆里就会消失的中年人。 “而我最高兴的,那就是能把那东西带回去让伊芙雷亚家把尾数给结清了。” “和你们这几个废物一起做事总是那么没趣。 灵石灵晶什么的够用就好了,为什么你们这帮废物就不明白,活着首先的就是要开心呢?” 巨汉失望地摇摇头,咧嘴露出四颗尖尖的犬齿。 “不过算了,你们只要不妨碍到我们这边的人找乐子就行。” “没有我们,你的乐子就只能是如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瞎撞,最后一头撞进李家真人坐镇的中心舱室里,你拼命努力一把,试试看临死前能不能咬下他屁股上的一块肉?” 中年人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巨汉,完全不害怕这个巨兽一样的男人。 “用不着随时都学你们老大的做派和模样,野狗就是野狗,再学也成不了一条妖狼。” 巨汉眼中本来就已经很小的瞳孔缩得更小了,几乎成了一个针尖,他就用这几乎全是眼白的眼睛盯着中年人,喷着似乎是刚吃过人的腥臭味一字一顿地说:“我当然和我老大不能比,但你也不是你家的老大。 我不用去咬李家真人的屁股,却可以将你的屁股给咬下来,你信不?” “我信。 你来啊。” 中年人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对视着巨汉。 巨汉身后也有三个打扮相似的人凑了过来,一起恶狠狠地看着他。 这个对峙引发了附近散修的注意,立刻就有人朝着旁边让开,给他们留出大打出手的空间。 “好了。” 最先一开始的干冷声音又响起,将这个似乎马上就要爆发的对峙给打断。 这是一个缩在最角落里的干瘦汉子,手上一团水雾正在缓缓波动,传来些只有他自己能分辨的消息。 “上面有消息传来,刚刚和一只五阶巨兽错身而过,李家真人不敢在这时候分心的,我们可以动手了。” “那就开始办事了。 你还是将力气留给那伊芙雷亚家的小女孩吧。” 中年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阵冷笑,转过头去朝外走去。 “他们住甲字八号舱室,那模样你也见过,不要忘记了。” “呵呵……那是当然的,我最喜欢这些小家伙了。” 巨汉狰狞地一笑,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身后的三个人也一起发出了好像鬣狗分食一样的笑声。 “怎么回事? 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这时候有个壮汉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却是刚才两人的对峙引起了中间那些人的注意,既然散修们已经自动划分出了等级高下,那占据上位的自然就要来展示力量和执行权威。 “荒地蛮子也能拿出灵晶来上船? 李家的守卫也真是什么东西都朝船上放啊。” 壮汉先看了巨汉一眼,也微微对巨汉的壮硕而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鄙夷。 “既然上来了就要守规矩知道不? 那边的赵老大说了,让大家不得喧闹惹事,否则惹来李家守卫之前,他就要先让你们知道些厉害……”壮汉的话还没说完,巨汉的巨掌就已经将他的头颅给抓住了。 壮汉能登上李家这跨海巨舟自然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巨汉伸手过来之时他的双手就迎了上去,一掌切脉门一爪抠筋脉,暗劲勃发之下就算是寻常妖兽的皮肉也要抠挖下来,但他的掌爪碰到巨汉的手上时感觉却好像抓到切到的是一根冲撞而来的巨木,除了爪子抠挖下来一些表皮之外压根就没对其产生什么真正的抵抗。 巨汉的手只是轻轻的一捏,发出就像核桃被碾碎一样的声音,那个壮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还想要反抗挣扎的手脚就一下全部瘫软了下去,双腿间有一股恶臭散发出来。 “你们把东西给准备好,等那废物去将妖兽束缚给解除了,就轮到我们办事了。” 巨汉回头对身后的三个人说。 周围的散修们惊呼出声,那几个坐在高台上的首领更是赫然起身,惊惧莫名地看着巨汉。 那巨汉却是看都不看他们只是带着三个手下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手下说:“记住了,是上面的甲字八号舱室,是那个银发的小女孩,待会大家一定要高兴要开心啊。” “对了。 等那废物弄完说不定还要点时间呢……”巨汉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站住,转过头来看着高台上的几个散修。 “你们谁是赵老大? 是谁要让我们不准喧闹的?” “蔡伯,立刻让这两人离开出去,要不然我就自己出去了!” 上层的甲字八号舱室中,少女对着打开门的蔡振宏娇声怒喝,脸上因为愤怒的红晕让她这时候更显得娇艳无比。 张宏正和墨无名的脸色却是极不好看,蔡振宏并没有拉上身后的舱门,如果嘉兰兰和那两人在通道之内,即便是数十丈的距离也足够他们将少女的怒喝听得一清二楚。 “小姐,这实在是迫不得已之举,而且这位公孙小兄弟是和自豪老爷相熟的……”蔡振宏面露尴尬的苦笑,然后看着张宏正两人的面色有异,这才回身关上舱门,说:“两位放心,那三人已经不在这上面了……”虽然一时间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张宏正和墨无名闻言这才放松下来,而少女依然是满脸的怒色不依不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么? 我小舅再是如何也是李家中人,怎么会和这等粗鄙不堪的低贱之人相交?”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们也不知大房那些人在船上设下了什么陷阱布置,只有请这两位朋友相助……”蔡振宏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弯下腰来几乎要给少女下跪。 像是他这样的世家总管在散修平民或者制御中的其他人看来是高不可攀,但对于真正的世家中人确实就只是个奴仆而已。 “蔡总管,不知你说他们那三人已经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还是墨无名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正事上。 “他们找到了你们之前所在的舱室,发现了你们所留的踪迹……”说起这个来,蔡振宏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大约是觉得有些滑稽和意外。 “他们都推测你们去了下层货仓中去,尤其是那位嘉兰家的女子,信誓旦旦地说你们不可能躲去其他需要船牌开门的上层舱室,定然是躲到下面混乱不堪的货仓中去了。 然后他们三人就连后面的舱室都没再去检查就直接去了下面……”“当真?” 张宏正也是面色古怪,有些不信。 “确实如此。” 蔡振宏点头。 后面的墨无名也点头认可,说:“那下面有上百名的散修,还有各种货物甚至还有妖兽,杂乱不堪,确实要比这上面更容易潜藏。 其实若非和蔡总管这里有了联手,我们被他们发现之后还当真只能找个机会去下面躲藏了。 他们发现我们离开了上面的舱室,有这样的推断也是正常。” “那好,现在你们也不用再待在这里了,还请立刻离开!” 少女转过头来对着张宏正两人说道,一双柳叶眉朝中间紧皱,努力要做出几分威严煞气来,但在她那还没张开的脸上却显得毫无威胁。 “好,行吧,我们回我们那房间里去……”张宏正撇嘴耸肩,和墨无名互相看了看,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再看站在门口的蔡振宏一脸的尴尬和犹豫,又说:“蔡总管放心,反正离得也不远,若是有情况你招呼一声我们马上就能赶到。” 走出舱门来到通道之中,果然是空无一人。 两人朝着十八号舱室走去,墨无名忽然说道:“世家子弟尤其是这种嫡系亲传,都是自小众星捧月娇惯生养的,看似修为不错,但在人际心性上却是敏感狭隘,你其实无需去和他们争执什么……”“我明白,墨大哥对不起了……”张宏正叹口气点头。 这一点他自然是早就清楚,真正的世家嫡系子弟要和江湖散修在这样不大的舱房中共处,还要闻着妖兽肉的恶臭听着不入耳的怪话,对他们来说大概确实难受的很,这少女的反应算是常态。 不过张宏正看着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好像确实也是高人一等的家伙也总是顺眼不起来,平日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现在不得不共处一室。 严格来说,他们一直待在那房间里才是最佳的选择,有了之前先入为主的印象,嘉兰兰那三人应该是首先将那甲字八号房排除在查找范围之外,偏偏张宏正没忍住和那少女斗起嘴来,这才退而求其次先让了出来。 否则万一那少女不管不顾地闹起来,他们也更要头痛。 “……那墨大哥你说嘉兰兰那三人去下面货仓中查找,会耽搁他们多少时间?” 张宏正问。 “我对下面情况也不大了解,只知道散修极多,混杂不堪。 李家的守卫也大多集中在上面,我想如果他们不借助李家守卫的力量,想要排查清楚大概需要个一两天吧……”墨无名也不是很确定,他对那些只是装载散修的地方也不大了解。 “……这样单纯地躲着他们也不是个事。” 张宏正忽然说。 “不如我们也跟着下去,想办法一劳永逸地将他们给解决了如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渡海(4) “请问嘉兰家主刚才是不是下去了?” 张宏正和墨无名来到了通往下方的通道口处,那里两个李家守卫正在闲聊,张宏正就上前笑嘻嘻地问。 “嘉兰家主? 那是谁?” 两个李家守卫一脸茫然。 “啊,就是那位看似二十来岁,很是漂亮的大姐。” 张宏正补充说道。 “她还有两名同伴,一高一矮,是不是和她一起下去去了货仓?” “啊,对。 你说的是他们啊,他们是刚才下去了。” 两个守卫点头。 “不知他们下去是做什么? 两位大哥可知道?” 张宏正问。 顺手就递过去一颗灵晶。 “我们如何去问这些? 上面的客人有时候也要下去看一看货物,或者找些散修找找乐子,我们自然也不好问……”两个守卫看到灵晶立刻眼前一亮,但又有些犹豫地摇头,不好意思伸手。 “只要拿着船牌就能上下自如,我们只记住下去的是谁,不许不相干的散修混上来就好。” 张宏正和墨无名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是阅历丰富见人极多的,能分辨得出这两个守卫的神情都很自然,并不是作伪,说明嘉兰兰那三人确实是下去了。 “那多谢两位大哥了,我们是找嘉兰家主有些急事……”张宏正将船牌给他们看了看,还是将灵晶塞到了他们手中,然后便和墨无名一起走下了通道。 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出十数丈都并没见什么异样,墨无名深吸一口气,笼罩在眼前的一层淡淡的青光这才散去,他低声说道:“并无异样……没有什么埋伏和警示的法术陷阱,好像也没有那种机关……”“……上面那门上的就真的只是他们信手为之了?” 张宏正眯着眼睛想了想。 “那我们现在就是有心算无心,大占优势。” “……希望如此吧。” 墨无名面色凝重。 从本心出发来说,习惯以稳重长远为先的墨无名自然不会和张宏正一样跳脱激进,对于张宏正那主动下货仓去狙击嘉兰兰三人的建议不以为然。 但是就在他们准备回甲字十八号船舱的时候,张宏正忽然在舱门上发现了一道用丝线设下的机关。 说是机关也并不怎么准确,只是用衣衫上剥下的丝线夹在了门缝之中,当他们用船牌开门之后这丝线就滑落了下来。 这丝线比头发粗不到哪里去,又不带任何的元气波动,墨无名并没注意,结果还是张宏正的眼尖发现了。 墨无名一时间还没有明白过来,他这样世家出身的鬼仙修士习惯于什么都用法术来寻求解决之道,但张宏正却是对这种江湖小伎俩熟悉得很,一眼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专门放置在门上看有没有人开启过的。 看着那小小的丝线,听了张宏正解释的墨无名的脸色难看得要滴出水来。 现在这丝线已经掉落,也不知道怎么样才放回原位,即便是他们现在立刻离开,也等于告诉了别人他们曾经回来过。 而且这手段说明嘉兰兰他们并没有真的觉得,至少是真的完全觉得他们已经藏身去了下层货仓,甚至他们说去货仓的话都有可能是在专门说给蔡振宏听的。 就算他们还没有直接悄悄跟着蔡振宏找上门来,但留给张宏正两人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稍微犹豫之后墨无名还是重新接受了张宏正的建议,这时候干脆主动出击,直接去下面货仓中找那三人。 幸好至少到目前为止,呈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还不错,那三人确实是下到了货仓中去,也没有在沿途设下什么陷阱埋伏,似乎门上的丝线就只是他们随手为之的小手段而已。 往下的通道和上方的舱室间的通道并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浑然一体的木质,相隔不断就有一段光源,只是这向下的通道越走越窄,刚开始还是和上方一样,足够两辆马车并肩行驶的那种宽度,然后逐渐地便渐渐收窄,最后成为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的走道。 “……这似乎有些不对头?” 张宏正不禁放慢了脚步,左右环视着周围。 他忍不住拿出船牌看了看,但是上面给他们标记的只有上层船舱的路线,对于下层的结构却没有描述。 “这船这般大,为何会弄个这么狭隘的通道? 莫不是怕下面的散修一起冲上来?” 墨无名也是眉头紧皱,其实早在张宏正察觉不对之前他便用出了法术,一道青光再次在他的眼前流转。 这是‘既济元气镜’,一层极薄的葵水丙火交织不断升腾往复而成的雾气,对四周五行元气变化极为敏锐,甚至要胜过先天鬼仙的感知,有这个法术辅助之下的先天鬼仙几乎没有察觉不出的五行元气波动变化。 但是他无论怎么看,周围的通道中都没有异样的元气波动,所以即便他心怀疑惑,却还是脚下不停地和张宏正一起朝着下面走去。 直至走入一个方圆数丈的房间之内,发觉四周都无路可去,两人这才纳闷之极地停下了脚步,相顾愕然。 “……莫不是下来之后有个分叉口,我们没注意到直接走到个死路了来?” 张宏正走到这房间的四面墙壁上仔细看了看摸了摸,却也没有发现门。 “……不对……”墨无名眼中猛然闪过精光,转身大喝。 “我们快走!” 张宏正连忙转身,但就在他们的眼前,刚刚进来的通路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消失了。 他们现在就被困在了这一个数丈见方的密闭房间中。 “这个是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是法术幻象?” 张宏正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他倒是知道鬼仙法术中的水行法术有不少转移景象的门道,但是有墨无名这先天鬼仙在这里,他还一直有所提放,没道理会看不穿的。 “……不是幻象……”墨无名深吸一口气,双眼中精光闪动,他袖口中飞起一片金属薄片来,是他专门镶嵌在机关义肢上的,随即这片金属片散发出银白色的耀眼光芒,化作了一道近丈长一尺多宽的巨大刀刃,旋即刀刃飞速旋转朝着墙面斩去。 密集如雨的切割声中木屑纷飞四溅,这凌空的巨大刀刃以一息十刀的惊人速度朝着墙面疯狂砍劈切削。 庚金之气凝聚出的刀锋本应切割岩石也如豆腐一般,但在这木质墙壁前却并不能砍入多深,而且砍劈出来的缺口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这是……李家真人对我们动手了?” 张宏正看得眼皮直跳,这样的境况确实看起来像是掌控这跨海巨舟的李家真人操控这巨舟内部将他们困在这其中,毕竟这东西其实也是受李家真人所操控的法宝,而他们一直正在其中。 “不,是我们从一开始就走入陷阱中来了……”墨无名眼中的光芒再闪,半空中的白光巨刃消散,重新化作一片金属没入他的衣袖中去,而一团明黄色的火焰出现在他的头顶之间。 这团火焰看似并不大,不过头颅般的大小,但是却散发出惊人的热力,只是一出现就让这室内的温度提升了一大截。 火球旋转着飞到木质墙壁上,贴着墙面发出耀眼的光芒,似乎正在疯狂地燃烧,周遭的木质壁面也迅速地变得焦黑起来,数息之后火球熄灭,留下了一个数尺宽一尺多深的焦黑坑洞。 但还不等两人继续还有什么举动,就看那碳化的焦黑木质就纷纷剥落在地,下面的木制重新又生长蔓延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从木质的壁面中响起:“这位应该是嘉兰家的上一任家主嘉兰弱吧,我建议你还是省点力气的好。 除非你觉得你能靠先天境界的法术就能破得了我这乙木真身。” 墨无名的脸色惨白,并不说话回应,却也停下了再用法术去尝试破坏这周围的木壁,好像当真是认同了这声音的说法一般。 张宏正忍不住问:“墨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用天地真符所化的真法,我们是破不开的……”墨无名的声音低沉干涩,即便他能看出对手只是用符咒所化的法术,但是境界差异所带来的绝对碾压还是让他感觉到了绝望。 “我们从通道一下来其实就已经走入了他铺设的法术中,只是这法术所散发的乙木之气和青木辟水舟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才没有分辨出来……”“呵呵,不错。 想不到那伊芙雷亚家的老鬼居然真的和你们沆瀣一气,说起来你们分明在那客栈中还不是一道的吧? 是怎么样说通或者是威胁他的呢?” 壁面中继续传来话语声,并不是有人藏身于壁面后说话的那种沉闷感,而好像是这壁面本身在说话一样的清晰可闻。 “还有,你这个自称是公孙长佑的小子不错啊,把嘉兰兰那女人耍得团团转不说,居然连我们兄弟也给骗了一路,也算是个人才了。 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将望峡堡那里当日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我们便不伤你性命,还给你个机会入纳法提家制御中谋个差事……”墨无名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张宏正,对于这个形势所逼而成行的临时同伴他虽然颇为认可,但也很聪明地没有去多问什么,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自己连累他,反而是被他所连累了。 而张宏正这时候却是凑到墨无名耳边轻声说:“墨大哥莫要灰心。 这家伙废话太多,肯定不是稳操胜券,而是必定在哪里有着巨大破绽的,我们一定有办法冲出去。” “冲出来? 哈哈哈哈,小子你还是太天真,不知道天地真法的威能……”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笑声从木壁上传出,看来这木质四壁中的所有动向都被对方掌握着。 但张宏正不为所动,只是从后背上拔出了长刀,长刀上电光闪耀。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渡海(5) 巨舟的下层船舱的入口处,一个怪异的巨大身影正矗立而起,这看上去像是一个由藤蔓或者是树枝纠结而成的巨大躯体,既像是一个扭曲的人形,又像是一个形状古怪又没有枝桠的树木。 这个身影顶部直接覆盖住了入口,而下方的身躯则慢慢蜿蜒扩大,占据了这数十丈见方的巨大空间的绝大部分。 在这巨大身影的中部有一个清晰可间的人形凸起,虽然相比起普通人的大小放大了至少五六倍,但依照那比例和五官还是可以让人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和嘉兰兰一起的矮个亲卫胡志,此刻他脸上双目紧闭神情扭曲,虽然这木质的身体上并没有流出汗水什么的,但也能看出他此刻似乎极为吃力。 天地真法固然威能高绝,但是以先天境界来施展还是有些勉强,尤其这一道乙木真身的天地真法需要不断地维持,更是让他感觉吃力。 猛然间一阵闪烁的雷光,这个人形的脚下木屑纷飞,随后两个人影从那藤蔓扭曲的巨大身躯中冲了出来。 “好家伙,原来是这样,我们刚才居然就一直在他的肚子里!” 张宏正在地上一个翻滚,然后收刀站起。 他左右上下一阵环视,看清楚了周遭的情况这才明白过来之前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是将从下来的入口那里就将通道给连接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去了!难怪我们会越走越窄。 这下面本来是这般宽大的地方!” “那也不是他的肚子,而是用乙木真身变化出的假身。 这散发出的乙木元气和青木辟水舟浑然一体,这才让我无从分辨……”一边的墨无名回首看向那巨大的藤蔓身躯,再看了看张宏正手中的长刀,神情复杂。 “还是要多亏了张兄弟你,要不只凭我一个人也还无法突破这乙木之身的束缚……”“墨大哥说什么话,若不是我,说不定你也不用被这几个家伙追上了,现在我们就是同舟共济,同仇敌忾,一起杀出条血路的时候。” 张宏正从怀中摸出一把灵晶在刀锋上一抹,灵晶崩碎之后刀锋上电光再度闪烁起来。 时至今日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之前在这乙木真身里为了突围而出,已经是将刀身中储存的真法天雷消耗一空,也让墨无名看得震惊不已。 而现在他这直接用灵晶给长刀重新灌注雷法的举动又让墨无名的神色变得怪异之极,张宏正哈哈一笑随口解释:“墨大哥莫要吃惊,我这法宝就是耗费灵晶了些,不过用来对付些鬼仙法术却是好用得很。” 墨无名心中早已经是震惊不已。 不用说这明明修为不算高深的小子居然能有这种破开天地真法的手段,要知道能激发天雷真意的法宝却是在纳法提家的时候他都只是偶尔听闻,并没亲眼见过。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是询问的时候,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敌人才是要紧。 虽然从这乙木真身的肚腹中冲出,但两人的警惕之心反而提升到了最高,因为他们知道对手的目的绝不会仅仅只是困住他们。 张宏正持刀躬身,天雷九击随时准备出手,墨无名身边飘起三颗不同色泽的火球围绕自己旋转,同时眼前再度亮起映射元气变化的辅助法术四顾观察。 只是一时间周遭却并没有什么敌人和攻击袭来,只有前面那巨大的身躯在慢慢收缩变小,藤蔓枝桠扭曲而成的木质胡志神情似乎更是吃力了,五官挤成了一团,有些像是便秘之人又正头痛欲裂。 环视了一圈,墨无名并没有察觉到五行元气的异常运转,甚至也没有察觉到活人气血,再转头看看那正不断缩小的乙木身躯和胡志那吃力的神情,他心头灵光一闪,几乎和张宏正同时说出口:“不对,他就只有一人!他们是分开行事!” 话音一落,墨无名身边那三颗不断旋转的火球就呼啸着朝藤蔓纠缠呈现出的胡志而去。 半空中那三颗颜色迥异,一红一黄一蓝的三颗火球浑然一体,居然混合成了一团漆黑气旋一样的火焰,非但不散发反而吞噬周围的光芒。 这团黑火转眼间就没入了那正在不断缩小的木质身躯,起初是无声无息地钻入,只在外表留下一个小小的孔洞,但不过半息之后一大团木质就鼓胀起来,随即轰然巨响中炸裂开来,木质的碎片四处飞散,灼人的气浪横扫四周。 没有再被困在那小小的内部空间中,墨无名也是肆无忌惮地将最有破坏力的法术用了出来。 张宏正也是避过最强的一股余波热浪之后,整个人带着雷霆刀光一闪而至,一刀从胡志的头顶一直劈到脚底,斜斜地将这个木质人形一分为二。 不过这一阵攻击似乎并没有给胡志这个乙木之身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那爆炸破碎开后形成的巨大坑洞又在生长愈合,张宏正劈开的巨大伤口恢复得虽然要缓慢得多,但也确实是在缓缓地恢复,而且甚至连那木质胡志的神情也开始变得不那么扭曲和吃力,反而像是放松了下来似的。 “……这个是……”张宏正持刀后退,对这种真法层次的五行法术他实在是不怎么了解,就算对手中的雷法长刀极有自信,也不禁要提防这家伙变出其他什么花样来。 一边的墨无名却是一脸的平静,说“放心,看起来应该是他开始驾驭不住这乙木真身了。 乙木元气本就是滋生蔓延,源源不绝无有尽头,想要彻底覆灭这乙木真身凭我们两个是绝对无法办到的,只是这人的修为只是先天境界,驾驭这道真法将我们困住只是勉力为之,我们对他的伤害虽然无法摧毁这乙木真身,但他的精神却是支撑不下去了。” “怎么……”木质的胡志忽然开口了,他的表情越见平静松懈,就好像是入睡在即,声音也就像梦呓一般。 “怎么还不来……”确实就如同墨无名所判断的那样,胡志是已经撑不下去了,而且确实留在这里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之前在那上层舱室中,他们三人都看出了那伊芙雷亚家的老头有些不对,找到那两人的舱室之后便顺便定下了试探之计。 只是他们当时也并不能确定这两人到底是真的下到下层货仓之中去,还是在那伊芙雷亚家的掩护下藏身于其他舱室中,只能分兵两路,让汉斯和嘉兰兰去货仓中搜寻,他则在入口处布下陷阱守株待兔。 想要以法术陷阱设计一个心有戒备的先天鬼仙修士并不容易,除非是极精擅于此道而且修为胜过不止一筹,否则法术引动的天地元气很容易被对方察觉。 不过好在他们此刻现在正置身于李家的青木辟水舟之内,乙木元气无处不在,而他为这任务所领受的天地真符中恰好就有一道‘乙木真身’,于是就在入口处以乙木真身所化的乙木之躯掩盖住了原本的通道,让那两人自己走进来而不自知。 当确定是这两人走入之时,他立刻全力运转乙木真身。 他非常有信心,这道天地真法对于这两个人绝对是境界压制,而且外在乙木元气的活动必定会引起嘉兰兰的注意,在船舱中搜索的她和汉斯两人立刻就会转回来。 三人合力自然能轻轻松松将这两人给拿下。 之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家伙居然能用出那般爆裂凶猛的手段来硬生生破开他乙木真身的封锁,这对他原本就有些力不从心的精神念头更是雪上加霜。 而且这般剧烈的元气波动不只是嘉兰兰早就应该感知得一清二楚了,就算是操控巨舟的李家真人也应该知晓才是,但不管是嘉兰兰还是李家真人都没有出现。 为了困住这两人,胡志将乙木真身展得极开,他所有的神念都只能用来维持收拢自身,宛如明明只有一只猫狗的筋脉,却要操控大象鲸鱼的气血肉身,被两人突破之后连反击都做不到,只能宛如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而刚刚这两记重击,让他维持法术的神念更是濒临崩溃,直接取自五行真灵的乙木元气纯粹精纯,那生生不息的活力可以弥补上任何木质躯体上所受的伤害,但也飞快地消磨着他不过先天层次的精神,他只感觉自己就像十多天没睡过觉只能在荒野中不断跋涉的旅人终于精疲力尽瘫倒在地,不管愿不愿意,所有的意识都在极度疲累中渐渐滑入昏沉的无边黑暗中去了……“……怎么还不来……”嘟哝完这一句,藤蔓躯体上的胡志闭上了眼睛,然后整个人就完全地沉入这堆藤蔓枝桠纠缠的古怪木质躯体中去消失不见了。 “……他这样又是怎么了? 要不要趁机将他真身找出来彻底斩杀?” 张宏正忍不住问。 随着胡志外形的消失,这乙木真身已经停止了收缩,看起来就是一株怪异的大树静静地矗立在这片空间中。 “他已经没有什么真身了。 驾驭不住这精粹庞大的木行真意,精神涣散,肉身也会被这片乙木完全吞噬同化。” 墨无名摇摇头,环视周围,看向了通向其他几个地方的通道,面露疑惑之色。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照理来说嘉兰兰绝对不会察觉不到的……”不过墨无名判断错了。 对于下层通道口那里发生的战斗嘉兰兰并没有察觉。 并不是她察觉不到这边法术造成的元气变动,而是她完全无暇他顾,此刻的她就是一个面对猛兽的无助女人,所有的心神都被已经被恐惧和紧张所占据。 如若不是数十年的修炼和世家中人带给她的底气,她可能早已经蜷缩在角落中尖叫发抖了。 水花飞溅中,身周的水流裹挟着嘉兰兰朝旁飞速挪开,恰好躲开了那只抓来的巨掌,但是巨掌边缘带出的罡气依然突破了水流的卸力,将嘉兰兰肩膀上的大片衣衫和一小片皮肉撕了下去,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和粉红色的伤口。 伤口处很快地就浸出了殷红的鲜血,更衬托出那肤色的细腻白皙。 “哈哈哈哈!女人!好得很!我已经很久没干过世家的女人了!我要将你慢慢揉捏耍弄够了,再把你身上的粉嫩白肉给一口口地咬下来!” 巨汉疯狂咆哮着,鲜红的舌头生出那张阔口胡乱甩动着,唾液不断地四处滴落,就像一只饿了十几天后看到肥肉的凶兽。 他的眼睛中满是兽性和欲火,几乎能让嘉兰兰感觉到被那双眼睛所注视的肌肤都在被烫热。 不只是眼中有火,这巨汉身上头上也有火,刚才嘉兰兰的一记火行法术直接将这巨汉给烧成了一个火人,但足以将一块等量精铁也烧得通红软化的火焰只是在将这巨汉的头发胡须和衣服烧得七零八落之后就差不多全熄灭了,只剩下一些火苗,几乎没能给这巨汉造成什么有效的伤害。 并不是嘉兰兰手下留情或者是修为不足,先天境界的灵法再是不济,将一只活生生的水牛给烧成一块焦炭也是轻而易举的,只是这巨汉身周散发的罡气太强太猛烈,硬生生将这法术给硬顶着撞散了开去。 罡气是武者的血肉精元和天地元气交融而成,本质上和五行法术类似,但携带了太多武者本身的气息而无法进行五行变化,但是纯粹精炼却胜过法术引发的变动,所以先天武者只要刻意以罡气防御,对于法术都能有不同程度的抵御之能。 但只是凭借着本身罡气就能活活将法术给击溃,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嘉兰兰几乎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强大到这种程度的血肉精元,似乎都已经超过了普通意义上的人的范畴,而是妖兽之类的怪物了。 但妖兽是不可能修炼人仙武道的,面前这野兽般的巨汉却是真正修炼出了罡气的武道高手。 虽然他的武技粗陋简单,看起来就如同动物扑击一样粗暴,但又娴熟有效,那罡气也没什么别致武道真意在其中,只是单纯的野蛮单纯的强,而就凭着这野兽一般的单纯强横的武道罡气他就无视了嘉兰兰的法术,将她压制得狼狈不堪。 甚至可以说如果他只想着要杀死对手嘉兰兰是早就死了。 但嘉兰兰死不了,那接下来等着她的就只会是比死还可怕。 轰然巨响中,一击不中的巨汉转而双手双脚同时猛击地面,巨大的罡气爆发将坚实无比的木质地面给崩裂出几道裂缝来,也将近距离的嘉兰兰身上的水流给震得散落开去,化作一片四处飞溅的流水。 被震到半空中的嘉兰兰惊呼一声,还来不及重新用出法术,巨汉的手掌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如布娃娃一样地扯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渡海(6) “救命!” 嘉兰兰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并不是单身一人,和她一起来的还有那个高个子亲卫汉斯,只是这位亲卫也正在那巨汉的三个手下的围攻下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这三个巨汉手下修为并不算如何高,最高也就是化境层次,甚至还有两个只是修炼出了暗劲的武者而已,在汉斯这种先天高手面前原本并不算什么的,一般来说他不过是呼吸之间就能斩杀这种货色。 确实也是如此,就在之前他们刚刚走入这货仓,和这巨汉几句话之间就发生冲突的时候,刚刚一交手他就一掌将一个男子的手臂给齐肘斩下。 在他那以罡气包裹的手刀之下,一般武者再是筋肉粗大骨骼强壮的手脚也不比树枝强到哪里去,他最多只是将这看似荒地蛮子的巨汉看在眼中,至于他这三个手下不过是随手就能踩死的蚂蚁。 但这乍断一臂的汉子面对一个境界碾压之间的先天高手却丝毫没有惧怕退让的意思,一臂被斩,他不但不退反而狂呼着将断臂一甩将就里面喷洒出来的鲜血糊了汉斯一脸,下面则是猛地奋起一脚就朝着裆下猛踢而来。 喀拉的一声响,这汉子踢来的一脚被生生震断。 汉斯的先天武道修为毕竟也是一手一脚地打出来练起来的,虽然措不及防地被鲜血暂时糊了眼睛,闭眼前的一刻还是瞥到了这汉子准备袭来的动作,双手护住面门双膝并拢弓身防御,同时身周的罡气流转,这汉子猛踢来的一脚正中他的膝盖,直接就被反震得断掉。 不过除了这汉子之外还有其他两个敌人,其中一个挥舞起斧头就朝他的脑门猛击而来,另一个则是绕到了他后面,手中一柄长柄尖刀对准了他腰下的要害就猛力刺去。 当的一声斧头被头上的护体罡气弹起,连刃口都被崩缺了一块,汉斯也只是觉得头脑一震微微有些发晕而已,但是屁股后传来的凉意却是让他大惊,原来那人发觉一下没刺入之后干脆伸手扒拉下了他的裤子,对准了两股之间的粪门就用刀尖猛捅猛戳。 这一下汉斯顿时慌了,这要被旁人异物直入体内的恐惧让他本能地就拼命将罡气全力运转汇聚到下体去抵挡。 所幸罡气并非只能紧贴皮肤,全力凝聚之下果然将要向他体内深入的尖刺给挡住,他头也不回地奋起一脚踢中了那偷袭后门的手,爆发的暗劲将那人的一只手臂震得骨肉分离七零八落地四散飞出去。 但就在他踢飞后面那人时,侧面那一把崩了口的斧头又再一次猛砍到了他的头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次传来的却是一阵剧痛和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他修炼的武道本就重攻轻守,这罡气流转之下再也没办法护住全身,还算他本能地弯腰缩头卸力,还有用斧的那汉子武道修为只是练出暗劲而已,之前的反震之力让他手腕酸麻,这一下才没直接劈开头颅。 即便如此,这一下也让汉斯又惊又怒又怕,他万万没想到这些虫蚁般的家伙居然能如此凶悍卑劣难缠,居然能给他造成如此的伤害,怒吼声中他身躯旋转双手乱舞,逼开了那使用斧头的汉子,然后顺手抓住了前面那断臂又断腿的汉子,伸手一戳直接戳了个透心凉。 抹开脸上的鲜血,汉斯这才睁开了眼睛,双目赤红地狂怒瞪视着四周,但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围那两人,眼前就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纸包炸开。 幸好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闭上了眼睛,只是从中纸包中飞出的粉末却钻到了鼻孔里,强烈的腐蚀剧痛感仿佛如一把尖刀直刺进了他的脑髓深处,一时间眼泪鼻涕全都朝外狂涌。 也就在这个时候,胯下传来的一阵剧烈无比的疼痛,一张嘴正死死地咬住了他要害上的一坨皮肉在拼命撕扯,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口鼻中直刺入脑的感觉叠加起来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那是被他用手贯穿了胸腹的汉子的嘴。 虽然胸腹被贯穿内脏被震碎,但人仙武道修炼出的强盛气血让这汉子一时间也并没死去,反而就像绝境濒死中的野兽一样将所有残存的力气都用在了反咬一口上,偏偏他被汉斯用手贯穿之后就跪倒在他面前,这一口直接就咬在了最要命的地方。 “救命!” 这时候嘉兰兰的求救声传来,但是汉斯哪里还顾得上去管她,他现在只能救自己的命了。 先一掌拍下将胯下那人的头打了个稀烂,但依然带动了那被咬下大块的皮肉,痛得汉斯眼前发黑,连耳朵里也是乱响一片,总算他也算身经百战意志坚毅,强忍着剧痛飞退两步挥手挥开眼前残留的粉末灰尘这才敢睁开眼睛看向周围。 持斧和持利刃的汉子正一左一右地向他袭来,面目扭曲狰狞口沫横飞,口中还发出阵阵意味不明的怪啸,看起来就如同两只发疯的野兽一样,再也没有丝毫的人味。 而嘉兰兰却已经落入了那巨兽一般的巨汉手中,那巨汉虽然手在嘉兰兰身上揉捏撕扯着,视线却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彻头彻尾的寒意袭上心头,汉斯再也顾不得嘉兰兰,甚至连被扯下一半的裤子还有挂在胯下皮肉上的半片下巴也顾不得了,转身用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一瘸一拐地飞奔了出去。 两个汉子狂呼怪叫着追了几步还是站住了脚步,他们只是看起来疯癫,并不是真的疯了,知道凭借自己大概还是杀不了一个先天武道高手。 尤其是手持利刃的那汉子其实伤得极重,被一脚踢碎了手臂,其实身躯内脏也受了极大的震荡,刚才朝着汉斯冲去的时候就在一边嚎叫一边吐血,这一停下来就双膝跪倒,逐渐萎顿在地。 巨汉压根就没理会逃跑的汉斯,他直接将手中的嘉兰兰朝地上那吐血的汉子身边一摔,说:“好!就是老大教我们的,打得猛,打得尽兴!你有资格做我的兄弟!这女人就让你先用了!” 嘉兰兰被摔得手脚发软,头脑发晕,她身上的衣衫被扯得七零八落,皮肉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如同刀割一样的痛。 巨汉那手掌上的老茧粗糙得如同锉刀,手劲大得出奇,似乎随便都能轻轻松松地将她的皮肉给扯下,但用劲却又极有经验,在不真正伤到她的情况下却又能让她感觉到最大程度的剧痛,养尊处优多年的她哪里能承受这样的折磨,精神溃散之下连法术都一时间用不出来。 比剧痛更击溃她精神的还是恐惧。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一时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噩梦之中,现实中又如何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离奇事情来? 不过一炷香之前,嘉兰兰和汉斯两人走入走入这散修聚集的货仓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忍不住的厌恶和高傲之色。 即便嘉兰家并不是什么大世家大豪族,在纳法提的附庸中都只能算二三流,但终究也是世家,她也是一家之主,对于任何的散修都是绝对高高在上的存在。 这船舱中的汗臭脚臭中掺合着血腥味,货仓的中间空着一大片空地,还有两具不成形状的尸体。 不过不管是嘉兰兰还是汉斯都不以为意,这些江湖散修如同野狗,聚拢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争夺一番决出个首领来,这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那么只要招呼住这领头的散修就够了。 而当嘉兰兰呼喝一声,一个巨大的身影马上就闻声站了出来,还主动走到了她的面前。 嘉兰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荒地蛮子,在那种地脉断绝灵石稀少都没世家愿意归入自身领地的蛮荒地带生活的蛮族,这些人缺乏功法传承,头脑也粗苯愚鲁,连散修也都不大瞧不起,在世家中人眼里更是和牲畜驼兽没区别。 对这种粗野之人嘉兰兰当然没什么兴趣,但这个巨汉却显得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两句话里就起了冲突,她大怒之下直接便一记法术打了过去。 当时只当是随手碾死一只惹人厌的蟑螂臭虫,却没想到这只蟑螂却是一只噬人的妖兽。 “我……我是嘉兰家家主嘉兰兰!请你们谁去知会一下李家真人告知这里的情状,我必有厚报……”嘉兰兰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环视着周围凄声大叫。 但是并没有人应答。 这里依然还是那个装载散修的货仓,所有的散修都拼命将自己朝外壁上挤,甚至想办法攀沿着依附在墙壁上面,就是为了将中间的位置给他们空出来打斗,然后神情各异地做壁上观。 现在胜负已分,听着嘉兰兰的惨叫,这些人面上的神色以麻木和幸灾乐祸居多,有少数若有所思的,至于什么去给李家真人通报什么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江湖散修不是平日被一呼喝就乖乖听话的吗? 难道他们不明白这蛮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和李家真人抗衡的吗? 难道说他们全都是这蛮人的手下? 这蛮人带了上百个散修手下登船? 这是在做梦吗? 这一定是在做梦……巨大的疑惑和恐惧在嘉兰兰心中飞速滋生,一时间挤压来的情绪太多太强以至于她头脑一片空白,脸上的神情从凄惨逐渐变为崩溃。 那个不断吐着血的汉子终究还是辜负了巨汉的好意,挣扎了两下之后不仅没对嘉兰兰怎么样,反而脑袋一搭断了气。 巨汉恨恨地用别人听不懂的蛮子语咒骂了一句,伸手将地上的嘉兰兰扯了过来,他身上的兽皮衣衫已经在刚才的法术下被烧得差不多了,这时候近乎全身赤裸,能看到他身下的器官已然胀大得犹如寻常人的手臂大小。 一旁的持斧汉子也嘿嘿笑着,笑得就像等着吃腐尸的鬣狗。 察觉到这噩梦似乎要朝更加恶劣的深渊处滑去,嘉兰兰尖声大叫起来,但都还没有等她凝聚起精神施展法术,巨汉又是一个耳光抽到了她的脸上。 这一下几乎将她的脸颊骨都抽得碎了,人也是彻底地晕了过去。 周围的散修都默然无语地看着这一切。 能花费一个灵晶登上这跨海巨舟的就没一个愣头青,在之前这巨汉站出来将领头的散修给砸成肉酱,众人噤若寒蝉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这几人身上不同寻常的危险味道,至于他们和这几个世家中人如何互相将狗脑子给打出来,只要不打到自己身上那就只当做热闹看好了。 一般浪荡江湖的散修对于世家确实是畏惧,臣服,但并不就代表着敬重和喜欢,嘉兰兰如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少女,这些散修心中多少还有些恻隐之心,有热血上头者跳出来振臂一呼说不定还有应者,但这是个世家中人,周围的人当真就只会当做一出好戏来看了。 而那巨汉和手下却也对周围上百人的围观视若无睹,尤其是那巨汉只觉得这是自然之极的,他站出来将这里的强者击杀,那自然他就是这里的最强者,他就可以尽情享用这里的任何东西,这是所有动物本能地就会遵循的规则。 旁边弱者的观瞻只是对强者的敬仰和仰视,只会让他更加兴奋,更加地觉得自己强大无比。 提起嘉兰兰正要摆弄,忽然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干瘦汉子走了出来,走到了巨汉的身边,低声说:“走,过去办正事了。 那边已经弄好了。” 巨汉转过身来瞪眼看着这干瘦汉子,那足比干瘦汉子胳膊还粗的器官险些给他拦腰一击,巨汉眼中也暴露出毫不掩饰的凶戾之气,显然对这个要打搅他享用战利品的人极为不满。 干瘦汉子翻了个白眼,话语声依然轻微语气也是淡然:“我们过来是办正事的,你老大没和你说过?” 巨汉身躯微微一震,脸上的怒容顿时不见了,连身下昂然的器官也瘫软了下去。 这并不是对干瘦汉子的畏惧,而是对他话语中提及的那个人的畏惧,对于比他更强大更凶恶的存在的畏惧。 “我记得,办正事。” 巨汉点头,将嘉兰兰像丢抹布一样丢下,带着手下跟着干瘦汉子走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渡海(7) 当隔壁船舱中传来五行法术特有的元气震动的时候,负责看守妖兽的守卫队长弗兰克正被甩了一身的尿。 看守被押送的妖兽是个极无聊的工作。 这些东西都是被真人封禁之后存放在船舱底部的,以真人境界的手段加上是借用这青木巨舟之力,这些三四阶的妖兽是绝没有挣脱的可能,但这种危险性颇大的东西又不可能丢在那里完全不管,必须得有人一直看守着以防万一。 通常这种事都是守卫们在这妖兽货仓中睡个昏天黑地,玩骰子赌灵石一直到船到达目的地,所以没几个人愿意被分配到这种岗位上来。 弗兰克则是因为输了和另两个同僚的赌约,这才带着手下一队兄弟来到这无聊之极的鬼地方。 因为地脉和环境的不同,各个地方偶尔会出产些特有稀少的异变妖兽。 对于没有什么分辨能力的散修来说,什么妖兽都只能统统杀了获取灵晶灵石。 但在精通炼药或者炼器的世家高手眼中,这些特有的妖兽却是有大用出的,是炼制一些高阶丹药甚至是法宝所必不可少的成分。 如果只是需要某一个爪牙鳞甲的都好说,派人击杀之后立刻取出以法术保存就是,但有时候需要一些脏器必须是鲜活的,甚至是直接借用这些妖兽的活体来炼药,那就只能像是这样大费周章地将活生生的妖兽给抓捕封禁,再千里迢迢地送到这些大师面前去了。 甚至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喜欢豢养一些稀有变异的妖兽,不惜大费力气将之驯养成宠物,然后拿来相互炫耀。 这股风气似乎近年来越来越盛,这也让运送妖兽变得越来越频繁起来。 船已经离港好一阵子,几个习惯了这种旅程的老守卫聚在一起闲聊赌博,几个刚加入不久的还围在几个妖兽旁边指指点点,毕竟能近距离仔细观看这些东西的时候不多。 有个年轻的守卫爬到一只宛如树木般的植物类妖兽上去翻腾戏耍,有两个还跳到一只巨大的猫类妖兽背上去踩来踩去,那猫类妖兽四肢身体都被从地板上延伸出来的藤蔓紧紧捆住,气机运转也被桎梏,尽力挣扎也只能昏昏然地晃动个硕大多毛的脑袋,一双灯笼大的圆眼也是半睁半闭,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反而惹得两个守卫哈哈大笑。 然后其中一个守卫居然解开裤腰在这妖兽头上尿上一泡。 “嘿,我说你们在干什么?” 弗兰克终于忍不住了,喝止那个正尿得酣畅淋漓的手下。 “真是无聊了去修炼去睡觉去和他们赌灵石去,干这个有什么意思?” “嘿嘿,就是好玩。 平日里哪里有机会这么近地摆弄这样的三阶妖兽?” 那个手下嬉皮笑脸地不以为意,他是跟着弗兰克混了多年的老兄弟了,对老大没什么畏惧之心。 居然还真的就尿了出来,全淋在那大猫状的妖兽头顶。 “那些世家子抓这些妖兽去不也是好玩? 听说要将这样一头妖兽给彻底驯服可得花个几千晶呢,那还不是只图个好玩?” 弗兰克走了过来喝到:“你也知道这是值几千晶的!那你还在上面撒尿? 你不知道够买你几千条小命了?” 那手下打了个激灵,重新穿好裤子笑道:“我是帮老大你出气呢!那些世家子浪费这么多灵晶,如果拿来培养老大你这样的年轻俊才,随便也能弄出几个先天境界的高手来,到时候杀这种妖兽还不是杀狗一样? 这般浪费灵晶灵石的东西,听说有人还喜欢得不得了,有些小姐公子的连睡觉都要搂着,我这先用尿水淋上一淋,他们到时候搂着一闻,说不定还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呢。 哈哈哈哈……”“这惫懒货……”弗兰克和其他守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家制御从来不会上下都管制得严丝合缝,上面的人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兴趣,像他这样的头领队长自己选择手下的权力颇大,只要修为到了即可,那自然是多选择相熟多年的老朋友老兄弟,做事得力也彼此信任。 这时候那巨猫妖兽忽然甩了甩头,这似乎已经是这东西现在所能进行的最大程度的挣扎了,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却把上面刚刚淋上的尿液给甩得到处都是,周围的几个守卫不用说,连弗兰克的身上也沾了些,一时间众人纷纷叫骂。 “哈哈哈哈……真是对不住了老大。” 那撒尿的守卫也是哈哈大笑,连忙跳下来躬身道歉,又把自己的衣衫扯过来给弗兰克擦拭。 正在这时候弗兰克忽然一怔,面色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守卫却是一慌,还以为自己这是让头领动了真怒,但弗兰克却是看向了隔壁船舱的方向。 在鬼仙道上已经有生法境巅峰,已经在尝试朝着灵法境修炼的弗兰克能清楚地感觉到,刚刚那法术浑厚浓烈的元气振动中带着自成韵律和气息循环自成的灵动之意,正是先天的灵法境法术才有的特征。 上百名散修聚集在一起,有些争端龃龉很正常,不过这些登船的散修也都是些混老了江湖的油子,只是争些场面,应该不会舍得将价值几个灵晶的先天符咒给用出来的,而且在这短短的几息之内还是用了两三次之多。 难道是有先天境界的灵法境修士在那边和人战斗? 偶尔会有上层船舱的客人们下来,但和这些散修起冲突的时候极少,最多只是出手教训些人而已……难道是有上层的客人下来在这里打了起来? 困惑中带着些警惕,弗兰克准备过去看看,他们在这里看守妖兽也有维持秩序的责任,当他正要招呼几个手下一起前去的时候,忽然门口处响起了敲门声,离门口最近的那守卫过去打开专供人出入的小门,却是一个人站在门口对着这里挥手招呼:“嘿,弗兰克老大,能出来一下么? 我有些要紧事和你说。” 弗兰克一怔,乍一眼看过去这人是个面目普通的陌生人,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异常的眼熟。 稍微多看两眼这人的相貌想要分辨清楚,这种怪异的熟悉感反而越来越强,很亲切很亲近,就像认识多年的亲人朋友一样。 弗兰克左右看了看,手下的守卫们也都看着这人,有几个也是一脸迷糊的模样,似乎也是和他有同样的感觉。 他问:“这人是谁? 你们认识么?” “好眼熟,似乎是闵老大的手下还是张老大的人……”那刚刚撒了尿的守卫用还满是尿水的手抓抓头发,也是一脸的疑问。 “他怎的穿这样一身散修的衣服?” 似乎还真是熟人的样子,弗兰克跟着这人的招呼走出小门去,因为这人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守卫也以为这人是有什么隐秘的私事要和弗兰克交代,也就没人跟着出去。 走出货仓小门,就是外面宽大空旷的通道。 这下场主要是宽大的货仓,不管是通道的高度还是宽度都远超上面的客舱,这通道宽阔得可轻松供四五辆牛车在上面并行。 在这样的宽阔空间中单独面对这个奇怪的家伙,弗兰克心中那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这人似乎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面貌看上去没有半点的出奇之处,完全是丢人堆里马上就会消失的那种,但对他的那种呼之欲出的亲切感和亲近感只是越来越浓,弗兰克拼命地将自己熟知的形象往这人身上套,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 远处的隐隐传来女人的呼喊惨叫声,似乎是那散修聚集的货仓中传来的,也不知是不是上面船舱中下来的客人找了个女散修来寻乐子。 这事让弗兰克分了下心,当他再看向面前这人的时候,那股怪异的熟悉感亲近感似乎就减弱了不少。 “你到底是谁? 找我有什么事?” 弗兰克皱眉问。 虽然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但他依然没有什么戒心,这可是李家的跨海巨舟之上,还有真人主持,可说比自家屋里还要安全。 “是这样,我打听到一个绝密的消息,有人要在船上捣乱。 所以敢来向您汇报,您没注意到吗? 那些散修舱室里有人在捣乱……”这人凑过来,然后伸手指着散修舱室那边,这话立刻将弗兰克吸引了过去,顺着这人的手看了过去。 只是在弗兰克没看到的角度,这人的另一只手持着一柄怪异的短刺无声无息地直插向他的胸口。 弗兰克的注意力全部被这人的话语和动作,或者说单纯就是被这个人所吸引,没有丝毫的防备。 但就在这个人的短刺刺入弗兰克的胸膛之际,他的鼻头忽然耸动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皱神色一变,身子下意识地向后微微一仰。 就是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那一把原本应该直接穿透弗兰克心脏的短刺就歪了一歪,只是插入了他的肺部。 一直等到胸口的剧痛和胸腔中那股异物所带来的极度不适感,弗兰克才完全清醒警惕了过来,他朝后急退,身周水雾弥漫,瞬间凝聚出一大片冰凌出来就要激射而出。 那个怪异的中年人嘴角抽动了一下,眼中一片冰冷,他不但没顺势拔出弗兰克胸口的短刺,反而指尖在柄部微微一弹。 碰的一声闷响,就像一个巨大的爆竹在弗兰克的胸腔中炸开,能看到他的胸腹都明显地鼓胀起来,随后他张口惨叫,但马上鲜血和粉碎的内脏如同喷泉一般从口中激射而出将那惨叫声都淹没在其中,变成半声怪异的嘶吼。 下一刻弗兰克双膝跪地,扑倒再无半点声息,刚才那一记体内的爆炸将他体内的脏腑都炸成了碎片,而他刚刚凝聚出来的冰凌也只能丁零当啷地散落一地。 中年人眼神依然一片冰冷,但是脸皮却是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他皱着鼻子看了看持短刀的手,刚刚刺中弗兰克的时候手指沾上了他胸口处还湿漉漉地衣衫,中年男子现在似乎终于靠着气味分辨出这湿痕到底是什么了,他脸上的抽搐越来越利害,他随手抓了些地上的冰凌在手指上猛力摩擦,很快地手指上就被擦出了血迹,他却依然没有停手。 “老大,老大,怎么了?” 弗兰克刚才那半生惨嚎依然还是被货仓里的守卫们听到了,立刻就有几个朝着小门这边跑了过来。 中年男子面皮抽搐着瞪了地上弗兰克的尸身一眼,转而一闪身来到了小门口,堵在了门口中对着里面挥手微笑。 这时候,他那张看似平平无奇的脸上忽然绽放出若有若无的奇异光辉,话语声也带着奇异的亲切感,好像每一个音节都敲在人的心尖上一样:“大家不要担心,弗兰克老大和我刚好擒获了一个捣乱的散修,不过弗兰克老大受了些伤,出来两个兄弟帮忙一下我们,记住,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了……”看着他这张奇异的脸,听着他的话语,冲过来的守卫们都放缓了脚步原地站住,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也都平静了下来,似乎他说的都是毋庸置疑的绝对真理,他告诉他们的不止是事实,还将他们的情绪和心情都掌控得完美无缺,顺着他的话他的言语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有两个离得最近的守卫自动地就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然后其他人只是静静地站在货仓中,听着外面忽然又传来两声怪异的轻轻闷哼。 “……那两名兄弟不小心崴到脚了,你们再来两个兄弟帮帮忙吧。” 中年人又出现在了门口,用那极有亲和力的奇怪笑容和声音对着货仓中的散修说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不断地用一张布巾擦拭着,擦拭得很用力,好像恨不得将自己手上的皮也给一起擦下来一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渡海(8) 当干瘦男子带着那野兽般的蛮人巨汉来到专门关押妖兽的船舱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一堆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是一击致命,这些在散修中可算是好手的世家守卫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就像是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别人来一刀插入心窝,眼眶,下颚直至脑干等等地方,除了最后留在脸上的惊愕之外,可以说他们都死得很痛快很干脆。 制造这些尸体的人当然也在这里,这是一个相貌英俊但是带着浓浓的抑郁阴沉之色的年轻人,正坐在几具叠放的尸体上不断地施展法术,汇聚出一股股的水流来将冲洗双手。 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模样,干瘦男子却是一怔,问:“你将孽情符印取下做什么?” 年轻男子的面皮抽动了一下,还是回答:“……出了些小意外,这里的守卫似乎临时调派增加了人手,头目也换了,我有些事先的安排没用得上,为了不让这些家伙逃出去惊动上面的李家守卫,我不小心将孽情符印之力给耗尽了……”“你……”一直表现得极为沉稳的干瘦男子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却是浮现出几许惊怒之色。 “你在搞什么? 这样我们最后如何脱身?” “……总是有办法的,绝足道的不是买通了上面的人么? 这里驻守的人换了你们也不说,之前不是说只有五六个?” 阴郁青年面色阴沉地道。 “总不能将所有人都买通吧,有点出入很正常……但是若没了孽情符印的掩护,其他人怎么糊弄过去?” 干瘦男子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然后就是眼珠子乱转。 “这下需要冒的风险就大了,我们需要重新安排一下计划……这事是你搞砸了,分给你们那一份必须减半……”那阴郁青年也跳了起来:“减半? 如何能减半? 你知不知我这孽情符印要温养多久,耗费多少精神和心血才能运用一次?” “关我们屁事。” 干瘦男子翻了翻白眼。 “总之这是你的事情没做好,自然要落在你头上,一半还是少的呢,若还需要再打通一两个头目的关节,那花费不得好几百灵晶?” “废物就是废物,杀几个垃圾也费这么大的劲。” 一旁的巨汉却反而没什么惊怒意外的神情,只是看着阴郁青年,眼中的讥嘲不屑之意更是浓郁,就像看着一只缩在山洞中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癞皮狗,低沉的笑声像是只开心的狗熊。 “他这模样可比带着那面具难看多了,听说他就只能靠这张脸去舔他家老大的裤裆,才能拿得到那符印?” “你说什么?” 阴郁青年的眼中瞬间充斥满了血丝,原本阴郁的脸庞也狰狞扭曲起来,就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说我什么我不在乎,你如何能如此侮辱唐姐?” “侮辱? 什么是侮辱?” 巨汉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无辜和茫然,那只是极小一点的瞳孔中却又冒着极为凶戾的光芒。 “你是要我去狠狠干她吗? 放心,等以后我能打得过她了我一定这样干,我早就想这样干了!” 阴郁青年低吼一声,拔出那把刚杀了十多个守卫的短刀就发疯一般地扑了上去。 “够了!” 干瘦男子一把抓住扑上去的青年推到一旁,然后分手指着两人,低声怒喝。 “这事我老大和你们老大都说过,他们都是首肯了的,每一道分一千晶,你们是要将此事给搅乱了没能完成,你们自己觉得自己在自家老大眼里值不值得一千晶?” “整天就知道灵石灵晶的,所以说和你们这群废物一起做事就是无聊。” 巨汉打了个响鼻。 阴郁青年神色傲然又是不屑:“我自然是要帮唐姐挣更多的灵晶,我自己一个也不会要,我在唐姐心中也绝不是灵晶多少能相比的。” 虽说如此,但这两人终究是没再继续闹腾了,也许他们当真没有把灵晶什么的放在心中,但是他们也不会真以为这些东西就无关紧要。 “好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先把正事做了。 若是等脱离了那远古巨兽的警戒范畴,李家真人注意到这货仓中的情况,我们别说做事,就算保命也难。” 干瘦男子深吸了口气,尽量尽快地将两人的注意力给重新拉回到正事上。 然后对着巨汉说:“老蛮,该你了。 正好这些尸体也足够,我和小志兄弟伺机来解开这封禁。” 巨汉闷声应了,从怀中摸出一个面具来。 这是张用不知名的兽皮制作的面具,上面吊坠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牙齿,整个面具散发出一种原始蛮荒却又栩栩如生的气息,好像刚从一只狂野的巨兽脸上剥制下来。 巨汉并没将这面具朝自己身上戴,而是走到了那株树木状的东西前将面具放置在了其上,然后巨汉随手扯过地上一具守卫的尸体拿在手中搓揉一阵,格里喀拉的一阵怪响之后这具尸体就成了一团形状古怪的模糊血肉,在巨汉的双手挤压之下不断流淌出殷红的血液,全数淋在那兽皮面具之上。 被鲜血淋透的兽皮面具更显得狰狞,仿佛随时都要跳出来择人而噬,只是面具本身却像是陷入软泥一样,逐渐陷入到树木躯干中去,随后这株怪异的树木就开始缓缓地抖动起来。 被放置在这船舱之中,周围还满是地板和舱壁延生出的藤蔓缠绕,这自然不是一株真正的树木,而是植株状的妖兽。 “好,这红针花的甲木之气已经被彻底激发,加上这里的尸体血肉滋补,应该足够那李家真人手忙脚乱一通。” 干瘦男子点点头,随后朝阴郁青年打了个手势,两人都取出了符咒,在手中幻化出散发出金色光芒的武器,正是先天灵法境的金行符箓。 这株男子口中的红针花抖动得越来越剧烈,最顶端的枝干开始褪去表皮,露出下面无数密密麻麻暗红色的脉络,就像人被剥去表皮后的肌理一般。 干瘦男子低声喝了一声,手中金行符箓的武器挥斩而出,将束缚捆绑这红针花的藤蔓一一斩断,那阴郁青年也是同样的举动。 巨汉在旁边则只是抄手而立,倒不是偷懒,他那手持斧头的手下倒也想着上去帮忙表现一番,但拿着斧头又砍又剁累得满头大汗,却是连一根最细的藤蔓也斩不断,甚至连伤痕都不能在那藤蔓上留下。 那些看似只是普通的草木,其实坚韧不下于高阶妖兽的筋腱,此外还极有弹性似乎还有自愈之能,只是凭借蛮力是绝难破坏,也就是只有干瘦男子两人所用的金行法术能相对轻易地将之切断。 数十息之后,束缚这株红针花的所有藤蔓全都被斩断,这植株状的妖兽也终于展露出完全的形态。 它的上半截已经成为暗红色,无数粗细不一的针刺状枝叶在顶端发散开来,如同一朵巨大的红色花蕊。 而这些针刺花蕊发散开之后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无数细小鲨鱼一般,猛地一低头全数将针刺扎进了下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守卫尸体中。 守卫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变得灰暗干枯如同石块,而那些红色针刺越来越红,连带着整个红针花都开始泛出红色来。 悉悉率率的声音响起,红针花的底部冒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根须朝下钻入甲板中去,那原本极为坚韧,刀劈斧凿火烧都难伤的甲板在这些根须面前却变得好像软泥一样轻轻地就被破开,被钻入其中。 “嘿嘿,好了。 一切果如我家老大所料,这东西看似不起眼,对这青木巨舟却是有效……”干瘦男子抖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那金光闪烁的巨刃还凝聚在他手中,他又转而看向旁边那些被束缚的妖兽。 “现在就轮到这些东西了,老蛮你来稍微帮下手……”巨舟最核心的位置,一个由方圆数丈的密闭空间中,一个端坐于虚空中的长袍中年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容也是变得又惊又怒。 这密闭空间中如蛛网一般交织着数十根绿色的藤蔓,核心的位置上则是一团发出莹莹绿光的奇异光晕,内中似乎有无数模糊的符文在翻腾飞舞,而这长袍中年人正端坐在绿光上,一呼一吸之间都和那团绿光共同形成一个奇妙的韵律,尤其随着中年人这一怒而睁眼,他身下的绿光则是一阵暴涨。 中年人双眼神光微动,看向前方的一处,那里原本陡然出现一片景象,深黑幽暗的无底深渊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在以看似缓慢的速度游动着,头顶上一个巨大的眼睛放射出幽幽的光芒死死地盯着这片空间,仿佛在和中年人对视。 然后景象又变了变,这次赫然是在水底航行着的青木辟水舟,舟的底部正渗出丝丝红色的东西,仿佛是巨舟正在渗血一般,但这些血丝又并不散去,只是在海水中随着水流荡来荡去。 “赵强!赵强!” 中年人开口怒喝,前方的景象陡然消失,换成了下方货仓中的景象,只见一株红色妖异的巨大植株正静静地矗立在货仓中,原本被包裹着的根部现在全数深深地扎入到甲板中了。 目睹这景象,中年人的瞳孔猛然一缩,随即再怒声高喝:“快带人去看下层货仓,放置妖兽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值的人给我尽数拿下……不对,将所有人都带下去!定是有人捣乱!若有反抗阻挠者尽数都给杀了!再将那株妖植给我毁了!” 虽然这密闭空间中就只有这中年人一人,但显然这声音可以如他所愿传递到这巨舟中他所希望的地方中去。 又再凝神想了想,中年人一咬牙,放缓了声音放平了语气继续开口说:“惊扰诸位了,我是如今执掌这青木辟水舟的北海李在严。 如今有宵小捣乱,将下层舱室中的妖兽放开禁制,请诸位小心。 不巧又正好有一只吞海巨兽尾随而来,我要全力操控青木辟水舟行驶闪避,无暇他顾。 若有朋友能协助将那些捣乱的贼人和下层妖兽一并平定了,我北海李家必有感谢。” 这一段话回响在了巨舟中的每一处地方,显然这位李家真人已经察觉到了一些极为不妙的迹象。 上层的船舱之中,不少听到这段话的人都是面色有异。 世家豪族之间面子和声势也是实力和资本的一种,若非当真万分危急的情况,一位真人是绝不可能主动开口向他们这些修为不如他的人求助的,不少人激发了舱房中的水镜法术,果然看到了从幽深漆黑的海底渐渐靠拢过来的巨大身影。 这一下顿时引发了小小的骚乱,这种海中远古巨兽连普通的真人都难以对付的,李家的青木辟水舟都只能收敛气息在海中潜行,如果真被这巨兽缠上再打起来,李家的真人固然是可以只身逃脱,其他人可就是绝无生路了。 封闭的舱门纷纷打开,原本都只呆在自家舱室中的船客们来到通道中,大家互相通报出身来历之后不少人就开始叫骂怒斥李家做事太过粗疏,但骂过之后却也还是商议要不要去下层货仓中去帮忙,一番争论之后便有几个对自家修为有信心的一起结伴朝着下层的货仓中而去。 这番激起的整个巨舟内变动的话,张宏正自然也是听到了。 这时候他正和墨无名一起在下层货仓的通道入口处,和满头是血的汉斯对峙着。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渡海(9) 当张宏正和墨无名两人绕过那团失去了操控,已经化作怪异的一团类似藤蔓和菌类结合体的乙木躯体来到后面的通道口的时候,正看到一头是血的汉斯冲了出来。 对于货仓中传来的喧闹,他们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不大明白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无名微微凝神之后挥了挥手,一片水雾将两人笼罩其中,在水雾中两人的身形渐渐变得模糊扭曲,随即透明消失了。 “尽量收敛气血,动作轻微一些。 我这幻镜透形之术只能遮盖形貌。” 墨无名的声音从这怪异的雾气中传来。 张宏正闻言深吸一口气,内力暗劲缓缓在全身游走,将气血尽量收敛平复下来。 这种隐遁身形的法术他还是第一次体验,不过却是早就听说过的,灵法境的水行法术能灵活地折射光影,那自然也能将人的身形给隐去。 只是这种单纯的隐遁不能将人的气血和五行元气的波动一起隐去,必须得小心收敛动作和气血才能瞒过人去。 对于有心提防,特别是修为高超的对手来说,这种无法掩饰气血和元气的隐遁极易被识破,但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偏门手段,鬼仙道法术本就讲求一个因势而为,在合适的环境下也能有心算无心。 而两人刚刚隐去身形,绕过那堆藤蔓枝桠来到通道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便看见了一头是血的汉斯狼狈奔逃而来,一直冲到出了通道口这才站住脚,回转身去心有余悸地张望着。 虽然对里面发生了意外是早有所料,但看到汉斯这冲过来的模样,张宏正还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位之前看起来还气度森严不凡,修为至少是先天境界的世家高手,现在的狼狈模样说是丧家之犬都是高捧他了,满头满脸的血污,披散的头发,惊惶不已的神色,一手还提着被半拉下的裤子,露出半个白森森的屁股,前面的要害处却又一片血肉模糊。 如果非要说他是丧家之犬,那也是只被人虐待殴打了半天的丧家之犬。 回头看那通道中并没有人追来,汉斯这才心神稍定,然后又看到了旁边不远处那怪异藤蔓枝桠纠缠而成的东西,顿时又是一愣,他试探地叫了两声胡志的名字,那堆枝桠并没有丝毫反应,他顿时就愣在原地发起呆来。 若是真要出手偷袭,似乎这就是个不错的时机。 不过眼看这家伙奔跑而来的架势就知道这肯定是人仙武道上的高手,反应必然是极快的,而且对于气血感应也很敏锐,张宏正觉得出手的话也把握不大。 这种情况下以五行法术偷袭才是最佳选择,但旁边的墨无名并没有异动,张宏正又没办法和他交流沟通,一时间只有在那里静等。 愣了几息之后,汉斯骤然大叫起来,叫喊声中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和哭腔,显然他也是明白同伴已经彻底葬身在这失控的真符之中。 他泄愤似的一脚踢在那乙木躯干上,却又牵动了要害处的伤势,痛得惨叫着打了个哆嗦,旋即他就埋头清理自己要害上的伤势起来,只见他口中嘘嘘有声,居然从自己的要害肉里拔出半个下巴出来。 就在他埋头治伤的时候,那一株乙木躯干顶端上的一处枝条开始慢慢纠结变形,无声无息地在他头顶的位置上结出了一个看似好像榴莲一般满是尖刺的果实,几息之中,这颗榴莲状的果实就从无到有变得如同南瓜一般大小,而且上面的尖刺越发地尖锐细长。 一直平息静气张宏正的眉头一挑,原来墨无名早就准备好了出手,这一下借助那乙木躯干之力施法,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这家伙在鬼仙道上也有相当修为恐怕也是难以察觉。 托的一声轻响,那颗巨大的尖刺榴莲瓜熟蒂落,脱离了枝干直接朝着下方汉斯的头上砸落而来,而汉斯也几乎在同时抬头上望,愕然看着这颗突如其来的果实攻击。 显然他并没有放松对于周围的警惕,而这种程度的偷袭对他这样的先天高手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他侧身朝旁一闪就挪开了丈许的距离,同时双眼警惕地朝周围扫视。 不过来自墨无名的偷袭也不可能如此简单,那颗尖刺巨果在半空中突然轰然炸开,无数尖刺朝着下方方圆数丈之内的范围激射而来。 汉斯刚才闪开的距离还远远不够,依然在这些激射而来的尖刺的笼罩之内,他立刻双手遮脸躬身朝后再度急退。 单纯以这些尖刺的劲道来说比寻常弓弩还差了些,一位先天人仙只凭肢体筋肉的反弹也绝不会受什么大伤,但汉斯也已经看出这是灵法境的木行法术,而木行法术从来都不会依赖单纯的实体切割,让精血腐溃的乙木之毒,让筋肉被草木吞噬撑破的甲木之力这些才是真正的杀招。 因此面对木行法术射来的锐器可绝没有任何一个人仙武者敢于托大,汉斯再度后退丈许,同时身上布满了罡气,挡住了几枚最外围边缘的尖刺的同时,也感觉到一些极细微的触感在皮肤上一触即消,那赫然是夹杂在尖刺中的一些细如毛发微不可见的细针。 顺利挡下了这阴损毒辣的一记法术,汉斯基本上也察觉到了敌人藏匿的方向,虽然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在他仔细感知之下还是能发觉那里有两个收敛得并不完全的气息。 只是在他就要飞身扑去的时候,却感觉脚下一软,随即一紧。 低头一看,原来这再度的一退他已经踩到了一片乙木之躯的根部上,而这本应该和甲板一样坚硬的东西现在变得如同软泥一般,他这一踩下去直接就深深地陷入其中直过脚踝,而随即这片表面的乙木之躯又变得坚硬,直接将他的双脚给完全固定在了其中。 汉斯暗叫不妙。 这出手的鬼仙不止修为不低,更是利用这之前留下的乙木之躯占据了大大的地利,调用这无主的乙木元气不止让他法术威能更大,而且施法更为轻松多变,轻轻松松地就将自己给桎梏住了。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正在这乙木之躯中越来越紧,似乎还有几处如獠牙一般的锯齿尖刺正在生成,朝着他的脚绞来。 知道情况不妙之下汉斯的罡气全力运转,脚下的乙木之躯顿时发出吱呀吱呀如同年久失修的木门被人猛烈打开的断裂声,而就在这时,一道猛烈的雷光突如其来从刚才他所留意到的地方爆现而出,眨眼间掠过数丈的距离来到他的面前兜头朝着他猛劈而下。 出手的是张宏正,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墨无名没有开口提醒他也知道这是绝好的出手机会,拔出长刀一记天雷九击中最快的疾雷闪就向着被困住的汉斯而去。 雷光闪烁间,汉斯的眸子缩小到了极致,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快,猛,狠,他几乎本能地就知道这绝对不是靠罡气硬抗能防住的一刀,何况罡气他才刚刚流转到了脚下。 匆忙间他双掌朝中间急速合拢,总算靠着千锤百炼的功夫将这袭来的一刀给夹在了掌中。 血光爆现。 只是夹住那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张宏正这蓄势而来的一击终究是胜过了汉斯仓促间的发力,他固然是夹住了刀锋,却还是没能拦下刀势,这一刀一直劈入了他的肩膀。 这一刀有墨无名的法术为铺垫居然还是未能全功,张宏正也是有些意外,这先天境界的武道高手终究在硬实力上还是要高出他一大截,而且这家伙看起来狼狈好像被人之前揍得半死不活,但似乎受的都是皮肉外伤,实力和战力居然都并没受损,这样仓促间都还能将他这一刀给接住。 不过这局面已经是他占据了上风,只要再度激发刀中的雷法全力压下就能将这家伙给一劈为二。 但就在这时候,张宏正忽然感觉到手上的阻力一松,随即就是两片巨大的手掌模样的光芒迎头砸来。 这光芒的源头就是汉斯的双掌,此刻他的罡气已经重新全部凝聚在了双掌之上,而且根本就没在乎已经劈进他肩膀的刀锋,而是全力汇聚朝着张宏正砸来。 是他先被这镶入肩头的刀锋给重压而下劈成两半,还是张宏正先被这双罡气巨掌给砸得脑浆迸裂? 或者两者同时发生? 不管如何,旁边还有一个先天鬼仙随时就要出手,已经被逼入绝境的汉斯似乎并没的选,他只能这样拼死以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挣得一线生机。 但张宏正却是有得选的,已经占尽优势的他根本用不着和这个家伙拼个以命换命,所以他抽刀向后飞退。 那两只罡气巨掌擦着他的身体砸落在地板上发出碰的一大声闷响,将地面砸出两个巨大的凹坑。 肩膀上的鲜血如喷泉一般狂涌而出,这是全力催动气血运转罡气和内劲的结果,但汉斯根本顾不得这个,连收缩筋肉止血的功夫都没有,双手再挥,已经被他挣得四处崩裂的乙木躯干再被这对罡气巨掌撕得粉碎,他被困其中的双脚终于拔了出来。 墨无名也是轻轻咦了一声,对这人居然能在这绝境中拼死挣脱出一条生路来有些意外,这人的战力心性绝不是那种缺乏实战磨砺的世家中人。 这样说来那货仓中将这人给惊吓成那般狼狈模样的到底又是什么人? 墨无名不禁朝着货仓那边的通道看了一眼,能感觉得出那里面并不平静,不只是喧闹声越来越大,而且还有明显的元气波动传来。 退到了墙边的角落里,汉斯肩膀上的血终于止住了,同时他也摸出一个小瓶来直接将其中药丸全部倒入口中吞下,那有些萎靡的精神就顿时为之一振,随即双眼通红地狠狠地盯住前面已经完全暴露出身形的张宏正和墨无名,如同陷入绝境中的野兽。 通往上面的通路已经被胡志以真符变化出的乙木之躯给封住了。 虽然此刻这乙木之躯已经无人主持,他费点力气一通硬打硬砸也是能破开的,但这两人能给他这样的机会么? 张宏正好整以暇地挥挥手中的刀,看了一眼旁边的墨无名,如果要打他肯定只能等墨无名以法术去打开先手。 但此刻的墨无名好像注意力有一大半被吸引到了货仓那边去,皱眉看向了通道的方向。 张宏正正要开口问他,忽然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舱壁上响起回荡在这片空间中,正是李家真人求助于旁人去平息货仓中的动乱的话语。 这话一出,张宏正和墨无名都是一愣,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满是惊异之色,然后他们再看向角落里的汉斯,感觉这局面似乎忽然之间变得诡异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渡海(10) 咳嗽一下,还是张宏正先开了口,一本正经地向着角落中的汉斯说道:“这位兄弟,我看我们是有些误会了……”汉斯没有开口,满是血丝的眼中戒备和敌意没有丝毫的减弱。 他很清楚这两人是谁,做了什么,还想要做什么,肩膀上那一刀还在生生作痛,这当然绝不可能是什么误会。 “好吧,虽然大家之前是有冲突,你和那嘉兰兰一起想要对付我们,也怨不得我们反击,是吧? 不过发生了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我们须得为以后没发生的事多考虑。 若是这船翻了,我们大家都要葬身鱼腹你说是不是?” 张宏正倒也不是口花花地耍嘴皮子,事实上就是如此,他们之间的敌对纯粹是立场使然,私人情感上说并没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即便是有,在足够大的外力威胁之下也不是不能妥协。 外面有吞海巨兽,内中捣乱的人看来实力不低,连李家真人都忍不住要出声求援,若是这内外交困之下巨舟倾覆,李家真人转身逃命,其他所有人都只有葬身于巨兽口中。 张宏正之前也在伊芙雷亚家那少女展示的海中画面里看到过,寻常先天高手也难以对付的高阶妖兽在那巨兽面前不过就只是一口肥肉而已。 汉斯闻言果然眼中的敌意和戒备稍稍减弱了一些,不由得又转眼看了看越来越喧闹的货仓通道深处。 和他之前拼死用两败俱伤的狠辣劲逼退张宏正一样,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选择并不多。 “……这位老哥如何称呼? 不妨告诉我们一下,那货仓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有必要,我们暂且联手起来也无不可……”张宏正继续试探地说道。 “够了。 你砍我这样一刀,你就不怕我从背后将你一把给拍死? 我可也怕你再给我一刀。” 汉斯终于开口了,眼神和声音都一样的阴冷,带着抹不去的恨意。 他的眼神闪动,也不知心里是在考虑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里面那些疯子在搞些什么。 想要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通通通的闷响忽然从那对乙木之躯中传来,三人都怔了怔,旋即都明白这应该是上面的人来前来支援了。 刷刷两道金光从乙木之躯上闪过,随即是轰然炸裂的火光,一整片乙木之躯被爆炸的气浪震碎轰飞,然后就是几条人影从其中冲出。 这没了鬼仙主持的乙木之躯虽然依然坚韧,却已经拦不住先天高手的联手冲击,从里面冲出的最先两人身上都是李家守卫的衣衫,面露戒备之色地扫视着周围,然后立刻落到了旁边三人的身上。 张宏正连忙收起长刀高举双手大喊:“这里是慕容家的慕容锤大人,我们是下来找寻朋友的,刚刚下来不知怎的就和这位朋友起了冲突。 啊,那位大哥可是认识我们的,这两个守着下来通道的守卫朋友也是之前才见过我们的,我们可不是那些捣乱的歹人,那些歹人似乎正在里面闹事呢……”也不怪张宏正紧张,只看刚才这冲出来的架势,里面至少就有数位先天高手。 李家的守卫们自然是不提了,能花费数十灵晶在上面的船舱中租下房间的,就没有一个修为会差的,能自发赶来下层帮忙,那自然更是对自己的修为和实战有足够的信心。 这样一群人真要以为他们就是李家真人口中的捣乱之人,抓捕镇压可真是手到擒来。 不过为首的两个守卫队长中就有之前在登船之时负责检查的那个,看守通道口的两个守卫也在,有之前张宏正的灵晶开道,他们自然都是有印象的,连连点头称是。 而那个守卫队长则是看了看后面的乙木之躯,然后再瞪了瞪墨无名,似乎对墨无名身上的可疑之处更为警惕了,但这人是他亲手放进来的,这时候暂时查无实据也不能主动开口担责。 “我乃纳法提家光翼城城主府亲卫,在这里搜捕要犯……”另一边的汉斯这时候也只能乖乖拿出了玉牌表明身份,他朝张宏正两人瞥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着通往货仓的方向说:“那些捣乱之人就在货仓里面!诸位须得小心,那似乎是森罗殿的邪道妖人!” “森罗殿?” 这词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 那几个赶下来帮忙的客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有相顾愕然的也有互相点点头似乎早有所料的,他们对于森罗殿自然不会像是普通平民散修那样一无所知或者是单纯觉得阴森恐怖如同妖兽,世家倾轧之间经常会雇佣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立刻就有人想到了这会不会是有人要给李家捣乱或者是李家派系之间的内斗。 而一般情况下可没有人愿意去和森罗殿的人作对,他们中间固然有可以沟通合作的伙伴,但更多的则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一旁的张宏正也是闻之愕然,他还愣没想到连在这李家的船上也能有森罗殿的人,难怪能将汉斯这样的高手都打得如此狼狈不堪地抱头鼠窜。 “当真是森罗殿的人? 阁下可没看错?” 两个守卫队长连声追问。 他们是最为慌乱的,不管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他们职责在身都只有硬着头皮上。 “总不能是一两个散修就将我打成这样吧?” 汉斯也是被气得有些晕头,指着满头的血污脱口而出。 “还有不只是我,嘉兰家的家主嘉兰兰已经失陷在里面了。 现在说不定性命都难保了!” “这个……”两个守卫队长互相看了看,又看了周围几个客人脸上的犹豫之色,只能提醒他们说:“诸位,如今大家只有齐心协力将这些妖人给诛杀,若是放任他们在这船中捣乱,引得海中巨兽过来,大家都没有活路了!” “正是如此!大家现在就去将这些森罗殿的妖人给捉拿诛杀了!” “对,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们再捣乱了,再有什么都等过了海再说……”众人都点头称是,集合起来朝货仓那边而去,偏偏这时候里面的喧闹声陡然扩大,随后就朝着这里靠近,似乎是许多人呐喊着朝着这里冲来。 “森罗殿怎么可能有这样多人?” 有几个人还正在疑惑间,就看到通道那边有几十个人冲出了拐角,叫喊着朝这里飞奔。 不过这些人脸上满是惊惶,有些人满脸鲜血,有些人身上满是焦黑的痕迹跑得也是跌跌撞撞,像是受伤不轻。 “是货仓那里的妖兽被人放出来了!” 一个先天鬼仙眼前有清光浮动,是用出了感知元气类的侦查法术,看着货仓的方向沉声说道。 “是森罗殿的那些妖人所为!” 两个守卫队长咬牙切齿,转而对众人说:“实不相瞒,最要紧的就是妖兽中有一株赤血红针花,正是这妖花搅乱了青木辟水舟的元气,还将自身的气息外溢引来了吞海巨兽。 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些妖兽和妖人都斩杀了!” “那还说什么,大家一起上!” 有个性急的大胡子率先就朝着那些冲来的人逆向冲去,同时大喝:“夏侯家夏侯明在此!不想死的就快滚开!” 这些奔逃而来的正是被丢在货仓中的散修,他们显然正是被妖兽追赶才朝着这边逃来,闻言立刻就朝两边散开。 那叫夏侯明的大汉疾步狂奔,脚步声隆隆做响,明明只是一个体型稍微高大些的人却跑出了野牛般的气势。 一两个来不及避让的散修被他一撞就飞了出去,有一个甚至被撞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 剩下的人也集结起来跟着他一并朝着货仓里而去,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明亮耀眼的火柱从通道拐角处射出,直直地将夏侯明给笼罩住了。 这火焰的温度显然极高,连被波及到的甲板都有焦炭化的迹象,那夏侯明更是顿时成了一个火人,忍不住大声惨叫,前冲之势也停了,跌跌撞撞地掩面后退。 总算后面跟上来的还有灵法境的先天鬼仙,双手连挥之下一道水流凭空卷去浇在夏侯明身上,立刻就像是朝烙铁上喷了水一样,嗤嗤声不断烟雾弥漫。 那夏侯明在地上不断翻滚,全身衣衫居然还只是被烧得破破烂烂,显然不是凡品,只是头发胡须之类的全都没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焦黑一片,这还得力他有罡气护体,如果是普通散修受这样一烧恐怕就直接成了一具枯骨。 一个倒挂在通道天花板上的身影爬了出来,这是一只身长过丈的巨大猫类妖兽,四肢粗短却异常灵活地抓住天花板移动,头部显得很大,颈侧两边有鼓鼓囊囊两个东西,看起来犹如是有三个脑袋一样。 这猫妖兽的口中衔着两具焦黑的人尸,正嘎吱嘎吱地咬碎吞食,看起来刚才那一道火柱就是它所发。 地上的夏侯明正要爬起来,忽然间一个巨大犹如马车一般的螃蟹状妖兽从通道中冲出,这只螃蟹妖兽动作快得惊人,全身都散发着金属的冷硬光泽,看起来简直就如同一具会动的钢铁雕塑一般,除了爬行的八只小螯肢之外然还有四只巨大的钳状螯肢,一下就将地上的夏侯明给夹住猛力拉扯起来,似乎是想要扯碎了吞食。 那夏侯明倒是没被扯碎,但也在那巨钳的拉扯下动弹不得放声大叫。 “好家伙,这两只都是极厉害的三阶妖兽了。” 张宏正看得咂舌。 三阶妖兽也只是个笼统的称呼,有些只要十几个散修或者守卫联手就能对付,有些则是可以力敌几个先天高手,这只怪猫和螃蟹看起来就是如此。 好在这里的先天高手也不少,而且都早有力战的心理准备,立刻就有人冲上去解救夏侯明,两个先天境界的鬼仙凝神施法。 旁边有大片吼叫的散修奔逃而过,也明智地不敢去打搅这些守卫和高手,他们似乎是被妖兽杀得怕了,不少人慌不择路地朝着被打通的通往上层的通道里冲了进去。 守卫也没空去理会这些散修,这些家伙在他们眼中原本就毫不起眼,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个乱来的胆量,修为在那里摆着,就算让他们上去,他们连那些舱门都砸不开。 不过就在这时候,张宏正忽然留意到角落中的汉斯忽然面露恐惧之色,而他的视线似乎是落在那些散修中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一群散修的背影,其中倒有一个身材极其高大健壮的半裸背影极为惹眼。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渡海(11) 张宏正还想着问问汉斯,但是一转过头去却找不到人了。 就这一转眼的功夫,这个受伤的纳法提家亲卫也不知是混在这些散修中还是躲去了其他什么地方,完全消失无踪。 “墨大哥,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宏正有些犹豫,问旁边的墨无名。 墨无名也皱眉。 之前情况虽然多有凶险,但至少还是利害分明的,现在却是一片混乱,他也有些犹豫不定:“要不然就跟着守卫他们一起去,至少将那些妖兽给诛杀,将那妨碍巨舟潜行吸引吞海巨兽来的妖物给除了,从大局上来说这总是不会错的。” “……也对,这总是不会错的……如果运气好能得李家真人的感谢,那我们在这船上就稳了……”张宏正也要承认,这确实是现在最稳妥的一条路。 这时候通道中的守卫和上层下来的世家高手们已经将那一猫一蟹两只妖兽给压制住了,这毕竟是好几位先天高手,还有一大帮修为不错的守卫在拼死用力,那只大头巨猫已经被打得嗷嗷惨叫逃回了船舱中去,金铁巨蟹也陷入了两个先天鬼仙联手化出的一大团水雾中,行动逐渐变得缓慢。 这时候上去帮忙肯定是毫无风险地锦上添花,但是张宏正脑海中这时候又闪过刚才汉斯看向那散修中人的恐惧神色,一阵不安感油然而生。 张宏正伸手拉住了正要朝前走去的墨无名:“墨大哥,有些不对。” “怎么了?” 墨无名不解。 张宏正说:“……若这事只是个意外,那我们这样做当然是毫无问题。 但这些若真是森罗殿的人故意所为,这些守卫和帮忙的人岂不是正按着他们所布置的那样去做?” “你说得对。 这些人在这下层货仓捣乱,释放妖兽让李家真人无暇插手,就是要吸引上面的所有守卫和有能力帮忙的人下来……”墨无名微一思索,便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不过看着张宏正的视线中带着些别样的意味。 “不过他们是想做什么? 是冲谁来的?” “墨大哥放心,应该不是冲我来的。” 张宏正略有些尴尬。 他知道自己所暴露的不妥之处越来越多,墨无名对他的来历也是有不少疑惑的,只是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不过不管森罗殿的人想做什么,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按照他们安排下的路去走。 陷阱不陷阱的什么另说,只是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之让这些人得手,对旁人绝不会有好处。” “那张兄弟你的意思是……”“刚才我看那被我们埋伏偷袭的家伙的反应,似乎跑到上面去的散修里似乎混有森罗殿的人……”“上面? 他们去上面做什么? 上面除了给外人所住的客舱之外,就只有李家真人坐镇的辟水舟核心所在……”墨无名闻言一怔。 “我觉得就算真是森罗殿的人,也不会是真人道主一流的人物,否则何必玩这等把戏? 而这些人再是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想要去打李家真人的主意,不说他们有没有这样的修为和胆量,毕竟若是巨舟真的倾覆,他们也难逃一死……”“这个可难说了,这些疯子行事乖张,我觉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张宏正咂咂嘴。 想到湖东城中的方朗卓,望峡堡中的木一,所做所为无不是让一城一地的人尽数死绝,都不能用心狠手辣来形容,根本就是毫无人性,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 “保险起见,我觉得我们还是跟上去看看吧。” “也好……反正我们即便留在这里帮手,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墨无名点点头,瞥了眼通道中,那些守卫和帮忙的世家好手已经合力将金铁巨蟹给打砸得甲壳破碎,汁液乱飞,立刻就要杀进货仓中去了。 “不如到上面去看看,若能将森罗殿的盘算给打破了,对李家来说才能是雪中送炭。” 言毕墨无名转头朝向上的通道口走去,张宏正也紧跟而上。 不过走上之前眼角忽然瞥到地面上那些乙木之躯上,似乎比之前多出了不少殷虹的痕迹,就像泼洒了鲜血在其中一样,他刚想要开口问问,又想起之前大批的散修从上面奔跑而过,其中不少受了轻重不一的外伤,兴许是他们滴落在上面的,也就没再说话,转过头去跟着墨无名一起走回向上舱房的通道中去了。 只可惜他如果能和墨无名说一声,或者自己稍微仔细去多看两眼,就能发现那些鲜艳的红色并不是泼洒滴落在上面,而是从甲板中浸染而上的。 返回的路程很快,不过数十息后两人就回到了上方船舱的入口,这里自然已经没有了守卫,只有几个散修蹲坐在地唉声叹气。 能够看到远远近近的通道中或坐或站或躺地全是散修,而舱门都是紧闭,暂居其中的世家贵客们没有见到一个,也不知是不愿和这些肮脏的低贱散修同处还是早就谨防变故根本就没出来的意思。 看到张宏正和墨无名出现,通道口的几个散修都是一愣。 “走开!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是谁许你们上来的?” 张宏正直接便拿出世家随从那种自上而下不容置疑的高傲态度,这时候往往就是需要这样简单粗暴的态度更为直接有用。 “啊啊……这两位大人……”这几个散修果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却依然堵在原地没有让开的意思。 “不知道下面那些妖兽可被降服了?” “降服不降服这上面都不是你们可以上来的,快快让开,莫要挡道!” 张宏正皱眉怒喝,同时心中警惕渐生,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几个散修是有些问题的,普通散修被世家中人这样呵斥,早就应该连滚带爬地让开了。 忽然这时候一个人从旁边窜了出来,笑嘻嘻地说:“这两位大概是有些误会了,我们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下面的大人们上来。 我看着两位极为眼熟,应该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不知道两位是出身哪一个名门世家,该如何称呼呢?” 张宏正皱眉看着这突然跳出来的家伙,似乎是个中年人,面目看起来极为普通,五官有些僵硬,脸上还有些污渍,是个很难让人记住的长相,顺带着似乎连年龄都有些不好判断了一样,微微想了想却是回忆不起之前在哪里见过,只能继续保持那高人一等的姿态喝到:“这位是慕容家的慕容锤大人!你既然认识,那还不赶快让路?” “原来是慕容锤大人!” 中年男子连连点头。 “我们之前可还见过的,您稍微等等,我擦擦脸您就能认出我了……”这中年男子转过头去,在张宏正和墨无名看不见的方向上神情马上变得阴郁起来,他面皮抽动着似乎在犹豫什么,不过旋即还是伸出手腕来,另一只手的指甲在脉门上一切,旋即皮肉裂开鲜血如泉涌,他也不等鲜血流淌立刻将这手腕贴在自己的眉心上,奔涌而出的鲜血立刻全数淋在他的脸庞上。 但是他并没有变成血流满面的惨状,所有流淌到他那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面容上的鲜血就像遇到了干透了的毛巾一样,瞬间就浸透到了脸皮中去,而那脸皮只是稍稍红润,增加了些微血色而已。 数息之后,这中年男子将手腕挪开,上面的伤口已经在筋肉的挤压下暂时闭合,再没有鲜血流出,连皮肤上都没有留下什么血迹,好像当真是在一方毛巾上仔仔细细地擦拭过一样,而他那脸上更是没有丝毫血液流淌的痕迹。 再转过身来,这中年男子的动作都有了些摇晃,似乎有些头晕,不过他那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脸上此刻却充满了活力,泛起了亲切可人的微笑,他一边取出一个药品倒出些药粉涂抹在手腕的伤口上,一边对着墨无名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慕容锤大人,还有这位小兄弟,我之前受了些伤,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们没认出我也是正常的。 但我可从来没忘记过两位啊。” “咦? 你……”墨无名看着这中年人一愣,忽然觉得这应该就是不久之前曾见过的朋友,而且应该是一位极值得信赖的亲近之人。 一旁的张宏正也是满脸奇怪,之前这家伙明明就是个毫不起眼的路人模样,这时候看起来确实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 这中年男子转而又对着周围的几个散修斥喝道:“你们几个家伙散开些!这位慕容锤大人可是慕容家极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异日真人有望,你们几个今日能得见他老人家一面,可是莫大的运气了!” 周围的几个散修连忙退让不迭,点头哈腰面上全是谄媚讨好的笑容。 咚的一声闷响从远处的通道中传来,似乎有人猛力撞击舱门或者外壁,墨无名和张宏正都是微微一惊,朝里面看去,张宏正还问:“那里面是怎么了? 是有散修在闹事?” “哈哈,不过是几个散修相互之间看不顺眼,在那里打斗穷折腾。”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 “慕容大人您是何等身份,只是靠近他们都惹了一身的酸臭骚气,不如就在这里稍作歇息,等那些大人和守卫将下面的妖兽给收拾了,再将这些散修给驱赶下去就是。” 墨无名皱眉一时间无言,他知道自己该过去看看,但这人说得似乎又极有道理,自己现在顶着这慕容锤的身份,确实不好做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来引人注意。 还是张宏正想了想说:“那慕容大人您在这里稍等,我过去看看好了。” “嗯,也好。” 墨无名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又更加地亲切了起来,点头说道:“好,那我便带这位小兄弟过去看看就是,那边那些散修看到你这样的年轻俊杰,多半就立刻不敢造次了,还要缠着请你介绍条慕容家的晋升之路呢。” 这时候,远处的通道中,近乎浑身赤裸的蛮族巨汉正盯着凹陷进去一大块的舱门,脸上狰狞的横肉扭动着,就像一只面对挑衅的暴熊。 刚刚他猛力的沉肩一撞,原本以为能像撕开一张薄纸一样地将舱门给粉碎,哪知道居然只能将这并不算厚实的门给弹了回来,这门也只是凹陷下去了一块。 这还不算,现在凹陷下去的那一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鼓胀平复起来,落在巨汉眼中这简直就是在嘲笑他一样,这时候旁边的干瘦汉子反而伸手将他扯住:“你干什么? 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真当这上面的世家中人都是废物不成?” “滚开!废物!” 巨汉的双眼泛出血丝,伸手就要扒开眼前的障碍。 干瘦汉子慌忙闪开,他也知道和兽极道的人尤其是这种能执掌符印的头目和人形野兽差不多,除了在大方向上能拿他们道主,也就是更大更恶的野兽来压他们一下之外,其他地方真没什么道理好讲。 不过他闪开之时也从怀中掏出一张木牌来朝门上一丢,一阵青色的光芒在木牌和门上同时闪过,然后那紧闭的舱门就开了。 巨汉瞪了一眼干瘦汉子,看起来就像巨熊不满猴子用巧帮他挪开了让他展示力量的障碍,不过当他转过头去看向舱房中的人的时候,他脸上的狰狞就全部变做了暴戾和兴奋。 舱房中,一个老者正和一位红色长裙的银发少女愕然地看着忽然打开的舱门,还有如一尊肉山一样堵在舱门口的巨汉。 老者猛然站起,身周一片水雾扰动,五行法术蓄势待发,而那少女看向巨汉那近乎赤裸,全身都是筋肉和浓密的剃毛的躯体,表情一阵扭曲,随即偏头过去以手掩面,却还是没忍住呕的一下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小丫头,来让我好好地玩玩你。” 巨汉低头将自己庞大的身躯从那舱门中挤了进来,他全身的肉都在兴奋地抖动,尤其是腰下的要害,更是昂然直立粗壮充血如成人手臂一般。 只是看到这少女的第一眼,这少女的容貌,那世家贵族天然养成的气质,那纤弱瘦小的身姿,都无一不让他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饥渴,甚至那少女呕吐的样子都让他更是兴奋莫名。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渡海(12) 阿托托·强山今年不过四十五岁,这个年纪在普通的先天境界修士来说还算年轻,但是对于西海边荒的山涂人来说却已经是步入老年。 一般对整个大边荒的蛮人来说,三十岁之后筋骨开始疲弱,血肉开始老化就是已经步入了老年,顶多五六十岁后就会成为妖兽的口粮。 边荒的蛮人也并不是没机会接触到修行功法,毕竟世家颁布的基础功法广为流传,并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就能弄到,但头脑聪明到能学会识字,弄明白气血精元是什么意思的蛮人百中能有八九个就顶天了,曾有聪慧之辈有不少花费了莫大的力气,也无法让剩下的同胞们理解这些功法中的真正意思。 蛮人天生的筋骨强壮,气血充盈在修炼上并没有什么意义,人身之躯再强也强不过妖兽,只有足以理解天地的聪慧和与天地共存的灵性才是向上之途的钥匙。 而除了天生的灵性,其次重要的自然就是灵石,在没有灵石矿的边荒,蛮人们只能靠着猎杀妖兽才能弄到一些,而这些灵石又要用来向散修和周边的小家族换取粮食和各种用具,有时候即便是大部族竭尽全力也供养不起一两个人仙修士的灵石消耗。 不过蛮人们敢于和一二阶妖兽正面搏杀的体魄和胆量,在散修的层面上来看还是不错的,也就有不少荒地蛮人会接受散修的雇佣去当捕猎妖兽中的肉盾。 阿托托·强山就是这样走出边荒的,仗着在蛮人中也是高壮有力的躯体,还有几分少见的灵性练会了两套实战功法,他很快地就在慕容家领地中闯荡出一些名气。 不过阿托托·强山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得意和满足,即便他已经是蛮人中屈指可数的强者,偶尔用灵石购回去的大批粮食和武器盔甲等等让他得到了族人无比的尊敬和爱戴,他的话比族长更为有用,族中的女人甚至男人都随他任意取用,但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世家领地里的种种规矩,特别是世家中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就感觉很不舒服。 没错,从修为来说许多世家中人确实要远胜于他,但他本能地能感觉到这些人都是弱者,许多人甚至都没亲身去和妖兽搏杀过,更从没在血肉泥泞中挣扎,没见识过生死一线之间的凶险,不过是靠着海量的灵石,那些怪物一般的真人的安排和指点提升到那个地步的。 这些都不过是圈中成长起来的牛羊而已,却可以身居高位,看他们这些真正的猛兽如同蝼蚁一般。 虽然是在那些怪物的呵护保护下长得足够巨大,也许有一些还能化为怪物,但牛羊就是牛羊,每当看着那些慢吞吞斯文文还要装模作样的牛羊高居其上,阿托托·强山就烦躁得厉害,很多时候都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下这些牛羊身上的肉,让他们知道知道他们不过都是些徒有虚表的弱者废物。 直到他遇到那个男人,那个连他也被真正地慑服,震怖的男人,徒手将一只高阶妖兽和两个先天境界的世家高手给撕碎,连闻讯赶来的真人长老也被他打得落荒而逃。 让他震服的并不是修为和实力,而是那展露出来仿佛能吞噬一切,撕烂一切的真正凶性和兽性。 就像再凶猛的狼也渴望加入狼群,遇到远比自己更恶更强的同类也会乖乖臣服一样,只是瞬间阿托托就被这人彻底折服,拜倒在他的脚下,而这人也看出了阿托托那蛮荒原始之中带来的秉性,将之收入麾下。 跟随着这人之后阿托托才知道,原来什么感知天地什么世家功法都不是他所需要的,最适合他的早就根植在他本性之中,就是那股与生俱来的凶蛮狂野。 当他学着那人将这股凶野狂暴之情尽情散发,融入到自身的功法战斗,融入到自身的每一分血肉之后,他轻轻松松地就迈入了之前他几乎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再然后他终于得偿所望,在一次偶遇的冲突中将几个世家子弟给掳到了无人的偏僻荒野之中,如同猫玩老鼠一样地狠狠折磨了起来。 打得他们下跪,求饶,逼着他们互相殴打厮杀,互相吞吃屎尿,当着他们狠狠摆弄其中的一个少妇,不断撕扯她的皮肉,感受她筋肉的抽搐,直至将之玩弄成一团模糊难辨的血肉。 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装模作样的家伙涕泪交错哀嚎惨叫,任由他摆弄虐待,他只感觉这数十年来的迷惑,不解,怨气,怒气全都释放一空,畅快得难以言喻。 随之而来的就是心中那股狂野的兽性更是壮大强盛,不可抑制,也许在旁人看来他已经越来越变得更像是一只野兽而不再是人,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只觉得高兴,只觉得痛快,什么修为,什么生死,一切都无须考虑,他活着就是要将心中的那兽性尽情释放,就是要痛快,就是要高兴。 而当一看到眼前这个红衣银发的小女孩,他就听到了他心中那只野兽猛地嚎叫了一声,那是饥渴之极的嚎叫,就好像饿了千百年之后遇见的第一顿美餐,他能从自己身上的每一分血肉里都感觉到饥渴,而想到马上就要将这小女孩抓在手里尽情地揉捏摆弄,他全身的筋肉都兴奋得抖动了起来,整个人像只饿疯了的暴熊一样飞扑而去。 轰隆一下,阿托托一把搂住了那目瞪口呆还在呕吐不已的小女孩,双手朝中一挤,就听见格里格拉的一阵乱响,同时腰间还下意识地猛烈挺动。 顿了一顿,阿托托才发觉有些不对,怀中好像并没有少女血肉所该有的柔嫩触感,他埋头看了看,只有一堆木头残渣,原来他刚才冲过来搂抱住的只是一个小木柜。 他一时间理解不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愣在了哪里。 “小姐,快跑!” 一旁的老人厉声喝到,同时双手并起合掌,一把金光闪烁的巨大刀刃就在他双掌间生成,然后对着阿托托兜头劈来。 阿托托还是有些发懵,他扭头看向旁边数尺之外,那银发少女还是在以手掩面,看向他的一双星眸中满是恐惧和厌恶之色,而且不管是眼前这少女还是那用法术朝着自己猛劈过来的都老人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朦胧感觉,似乎并不是个真人,只是个活灵活现的画像。 “蠢货,那是水相幻境,别只用眼睛看!” 守在门口的精瘦汉子尖声高叫,同时手中连连挥舞,一阵灰色的雾气随着他的手散发出去,被雾气所波及的光影和景象立刻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扭曲。 被这声音一提醒,阿托托才回过神来,他对鬼仙道自然是一窍不通,却也知道五行法术向来的花样极多,面前这怪异的情况似乎就是法术所造成的。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那老者劈过来的金色刀刃,猛然间转身朝旁边一掌拍出。 随着一个极为尖锐刺耳的破裂声,老者的金色刀刃在即将劈中阿托托的时候碎裂了,随之连同他本人的身影也陡然消失,出现在了阿托托身侧的另一边,原来刚才他飞扑而来的身影只是如海市蜃楼一般折射在旁边,而真身却是在看似无人的位置上。 阿托托发出一声宛如发情的公牛被猛踢中睾丸一般的怒吼,金行法术汇聚出的庚金刀刃锋利无比,他虽然靠着对气息和危机的本能反应从侧面拍中了这一刀,还靠着无比浑厚的罡气硬生生地将这一刀给拍散,但是在拍散之前这刀锋还是将他的手掌给无声无息地削下一大片皮肉,连带着还有一小片掌骨来。 他那粗糙坚韧如妖兽皮肉的手掌也许对普通意义上的利器来说是刀剑难伤,但在没有罡气保护之下面对先天庚金之气下依然如同豆腐软泥。 怒吼中阿托托就着受伤的手掌又反手一扇,这也不是什么武技,只是单纯地在吃痛之下如同打蚊子拍苍蝇一般的挥打,蒲扇般巨掌带出的罡风就如同在这舱室中陡然刮起了一阵微型的飓风。 那老者匆忙之间朝后闪躲,却还是被巨掌的两根手指扫到了肋骨,整个人立刻就像纸片一样被刮得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舱壁上,咳出一大口血。 阿托托狂吼一声,手上的伤痛刺激着心中的兽性,促使他跟上前去把这老头给撕成碎片,但不过刚刚迈出一步他就记起了更重要的事,他扭头看向旁边不远处的少女,却发现少女已经埋头窜了出去。 少女埋头窜去的自然是舱门的方向,只可惜舱门口还有那精瘦汉子守着。 精瘦汉子看着少女阴阴一笑,这时候他手中散发的灰色雾气已经将面前布满了,原本有些朦胧的舱室中的景象完全地清晰了起来,现在他将双手一合,那飘散的灰色雾气顿时朝着中间一聚,化作了一道灰色的土墙将舱门口给彻底封死。 “动静小点,人随便你怎么弄,记得把东西给留下就好……”精瘦汉子不以为意地隔着土墙朝里面喊了一声。 之前那舱房中的水相幻术虽然也算有几分手段,但并不在他意料之外,这蛮子之前的猛力撞门根本就是在提醒里面的人戒备,结果冲进去自己吃瘪也是当然的。 不过对于这蛮子的战斗力他还是很有自信,对付一个灵法境的老头绝对不在话下。 至于那小女孩么,听说是伊芙雷亚家的天才,只是十三四岁便到了鬼仙道的生法境,不过也只是十三四岁的生法境而已,在那蛮子手中也不过是如同小鸡子一般。 站在旁边的汉子急不可耐地将耳朵贴在了土墙上,舌头舔着嘴唇,口水直顺着下巴往下滴。 这是那蛮子最后剩下来的一个手下,因为没来得及跟着一起挤进去,现在只能全神贯注在这面土墙上,似乎想要靠着耳朵来尽可能地分享里面自家老大折磨那少女的快乐。 噗的一声,这土墙上忽然破开一个洞,然后那女孩的身影从中急穿而出朝着旁边的通道中急奔而去。 “咦?” 精瘦男子一惊。 他这面戊土障壁不说有多强,但要破开也绝非易事,至少不可能是一个生法境的小女孩所能办到的,但偏偏这少女就是像破开一张软面饼一样冲了出来。 稍微凝神一感知,就察觉到了极为浓烈而精纯的水行元气在那少女的身周流转。 这似乎并不是先天灵法那种灵韵自如的感觉,但在元气的精纯上却远胜其上,因此才能轻轻松松地破开他这个障壁,而且想来之前船舱中那精妙的水行幻术也是和之有关。 精瘦男子的一瞥之间,已经看到少女手中握着的一颗精致之极的小球,那阵阵精纯的水行元气正是以其为核心发散开来。 “就是那个东西了!抓住她!” 精瘦男子大喝一声。 他已经认出了那就是他这次任务的目标,伊芙雷亚家所要的法宝。 其实不用他开口,旁边的男子早已经满脸狞笑地扑了出去。 只是这时候轰然一声巨响,那堵住舱门的土墙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撞得粉碎,全身赤裸的蛮荒巨汉就像发狂的暴熊一样冲了出来。 这庞大身躯带起来的力量之巨大,精瘦男子只是被带到了一下就飞出了数丈之外摔得鼻青脸肿一时间爬不起来,追在前面的那汉子只是被巨汉不耐烦地随手一拨就飞了出去砸在通道的壁面上,像个熟透了的柿子一样四分五裂溅射得到处都是。 第一百四十三章 渡海(13) “对了,小兄弟怎么称呼? 之前你是说过的,只是兄弟我脑袋不好使,都忘记了……”中年男子带着张宏正在通道中前行,宽大的通道边缘上都是散修,对于走来的张宏正和那中年男子则是视若无睹,最多看上两眼就不再理会。 他们或坐或站,有些在疗伤更多的是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下面货仓中的战斗,能偶尔从他们口中听到‘森罗殿’‘李家’‘雇人捣乱’之类的词句。 这些人修为也许不算太高,但都是在外闯荡多年的老江湖,眼力见识都不低,消息更是灵通,单论头脑灵活其实更胜于不少世家中人,下面那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怪人,还有突然失控的妖兽,在他们眼中多少都能看出一些脉络出来。 但是张宏正却没留意到这些,他现在的心思很乱,耳边全是旁边的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是亲切,但心底老是有什么极不对劲的感觉。 他仔细回忆着旁边这个感觉很熟悉的陌生人究竟之前在那里见过,同时只能下意识地随口回答:“我乃公孙家旁系公孙长佑,跟随慕容锤大人前往李家办些事情……”“啊,是公孙兄弟。 对了,看我这记性,我记起来了……”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点头应道,同时手从后腰上拔出了一把尖锐的短刺。 他落后张宏正半个身位,动作轻微而没有半点声息,没有让张宏正察觉到一点。 然后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将短刺朝着张宏正的腰间捅去。 这之前不久才宰杀过一个先天高手的短刺当然不是把普通的利器,短刺的中间中空,锋锐的刺尖上开有数个小孔,而手柄中放置了混合的木火灵砂,用暗劲激发或者猛力撞击就能爆燃,这和灵火铳的道理是一样的,只是在灵火铳中爆燃的劲风会将弹丸猛烈弹出,但这个却只会从尖刺顶端的小孔中喷射出来。 若只是在体外被这气流喷中最多只会是灼伤表皮而已,但如果是被这尖刺刺入筋肉躯体之中,爆发出的灼热气流瞬间就会将筋肉脏器给搅乱得一塌糊涂,这可比单纯的切割伤害更为致命,只要被这短刺刺入体内,练出了罡气的先天人仙武者在没有提防之下也能一击致死。 面前这个不过十多岁的小家伙自然不可能是先天境界的高手,看他的样子也丝毫没有防备,所以中年人丝毫不担心能不能一击放倒。 他心中已经在开始考虑如何对付后面那个叫做慕容锤的先天鬼仙了,先天境界带来的精神清明会对孽情之力有相当程度的抵抗,他也是靠着话术为副才将之稳住,现在他的孽情印是全靠着自身精血来撑着,必须少用一分是一分。 尖刺入肉感传来,中年人手腕微抖,暗劲送入,碰的一声闷响炸起,一片血花从张宏正的腰间炸开,他的人也立刻朝旁翻身跌了出去。 中年人却是微微一怔,这声音和往日里在人体内炸响的有些不太一样,这时候翻身跌出的张宏正的一只脚也朝着他的头猛力扫来,他匆忙间向后一仰身,脚只扫过他的额角。 跌倒在地的张宏正再度一个翻身跳起,后退闪身已经是在数丈之外,他的腰间确实是一片血肉模糊,但并没有怎么妨碍他的动作。 他伸手朝后腰上摸了一把,除了爆碎开的衣衫之外,还有巴掌大的一片皮肉不知所踪,鲜血正在不断涌出。 张宏正背后已经被冷汗所浸透,并不是痛出来的,这点伤痛对常年和妖兽打交道的他来说还不算什么,他在后怕。 如果不是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让一直不自觉地保持警醒,习惯常年置身妖兽出没的荒野让他下意识地对周遭的变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在腰间感觉到这一刀刺入的瞬间就翻身卸力避让,结果绝对是不堪设想。 现在这一刺中爆发的气流只是炸飞了他的一层薄薄的皮肉,没有伤到筋骨和内脏,只算是轻伤而已。 再看那阴毒诡异的中年人,张宏正却发现他那原本给人感觉可亲可敬的脸上此刻全是惊恐和愤怒,好像被偷袭了一刀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他连连后退,伸手捂住了额角那块被张宏正踢到的地方,五官扭曲狰狞,好像是被踢到了命根子。 退了几步之后他将手放下,顺手揭下的还有一张面具,他也从一个面目平凡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相貌阴郁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盯着手中的面具,那面具的边缘上已经有了几道裂缝,显然是张宏正的那一脚所致。 年轻人再将头抬起将视线转向张宏正,眼神中尽是愤恨和阴毒。 “你是……”张宏正认出了这个面具,虽然五官神情大小皆有些不同,但那独特诡异的气质和效用,和湖东城中那骸极道方胖子和手下的面具显然是同一种东西。 阴郁的年轻人眼角抽搐嘴角紧闭,并没有回答张宏正的意思,脚下一动身子微微一矮正要合身冲来,忽然远处通道中传来一声闷响,让他微微一愣之后不禁侧头看去。 张宏正也不禁看向那边,那是通道的一处拐角,两人的视线并不能直接看到最里处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刚才的一声闷响,还有拐角处几个散修的神情来判断那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令人极为震惊的事情。 就算向那边看了一眼,张宏正的绝大多数注意力还是放在对面的年轻人身上,他能看到那年轻人的神色明显地变得焦躁起来。 而他心中也是微微凛然,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距离来判断,似乎正是他们之前所呆的甲字八号舱室附近。 通通通通,沉闷又密集的脚步声从拐角之后的通道中传来,似乎一头愤怒的犀牛正在朝着这里狂奔,拐角那里的几个散修也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边。 旋即一个红色的小小身影率先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朝着这里疾奔。 这身影显得有些朦胧不清,似乎被笼罩在一层水雾之中,但是张宏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伊芙雷亚家的那个银发少女。 随即跟着冲出拐角的是一个高壮野蛮如同巨熊一般的巨汉,他好像是立足不稳又好像是没看清前方的拐角,径直一头撞在了拐角的墙壁上。 碰的又是一声闷响,连脚下的甲板都在这巨汉的撞击下微微颤动,那处被撞击的墙壁也微微凹陷下去了一块,原本站在那里看戏的一个散修就像是被重拳砸中的鸡蛋一样粉碎稀烂,剩下旁边的几个则是吓得连滚带爬地朝旁边让开。 巨汉微微后退了两步晃了晃脑袋,似乎这一下撞击也让他有些头晕,随即他转头看了看,重新确定了那银发少女奔逃的方向,立刻怒吼一声发足狂追而上。 “这蠢猪蛮子。 连个水相幻术都看不透。” 阴郁青年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随即转过来瞪着张宏正,做出了一个极尽阴狠恶毒的表情阴声说:“小子算你运气好,没空理你了。 森罗殿办事,不想死的滚远点。” 张宏正捂着后腰上的伤口,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一瘸一拐地步步后退,似乎当真是被森罗殿的名头给吓到了。 阴郁青年最后瞪了张宏正一眼便不再理他,似乎确定这样的少年只有吓得屁滚尿流一途,然后转过去面对迎面奔来的红色身影。 他双手一挥就有一大团水球从空中凝聚而出,在他双手之间流转不休。 原来这青年在鬼仙道上的修为赫然也相当高明,至少是生法境的巅峰,看起来就是要用这法术将这逃来的少女给制住。 而就在他转身过去施法的时候,后退不迭的张宏正就停下了脚步,脸上的惊恐之色也瞬间消失,拔刀在手猛地朝着背对着他的阴郁青年快步而去。 他的脚步贴地挪动,细碎而轻柔,虽然不能算是悄无声息,却被前方狂奔而来的巨汉的脚步声完全掩盖。 等接近到两丈之内,张宏正的速度陡然增加,人刀合一朝着阴郁青年的后背斩去。 “就等着你来呢,蠢货!” 就在这时,原本背对着他的阴郁青年猛然转身,脸上满是得意的狞笑,原本在手上流转的水流已经化作了十多只尖锐的冰凌,朝着飞扑的张宏正飞射而来。 原来这阴郁青年早就猜到了张宏正绝不会就此罢手,他虽然不知道这少年的底细,但能在那样紧急的情况躲过他的背后刺杀,还顺手反击打伤了他的面具的对手,又如何会被几句狠话和森罗殿的名头就给吓住? 他这转身过去的作势不过就是个陷阱,而张宏正还就真的一步踩了进来。 身在半空的张宏正已经躲无可躲,这十多根冰刺不止从不同的角度射来,他纵然能以手中刀劈碎五六根那至少也有七八根会将他刺成一个大号肉串,而随着这冰刺一起袭来的还有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让人筋骨僵硬血肉迟缓。 这绝对是一个生法境巅峰的鬼仙修士蓄势而发的全力一击。 但半空中的张宏正并没有惊慌,这阴郁青年能猜到他定然会返身偷袭,他又如何猜不出这青年将后背这样的空门露给一个刚刚准备不死不休的对手是在故意卖弄破绽,是在布设陷阱? 但他依然一脚踩了进来,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将故意卖出的破绽变成真的破绽。 一身低喝,张宏正在半空中斩出的长刀忽然绽放出猛烈的雷光,就如同一片小小的雷云风暴,将迎面而来的冰刺和寒风吞噬席卷粉碎一空,然后余势不歇地朝着那阴郁青年狂卷而去。 天雷九击中的怒雷势。 即便张宏正现在还远远没学到这神仙道秘传的真髓,但靠着这长刀中的雷法之力,击破一个生法境的法术也是绰绰有余了。 阴郁青年脸上的狰狞得意瞬间僵化,然后又化作恐惧,眼见长刀带着一片雷光轰然而至,他匆忙之间只能用手中的短刺格挡,同时侧身朝旁急闪,身法动作居然也灵活迅捷流转如意,赫然在人仙武道上也至少有了化劲大成的境界。 噌的一声,那柄精心打造专门用于刺杀的短刺被斜斜地劈成了两段,不过刀锋也被带得稍稍一偏,刚好从阴郁青年的身边擦过,刀身上跳动的雷光电蛇自然也波及到了青年身上,青年大叫一声,朝旁翻滚在地,想要爬起却是手脚酸麻全身无力,只能勉力在地上再滚动几下躲得更远些。 张宏正站定,心中暗叫可惜,没能一刀将这背后阴人的家伙给宰了。 这青年在人仙鬼仙两道上的修为都颇不错,即便是在世家中也能算得上是人才,再加上那森罗殿诡异的能蛊惑人心的能力,用来暗中刺杀人当真是防不胜防。 现在再要乘胜追击将这人给斩杀却是不能了,虽然刚才的怒雷一击已将他震伤,但这时候却已经来不及追上去,因为后面那巨汉正如同一只犀牛一样踩着轰隆隆的脚步声狂奔而至。 当然比巨汉更先一步的是那个伊芙雷亚家的少女,她全身依然笼罩在一片水雾中,看起来只是一个朦胧的红色身影,飞快地从张宏正身边掠过,居然丝毫都没有停留也没有招呼他一声的意思,只留下一股幽兰般的熏香味。 “别放过那小子!一并杀了他!” 滚在不远处的阴郁青年半支起身来大叫。 就算没有这青年的这一声,张宏正可也没有任何想和这个巨汉正面对上的意思,他自然也是跟着那少女朝着通道来处的方向拔腿飞奔。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渡海(14) 通通通通,后面的脚步声如同打鼓一样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这让张宏正都不禁有些心慌,让他想起了以前在散修团伙中帮忙探路和引诱妖兽的时候被妖兽在后面追赶的感觉。 现在追在后面的并不是妖兽,但却说不定一般的三阶妖兽还危险,这看起来似乎应该是荒地蛮子的巨汉居然也是人仙武道迈入了罡气境的先天高手,那原本就远胜于常人的血气和蛮荒野性转化为罡气之后,当真是强大蛮横到有些不可思议,这短短数十丈的距离中,就已经有几个散修闪避不及被他撞,踩,挂上,其中不乏人仙武道颇有些修为的好手,却全数是筋断骨折血肉上,就像毫无反抗之力的稚童小儿被狂奔的野马蛮牛撞踏上一样。 倒也不是这阿托托故意如此,而是他的视线似乎总有些偏差,不只是之前根本看不见拐角而径直一头撞上了墙壁,他追击的方向也时常会偏离一些,莫名其妙地撞上擦上旁边的舱壁,让明明已经避让在通道两侧的散修也遭受无妄之灾。 这导致他追击的速度其实虽然极快,一时间也没能追上来。 这自然是少女施展的水行法术扭曲光影造成的效果,操控水膜或雾气让景象看起来比原本的位置歪斜几分,这是生法境就法术就可以轻易办到的事。 这种法术在复杂的景象中被心细的人稍微用心就能分辨看破,在这背景单调的船舱通道中却是最为合适,更何况追击的那巨汉好像也根本没有什么仔细观察的耐性和心智。 但少女的速度并不算很快,即便背后那只狂暴的巨兽在不断地擦碰舱壁,和她的距离依然在不断地缩短。 好在这时候张宏正先一步追了上来,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关系,他并没怎么受水相幻术的干扰。 从他眼中看去,少女的身影依然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水雾中,也不知她是借力于手中那枚法宝的缘故还是修为确实有了相当境界,施法之间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样子。 只是她毕竟年幼,武道上的修为也还弱,脚步实在算不上快。 张宏正只得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虽然感觉到了抗拒之力,还是硬拖着她脚下发力将速度再提升了一截。 而这时少女的身形陡然清晰了起来,张宏正能清楚看到她面色煞白,紧咬嘴唇,双眼泛红地盯着他,身上也是一片僵硬,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抗,但又知道最好跟着他一起奔逃。 张宏正这一抓确实是将少女的速度给提了起来,但好像也让少女心神震荡,那原本不断施展的法术顿时停了下来。 只听得身后传来阿托托的怒吼声,然后脚步声也更密集更重了,这蛮子巨汉似乎也认准了目标开始全力冲刺。 前方已经看见了刚才上来的楼梯口,但是本应该在那里等着的墨无名却不见踪影,只有那几个散修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 张宏正顿时心中微微一惊,然后一凉。 这边这样大的动静,墨无名照理来说绝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带着少女朝这边狂奔也是想着墨无名能来接应他们两人,但此刻这里居然看不见他的身影。 “沿着正中间继续跑,莫要停也千万莫要拐弯变向。” 这时候张宏正的耳边忽然传来墨无名的声音,让他精神一振,脚下加快了速度朝前冲去。 虽然他也看不见墨无名在哪里,但知道了人在附近,那必然是已经有了应对。 张宏正抓着少女猛然发力冲过最后的十余丈距离,冲刺之中他似乎感觉周围的气流有些异样,但有了墨无名的示意他脚下丝毫不留余力,来到了那楼梯口旁才驻足转身,看向冲来的阿托托。 这蛮人巨汉这时也距离他们不过十丈,高大魁梧犹如妖兽一般的身躯上筋肉隆起,盘根错节纠缠,连脸上的筋肉都在兴奋暴躁地抖动,显示着主人要将他们撕成碎块之后再吞吃下肚的急迫心情。 张宏正手腕上微微一痛,是少女的指甲掐入了他的肉里,也不知是面对这个蛮人巨汉时的恐惧紧张还是忘记了,这时候他已经放开了那少女,少女的手却是牢牢地抓住了他。 张宏正也没时间再去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冲来的阿托托。 一发明亮耀眼的火球忽然在空中浮现。 随着这火球带来的光亮,一个隐约可见的身影在不远处显现出来,赫然正是墨无名,原来他一直在用水相幻术隐去了身形就在一旁,这时候终于悍然出手。 这样一发耀眼的火球隐隐化作鹰隼的形状以极快的速度对着阿托托的面门直射而去,这是凝聚了浓郁火行元气的先天灵法,足以将一尊同样大小的钢铁雕像融化成一滩铁水。 但面对着这一道法术阿托托却是不躲不让,连脚步也没有放慢,挥起真正有砂锅大的拳头一拳就朝着这火焰鹰隼轰去。 轰的一声,火焰鹰隼居然被这一拳给轰得爆碎开来,化作火焰烈风在阿托托身躯上拂过,却只是把他身上挂着的那几个被撞碎散修的血肉给烧焦烘干,发出中人欲呕的臭味。 这一道法术真正的威能只发挥了不足十分之一,就被这包涵强横罡气的一拳给硬生生轰碎。 阿托托脚下不停依然朝着少女冲来,脸上的狞笑已经将他的五官扭曲得完全失去了元样。 “快站住!小心陷阱!” 一个不合时宜的尖叫声在后面响起,是那个满脸阴郁的青年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之处,拼命出声提醒。 阿托托微微一愣,似乎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举起双手护住头脸,然后他前冲的躯体一震,猛地原地站住了。 这站住并不单纯是自己脚下站定,他那巨大躯体的前冲惯性也不是自己想站就能站住的,他似乎是撞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这才被迫止住了前冲之势。 阿托托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狰狞全数化作了震惊和愤怒,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护住头脸的一只手腕就在眼前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另外一只手也豁开了一个巨大的深可见骨的口子。 不止是手,还有他迈步前冲的半只脚掌也飞了出去,此外另一只脚上也浮现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腥臭的鲜血从他脚上的血线还有手上的豁口中如喷泉一样狂涌而出,顺着他的手脚,也顺着空中一个诡异的轨迹淌落下去,通过这些鲜血流淌的痕迹,才能发现原来有三堵完全透明,几乎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锋利冰墙,或者说是竖立起来巨大的冰刀正横在阿托托面前,他刚才的前冲便是自己直接撞了上去。 能将阿托托粗壮坚韧堪比妖兽的手脚切断,这冰刀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寒冰,而且这横在前方的位置也纯粹是为他而设,让体型较小的张宏正和少女刚好能从下面和中间穿过,却能拦住他庞大的身躯。 实际上要不是后面的阴冷青年出声提醒,阿托托自己也忽然警醒抬手挡了一下,上面那一面冰刀就能直接将他枭首,而不是只将他的一只手给切了下来。 阿托托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巨大的身躯一绷一震,镶嵌在他身体中的冰刀刀锋连同横跨在通道半空中的整面冰刀也一同碎裂,这冰刀锋刃极为坚硬锋利本身却又极薄,受到这大力震荡立刻就粉碎。 但是阿托托同时也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倒并非他就被这重伤给击垮击溃,震碎冰刀之后他那被切开的创口立时就在周围筋肉的收缩下停止了出血,只是失去了半片脚掌,腿脚上那被冰刀切入的创口又是极深,将其中的筋肉全数给切断,这便再也支撑不起他的身体了。 “这蠢材!” 后面跟来的阴郁青年跌足大骂。 这蛮子巨汉战力绝伦但容易冲动,而且头脑不大灵光,这是他们之前早就知道的,计划中一直也有人陪在他身边以作提醒和辅助,但也不知怎的那个精瘦汉子没跟上来,他也被张宏正的雷劲震伤之后脚步蹒跚,结果果然让这蛮子自己一头扎进别人的陷阱中身受重伤。 一旁显现出身形的墨无名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鬼仙在实战中的波动极大,也许在措不及防之下不堪一击,但在利用天时地利等条件设下针对性的法术又往往可以以弱胜强。 之前听闻那边中传来的动静,他立刻就施展了法术探查,看到了张宏正带着那少女被那巨汉朝这边追赶而来,那巨汉一身罡气强悍惊人,沿途践踏碾压无辜散修如同踩踏虫蚁一样轻松,但却频频被少女的水相幻术扰乱方向,他立刻就布置下三道静止的玄冰刀轮守株待兔,还先用一发炙阳光隼去扰乱这巨汉的视线和注意力,果然一举制敌。 只可惜这以水汽凝聚的玄冰刀轮隐匿方便,锋锐之处始终比不得庚金煞气,否则就径直将这巨汉给大卸八块了。 碎裂的冰刀碎片还没有落地,在半空中又开始纷纷聚拢,又化作了五道稍小些,但依然有一丈之宽的新的冰刀。 这冰刀浑圆,看起来简直就像竖立起来的桌面,中央最宽处不过半指,然后朝外逐渐变窄直至边缘处薄如蝉翼,这一次的冰刀再没有静止不动,而是飞快地凌空旋转,边沿处切割风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面对着这即将飞来要将他彻底切割成碎块的法术,地上坐着的阿托托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脸上尤其是那一双眼中的凶蛮狂野反而更甚更不可抑制,他鼓起眼睛死死瞪着身影朦胧的墨无名,还有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张宏正还有少女,他猛地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胸膛也高高鼓起。 “小心!” 张宏正瞬间就察觉出了危险,大喊一声然后拖着少女转身就冲进了下面的通道中。 墨无名也是面色一凛,半空中那五道冰刃尖啸着就朝阿托托滚了过去。 “吼~!” 阿托托张口,炸雷般的吼声从他口中喷出。 这是真正的喷出,可以看见就连阿托托自己的嘴唇都在这夹杂了罡气的巨大声浪中被撕裂,粉碎,吹走,还有几颗门牙都一起崩飞了出去。 这巨汉将所有的力气和心中的野性愤怒都聚集在了这一吼中,连自己的身体都承受不住,吼声的最后猛然沙哑,然后喷出一口夹杂了肉块的污血来,居然是将自己的喉咙都给撕破了。 声浪带着阿托托的血肉一起滚滚炸开,那正呼啸滚来的五道冰刃刚一接触就崩裂粉碎成了粉末。 墨无名的神色也是一变,身体陡然后退朝着后面张宏正他们落下的通道中落去,但是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这声浪追上,只见他的双手双脚率先就崩裂粉碎成无数细小的金铁木石零件碎片,只剩一块身躯掉落了下去。 滚滚的声浪在通道中回荡不休翻翻滚滚地传播出去,不过随着距离的增加其中蕴涵的力量也迅速地削减下来。 远远落在后面的阴郁青年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惊魂未定地看着前面地上的阿托托,总算他站得远见机得也快,否则说不定就要被这一声巨吼给震得耳聋。 虽然击退了对手,但地上的阿托托看起来外表更是骇人,他的嘴唇和下半张脸全都在刚才那一吼中被自己给吼碎了出去,现在的嘴巴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血窟窿,周围镶嵌着参差不齐的牙齿。 而他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张宏正墨无名落下去的楼梯入口,如同被猎物反击受伤的野兽,狂怒中也没有失去执着和狩猎的冷静。 用还完好的一手一脚在地上一撑,阿托托跳到了旁边,抓起地上一个散修的尸体就朝自己的嘴里塞去。 这几个散修早就吓得躲在了旁边的角落里,但哪里知道依然逃不脱池鱼之殃,在刚才阿托托那一吼中被震得七窍流血而死。 在阿托托的巨掌中这散修的尸体就像粗面疙瘩一样地被随意捏碎捏烂,然后和横流四溢的血液还有各种脏器的体液一起被塞进阿托托那血肉模糊的巨口里,吧唧吧唧声中,一个散修从头到脚都被这个蛮荒巨汉给吞吃了下肚去。 就像野兽饱食后恢复了精神一样,阿托托行动也恢复了几分敏捷,站起一瘸一拐地朝着那通向下方楼梯钻了下去。 “等着!你等一下……”后面的阴郁青年大叫着,但前面的巨汉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托托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只气得他跺脚大骂。 “这蠢猪!” 第一百四十五章 渡海(15) 巨大的声浪在头顶滚过,这是以先天武道强者的精神和罡气带动催发的声音,远比普通的声波震荡更为强烈。 所幸这朝下的通道中只是有一些余波传了进来,虽然依然震得张宏正头晕眼花心中烦恶,却是没受到什么伤害。 而被张宏正拉着跳下来的少女趴在地上干呕,也不知是被那声浪的余波给震慑到了,还是单纯地因为害怕和恶心。 在地上一个翻滚张宏正就站了起来,但随即他就愣住了,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和不久之前完全不同,一株巨大的红色植物正挺立在入口处的宽大空间之内。 顿了顿,张宏正认出这似乎应该是之前遗留在这里的乙木之躯,只是不久前明明已经因为没有了施法者的掌控而萎顿朽烂,变得如同一堆枯树黏菌一样的东西,不知怎么的现在又焕发了勃勃生机,重新挺拔生长得几乎将这整片空间都全部占据了,而且整体都发出一种淡淡的红色,看起来颇有几分妖艳的美丽。 噗通一下,墨无名也从上面掉了下来,他是直接被声浪扫中,手脚上的机关义肢全都粉碎散落成了一地的破烂零件,又恢复成了那只有一副躯干的可怜样子。 不过也不知是他自身武道修为足够还是仓促间用了法术保护,看起来本身倒是没受什么伤。 墨无名手脚的断裂处不断有藤蔓长出,似乎他想和之前一样用藤蔓来代替四肢行动,只是当他手脚上长出的藤蔓一接触到脚下变成红色的那些乙木之躯后忽然也变得泛红,很快地脱离了墨无名的掌控,自己就钻入了那乙木之躯中去水乳交融成为了一体。 “这是……”墨无名愕然左右四顾,随即看到了身前那巨大的红色植物,作为先天境界的鬼仙,他自然比张宏正更能辨别出眼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里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一株妖兽植株?” “妖兽植株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张宏正瞪眼。 这是木行妖兽中数量相当大的一种,即植物一般的妖兽,但是在南宫领内他可没见过这般模样的。 “这不是之前那个家伙留下的乙木之躯么?” “对……如果只是一堆散乱的乙木躯体,照理来说应该会被这艘真人操控的乙木灵舟给吸收了才是,现在看来却是不知怎么的反而被木行妖兽所占据了。” 墨无名手脚处重新凝聚出泥土的手脚假肢来,虽然动作迟缓僵硬,没有藤蔓灵活,但总算是自己站了起来。 “似乎是李家运送的妖兽,是那些人故意放出来的……”上面那滚滚的吼声逐渐平息,然后又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大口咀嚼吞咽食物一样,墨无名的神色一变,低声说:“追击你们的那人虽然重伤但还没死,而且这人实在勇悍,还有同伙协助,说不定马上就要继续追下来。” “是森罗殿的家伙,冲着伊夫雷亚家的这小姑娘来的。” 张宏正指了指少女,少女刚刚缓过劲来直起身,听见上面这声音一张小脸又变得雪白。 而张宏正自己也对那巨汉还心有余悸,连墨无名那样针对的陷阱也没有将至格杀,他可实在不想和那样的怪物正面对战。 “我们要不要往货仓里退去,和那些守卫合流?” 墨无名还没有回答,忽然一个声音又从周围的舱壁上响了起来:“船上的诸位朋友,如今下层货仓的妖兽肆虐,妨碍我操控辟水舟之外此妖兽正散播精血之气,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多更强的巨兽,还请诸位务必尽力帮忙镇压铲除,否则举舟倾覆之下,无人可保性命了!” 这依然还是那位李家真人的声音,但相比之前的更加多了几分掩饰不了的焦躁。 在这话语声响起的同时,周围的船舱忽然变得透明起来,一片朦胧的水波之中浮现出张宏正之前曾在码头上见过的跨海巨舟的模样,只是现在这巨舟下方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根须,有若隐若现的红色正顺着这些根须扩散到海水中去。 而在幽暗的深水处,一个巨大的身影正顺着这些红色缓缓地在向着巨舟靠拢而来。 张宏正能认出那似乎正是之前在少女舱室中以法术所看见过的那只巨大妖兽。 这似乎是李家真人为了警告知船中的其他人,干脆让水中的景象浮现在舱壁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咚的一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通道入口处跳了下来,正是之前死追着张宏正他们的阿托托。 此刻他的一手一脚已经被削去,满身鲜血,脸皮也被揭去了一半,看起来比妖兽更像妖兽。 而受了如此重创,他眼中的凶悍却只有更甚,盯着三人露出个分不清到底是狂怒还是兴奋的可怖表情,一瘸一拐地就要扑过来。 “等一下!蛮子哥,先别慌着动手!” 后面跟着又跳下一个人来,却是偷袭张宏正的阴郁青年,他扫视了周围一番,也震惊于这株红色的妖兽植株,不过他却对这植株背后的成因很是清楚,先急声对那巨汉说道。 “你没听到李家真人的话么? 现在这红针花失控了,李家真人有些掌控不住青木辟水舟,还有可能引来更多的深海巨兽。 你还是先将兽极印给收回来为好……”“这些事还当真是你们给弄出来的?” 张宏正闻言咋舌。 “小子,不想死就别碍事,我们要的只是那女孩和手里的东西……”阴郁青年脸上的肌肉抽动,虽然同样是出言恫吓,相较于之前的花招现在他却是真心实意的。 “我明白,我明白,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说不定就能商量个解决的法子。 要是打起来耽搁了清理这妖兽植株,害这船被巨兽给吞了大家都是死是不是……”张宏正连忙摆手示意有商量的余地,打算先把这青年和这巨汉稳住再说。 旁边的少女却是闻言立刻后退几步,小脸煞白,露出警惕之色。 “算你识相……”阴郁青年的神色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但这时,他前面的巨汉忽然就冲了出去。 在巨汉阿托托的意识中,那发自于心内根源最深处的兽性因为一路的追击,受伤被激发到了极致,原本就不算多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 阴郁青年的喝止只是本能地让他停顿了一下,而后面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耳朵接收到了那些声音,但头脑已经不耐烦不足以去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他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只追猎的凶兽,这时候那少女的一动,立刻就刺激到了他一直紧绷着的追捕本能。 墨无名眉头一皱,一道石墙立时平地拔起挡在了阿托托面前。 同时那阴郁青年尖声大叫:“站住!别去!” 这尖叫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的作用。 那一道仓促而起的石墙似乎同样如此,只有半指之厚,在阿托托那巨大身躯的一触之下就粉碎崩散,但是阿托托前冲之势却是猛地一歪。 并非是这薄薄的石墙的阻挡效果,而是阿托托自己朝旁边的避让。 就在他撞碎石墙之后,两道横在半空中的冰晶尖刺趁着他前冲的巨大力量径直扎进了他的喉咙和腹部,他只能凭借本能朝着旁边猛地一歪,尽力避让。 原来这堵仓促而起的石墙并不是用来阻挡阿托托的冲势,而是用来遮挡他的视线,掩藏后面的那两只锋锐无比的冰晶尖刺。 墨无名这和在上面通道中所用的手法几乎没有两样,但只要能奏效的方法那就是好方法。 那两道临时凝聚出的冰晶尖刺远不比通道中的冰晶锋刃宽大,只是如削得极尖的筷子一般,而绕过了骨骼的遮挡而入肉极深。 阿托托在地上一个翻滚后站起,喉咙间和胸口处的伤口中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只凭筋肉的收缩都无法止血,这说明是已经被伤到了脏器内腑。 阴郁青年一手扶额,额头上青筋暴跳。 这蛮子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又不听规劝指挥,只知道如发疯的蛮牛一般去冲,遇着这种灵活机变的先天鬼仙当真是只能被人用各种手段玩弄至死。 但他们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蚱蜢,放任这蛮子去死那对他没有半点好处,这时候也只有拼命上前帮忙了。 就在这时一阵绿色的光芒亮起,众人都愕然侧头看去,原来是少女丢出了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枚圆球。 圆球浮空而起,散发出一种并不算耀眼却异常幽深的绿光,如同一枚怪异又缩小了无数倍的太阳,将这片空间中的一切都照出一种生机盎然的味道来。 “不可!” 墨无名忽然惊喝道。 张宏正和那阴郁青年都还在愣神间,阿托托已经再度飞扑而出。 胸口喉咙处那放在其他人身上已算得上是致命的伤不能吓阻他,这看似并没任何作用的绿光当然更不能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墨无名才是最有威胁的对手,这一下是看准了墨无名那分神的瞬间,呼吸之间就冲过了数丈的距离,挥拳就要朝着墨无名砸下。 这一拳终究还是差了一两尺没能落道墨无名的身上。 忽如其来的无数红色丝线缠住了阿托托,让他冲刺的速度骤减,最终在距离墨无名还有数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并非是墨无名自己出手,这些丝线是从阿托托的脚下,头顶,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是来自那一株几乎要占据这片空间的红色妖兽植株。 其实阿托托在飞扑之前脚下就已经生出了这些红色丝线来,只是被他轻松挣脱,但随之而来的海量红色丝线还是将他全身都彻底笼罩,旋即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陷入了蛛网深处的飞虫一样。 阿托托在猛烈挣扎。 他大概以为这又是墨无名施展的什么法术,手脚猛烈的摆动间有大量的丝线被扯断,但旋即又有更多的丝线缠了上来,十来息之后,他就成了一个缓缓蠕动的巨大红色线团。 张宏正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那阴郁青年原本还要跟着阿托托冲过来,这时候也是连连后退面露惧色。 而墨无名早已经后退出了十多丈的距离,他那用土石凝聚出的双脚显得动作迟缓,面色更是凝重。 他眼神凌厉地瞥了一眼少女,喝道:“小姑娘,你不要仗着手中那枚法宝神妙就胡乱动手。 这妖株红针花本就占据了这里残余的大量乙木真躯,你再以法宝震动天地木行真元,这是要强行帮着这妖株进阶么?” 少女已经将那圆球收入手中,圆球中之前散发的绿色光芒已经减弱了许多,现在只宛如一只小小的绿色火烛在里面。 她闻言后退两步,神色间满是戒备,开口回答,声音冷冽清脆中带着几分慨然赴死的决意:“你们都不要过来,否则我拼尽全力也要以五行玲珑激发这妖兽的凶性。 即便同归于尽,伊芙雷亚家的法宝也绝不会落入这些邪道妖人的手中!” “这个……侄女你弄明白没有? 你没看见我们正在拼死护住你么?” 张宏正简直要忍不住上前去将那少女手中的什么法宝给一把夺过来。 “你在这里胡搞什么? 叔叔们自然会将护住的……”少女一言不发,但是瞪着张宏正的眼神却颇为不善,显然是对他刚才对青年的话语很是介怀,觉得这个粗鄙恶心又爱占她口头便宜的散修家伙多半会为了自身安全而出卖她。 “在这里了!在这里了!据真人所说那红针花的根须蔓延了过来,大家快快来将之铲除……”吆喝呐喊声中,几个人影从货仓那边飞奔而来,正是之前进去剿灭降服妖兽的守卫和世家高手们,似乎是得了李家真人的警示,在货仓那边清理完毕之后就立刻赶了回来。 率先而来的是几名先天人仙高手,但是他们一冲入这片舱室中,看到几乎布满了整个空间的巨大红色植株立刻便傻了眼。 “这……这……这怎么回搞成如此这般……”即便那几位守卫队长和世家高手都算是见多识广的,但眼前这一幕依然让他们目瞪口呆。 咕噜咕噜声中,阿托托变成的红色线球在无数红色丝线的拉扯之下融入了这红色植株中去,然后就像滴入水潭中的水滴一样再不见丝毫痕迹,这个之前还如妖兽一般凶蛮暴戾的巨汉现在在这更强大更妖异的妖兽面前也只有沦为食物的份。 “李强!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为何那红针花会壮大到如此地步? 再这样下去,这青木辟水舟也要脱离我掌控了!” 李家真人的声音从舱壁中传来,焦躁催促之意更加明显,而且似乎他已经连分心观察这边的情形都已经做不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渡海(16) “大家莫要犹豫了,再放任这妖花干扰真人行舟,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在李家真人的催促之下,两个守卫队长是责无旁贷,其中一个抢先冲上去,对着红色植株的枝干挥舞起手中的长刀就猛力劈下。 咄的一声闷响,这守卫队长的长刀只是砍入了一尺多深就无法再进,那守卫队长也是一愣,他们手中所用的自然不会是普通武器,更有罡气暗劲的加成,就算是砍劈岩石也是轻松。 而且他们之前在货仓也将这红针花的本体给砍伐烧毁了,当时可完全没这样吃力。 “这妖花是占据了遗留在这里的无主乙木之躯,快将武器拿来。” 另一个守卫队长是修炼的鬼仙道法术,先前的守卫队长将武器拔出拿给他,他取出一道符咒贴在拿武器上,顿时上面开始浮现出阵阵的金光。 守卫队长取过这用符咒加强过的长刀,再上前猛力一劈果然轻轻松松地就劈下一大片来,受损的地方立刻浸出大量的鲜血,就如同是人身受了刀伤一样。 但是当这队长要举刀再劈的时候,那浸出的鲜血中陡然弹出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朝着他刺去。 这守卫队长也不慌张,原地站定全身罡气流转,这些刺来的红色丝线扎在上面就全都无功而返地垂落掉下。 他们之前在货仓中斩杀之前那红针花本体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反击,自然是早有准备。 但这时候后面又有声音响起:“小心上面!快回来!” 这守卫队长一怔之下抬头,就看见无数的红色丝线如瀑布一样从上方迎头而来,而他的脚下也又无数红色丝线离地而起朝着他缠来。 他几乎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无数的丝线瀑布给淋了个通透,他手中的长刀连连挥舞,刀光闪烁间砍断无数的丝线,但就像再快捷的刀法也不可能在河流中让人滴水不沾,面对铺天盖地四面八方涌来的丝线,他的动作很快就慢了下来,然后被捆扎成了一个缓缓蠕动的红色线球。 “……为何会如此的? 明明只是根须蔓延过来而已,这只是区区分身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强?” 周围的人顿时变得目瞪口呆。 这可和之前在货仓中诛灭的那一株红针花不一样了,而且这应该只是分身而已。 “大家小心!这妖花不止占据了这里遗留的乙木之躯,似乎还吸收了大量精血元气,居然感知了天地真法本质提升,似乎已经渐渐诞生出懵懂灵智了!” 原本正在给其他人的武器上贴符咒的守卫队长大急,挥手发出三道车轮一般的火焰刀轮朝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斩去,但火焰刀轮也只是斩断一小部分丝线便力竭消失了。 而那些断掉的丝线只是呼吸之间就重新恢复过来,还有一部分丝线顺着刀轮的痕迹朝着那守卫队长卷来,幸好这队长已经有所提防,朝旁边闪开的同时丢下一道绿光,绿光瞬间膨胀成一个人形模样,随即又被无数的红色丝线所淹没吞噬。 这一下顿时让其他人有些踌躇不前,特别是那几位世家的先天高手都没了出手的意思,镇压普通的妖兽和散修他们自然是信心十足,但眼前这忽然化作了高阶妖兽的红针花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之外。 他们只是来帮忙的,虽说李家真人将情况说得甚是严重,但要让他们义无反顾地慨然拼死却还是不可能。 “诸位朋友,谁有法宝,抑或金火两行的真符也可以,真法层次的法术想必能克制得了这红针花分身。 事后我李家必定赔偿给诸位,还会额外重谢!” 逃过红针花的守卫队长急声朝着世家中人问道。 同僚被这妖株困住,他能力有限又解救不得,后面跟过来的那些守卫更不用说了,也就只有向这些人求助。 几个世家高手互相看了看,大多都是摇头,只有一个略微犹豫之后摇头:“我这里倒有两张天地真符,不过却只是木行和水行的,对这妖株大概没什么用。” “只是木行和水行的真符? 那如何能够用来对付这木行的妖株?” 守卫队长连连摇头,急得直跺脚。 其实天地五行自然运转于万物之中,相生相克精妙玄奥,并非只是纸面上绘制的五行生克那么死板绝对。 若是真人境界的鬼仙高手,就算是只用木行和水行法术也能对付得了这红针花,但只是符咒演化出的真法那在精微变化上肯定不能和真人亲手所用的法术相比,只能以金火两行去硬克,现在这仅有的两道水木两行真符还当真是拿这木行妖兽没什么办法。 乘坐这跨海巨舟的世家中人都颇有身份,天地真符这种层次的东西确实贵重难得,对他们来说也并非遥不可及,但关键是这东西若是修为不足一个掌控不好说不定就要反受其害,这些人一般用不着和人生死相搏,自然一般便不会随身携带。 所以这临时想要找出能解燃眉之急的金火两行真符来还真不容易。 这守卫队长自然也是看到了一直在旁的墨无名和张宏正,之前就见他们两个上去过,墨无名又手脚俱废一副重伤模样也就没在意,这时候被逼得没办法只能问:“那位我记得是……慕容家的大人? 可知这红针花是如何成为这样的么? 之前我们下来之时这里还不是如此景象的。” “……刚才这妖花刚好捕杀了一名和我们为敌的先天武道高手,那人的精血异常旺盛,可能正好成为滋补妖花因为占据乙木之躯所缺乏的养料……”墨无名随口答道。 他和张宏正尽力退开躲到旁边,这时候自然也不会说出少女之前的所为来。 少女这时候似乎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闯下了大祸,缩在一边闭口不言,小脸煞白。 张宏正却是不放过这个机会,指着退到对面楼梯口旁的阴郁青年大喝:“这妖花就是森罗殿这些邪道妖人给弄出来的,刚才他们还趁乱冲到上面去想要劫掠舱房中的客人。 大家将他们捉住严加拷问,问问他们到底是给这妖花下了什么手段,要如何解除!”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就落到了那边的青年身上,只是他站在楼梯口处,红针花所散发出来捆绑住那守卫队长的无数丝线正拦在中间,一时间也没人能上前。 那阴郁青年眼见情势不对,这时候刚要拔腿而逃,楼梯口中又跳下一个人来。 准确地说是两个人,一个干瘦男子手里提着一个满头是血动也不动的老人,正是之前和巨汉阿托托一起的那个森罗殿的男子,他手中的却是少女的管家蔡振宏,看来这老管家之前在拼命拖住这干瘦男子,只是在先受了伤之下不敌落入手中。 这一下来,干瘦男子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一怔,连忙低声问:“怎么回事?” 阴郁青年低声急道:“别说了,快想个法子联系你安排的人准备跑路,那蛮子被红针花给吞了,这红针花已经失控升阶,刚才李家真人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你开什么玩笑,大家都在这船上要往哪里跑路?” 干瘦汉子立刻跺脚,满头大汗,继而又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向红针花。 “这妖株是蛮子用兽极印激活的,他怎会被吞……”“是那伊芙蕾雅家的小贱人用法宝催发天地真元……”正在这时,那捆扎困住守卫队长的红色线团忽然散开,重新化作了满天的红色丝线飘飘荡荡,而留在其中的守卫队长则已经只剩下一具衣衫包裹的干燥骷髅,所有的血肉脏器全都消失不见,就像在被无数虫蚁仔仔细细地啃食一空之后再去沙漠里暴晒过几个月一样。 “老刘!” 那修鬼仙道的守卫队长惨嚎一声,目眦欲裂,其他守卫也一阵悲号。 只要等到这些红色丝线收回去不再阻挡,他们立刻就要冲上来将这楼梯口的两人抓住用尽一切手段严刑拷打,问出解决这妖株的法子后再挫骨扬灰。 而这些丝线确实在缓缓地收回,将这个先天武道高手的精血吸食一空,这红针花身上的红色又更鲜艳了几分,然后这整株红针花都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一些延伸出去的枝干在缓缓收拢变形,仿佛正在开始由一株植物慢慢朝着一种古怪莫名的动物转变过去。 这变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所有人的脸色也都在变得更加地难看。 这原本就已经足够妖异足够难对付的怪物似乎正在朝着更妖异更不可理喻的方向转化而去。 而其中最难看的则是墨无名,他低声对张宏正说:“好像有些不对,这妖花的乙木之力正逐渐滋生出甲木,然后是丁火……这似乎是要成就五行俱全周天运转之相……”“……什么意思?” 张宏正一脸茫然。 “……正常活物就是五行俱全,气血运转就是周天搬运。” 墨无名神情怪异地看了张宏正一眼,似乎对他连这个都不知道非常地意外。 顿了顿又解释道:“五行法术中不论是哪一行的傀儡之术都时常呈现人身外观,就是为了方便五行之力运转变化,才能聚合成型活动自如。” 张宏正还是没怎么听懂,不过却有些明白墨无名的意思了:“……墨大哥是说这妖株要变成傀儡了?” 墨无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越来越低沉滞涩:“……这吞噬守卫的方式和之前吞噬那壮汉时候的可完全不一样啊……”忽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一阵晃动,许多人都面露喜色,因为他们都能清晰地察觉这是船身陡然间加快了速度。 果然,两息之后李家真人的话语就从舱壁上传了:“做得好,李强,刘健。 多谢诸位的相助,终于将妖物清理,辟水舟得以全力运转……”李家真人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似乎他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满是震惊和暴怒:“怎会如此的? 怎会有这样一尊甲木妖傀在船上? 是谁用的真符? 为何我感觉不到……不对,这是真正的妖物,真正的妖兽!”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株巨大的红针花,李家真人的怒吼就如同专门在在给这妖株的变形注释说明一样,那些蔓延出去的枝丫和根系正在缓缓地合并,缓缓地朝着一个模糊的人形演化,然后一个狰狞狂野的野兽面容开始在上面浮现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渡海(17)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狂至极的笑声从干瘦汉子的嘴里爆发出来,他仰天大笑,嚣张得意无比,连一旁的阴郁青年都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其他人更是惊惧莫名。 “你们看到没有? 这便是我森罗殿的手段!这是我兽极道的兄弟以身而化的高阶妖兽!” 干瘦汉子对着守卫和那些世家高手们大叫道,随即转过来对身边这还在缓缓蠕动的巨大妖花猛踢一脚。 “老蛮,阿托托,如何了? 掌控这具真法境妖兽身躯的感觉如何?” 妖花上那个已经浮现出的狰狞面容微微转了转,看了下方的干瘦汉子一眼,然后又转而扫视着前方的众人。 那双巨大眼眶中只有两点红色的精芒在闪烁,诡异阴森中又显现出无穷的凶暴。 这巨大妖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身躯依然还是在原地朝着人形的方向缓缓蠕动,但就只是这样一低头一抬头,似乎就给那干瘦汉子的张狂话语做出了强有力的佐证,不远处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陡然间四周的舱壁上冒出了无数的藤蔓,蜿蜒盘旋朝着逐渐人形化的妖花而去,几个呼吸之间就将巨大的妖花捆扎得严严实实。 妖花旁边的干瘦汉子和阴郁青年狼狈不堪地躲闪在一旁,这才没有被这如同海浪般的藤蔓给卷进去。 众人立刻欢呼出声,他们都知道,这必定是操控巨舟的李家真人出手了。 面对这无数藤蔓的捆绑巨大妖花显得毫无挣扎的力量,毕竟水木两行法术都长于束缚困顿,这些藤蔓都是源自于青木辟水舟的分身,这种真法层次的木行造物在强韧之处堪称极致,远胜过普通的蛛丝蚕丝,而这每一根藤蔓都有手臂粗细,单凭一根就足以承担起上千万斤的拉扯之力,弹性柔软刀剑难伤,除了以金行法术强行切割之外几乎不惧任何外力。 没有力量上的挣扎,这妖花的反抗却是在以另一种形势展开,他身周的红色就像化入水中的血污一样,在那些藤蔓还有脚下的甲板中慢慢浸染开去,然后他身上那些藤蔓居然在缓缓地融入了他自身,脚下的甲板也升起短短的红色丝线来。 李家真人的一声闷哼从舱壁上传出,然后船身又是微微一震,速度慢慢地减慢了下来。 舱壁上依然浮现的是外面海域中的情形,之前原本已经慢慢远去的那个巨大黑影似乎又接近了一些,隐约可见,那个巨大黑影上似乎张开了一个同样巨大,却更为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李在严真人,如今这海舟还没有脱离巨兽的威胁范围,你就别分心来管我们的事了吧。” 干瘦汉子从地上爬起来,颇有些不甘心地朝着四周的舱壁高声喊道,毕竟面对的是一位真人,他言语之间也不敢有丝毫的放肆之意,只是表明了自家的态度。 “我们森罗殿并无意和李家作对,来这船上也只是暂借贵地行事而已,只要将事情给了了,我们绝不会干扰这青木辟水舟的运转,毕竟我们也在这船上,还有我们也不欲得罪这船上的许多朋友。” 李家真人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也不知是他再没有心思管这边还是怎么样,那缠绕在妖花身上的藤蔓也都纷纷收了回去。 红色的妖花也收回了那些丝线,依然在缓缓地蠕动着变形,上面的狰狞兽头又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 李家真人这暧昧不清的态度,这兽面妖花似乎足以和真人抗衡的实力,还有刚才那干瘦汉子的话语,让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连最为激动的守卫都没有再喧闹叫嚷着要冲上来。 “诸位!我们森罗殿向来只是办自家的事,可不是胡乱折腾的疯子,李在严真人也是明白的,所以诸位实在无须非要来和我为难……”干瘦汉子将眼光转向众人,挥手大喊。 “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打搅如何?” “你们私放妖兽,杀我如此多的同僚手足,干下这些事情,还敢说什么互不打搅?” 那应该是叫李强的守卫队长愤然大喝。 “咳咳,那都是没办法的,而且都是已经发生了,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也无可挽回了不是。 我们大家现在应该着眼于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 干瘦汉子干咳几声,轻轻飘飘地将这事给带了过去,随后挥舞起手来对着那些世家中人说道:“现在的状况大家都看到了,若是你们非要上来碍着我们办事,我这兄弟也只有将你们给杀了。 动起手来他说不定控制不住,干扰了李真人行船,害得我们也一起被巨兽给吞了,那不是两败俱伤? 即便我们运气好些能逃脱,但李家真人走脱后将这事一宣扬,我们森罗殿也和诸位朋友家多了龃龉矛盾,那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好事……”“你们森罗殿还在乎和人多什么龃龉矛盾么?” 有人冷声说。 “自然是在乎的。” 干瘦汉子连忙回答。 “我们森罗十八道,行事各有不同,有些确实是怪异些不好打交道。 但也有不少是经常有和各大世家合作的,诸位家里的长老家主们吃长生道的延年丹药难道吃少了么? 所以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朋友和敌人,大家行事不要在意固有的观念,要着眼将来,找个对大家共同有利的法子……”“不要废话了,先说你到底是那一道的?” 一个全身是伤的光头粗豪汉子大声喝到。 “我看你油嘴滑舌滑不留手,是不是那绝足道的? 若是绝足道的那就不要谈了,绝足道的人最是奸诈,我夏侯家八年前就被骗去了整整一千灵晶!” “不才正是绝足道马嘉裕。 这位朋友可不要信口胡说!” 干瘦汉子顿足拍手,鼓大了眼睛,居然一副有些愤然不平的模样。 “我绝足道做事从来都是信字当头,立下契约定好规矩,让人自愿选择。 和我绝足道合作赚了大笔灵晶灵石的可是大有人在。 你若是自己愚笨不堪或者运气不好遭了天灾人祸什么的有了亏空,那也绝不能赖到我绝足道的头上来!大家看,若是为了敷衍你们,我大可随便说个名字来哄骗你们,但我就是要行不改名,给我绝足道擦亮招牌来!” “……墨大哥可知,这绝足道是个什么名堂?” 张宏正轻声问旁边的墨无名。 森罗殿的那两人和妖花占住了楼梯口,那些守卫和世家中人又堵在货舱通道那里,他们只能在中间墙边进退不得。 虽然巴不得这两边动手打起来,但眼看那些人居然是商量起了利害关系。 墨无名又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回答:“你不知道么,这绝足道算是森罗殿中名气颇大的一道,绝足就是欲壑难填,永无满足之意,说得简单些就是想尽一切地捞取好处,获取灵石灵晶。 这一道中有许多强盗骗子,也有许多商人,说起来也确实有不少世家与之关系不错,有的被他们坑骗了不少,有的还真和他们勾结能赚到灵石……”“……商人么,若是没有德行,可比骗子强盗还卑劣多了。 我感觉这家伙的话语里不尽不实的,好像在暗中搞什么名堂……”张宏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干瘦汉子。 “……总之都是些奸猾之辈,我是信不过的!” 那边的光头大汉憋了憋气,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出来,最后只能是摇头。 倒是旁边有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对这绝足道有些了解和认同的样子。 “诸位!大家不要拘泥于那些虚名细节!其实眼前的情况很简单!你们自己就能看出来!” 干瘦汉子对着旁边的巨大妖花一伸手,就像展示传家宝物一样,而此刻他那原本干瘪的脸上也是神采飞扬,显示出和其他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气质风范。 “你们到底是要上来和我这兄弟打一场,弄得两败俱伤大家都葬身海底呢? 还是让开路来,甚至可以帮我们一把,最后大家都安安全全地登岸靠海,各走各路各回各家?” 这实在是个傻瓜都不会去选错的问题,最有戒心的那个光头大汉也只是喝问:“那你们到底是要做些什么勾当?” “我们这次登船,就是想要那位小姑娘手上的东西而已。” 干瘦汉子将视线投向了少女,之前的大篇演说带来的余韵让他脸上的假笑都显得异常地灿烂。 “当然,她本人能跟我们一起走是最好的。 说起来,我这兄弟能顺利和这赤血红针花合体,也要多亏了她用法宝助力呢。” 没有人说什么,连最反感他们的守卫队长和那个光头大汉都闭口不言。 他们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在这种情况下是谁也没关系,只要不是自己或者自己家的人就可以了。 他们只是转过来默然看着干瘦汉子所指的那个小姑娘。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少女下意识地缩了缩,不过她原本就已经孤身站在墙角,退无可退也避无可避。 随即她又重新站直了身体,小脸煞白,紧咬双唇,手中紧紧握着那一个圆球法宝,就像被逼到角落中退无可退的小兽只能徒劳地展现自己的爪牙和骄傲。 “月华小姐,我们受人所托,要带你和你手上的那一个东西回去,现在闹出这样大的场面来,说到底都是因为你不老老实实地把东西交给我们和我们一起走的缘故。” 干瘦汉子将一直提在手上的昏迷老人向上抬了抬。 “你看,还累得你这忠心老仆半死不活的。 现在他拖着就剩一口气了,只要你乖乖地把东西带过来,我就放他这一条命,这海船覆灭的危险也就能解除,否则连累了大家就不好了。” 少女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但是她的眼神也有些动摇。 不只是因为老者那气息奄奄的模样,还有周围那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就算这些人没说什么,她却能很清楚这些人都在期盼她老老实实地走过去,甚至如果她一直坚持不动,说不定还会有人过来帮忙。 “杀人夺宝就杀人夺宝,直接说出来就是了,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 这时候的一片寂静中,只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的是张宏正,他对着干瘦男子比了个散修常用的下流手势,神情也极为不屑。 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之后,他又大声说:“大家不要被这家伙蛊惑了。 他那被妖花吞了的同伙根本就是个连他们自己的话都不听的疯子,现在更是不可能听他指挥。 如今这状况根本就是他们一手给造成的,却还来这里花言巧语狐假虎威地吓唬人,大家一起上将这两人宰了,然后再来想办法协助李家真人来对付妖花。 大家放心,那妖花绝不会保护他们的!”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怔,虽然没有当真闻言立刻冲上去围殴那两人,但是看向那两人和那巨大妖花的眼神变得和之前都有了些不同。 那妖花依然在缓缓地蠕动变化着,但是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张宏正继续说道:“他真有本事就让那大家伙过来直接将我们三个给捏死,把东西拿走就好,还在那边废什么话? 还要强行划分什么利害,将你们给拉到他的一边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森罗殿的邪道妖人奸猾,偏偏还要去上的当,这是脑子进水了么?” 干瘦男子的神情忽然就变得狰狞起来,不过他还是将占尽优势的气度控制得很好,狞笑道:“小子,本来还还没来得及想到和你算账呢,这样着急地跳出来作死么? 我是顾忌着我这兄弟一动起来有可能会干扰到海船这才没有让他乱动……”而就在这时候,那一直只是在缓缓蠕动着的红针花,或者说已经逐渐成型的红色兽头巨人忽然举起了一只手,满天的红色丝线铺天盖地地朝着张宏正他们三人喷洒而去。 “现在我兄弟也忍不下你这小子了!” 干瘦汉子及时跳起来大叫一声,还冲着张宏正一指。 “那你就去死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渡海(18) 铺天盖地的丝线宛如一场兜头而来的红色暴雨,那是巨大妖花的一只手臂如礼花爆竹一样地炸裂成无数头发丝一般的细针再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这是避无可避的攻击,刚才那守卫队长即便已是先天境界的武道强者,纵然有罡气护体,在这无穷无尽的红色细针之下也只能化为一具枯骨。 如果是张宏正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不过一旁的墨无名却是早有准备,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鬼仙修士绝不会等到战斗开始的时候才动手,在一旁静观的时候他身周就不停地有灰蒙蒙的雾气在涌现,这时候他双眼中精光闪烁,立刻就有一层灰色的半透明水晶罩将他和张宏正以及少女笼罩在其中。 轰然巨响,就像磅礴到极点的暴雨打在屋檐上,又好似洪流猛然冲击堤坝的声音。 无数的红色丝线冲击在灰色水晶罩上被弹开,随即又有更多的丝线继续冲击而来,不过一两息间,灰色的水晶罩上就出现了无数细小的白点,然后这些白点链接起来,陆陆续续形成大片大片蛛网似的裂痕。 “转金行真元。” 墨无名冷峻的声音在这巨大的声响中依然清晰可闻。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张宏正听的,张宏正也听不大明白,只有一旁的银发少女闻言一怔,随即展开手掌,掌中的那颗圆球浮空而起,原本在圆球中闪烁的绿色火光转变成了白金交杂的颜色。 少女脸上的神色极为复杂。 虽然张宏正带着他一起逃到了这下层,墨无名出手掩护他们,但她其实从没将这两人当做同伴,甚至还很有提防之心,她绝不相信这两个素昧平生来历不明,而且其中一个显然是粗鄙不堪的人会帮助自己,就算之前确实向自己伸出过援手,但这种人在形势变动之下多半会利欲熏心地将自己出卖掉,所以她困于局势只能和他们一起被挤在墙边,却尽力和他们保持一段足以防备和警戒的距离。 但是面对这满天而来的红色暴雨,她自己都已经绝望之际,这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各自横移一大步将她挡在身后,然后这水晶护罩也将她护在其中。 墨无名的话她当然是明白什么意思。 她手中的这枚由真人鬼仙精心炼制的法宝,虽然以她的修为还只能勉力驱动一些最基本的能力,但真法的基础威能也早已超越了一切先天灵法的层次,直接沟通天地真灵,操控周遭元天地气在五行之间运转变动,这并不能直接变化出法术,却可以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威能极大地提升。 她能在上层的通道中一边逃跑一边施用法术迷惑阿托托的视线就是仗着这法宝,而之前激发红针花变异将阿托托给吞噬,也正是她全力驱使这法宝提升木行元气的原因。 墨无名自然也看出了这法宝的大概功用,这时候用出法术将少女一起遮挡在其中,也存了借助她那法宝之力的意思。 果然,那圆球中的火光一转为金白色,光芒照耀之下那水晶罩上的蛛网蔓延的速度立刻就大大减缓,几乎完全停滞了下来,周围怒涛狂涌一样的红色浪潮并没有减弱,但灰色水晶罩却如同浪涛前的礁石般,稳固得不动分毫。 “只是守不是办法,而且迟早会守不住。” 洪流轰击的巨大声响中墨无名的声音还是冷峻平稳,不过他这话却是看着张宏正说的。 “你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必须得用出来了。” “……我就知道,只耍嘴皮子是没用的,还是要多亏你墨大哥……”张宏正一边叹气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灵晶袋,扯开之后将其中的灵晶全部倒出在手掌间。 他压箱底的手段当然是李煜给他的那枚玄晶中蕴含的三道真人剑法。 但那可是化神真人的全力一击,以他的修为别说是驾驭自如,能不弄伤自己都要全力以赴,一旦启用祭出,旁边的墨无名和少女说不定就要瞬间灰飞烟灭,而这跨海巨舟多半也要被重创甚至彻底崩溃。 所以现在也只有退而择其次,全力以赴以天雷九击去试试了。 但即便是这无奈之举,也是让后面的银发少女看得瞪大了眼睛。 那些灵晶在张宏正掌中堆积得老高,看起来足有近百粒,这就算是对一般的世家子弟来说也是一笔相当了不起的财富了,在散修来说绝对可以令之疯狂,但就这样一大把灵晶,却在他另一只手所持的长刀刀锋掠过之下纷纷粉碎化作乌有。 若不是法宝已然启动转化元气,无须如施法一般要随时以心念牵引操控,少女这一下就要心神失守,受元气冲击精神反噬。 她以生法境巅峰的鬼仙修为感知得清清楚楚,那可是实打实的灵晶,绝不是什么徒具外表的样子货。 灵晶崩碎化作五色烟雾,那是最为精粹的天地元气,或者说是极为靠近天地真灵的本源振动,只是杂乱混沌无序完全无法形成法术而已。 原本这些天地元气会慢慢散逸消失,但在那刀锋划过之后却好像被吸收了一般,转眼间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那长刀上开始有雷光电蛇开始跳动,好像那些崩碎的灵晶全都化作了雷电缠绕在这长刀上。 “大概四五息之后这一击应该就会力竭。” 墨无名看着水晶障壁外那仿佛无休无止的红色洪流忽然说道。 张宏正和少女看不出的变化,他却能凭借先天境界的元气感知和经验判断出来。 “我会伺机放开这金土玄界,你把握住机会。” 张宏正深吸一口气,双手握刀,扎马而立,全身气血运转劲力游走,筋骨微微发出嗡鸣。 果然,五息之后,水晶罩外的红色洪流忽然减弱下来,就如同狂暴的海啸转变成为了山间溪流。 透过那些稀疏的红线,能隐约看到那红色人形妖株的一双手臂已经没有了,那已经爆碎成无数红色丝线并散落得到处都是,正在如溪水回流一般地重新流淌会那红色的躯体中去。 乒的一声轻响,已经布满了无数细微裂痕的水晶罩破碎了,随后张宏正的身影激射而出。 半空中依然还有零零散散的红色丝线朝着张宏正而去,其实这些细如牛毛看似不起眼的丝线对于普通的武者依然有着极大的杀伤力,可以轻轻松松地破开皮肉顺着筋脉直入脏腑,但是此刻一旦靠近他却是立刻崩碎飞散烟消云散,因为他身上正旋绕着一层雷光。 这不是张宏正自己所散发的雷法气劲,他的神仙道修为还远不足以造成这样的护身雷法,这是他手中的长刀,他这即将劈出的这一刀所带出的余波。 张宏正刚刚从水晶罩中冲出的时候还是只有长刀带着耀眼的雷光,在半空的时候雷光已经蔓延到了他身周的一尺之外,而等到他举刀而起的时候,刀上的雷光已经蔓延到方圆丈余的范围。 犹如无数蛛网密密麻麻交织而成汹涌起伏的雷光波涛随着张宏正的一刀挥起而高涨,再随着他的猛烈下劈而轰然炸裂。 九霄沉雷狱。 这是张宏正目前为止所能勉强掌握,运用出来的最强一击。 当然,这一击的威能九成九九还是靠着那粉碎的近百灵晶,张宏正自身的雷法修为最多只能起到导引的作用,但就是这近百灵晶所转化而成的天雷之力也不容任何人小觑,毕竟一些天地真符的制作也不过花费上这些灵晶而已。 怒涛般的雷霆在巨大人形妖花的胸腹间炸裂,就像一盆滚水拦腰泼在了雪人身上,巨大花妖那直径足有两丈余粗,坚韧得足以抗拒先天高手全力斩击的身躯猛然就消融掉了一大片,凡是被雷光所及之处的所有躯干全都灰飞烟灭消失不见,连那巨大的兽头也消失了一小半。 残存的巨大兽头发出一声怪异低沉的哀鸣,花妖的整个上半截身躯就垮塌了下来,那些原本正如溪水一样流淌过来的无数红色丝线也停止了动作。 断开的两截身躯再没有了丝毫的动力,只是像是两个巨型垃圾一样滚落在那里,似乎还在慢慢软化,恢复成原本乙木之躯那软泥菌类一样的模样。 这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巨大木行妖兽此刻就这样被一刀斩杀了。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一片寂静,难以置信地看着半跪在地的张宏正,他手中长刀插入甲板,上面还不时跳动着丝丝的电光,而他则低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空去理会周围震惊的目光,张宏正只感觉全身筋脉犹如炸开一般。 这蕴含了近百灵晶的雷法之力,这样的一招果然还不是他所能彻底掌控的,在望峡堡中劈开那运转什么荒神残骸的石台的时候还不觉得,那毕竟只是全然不动的死物,而这次是在实战中的全力施为,身周的气血筋脉在刀招雷法牵引之下运转,就算是有之前的蓄力准备,也让他感觉自己几乎也一同被这一刀中的狂暴雷法给撕成碎片。 “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捉住他!” 一声大喝响起。 这声大喝让所有人都一愣,连那阴郁青年和干瘦汉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同样被刚才这一刀给震惊得呆若木鸡,和那些守卫和世家高手们单纯的震惊不同,他们心中更多的是畏惧和恐怖,明明这样强力甚至足以震慑真人的盟友,怎么可能被这样的一个小子一刀就消灭了? 而能击杀这样一个怪物的张宏正,可是他们所能对付得了的么? 所以这一声大喝响起的时候,他们两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而且他们还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有谁站在他们一边。 一个人影从那些世家高手中冲出,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张宏正掠去。 这是个高个男子,身上头脸上都满是干涸后的血迹,行动间也微微有些别扭,看得出应该是有伤在身,但他奔跑得依然是极快,如同受伤的猎豹拼死冲向最后能给自己带来生机的猎物。 “嗯?” 墨无名眉头一跳,他已经认出了这人就是他和张宏正之前在这里伏击过的那个男人,和嘉兰兰一起追踪他们来这里的汉斯。 只是这人居然会和森罗殿的勾结一起实在是让他没想到。 一道流水平地而起卷向飞奔中的汉斯,但这流水眨眼就化作了泥浆,然后成为了一滩再也无法流动的泥团被汉斯一脚踏过。 随即汉斯身周又有数十根藤条拔地而起,但又飞速枯死落下,一团火焰,一些浮空冰屑出现在汉斯身前,然后也是随即熄灭,崩碎散落……就在这短短一两息的时间中,飞奔中的汉斯身边不断地呈现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现象,但却都没有对他造成阻碍,他也顺利地飞掠到了张宏正的身边,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他。 抓住张宏正的第一件事情,汉斯就是卸下了他手中的刀。 握住这刀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和惊喜的寒芒,不过立刻就反手将刀丢出直插入舱壁,然后双手在张宏正的身体上一阵连拍,将他手脚上所有大大小小的关节能卸的全都卸下,暗劲到处所有能封的筋脉穴位也全都给封死,让他除了眼皮和呼吸之外所有的行动都再不能自主。 做完这一些后,他在张宏正的胸腹腰间一阵搜寻,居然一共搜出了十余个大大小小的灵晶袋,他随手扯开一个,其中的灵晶就顿时哗啦一下倾倒散落在地,如果这些灵晶袋都是如此的话,这些加起来一共能有上千灵晶。 看到这些灵晶,汉斯的脸上又浮现一阵惊喜之色,随后他掐住张宏正的后颈将他提起,像是展示战利品一样对着众人,另一只手拿出身份玉牌高声喝到:“我乃纳法提家光翼城城主府亲卫,在这里搜捕要犯,这人偷取我光翼城灵晶和重宝一路潜逃至此。 此前我已向李家真人告知此事,此刻此人终于落网,惊扰诸位了!” 所有人都继续地目瞪口呆中,这一会中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转变太快,即便他们中有不少人也算见识不凡,多经风浪的,这一刻也是有些发懵。 唯一没有看向那里的人只有墨无名,他此刻面无表情,死死盯着的却是人群中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头脸上满是淤青血污,衣衫不整,好像被人狠狠殴打蹂躏过一般,原本美艳的容貌此刻看起来极为狼狈,不过迎着墨无名的目光她却还是一笑,笑得既开心又狰狞。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渡海(19) 即便是在极度的震惊中,目瞪口呆的干瘦汉子马嘉裕也如本能一样地在不知不觉中退到了楼梯口,准备随时逃到上面舱室中去躲藏起来。 相比起森罗殿中的其他十七道,绝足道的人可以算是绝对的另类,这一道在其他人特别是世家人眼中是最为正常的,正常到在绝足道中人自己的眼中,森罗殿其他十七道都是多少有些不可理喻的疯子和狂人。 这种看法确实和正常人差不多,不过同为森罗殿中人,绝足道并不排斥他们,甚至还很喜欢,能被人顾忌和害怕的疯子和狂人,换个角度来说就是可以充分利用的棋子。 事实上绝足道也是森罗殿中最为活跃最为富裕的一道,其他十八道所需的灵晶灵石可都要向他们这里索取。 而最大的不同在于,相对于其他那些动辄就可以为心中狂热毫不犹豫地赴死的其他道中人,绝足道的人都很怕死。 在他们眼中任何东西都可以标上一个价格,只有自己的命不可以,命都没有了,再多的灵晶又有什么用? 所以眼看那不可思议的一刀将阿托托和红针花合体的妖花劈碎,马嘉裕不自觉地就挪到了楼梯口,只要逃到上面的舱室中,避过这一阵守卫和世家中人的搜捕,他还有压箱底的手段用来逃脱。 至于孽情道的那小子就丢给守卫们泄愤好了,他的孽情符印已经失效,又杀了那么多守卫,弃子才是最能发挥效用的位置。 但是莫名其妙地就跑出来一个家伙,将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小子给抓捕在手,还正是之前被阿托托和手下打得狼狈逃窜的,一旁帮忙的女人也是险些被阿托托给蹂躏致死的,这又是什么状况? 站在楼梯口,马嘉裕瞪着举着张宏正的汉斯,还有正从那边守卫背后越众而出的女人,心中的各种假设盘算运转得飞快。 刚才那声大喝似乎出自那女人之口,到底是催促这汉子出手还是叫自己动手? 这女人之前在货舱中还是因为自己途中制止这才没有被阿托托那蠢材给弄死,这会不会是个合作的契机?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而不管是什么事物都有一个可以用利益来衡量的价格。 这是绝足道中人信奉的铁则,而且无数的事实似乎都在验证这个铁则的不可颠覆性。 最后的脱身底牌并不敢说是十足十的保险,而且从价值来说太高,不到万不得已马嘉裕也不愿意在这里就用出去。 而且这任务到现在为止所投入的资源实在太多,现在半途而废的话损失实在太大,大得让他只要想一想就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所以但凡还有一丝将任务完成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所以他抱着死中求活的希望对这两人开口试探道:“这两位朋友,之前我们在货舱里见过。 我那蛮子同伴向来蛮横无礼,得罪了这位夫人,幸好我及时喝止这才没有铸成大错。 不知道如今可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么?” 汉斯没有理会他,抓到了张宏正,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要放在如何不让这小子逃走上。 正走过来的嘉兰兰扫了这两人一眼。 她当然没有忘记之前在货舱中的经历,这辈子都忘记不了,就算那蛮子似乎已经死了,但这两个同伙她也绝不会放过,只是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们要那个小女孩,我要那个残废的家伙。” 嘉兰兰低声回答。 这句话是以一个水行法术遮盖后单向传出去的,在真人眼中这只是个小把戏,同为灵法境的先天鬼仙也有手段能察觉出来,不过现在的情况下并没人在意这个,还是可以给嘉兰兰留下几分颜面。 马嘉裕听到了,只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松了一大口气,脸上泛起也许是这辈子最真诚的微笑。 他当然也能感觉这女人刚才扫来的一眼中蕴含的怨毒,不过在利害关系面前这些东西都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现在的情况下只有合作才是唯一能达到目的的路径,几乎已到绝境的任务又有了一丝完成的曙光,他绝不能放过。 嘉兰兰走到汉斯身边,先狠狠瞪了被提在手中动弹不得的张宏正一眼,然后盯向了墨无名。 虽然这个人脸上看起来外形已经和之前自己熟知的那个全然不同了,但她现在就可以确实地肯定,这就是她千方百计追寻的那个人。 伸手指着墨无名,嘉兰兰提声喝到:“诸位,这几人盗取我纳法提家光翼城法宝和灵晶,一路潜逃至此,还希望诸位能帮我们一并擒拿……”但是并没什么人响应,即便是有几个想要跳出来回话的也被身边人拉住,小声提醒几句之后立刻面色一变再不吭声。 之前那满天雷光劈碎妖花的一刀将所有人震慑当场的同时,也激起一阵波澜暗流,在场的世家中人颇有几个眼力不凡的,能看得出这乃是神仙道中极为高明的招数,可不只是法宝符咒之类单纯借助外力的东西。 但将这少年制住的那人拿出玉牌来自称是纳法提家的亲卫,还早与李家真人知会过。 没人胆敢在真人操控的法宝巨舟内信口胡扯和真人的关系,看那些守卫的反应也不似作假,也就说这人是身份倒真是不会有错的。 纳法提家的城主亲卫靠着偷袭和森罗殿中人合作抓住了一个身负神仙道高深传承的少年,说他偷取了纳法提家的灵晶和法宝。 这是什么情况? 背后有什么深意? 会引起如何的波澜,会不会波及到他们的身上? 能修炼到先天境界,能在世家中混出些身份的没一个是蠢货。 如果早知道这里会有这样的事情有这样的内幕,他们绝对只会乖乖地躲在舱房中,说什么也不会掺和进来。 如果在其他地方这些人大可以扯个借口溜之大吉,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偏偏现在大家都堵在这底层船舱无路可去,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对于这样的情况嘉兰兰并不怎么意外,因为若是易地而处她也绝不敢在这时候胡乱冒头表态。 而汉斯已经抓到了他想要的人,这时候多半不会再愿意分神来帮她,所以她才需要这两个森罗殿的家伙来帮忙。 没等嘉兰兰再说什么,马嘉裕先开口了。 有了这个女人的表态,他陡然丧失殆尽的优势又似乎完全回来了,他看着那也是一脸茫然的少女笑道:“月华小姐,想不到原来你居然和这种蟊贼勾结,居然敢去偷纳法提家的法宝和灵晶? 当真是胆大包天,那可是我们森罗殿都不敢做的事。 我继续说回刚才的话,你快点将手里的东西送过来,还来得及救下你这老仆的性命……”“别废话了,直接动手就是,先杀那个残废的,只要他死了我们就帮你抓人,再帮你脱身!” 嘉兰兰不耐烦地道。 就在刚才五行法术的交错较量中,她早就已经确定了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只有早一刻将这个人消灭,架在她脖子上的无形利刃才能算是彻底消解,她之前所受的那些灾难困苦才能有意义。 马嘉裕犹豫了一下,在这没有任何担保的情形下任人驱使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现在好像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旁边的阴郁青年已经靠了过来,用眼神来寻求他的意见。 他终于还是点头:“好,我们绝足道向来做事公平公正,这位夫人放心,这些胆敢盗取灵晶法宝的奸邪之人我们一定帮你擒杀……”对面嘉兰兰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这边的墨无名自然也是早就感受到了。 他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很熟悉,当她为了家主之位甚至不惜直接将整个家族变成尼尔家的附庸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死不休。 虽然落入了看似无路可退的绝境,但墨无名也没有慌张。 从两名真人的手下逃生,眼见至亲祖父的身死,早将他原本就坚毅的心性更是锤炼得如钢似铁,他依然冷静如常,所以他很快地就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被抓的张宏正似乎是在向他示意什么。 那个叫汉斯的纳法提家亲卫似乎是极为顾忌这小子,卸开了关节封闭了筋脉穴道之外,连哑穴也封了,让他不只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了,被汉斯提在手里就像一只死鸡一样。 但即便是这样,张宏正还是有一个地方能动的,那就是他的眼睛。 他和墨无名对视了一眼,然后先向上看了看,然后看了看墨无名身边的少女,然后又朝旁边瞅了瞅。 墨无名的视线跟着他的眼神看了看,虽然两人之间的默契远没到心有灵犀的地步,但是他还是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墨无名微微一思量之后忽然转身将手放在了身边的少女头顶上,喝到:“你们不要动!否则我将她连人带那法宝都一同毁了!” 这举动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似乎叫做月华的银发少女,呆若木鸡地看着这刚才还护住她的中年人,随后少女脸上的震惊逐渐转化成了愤怒。 比少女更为震惊的则是马嘉裕,原本正要和阴郁青年一同上前的他连忙驻足,惊叫:“你要做什么?” “他信口雌黄罢了!他区区一个灵法境的鬼修如何毁得了真人法宝?” 嘉兰兰叫道。 墨无名却冷笑:“那你就来试试。 这五行玲珑的运转窍门我早已经摸清,御使之人也不过区区生法境而已,我拼命搅乱其中五行运转的时候杀了御使之人,让其中五行真灵相冲,到时候真灵混乱激发出混沌真雷炸穿船底,在场的大家都不要活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墨无名的话一样,少女一声惊叫,松开了一直握在手中的圆球法宝,那圆球法宝在空中漂浮不定,其中的光芒也忽而火红忽而金黄忽而蓝绿。 “这位朋友!莫要冲动!千万莫要冲动!” 马嘉裕急得跳了起来。 他在鬼仙道上也有先天境界,自然能感觉得出那东西周围的五行元气正如沸水一样的滚动,虽然一介先天灵法境的鬼仙修士能摧毁真人炼制的法宝这事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看起来似乎又有那么回事。 “他在信口胡说!别信他的!” 嘉兰兰尖叫一声,伸手一指,一阵水浪就朝着墨无名涌去。 在她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胡扯而已,不过是那家伙想出来拖延时间的法子。 “住手!” 马嘉裕惊怒之下连忙反手一掌打向嘉兰兰。 这事就算只有一两成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意冒险,何况这看起来绝不止一两成。 “住手!” 同时暴喝出声的还有一直在旁观的李家守卫队长,以及那些世家高手。 嘉兰兰发出的水浪还没涌到墨无名的身前,就被三四个鬼仙高手化解得踪影全无。 “你……你们……”嘉兰兰转身躲开马嘉裕的一掌,又惊又怒,有些歇斯底里地看着那些世家中人。 “你们别信他!他绝没有那本事的!” 但是马嘉裕也好,那些世家中人也好,并没有因为嘉兰兰的尖叫而放松警惕,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嘉兰兰和那半空中漂浮的圆球法宝上,而没有人去注意墨无名那放在少女头上的手。 有些人是压根没发现,有些人则是忘记了,墨无名的手只是以五行法术用土石暂时凝聚出来的样子货,远比真正的血肉肢体或者机关假肢笨拙,不管他是要毁坏那法宝还是要杀了那少女,其实也是用不着将手放在少女头上的。 第一百五十章 渡海(20) “夫人,有话好好说,你有什么需求不妨说出来,和这位兄弟好好商量商量,这世上就没有事情是商量不下来的……”马嘉裕苦口婆心,几乎是要跪下来恳求嘉兰兰。 如果他只是任务失败,只身逃走,损失再大也始终有个底线,拼死拼活几年十几年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甚至再纠结一帮人来继续追加投入也不失是个办法。 但这法宝一旦因他被毁,就当真是这一辈子做牛做马也弥补不起这亏空了。 “你们都被那家伙给骗了!若是不信,你们去叫李家真人一问便知!” 嘉兰兰也是没办法了。 除了她之外这里所有人都不愿意去冒那个险,而她一己之力也万万冲不破这些人的阻拦。 但是李家真人这时候哪里会有时间和空闲来理会这里的事情。 舱壁上依然映射着外面海中的景象,那一个巨大的黑影始终跟在辟水舟后面,似乎平静稳重不动如山,但不时被极快速度裹挟过去随后粉碎湮没消失的鱼类海藻甚至海底礁石又显示正有庞大猛烈地得不可思议的水流正在黑影周围流动。 这只深海巨兽似乎是就盯准了这只辟水舟一样在后面死追不放,李家真人正全力运转操控这巨舟在波涛潜流中前行,“这位……慕容家的朋友,你也冷静一下,有什么自然可以好好商量,慕容家也是一流的世家,何必将事情闹得如此不可收拾……”另一边的守卫和世家中人也在对着墨无名劝导,不过他们也都保持在相当的距离上,并不敢靠前。 他们也都是有着先天之上的修为和见识,知道之前墨无名所说摧毁这法宝不一定能办到,但一旦能办到,法宝崩毁之时那外泄的混沌真雷可是实打实的。 法宝本就是真人截取天地真灵之意千锤百炼而成,五行真灵失序狂乱对冲之下产生的混沌真雷就连真人都要退避三舍,虽然这真雷波及范围很难说,可能只是数尺之内眨眼间的电闪雷鸣,但也可能是波及里许湮灭一切的怒涛雷海。 固然以这叫五行玲珑的圆球法宝威能来说,能激发的混沌真雷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但只要将这底层甲板给炸穿出一个窟窿来干扰到了这辟水舟的行驶那也足够了。 半空中的五行玲珑依然摇摇晃晃,内中闪烁的光芒也是变幻不定犹如风中烛火,随时都要熄灭崩溃,让周围的人的脸色也跟着一起变幻不定。 不过距离这东西最近的两人的神情却是最为稳定的,墨无名依然是一脸的沉静淡然,高深莫测,少女依然是满面的怒容。 墨无名的手还是放在少女的头上。 他这土石泥塑的假肢其实颇为笨拙,比起血肉和机关都远远不如,甚至还不如用木行的藤蔓运用自如,不过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当某一个部位有动作的时候可以完全不牵扯到其他地方,只要不是直接被看见,那谁都发现不了。 这个时候墨无名的手指就在少女的后脑勺上游走着,他们原本就站在墙边,这个角度上没有任何视线可以企及,只是手指移动造成的元气波动极小,在那五行玲珑周围元气如沸的遮盖下更是不可能有任何人发现。 而现在墨无名的手指就在少女后脑上用颇快的速度写着‘神情太僵硬’。 少女脸上的怒容抽动了一下,僵硬中显出一丝不自然,不过随后又开始慢慢涨红起来。 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世家贵女,临时能有这份机敏反应也已经算得上不错了,墨无名觉得自己不应该要求太多。 现在也只能是他单方面地给这少女暗示,少女若是随便开口反而容易被人看穿,毕竟这里的几十人都是历练深厚的老辣之辈。 对于那些守卫和世家中人的劝阻他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就开口说道:“……我也不想辩解什么,反正纳法提家的亲卫在那里,说什么都是他们有理。 我就一个要求,灵晶和那把刀你们都可以拿去,但是把我同伴给放了。” 这一下众人立刻又将视线转到了楼梯口的汉斯身上。 汉斯眼中闪过一阵精光,神色阴沉地摇头:“城主大人有命,一定要将这个窃贼抓到城中去亲自审问。 我不知道其他什么东西,但是城主之命是必定要完成的。” 没人开口规劝他一时变通什么的,只是这个表态就足够了。 这是不是什么城主之命谁也不知道,也不敢去深究。 短暂的诡异寂静之后,那守卫队长还是将目标重新移回墨无名和嘉兰兰两人身上:“你们之间到底到底有什么龃龉我们无意掺和其中,只是你们何必在此时此地将这么多人牵扯进来? 不若等海船平安靠岸,你们自行上岸去解决岂不是好? 我请我家真人出言保证你们在这船上的平安如何?” 这似乎是个解决的法子。 现在这僵局全靠了李家真人无暇他顾才得以维持的,否则等他腾出手来便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墨无名稍稍沉吟就点头:“好,如此便可以。 不过你要那两人也答应才有用,还要他们救治那位蔡管家,不得伤害我同伴。” 不用催促,那边的马嘉裕立刻和阴郁青年一起拿出伤药来,对着昏迷的蔡老管家一阵止血治伤,只是蔡振宏似乎伤势颇重,一时间也没清醒的迹象。 汉斯提着张宏正缩在楼梯口,默然不语满脸阴沉,扫视着周围的目光中全是提防和敌意,就像护住自己这辈子最后一口吃食的豺狗。 不过他并没有出声反对,似乎也是默认可以接受的样子。 只有嘉兰兰脑门上青筋乱跳,一双原本妩媚靓丽的双眼已经因为淤青的眼眶和满布眼白的血丝而显得狰狞无比,她能感觉得出这人是在拖延时间,而且眼前的场景让她感觉极不对劲,似乎有什么破绽却又一时间察觉不出来,这更是让她心急如焚。 眼前这人每多存活一刻,都是对她多一分的威胁,即便最后能杀了他,但只要他在死之前将尼尔家的事说出来,对自己都是极大的麻烦。 “……不要着急,我知道你在慌什么。” 对面的墨无名忽然开口了,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似乎能洞穿嘉兰兰心中烟熏火燎背后的真正动向,而他话语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之意。 “你不用担心,不该说的我不会说的。 嘉兰家的名声不应该坏在你的手里,你也没资格去承担嘉兰家的名声。” 嘉兰兰闻言并没感觉到轻松,只有更为焦虑和愤怒,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动手,但同时她心中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更为浓烈了,似乎有什么可以贯通眼前一切别扭的念头在心底呼之欲出。 “……不过你所做的事是一定要付出代价就是了,就算是现在不用付,以后也会,一定会,我保证。” 那边的墨无名继续说道,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能够感觉到一种深埋心底的恨意在随着言语逐渐散发。 “不要以为靠着谁就可以高枕无忧。 女人总是以为能靠着什么就能得到安全,权势什么的,但这世间除了自己是什么都不能去靠的。 我总有一天会回来,把你和你所靠的那些东西都碾压粉碎得一干二净……”周围的人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窃窃私语地相互告知一下嘉兰家到底是什么。 他们对于这两人的对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世家之间的倾轧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谁要找谁报仇都和他们没什么干系,只要不在这里闹出个同归于尽的场面来牵连大家就好。 而嘉兰兰却只感觉到眼眶和鼻腔中几乎要滴出血来,心中巨大的愤怒不甘还有恐惧在她胸中激荡,交织起来的火焰在她脑中烧灼得越来越旺,催逼得她几欲发狂。 偏偏她又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她就算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或者用出什么法术来,第一时间就要会被其他人给按下来。 不过这种令人要发狂的负面情绪在达到了一个阈值之后,嘉兰兰的头脑忽然开始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清明来,她忽然想到: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这个人从来都不是那种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浅薄之辈,即便是他确实恨自己恨到了极处也不会需要这时候这地方的这种口头之快来宣泄,这只是徒然增加自己和尼尔家的戒备还有必须致他于死地的决心。 他这样做定然是有什么目的。 嘉兰兰的头脑就像被浇了一盆冰水一样陡然冷静了下来,她仔细地看着眼前的状况,那个人还是将他的手按在那少女的头上,不远处那叫做五行玲珑的圆球法宝还在半空中漂浮着,五行元气变幻不休沸腾如故……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心中的那股别扭和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越来越强,陡然间一道亮光闪过,将所有的不解和疑惑都照亮。 “他根本就没能力干扰到那法宝,是他和那小贱人勾结在一起哄骗大家!他那手放在那小贱人头上就是在给他示意!” 嘉兰兰跳着尖声大叫起来。 所有人都愕然看向了墨无名和少女,不过依然是一片平静,就算有些人露出忧郁之色或者是相互之间用眼神交流暗示一番,却也没有人跟着就为此做出什么举动来。 “看到没有? 他那手根本就是泥土假肢,为何要放在那小贱人头上? 定然是在示意那小贱人和他一起演戏来吓唬我们!” 嘉兰兰转过来对着马嘉裕大叫。 “和我一起上,宰了那两人便是。” 马嘉裕也盯着墨无名和少女那边看着,干瘦的脸上几根筋肉抽搐了一下,又无奈地和嘉兰兰对视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他也看出来事实就是如嘉兰兰所说的那样,但是他们依然无能为力,因为周边的守卫和世家中人绝不会让他们这样做。 就算两三成的可能性降为了一成,甚至半成那又如何? 就算只有万一的机会那些人也不愿意冒险。 嘉兰兰转回去看那个人,正好看到他笑了,脸上的伤疤和伪装都掩盖不住他笑容中的淡然和得意,好像在说:你看穿了又怎样? 嘉兰兰只感觉全身都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如果不是先天境界的精神还有人仙武道的气血在支撑,她说不定直接就会晕过去。 她甚至宁愿自己干脆晕过去还好些,被之前那怪物蛮人捏在手里搓揉的时候她都没有感觉过如此的羞辱,如此的无奈如此的痛苦。 但就在这时,一直在墨无名掌下满脸通红作愤怒状的少女忽然身体一软,倒在了甲板上,半空中那漂浮不已明灭不定的五行玲珑也随之掉落了下来,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连墨无名都愕然不已,原本还有人惊恐万状惊呼出声以为法宝毁灭的混沌真雷立刻就要倾斜而出,但旋即又发现不说什么混沌真雷,就连原本变幻不休如同沸腾一样的五行元气也平息了下来。 瘫软在地的少女摆了摆脑袋,居然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一下扑倒在地,把落在地上的五行玲珑给重新紧紧抓在手中。 她一张原本涨得通红的小脸这时候褪去了血色,鼻端流出了两道血迹,双眼茫然头也微微晃动,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在场的稍有鬼仙道修为的人都能看出,这是过度透支精神之后所受的反噬。 “哈哈哈哈……”一片寂静中只有嘉兰兰疯了一样地大笑,她指着对面的墨无名,猖狂快意得几乎要手舞足蹈。 “这小贱人不过生法境,连操控法宝陪你演戏都演不下去了!现在你还想要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渡海(21) “没错。 我之前确实是在骗你们,我哪里有什么办法摧毁这真人炼制的法宝? 你也没看错,我确实是在用手暗示这位姑娘配合我拖延一下时间,倒真是难为她了……”看着地上精神透支的少女摇摇晃晃地连站起来也费劲,墨无名也是一脸的无奈,他叹了口气,点头承认,双眼一眨,一道水流就将少女裹着送了回来。 然后不等嘉兰兰和其他人再有什么反应,他那泥土塑形而成的假手又略微笨拙地举了起来,指了指嘉兰兰的身后,说:“不过现在时间也拖得差不多了。 你们自己看吧。” 众人和嘉兰兰皆是愕然,他们将目光转向墨无名所指的地方,看到的只是一大片红色的甲板。 那处地方原本是之前红针妖花被劈碎之后的残骸,那些东西在失去了意识之后就逐渐变得和软泥腐菌一样,慢慢地软塌下去失去了形状。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不经意间,这些红色的残骸居然就像墨水透过纸张一样慢慢浸透到了甲板中去,然后慢慢蔓延开来,这个时候已经将方圆数十丈的甲板,甚至还有相当一大片低处的舱壁都染成了红色。 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之内,这种事情原本是绝不可能无人察觉的。 但有墨无名和少女合演的这一场好戏掩护,那随时都能激发出混沌真雷的法宝在空中漂浮不定元气如沸,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船底炸穿,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结果就是这片红针妖花的残骸无声无息地浸透了大片的甲板和舱壁。 半张残缺的兽脸若隐若现地在已经被染红的甲板上浮现,那是菌丝一样的东西组合而成的凸起,不过和之前那狰狞得仿佛要吞噬天地的气势不同,这仅存的半张兽脸现在扭曲而茫然,好像是个疯癫了的傻子一样在红色区域中缓缓左右晃荡。 “不好!不能再让这东西干扰到真人操舟!大家一起将这个给铲除了!” 李家的守卫队长大叫一声,双手一挥,两道火焰长蛇从他手中生出,在半空中交织融合成一条更大更粗的火焰巨蛇,冲地面舱壁上游走的那半张狰狞兽脸扑去。 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这一道法术显然是那守卫队长全力施为,只是余波也逼得旁边的嘉兰兰不得不将准备冲墨无名而去的法术转化为一道水幕旋绕在身边,马嘉裕和阴郁青年也是狼狈朝旁边让开。 动手的不只是那守卫队长,其他几位世家高手也是连忙出手,几道先天境界的法术连续轰击而去,但是火焰和罡气扫过之后,红色的甲板也只是被熏得微微焦黑了一块,勉强算得上是留下了些伤痕,那残破兽脸倒是越发地残破了。 只是很快地,这些痕迹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那兽脸也恍若不觉,依然在地板上漫无目的地挪来挪去。 “不行,这东西本就已成乙木之精的大妖,失了神智之后便顺着本能和青木辟水舟的船身融为一体了,一般五行法术伤不了船身,必须以庚金煞气灌注武器才能硬生生将之挖出来!” 守卫队长急得满头大汗,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来,似乎正是他之前给同伴用过的那种。 “但是这里已经是底层货仓,再要向下挖岂不是要将甲板给挖穿了?” “辟水舟外层至少也有一两丈之厚,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挖穿的?” “不是,你们看外面!” 有人指着舱壁上的景象大叫。 舱壁上一直浮现得有外面海中的景象,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动,都是辟水舟在前,深海巨兽的阴影在后紧追不舍,这船舱中发生的事又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这才没人去怎么细看,这时候才有人发现,一片红色已经浸染在了辟水舟的底部,赫然是这妖花已经和船底的一部分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辟水舟从整体上来看似乎没怎么动,但外围船体上无数凸起的藤蔓枝叶其实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和玄妙异常的节奏在拨动水流,这才让硕大如小山般的船身能在水中以堪比剑鱼的速度前行,而被这红色妖花同化的一部分却肯定失去了这个能力,这从后面那越来越接近的巨大黑影上就可以看出。 李家真人已经是全力施为操控着辟水舟的前行,再也无力同时压制这和辟水舟同属的妖花侵染,说不定这就已经是他尽力压制的结果了。 而现在连船底的一部分都已经和妖花同化,这里的人难道还能连船底都一起挖去不成? 恐慌和绝望在人群中迅速地升腾蔓延,不少人眼中已满是血丝,满是遏制不住的怒火,看向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不过有些人眼中的元凶是墨无名,有些人则是瞪向了森罗殿的两人。 “诸位!诸位!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这必然是有办法的!” 马嘉裕也是开始慌了。 陷入绝望中的人可没什么道理好讲,只看这些人的眼神就能明白,可能都来不及用出他最后的脱身底牌之前就会被这些人给撕碎。 而墨无名却是依旧一脸的淡然,这场面本来就是在他的谋划之中,此刻他那笨拙的泥塑手指向了被汉斯抓在手中的张宏正,被法术共鸣扩大的声音滚滚而出:“如今能消灭这妖花的只有我那同伴了。 还请大家作保,让那个纳法提家的亲卫把我同伴给放了。 如大家之前所说,一切纠纷等到了李家领地之后再说!” 张宏正真的有办法消灭这融入船底甲板的花妖么? 其实墨无名也不知道。 不过他只有这样一个选择,张宏正之前用眼神给他暗示的也是如此,那一大堆缓缓浸入甲板的妖花残骸,少女手中那勉强操控的法宝,确实就是他们摆脱当时困境的最好机会。 不过张宏正最后朝上翻的那一下眼神墨无名却是没领会到是什么意思。 是说上面的船舱中还有什么转机? 难道是劫持那些世家客人? 总不可能是直接去掌控核心中去找李家真人吧? 幸好不管是什么,至少现在局面已经转变了,最主要的矛盾已经不在他们这边。 果然,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原本在一旁静静看戏的汉斯,还有他手中的张宏正身上。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汉斯短短地懵了一会,但是当他看到所有人望过来的目光的时候就明白,现在这状况下已经没有容他商量妥协的余地了。 再短短的犹豫了一下之后,原本就靠在楼梯口附近的他居然转身就跑了上去。 “站住!把人留下!” 守卫队长厉喝一声,拔腿追去。 他身边的守卫还有其他的世家高手们也立刻跟着一拥而上。 一群人蜂拥而过,顺着楼梯朝着上层的船舱追了上去。 转眼之间,这刚刚还喧闹无比的下层货仓就显得空荡起来。 留下在这里的只有墨无名和那叫月华的伊芙雷亚家少女,嘉兰兰还有马嘉裕和阴郁青年五人。 “你搞这些拖延时间有什么用? 你一样要死!” 嘉兰兰盯着墨无名,一字一顿地把声音从牙缝里崩出来。 虽然这个男人现在看起来手脚俱无,只是个可怜的残废,但她对他的杀意却从来没有这样地强过。 “不,有用的。” 墨无名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马嘉裕和那阴郁青年。 “森罗殿的那两位,我出一千晶,雇佣你们杀了她。” “什么?” 马嘉裕一愣。 即便是他现在正陷入在过度算计的恍惚之中,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还是让他颇受冲击。 “你说什么?” 嘉兰兰脸色微微一凛,随即又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是说你要将那小女孩和她的法宝都先送过来么? 你不过一介孤身逃犯,空口白牙就拿出两千灵晶的承诺来,谁信? 我们现在杀了你们,一样什么都能得到。” “不,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你们既杀不了我,也杀不了这位月华小姑娘。” 墨无名摇摇头。 “废话什么? 去死吧!” 嘉兰兰尖喝一声,双手连连挥舞,一个火球在她面前无中生有,然后迅速一边翻滚一边膨胀壮大,中间明亮的部分逐渐凝聚出车轮条幅的形状来。 几息之后一栋小屋大小的烈焰车轮就在嘉兰兰面前形成,随着她双手一推,轰隆隆地墨无名和少女碾压而去。 一旁的马嘉裕见状也是打出两道火焰箭矢呼啸着从两边以弧线射去,不过从威势形貌来看比起嘉兰兰这一道全力施为的火焰车轮差的远了,显然是有些敷衍了事的味道。 面对这先天鬼仙蓄力而发的火焰巨轮,少女已经花容失色,她能感觉到其中狂暴的火行元气,即便她还能动用五行玲珑要抵挡这一击也是力有未逮,毕竟她修为不够,那法宝眼下也只能是干扰周遭天地元气而已。 不过一旁的墨无名却是迈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是用后背将她静静地挤在舱壁上,然后一片灰色的水晶罩将两人紧紧罩住。 轰隆轰隆,烈焰车轮撞在了水晶罩上,不过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一边飞快旋转一边反复地碾压撞击。 嘉兰兰这一道法术是放弃了火行原本的灵动轻盈加入了土行的厚重凝实,就是看准了墨无名和少女两人的行动不便和有伤在身,极热烧灼的同时还有碾压轰击,即便是一座铸铁的小山也要被这烈焰巨轮给撞碎,碾烂,再融成铁汁。 但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起伏的火焰中,那一个小小的灰色水晶罩却如怒涛中的礁石巍然不动。 烈焰车轮的碾压连甲板都在微微颤抖,上面的灼热在甲板上也能留下细微的焦痕,但这水晶护罩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十来息之后,这火焰车轮终于垮塌崩解成了一堆烧红了的木炭模样的东西,但水晶罩中的墨无名和少女却依然毫发无伤。 之前面对红针妖花的针雨攻击时候墨无名也是用类似这样的防御,只是那时候的水晶罩要大上许多,红针花的攻击也还能留下丝丝的痕迹,而降之缩小到几乎只能贴身将他和少女护住之后就轻松抵御住了嘉兰兰这一道法术。 “你……你这是什么法术? 如何办到的?” 嘉兰兰的脸色惨白,这不单是因为强行将自己的精神逼迫到极限的反噬,更多的是震惊和一丝绝望。 刚才的那一道‘熔岩巨轮’已经是她倾注了全力目前所能用出的最强的一道法术,纯论攻伐威能在先天境界的五行法术中都已经能算得上是顶尖一流。 “你以为我是靠着什么从尼尔家那两名真人的洪炉真法下活下来的?” 墨无名幽幽的声音从水晶罩中传来,周围巨轮残骸依然冒着惊人的热量,看上去将他的模样都烘得扭曲不已。 “还记得三年前我挪用家族的五千灵晶的事么? 你还和周老阿随他们联合起来弹劾我。 你以为我是用这五千晶去走的白玉盛京的路子,为嘉兰家的扩张做铺垫? 不,我是拿去买了这个东西。” “金土玄界。 足足花了我七千五百晶。 当时我还有些后悔。” 一个小小的晶莹龟壳从墨无名的怀中升起,上面的荧光和灰色水晶罩上的光芒交相辉映。 “毕竟只是个炼化失败的残次法宝,截取的真灵之意极为薄弱还固涩不止运转凝滞,启用之时须得慢慢引动,在实战中作用极为有限……我原本只是想着为日后冲击真法之境做准备,提前熟悉揣摩天地真灵才拼着买下的,想不到却还当真能救了我一命……或者加现在是两次?” “法……法宝?” 嘉兰兰瞪大了眼睛,一旁马嘉裕的眼睛瞪得更大。 每一件法宝都是真人千辛万苦截取天地真灵炼制,自己也视若性命珍宝,一般来说最多是在家族之间赠予后辈,极少极少流传出去任人以灵晶灵石买卖。 而其中最有可能流通的,就是真人炼制失败,在某些地方有缺陷的法宝,不过即便如此也昂贵异常,一般的小家族举族之力也难以买得起一个。 但再有缺陷的法宝也是法宝,眼前这水晶障壁看起来只是一薄薄的一层,却像是将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样,近在咫尺的巨大撞击力和火焰灼烧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内部的墨无名和少女分毫。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渡海(22) “若是你有天地真符还可以来试试。 毕竟这金土玄界现在要遮挡两人,已经远没有如当日抵挡那两名真人联手一击时的凝练了……不过即便如此你用一张还不行,至少得要两张。” 墨无名的话语看似平静淡然,内里却透着深深的戏谑。 嘉兰兰只气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她现在自然没有真符,整个嘉兰家现在也不过留存着四张真符而已,都是嘉兰镇和其他两个镇的最后防御底牌,她初登家主之位,人心本就不稳的时候不方便动用这些压箱底的东西。 而且跟随着两位奉了老祖法谕的亲卫,她哪里想得到还有会需要这东西来拼命的时候。 “……森罗殿的两位,如何? 我再加五百晶如何? 这女人心思狠毒爱走极端,和我仇深似海。 她自己卖身给尼尔家也就罢了,居然不惜将整个家族也搭进去,请动尼尔家的两位真人出手来暗害我……你觉得你们今日知晓了她这个秘密,她会放心你们么?” 缩在那层法宝的水晶障壁之后,墨无名也似乎做不了什么,只有用话语来挑动森罗殿那两人。 他声音抑扬顿挫似乎极有感染力,尤其是形容她心性的语句声调极重,似乎当真是将她给恨到了极处,让嘉兰兰莫名地有些心慌。 不过仔细思索了一下,嘉兰兰还是放下心来,绝足道在森罗殿的一群疯子中唯一能被几乎所有世家认可也不是没道理的,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可不止是绝足道的人才认可的真理。 自己作为一家之主,所能带来的利益又岂能是对面那个丧家之犬所能比的? 他许诺的再是多少灵晶都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 嘉兰兰对着马嘉裕说:“别管这人的胡说八道,不过是败犬之吠罢了。 他龟缩在这法宝中也挪动不得,我们就不去理他。 你大可放心,我如今乃是嘉兰家之主,那位汉斯先生更不只是城主亲卫一职这样简单,只要能从这里安然回去,日后定然有大笔的事宜交给你们你们绝足道去办。” “厄……好,那多谢夫人了。” 马嘉裕脸上的干肉抽搐了几下,似乎还是在犹豫思虑着什么,不过还是很快地就回过神来,点点头,那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笑容。 “您尽管放心就是,我们绝足道向来信誉卓著,什么东西能说什么东西不能说清楚得很……”“嗯,我自然是放心的。” 嘉兰兰点头,绝足道这些人应该都能分得清楚到底是如何选择才会有最长远最丰厚的利益,以此来要挟自己绝对是最短视最愚蠢的行为。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找到办法解决目前这妖花之厄……你们到底有没有法子? 这兽极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同为森罗殿的难道都不清楚么?” 说到这个的时候,嘉兰兰脸上的筋肉扭曲,神情露出几分狰狞和愤怒之色,声音也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她虽没亲眼所见,但之前听到马嘉裕说过,也知晓这妖花其实就是之前那个荒地蛮人所化。 一旦想起那个野兽一般的蛮人巨汉带给她的羞辱和绝望,她那被强压下去的狂怒和恨意就忍不住地冒了出来。 马嘉裕的脸上忽然堆出了极为亲切,还有点讨好的笑容,点头说:“其实是有个办法的,只是刚才有太多人在这里我不好说。 这家伙看起来已是将自身精神完全与兽极印共鸣,即是以自身完全寄托与兽极印当中去了,只要我们想办法将之剥离出来即可……”“哦? 这么简单?” 嘉兰兰又惊又喜。 “到底是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马嘉裕皱紧了眉头,苦笑着放低了声音,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一样,笑容也变得别扭起来。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嘉兰兰急不可耐地上前两步,但是忽然间她觉得有什么不对,猛然侧身朝旁闪躲同时身周一片水雾升起弥漫。 但她这反应依然是慢了,一只手掌无声无息地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发出一声打鼓一般的闷响。 嘉兰兰的整个人一震,一僵,然后就如同一只抽空了的布口袋一样瘫软在地,身周刚刚升腾起来的水雾还没来得及形成法术,便只能如真正的水雾一样逐渐散逸消失开了。 出手的是那个阴郁青年。 只要没有戴上那怪异的面具,这个不言不语的青年似乎就总是委身于阴影中一样,让人不觉间就忽略了他的存在,他就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马嘉裕和嘉兰兰的对话,慢慢地挪到嘉兰兰没注意到的身后突然击出了这一掌。 就算没有了那诡异的短刺,这青年的攻击依然如石缝里的毒蛇一样阴毒而致命。 骤然飘忽而至又如山洪爆发的暗劲让灵法境的鬼仙修为也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地上嘉兰兰的一双眼睛完全凸出了眼眶的束缚,只剩下几丝筋络悬挂着垂吊在脸颊上,鲜血和着一些豆花状的白色物体呼呼呼地从她鼻端和耳孔中流出,因为她颅腔中的所有东西都早已经被震得稀烂。 不过眨眼之间,这位嘉兰家主,先天鬼仙就成为了一具惨状骇人毫无生机的尸体。 马嘉裕面无表情地看了地上的嘉兰兰一眼,确定她已经彻底死得不能再死,才转向墨无名,那干瘦的脸上笑容又灿烂了起来:“如您所见,您委托的已经完成了。 一千五百晶。” 阴郁青年自然不是自作主张莫名其妙地出手偷袭。 在墨无名提醒这女人记仇,且从她身上明显感觉出了之前那消解不开的恨意之时,马嘉裕就决定要她死在这里了。 恰好这里还没有其他目击者,而且认真说起来这不过是被追杀被放逐的前代家主复仇之举,他们只是收钱代劳而已,这种事在森罗殿身上并不新鲜。 另一边的水晶罩中,墨无名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嘉兰兰的尸体。 他犹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女人的时候她还是个十来岁的青葱少女,身姿窈窕纤细,笑靥如花,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飘舞,浑身上下都是那种初春嫩芽的生机活力芬芳之意,让当时墨无名有发自内心的冲动想凑上去狠狠地在那发间狠狠地嗅上一口。 而那少女见到他时那有几分羞涩,有几分戒备和不屑,又有几分傲然和窃喜的笑容,他现在都记得异常地清晰。 那记忆中的笑容和眼前这张丑陋可怖的死人面目相重合,墨无名忽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累。 但这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结局,从他和她同为嘉兰家分属两房的同辈天才开始,从家主之位只能有一个开始。 其实他当上家主之后本已经退了一步,却没想到她却趁机抱着尼尔家的腿朝前逼了更大的一步。 也许她也和这些绝足道的人一样,以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便能理顺一切的关系,解决一切的问题。 只可惜世间的事情哪里会有这样的简单,即便是同样为了利益,在不同的人眼中利益的概念也是完全不同的。 她觉得她能给绝足道的人更多更大的利益,但是在绝足道的人眼中,一个曾经结过深仇的狠辣又记仇的家主,又怎么能比一个混乱而分崩离析的小家族本身能带来更多的利益? 微微的恍惚之后他闭眼长叹一口气,再度睁开的时候看向马嘉裕说:“其实她说的有个地方没错,那就是我只是空口白牙地在说,你们凭什么就那么相信呢?” “……可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马佳宇脸上的神情迅速地变得狰狞。 “绝足道的账,只要记下了可是一定要还的。 就算不在你身上,也可以在你的亲朋族人身上慢慢地还,而且我们绝足道的利息向来不低。” “别说我早已经没有了什么亲朋族人,即便是还有,死人又如何去向他们要账呢?” 墨无名脸上浮现出微笑。 呛一声响,他身周的那层由法宝塑成的水晶罩碎裂,随后那些碎裂的水晶在半空中又重新融化结合出十数只飞快旋转的刀轮,那些刀轮不过巴掌大小,轻薄如纸,但发出的呼啸声在这空间中回荡,几乎要将人的耳膜给直接撕裂。 “且,你等着吧……”马嘉裕一张干瘦的脸上筋肉五官几乎要扭成麻花。 感觉着充沛的金土元气鼓荡,听着刺耳的破空尖啸,他就知道对面的法术绝不好对付。 不过他也用不着和这人在这里纠缠,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也就只有动用底牌逃出去再说,回去之后这次的亏空必然会在嘉兰家上连本带利的找回来。 “走,去上面找……”马嘉裕撇头示意阴郁青年先撤为上,但他陡然鼓大了眼睛朝后飞退同时嘶吼:“小心!” 一道白金色的刀光匹练一般地擦着马嘉裕的鼻尖闪过,将他的一截头发无声无息地裁下,差一点就将他的头颅一分为二。 不过在一旁的阴郁青年就没这么好运了,他虽然也及时感觉到了什么扭身闪避,却依然还是被这一道白金色的匹练扫过,于是扭出去的身体就无声无息地从额头一直到大腿斜斜地分为了两片,热腾腾的鲜血内脏哗啦地洒落了一地,一只脚还如肢解后的青蛙一样不停地扑腾,执行着被分割开之前的动作。 这一道白金匹练来自旁边地上的蔡振宏。 这个身受重伤一直被人遗忘在旁的老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而在这下边发生的事情太多转折太大,马嘉裕就算给他疗伤之后也居然忘记了加上禁制手段,让他积攒了力量爬起来从旁发出这致命的偷袭。 鬼仙道的法术偷袭照理来说不应该这样的难防,但前方墨无名凝聚出法术散发出充沛的金行元气滚滚荡荡,将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的同时也将背后这老管家施展法术的元气遮盖过去。 甚至可以说,墨无名破开水晶罩施展这法术的目的就是如此。 在地上一个翻滚,马嘉裕头也不回地朝着楼梯往上飞奔而去,飞啸而来的数枚刀轮只能在他的脚下插入甲板楼梯之中。 “蔡伯~!” 叫做月华的少女终于从墨无名的背后飞奔而出,墨无名一直将她挡在身后,也是担心她的神情会露出痕迹让那两人有所防备,这少女也机警地一直按捺不动,这时候才快步跑到老管家身边。 老管家伤得极重。 之前在上面舱房中先是受了阿托托的重击,后来又拼死托住马嘉裕,一只脚被斩去,双手也被折断,肋骨几乎尽碎,多半还扎进了脏腑之间,头上也挨了重击,如果不是本身武道修为过硬早就死了。 即便如此,刚才那一击也是倾尽了全力,挥出那一道白金刀芒本身是鬼仙法术,却也将他原本只是马虎固定包扎了的双手再度折断,人也口吐鲜血萎顿在地。 少女虽然急得双眼通红满是泪水,但是这种伤势她哪里知道如何处置,还是墨无名走过来用将他手脚重新固定住,再以水行法术制住出血,木行法术刺激生机,才让老者缓过气来。 “……现在该如何是好……”蔡振宏缓过气来的第一句话居然并不是问候少女,而是问向了墨无名。 “如今这船,那位小兄弟……”墨无名也知道他的意思,看了眼不远处地面上似乎还在缓缓蔓延的红色痕迹,还有在上面浮动不休的残缺兽脸,他稍稍沉吟后说:“你们先在这等着,这里大概不会再有人敢下来,我先上去看看。” 正在这时,船体忽然一歪,几乎是笔直地竖了起来,将三人朝着另一边的墙体甩了过去。 墨无名召出一股水流将三人一起托住,先将少女和蔡振宏两人放在安稳的墙角,自己则和水流一起朝着上方的楼梯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渡海(23) 汉斯抓着张宏正在通道中飞奔,一群世家高手和守卫呐喊着在后面追赶。 “拦住前面那人!拦住前面那人!摆脱巨兽的关键便在他手上,前面的人但凡将他拦下的,我李家重重有赏!” 守卫队长一边飞奔一边怒吼,内力的激发之下声音在通道中鼓荡传出。 但是前面原本在通道中游走休息的散修们大都惊惶着躲避,或者缩在角落里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偶尔有一个冲出来,却被汉斯随手一掌打出,磨盘大的罡气巨掌直接将人给打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而且飞奔中的汉斯也跟着就吼出:“我乃纳法提家光翼城亲卫,奉命捉拿要犯,不想得罪我纳法提家的人都滚开!” 这一下更加地没有散修敢上前阻拦了,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在这种涉及大家族的事情面前他们不过是渺小的蝼蚁尘埃,随便一点余波都能让他们粉身碎骨,所以全都乖乖缩在一旁装聋作哑。 追着的守卫队长也是恼怒不已,他知道这些散修多半是帮不上什么忙,却没想到这个叫汉斯的城主亲卫居然这么难追,看起来似乎专门修炼过纵越飞奔之类的武技功法,手中抓着一个人居然也能这样跑得飞快。 而且他们刚才在追上楼梯之时前面几人还挨了这家伙一记蓄势而发的罡气巨掌,虽然没什么死伤,但是拥挤在楼口的人难免人仰马翻踩踏一气,更让这家伙借机逃出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不过愤怒归愤怒,守卫队长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 和身后紧跟的其他世家高手不一样,他自然是对这巨舟内部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上面通道除了入口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分叉,而这家伙居然是闷头朝着内部冲去,那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说是死路也不完全正确,那里通往前方最核心的掌控室,李家真人正坐镇其中掌控辟水舟,但这家伙总不可能冲破外面的甲木屏障去威胁真人吧? 疑惑之间,前面的汉斯抓着张宏正就已经冲到了通道的尽头,那里是一片藤蔓纠结而成的绝路,比起其他地方的平滑舱壁更显得粗糙原始,那些藤蔓也更加显得青翠欲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生机蕴涵在其中。 这就是青木辟水舟核心法阵的外壁,由李家真人在其中坐镇,这看似原始蛮荒的藤蔓其实乃是木行真灵的部分显化,远比其他地方的甲板舱壁更为坚韧无数倍,甚至就算是同为真人境界的其他高人到此,若没有针对性的手段也绝不能损伤。 眼见已经将人逼上了绝路,这时候追来的人也不禁放慢了脚步,其实他们也对那家伙手中的小子是不是真的就能药到病除地解决掉融入船底的妖花存疑,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一试了,不少人已经在计较到底要用什么话语和条件去说服他,免得他情急之下干脆将手中的人质给杀了。 但就在这时候,汉斯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贴在了藤蔓上,口中轻声而又极快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些藤蔓就如同猛然活过来的巨蟒一般从周围卷上,将汉斯连同他手中的张宏正一起裹挟在其中,随后又恢复成了原样,只是两人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原处。 “这个……”一众追赶来的人顿时目瞪口呆,相顾愕然,抓住守卫队长问道:“这家伙是用了什么东西? 居然能破开这里的禁制?” 那守卫队长却只能是一脸的茫然,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似乎并不是那家伙用什么东西来破开这真人的禁制,而是这禁制障壁主动去将他卷入其中,或者说是坐镇其中的李家真人所为。 只是为何会是如此,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得不出半点的线索,明明不久之前这家伙来拜见李家真人的时候,真人还是一副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 封禁之中,一团绿色的光华在不断旋绕闪耀,仿佛世间所有的生机都凝聚于此,四周的藤蔓皆是从这片绿色光华中由虚化实地诞生出来,再不断地壮大凝实蔓延向四周而去直至构筑成这个庞然巨舟。 但如此绚丽的景象汉斯却是别过头去不敢多看,那是天地真灵的外显之相,他精神上的境界修为远远不够,自身的武道意志也没有凝聚到足以和天地相抗衡的程度,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看得多了接触得深了,说不定就恍惚沉迷进去。 他也还刻意把手中的张宏正给扭到自己的方向上来,免得这小子也受这真灵外相的影响。 长袍大袖的李在严真人双眉紧皱,立与那团光华旁的虚空之上,他的神情凝重,却并没有在意闯入进来的汉斯和他手中的张宏正,他的视线全落在汉斯手中的那一团小小跳动的光翼雄鹰上。 如果只是修为不到的普通外人,看到这光翼雄鹰也察觉不出什么异样来,大约只会觉得是一个能发出些光芒来的小玩意,大概就是个高级的灵石灯之类的东西。 若是修为入了先天境界,能感受到天地间更深层次的本质,那就能从这光翼雄鹰上感觉出丝丝仿佛淡薄,又仿佛如山如狱的威压,而作为真人境界的李在严却是能从其中感觉到其中更多更清晰的东西。 这是只有真人境界才能自己亲手炼制而出的印符信物,带有炼制之人特有的气息,这种符印都只能是一次激发不久之后就会消散,不会留下丝毫的证据和痕迹,和身份玉牌那种多少可以作假的东西不一样,这样层次的真法符印不要说仿造,就连盗用都不可能,通常是只有各大家族的长老或者家主派遣手下行私密之事的时候才会用到,算是表达给其他长老族长们一个不便亲身而来,却又如自身亲临的姿态。 而此刻李在严真人在其中感觉到的那种威严宏大,狂莽中透着一股股阴冷严酷的气息,他自然是知道来自谁的。 只要修为到了真人之后便可以寿逾千年,飞遁万里也是常事,因此天下间的真人大多都彼此见过,李家和纳法提家跨海而对常有往来,他自然更不会对其中的气息陌生。 “此小贼实在是我家老祖欲得之人,还请李在严真人务必将我们给带出去,老祖必有重谢。” 汉斯咬着牙说道。 这道符印是他最后最后的底牌,城主在交给他的时候便说了能不用千万不要用,老祖其实并不想将自家身份牵扯进这事中来,也不愿意让其他家的真人长老知晓此事,但若是万一真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能抓住某些对纳法提家大有用处的把柄尾巴,那才能用这个来表明身份请求最近的援手。 但这东西一用,原本他的十分功劳最多也就只能剩下两三分了,运气不好直接被灭口也是可能的。 只是眼下只有如此才能脱去困境,从这巨舟之中逃生而出,而且他很肯定这小子就一定是老祖所寻求的那个把柄。 李在严真人的眼光闪动,沉吟不语。 他前方的一副海中图景中,巨舟底部的红色正在缓缓地扩大,而一直紧坠在巨舟之后的那个巨大身影似乎越来越清晰。 他之前全副心神都在操控巨舟和巨兽奔逃角力,无暇去关注船舱底部发生的事情,只是现在来看,这辟水舟要摆脱吞海巨兽追击的机会是越来越小了。 辟水舟摆脱巨兽的机会看起来越来越小,但李家真人自己要脱身而出却是不难的,顺手带上两个人也是轻而易举,只是他作为李家长老,舍弃这辟水舟和整船人货这责任不可谓不大,从此必定在家中备受责难和打压。 纳法提家老祖的重谢说来诱人,但事实上到底是福是祸还难说,作为天下间最顶端一流的世家人物,他都需要偷偷遣人来做的事,李在严真人稍微猜一猜就有些心惊肉跳,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将这人给放进来了。 就在李真人踌躇不定间,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了,显示水中的幻象上,辟水舟身后那巨大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不断有躲避不及的海兽和海底岩石被水流拉拽过去。 汉斯头上的冷汗滴滴而下,他知道李家真人在犹豫什么,这时候他也不敢出声,生怕说错什么会让这位真人的决断朝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上倾斜过去,他耳中只有周围藤蔓缓缓生长蠕动的声音,还有自己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被他抓在手中的张宏正的眼中正泛起一阵阵的绿光,那绿光闪烁吞吐不定,和张宏正背对着的那团绿色光华交相辉映。 张宏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被这家伙给钳制住之后一直抓在手中,他也感觉异常地憋屈恼怒,奈何手脚全都被弄脱臼,筋脉穴道也被用重手法给封住,他修为整整低了一个境界还不止,也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不过就在进入这片奇妙的地方之后,他虽然眼中只能看见汉斯的胸腹和后面的无数粗大藤蔓,但却能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和自己的身体勾连共鸣了起来。 这是种很玄妙的感觉,虽然他肉眼看不见背后的景象,但是却能感觉到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筋肉都似乎在背后气息的影响下苏醒了过来,而他的精神也开始恍惚迷糊,仿佛躺在床上即将入睡时的那种半睡半醒,他莫名地回忆起了在望峡堡中劈碎那个石台时候做过的那个梦,那个宇宙开辟生长凋亡又再生长的梦。 原本已经忘记得差不多的梦境记忆现在又变得异常的清晰,他似乎又能看到那样的景象,并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整个身体,整个生命去‘看’,去体验,去同存同在。 现在背后传来的气息似乎也是和这个梦境有关的,只是似乎浅薄了许多,如果说那个梦境是潜入深海中见到了海底的珍宝,这个气息就好像只是隔着海面在隐约遥望,虽然很是朦胧,却将他有关深海的那些记忆全数激发了起来。 随着这个梦境记忆一起被激发的,还有血肉中那原本被筋脉封禁之后凝固的生机,如果说封禁就如同水坝拦住河流一样将生机截断,现在这些河水就如同穿过棉花纸张一样地将水坝穿透,水坝依然还在,但是却几乎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 张宏正已经可以动了,但是他并没有动。 他清楚他的实力和汉斯都还有着差距,更别说还有一位真人在这里。 和汉斯一样,他也只能等。 终于李家真人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做出了决断,但是他刚刚要开口,忽然面色古怪地扭头看向了旁边的藤蔓壁垒。 这些壁垒并非是水泄不通的,虽然里外不能看见,但是声音大体还是能传进来,所以连汉斯都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大叫:“李在严真人!李在严真人!我是经手您在黑水城货物流通的马嘉裕马管事!请您让我进去,我有千万要紧的事情相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渡海(24) “我乃是替李在严真人办事的!我绝不是胡说,李真人!李真人!你快让我进去啊!” 马嘉裕对着藤蔓蜿蜒的甲木障壁凄声叫喊,宛如一个即将冻饿而死的乞丐正在对有可能收留自己的宅院哀嚎,声音中尽是凄凉惶恐,之前曾在下层货仓里忽而飞扬跋扈忽而阴险狠辣的那个森罗殿绝足道行走完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马嘉裕可却没有半点假装的意思,实际上现在他的状况可比冻饿的乞丐危险得多,周围二三十个人都瞪视着他,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怒意和杀气,而且这些人中多半都还是先天境界的好手。 虽然让他在下面货仓中闹腾了一会,一阵子还能呼呼喝喝的,但那不过是形势所逼之下的一时妥协,这些世家高手和守卫可都没有忘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些森罗殿的家伙。 原本守在这里进退不得心中正是憋闷焦躁之时,这家伙居然敢一个人跑上来,立刻就有人要上前动手,马嘉裕这恐慌之下开口朝着那些藤蔓哀叫起来。 而他一开口顿时让众人惊疑不定,这家伙居然口称自己是替李家真人办事的。 众人也都知道这外面的情形内里的李家真人是知晓的,这家伙似乎没有必要扯这种看似极不着调的谎言来糊弄人。 世家的长老真人让绝足道的人办事,这严格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任谁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需要旁人来帮忙处理,但是这些人却又是跑来李家的船上这么一闹腾,让这跨海巨舟都有倾覆之险,这就很是诡异了。 而就在这家伙哀叫之后,前方的藤蔓障壁上立刻又有数十根蜂拥而出,如同之前裹住汉斯时候一模一样将他裹挟在内随后朝里面一收就不见。 不用说,这是李家真人出手将这人给放了进去。 外面的众人立刻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些心思活泛的开始窃窃私语,李家的守卫队长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处。 “……你为何会在这里的? 下面的那些事情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核心封禁之中,李真人的面色基本上同样也可说难看到了极处,那一双精光爆射的眸子牢牢地钉死在前方那个精瘦汉子的身上,四周的无数藤蔓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位真人心中的怒火,如狂蛇一般疯狂地蠕动着,随时都能扑上来将这人给撕碎吞噬。 “这……这是误会啊!李在严真人!” 马嘉裕扑在地上,五体投地连连磕头。 “我们本来没想到会搞出这般场面的,谁也不知道会有人动用乙木真躯这等法术,最后被红针花给寄托在其中,最后还是那伊芙雷亚家的小贱人胡乱动用法宝,都怪那小贱人……”“且住口!那下层的红针妖花如今明明是被你们兽极道的人合而为一。” 李在严真人暴怒之下抬手而起,身后的几根藤蔓几乎就要弹射出来。 “我问你,现在可还有什么法子将那兽极道的人唤醒回来么? 你若有半句虚言我就要你骨肉成泥!” “真……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李真人你也知道兽极道那些人原本就是些凶野之徒,发起疯来当真和妖兽没有区别。 加上兽极印的激发,那家伙彻底化作了妖兽,然后又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如今之剩下最基础的本能,说不定兽极道的道主来了也没用了……不过真人您可千万要饶我一命,您那三枚玄晶我已经给您换到了想要之物,如今回去之后就能给您,若是我回不去,那些东西说不定就要给旁人同道想办法吞了啊……”听着马嘉裕匍匐在地上哀嚎,李在严真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铁青,他知道这家伙是在要挟自己,但也知道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只要这家伙死在这里,自己那辛辛苦苦炼就出的三枚玄晶多半就会被其他绝足道中人给悄悄吞没了去,只要不留下证据和把柄,或者有了充足的借口,这些人当真是什么利益都敢去吃,都能去吃。 甚至于这家伙居然敢登船来搞事,也多半是仰仗有替自己运转玄晶的身份,即便出了事也能来找自己给抹过去。 其实原本确实也是如此,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说不定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偏偏这场面居然闹到如此不可收拾。 更关键的是被这家伙在众人面前这样一叫唤,这事再想要掩盖几乎已经不可能。 “李在严真人。 还请当断则断啊。” 一旁的汉斯忽然道。 李在严猛地扭头将目光转向他,周围所有的藤蔓如同发疯的蠕虫一样疯狂搅动。 但此刻这个纳法提家的亲卫却是神色淡然,因为他其实已经看出了李家真人的选择,只是在帮他朝那边推上一把而已。 果然,瞪视了汉斯几息之后李在严闭上了眼,什么都不再说,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不过汉斯却感觉脚下一震,虽然周围的藤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动,依然可以让人站得很平稳,但是汉斯却能凭借自身重心的变化感知到船行的方向已经变了。 在封禁核心之外,没有那些藤蔓自动调整的通道中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体一歪,武道修为稍差一些的人立刻就站立不稳被丢到了舱壁上去。 所有人齐齐发声惊呼,他们都清楚感觉到整个船身猛然倾斜起来,前行的方向猛然朝上仰去。 “怎么回事? 李家真人是怎么了? 为何要朝上?” “难道是终于跑不过那巨兽了么? 要去水面上放手一搏? 大家都一起准备帮忙罢!” “你疯了么? 真人真要和巨兽打起来,我们的修为在一旁只是添乱,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等等,这不会是李在严真人想要……”“李在严真人!李在严真人!请听我一言,请听我一言!我家老祖可是让我去李家商议要事的!你可千万不能让我死在这里!” “李真人!我家城主和你可是旧识……”通道中一片混乱,有人猜测有人愤怒有人绝望,原本紧闭的舱门也全都打了开来,躲在里面的人踉踉跄跄地跑出来哭喊嚎叫,远处的散修们更是惊呼呐喊,如同被捅开了的蚂蚁窝一样。 所有人都在奔走呼号,世家中人都围拢在封禁障壁之前叫喊着李家真人,散修则要胆大许多,不少人合计在一起应对之法,甚至开始乘机窜入原本进不去的舱室中找寻世家中人遗留的灵晶或者其他东西,想着即便大船倾覆之后靠着运气也能自己飘回岸上去。 船中的混乱,封禁之外的哭喊嚎叫并没有影响到辟水舟的行进,数十息之后所有人又都感觉到了脚下猛地一震,随后眼前一片大亮,原本覆盖在他们头顶的甲板纷纷崩解散开,潮湿腥臭的海风迎面而来。 辟水舟的内部一直都有灵石灯一样的荧光照耀,但比起真正的阳光来说还是差得远,所有人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当他们再睁开的时候就看见了周围狂涛奔涌的怒海,还有头顶那扶摇而上的巨大叶子。 那是一张由无数细小藤蔓纠缠而成的树叶,长宽都达十余丈,似乎是由巨舟顶部的部分分解组合而成,这树叶以一种奇异的韵律舞动着,似乎是顺着海风的方向和力量而动,就这样以看似轻盈其实是相当快的速度朝上飘起,顺风而去。 “啊啊~~李真人!李真人!请带上我啊!” “大家走吧,能走的着跟李真人一起!拼着看能不能回岸上去!” 十数道各色各样的光影从已经没了大半个顶部的巨舟上升起,有的也是舞动的枝叶,有的则是火焰挥起的翅膀,这是先天境界的鬼仙们在以各自的法术飞起,只是灵法境的法术,就最多只能让自身飞空,就算带上一两人也绝不能持久,没办法像李在严那样直接带上其他人跨海而去。 但即便是独自飞空,想要飞回连峰城对这些先天鬼仙来说也是风险极大,对高阶的海中妖兽来说数十丈的高空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还会有飞空的禽类妖兽出没,在没有落脚地方的大海之中,即便是原本不算很难对付的二三阶妖兽也会变得极为致命。 而且他们担心的还并不止妖兽。 有几个身影一升空就立刻朝向和李家真人相反的方向而去,并不是他们分不清方向,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对天地自然的感知并不比许多飞禽差,而是他们觉得有可能这种情况下的李家真人会比妖兽更为危险。 相比起浮空而起的十多个人,更多的则是留在船上的其他人。 大多数人都在哭号,有些散修则是在想办法拆毁辟水舟的舱壁和拿船舱中的各种杂物器具再以法术拼凑,似乎是想要自己弄出一条小船来。 可惜他们的努力似乎注定白费,一个巨大的阴影在船底浮现,然后是一张几乎有半个辟水舟大小的巨口探出海面,巨口中不见利齿之类狰狞的东西,只是一片深幽无比的黑暗。 巨舟上一片绝望的惊叫和呐喊,不过这张巨口并不是对着这暂时已经停滞下来的辟水舟而来的,而是对准了半空中那些飞起准备逃逸的人。 仿佛有一阵无形无质的飓风刮过,半空中刚刚飞起的那十余个先天鬼仙身上的法术,不管是火焰云气也好翅膀也好枝叶什么的也好,在这一瞬间全都支离破碎崩碎瓦解,这些鬼仙们纷纷惊叫惨嚎着向着下方那巨口中跌落而去,即便那些明明已经飞离巨口范围的,也被莫名的吸力给吸住了一样朝着那边滑落。 只是一两息之后,这十多名在各自的世家中都算有些地位的灵法境鬼仙,在散修中已是万里挑一的大人物们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那一张巨口之中,而那张巨口连动都没动,好像只是吞吃了十几个鸡蛋一样轻松。 巨口真正对准的还是已经飞到了近百丈之高的那一片藤蔓组成的巨大叶片,叶片努力舞动着,仿佛一只风雨中的海燕一样坚强地要朝着高处飞去,而下方那只巨口只如礁石死物一般地不动,好像是笃定他必定会自己掉落下来。 船上的惊叫声已经消失了,过度的惊恐加上无能为力的绝望,已经一起逐渐演变成了麻木,一些原本攀在外沿朝外张望的人也重新跌落回甲板上,无力挣扎也无力哭喊,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天,不少人已经在闭目向三神祈祷,散修中也有一些信奉济世教的,在大声诵念济世教的经文。 忽然间,他们看到半空中那巨大叶片上有光华一闪,即便已经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这一道光华也是亮得刺眼。 第一百五十五章 渡海(25) 乘着李在严真人施法生出的巨大树叶浮空而起,上面的汉斯和马嘉裕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李在严真人终于做出了他们期盼的选择,在他们看来也绝对是正确的选择,抛弃了辟水舟带上他们撤退。 汉斯还好些,马嘉裕则是直接就瘫倒在了树叶上,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就好像一滩烂泥。 他知道他直接算是完了,这次接到手的任务委托完全泡汤不说,连李在严真人这里的信用也撘了上去,从此以后他在绝足道中的资本再不剩下半分,下半辈子多半都只有在做牛做马中渡过了。 不过随即而来的动静让他们又将原本刚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海面上浮现出的那一张恐怖巨口径直将十多位先天高手无声无息地吞噬掉,然后他们脚下的树叶就猛烈地抖动了起来。 “李……李真人……这……这巨兽……您……您可能……”马嘉裕爬到树叶边缘朝下只看了一眼就连忙缩了回来,那巨口中似乎不见底的深幽黑暗让他心惊胆战,而散发出的元气波动更是让他魂飞魄散。 同样是真法层次,但那浑厚凝重之处居然远胜于李家真人。 李真人并没开口理会,依然端坐在树叶正中凝神闭目。 倒是一边的汉斯沉声说道:“因为人迹少至,一些深海巨兽甚至是从三神之时就已存在至今,时隔数千年又常与地脉相伴,积累下的力量自然非同小可。” “那……那岂不就是变成荒兽了?” 感觉到脚下的树叶正如在狂风中一般抖动,马嘉裕也是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终于脱出了生天,顺利完成老祖所给的任务,汉斯也是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将手里的张宏正随手朝旁边一丢,看着马嘉裕露出略微讥嘲的冷笑:“再是强大的妖兽终究也只是妖兽,就像再聪明的猴子也只是畜生一样,妖兽只是妖兽,如何能和本身就是真灵畸变之体的荒兽相比?” “那……真人应该是能赢过这妖兽的罢?” 马嘉裕没底地问。 他在森罗殿中只能算是个小喽罗头目,奸诈油滑的手段不少,但在正统的见识上还是差着这些世家中人老远。 “……应该是能带着我们走脱的。” 汉斯也是并不敢十分确定,不过事已至此,他是将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由不得他。 “先天之上的真法层次,微妙玄通,并非只是所能调用的元气浑厚就能占据上风的。 这颇有些像只练到明暗劲的武者,力量若大上几分那自然在搏杀中占据大大的上风,但到了化劲乃至先天之上的高明境界力气大小便是差上十倍也难说胜负了……”“那李家真人何不试试反手和这妖兽生死一搏? 那说不定也胜负未知啊?” 汉斯眉头一皱,觉得这话问得简直莫名其妙,忽而他又是一愕,因为这并不是马嘉裕的声音。 足足愣了半息之后他才猛然拧身回头,动作之猛之快几乎就像要将自己的脖子给拧下来一样,然后他的眼睛差点便被自己瞪出了眼眶。 因为他看到明明原本被他制住得动弹不得宛如木偶死人一样的张宏正居然已经在数丈之外好整以暇地盘膝而坐。 乍脱困境逃出生天,汉斯确实是放松了警惕,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下在他身上的封禁会被这小子给毫不费力悄无声息地解开。 那可是得自老祖授意,由家中武道真人亲自传授,就算是同样的先天高手也要束手无策的秘法。 加上这周围风声呼啸,脚下的叶面也在不断地抖动,他竟浑然不觉这小子怎么就自己顺势滚出了这一段距离。 这一下就连一直闭目不语的李真人都睁开了双眼瞪视过来,不过他在意的却并不是张宏正这个人,而是正在他手中熠熠生辉的一枚小小的灵晶。 普通的灵晶自然不可能让真人如此瞩目,这枚小小灵晶上正散放着一股虽然微弱,却又极为刺眼的毫光。 李在严真人的脸上也露出愕然和震惊之色,连他脚下的叶面似乎也抖动得越来越剧烈了,随即他又转而看了汉斯一眼,眼中尽是震怒。 汉斯早已经是呆若木鸡,脑中一片空白。 他早已将这小子身上所带的数百灵晶都搜了出来,那一把法宝长刀也早就丢了,却没料到居然还会有这样一道真正的底牌藏在他身上。 那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灵晶,那散发出的毫光丝丝缕缕轻柔,却又好似有实质般地刺入人的眼中,让人忍不住要以手掩面不敢直视。 “……是李煜让你来的?” 李在严真人的眼神和声音都透着森然之意,显然他能从这玄晶散发的光华中感受到更多的东西。 “……不是。” 张宏正略有些意外,似乎李煜还和这位真人或者是李家有什么渊源? 但这些东西他不想去知道,他老老实实地摇头否认,却又有些不老实地说:“……只是恰好有些事情被这几位仁兄给追到这船上来的。” 李在严真人再看了汉斯一眼,这一次的眼神中再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意。 “……李真人你要相信我纳法提家……”汉斯如坠冰窟,他跳起来刚要喊叫分说,周围的藤蔓蜂拥而上,直接将他裹成了一团蠕动的草堆。 沉闷的怒喝和猛击声从草堆中传来,似乎其中的汉斯在猛力挣扎,草堆鼓起的形状来看他似乎用出那双罡气巨掌在拼命撕扯。 但是这些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藤蔓草堆居然无比的坚韧,和辟水舟中的那些一样,坚韧如钢却又柔软如棉,扯断之后还会飞速生长重新愈合,那不断蠕动的藤蔓草堆很快地就平复了下来,然后往中间稍稍一挤一扭,发出一阵怪异的响动,就像几十颗鸡蛋和柿子一起猛力挤压了一下一样,随即这些藤蔓缓缓散开,中间的汉斯却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衫,一些碎裂的骨片和牙齿头发什么的,也还有之前从张宏正那里搜来的灵晶袋一起散落在叶面上。 马嘉裕干瘦的身子随着脚下叶面的晃动也一起在颤抖,他一语不发,眼珠子乱转,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是,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宏正额头也微微见汗,他也知道自己一旦亮出这道玄晶剑光局面必定就会大有转折,却也没想到这转折来得如此之大之快。 不过眨眼之间,那位纳法提家的城主亲卫已经彻底消失,连血肉都被这脚底的藤蔓吞噬一空,这在散修眼中已是不得了的高手人物,在真人面前也比一只小鸡强不到哪里去。 更为关键的是这说明李家真人的一个态度已经彻底转变了。 在他心中纳法提家的那一个筹码已经彻底消失,甚至成为了负作用,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你想要和我合力击退这巨兽?” 默然数息之后,李在严真人再度开口缓缓对张宏正说。 “我便明说了,这巨兽实力极强,土行真元浑厚无比,只凭你这玄晶剑气也未必做得了什么。 毕竟只是旁人给你的外物,能驾驭得了几分都是未知之数,若要勉强运使说不定还会反噬自身……由此丧命的我也见过不少了。 我不管你是谁,但无论是谁,这玄晶不只是价值不菲的重宝,还是足以在危急之时保命的护身底牌。 我若是答应将你平安带回李家领地,你又何必将之浪费在这里?” “不管胜算有几分,反正我是一定会去做,我朋友还在船上面。 我只是想与李真人一道联手,机会必然会大上一些。” 张宏正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语气坚定万分,事实也是如此。 然后他又再补充说道:“还有若是由李真人出手击退这巨兽,救下满船性命,大家只会感恩戴德,至于之前那些擅自逃离而落于妖口身死的只能怪他们自己。 这番劫难说到底也都是森罗殿那些妖人作乱,一切责任都在他们。 他们所要追杀的那位伊芙雷亚家的姑娘其实也是你们李家的血脉,他们为何选在这李家的巨舟上动手,我想真人应该也猜到一二吧。” “说的是,一切责任都是在我们……”马嘉裕猛然下跪大叫,但他刚刚一开口。 脚下的藤蔓立刻便涌上来将他也裹成了一团,只是并没有如同之前对汉斯一样地挤压。 “好,那你便出手吧。” 李在严闭上了眼睛。 张宏正一笑点头,迈步走到树叶边缘。 探头看下去,巨兽那一张无底深渊似的巨口依然还大张着,仿佛可以将整个天地都一起吞噬下去,稍微多看一眼,就感觉连身体中的气血都在朝着头部涌去,似乎要冲破身体的束缚去投入下方的巨口之中。 这并不是错觉,而是天地真元在那巨口的影响下真实不虚地演化变动。 即便是这片由李在严真人施法掌控的树叶,边缘也是在不停地崩解粉碎朝着下方掉落而去,只是中间的藤蔓又在不停地生长将之重新弥补起来。 若是没有这片树叶的遮盖,以张宏正自身的修为暴露在这巨口之下只是瞬间就会重伤晕厥。 其实张宏正自己也是有些心虚的,他知道李在严并没有说错,李煜的一道剑气落在他手中能发挥几成效用? 真的就能威胁到下方那个连真人都要忌惮三分的远古巨兽? 但他没的选。 而且也不用选,握紧了手中的玄晶,他迈步猛地一冲,从那树叶上高高跃出,手中的玄晶猛然绽放出万丈光芒。 在下方的辟水舟上,只能看到一点光芒从那飞叶上猛然亮起,然后如流星一般坠下,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直直地落向那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之中。 一息,两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流星也被巨口吞噬了的时候,豁然一声巨响,一道璀璨无边,犹如银河倒流的耀眼光芒从巨口中炸出。 光柱直冲向天,随即分崩离析化作无穷无尽的由虚幻不定的剑形光芒,这些剑光再度汇聚成一柄仿佛通天彻地的巨大光剑朝着下方的深渊巨口直刺而下。 一直漂浮飞舞在高空的那一张巨大叶子也在这时候猛然分解,化作氤氲不定的翠绿烟雾紧随在剑光之后一起落下。 巨大光剑带着翠绿烟雾一起刺入深渊巨口中,随即响起一声仿佛从远古洪荒穿越千年传来的悠久悲鸣,那巨口缓缓地合拢,逐渐沉入水面。 过了好一阵子,船上的众人才从这震惊中醒悟过来,纷纷惊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李真人出手将这吞海巨兽给击杀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就说李真人不会舍我等而去,他这升出海面就是要找机会和这妖兽一绝高下啊!” “只是李真人也该事先和我们知会一声的……刚才出去的那几人也不用白白送了性命…”“呸!那些人大难临头只知道临阵退缩自己无头苍蝇一般地乱跑,将其他人抛下不说,连李家真人也不信,活该如此!” 众人的议论声中一个身影从海中浮起飞空然后缓缓落在船上,宽袍大袖神色肃然中又从容不迫,身上滴水不沾,正是李在严真人。 他手中还抓着一个由无数水草藤蔓缠绕而成的巨大草堆。 李在严真人并没开口说什么,船上所有人都自动激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至于真人手中的草堆是什么却早已经没人去在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 渡海(完) 一片由藤蔓组成的青翠中,一团红色正在左右上下地游荡,似乎是一团有自我意识的油脂正在汤锅里找寻自己的出路一样,红色中不时还有一个残缺的兽脸浮现出来做出一个无声的嘶号随即又隐去。 只可惜四周的青翠似乎给它的压力越来越大,它所能游走的空间越来越狭隘,自身的面积也是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它似乎终于不堪忍受周围青翠的巨大挤压,从中间浮现挣扎出来,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颗血红色的种子模样的东西。 还不等这半空中的血色种子落地,一边的藤蔓中飞出几条细小的来将之捆扎,然后收入藤蔓群中没入不见了。 直至此时,围观的众人才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之前造成如此大动荡的罪魁祸首,现在在腾出手的李在严真人手中轻轻松松地就被降服。 他们是亲眼目睹这一片之前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红色妖花是如何像是牛羊一样被从下层的甲板里被挤压到这藤蔓封禁前,再被这样排斥炼化的。 李家真人重新恢复了对这青木辟水舟的掌控,一切都迅速地恢复到了原本的轨道上。 青木辟水舟原本就是木行法宝,生机生生不息,只要本源不伤就可以恢复如初,那被撕开的船顶在李在严真人操控之下不过是数息之后就轻松合拢。 经过短暂的整顿清理之后,散修被重新驱逐下底层的货仓之中,世家的客人也尽归上层船舱,再在众人眼前显示将那红针妖花炼化,之后辟水舟就又重新入水上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然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终究是死了那么多人,下层的散修也就罢了,那些被巨兽吞噬的先天鬼仙修士可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世家中人,不过由李家真人亲自出言安抚之后,剩下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家都明晓了这次的事件全都是因为森罗殿的一众邪道妖人作乱,想要在船上劫杀伊芙雷亚家的人所致,李真人已经将妖人捉拿,事后必然会给大家交代,何况那些丧生于巨兽口中的人们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这是众目睽睽看得很清楚的,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余地。 帮少女月华将重伤的蔡管家送会船舱,墨无名自己回到了属于他的船舱中,一切都如他们离开时候一样,肥猫还在被褥上缩成一大团肉球睡着,看见他回来之后只是睁眼瞥了一下就不再理会,继续埋头大睡。 墨无名也不理会,迈动着假肢走到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舱房中恢复到了一片寂静,墨无名的呼吸几乎微不可闻,只有肥猫均匀的呼噜声一起一伏是最大的动静,好像连时间都只在这呼噜声中一快一慢地流淌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舱门忽然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天花板上均匀的荧光洒在这人一张少年的脸上,上面带着些狡黠和得意的微笑,赫然正是张宏正。 肥猫爬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身上的肥肉一阵蠕动,然后跳到他面前喵喵直叫,张宏正丢出一团不知哪里弄来的肉,肥猫抱着就嗷呜嗷呜地啃吃了起来。 “……张兄弟你果然是没事,倒是害我担心一场。” 墨无名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宏正。 他追上来的时候只看到船顶分解一片树叶升空而去,他忍住了没有和那些世家中人一起冒冒失失地飞出去送死,于是便看到了后面巨大光剑击退海中巨兽的场面。 虽然至始至终都没看见张宏正,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似乎应该和这小子有关,于是也不掺合那些世家中人和李家人的商议,静静地转回船舱中来,然后果然便看到这被汉斯抓走生死不知的小子笑嘻嘻地走了回来。 虽然早已经对这小子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是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想着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尤其是原本落在货仓中被守卫们取走的那把长刀现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背后,还是让墨无名暗暗惊叹不已。 “哈哈,害墨大哥替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我也是运气好,刚好有个认识的长辈和李家真人有旧,报上了名头就有李家真人来搭救我了。” 张宏正笑笑挠头,含糊其辞地把事情给糊弄过去。 两人虽然一路合作进退颇为默契,但说到底并非什么太深厚的交情,他自己背后的秘密又牵连太过重大,玄晶什么的更不方便提,也就只能这样说了。 “无妨。 张兄弟只要没事就好。” 墨无名摇头也不多说。 “对了,我那侄女和那位蔡老伯应该没事吧?” “没事,我已经送他们回舱房中去休息了。 那蔡管家受伤不轻,不过性命无碍。 只要这一路之上再不起什么波折,他们应该能平安到达李家领地的。” “嗯,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 那底层甲板中的妖花被李真人炼化排斥,其他妖兽也全都重新封禁,捣乱的纳法提家人和森罗殿妖人都是或死或擒,再无人可干扰李真人运转辟水舟,即便再遇到那样的吞海巨兽也可无碍。 大概再有一两天,我们便可在李家海峰城登陆了……”“嗯,那便再好不过了……”墨无名缓缓点头,便默然闭眼再不说话。 张宏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地上的肥猫啃咬那一块肉。 那肉是海中妖兽体内割裂落下的,看似柔软却又强韧无比,肥猫在那里乱啃乱咬却也没办法撕咬下来吞吃,只是在那里咬得嗷呜嗷呜做声。 过了一会,墨无名忽然又开口说:“对了,张兄弟,到了李家海峰城之后,我就要独自去寻墨家的人了。 伊芙雷亚那主仆二人有你和李家真人看护,想来顺利到达他们要去的那什么赤山城当不是难事,我就不掺合其中了。” “厄……好吧……”张宏正也不好说什么。 他也明白墨无名现在这个样子,戒心和危机意识必然是极重,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散修那自然是没问题,但现在自己表现出的牵扯太多后台太大。 而且他似乎也有相当的傲气和心气,就算自己当真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也不愿意攀附过来,因此便只能如此地敬而远之。 墨无名又继续说道:“我能平安渡过这场危机,说来也要多亏了张兄弟你。 这一路上多有你照拂,这份情谊我绝不会忘。 虽然我不是那些讲什么仁义礼智信的南宫家人,不过欠了别人的情却是必有回报。 日后我定然要在墨家闯出一番名堂来,到时候张兄弟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消知会我一声便是。” “哈哈,墨大哥说哪里话,我这一路上也多亏墨大哥照顾呢……”张宏正反而有些尴尬起来,点头说。 “这份情谊既然墨大哥不忘,我也记在心头,日后大家若有相互帮忙的机会也是好事……”“……对了,之前在货仓底你被那人所抓之后,给我的暗示中示意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墨无名默然了一阵子,忽然又问。 “啊,哈哈,就是让你想办法把那家伙给逼上这上面的舱室来的意思。 倒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自己就跑上来自投罗网了。” 张宏正笑着打了个哈哈,摸了摸肥猫的头。 墨无名嗯了一声,闭上双眼再不说话。 两天之后的清晨,青木巨舟还是如之前计划的一样顺利到达了李家的海峰城。 渐渐明媚的晨光之下,青木巨舟的舱门打开,首先是下面货仓中的散修们发出阵阵喧闹冲了出来,虽然这后面的航程一路顺风,但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后怕不已,这时候终于登岸自然是忍不住激动。 相对来说,上层的船舱的客人们就要稳重许多,虽然事实上这些世家中人才是死伤最为惨重的,他们也都要等下面散修闹哄哄地走远了,这才不紧不慢地从船身延伸出去的长长步道上走下。 张宏正站在舱门口,远望墨无名的身影夹在人群之中走下过道远去。 他现在手脚是重新用木行法术生出藤蔓来,加上衣衫鞋袜手套的伪装,只要掩饰得好也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看着这位临时的同伴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在人群中逐渐消失,张宏正心中也颇为感慨,虽然相处时日不多相互之间也算不得什么太深厚的交情,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实在曲折,说是同舟共济患难之交并不过分,也不知这位命运多舛的嘉兰家家主最后是不是真能去到墨家去,是不是真能在那片传说擅长机关奇巧之术的地方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而害他的元凶早死在他面前,不知他以后又会不会再回去找那个尼尔家甚至纳法提家的麻烦? “公孙先生,李在严真人让我来告知您一声,伊芙雷亚小姐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请您过去一起启程,李真人亲自送你们去赤山城。” 后面传来李家守卫的声音,让张宏正很是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不知不觉中他现在已经成了李家的贵客上宾,这些平日里看了他只会吆喝驱逐的世家守卫都要称呼他为‘先生’了。 只是他实在是有些不习惯这种待遇,挠挠有些发痒发烧的脸皮,转身走回舱房中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弥补 “张公子,赤山城城主府到了。” 外面穿来御者的声音。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听得不少了,但是张宏正还是对这个称呼很是有些不习惯,挠着发痒的头皮拍了拍旁边肥猫的屁股,示意他跟着一起来。 肥猫还是恋恋不舍呼哧呼哧地啃吃着一大团烤好的妖兽肉,这可是李家大厨精心烹制的。 即便一般来说世家中人都是将妖兽肉用来制成丹药,但只要他们愿意,家中厨师做出来的高阶妖兽肉也比张宏正这种自己摸索的野路子要强上不少,毕竟在一流世家中司职厨师的,那都是代代相传不知道累积了多少经验和秘诀在烹制上,甚至还有专门修炼为烹制而修炼的功法。 肥猫这段时间可谓是大饱口福,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三阶妖兽肉要多少有多少,原本就肥硕的身躯更是如吹气球一样地膨胀起来。 “这家伙……”张宏正摇摇头,无奈地自己迈步朝车外走去。 这车厢内纵横皆有两丈,高有一丈,内中的家具床椅一应俱全,中间摆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是一壶泡好的香茶,几碟点心,还熏着熏香,说起来更像是一间会移动的厅堂。 要不是张宏正断然拒绝,这厅堂车厢中还会有几名侍女伺候陪伴,甚至他要厨子直接把炊具搬进来给他烤肉都不是问题。 张宏正推开车门,踩着驼兽背上的楼梯走了下去。 车厢下车轮之间漂浮着一层水雾,让车厢即便是在稍微坎坷不平的路途上飞驰的时候也能平稳得让人感觉不出颠簸,张宏正对鬼仙道的东西不大熟悉,不过也能看得出要维持这样的法阵消耗的灵石绝不在少数,说不定还要灵晶来才行。 这车厢固然是奢侈大气,能让这样的车厢动起来那就更加地不得了了,这拖动车厢四只驼兽身躯雄壮,脚有八足,高达一丈,非牛非马,浑身金色的皮毛看起来极有气派,只是从体型上判断应该就属于三阶妖兽,也不知道李家用什么办法将之驯养得如此温驯听话。 这驼兽口齿间满是獠牙,平日间喂养的也是专门制作的食料,看起来只是要维持这样一只驼兽平日的消耗说不定就不在一个先天高手之下。 而驾驭这四只驼兽的李家御者挥舞的皮鞭则有碗口粗细,两丈之长,鞭子从中就分为四条末端,在这御者手中却灵活如一条四首的蟒蛇,分明至少有化境巅峰之上的武道修为,说不定就是先天境界,而且还是一辈子都专门修习练就运用这种鞭子的功夫。 也就是这样一辆车厢,四只驼兽还有御使驼兽的御者,若是换成灵晶来看就可能比得上嘉兰镇那样的大镇了。 以前张宏正最多只是遥遥观望这种世家豪族的风采做派,而且南宫家素来不喜奢华,直至现在他才是真正领略到真正顶尖一流世家的奢侈和底蕴,数千年积累下来的各种资源以散修的角度来看简直不可思议。 在这样的世家中,厨子马夫都有专门供之修炼的功法,都有傲视散修的修为,都有专门为之奔走的仆役。 而普通散修毕生的追求梦想,可能都只是成为这种仆役的仆役。 张宏正能享受到这些,理由自然是因为他在渡海之时帮了李在严真人的大忙,避免青木辟水舟被巨兽毁坏,这对李家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功劳。 不过张宏正自己也知道若只是单纯因为这些事情,自己在李家是绝不会得到如此待遇的,世家眼中区区一介散修就算做下了顶天的功劳,最多也就是赏赐几百灵晶或者一个出身就够了,这是只有在对待对等的世家豪族,甚至更高一层的人的时候才有的姿态。 走下马车,面前的就是赤山城的城主府,高大雄壮如山峦一般,门上是李家的家徽五行之火。 两边早已有数十名城主府的近卫排好队列,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地等候着。 至于这赤山城中的普通民众,则是连靠近过来将视线放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远远地就被隔离开去。 张宏正心中对这种排场感觉很不习惯,周围每一个人的修为都比他高出老大一截,但每个人又都对他毕恭毕敬,这让习惯了散修之间简单的拳头法则的他感觉极为不适和怪异。 不过到了这里也是没办法,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刚刚走到城主府的大门,就有一个极为热络和热情的声音响起:“张兄弟,不是早就说好要来我李家么,居然今天才到,真是等得我好苦。” 张宏正看去循声看去却是一位衣着华贵的昂藏大汉,面貌之间颇为眼熟,他想了想才回忆起来这是几月前还在唐家湖东城的时候在荒兽之劫中打过交道的李自豪。 当时的李自豪就已经对他颇为客气,这时候更是热情得像是多年不见的生死之交,上来就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道:“张兄弟,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这次青木舟上可多亏有你,要不然船毁在那海中巨兽口中也就罢了,关键是折损了我李家的名声,李在严那老小子回来不被家主狠狠地责罚才怪了。 说到底这次可是你救了他呢。” “哈哈,哪里的话,说起来我也要多亏了李在严真人,否则说不定就被纳法提家的人给捉去了……”张宏正连忙客气一番。 他来了这李家好几天了,虽然没怎么接触到真正李家的上层人物,却也在和蔡振宏的交流中知道李在严真人和李自豪分属两房,而李自豪的辈分居然比李在严还要高上一辈,只是修为却不济,在家中地位是大大不如。 这时候李自豪可以随口表示不屑,自己却不好顺着他的话去说。 听了他的话李自豪却是面色微微一变,眼睛一扫周围的那些静立的近卫,凑到张宏正耳边放低声音说:“一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张兄弟且随我一起来静室中再详谈。” 城主府的静室自然是赤山城中最为保密的地方,绝对地隔绝了任何人的窥视。 对于李自豪将他带到这里来说话,张宏正多少还是有些预料到的,虽然在李家领地李家城池之中,周围也是李家的守卫,但那也并非是能绝对放心的。 有些话不仅是旁人不能听,连自家的下人们也不能听。 果然,到了静室之后李自豪就笑道:“张兄弟,你知不知道这次可是给了我李家一个好大的难题啊。 说实话,当初在湖东城的时候我就对你的来历有所猜测,却也没想到你原来是和我李家有些真正的渊源。” 张宏正摇头苦笑:“如果我说一切都只是凑巧,我其实就是一南宫家的散修,你们肯定是不信了?” “不,我们自然是信的。 张兄弟你本来就只是南宫家一散修而已,我们也不是看你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只是单纯地感谢你在辟水舟中给我们施以援手这才请你来此一叙。” 李自豪说得一脸的坦荡真诚,好像当真就是如此一样,随后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只是其他人,特别是纳法提家的人信不信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当日在船上的人又多又杂,发生的事情那些人虽然看不全,但也抵不过有心之人事后的推敲啊。” 张宏正皱眉。 这也是他这几天颇为心烦的事情,最后关头击退巨兽的时候他虽然并没现身,但之前在货仓底的时候却是出了手,被汉斯抓住,那汉斯还自曝了纳法提家城主亲卫的身份的。 这事绝对瞒不过去,迟早也要落入纳法提家的人耳朵里去,连李家的人都忍不住要胡思乱想地联想一通,也不知道那些人会如何? 不过稍微想想,张宏正又觉得自己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自己已经离开纳法提家,这辈子多半也不会再去,那些人总不可能一直追到南宫家去吧。 纳法提家,白玉盛京。 这几天整个盛京都笼罩在一片紧张而阴沉的气氛中,这片恢弘堂皇无比的巨大宫殿群落上空都一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不时还有雷电轰鸣。 盛京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朱利安老祖这几天的心情不好。 其实朱利安老祖的心情不好已经不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盛京中几乎就没看见过一丝阳光。 只是这几天上空的阴云更加地浓重了,不时在云层中爆裂开来的闪电雷鸣也在彰显着宫殿中那位至尊的心情似乎也已经到达了某个极限。 “老祖,这是从李家那边传来的消息。 然后还有汇集了当日在辟水舟上所有的散修和其他世家中人的证言。 最后是有关此事背后的背景资料,森罗殿方面的,还有伊芙雷亚家的……”白玉筑造的宽大宫殿中,辉煌的灯火也驱散不了空气中的阴霾,少妇低头碎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三枚玉简双手捧起举过头顶。 然后三枚玉简就凭空浮起,飞到玉座之上的青年面前。 青年面目英俊中带着几分妖异的邪魅之气,还有浓郁的阴沉之色,正是纳法提家的朱利安老祖。 他就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连眼神也都投入一个方向的虚空中去,就像一尊活生生的雕像一样,任凭三枚玉简飘到他的面前,然后噗噗噗的三声碎裂成无数的粉末。 下面的少妇身躯不禁微微一颤。 这几天来在白玉盛京中无端端爆碎成满地血肉的人已经有好几十个了,虽然很快地就有人及时去清理,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鼓起风来吹得一干二净,但那股暴戾血腥的味道还是不自觉地渗透进每一个人的骨髓之中,让他们噤若寒蝉却又无能为力。 相比起其他人,少妇知道的东西更多一点。 这是因为老祖派出去查找望峡堡之事的人死了。 其实死了便死了,不过只是光翼城的两个城主亲卫而已,但他们是在祭出了老祖的信物之后才死的,这就是说他们确实地查找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消息,甚至还抓到了一些很有意义的把柄,然后才亮出了老祖的信物。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依然还是死了,他们抓到的把柄查到的消息都没了不说,最要紧的是代表了有足够的强大的力量或者利益可以让某些人连纳法提家连朱利安老祖的脸面也可以无视掉。 但老祖并没有办法。 望峡堡的事从根底上来说是犯忌之事,老祖甚至纳法提家都绝不能真正出面,这一口闷气也只能憋回来。 老祖都没有办法,他们下面的人就更没有办法了。 少妇现在算是只能将唯一能做的事情做到极致,这些搜集来的情报可花了不少心血,只是将当时海船上那所有人的证词收集来就花了数不清的心血,更别说还要去森罗殿那边换取情报和消息。 现在只能希望这些汇总而来的无数消息能在老祖的慧眼下发挥出一点价值。 玉简碎裂,朱利安老祖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不过少妇知道老祖的神念正在浏览玉简其中的无数消息,化神巅峰真人的动念之间,所能运转的思维所能感知到的消息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的。 忽然间朱利安老祖的眉头跳了一跳,随即就皱了起来,好像是从这些消息中发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这才让他改变了一下这数日都不曾变过的姿态。 少妇看在眼中心头也跟着一喜,这说明她这几日间的辛苦没有白费。 不过老祖的眉头慢慢地松开了,少妇的心跟着提了起来,但又马上放了回去,甚至跟着大喜过望,因为她看见老祖的嘴边居然抽起了一抹笑容。 “嘿嘿,嘿嘿,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 自己眼皮底下的东西差点便疏漏过去了。” 朱利安老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直至最后还笑出了声。 这不是那种代表了负面情绪的怒笑或者是冷笑,那就是高兴而欣慰的微笑。 “好,好。 荒神神韵不够可以用人韵来补嘛。 天地五行周流不息,宇宙万物运转变化,地脉荒神既有残缺,即该有人间弥补之道,我之前居然能没想到这一点……正好,如此一来即便是三神门也没道理再来阻扰我了吧,哈哈哈哈……”“去向李家的老鬼传个话。 我有笔大好处要送给他。” 朱利安老祖从玉座上长身而起。 此刻天空中乌云顿开,一抹金色的阳光照进盛京之中,一时间处处生辉。 “只要他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想办法将那伊芙雷亚家送他李家做附庸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梁园虽好 “张兄弟你现在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家真人并不怎么合适出来和你会见。” 张宏正点点头,这他当然看出来了。 来这李家已经有小半个月了,中层的管事之流他见得不少,这些管事总管也都对他极为客气,但是真人级的长老城主他是一个也没见着,就连李在严真人在下了船之后也没再理会他,只是带着那叫月华的少女径直来了这赤山城,却安排了一辆兽车让他自己过来。 其实这是正常之极的事,他毕竟只是区区一介外来小散修,在海船上那还罢了,若是到了李家还让真人长老出面结交那才是让人感觉奇怪,但是以李家目前对他的态度来说又是太过隆重和重视,而且显然是有些重要的讯息要和他沟通的。 大概这就是李自豪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真人长老不便出面,但他一个家中位置旁落的先天高手,还在湖东城中和张宏正有些交情,这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李自豪继续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个原因呢,大概张兄弟你自己也明白,因为李煜这个名字,之前在李家多少算是是个忌讳……”张宏正并不明白,不过多少有些猜到了。 世家中人一入三神门便要和家族断清一切关系,他之前也从吕宁那里听到过一些讲述,否则出身世家的三神门人再与世家沆瀣一气,三神门的超然地位立刻便要摇摇欲坠,世家再无掣肘这天下间也要乱作一团。 之前在海船上那李在严真人看到自己问出李煜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到了李家之后李家人又对此绝口不提,直至这个时候才让李自豪来说话。 看着李自豪一脸深沉的模样,他只能静静地听着。 “张兄弟,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纳法提家到底搞了些什么事情我们李家不想去理会,反正你只要在我们李家便是绝对安全的。 莫说是什么亲卫,就算纳法提家老祖来了,也须得卖我家老祖的面子。 所以你尽管放心便是……”即便是在这绝对安全的静室之中,李自豪也是慢慢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问:“我只想问一句:你来这李家,可是李煜真人授意的?” “不是。” 张宏正摇头。 李自豪微微露出失望之色,想了想又问:“那你是自己想要来李家的?” “是。 我去纳法提家办完了一些琐事,便想着坐船从李家这里回南宫家去,总比原来走唐家的路要快得多。” “那……李煜真人应该是知道你要走这里的吧?” “嗯……他是知道的。” 张宏正回想了一下,点头。 在望峡堡中他虽然没和李煜说过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但在讲述和吕宁西望一起的时候却是透露过这个意思。 而且李煜也叫他尽快离开纳法提家,这时候肯定坐船走李家这里要快得多。 “哦!” 李自豪眼中光芒一闪,表情也振奋了一些。 “我记得当初你在湖东城中,虽然面对荒兽之劫危急之极,还有那不知死活的唐家女人的时候也并没有用出在海船上的那般手段……”“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啊。” 张宏正老实回答,他也感觉到了李自豪似乎在想将话题朝什么方向上引去,但又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应对。 “玄晶剑气是李煜真人在不久前给我的……”李自豪急忙问:“那是他知道你要来李家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嗯……果然如此。” 李自豪点头,似乎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等了等,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张兄弟你日后应该是能再见到李煜真人的吧?” “应该是能的吧。” 张宏正点头。 “那……你到时候能不能帮忙给李煜真人带个话?” 李自豪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当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不过我也不方便说是谁说的,只是李煜真人听了之后自然会明白。” “这……自然是没问题。” 李自豪咳嗽一下,说:“三神门的规矩,还有他的苦衷我们自然是知道的。 当年的事情也不会去怪他,家里的摊子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不管他是不是在意,家里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也会办好,让他放心便是。” “……好,我记下了,日后我若是再遇到李煜真人我会向他转述。” 张宏正点头。 说老实话他现在对李家这些遮遮掩掩不清不楚的东西也有些厌烦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他们真是自己想差了有什么误会,自己也不好去解释。 这些世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太多,他没兴趣去弄个清楚更不想涉足其中。 “好。 那兄弟我就感激不尽了。” 李自豪点头长松一口气,看得出这是应该是他在这里最重要的任务,完成之后脸上的神情也是轻松了不少,笑着问:“张兄弟,这几日来我李家可还习惯么? 我李家过着可还舒服?” “舒服。 做什么都有人伺候,吃的尽是美味用的尽是好东西,灵石灵晶的更不缺了,那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张宏正笑道。 当然这些东西其实让他有些感觉不习惯这个就不好说出来了。 “那是应该的,张兄弟这等人物自然便该有这些享用。” 李自豪一笑。 “其实要我说来,三神门的一些规矩实在便是有些莫名其妙了……”张宏正一听之下就连连摆手:“李大哥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三神门中人,就连入外门都没有……”“我明白我明白。 张兄弟你只是南宫家一介散修而已。” 李自豪也连连点头,亲热地拍着张宏正的肩膀示意他无须在意。 “我也只是我们兄弟之间的随口闲聊而已,日常间大家发三神门牢骚也不知道有多少,都快当成口头上的乐子了。” “这个……”张宏正这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在散修间说起三神门那都是崇敬无比的存在,不过想想世家的立场自然和散修不同,三神门对世家多有掣肘,但世家和三神门之间并非直接的统御关系,相互之间也有往来合作,那背后有些闲言碎语发些牢骚也是正常。 “像是这些日常享用没了也就罢了,关键是一旦入了三神门之后便要绝情断欲。 你说这人一旦无情也无欲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自豪一摊手,面上的神情又是不解又是无奈。 “而且就算是你们南宫家也要讲一个人伦亲情,仁爱慈孝不分家。 三神门则是要连亲情都断了,这岂不是太过强人所难? 谁不是父母生养? 谁又没有兄弟友朋? 虽然伏羲大神曾有言说天道无亲,说圣人视万民如刍狗,但总也不能将圣贤的标准放在每个人身上吧?” 三神门还有这个规矩? 张宏正回想了一下,倒也不觉得李煜和那歪眼韩乐是无情无欲的人,大概这抱怨也只是世家中人看过去的独特视角,不过那歪眼倒也确实有些潦倒落魄的样子。 这种事情上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笑笑。 “张兄弟。 不知你对我李家的观感如何?” 李自豪忽然又问。 对这个问题张宏正有些好笑。 他来李家的这些天里整日里也只是在城主府和兽车里什么的打转,至于其他地方连走马观花也算不上,如何说得上什么观感? 不过场面话自然是不能少的:“就我这几天来看,李家不愧是天下间的一流世家,资财雄厚,即便守卫下人都是训练有素,修为不凡呢。” “那是。 我李家自三神麾下始就雄踞北海,距今三千余年,也曾出过圣贤,当为天下一流。” 李自豪面露得意之色,这倒是用不着任何谦虚的。 “那么张兄弟你日后就多在我北海多多游历盘桓好了。 我们也不说什么其他多余的,就只是为了答谢你在辟水舟上对我李家的援手,我们李家绝对能护得住你的周全,之外灵石灵晶也绝不会缺了用度。” 张宏正笑了。 李自豪这话应该并非虚言,不管是出于哪种考虑李家对自己都不可能差了,在这里既不用愁妖兽也不用愁灵晶,进出都有下人恭敬伺候,过的绝对是寻常散修梦寐以求的生活,甚至连许多世家子弟都要羡慕不已。 但这种日子当真就舒服么? 依照他这些天来的感受,总觉得还不如和吕宁西望他们一起在荒野中跋涉,为几个灵石斤斤计较的时候来得快活开心。 受人尊敬当然是好事,只是那些下人守卫们脸上一成不变的呆板恭敬看多了张宏正总感觉有些厌烦。 就连现在李自豪这脸上的热情洋溢的亲热,也总给他一种隐隐的反感,还记得湖东城中初见这位李家高手的时候,那个飞扬跋扈一言不合就要砍杀拦路旁人的豪迈汉子,现在就变成如酒店小二一般满脸笑容尽说些好听客气话的家伙。 “自豪大人,月华小姐已经拜见毕城主大人了。 城主大人让她来感谢贵客,是否让她现在进来?” 外面忽然传来近卫的话语。 这静室中有封禁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近卫却是可以出言请示的。 “正好我们这里正事说完,也来见见我那伊芙雷亚家的侄女吧。” 李自豪挥手拍了拍,触动禁制示意让人进来,言语之间的感慨和热情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盛。 “这次多亏张兄弟一路护送。 如今有我李家撑腰,我这侄女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那什么伊芙雷亚家欺负了!她日后在伊芙雷亚家必然要执掌一房,说不定还可一窥家主之位呢。 这些可都是多亏了张兄弟你啊。 无论如何感谢都是不够的!” 房门打开,红裙白发的少女款款走入,对着张宏正彬彬有礼地一拜:“见过张叔叔。 侄女这一路上多亏了张叔叔的照顾,感激不尽。” 少女依然是那窈窕纤细的身段,那张精致清艳的小脸,现在上面的笑容也是一丝不苟,身姿礼节看起来也非常悦目,只是张宏正却总觉得还是那张带着不屑和排斥敌意而故意绷起来的表情更为生动好看,甚至她呕吐的样子也比现在这挑不出一丝瑕疵的笑容更有趣些,至少那些都是出自她自己的想法和冲动。 暗中长叹了一口气,张宏正笑说:“亲眼看见侄女安全拜见长辈,我也就放心了。 总算完成了和蔡老伯给我的重托,可以放心离开了。” “这……”李自豪闻言却是一惊。 “张兄弟你要走?” 张宏正点点头:“李大哥盛情邀约,我也是感激不尽。 只是我实在是在南宫领那边还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就没办法在李家多逗留了。” “这……”李自豪脸上浮出明显的失望之色,甚至是失落,他开了开口似乎想要挽留,但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顾忌之处忍住了,终究只是一叹。 “那好吧……那张兄弟忙完了南宫家那边的事,可一定要来兄弟这里好好盘桓盘桓……”纳法提家,白玉盛京。 一个巨大的法阵中央,一团漂浮的火焰正构筑成一个老人的虚影。 虚影凝视着站在法阵之外的朱利安老祖,神情有些疑惑和不信,声音混沌而悠远,听起来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遥遥传来的:“你是说真的? 只要这样一个简单的条件,就将伊芙雷亚家让给我?” “自然是真的。 李家老鬼,要不然你当我纳法提家的灵晶多得没处耗费,要烧在这上面和你废话?” 朱利安老祖看着火焰构成的老人嗤笑。 他向来对这些只知道盯着着祖上传下的资财,对任何改变都疑神疑鬼的保守老鬼很是不屑,即便这其实是当今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他也依然不觉得那是个人物。 “若是你还不信,要不要我发个三神誓给你看看?” 同为天下间最有权势最有资财,修为也最高的人,相互之间的沟通当然用不着书信符法什么的那么麻烦。 家主之间都留有各自的信物和法阵,启动之下和当面面谈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这法阵中的火焰老人就正是李家的当代家主。 “……行。 朱利安老祖的心胸气量,也不是我这种行将就木的老家伙所能猜度的。” 火焰虚影一笑,那些皱纹和胡须在火焰的抖动下更显得浓密,似乎一股老人特有的腐朽味道正透过这法阵跨越万里传导过来。 “我也不想去猜你到底要打何种的算盘。 既然你开口了,那我李家也不客气了,左右不过是一个有天资的后辈而已。 不过此事也得徐徐图之,毕竟伊芙雷亚家也是底蕴丰厚……”“二十年,最好是十年之内,我就要这个结果。” 朱利安老祖骤然出声打断。 “……这么急?” 火焰老人很是意外。 在他们这样层次的存在眼中,涉及到家族的谋划一般都是以百年计的。 “不是急,只是我不想等太久,等得和你一样就没意思了。” 朱利安老祖傲然一笑。 “还有更多更有趣的事等着我去做,这不过只是第一步罢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归乡 “啊啊,终于回来了……”看着远处出现的城镇轮廓,张宏正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 “喵喵喵!” 后面跟过来的肥猫也大声叫唤起来,似乎也认出了这个地方。 “走了差不多快一年了吧……居然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不知道是该说幸运呢还是不幸?” 张宏正摆了摆头,迈步继续朝着城镇走去。 路上有行人马车偶尔和他擦身而过,却对他视若无睹,最多好奇地看旁边跟着的肥猫两眼,他现在的衣衫破烂容颜邋遢,背上一个兽皮包裹插着长刀,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少年散修而已,这种人在南宫家可是真正地多如狗。 算起来离开李家领地已经有两个月,那时候自然是李家赠送的鲜衣怒马,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世家出身的子弟,但很快地张宏正就将驼兽高价卖了换了灵晶,两个月下来又变成那个不起眼的散修模样。 这倒不是张宏正要刻意低调,只是他觉得这样才自在,比起那种被人人敬畏的目光围绕的感觉舒服多了。 随着走近,城门口雕刻的字迹也逐渐清晰可见,那是‘单宁’两字。 这就是他之前混迹了几年的南宫家城镇,差不多一年之前也是和吕宁西望一起从这里出发的,只是现在只有他一人回来了。 “这不是卖烤肉的张小子么? 大半年不见长高了啊。” 城门口查验身符铁牌的时候,一个守门的瘸子守卫也将他给认了出来。 张宏正在这边混迹的时候经常会将其他散修不要的妖兽肉烤制好了卖给别人,也算是小有名气,这守卫也算是认识他。 “……听说你跟着吕书生他们一起出远门去送货,终于回来了么?” “回来了,陈大叔好。” 张宏正点头,他同样也还记得这瘸子守卫。 南宫家的守卫中有不少的残障,这也算是南宫家的特点之一,而这些残障守卫基本上都是从长城上受伤退役下来的老兵,看着有些有碍观瞻但其实在心性和对付妖兽的经验上来说可比其他地方的守卫强上不少。 “吕书生和大块头那些人呢?” 瘸子守卫朝周围张望了一下,问。 张宏正撇嘴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 守卫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在散修间算是司空见惯了,他也只是摇头叹了口气并没多说什么,张宏正也是随便缴了些灵砂就进了城。 单纯地回到这里并不是目的,张宏正按照记忆去找到了城中吕宁的家。 其实他和吕宁并非那种相熟多年的同伴,在出发之前甚至都不怎么认识,还是经中人介绍推荐才顺道结伴而行。 但既然要一起组队行动,那在出发之前就都得知晓相互的家中情况,这是散修之间不成文的习俗。 而且吕宁能作为首领带领几个散修一起结伴成行,固然是因为他修为不错名声也好,有固定的家室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像是张宏正这种四处游荡的孤家寡人无论风评再好,也不大容易得到其他陌生散修的信赖。 吕宁的家境其实不错,父亲曾在另外一城中担任小管事,他也只是家中次子,所以才有功夫去儒家学院进修然后走散修的路子赚取灵石增进修为。 原本想着能磨练出生法境之后也去世家制御中得一个位置,然后便可安安稳稳地娶妻生子,现在却只落得一场空。 不过这也是大多数南宫家散修的必然归途,吕宁父母算是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的,接过张宏正送来的十个灵晶,悲伤之余也是感谢不已。 张宏正当然并不是吝啬于灵晶,即便是将大多数的灵晶寄存在李家,他随身也还带着上百颗,而且他当真伸手去向李家索要,几千上万的灵晶说不定李家也能眼也不眨地给他。 只是对于底层的散修平民来说,一个灵晶都是极不得了的财富了,吕家在单宁城中算是薄有些地位和资财,全家资产也不超过五个灵晶,这给他们十个灵晶差不多也已经算是他们这家所能保有的极限,再多说不定就要出事。 至于吕宁的死因张宏正也说得算是半真半假,将货送到返程路上在嘉兰家领地内遇到真人大战高阶妖兽被波及,他自己因为留在嘉兰镇办事才幸免于难。 此事嘉兰家做出了赔偿,加上送货到后的酬劳所以一共才有十个灵晶。 作为一个散修的命来说,这无论如何说都是千值万值了,吕宁父母也只是一个劲地感谢张宏正,一个孤身散修能将这样的巨额赔偿不远万里地送回来,信义二字绝对是当得起的。 当初在这城中租住的小偏房在离开的时候就退给了房东,张宏正随便找了个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准备启程去西望的老家。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正带着肥猫在客栈大堂中吃早餐,却是被几个人给叫住了。 “张宏正!当真是你!昨天听老陈说看见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想不到在这里将你碰到了。” 叫住他的是个脸上有伤,鼻子也缺了一小块的青年,乱发随便在后面绑了一下,一身的软皮甲,腰间挂了两把刀,一看就知道是个散修,他身边的几个人也是一样,一起坐在客栈大厅里的一张桌子上吃着早餐。 “啊,原来是小志哥。 还有聋哥大头哥。” 张宏正点头。 这青年他认识,叫做平小志,在单宁城一周的散修圈子里颇有人面,吕宁和西望也都熟悉。 和平小志一桌的几个散修中也有三四个是他脸熟的。 “你和吕书生他们一起走了快一年了吧。 怎么你都回来了,吕书生他们都没回来?” 平小志端着一碗稀粥拿着包子坐了过来,又看了看桌上的肥猫。 “嘿,不止你小子长高长壮了,这猫也更肥了。 看来是外面的饮食不错么。 怎么样,吕书生他们呢? 你不是说要跟着他们一起顺路出去见识见识么? 一起走到哪里了?” “……别提了,我后来改了主意,跟着吕大哥他们一起去送货。 结果在纳法提家那边碰到高阶妖兽,真人都来了两位……”张宏正只能将这些话再拿来说一遍,这平小志却是知道他原本只是跟着吕宁他们一起出远门,并不是跟着他们一起去送货的。 “……我运气好,受了伤在嘉兰镇上歇息,结果听说出事了后赶过去一看,真人的法术将一两里地都烧得融了……”“连尸首和身符铁牌都没留下? 还真是倒霉了……”旁边的散修也连连摇头,唏嘘不已。 在外闯荡总免不了遇到这类似的意外,不过一般来说总会有身符铁牌和尸骸留下给家人点念想,送进三神庙去也有个祭拜。 “那你们的货到底是送到没有?” 平小志问。 “应该是送到了吧。 吕大哥他们就是去送货回来途上遇到这事的。 可惜回执的信物也一并没了,也没办法去老于叔那里去交代了。” “那你哪里来的灵晶拿去给吕书生的家里呢?” 平小志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神色间也很自然。 “我可是听说了,吕家老仆人去药店买药的时候和人说起的。” 张宏正心中一动。 他就知道他给吕宁家里送灵晶肯定瞒不过人,不过这么快就被这平小志知道了,而且这家伙上来还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显然是存了别样心思的。 但这种情况也在他的预料中,早就想好了说辞道:“都是那嘉兰家赔的。 也是我们运气好,吕大哥他们当时是加入了的嘉兰家家主的车队,嘉兰家家主也在那场战斗里死了,我去嘉兰家一哭诉,那嘉兰家新任的家主是个女的,被我一哭就心软了,这就赔了我些灵晶。 我一路上多得吕大哥照顾,无论如何也要知恩图报,这就将灵晶送到他家去了。” “哎哟,这是坏事变好事啊。 赔了灵晶啊,这家主可够厚道……”“应该是张小子厚道才是,居然将灵晶给带回南宫领来。 够仁义!” “哎,我哪天要是死了,也能得几个灵晶的赔偿就好了……对了,赔了有几个? 你自己拿了几个起来?” 这消息一出,果然周围的散修顿时就闹腾了起来。 他们平日里打生打死提着脑袋去和妖兽搏杀可不就为了几个灵石? 散修的日常价值观中,一条命最多也就是一两个灵晶的事情罢了。 异域他乡遭不幸横死之后居然还有人拿着灵晶赔偿送回来,这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什么区别? “……那位嘉兰家主赔了我五个灵晶,我拿一个,给了吕大哥家里四个。” 张宏正还是只说了一半。 他带着灵晶来报丧瞒不过家里仆人,但吕家父母是知道深浅的,不可能将详细多少灵晶也说给家里仆人知晓。 吕老太爷在城中有些人脉,寻常散修也不敢去胡乱打搅。 即便如此,这五个灵晶的消息也直接在散修中间炸了开来。 “我去,居然能赔外地散修五个灵晶,这嘉兰家好阔气!怎么之前都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好像是纳法提家下的一个家族……不过张小子你就只拿了一个? 老实说你小子拿了几个?” “不要乱猜胡说,人家张小子能将四个灵晶拿回来,可是足够仗义了。 换做是你怕不是全吞了? 反正死无对证。” “……你说那嘉兰家主是个女的? 能当家主的女的年纪绝不会小,是不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肥婆? 老实交代,该不会是看上你这童子鸡,让你去伺候了几天给的辛苦费吧?” “那也是天上掉下的肥肉好不好? 给五个灵晶哎!谁能给我五个灵晶,别说伺候几天,别说六七十岁的肥婆,六七百岁的我也能把她舔上天去!” “六七百岁那就是真人了,再丑再肥再老,就算拉坨屎在那你想舔也没去舔的资格。” 这一群人咋呼着一通胡扯,客栈大厅中顿时就充满热烈快活的空气。 张宏正也并不在意他们的胡扯,甚至有些乐在其中,一起跟着哈哈大笑。 他对这种气氛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南宫家的散修众多妖兽也多,大家并肩合作的时候不少,南宫家又是儒学为本宗,讲究仁义礼智信,所以散修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其他地方来得凶险和赤裸裸的,至少表面上都必须是讲个仁义和气的,这也让相互之间的关系亲近许多,闲暇时候一起喝酒吃肉的情况不在少数。 “对了,那萧大块头和方媛,还有西望的家里人知道这事么? 你也要去给他们报丧送信?” 一边的平小志又问。 “萧大汉和方媛在唐家的清河镇就死了,被那里田家一个修炼邪术的老家伙杀了,还是我和吕大哥帮忙把那老家伙给解决的。 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就知道,当时唐家的一个城主都来了,也给了我们几粒灵晶,不过路上都用掉了。” 张宏正摆摆手,唐家离这里不算太远,常有人往来消息也有流通。 其实就算纳法提家和南宫家这样相隔万里的,世家之间也有固定的消息渠道,流传出来的一些东西散修们费点心思也能打听得到,所以张宏正对于嘉兰家那里发生的事情也只能说得半真半假。 “他们两个家里我也是爱莫能助了,如果他们家里人以后遭了什么灾去找吕大哥家人,说不定能周济他们一下吧?” “说起来还是张小兄弟仁义,这些事传开之后你在我们单宁城这一带的名声可就打响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都有资格来担当保正了。” 平小志拍拍张宏正的肩膀。 “别的不说,今天晚上醉香楼我请客给你接风,在座的兄弟们都一起来。” 散修们轰然叫好起来,明明只是喝粥吃馒头的早饭,却愣是有了酒席的气势。 张宏正微微犹豫了一下,却只是笑而不语。 第一百六十章 故人(1) 第二天早上,张宏正就去了西望的老家,位于单宁城外三十多里之外的西家庄。 在这样一个妖兽出没的世界里,特别是妖兽最多的南宫家领地中,这种小村庄并不算是怎么安全的所在,一般来说要尽量处于一个城镇所能尽快支援的距离之内,即便如此,村庄内也必须有几个有一定修为和战力的存在,不时还要聘请散修帮忙,这才能勉强安生下来耕种粮食。 而这种安生也只是相对的说法而已,在高阶妖兽的面前就连有城墙保护的城镇都有被倾覆的可能,更何况这种小小的存在。 一些村庄运气好能存在上百年,运气不好建成数年可能就没了。 从这方面来说西家庄的运气还不错,在离单宁城三十多里的距离上居然已经有八十多年的历史。 这种需要相当凝聚力的小团体,天然就会是以血脉相连的家族为主体,这里的庄头便是西家老大爷,一位七八十岁依然筋肉壮硕的老人。 张宏正直接便找到这位庄头西大爷,他既是西家庄的庄头,也是西望的祖父,这西家庄绝大多数人的爷爷辈。 正在田间指挥小辈们劳作的他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张宏正的报丧,再接过了张宏正送过的灵晶袋,连看也不看就塞入怀中,然后就对他挥手淡淡说:“我知道了。 多谢小哥来送讯。” “这……那我便告辞了。” 这样简单轻松地就将事情给了解了,张宏正颇有些不习惯。 和吕宁父母的悲戚相比,这位庄头大爷听说自己孙子的死讯毫无波澜,虽说散修外出历练都是生死难料,但这种就像死了只家禽一样随便的态度好像还是有些过了。 不过看这老庄头站得笔直,皮肤虽然已经松垮,但筋肉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伤痕不少,能在这个年纪还能保持这样的身姿和形态,说明至少在人仙武道上是化境大成,年轻时候也必定是个人物。 这种人生生死死的看得太多,子孙也太多,大约还真不会把一两个在外闯荡的散修子孙的死当回事。 “对了……那请问他父母在哪? 我还想亲自去拜会一下的好……”张宏正想了想问。 虽然这种宗族村庄情况下西望的父母应该衣食无忧,这老人也应该不大会克扣自己送过去的灵晶,但还是自己再去悄悄送点的好。 “不用了,半年前他爹娘都死在妖兽之口。” 老人头也不回,只看着地里劳作的年轻人们。 “他们是为了这庄子死的,有这庄子里的子侄们给他们收敛送终。 那个非要出去自己闯荡的儿子,他们早就当他死了。” 张宏正无言。 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轮不到他来说,肯提着脑袋出来当散修的人大多有颗不甘现状奋发向上的心,只是在其他人眼中未必觉得这些人就是对的,比如这位老家长眼中,不肯为自己家族出力的子孙算不得好子孙。 好在总算是把这边的事情给了解了。 张宏正带着肥猫向单宁城返回,不过就在离开西家庄的路上他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张兄弟,我昨天晚上好心好意地请你喝酒,你不卖我的面子也就罢了,怎么的还对我们说谎?” 拦下他的为首之人正是昨天早上在客栈中碰到的平小志,而除了他最贴心亲近的一个也是昨天早上见过的之外,其他几个则是从来都没见过,似乎不是单宁城这一带的散修。 平小志脸上笑嘻嘻的,和昨天早上一样满是和善,只是言语客气中带点责怪之意:“你不是说你自己只拿了一个灵晶么? 怎的又有多余的灵晶来送给西望家里了?” “呵呵,这是我自己挣的,我在李家运气好有些奇遇,得了不少好处。 想着一路上西望也帮了我不少,这就来他家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张宏正也是笑嘻嘻的,不过心中却是提起了防备。 昨天他就感觉平小志有些别有心思,这时候居然带着人来半路拦截自己,而且还都是些生面孔,显然是不怀好意。 “昨天实在是旅途劳顿,在单宁城里也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辜负了小志哥的好意,实在是对不住,等我有空下来给大家摆酒赔罪……”“你算个什么东西? 以前跟在我们后面捡些垃圾混饭吃的跟班,跟着吕书生他们一起出去了一趟就抖起来了? 小志哥昨天要请你喝酒那是天大的面子,你居然不来,嘴上还不清不楚地扯谎,定然是心虚!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吕书生他们悄悄坑害了,把委托的货给吞了下来? 要不就凭你这小子怎么能弄来灵晶?” 平小志没开口,站在他旁边的散修则是高声喝骂起来。 张宏正只知道这家伙外号豁嘴,是平小志的铁打心腹,平日里一副憨直没什么脑子的样子,却是经常可以说些做些平小志自己不方便说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现在。 张宏正被这话说得一怔,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确实是有散修会起贪墨委托运送的货物,特别是当这些私货还见不得光的时候,他只身归乡身揣灵晶却又拿不出送货的回执凭证,别人这样想也是难免。 这倒不是他疏忽,而是这事背后牵扯的东西早已经超过了散修的层次,他就压根没在这方面上想过。 就如同外面已经在妖兽攻城急需木板去封门,谁还会去在意那木板是平日里的饭桌还是床板? “若是我贪墨了货物,害了吕大哥他们,又如何会回来给他们家里送灵晶?” 张宏正双手一摊。 “至于那货物我实在是不知道,吕大哥他们应该是送到了的才是,只是回执肯定是没有了。” “行了,行了。 张兄弟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豁嘴你也别去乱猜。” 平小志拍了拍手示意豁嘴不用说了,脸上还是笑吟吟的。 “只是没了回执,委托人那边万一要是质问起来,我干爹那里如何交代得过去? 这事可能还是要麻烦张兄弟一下,跟我们回去好好查问查问。” 张宏正皱眉。 平小志的干爹于老头是单宁城中的散修保正之一,即是散修中公认威望最高声誉最好的几个,又散修们推举再由城主府任命,算是半个世家制御下的人,帮忙协调散修之间的事务和号召散修,以及给散修之间的任务委托作保。 吕宁的送货任务也是由他作中人担保才接下来的,从这上面来说,好像货物回执的事情还有自己身上的灵晶来源确实应该过去给个交代。 只是平小志现在这带人来半路拦截的架势,恐怕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回执的问题了。 张宏正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对面的平小志漠然说道:“小志哥,回执是没有的,我这灵晶是我自己挣来的。 还有我劝你一句,这货背后的水深得很,你最好离这事远一点。 平老爷子那边你也去劝一句……”平小志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旁边的豁嘴直接就暴怒了起来,大步冲过来骂道:“臭小子,给你点颜色你就要开染坊是不是? 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就敢在小志哥面前拿大了? 小志哥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就算城主府里都是去过的,总管大人那里都说得上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豁嘴冲上来一个巴掌就冲着张宏正的脸上抽了过去,在他眼中这始终只是个不知深浅运气好发了点歪财的臭小子,他们看着一路捡垃圾混油水长大的,在散修中都是底层的人物,现在居然这样一副故作高深凛然你们不懂我背景的模样,如何不叫人上火发怒。 这一巴掌自然没能抽到张宏正的脸上,张宏正一伸手就挡了下来,而豁嘴更是暴怒,手腕一翻暗劲震出就想要给张宏正拧住,下面则屈膝猛地顶向他的胸腹间。 但是张宏正的手就像游鱼一样一翻反而抓住了豁嘴的手腕,身躯一闪一拧脚下一拌豁嘴直接就失去了平衡,然后张宏正猛地一挥手全身发力,居然将豁嘴整个人给丢了出去。 噗通一下摔出两丈外,豁嘴昏头昏脑地爬起来一脸的懵懂混沌,好像完全理解不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周围的人也是惊奇不已,互相看了看,平小志更是眉头紧皱,张宏正的身手他也有印象,只能说天份不错但终究年少,之前跟着吕宁他们一起刚离开的时候也不过是刚练出暗劲不久而已,而这一下动作敏捷异常劲力游走圆润无暇,不用专门蓄力攒劲随手举动间的力量就能大得异乎寻常,这分明已经是踏入了武道化境境界。 这一年中经历过的拼死搏杀,日常不间断的勤学苦练和吃掉大量妖兽肉,早已让张宏正气血充盈踏入了暗劲的巅峰,而肥猫大仙所传授的天雷九击和紫府雷霆转息法更是玄妙之极的高深功法,他在李家之时曾尝试过运用灵晶摆下肥猫所说的大周天星辰阵,在其中修炼这神仙武道,雷法暗劲共鸣勃发,轻易地就踏入武道化境,相比起以前的战力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也许在凝练出罡气的先天高手面前他不依仗雷刀依然不是对手,但在一般的散修中已经绝对算得上是鹤立鸡群。 一旁爬到树枝上的肥猫长长打了个哈欠,眯起了眼睛,似乎也是觉得这些人实在有些不够看。 “好小子,看来还小看你了。” 平小志的神情凝重起来。 虽然想不明白眼前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厉害,不过他也知道这不过只是人仙武道的化境层次罢了,好在早知道这小子滑溜,今天为了万无一失,专门去找了几个外地的硬手来,就算是武道化境也不是对付不了。 “动手!一起上!” 平小志一挥手,周围的散修有三个立刻就一拥而上,另外两个则是凝神聚气,看样子是要用鬼仙道法术从旁夹击。 “住手!你们要在这里做什么?” 忽然间一声爆喝,洪钟一般震得人耳朵生痛。 几人都不禁停下脚来,左右四顾,看到的却是二十多个人手持武器从周围围拢过来。 平小志和带来的几个散修都是一惊,张宏正也是愕然,因为他看到这群人都是粗布短袖的精壮农夫打扮,而带头高喝的则正是之前才见过的那位西家庄庄头大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故人(2) “这张小哥是我西家庄的客人,你们想要做什么?” 西大爷扫视着平小志等几个人,眼中的神光烁烁,言语间也是毫不客气。 别看这些散修是提着脑袋混饭吃的凶悍之辈,但能在离单宁城数十里的地方建庄耕地,他们这些农夫庄户也不是吃素的。 有世家流传的基本功法和妖兽的威胁,这些农夫基本的武道修为和对战妖兽的悍勇绝不会缺,而且进退协同之间齐心的程度绝不是各自为战的散修所能比的。 平日里也有专门的人手在村外巡逻警戒,现在这肯定就是巡逻的庄民看见了张宏正被围堵,转回去报讯引来了他们。 几个散修都有些紧张。 论单独的修为战力,这些散修肯定要胜过这些农夫庄户一截,但真要动起手来这二十多个农夫拿出打妖兽的劲头一拥而上也绝不好对付。 更何况这位庄头西家大爷在单宁城那边也算是小有名头。 毕竟年轻时打熬的身体武艺都入了化境,即便是年老体衰也衰不到哪里去,抗击妖兽的时候也常常冲在最前面,寻常散修即便放单也不是对手。 这时候站在哪里高声一喝,立刻就把豁嘴等等散修给震住了。 平小志扫视了周围一圈,对着西大爷冷冷一笑,说:“西庄头你是不是有些误会。 这小子坏了我们的规矩,吞了别人委托给我们的货物,说不定你家西望也是被这小子给害死的,我们正要抓他回去好好询问,你却来护着他?” “你说他害死的就是他害死的?” 西大爷盯看着平小志,眼光和语气都咄咄逼人。 “他坏没坏你们的规矩我管不着,但他刚来我西家庄就是我们西家庄的客人,你们在我们西家庄外面要对付我们的客人就是坏我们的规矩。” 平小志面无表情默然无语,旁边的豁嘴却显得有些不安,他们这次专门找了几个外地散修的来堵张宏正,如果最后无功而返让这小子跑了,不说以后还抓得到这油滑的小子不说,只是这传出去之后面子上就极不好看。 张宏正也很是意外,他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没想到西家老大爷却带人前来帮忙。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不动手就能解决事端自然再好不过,自己没想过货物回执方面的事情那确实是一个疏忽,回单宁城去和那于老头分说一下利害就是。 毕竟平小志也是往日里相处不错的熟人,以前顺手也关照过自己一些小忙,就算他现在居心叵测但能不撕破脸也是不撕破脸最好。 “多谢大爷仗义执言了。 我与西望一路上患难与共,亲如兄弟,我可对三神发誓绝没半点害他的心思。” 张宏正对着西大爷遥遥一拱手。 但是那老头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好,西庄头,你要讲规矩,那我便给你讲规矩。” 默然了一会的平小志忽然笑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牌亮了亮。 “我是单宁城新任散修保正,这人虽然不是从我这里拿的货,但我也一样有责任将他带走回去仔细审查。 这可是单宁城的规矩,总比你西家庄的规矩大了吧?” 张宏正听了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年不见,平小志居然就混上了散修保正的头衔。 散修保正就是散修中推举出来和世家制御沟通协调的领头人,定位有些模糊,也能勉强算是半个世家制御中人,有手段有心计的可以借此在散修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若是自身强势不起来或者遇到硬茬子,那也就只能当个日常和稀泥的和事佬。 不远处的西大爷皱了皱眉头:“今年的散修保正要到五月才任命公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有换人的事?” “五月只是公告出来给其他人知晓罢了。 保正之职城主府随时可以任命,也可以由其他保正推举担任。 我这职位是我干爹交予我的,只是现在还没公开而已。” 平小志侃侃而谈,神色言语之间浮现出之前不曾有过的威势,现在亮出了世家层面的身份,那他的行为就代表了世家的意志,这对于普通散修和百姓来说就是不可抗拒之力。 “我现在怀疑这散修吞没货主之物,害死同伴,要抓他回去询查,这是我保正之职,庄头你可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西大爷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又缓缓说道:“确实如此,那我们便一路送你们前去单宁城城主府。 就算南宫城主没空,也要来个管事的盯着,必定要在众人面前将此事给查得明明白白。 我西家庄的人也不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平小志的脸顿时一黑,他也没想到这老头如此老而弥辣。 他专门找外地的散修来拦截张宏正,自然是不想让此事闹大。 他想了想,语气不善地说:“西老庄头你大可放心,此事我绝对秉公处置,给你孙子一个公道。 不过此事终究不归你管,你还是带着你这些庄户回去耕地的好,听说今年地脉活跃风调雨顺,各地的收成都不错,粮价难免下跌。 收粮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找管事说说,尽量不压你的价。” 西大爷脸上连最细小的皱纹都没有动摇一下,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冷冷说:“我西家庄替单宁城种粮百年,摸说认识的管事很有几个,三任南宫城主也是知道我们替单宁城流了多少的汗水和热血。 若是有奸佞小人想要从中作梗占我们的便宜,不妨可以去试试看,看哪个管事敢来压我们的粮价。” 平小志额头上开始有青筋在跳。 他知道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东西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对方能硬到这个地步,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不可能灰溜溜地回去,或者将听话乖乖地将人带去城主府。 脸面问题姑且不提,那些人所提及的巨大好处实在是让他心动,是让他再上一层楼甚至是两三层楼的绝好资本,要是放这小子就这样离开那不止是到口的肥肉飞了,感觉是连身上的肉都一起被人割去了一般。 深吸了一口气,平小志的声音越发地阴冷了:“西老庄头。 你这人怎的性格如此难以相处? 这样以后你们西家庄要是发生什么事来雇佣散修,恐怕都没人愿意来给你们帮忙了。” 西大爷的双眉这下立刻皱了起来。 粮价什么的也就罢了,以平小志的保正身份和地位当真能在雇佣散修这事上卡他们的脖子。 庄户们虽然也有勇力但本职依然是种地,一般也就对付寻常的一二阶妖兽还行,一旦发现有三阶以上的妖兽就必须要雇佣散修来帮忙,这时候被这家伙从中作梗那说不定可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行了,行了。” 张宏正摆手,反而像是个和事老一样在中间劝说起来。 “西大爷,这事您也别管了。 反正我是绝没有害过西望,这一点您想必也是相信的,至于这些人,您也无须放在心上,他们还奈何我不得。” 转头看向平小志,张宏正神色肃然中带着几分玩味,说:“小志哥,我们也不扯那些面子上的东西了。 我算看出来了,如果单为了回执和灵晶什么的,你也不会这样锲而不舍地要把我拿下。 但我最后奉劝你一句,这事背后的水深得很,不是你能插足的。 你现在收手来来得及。” “哈哈哈哈……”平小志怒极反笑。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说也就罢了,但从这小子口中说出实在让他忍受不了。 明明一年之前还是给自己当跟班都不配的家伙,出去晃荡一圈回来就能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和他说话了。 不等他笑完,张宏正从怀中拿出一个令牌来朝向他一晃,一个火焰构成的家徽就在上空浮现,同时还有张宏正的相貌:“我之前在飞浪海中运气好帮了李家真人一些小忙,让海船免遭海兽破坏,所以李家给了我这个东西。 算起来我如今已是北海李家的客卿。 小志哥你要讲规矩,那这个规矩如何? 你非要带人来拿我,恐怕得去向南宫城主要个手令,或者让他亲自来。” 所有人都是相顾愕然,然后是一脸的茫然,北海李家,真人长老,世家客卿,这些对底层的散修和农户来说都实在太高太远,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但是面前这令牌似乎又确实不像是假的,不说一般散修有没有胆量来仿造这些东西,这能放出家徽影像的客卿令牌,至少也是先天之上的鬼仙修士花费不菲心血和灵晶才能打造。 这无论真假本身就已经超出了散修的层次。 张宏正面无表情地将令牌收起,若非必要,他实在不愿意将这东西拿出来。 但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再不喜欢世家豪族的做派,但这天下确实就是世家的天下,遇到这些事情讲再多的道理也不如亮出足够大的拳头和派头,而李家的拳头和派头绝对算最大的之一。 这客卿令牌是他离开李家之前李自豪替他准备的,算是将辟水舟上的事情给定下性质来,将他和李家的身份关系给定下一个明面上的说法来。 张宏正当然对此也不会推辞,李家对他身份所产生的那些误会放在其他地方就未必管用,而这块令牌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果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不对!这是假的!他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半晌的默然之后,一声暴喝忽然从平小志的口中爆发出来,他双眼满是血丝,脸上的筋肉拉扯将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 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然双眼一亮双手一拍:“我知道了,这小子是投靠了森罗殿那些邪道妖人!那些邪道妖人惯用各种妖物邪法迷惑人心,这客卿令牌定是森罗殿仿制的!” “正是如此!” 一边的豁嘴也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恍然样子。 “我就说这小子怎的一下便能将我放倒,原来是出去学了森罗殿的邪门功法!” 周围的其他几个散修也是相互点了点头,相比起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散修能成为李家客卿这种事情,森罗殿这个说法确实要显得可信得多。 这一下他们顾忌尽去,眼中重新开始露出凶光来,反而是一边的西老庄头神色开始惊疑不定,而农户们则是一脸茫然,显然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森罗殿是什么东西。 “哈哈,大家一起上,捉拿住森罗殿的妖人南宫城主那里也是重重有赏!” 平小志将手一挥,刚才被西老庄头给喝止的围攻之势立刻重新又再度恢复了过来。 刚才还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豁嘴兴奋地大喝了一声,一马当先地抽出腰间的铁鞭就冲了上去,仿佛看穿了这小子的底细带给了他无比的信心。 张宏正的身形这时候也动了,他并没避让或者逃跑的意思,反而是朝着豁嘴迎了上去,寒光一闪之间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一只舞着铁鞭的手就飞上了天。 第一百六十二章 故人(3) 豁嘴跌跌撞撞地站住,一脸愕然地看向自己已经飞了出去的手臂,他都还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只是因为挥去的力道陡然变空而站立不稳。 直到看清楚了半空中那拿着铁鞭打着旋的手臂正是自己的,然后再转头看向已经空荡荡的肩膀,这才发出宛如看到老鼠的女人一样的尖叫一边原地疯狂打转,鲜血在从他肩膀处朝外不断喷洒,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沾了血的陀螺。 错身之间的拔刀一斩就废了冲在最前面的豁嘴,张宏正压根没再理会这家伙,提刀径直朝着一个鬼仙修士飞奔而去,即便这些人的合围之势在之前被西老庄头喝止,他心中的警惕却没放下,早做好了要动手的准备,这一发动之下就冲着最麻烦最必须得要尽快解决的鬼仙而去。 那鬼仙修士也是个殴斗经验颇为丰富的,并没因为自己这边有人数占优的围殴之势就松懈大意慢慢施法,直接就抽出了一张符在手中,眼看张宏正居然一刀就废了豁嘴朝自己冲来,手中的符立刻化作一团蓝光射向张宏正脚下的地面。 这鬼仙散修能跟着平小志来办事堵人,修为显然还没迈入生法境这个大门槛,手中的符咒也只是引气境的,这种层次的五行法术伤害能力有限,主要以牵制辅助为主,所以他这一道法术是冲着张宏正脚下的地面而去。 这蓝光一入地面,普通的泥地瞬间就化作了一大片稀烂的泥泞,人只要一踩上立刻就要深陷其中。 但是这泥泞并没困住张宏正,就在这散修施法的瞬间,张宏正本来就已经极快的奔速陡然再度加快,一步就冲过了还没来得及泥泞化的地面。 主修的功法不同,即便是同样的境界在实战表现上也有极大的区别,世家公布的修行功法一般都只是凝练精神壮大气血这种注重打扎基础的,一般散修所能修习的实战功法都是世家中流传出来的一些零碎次等的招数和散修们自己琢磨出来的散手,多是如何爆发更大的力量和速度。 而这些东西如何和天雷九击这种层次的神仙武道相比,张宏正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的速度完全超出了这散修的预判,整个人几乎是化作了一道残影眨眼之间就越过了数丈的距离冲到了这鬼仙散修的面前。 刀光和血光同时暴起,这鬼仙散修几乎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就被张宏正一刀斩中,惨叫中胸腹间的鲜血飞洒,人也滚倒在地生死不知。 这兔起鹘落不过一二息的时间就有两人倒在了张宏正的刀下,其他人都是又惊又怒,平小志和其他几个散修怒吼着继续朝着张宏正冲去,另外一个鬼仙散修也是心惊之余暗自庆幸自己站得稍远而没有成为张宏正的首选,眼看平小志他们立刻便要合围,之后肯定不会再让张宏正冲过来,也立刻集中精神准备施展法术支援。 只是他忽然之间觉得有些不对,张宏正劈倒那散修时飞洒出的鲜血并没完全散落,其中有一小束居然如弩箭一般朝着他飞来。 武道化劲之后的借物传劲可以随时隔空飞击伤人。 其实这散修并不是完全没提放这种手段,如果张宏正朝着他挥斩出地上的土石泥沙什么的他随时都能躲开,只是张宏正这一击隐藏在砍倒那个散修的一刀中,飞出的鲜血四溅也让这散修没有注意,等他现在察觉的时候这一小束血箭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 匆忙间放弃即将成型的法术,这散修仰头侧身闪避但还是没闪过,脸上被这一道血箭打中,惨叫中翻身栽倒。 “啊~~!” 狂吼声中双目赤红的平小志手持长刀终于赶到,兜头就朝着张宏正劈了过去。 他用的也是和张宏正手中仿佛的长刀,这是散修间最常用的武器,直来直往使用方便速度不慢,砍筋断骨停止力和杀伤力十足。 当当当,双眼赤红的平小志连续数刀劈得张宏正连连后退,刚才爆发的一招奔雷势是凝聚了他全部的精气神的一招,靠着些运气还真的一刀就击倒了一远一近两个最有威胁的散修,但也让他有些力尽气衰,这一下被暴怒欲狂的平小志完全压在了下风。 平小志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为依仗的两个鬼仙散修居然一招之间就被张宏正砍倒,他本身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暗劲巅峰,这被胸中一口怒意逼迫之下的连环数刀猛烈迅捷无比,丝毫不弱于化境入门的人仙武者。 暗劲和化劲之间的门槛并没有那么明显,最重要的还是对武道的完全融会贯通和对自身气血运行的彻底掌控,张宏正能借雷法和武道融合的天雷九击轻松跨过这个门槛,彻底迈入化境武者的境界,平小志在这狂怒之下短短数刀之间也将自己气血和武技催发到了极致,完全不输于他。 不过终究不是真正的化劲武者,这数刀之后宁小志的力气和刀势都开始衰退,而张宏正则是重新站稳了脚步缓过气来,只是两刀就劈得他险象环生。 但这时候另外三个散修也赶了过来,其中一个用的居然是链子镖,抖手之间就朝着张宏正的后背扎来。 张宏正当然一直提防着另外三个家伙,侧身闪过链子镖的刺杀,但那镖头居然在半空中如同毒蛇一样地一扭,变换方向朝他身上划来,张宏正连忙再一个翻滚这才闪过。 而这时候另外两个也赶到,却并不急着上前,而是一左一右成掎角之势和平小志将张宏正夹在中间。 张宏正瞥了一眼这左右两人,他们手上拿着的居然是双短戟这种武器,不禁皱了皱眉,冷笑:“看来小志哥今天是专程花了心思要来对付我的啊。” “对付你这勾结森罗殿暗害同伴的败类,当然要不遗余力。” 平小志咬牙切齿地狰狞一笑。 对付皮糙肉厚生命力极强的妖兽一般至少都要是砍刀这种能直接斩断肢体,有强大停止作用的武器才有效,否则就是重锤铁锏之类的破甲重器,像是长剑那种走轻灵路线的刺击型伤害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所以除了少数仰慕南宫家儒门风度和气力不够的女子之外甚少有人用。 而戟和链子镖这种武器则在南宫领这种地方更是极少见,散修即便有平常也不会拿出来招摇过市,因为这种兵器纯粹就是为了械斗而打造的,拿着这东西的与其说是猎杀妖兽的散修,不如说是冲着人去的强盗。 站在不远处的西老庄头眉头紧锁,嘴边的肌肉抽出了几下,似乎想开口但又忍住了。 他能看出这几人绝非善类,而那个来报丧的散修少年似乎也绝不简单,虽然他也不大相信会是森罗殿的邪道妖人,但以自己的角度来说确实没有理由再去插手。 庄头这一职都是由村庄自行推举,但也是要经过城主府来认可,其实和散修保正有些类似,都能归入世家制御,平小志打出世家旗号来行职责之内的事,他实在没有立场去阻扰。 老庄头不发声,周围的农夫更是不明所以,只能当自己就是来看一场好戏的,都站在不远处瞪视着这里。 “并肩子上!先废了他手脚再说!” 平小志大喝一声,三个散修立刻发动,两个手持短戟的散修一左一右同时冲上,链子镖也如毒蛇一样刺出。 张宏正也在同时动手,就在平小志刚刚开口的时候他就将手中长刀插入地上,等用短戟的两个散修一冲上来,他持刀在地上一划一斩,一片砂石呈扇形朝着三人兜头而去。 用短戟的两个散修连忙停下脚步以手遮面,用链子镖的更是连忙弯腰埋头闪躲。 化劲高手的借物传劲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打出东西来伤人,那是将自身暗劲震荡也蕴涵其中,只看刚才那鬼仙隔着足有十余丈也被一道血箭击倒就知道,这距离上挨着砂石传劲的一下绝不会轻松。 他们也是没想到来抓一个年纪轻轻的散修会是人仙武道的化劲高手,否则多少会带些护臂小盾之类的便于防护。 但化劲高手的这种隔空伤人也不是轻松随便就能用的,特别是张宏正这种应该只是踏入化劲没多久的,全力激发暗劲灌注其中之后必然会有短暂的力竭,这也是那两个手持短戟的散修没有闪躲只是用手护住面部的原因,只要硬顶住这一下他们就有机会缠住张宏正形成真正的夹攻之势。 砂石击打在他们的双手上隐隐生痛,却并没有暗劲灌注其上的那种惊人的破坏力,因为张宏正这一击只是单纯的拨打砂石,并没有灌注暗劲在其中。 他虽然才真正踏入化劲不久,但化劲武者的实战他却已见过不少,尤其是当初在清河镇面对那个田家老鬼是如何的难缠令他印象极深,他也知道刚才的隔空一刀斩倒两个鬼仙之后他们必定会提放自己再度这样隔空伤人,所以他这一扫只是虚招,扫出这一刀的同时就朝着用链子镖的散修冲去。 朝这个散修而去,不只是因为他刚好在宁小志的反方向上,刚好也能暂时避让过扑来的宁小志,还因为这散修手中的链子镖实在是阴毒难防。 刚才张宏正闪躲之时也闻到了那镖头掠过之后空气中留下的淡淡腥甜味,那上面赫然是浸了药,这种原本就诡异难测的武器上再加上了毒,那真是一条随时都能噬人的毒蛇,绝不能放任在身侧。 这散修刚刚俯身躲过砂石,见状大惊失色,连招架的心思都生不起来立刻转身就跑,但是他这再转身的速度如何能比得上张宏正,不出几步之外就被张宏正追上,勉强再转身过来想用手中的铁链招架,但是张宏正一刀劈下,这人的双手和铁链就一起断成四截。 失去双手的散修滚倒在地哀声惨嚎翻滚,张宏正一脚将他踢开,转过身来刚好面对扑来的平小志。 当的一声两人的双刀相交互击,互相退了一步,张宏正手中的刀丝毫无损,而平小志手中的刀则已经有了好几个缺口。 平小志的双眼已经一片血红,其中尽是愤怒和绝望。 而张宏正则是一脸的平静中隐约有几分兴奋。 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当回来重新面对这些故人拔刀相向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强到这个地步。 变强的不只是修为,还有心态。 当亲身经历过荒兽隔绝天地灭人屠城的灾变,见识过武道真人贯通天地的绝强实力,还和真人联手对抗洪荒巨兽之后,再面对这些散修之间的搏杀,即便大家也都在生死相搏,他还是有种如同和小孩打斗的淡然之感。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故人(4) “小志哥,我最后再劝你一次,此事绝不是你能插手涉足的。 那三人我都留着力没下死手,你快快带他们回去医治还能有得救。” 张宏正一振手中长刀,暗劲爆发将平小志震退两步。 他现在的心情很古怪,微微的兴奋中是一种能掌控全局的自信和淡然,而看着那边惨嚎的散修,还有那边倒在血泊中的两个鬼仙散修又有点意兴阑珊的感觉。 他真的不想在这里和平小志这些人徒耗精神和时间,说到底他们应该都是些被人用蝇头小利引诱来试探的可怜虫,南宫家的每一个散修都是对抗妖兽的力量,如非必要张宏正实在不想和他们拼到最后一步。 但是双眼已经满是血丝的平小志已经完全听不进张宏正的话了。 暴怒和嫉妒还有一丝恐惧已经将他的头脑完全占据,他绝不愿意相信这以前连跟班都算不上的小子现在已经成了自己必须仰望的存在,这必然是森罗殿的邪门歪道,必然如此!“别怕,缠住他不放,抓住机会就先把他给废了!” 怒吼中平小志挥刀再度扑上,旁边两个用短戟的散修也左右夹攻而上。 即便张宏正已经放倒了他们一半的人,但他们依然没有失去取胜的信心。 化劲的武道修为确实高过他们一筹,却也远没到如先天高手那样碾压的地步,刚才被砍倒的那三个人其实算是取巧偷袭,他们只要近身缠上去不让他拉开距离隔空伤人就可以发挥人多的优势。 化劲高手也不过只是一双手一把刀,背后也不会长眼睛。 果然,张宏正面对三人的贴身强攻只能一边挥斩格挡一边连连后退,尽量不让三人在自己身边形成同时围攻的架势,不过对于早有定计的三人来说这并不是问题,不过是数招之后一个散修的一双短戟就在招架之后相互一错,牢牢地锁住了张宏正的长刀。 这就是短戟这类武器的真正用处,刺劈之外更利于格挡擒拿,对付力量巨大和靠自身肢体的妖兽没什么意义,但在人与人之间械斗搏杀的时候却比普通的刀剑有用多了。 用短戟锁住张宏正长刀的散修一张脸涨得通红,将自身的内力暗劲催动到了极致,他不奢求能和化境高手对持多久,只要能拖住一两息就足够。 趁这机会平小志和另一个散修趁机扑上,手中的武器对准张宏正的手脚狠狠砍下。 噌的一声轻响,混杂着电光的刀光一闪,那锁住长刀的精钢短戟就像木头做的玩具一样轻轻地断成四截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这散修的一只手。 然后这刀光余势未歇地横扫过去,将另一个散修手中的短戟也一起削断。 而一边平小志的刀锋只是堪堪掠过张宏正的臂膀,留下一道看起来极长,但是却只入肉一两分并不妨碍行动的皮肉伤,那种平静不波的超然心态让他将对方的攻势判断得一清二楚,绞断双戟的时候只是稍微一让步侧身就避让过了这一击。 张宏正反手再一刀斩回,又是嚓的一声轻响,平小志的刀也从中断为两截,在这开始闪烁电光的刀光面前他们的武器变得如同朽木一样不堪一击。 平小志和两个散修骇然后退,一个散修握紧齐腕而断的手腕,一个握着被一同削去两根手指,修为上逊色一筹也就罢了,这武器上的绝对性碾压更是让他们的一切图谋都化作了泡影。 长刀上的电光散去,张宏正撇撇嘴,终究还是要靠着这把雷刀才能将他们给彻底震慑住。 看向已经面无人色后退开去的平小志,他也没乘胜追击的意思。 说到底平小志这人其实并算坏,以前还帮过张宏正两个忙,居然闹到现在这样他也是无奈。 “小志哥,那些诱你来抓我的人背后有不可告人的大阴谋。 我老实告诉你,即便你当真能抓了我去最后下场也堪忧。 看在以前大家的交情上我也不难为你了,只是请你将这些人的底细告诉我。” 张宏正看着平小志那青白不定,满是扭曲的脸也是暗自叹气。 他大概也能摸得到平小志这时候的心态。 在单宁城一带平小志绝对算是散修中年轻有为的,性子要强上进头脑也滑溜,只看现在居然混到了散修保正就可见一斑,必然难免有几分心高气傲,但这时候看到自己这原本看不上眼的货色忽然就变得需要他仰望了,那心中的坎自然是迈不过去,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但世事就是如此,很多时候心中的坎迈不过去就只能在现实的墙上撞得头破血流。 张宏正知道这事的根子并不在平小志,而是在背后指使的人身上,如果只是单纯为了些灵晶,以平小志的圆滑绝对不至于摆出这样一副直接就拔刀相见的姿态来。 平小志之前所说的送货回执也给张宏正提了个醒,那些将荒神碎屑封存起来委托散修给送到纳法提家的人说不定现在还在南宫领内,而极有可能就是平小志背后的人。 “你……我……”平小志的五官脸色都在不停地变幻抽搐,可见心中的憋屈无奈绝望愤怒交织难受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幸好他还年轻,否则说不定便要气血冲脑晕死过去。 但现实就摆在面前,他再难受也只能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朝这坎上慢慢爬过去。 忽然间张宏正脚下的泥土破开,数十根枝叶藤蔓猛地冲了出来如同灵蛇一般将他的双脚缠住,然后这些枝叶又在以飞快的速度变长变粗,同时上面还生出许多锐利的尖刺来,不过一两息的时间中就将张宏正给捆得如同粽子一般。 “妈的……快把这小子的手给剁了!我还要他赔我的一只眼睛!” 喊叫声从远处传来。 是那个之前被张宏正斩出的血箭打翻的鬼仙散修爬了起来,他一脸的血肉模糊,一只眼睛也是彻底变成了一个血窟窿。 原来刚才打在他头脸上的那一记血箭只是将他给打瞎了一只眼,却没让他昏过去。 此刻这鬼仙散修手中闪动着一蓬绿色光芒,原来是他趁着旁人都以为他重伤昏死过去的时候悄悄取出了一张符咒在一旁激发,这张似乎是生法境的木行法术,在张宏正没留意之下瞬间就将他给制住了。 看着那些紧缠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都渗出血迹,应该是扎入张宏正的肢体血肉中去了。 平小志眼中凶光一闪,刚刚在心中艰难无比地就要翻过去的坎忽然消失,他面前似乎又是通达一片的广阔天地,他握紧手中的断刀朝着一处藤蔓露出的缝隙猛刺而去。 雷光爆现,所有藤蔓枝叶都根根断裂,一道刀光在雷光中闪出掠过平小志的身体,然后前冲中的平小志就无声无息地断成了两截滚落在地,鲜血和内脏沿途散落。 地上的平小志挣扎了两下想要站起来,但是他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个肩膀和半个胸膛了,他只能撑起脑袋看了看远在丈许之外的下半身,还有自己洒落满地的脏腑还有如小溪一样流淌个不停的热腾腾的鲜血,脸上的血色飞快地消逝掉,他用最后的力气扭头看向张宏正,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彻底地瘫软了下去。 远处那用出符咒的散修见状一声不吭转身就跑,另外两个捂着断手的也是,转眼间就跑得远了。 张宏正收刀入鞘,看着地上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平小志叹了口气,在抬头扫视了一下周围那些看得目瞪口呆的农夫。 如果是在南宫家之外的其他地方,他大可追上去将那三个逃走的散修一并斩杀了以免后患和守卫来找麻烦,但是现在却是没这必要了。 “此事还请西老庄头给我做个见证,确实是我自卫才伤人。” 张宏正对不远处一直看着的西大爷说道。 西老庄头默然无语,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若是纯粹散修之间的私斗,他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平小志已经亮出了散修保正的身份,那他再要装没看见就不行了。 说起来他带领这些农户敢来随是一片好意,实际上反而却是让张宏正多了顾忌,若是没有这二十多个目击者和自己这层身份,张宏正处理这事上说不得就有更多的方式。 两个时辰之后,单宁城的城主府中,张宏正见到了城主南宫厚。 相比起李家唐家等等其他世家,南宫家城池的城主府并没那么奢华雄壮让人望之生畏,最多只是比周围的其他建筑高大一些。 南宫家的城主也没那么深居简出勤于修炼,南宫家的妖兽密度大约是其他地方的三五倍,城主所要操心的事务却至少多了十倍,特别是南宫儒门强调的仁义亲民的大学之道,更是让每一位城主从道义到实际上都不敢懈怠城下的政务。 南宫厚今年七十四岁,已经担任城主一职二十余年,处理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事务,但是今天这样头痛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在其他家族的领地中,对于散修们在野外私斗基本上是放任不管的,毕竟这些对于世家来说不过是家畜最多是走狗一样的东西多一些少一些没什么太大区别,如果能自然甄选出强壮一些的来更好。 但南宫家却不是如此,虽然这种事情客观上是禁止不了的,但家规中却有明言麾下百姓皆为南宫子民,任何人不得无故杀虐。 而世家制御中人更是如此,这关系到世家威严所在。 但今天这事却是自己城下的散修保正被李家客卿所杀,这放到任何地方去说都绝不是小事。 偏偏这个散修保正还是在照规矩办事,毕竟这个李家客卿之前是南宫家散修,帮人送去货物之后没有拿到回执,捉拿询问也是情理之中。 皱眉看着面前的少年,南宫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家海船的事他听说了,世家之间的消息流通可比江湖民间之流的口耳相传要灵敏百倍,他也知道这少年的李家客卿身份是千真万确的。 但自家麾下散修保正被杀,这“城主大人无需为难,只需秉公处理便是。” 站在下首的张宏正忽然说道。 “我自愿前往长城服役,以抵此罪。” “什么?” 南宫厚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故人(5) “少年,你也是我南宫家之人,自然也该知晓这长城守军的凶险,而且一旦加入便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南宫厚神情凝重地看着张宏正,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回禀城主大人,我自小便在长城边上长大,这些我自然是知道。” 张宏正点头。 建木森林边缘之上的曙光长城就是为了阻挡妖兽蔓延,长城附近妖兽出没的密度和强度比任何地方都要强上数十上百倍,运气不好的时候更有可能要面对堪称潮水的妖兽冲击,其中不乏高阶妖兽,长城守军自然是极为危险的职业。 一般来说,长城守军的人手来源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南宫家以及周边附属小家族中的旁支子弟,南宫家的附庸家族都有为长城守军提供物资和人力的义务,这些世家子弟在军中一则可以锻炼修为,二则立下功勋也能作为在家中的资本,不过这些一般都是担任小队长或者其他之类的中下层军官。 自愿加入长城守军的人也有不少,毕竟长城守军面对无数妖兽那自然也有无数的灵石灵晶收获,各大家族每年也有各种支援,军中发下的功法和灵石可比散修零敲碎打的丰厚许多。 在南宫家有无数西望这种不甘平复要出来当散修闯荡江湖的,自然也有无数愿意为了更高一层的收获去冒更大风险的。 有人愿意当散修,当然也有人去当守军。 不过既然是军中规矩也不是散修那样的自由散漫,各种制度规矩限制颇多,一旦加入不满一定的年限和功绩是不能退出的。 还有第三种则就是各地犯下了事的罪人,依据罪行的轻重可以去长城服役来抵消,这种却是最不受待见的一种,一旦被发现逃役或是不受军规则是可以直接斩杀。 “你是李家客卿,而且我听说是那平保正主动袭杀你,你无奈反击才将他杀死。 从这一点上来说,其实这有罪与否还有商榷之处……”南宫厚沉吟,这也是他最为头痛的地方。 虽说有西家庄头作证那平小志是主动出手袭杀,但这年轻保正在散修中颇有威望和人脉,此事一旦传出去,下面那些散修必定会有些不满和议论,说自己畏惧那李家客卿的身份才找个由头将此事给揭过。 和其他世家那对待散修和百姓视如家畜的情况不同,南宫儒门功法内修仁义道德,外讲造福功业民心聚散,若是能得城下百姓歌颂爱戴那不止在家门中能得一个好评,连自身修为都会因此而大受裨益。 反之则是在这两方面都有损害,所以这才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左右为难。 “而且你要知晓,长城军中自有法度,到时候莫说是我,就算是家主也不便干涉军中事务。 更别说李家了,你李家客卿是身份在那里可是没什么用的。” 南宫厚不得不又再提醒张宏正。 长城守军的职能极为重要,建木森林中的情形也是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岔子。 各大世家在守军中都有出人出力,但若是因此就大家都要在其中为各自的利益而扯起皮来,今天你的人要哪个职位,明天我家的物资是不是应该先走一批,那这军中的调度就要混乱不堪成为一团浆糊,到时候长城失守别说南宫家,妖兽蔓延开来连李家唐家都要头痛不已。 因此成军之时就约定了成规,世家不得干涉军中具体事务。 也就是说,张宏正这个李家客卿的身份在外行走那是谁都要给几分面子,但是一旦到了长城中就不好使了。 而将一个李家客卿送到长城中去服役,若是他身死在了里面,这笔账说不得还要落在南宫厚的脑袋上。 所以南宫厚才会如此头痛,如此犹豫。 “这事小子自然也是知晓的……”张宏正点头,他本来就对这李家客卿的头衔不是很在意。 正在这时候,一道尖厉悠长的的尖啸声远远传来,南宫厚听了立刻眉头一皱,脸色一变。 张宏正也是微微愕然,他在南宫领中生活了这么久当然也知道这尖啸声是什么,那是远处的守卫在吹响警讯鸣哨,说明有至少三阶以上的复数妖兽,也就是寻常守卫和散修难以应付的存在出现在城周围。 “你且留在此处。” 南宫厚一拂袍袖转身就走,遇到这种守卫处理不了的警讯,当然就是必须是城主府出手了。 “城主大人,我也一同前去,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张宏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以前修为贫弱的时候也就罢了,这时候他却不想置身事外,南宫领中的高阶妖兽主动攻击城池这种事比其他地方频繁十倍,几乎每年都有城破导致大批的平民和散修死亡的事情,他在这里生活过几年,说是小半个家乡也不为过,这时候当然要去尽量帮忙。 “你在后面跟来就是。” 南宫厚只是微微一顿,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快步走出房门。 一出门口他的身形就腾身而起,全身包裹在一层白色的光雾之中御空朝着城外飞去。 “走了。” 张宏正快步跟出,左右一看对旁边屋檐上蹲坐着的肥猫打了个手势,跟着南宫厚飞出的方向而去。 城主府中的亲卫早已经跟着一起跑了出去,这时候其实根本无人去理会他。 单宁城中早已经一片忙碌,却并没怎么慌乱,对稍有些年龄的南宫家百姓来说高阶妖兽袭击城镇这种事情多少会遇见几次。 城门也并没有关闭,依然还有不少人朝着城里跑来,散修们相互呼喝着登上城墙准备帮忙,张宏正一路跑来,肥猫也紧跟在后。 别看肥猫现在比以前肥了两三圈,跳动间肥肉弹动,活脱脱就是一团毛茸茸的肉,但行动之间居然更为轻盈了,倒有些像是一颗被看不见的脚不停飞踢着的长毛肉球。 “嘿,这不是张宏正么?” 刚跑到城墙的楼梯下,另一边跑来的几个散修开口将张宏正给叫住了。 “哟,是童哥蔡哥你们几个,好久没见了。” 张宏正一看顿时一笑,是以前和他交情颇好的几个散修。 他刚到单宁城就是跟着这几个散修后面打下手,靠着侦查跑腿什么的混一些灵砂灵石和妖兽肉,他为人机灵,这几个散修对他也颇为照顾。 那个提着流星锤的散修姓童,看着张宏正后面的肥猫打趣道:“张小子,有些时候不见了,听说你去外面跟着吕书生一起发了财啊。 你看你比以前长壮了这么多,你这猫都快比猪还肥了。 居然还能跑这么快,是不是妖兽肉吃多了的缘故啊。” 另一个背着双面重斧,一脸慈眉善目的光头散修姓蔡,也点头:“小张可以啊,混得不错,听说还给吕书生家里送了灵晶去,真是有情有义。” “哈哈,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张宏正连连点头敷衍。 他击杀平小志的事还没有传开,不过他发了横财给吕宁家中送了灵晶的事却似乎已经在散修圈子里人尽皆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传播的缘故。 “有什么好门路也给大家说说啊,可别只顾着自己。 听说昨天平小志摆酒请你你都没去,这谱可够大的啊。” “对了,你知不知道平小志他现在顶了于老头的位置当了保正? 你这样不给他面子,小心他给你使绊子。” “不过小张这次给吕书生家里送灵晶的事做得漂亮,大家私底下都说你够义气,你也不要太担心,只要不落实把柄平小志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听着这几个散修老大哥的言语,张宏正也是心里一热。 他在这单宁城中无亲无故没有根基,也就这些日常混在一起的散修算是最亲近的了。 不过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笑笑说:“大家先去把这妖兽对付过去,我请大家去飘香居喝一桌,要什么酒菜只管说。” “好,这可是你说的。 你发了横财,我可要一桌最贵的膻味席,吃了你还得请我们去红楼喝花酒。 今天我给你找两个好姑娘,让你开开荤。” 姓童的散修立刻指着他大笑,虽然警讯的声音还在上空回荡,周围的守卫和平民也都在奔跑忙碌,他们却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 毕竟南宫厚城主都出手了,散修们也就是去助助威打打下手。 刚刚登上城墙,张宏正就看到了正在远处缓缓朝这里蠕动而来的一个巨大身影。 他仔细看了看,那应该是一大团蠕动着的巨大藤蔓,藤蔓中间不时还有一张满是利齿的口张合着,一路滚动蠕动着朝着单宁城这边而来。 他不禁骇然出声:“这是螣蛇兽聚合成的螣蛇怪吧? 怎的会聚集到这样大了?” “还真是这东西……这些可有些麻烦了。” 另外几个和张宏正相熟的散修跟上来看了之后也是有些色变。 螣蛇兽这种东西在南宫领一带算是相当常见的妖兽,也算是木行妖兽当中的代表,似植物非植物似动物又非动物,这妖兽并无五官也无灵智,有些像是水中的水螅一样纯粹凭本能挪动和捕食血肉。 外观看起来就像是粗大有尖刺的藤蔓互相纠缠在一起,当初张宏正和吕宁他们一起在矿坑中遇到的那个被田家老怪饲喂的东西就是这个。 一般来说这种东西也并不难对付,散修不用说了,就算是一些胆大有经验的的农夫有了准备也能借助些长柄武器和火灵石加油脂什么的将之消灭。 但是这东西一旦有一只年深月久成为高阶妖兽诞生出灵智之后就会寻找其他同类将之纠缠在一起,将低阶的同类慢慢地变作自己的肢体延伸。 这种纠结在一起的复合体螣蛇兽就被称之为螣蛇怪了。 而且只要血食充足,不为外力而止,这种纠缠符合的行为几乎可以无休止地延续下去,不过一般来说只要最多纠缠了几十只螣蛇兽之后的聚合体就会被发现,引来守卫和散修们的围剿,但是眼前这东西恐怕至少有数百上千只螣蛇兽纠缠在一起,成为了一座高达十余丈的活动小山。 “巡逻的守卫呢? 还有其他周围的散修是怎么搞的? 怎么任由这东西聚合到这样大才被发现?” “前段日子不是北边农庄里一直在有人走失么,守卫去巡了一圈却是没发现什么厉害妖兽后来就没管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一只高阶的螣蛇兽吞噬足够血肉之后开了灵智,潜伏在地底四处搜寻裹挟其他螣蛇兽,直到这时候才突然冒出来……”“但是也不至于就弄得这样大才被人发现吧? 我活了四十多年,可别说看了,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螣蛇怪能长到这般大的……”“不,好像长城那边的建木里就有这种螣蛇怪。 可能是那边不小心漏了些到这里来的?” “怎么就我们单宁城这般倒霉? 这东西恐怕非得要真人来施展五行法术才搞得下吧……”周围的散修闹嚷嚷的一片交头接耳,不过也没有人见势不对就要跑的,城主南宫厚大人正在最前方的高空上凌空而立,但凡有城主和城主府的一众高手在,无论守卫还是散修心中就还有着底气。 半空中的南宫厚的双目如电,在这巨大的木行妖兽蠕动的躯体上左右扫视,似乎在寻找那一只作为核心的螣蛇兽,口中缓缓念诵:“观其所以,视其所由……”忽然间他抽出了腰间长剑,凌空虚指一处,开口长吟:“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声悠长清亮,震人心魄,仿佛不似出自人口,而是虚空中其他什么更为宏大悠远的存在,而随着这一声长吟,南宫厚整个人和手中剑一起化作一道白光狠狠刺向正朝城墙涌来的螣蛇怪。 轰的一声巨响,无数粗细大小的藤蔓碎片四处飞散,南宫厚化身的白色光柱如同打穿一堆碎纸屑一样将着如山一样的螣蛇怪给彻底打了个对穿,也不知其中有多少纠缠其中一二阶的螣蛇兽被直接撕成碎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故人(6) 眼见南宫厚一击之下便将这巨怪击出一个大洞来,城头上的散修和守卫齐齐欢呼,不少第一次看城主出手的人也是震惊不已,这一击的威势远远超过普通先天境界的人仙武者和鬼仙法术,看起来几乎能与真人比肩。 这就是南宫儒门的浩然罡气,以自身精神品性为基,先贤圣人的言语为引,如果再辅以民心所向的认同,便能发挥出远超同辈修士之力。 南宫厚本身的修为只是先天境界,但他只要还是单宁城的城主,还在为单宁城而战,所言所行符合南宫家先贤圣人的儒门经义,那只是他一人之力就能当得过十个寻常的先天高手。 越过螣蛇怪的南宫厚落下地来,身周的白色光雾散去不少,这一击全力施为对他来说也是消耗颇大。 但他转过身去,却看到那贯通的巨大缺口又被周围拥挤而来的螣蛇兽弥补了起来,这只巨大的妖兽并没有因此而崩溃,显然刚才那一击并没对其造成真正的伤害。 不过这一击多少还是将其中的数十只螣蛇兽给击碎了,剩下的部分涌动过来弥补上缺口,这螣蛇怪的身躯看起来微微缩小了一圈,而这复原后的螣蛇怪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涌动得更加剧烈了,也没管落在身后的南宫厚,反而更快地朝着城墙上涌去。 南宫厚眉头紧皱,愕然不已。 他以圣人之言导引自身精神去观察感悟,分明已经看出了这螣蛇怪身体中元气最为凝练的那一条螣蛇兽所在的位置,明明这一击应该已经将其击溃了的,但是这看起来竟然是毫无作用。 而且现在这螣蛇怪的反应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似乎也是和普通的螣蛇兽一样只是凭本能去捕捉人类的血肉而已,连反击和判断威胁的能力都没有。 再来那样的一击并不是不可以,但很难判断还能有多大的作用,强用这超过自己修为的浩然罡气正面猛击对他而言也是负担,南宫厚知道自己必须换一个方式。 他双臂一振,鼓动身周的白色罡气飞回城头,对着麾下的亲卫和守卫大声喝令:“用火灵砂,鬼仙也准备火行法术!” 南宫家面对妖兽侵扰的经验丰富,城墙上早就准备得有一应物资,有用以修补加固城墙的土行金行灵砂,有用以治疗伤势的木灵砂,也有可以迅速燃烧的火灵砂。 于是立刻便有守卫去将火灵砂给大桶搬了出来,这些火灵砂都被凝固在油脂中,按一定比例混合了少许木灵砂和金灵砂,一旦被激发点燃就算是浸在水中也熄灭不了,引气境的鬼仙来也要花不少力气才能压制这种火焰,对付一些低阶的妖兽是相当有用的利器。 当下守卫立刻便剥去了木桶外层用以稳固的一层土灵砂,然后几个修为武道化境的守卫队长将这足有近百斤的木桶以柔劲轻轻托起,朝着城墙外涌来的螣蛇怪扔去。 装满了火灵砂和油脂的木桶砸在螣蛇怪的身躯上,守卫队长灌注在其中的暗劲爆发,火灵砂相互之间一摩擦,就猛地和包裹的油脂一起剧烈燃烧起来。 轰轰轰轰声中木桶化作几团巨大的火球炸开,那些明黄色的火焰洒落在在螣蛇怪身上,立刻将之烧得如同一座小小的火山。 但是这个巨大的怪物似乎恍若未觉,就像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一样,依然朝着城墙上蠕动着蜂拥而来,眼看最上端的就要扑上城头。 二阶以上的木行妖兽自身生机便已经开始越来越强大,这种并非鬼仙调动五行元气的法术所生的自然之火短时间之内还对其造不成什么有效的伤害,反倒是这火焰生成的热浪让城头的一些散修有些受不了,忍不住连连后退。 只不过这时候高立于城头上的南宫厚伸手指着燃烧着的螣蛇怪,开口低喝:“君子不语:怪,力,乱,神!” 又是那种仿佛贯穿天地的喝声,随着这个声音,那疯狂涌动的螣蛇怪行动猛地一滞,立刻就要扑上城头的巨大躯体也软了下去,那些疯狂舞动的触手枝条好像被抽出了其中的绝大多数力气,几乎连自身的庞大重量都无法支撑了。 与之同时的是螣蛇怪身上的火焰也随之熄灭变小了不少,但螣蛇怪却好像这时候才感觉到了身周灼烧的疼痛一样,数百只螣蛇怪同时疯狂挣扎起来,一起发出嘶嘶的怪叫声。 凛立在城头上的南宫厚浑身白光弥漫,宛如当真是那些修为可翻天覆地的真人,纯粹以一人之力就压制下了这巨大的怪物。 依据着不同的儒门经义而运用,浩然罡气也有各种截然不同的效果,可说妙用无穷,南宫厚的修为和天资其实在南宫家嫡系中只能算是中下之流,对儒门经义的理解领悟并不算太精神,但即便如此,也能压制住这些二三阶妖兽体内的木行元气。 如果是修为更高的南宫儒门高手在这里,反手之间就能将这些螣蛇兽体内的木行之力完全压制,还不会波及身上的火焰,让这些螣蛇兽变成一地只能缓缓蠕动的木质蚯蚓蛆虫,呼吸之间就会被这普通火焰给烧成焦炭。 不过即便如此,这螣蛇怪也是立刻落入毫无还手之力的境地,一时间攀爬不上城墙不说,城头上早有准备的鬼仙修士立刻趁机施法,各种火焰法术如雨而下,尤其是城主府的一位先天境界的鬼仙客卿,一道十数丈长的火焰长蛇从手指间射出,蜿蜒翻腾之间不停地有螣蛇兽被搅碎烧灼成满地的焦黑残骸。 “还以为这东西能有多厉害,现在看起来都用不到我们动手了。” 眼见这来势汹汹的巨大怪物居然落入毫无还手之力的境地,看起来一副马上就要被击溃消灭的样子,散修和守卫也放松下来。 张宏正身边那几个熟识的散修也是互相闲聊开起玩笑来。 “那是有南宫城主出手,自然不在话下。 若是让我们这些散修上去围攻,恐怕去几百人都是白给,我们这些还能跑掉,像是老蔡这种腿脚慢的多半就只能变成口粮了。” “放你娘的狗屁,你当我是傻的,看见这种东西还要自己冲上去送死? 不过这螣蛇怪居然能长到这样大,我活了几十年还当真是头一次见……”“说起来是有些古怪,这般大个东西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哼,总之守卫里那几个领头的失职是跑不掉的了……陈树墩上次就出了篓子,这次怕不是要被城主给撸下来吧? 也不知道是谁顶上去?” “总之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 我们也别去管那些了,好好商量商量今天晚上张宏正请客的事吧,谁先去红楼把桃花轻纱那几个最红的姑娘给定下来? 就说我们这里有发了横财的兄弟要摆流水席,让她们都洗干净屁股等着……”“喂喂,小声些小声些……南宫城主和刘大师他们可还在努力剿灭妖兽,你就在这里谈着姑娘屁股了,被听到就算他们不计较下面的管事守卫也要好好整治你……”张宏正在旁听得也是咧嘴直笑,这正是他许久没听见过的乡音。 有儒门道德和外部压力导致的氛围,南宫家的散修之间关系相比其他地方的要融洽得多,若遇到几个意气相投的那当真是可以亲如兄弟。 虽然因为肥猫大仙的存在还有自小便孑然一身的成长环境,张宏正对任何人都保持着一些本能的戒心和距离感,这回来之后也没有去找这些曾经熟识的朋友,现在偶然重逢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让他倍觉亲切。 不过就在这气氛渐渐松懈下来的时候,城墙下那正被不断烧灼的螣蛇怪忽然炸裂了开来,除了大部分碎裂的肢体之外,还有上百只燃烧着不停挥舞着触手的螣蛇兽四散飞舞,如同冰雹一样朝着城头上还有城墙下的人们砸去。 “哇哇,这是怎么的了? 刘大师怎的将这东西给炸得到处都是?” “不是刘大师搞的,好像是这怪物自己给炸了!” “大家小心!先把炸去城里的那些给杀了,不要让他们伤及平民!” 这骤然的突变引得城头上的散修和守卫一片混乱,突然被炸飞在空中的螣蛇兽好像又恢复了原本的活力一样,虽然依然有很多被烧得干枯而迟缓,却都是朝着最近的人扑去,有几个不慎被砸中的散修被这些燃烧的螣蛇兽缠住,顿时惨叫连连。 城头上的南宫厚却没空闲顾及到这些,因为就在这螣蛇怪轰然炸裂的时候,从火焰气浪中一道绿色光芒猛然窜出,快如闪电般地朝着他的面门急掠而去。 南宫厚正专注于压制这数百螣蛇兽元气,以他自己的反应原本是绝躲不过这一道绿色光芒的偷袭的,但一个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亲卫反应飞快,手持一只短棍击出,啪的一声将这道绿光给抽了出去。 这亲卫手中拿着的是短棍,但是棍尾延伸出去半虚半实的罡气却足有碗口粗细一丈多长,可见在人仙武道上至少也是先天大成的境界。 正是靠着这瞬间成型的罡气巨棍,他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几乎飞到南宫厚面前的这一道绿光给挡住。 只是他这匆忙间的一抽,却把那道绿光朝着张宏正这边抽了过来。 “小心!” 张宏正看见了这一道飞来的绿光,但这实在来得太快,又不是正朝着他而来,他只能大喊一声也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这绿光就直接打在了身边的一个散修身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故人(7) “老蔡!” 包括张宏正在内周围的其他几人齐声惊叫,被这道绿光打中的人正是用双面重斧的那个光头中年散修,其实他修为不错实战经验也颇丰富,正一斧将一只二阶的螣蛇兽劈做两半,但这道绿色光芒来得实在太快,他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这绿光打在头脸上。 这时候所有人才能看到这道绿色光芒的真实面貌,那赫然是一只通体散发着莹莹绿光的藤条,看起来颇有几分好看,而以这绿藤飞来的速度势头居然并没将散修老蔡的头颅给打爆,只是打得他一个趔趄,这绿藤则像是一滩软泥一样全都沾在他的脸上,下一瞬间这绿藤居然刷的一声径直从他口鼻中钻了进去。 “老蔡!老蔡!你没事吧?”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围的几人都是大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包括张宏正在内都没见过这诡异的绿色藤条。 眼看那藤条在呼吸之间就完全消失在老蔡的口鼻间,然后他整个人就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几息之后就看见大量的鼻涕唾沫从他口鼻间流淌出,全身也发起了抖来,两个眼珠子不停地在转动,只是转动的方向赫然并不相同。 这时候任谁也能看出,这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让开,这人已经没救了。” 一个人快步走来,正是刚才把这绿光打向这里的那名城主亲卫,他只看了一眼老蔡的模样立刻便摇头,拿着手中的短棍就要朝他头上砸下。 “哎,等等!” 张宏正上前一伸手拦住,他刚才可是看到了这绿光是如何飞过来的。 “是你把这东西打过来的吧? 应该快去请刘大师来看看如何施救,怎么就要胡乱杀人?” “刚才那是寄生妖藤,乃是三阶以上的高阶妖兽,极为诡异难缠。 这人被妖藤钻入体内,经脉脏器都被吞噬,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亲卫极为不耐烦,这也就是南宫家家风仁厚,如果是其他地方的城主亲卫绝不会浪费口舌和一般的散修解释什么,不直接一掌拍死就算好的了。 “不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其他几个散修畏惧于这城主亲卫的身份,但张宏正却是不怕的。 他现在也急了,这散修老蔡为人憨厚,以前自己还是修为低下的小屁孩的时候跟在他们后面颇受照顾,老蔡还曾从妖兽口中救过自己一次,若论亲厚程度还要胜过后来跟着一起远行的吕宁和西望,无论如何张宏正也是不愿意看着就在眼前因为这无妄之灾被人活活打死。 上前一步抓住老蔡的双手,张宏正鼓起暗劲雷法猛地一下朝老蔡身体从传去,两人身上有电光一闪而过,原本抖个不停的老蔡忽然就不抖了,乱转的眼珠子也停了下来。 那亲卫原本正要不耐烦地将张宏正推开,眼看这一幕也是一愣,随后看着张宏正的眼神就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满天落下的螣蛇兽这时候已经被绞杀得差不多了,虽然造成了一时的混乱和死伤,但毕竟只是些受创后的一二阶妖兽,城头上的却是单宁城的全部精锐战力,尤其是城主府的一众精锐在腾出手来的南宫厚的带领下对付这些更是如砍瓜切菜一样。 而且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来几人,修为不凡骁勇异常,飞快地将下面剩余的螣蛇兽一扫而空。 南宫厚扫了一眼城下的几人,看到那几人身上的甲胄服饰后微微一愣,却并不多加理会,确定了城头上和城内的局势基本已定之后转身就和那名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一起朝着张宏正这边而来。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上了不少的散修,张宏正在中间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连续两次鼓起雷法暗劲送入老蔡体内,但都只是短暂地让他平复一时而已,一会之后又会开始颤抖起来,而且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老蔡那一双胳膊上的筋肉全都已经鼓起,血管几乎要涨破肌肤,双眼已经完全翻白,鼻涕口水如小溪一样地流淌。 张宏正只感觉阵阵的疲累和绝望,他的暗劲送入老蔡身体中,活人气血该有的自然反射是飞快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而强大的生机,好像他飞快地正在变成一株植物一样,而雷法虽然好像能短时间内抑制这种变化,但他的神仙道修为终究太低,不要说入微地掌控雷法,只是两次全力震荡输送之后就已经后续无力。 若是以雷刀粉碎灵晶倒是可以换取雷霆,但那却不是他可以灵活掌控的外力,天雷九击威能再强,想要剔除出这已经完全和人体结合的怪异妖兽也无能为力。 张宏正回身高喊:“有没有济世教的道长来看看,这可能治的了的?” 传出警讯抵挡妖兽,自然也是有济世教的道人闻讯一起赶来城头的,这时候正忙着救治那些伤员,一个光世行者走来只是看了一看,话都不说就摇了摇头,示意无能为力。 “此人脏腑血肉已经全数被妖藤吞噬同化,回天乏术,若不能及时焚化便会化为新的妖物,少年你还是让开吧。” 后面传来南宫厚的叹息声,张宏正只能转身叹气颓然退下。 南宫厚也是面容肃然沉重,这散修纯粹是因为他身边亲卫护持他而被波及,虽然他身为城主身份尊贵,却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含糊其辞,说道:“此人护城抵御妖兽却被我亲卫波及所伤,我实在是难辞其咎,他若有妻儿父母皆由我城主府赡养终身,若是后代有修炼资质也直接入我城主府自小作亲卫培育。” “城主大人仁慈!” 旁边几个和老蔡相熟的散修只能躬身拜谢。 对于散修来说,这个结果可说是极好了。 “……这种寄生妖藤一般都是和其他强大的木行妖兽所共生,我记得应该只是在建木森林中才有,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单宁城这里,实在令人不解。” 南宫厚长叹一声,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同时转身过去看向城墙边上,那里正有几个人爬了上来。 “不知诸位可能为我解惑一二?” 攀上城墙的正是之前在城下赶来击杀散落的螣蛇兽的,这几个人俱都是精壮汉子,都是身着款式相同的皮甲,手持利器举止利落干脆,散发着和寻常散修不一样的精悍气质。 城墙虽然高,但这几个汉子的修为都相当不错,为首的一个高高跃起之后凌空在城墙上虚点借力就跳了上来,竟然似乎有先天境界的武道修为。 他跳上之后随手丢下一道绳索,下面的几人也迅如猿猴一样地爬了上来。 城上的散修们看到这几个汉子也都是一愣,随即交头接耳。 张宏正看了这几人也颇为意外,他对这几人的装扮和气质并不陌生,这正是常年驻守在长城附近的长城守军。 这些守军偶尔也会在南宫领内的其他地方活动,但并不常见,而且一般情形下都是和长城那边逃逸过来的妖兽有关。 “见过南宫城主。” 为首的大汉恭敬地对南宫厚拱手一礼。 长城守军严格来说并不受南宫家统御,但南宫家却是长城守军最大依仗无疑,每年南宫家支付的物资灵石占了长城军费的大半不用说,守军中人更是绝大多数都出生于南宫家和周边家族,两者联系其实颇为紧密,长城守军许多时候并不怎么卖其他世家的面子,但是南宫家的却不同。 这为首的大汉神情有些难堪,有几分羞愧惶恐的样子说:“这寄生妖藤其实由我们护送前往唐家的一件货物,只是到了这附近不慎被其逃脱,我们四处搜寻不得,却没想到居然被那妖物寄生了一只螣蛇兽继而成为了这般的怪物,威胁到单宁城,实在是……”“大哥!” 忽然间那些守军中的一个青年惊叫一声,猛冲到那边僵直的老蔡身边,惊骇欲绝地看着他现在的样子。 “二狗? 怎的是你?” 旁边的老童老元几个散修也将这青年给认了出来,随即叹气说:“你哥运气不好,被那什么妖藤给附上了身,如今已经是没救了。” “怎……怎么会? 这妖藤怎么会附上我哥的? 这东西只会去找修为强盛的人,我哥的修为又不高……”那青年浑身发抖,双眼泪如泉涌,自然也能看得出老蔡已经是没救了。 张宏正也认出了这青年,正是老蔡的亲弟弟,他刚来单宁城那段时间还见过,后来去参加了长城守军,没想到这时候回来却刚好碰见他哥正好死在眼前。 “他运气不好也是没法子,让开吧。 小伙子。” 那个被叫做刘大师的城主府客卿,先天境界的鬼仙修士走了过来。 “他被妖藤寄生,人已经死了,身躯却正在朝妖物转化,只能及时焚化了。” “不,不,我大哥……我大哥……”青年跪在地上死死抱着老蔡的双腿,全身筛糠一样的抖着,涕泪纵横,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他哥刚刚被妖藤附身的时候,只是却是因为极度的悲痛。 那边的守军首领也是一脸的惊愕,随即马上给旁边的几个守军一个眼色,几个守军立刻就上前去将那青年给拉了回来。 那为首的大汉又是拱手对着南宫厚一礼:“这妖藤和活人的血肉相合,也是分离不出来了。 此事责任都在我们,我们之后自会去请军中条例责罚,还请城主见谅。” 南宫厚也不答话,挥手一拂袖袍,那边的刘大师将手稍稍一合之后对僵立不动的老蔡推出,一道耀眼的火柱从他手掌间喷出将老蔡包裹,转眼之间就将老蔡化作了一只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炬。 这时候老蔡却是忽然动了,四肢关节却是如木偶一样地僵直地挥舞起来,只是这先天鬼仙全力催动的火焰实在是炙热无比,连他手中的巨斧都在火焰中飞快地软化变形,转眼间他的身躯便干枯垮塌了下来,连同那钻入他身躯的怪异妖藤一起化作了一地的灰烬残骸。 “大哥……大哥……”那边被拉住的青年大哭起来,眼见这一幕显然让他有些精神崩溃。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扑的一下,旁边的为首中年人伸出手掌在青年头颈上一拍,直接将之拍晕过去。 张宏正也是摇头叹息不已,自己刚一回来就目睹这老友横死心中也难受得很,更别说老蔡这亲弟弟蔡二了。 不过这时候看见那为首中年的举动他却是微微一愣,之前他无暇去注意这人,现在看来却莫名地觉得这为首的中年有些眼熟。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故人(8) 晚上,单宁城中的红楼。 虽然老蔡不幸身死,但是事先说好的酒席并没就此取消。 乍失老友,大家心中确实还是有些难受的,但难受归难受,再难受死去的人也是回不来了。 在散修眼中生生死死见得实在是太多,太多也就逐渐变得平常,甚至有些时候的身死不见得是坏事,就比如老蔡这样的,以普通散修的视角来看一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被城主误伤而死,家人能得赔偿的结局,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完美死法。 所以这一顿酒大家还是要喝的,不止要喝,还要大喝特喝,既是哀悼,也是感慨发泄。 “老蔡这也算值了。” 老元猛灌了一口酒,脸上浮起一阵红晕。 “我以后也能碰上这样的死法就好了。 家人有城主安置,他女儿日后也不用愁了,就算没修炼的资质说不定还能嫁个城主近卫。 值了!” “说得是,值了!大家今天晚上也给老蔡庆祝庆祝!替他喝个痛快!” 老童将酒坛中的剩余酒给倒了个精光,却还是没装满面前的酒碗,旁边的陪酒姑娘递过来一个瓷瓶,他倒了个开头发现不对,凑过去一闻马上就把酒往姑娘怀里一塞。 “谁喝你们这些寡淡出鸟的水酒,去拿烧刀子来,就是我们之前自己带来的那种。 这里没有就去旁边桥头独眼老李那里去买!” 姑娘被酒瓶塞得一个趔趄差点仰头倒了下去,重新坐稳之后脸上泛起一阵羞恼不已的红晕。 这里可是单宁成红楼中最高级的清音阁,摆出的也是最贵的酒席,连南宫厚城主都偶尔在这里招待外地客商,平日里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制御中人,这些原本只伺候世家子弟的姑娘也都从来没伺候过这些大老粗的散修。 倒不是散修们出不起灵石,其实要论收入,散修绝对算是平民中最富有的一类人,混得好的甚至比有些世家制御中的守卫还多。 只是散修们的灵石都是提着脑袋换来的,日常修炼绘制符咒打造武器什么的放开了整治那都是无底洞,酒肉都只是图个一时的痛快,当然舍不得到这种世家子弟出入的场所来浪费。 今天却是难得的例外,有张宏正答应了的灵晶打底,红楼的老鸨也听说了这几位散修是受了南宫厚城主嘉奖的,便让他们来这一般不招待散修的清音阁里,叫来陪酒的也红楼中最有名的几位姑娘。 晚上来这清音阁喝酒的散修足有十多个,都是平日里和老蔡交往甚好的,带着对老蔡身死的悲伤和羡慕还有感慨,众人喝着最烈的酒,翻来覆去地就只是说着老蔡这一死是如何如何的值,他这人以前是如何如何的厚道,以前大家一起捕杀妖兽的时候是如何如何。 张宏正默然在旁喝着闷酒,听着其他人的闲聊胡扯,一是没能救回老蔡心里闷着,二是也不知道该和这些久别重逢的故友们说些什么,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对他的改变也太大。 不过他依然还是很喜欢南宫家这种散修之间喝酒吹牛的喧闹气氛,其他地方的散修圈子利益之分太赤裸裸的他不大喜欢,而且一路上走马观花地也融不进去。 不过终究他也算是这酒席的主人,他不说话也会有人来找他说,有人便问到了他之前在城墙上试图搭救老蔡的时候鼓动暗劲时候发出电光的事。 张宏正也早有预料,散修之间知晓神仙道功法底细的并不多,但大致上听说过的却也不少,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出那么一手来当然会引来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也不可能如实相告,只是说那是和吕宁他们一起夜宿野外的时候爬树上去观望结果被雷劈成重伤,伤愈之后全力鼓动内力暗劲就会带起些许电光,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大用。 这事说来有些古怪,但散修间口耳相传的各种奇遇怪事里更加不可思议的都有,什么坠落深渊偶得被逐出世家的高人传授的,什么吞吃奇异花草之后气血旺盛修为大进的,众人啧啧称奇一番之后也没在这上面深究了。 他和平小志之间的事情还没有传开,大家对他现在是李家客卿的事情也不知道,就只是当他是个在外发了横财归来的好运小子,言语之间也没见什么生疏和恭维。 南宫家的家风讲究的是仁义,散修之间各自也有各自的脸面,就算灵石灵晶再好,大家也不会赤裸裸地表现出来。 说来说去,话题又扯到最后赶到的老蔡的弟弟二狗的身上。 二狗的名字当然不叫二狗,而是叫蔡继南,只是在座这些有几个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小名大家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二狗子居然也能赶得回来看他最后一面,也算是不错了……不过那东西好像是二狗他们带回来的,你说这是不是……”“二狗那家伙不过是个小兵,他能做的了什么主? 最多只是跟着领头的队正和校尉们跑罢了。 不过一般来说能执行这种护送妖兽的都是精锐才是,他一个刚去没几年的就能跟上,说明也是很得重用了……”“二狗的修炼天赋确实是不错,又一心想着上进,才主动去了长城守军。 听说老蔡平日里供养老父之外节省下来的灵石都是去买了炼体补充气血的丹药,托人给二狗带了去帮他修炼。 所以二狗这时候才能跟着一起出来运送妖兽,这至少也得是将暗劲练到了登峰造极了……只可惜这次出了这摊子事,也不知道回去会受什么军法处置……”“他们好像在城中找了个旅店住下,我叫人去给二狗传了个消息,让他来这里喝酒,不过他们军中规矩多,这又刚刚犯了事,应该是来不了了……”再喝了一会之后,酒劲逐渐上头,大家心中的悲伤也逐渐淡了,便开始在酒劲下放浪形骸起来,旁边陪酒的姑娘已经自动换上了几个会来事热情更合这些散修口味的,大家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当下那个熟识的散修老童就对张宏正开玩笑:“张小子,你这下发了横财荣归故里,再也用不着抠门地节约几个灵砂了。 今天晚上必须安排几个清倌人伺候着,把你的童子功给破了才行。” “正是正是!我记得这小子还是个雏吧? 这个不行,张小子我告诉你,你要想成个真正的男人,可必须得亲手杀过妖兽,必须得亲身上过女人才行……”“那边的几个姑娘,你们也别去弄那肥球猫了,过来好好弄弄我们这小兄弟。 我告诉你们,他可是发了大财的,说不定随手就是几十个灵石的打赏,你们可要好好用心……”这话题一扯开,其他散修也七嘴八舌地跟了上来,还去招呼那几个跑到旁边角落里去逗弄肥猫的小姑娘。 那几个小姑娘对这些糙汉子的胡吹大气感觉无聊,却对蹲坐在角落茶几上打盹的肥猫极有兴趣,肥猫对这几个毫无修为的小姑娘也是并不排斥,眯着眼打着自己的盹,任由她们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张宏正一听这话题就觉得有些头痛。 拿他这事开涮几乎是这几个散修老哥喝醉之后的习惯,这一年没聚他都几乎忘了这事,他当然对此是敬谢不敏的,连连摆手推辞:“这个还是算了,也不是我抠门灵石灵晶。 而是济世教和南宫家的先生都说了的,未入先天去行男女之事都是折损元气徒耗精血的事……”“嗨,莫听他们瞎扯。 你又不是那些灵石用不完的世家子弟,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做什么? 难道你还真想着靠憋这玩意给憋出个先天境界来?” “小张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了,更不用担心第一次什么都不会,今天哥哥叔叔们都在这里看着,你哪里做得不对的我们可以马上就给你指点一二……”正在张宏正觉得头大无比间,一个人走进了房间中,众人刚刚瞥了一眼,就立刻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这人的身上,因为这赫然便是之前大家还谈论着的老蔡的弟弟二狗蔡继南。 “二狗,刚刚还在说你呢,大家还以为你来不了。” “继南快坐下快坐下,这么几年没见,精神多了,修为也长进了不少吧……”蔡继南双眼红肿,面色惨白,显然还远没有从大哥身死的悲伤中缓过劲来,众人显然也不好继续起哄胡闹。 蔡继南脸上挤出笑容来对着周围认识的人都招呼了一下,坐在桌上便自己倒上了一碗酒,仰头就喝了下去。 “二狗……不对,现在你都这么大了,也是长城守军中的一员,大家还是叫你继南好了。 大家刚才都在说你哥这次去得也是真值了,大家都很羡慕呢,说是以后能有你哥那样的福气就好了……”“谢谢大家……谢谢童哥……谢谢元哥……”对于周围人的劝说,蔡继南只是随意点头应付着,手里不停地给自己的碗中倒酒,一碗又是接着一碗,好像他来这里专门就是来喝酒的一样。 长城守军中的军纪甚严,他应该是没机会练出什么酒量来的,只是几碗下肚,一张原本惨白的脸就开始涨得通红起来。 一边的张宏正终于松了口气,看着蔡继南在那里一声不吭地闷头喝酒,他也走过去端起碗敬酒说:“二狗……继南哥,许多年没见了,经常听你哥提起你。 说你有长进,他今天就算走了也是安心的。” 蔡继南端着酒碗怔怔地看着张宏正,不知道为什么,张宏正莫名其妙地感觉起鸡皮疙瘩。 这酒桌上明明有这么多人向蔡继南敬酒和劝解他,蔡继南也点头应答着,但视线却没真正落在那些人的身上,但这时候看着他却就像看着找寻了一生一世的目标一样,那眼神中饱含着些其他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小张,多谢你了……这么多年没见你了,我们有空多聊聊……”蔡继南一口干掉了碗中的酒,笑了笑,刚才那一脸煞白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勉强,这时候涨得一脸通红,这笑容看起来却只显得怪异。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故人 (9) 没喝多久,蔡继南便已经烂醉了。 原本以他有相当境界的武道修为来说气血旺盛,并没那么容易醉,但耐不住他将烈酒当做白水一样地喝,即便旁边有人劝解,也很快开始有些神志不清。 “小张……你说你和吕书生一起出去……怎么这时候回来? 听说你们在外面做下好大的事,我想听你说说……”蔡继南直愣愣地盯着张宏正,舌头打结地说着。 “继南哥,你醉了。” 张宏正有些纳闷,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边一直埋头猛灌闷酒,对其他人都是敷衍了事,却老是抓着自己问个不停。 “我没醉……”蔡继南的眼睛满是血丝,眼神发直,嘴里的话语也是含糊不清,好像舌头都已经不受控制。 “你为何要这个时候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若是不回来,我哥也不会死……”张宏正皱眉,一时间理会不清这话里的意思,老蔡之死可以怪守军自己看守妖兽不力,可以怪那个用罡气短棍的城主亲卫,但怎么也怪不到他的身上来。 “二狗,你喝太多了。 这事怎么能算到小张身上……”旁边的人也是觉得他是喝醉了,虽然这里就没有人是清醒的,不过几乎每个人却又都觉得自己是例外。 “不,你们不知道的……我是知道的……”蔡继南摇摇头,好像把自己给摇得彻底晕了,脸色一变张口就吐了出来。 他吐出来的几乎全是酒水,好像肠胃中除了酒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好了好了,今天就喝到这里了。” 眼见这状况就有人建议到此为止,众人也感觉吃喝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转头去叫红楼里的姑娘来将人给扶回房间里去休息。 但是蔡继南刚刚被架起,就又挣扎起来。 “不行,我要回去,队正说了要我必须回去报道。” 虽然人已经烂醉,但蔡继南这个要回去的执念却是无比的坚定,挣扎着要从两个红楼姑娘的扶持下挣脱,他酒醉之下力气却没减弱半分也不知道轻重,两个姑娘直接被甩出去直接撞在墙上痛得哎哟直叫。 然后他自己又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自己吐出的秽物中。 “行了行了,我来送他回去吧。” 张宏正连忙过去将他拉起来,和其他散修们打了个招呼,再吩咐了领头的姑娘一些之后扶着他朝外走去。 认真说来张宏正才算是真正没喝醉的那个,虽然他也有几分酒意,但一直都下意识地保持着几分戒心,和那些敞开了喝的大哥们完全不一样。 其他人几乎都是一通烂醉,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张宏正问到了那一小队守军所在的位置,招呼一声,一直在屋子边当着摆设的肥猫一跃而起,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城中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张宏正借着路边灵石灯的光芒扶着蔡继南走着,肥猫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 被夜风一吹,蔡继南似乎清醒了几分,喃喃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怪不得你,我只是太想我哥……你不知道我跟着队正一起来这单宁城的时候有多高兴,我每天都在想着见到我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哥每年给我托人寄来的丹药,我每吃一颗都想着这是我哥冒着生命危险才弄来的,我是队中修炼得最勤的,我就想着能早一天修入武道化境,如果以后能突破到先天境界,那时候退役回来单宁城入了城主府,便再不要我哥去做散修……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行了,行了……”张宏正看蔡继南眼眶中又涌出泪水来,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两人以前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年岁相仿,都是跟在几个散修后面当跟班,还算是比较亲近的,知道他心中难受,就问:“说说你在长城当守军的事给我听听吧,我也正准备去呢。” “你……你要去长城当守军? 当真?” 蔡继南一下站住了,瞪圆了眼睛,好像听到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宏正反而失笑。 “你能去得,我就不能去了? 我以前是修为不够,而且还有些事情没有办,现在一切都妥当了,我都和南宫城主说好了,这还有假?” “这……这……”听了这话,蔡继南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又怎么了?” 张宏正越发地感觉奇怪了。 “不,没有什么,哪里有什么会是早知道的……”蔡继南低头蹲下,然后双手着地跪在那里,声音渐低。 张宏正之前以为他又要呕吐,却听到他又趴在地上低声地呜咽起来。 张宏正皱眉看着哭在那的蔡继南,他总觉得这数年不见的故人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但一时间又摸不着头绪。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这南宫领的家乡,他的精神也放松下来,想着不久之后就要去长城,也有些懒得再去多想什么。 张宏正就在一边看着蔡继南,昏暗的路灯下偶尔经过的人也没去在乎这两个浑身酒臭的年轻人。 一阵子之后蔡继南也停下了哭泣,慢慢直起身来,心中的苦闷似乎也和酒劲一起释放了不少。 蔡继南用手在半空画了一圈,一滩水就在他手中生成,然后被他用来拨来洗了一把脸,看起来精神都清醒一些,继续向前走去,一边问张宏正:“你为什么想要去长城参军? 也是想去博一个出身么?” “喝,可以啊。 原来都还有引气境的鬼仙修为了。” 张宏正看了也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之前爬上城墙的时候就能看出蔡继南在人仙武道上有不错的修为,想不到居然在鬼仙道上也有相当的造诣。 这种同时修行两道的人在散修中几乎不可能遇到,一则所需修行资源和时间不菲,二则有这种天赋的通常也不会来混散修,这蔡继南就是个绝好的例子,去参加长城守军便会得到关注而有足够的修炼资源,退役之后还能进入世家制御之中,立刻便能成为散修需要仰视的存在。 “出身什么的倒是没想过……”张宏正这是实话。 他从少年时候定下决心就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去攒够灵晶去唤醒肥猫大仙,觉得这神奇隐秘的存在一定能给自己指点一条远比什么世家都厉害的修炼大道。 虽然这后来的事实和他年少天真的想象颇有些出入,但也相去不远,肥猫和修炼神仙道所需要的灵晶资源简直就是个无底黑洞,不过他现在所获得的功法和修行资本也远不是普通世家子弟所能比拟的,更别说长城守军了。 “……只是我小时候住在长城附近,乡亲都被建木里漏过来的妖兽所杀,当时也常常有长城守军在我们村庄驻扎,我便一直想着日后也要去长城当守军,多杀杀那些建木中的妖兽,给那些乡亲报仇。” “只是这样而已?” 蔡继南不信。 “若说是小时候这样想还差不多,但你现在难道还这样想?” “难道这样想有什么不对么?” 张宏正晒然一笑。 “我最近有些奇遇,日后修炼之路大约是明白了,正需要更多的灵石和实战来磨炼。 加入长城守军还能了结我多年以来的心结,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切,你倒是想得简单……”蔡继南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摆摆头,喃喃说着。 “你以为长城里杀妖兽还是和散修们杀妖兽是一样的? 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建木兽潮,那是真正的如潮水一样的妖兽,一二阶的是数也数不清,三阶也是足足几百头,还有四阶以上的高阶妖兽,莫说是我这样的小兵,就算是先天境界的高手在其中也是眨眼间就要被撕碎吞吃,真人去面对那些建木老妖分身所化的高阶巨妖也有陨落之险……一两个人在这样的战斗里当真只是灰尘丢在海潮中,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死得无声无息,我们仗着长城的地利,法阵,各种守卫的器械,每一次兽潮下来也要死伤无数,一起朝夕相处的战友刚还和你开着玩笑,然后下一瞬间就被妖兽碾成一团模糊的血污,要不就是哀嚎着被草木霉菌腐蚀成一团烂肉……”“但是这么多年,长城终究还是守住了不是吗?” 对这些张宏正并不意外,他自小看过的长城伤兵也不少了,对那边的战斗之惨烈也算是早有所闻。 “南宫家数千万的黎民百姓能得以存活,也是靠着长城千年以来的庇护。 所以我也想去尽一份力,这想法不也奇怪吧。” “这倒是……别说百姓平民了,就是那些世家能高高在上,也是靠着我们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说到这个,蔡继南脸上浮现出夹杂了傲然和不屑的神色。 “南宫家也就罢了。 像是跟在后面的唐家,李家这些,若不是我们长城守军将妖兽拦截,让妖兽肆意吞吃平民血肉,继而让建木老妖将分身沿着地脉延伸过去,他们的领地内也会成为一片新的建木森林,平民尽数死绝,哪里还有人供养他们过那高高在上的奢侈日子?” “嘿,你这想法倒也有些意思。” 张宏正失笑之余也觉得很有些新奇,世家统御平民百姓这是数千年不变的现实,像是南宫,李,唐,纳法提这些一流世家的始祖都是曾跟随三神一起对抗荒兽开辟人道纪元的真人圣贤,其他的小家族也是由这些大世家分封衍生出来的,他们统御百姓平民说来也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 南宫家对待平民宽厚也好唐家纳法提家这些严酷也好,平民百姓都只有承受着,最多对领主剿灭妖兽不力发几句牢骚,像是蔡继南这种视角和心态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你可要小心些,这些话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 被李家唐家的人听去了可是天大的麻烦,就算南宫家的大人听了说不定也要不高兴。” 张宏正又提醒他道。 蔡继南也知道失言,连连点头:“是是,我这是酒后的一时胡言乱语,张兄弟你莫要在意,更千万不能向其他人提起……”“那是自然,我绝不会去说的……”张宏正想了想,忍不住又问:“我记得你以前可没有这般想法,难道长城守军里很多人都是这般想的么?” “这个……也不是很多人的……”蔡继南吞吞吐吐的,面色犹豫不定,随后又露出愤慨之色。 “事实就是那样,也由不得大家不这样想。 大家在长城舍生忘死地和妖兽搏杀,让他们出些军资都拖拖拉拉的,他们随便一些子弟的玩物都比我们十多个兄弟的命还贵重,任谁都会这样想吧?” 张宏正撇了撇嘴,事实倒还确实如此。 就像李家海船上运送的那几只妖兽,其中就有专门拿来驯养玩乐的,这些东西的消耗都是动辄几十上百灵晶,放在散修身上那当真是能值几十条人命。 而他在李家中所见到的各种奢华用度更是不用说了,许多是连之前想都想不到的,一个世家嫡系子弟每年花在玩乐上的灵石灵晶说不定成千上万。 只是一般人并不能知晓这些,而且就算知道了多半也只是羡慕赞叹不已,觉得世家豪族享受如此本是天经地义,自己只能拼命修炼混入其中去分一口汤吃。 就算是顶天了的志向,也就是成就真人自己开创一家,让子孙后代也能成为人上人,而像是蔡继南的这种敌视愤慨的态度却是从来没见过。 “那你们还给唐家运送这寄生藤妖兽过去?” “那是军中分下来的任务,我们也没办法……”说到这个,蔡继南的脸上又是一阵扭曲,声音也变得。 “唐家每年提供不到十万晶的军资,却要求诸多,总有一天要让这些……”“蔡继南!你在胡说什么?” 一声怒喝在前方响起,两人看去,原来两人已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守军所住的那个客栈门口,而个领头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故人(10) “郑携队长!” 蔡继南闻言猛然一个激灵,站得笔直,脸上的酒意都不翼而飞。 中年队长缓步走了过来,在从客栈中泄露出来的灯光的照耀下,这人的面色阴沉得可怕,他先用极其怪异的表情看了张宏正一眼,张宏正能感觉出来明显的戒备,意外中好像又带着点敌意。 随后这队长盯着蔡继南冷声说:“我让你去见故人去祭奠你哥,可没让你喝得这样烂醉如泥还口不择言地胡言乱语,你这些话要是传入唐家人的耳朵里……你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叫郑携的队长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严厉,说到最后几乎是在低声咆哮,脸上的筋肉也是一片狰狞。 而蔡继南则是一脸的煞白,冷汗淋漓,情急之下他开口申辩道:“队长放心,张兄弟绝不会将这话传出去的,他已经准备要加入长城守军,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什么?” 郑携队长瞪大了眼睛,惊讶无比地看着张宏正。 “你可是……当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看着这队长的神情,张宏正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南宫家的散修想要加入长城守军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难道队长觉得我修为不够不配么?” “这……自然不是,自然不是……”郑携队长脸上的阴冷慢慢化作笑容。 “这位小兄弟能有这般想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看着这队长脸上的神情变化,张宏正那种怪异的熟悉感越来越浓,忽然间心头一动,开口问:“这位郑队长,大概六七年前,你是不是在北川州西南沿海那里带队巡逻驻守?” 郑携队长一愣:“是的,你是怎么知道……”“哈哈,我便说你看起来那么眼熟。” 张宏正大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乐山村你还记得不? 那年你们将伤兵驻扎在那里修养,结果被跨海蔓延过来的妖兽突袭,最后是蜀山的李煜真人赶来将妖兽杀光。 整个一村的人都没了,就剩下我一个,你那时候还救过我呢。” “啊……我想起来了!” 队长的双眼一亮,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张宏正,脸上露出恍然的喜色。 “原来是你啊!这些年不见,长得这样大了,这一说我就认出来了!” 张宏正作为当时村中唯一幸存下来的村民,这队长当然不可能没印象,只是那时候张宏正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和现在的模样体型差别极大,而这队长只是略微沧桑了些,所以才要等到张宏正先将他认出来,他才能从五官眉眼中去确认出张宏正。 “我记得当年你什么都没带,只从那村里带了只猫出来……”郑携队长转头看了墙头一眼,正看到如一个肉球一般缓步而来的肥猫,顿时失笑。 “是那只吧,怎么肥成这个样子了,哈哈……过来,还记得偷我们的肉吃被追打不?” 肥猫对这个故人却没什么反应,看了队长一眼后就蹲在墙头打了个哈欠眯起了眼睛。 确定了张宏正就是当年自己救下的那村中少年之后,郑携队长脸上的神情完全地松弛自然了下来,和刚才的笑容并不一样,相较之下之前那不过是一个做出来的表情,现在这才能让人感觉他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记得当年南宫家不是将你安置在峨山城那边的济世教义舍里了么? 你怎的又到了单宁城这边来厮混了?” “哈哈,那边义舍里的先生和道长老是让我加入济世教,我不好拒绝,人长得大了也不好厚着脸皮再呆在义舍里,干脆就自己出来当散修好了……”眼看队长和张宏正居然是旧时相识,一边的蔡继南先是惊奇不已,然后又喜出望外,简直是抓耳挠腮:“这个……这个居然是这样么? 简直是太好了……太好了……张兄弟原来是郑头的旧识,如此知根知底,他再加入长城守军那就是真正的自家人了……”“你高兴个什么劲?” 郑携队长转过头来看了蔡继南一眼,面色又转为严峻。 “你喝得如此烂醉还口不择言,多亏是张小子才没什么事,我之前叮嘱你的全忘记了?” “无妨,无妨……”张宏正连连劝解,不过他也觉得奇怪,这郑携队长明知蔡继南正是伤心的情况下还放他出来喝酒,难道就没想过这事? “算了,这时候再说也是无益,先回房去再说……”郑携队长转过来看着张宏正说。 “张小子,我们这么些年没见,今晚便好好聊聊……”张宏正今天见了太多多年旧友,但真要比起来还是这位郑队长最让他怀念和亲近。 他正要开口答应,忽然间看到街道边路灯的阴影下一个干瘦的老头正直直地朝着这里而来。 这老头看起来大概六七十岁,一只脚是木头的假腿,而且这义肢极为简陋,其实就是一截稍微削过的木头,他的肩膀双手似乎也有什么不妥,让他走起路来像是一只被人扯动的蹩脚木偶,灯光偶尔扫过他的脸,上面各式各样的伤痕并不比皱纹少。 张宏正看得一愣,因为他认得这老者,而这老者看到他也是呆了呆,随即整个人就像只木头拼凑的蜘蛛一样笨拙又敏捷地跳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朝客栈中一推,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小子,以前小志和我还算对你颇有照顾,他不过是找你去询问回执的事情,你如何就下得了死手? 你仗着些不明不白的手段混了个李家的客卿,还不知是不是入了森罗殿那些妖人的邪道,就将我们这些散修当做猪羊来肆意宰杀了?” 老人双眼通红满是血丝,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和皱纹因为愤怒挤做一团,显得异常的狰狞,好像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掉张宏正一块肉,但张宏正却兴不起半点的敌意和戒备,因为这老人他认识,正是这单宁城中的散修保正,介绍他和吕宁一同去送货的于老头。 能被城中散修们推举做保正,说明于老头在修为和品性上是颇受众人肯定,这是半点也做不得假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于老头在单宁城这一带做了几十年的散修,上城头去帮着守卫抵御妖兽有上百次,连单宁城城主都换了两次他都还活着,不得不说在散修里是个异数。 而这老头脾气倔强却公允,谁的面子都不给,曾因为答应了替人守门连城主府的亲卫也硬要拦在外面,被打个半死差点连命都丢了,不过上一任城主得知之后非但不怪罪还亲笔给他写了一个‘义’字送去,这老于就在散修中的名号更加响亮了起来,从此这散修保正之位就没有旁落过。 散修能活到于老头这年岁能有这地位,一般来说也该知足了。 但人最难的就是知足,于老头在喝醉之后他曾发过这样的牢骚,他早对修为境界什么的已经没念想了,只是孑然一身,家人子侄全都葬身妖兽之口,身上又落有残疾不能生养,日后死了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留下骨灰送进三神庙,没有能在这世上留下什么念想。 若是能有个子侄儿孙什么的便好了,说不定后代中出个天资不凡的能修到先天甚至真人,将他于家的姓氏和血脉开枝散叶地流传下去。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熟识的散修都嘲笑说他不知深浅做这开家立族的美梦,不过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比如修为天赋不错,却离那种能被世家一眼相中的天才差一段距离,不愿去长城冒险却偏偏又有着极强的上进心的平小志。 于是在几番试探和互诉衷肠之后,于老头多了平小志这个干儿子,平小志也完全地继承了于老头的人脉和地位。 原本这似乎应该是个很美妙的结合,于老头终于有了念想,平小志有了散修保正的位置,以他的手腕头脑野心必定能再上一步,有了充足的资源之后说不定还真能冲上先天境界,进入南宫家制御中施展拳脚积攒功勋,运气好便能受封一地成为南宫附庸……但这一切都在昨天张宏正的一刀之下戛然而止。 面对于老头愤怒的责问,张宏正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辩解,这老头之前确实还对他颇为照应,那时候他初到单宁城跟着几个散修打杂,那些人让他冒死去引诱妖兽最后却欺他人小不分灵石给他,是于老头站出来说了公道话才让他在单宁城中逐渐站稳立足下来。 所以他对于老头一直心存感激。 但昨天的情形又容不得他留手,一再的退让和警示也没能让平小志放弃,最后将两人一起逼上死路。 当时是事出无奈,张宏正心中确实也留下了疙瘩,这时候就有些手足无措。 一边的郑携队长也是愕然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老头,愣了愣之后他脸色一变正要开口,于老头却先一步扭头过来对他说道:“好了,这就是你们要的人,便是他和其他几个一起将货送去纳法提家的,现在就他一个人回来也没回执,多半是将你们的东西给吞没拿去变卖了,你们拿去剥皮抽筋随便怎么问,只要留他一条命就够了,我要亲手宰了他给我儿子报仇!” 第一百七十章 故人(11) 张宏正转头愕然地看向郑携队长,于老头的这一番话如同一道电光,在他原本醉醺醺阴沉沉的心中劈开一道刺眼的裂缝,许多原本朦胧迷惑的东西一下就变得清晰连贯了起来。 郑携队长面色阴沉如水,他连退两步,将客栈的门关上,也不看张宏正,只是盯着于老头低声呵斥:“你在这瞎咋呼什么? 这些事情也是能随口乱说的?” “你放心吧,这客栈既然是我给你们安排的,那便是可以绝对放心。” 于老头脸上的皱纹和伤疤一起扯动了起来,抬起只有三根手指的手示意了一下周围,明晃晃的灯光照耀下客栈的大厅中空无一人。 “掌柜小二都是机灵懂事的,我让他们晚上都回家去了,这间小客栈中也没有其他客人,如今就只有你们……”郑携队长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看些,眼中依然透着火焰和几许阴森:“你现在来做什么?” “……我便是想来和你们说说如何抓这小子的事。 想不到居然看见这小子自投罗网了,正是三神庇佑,让我那孩儿的大仇得报。” 于老头看着张宏正,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和杀机,他骤然伸手从腰间符囊中抽出一张符咒丢出打在旁边的墙壁上,符咒化作一片清光消散,却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 张宏正没有动作,于老头的出手颇快而且他也能感觉得到这符咒并不是冲着他来的,他只是瞥了一眼一边的郑携,这位队长也没有动作,只是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而于老头眼中的怒火却是越来越旺,面对张宏正这个把他一辈子的最后寄望拦腰砍做两段的恩将仇报之人,他心中充斥的狂怒将其他一切都掩盖了过去,脸上的每一条伤疤都透着狰狞:“我专门挑选这里给你们就是因为足够偏僻,你们要处理那寄生妖藤的时候也不会引人注意,现在我又已经将这里的风流彻底阻断,声音传不出去了……”“够了,老于。” 郑携队长出声打断了于老头,随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脸上的阴沉之色并没有因为这口气而消去多少。 “其实我老早便想对你说,你那干儿子上进之心太切,不见得是好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些年也多亏你了。” 于老头一愣,眼中的怒火和杀气飞快地消散,多年人情险恶的经验和战场磨练出来的危机本能让他感觉到了不对,但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郑携队长的一根手指就点在了他的心口上。 这根手指来得并不快,只是偏偏就让于老头没一点闪避的余地和空间,点击的力度也不大,就像轻轻敲击桌面,发出的声音微弱得轻不可闻,但被点中的于老头脸色瞬间便成了一片苍白,恐惧和绝望争先恐后地在那些纵横交错的皱纹和伤疤间涌现出来。 他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还想着去摸腰间的符囊,但是郑携队长的手很轻柔但又很坚定地捏住了他,他只能缓缓地坐倒在了地上,慢慢瘫倒,慢慢吐出最后一口气,彻底丧失了生机。 客栈大厅中一片寂静。 外面原本就已经是极为安静的深夜,于老头的符咒又借着墙壁将声音完全隔绝,现在只有三个呼吸和心跳显得清晰可闻。 最粗重的那个自然属于蔡继南,从于老头一现身跳出来,他震惊之后就显得很是惊慌失措,只是并无人去注意他,这时候在这一片寂静中他的呼吸声更是如风箱拉扯般地刺耳,他的面色赤红,额头上的青筋随着隐约可闻的心跳声一蹦一跳,一语不发目光只是在张宏正和郑携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张宏正的呼吸变得比之前的更悠长了,郑携的却没什么变化,好像他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于老头的尸体。 于老头的嘴大张着,浑浊无神的双眼死死瞪着上方,似乎还带着生前最后一刻的绝望和不甘。 半晌之后郑携才开口说:“你不用想多了,无论如何,老于都是必须要死的。 今天不死,也会在明天或者后天。” “因为他知道得太多……”张宏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因为他再无顾忌,再无所求。 这种人是不能知晓太多事的。” 郑携摇头,淡淡说。 “其实以他原本的样子当个老老实实的散修保正,是不会陷得这样深的,这些都是他那个干儿子主动去帮他揽过来的事。” “……终究也是有我的原因……他帮过我,他其实是个正直的好人……”张宏正将胸腹间的那口气长长地吐出。 “……那么我现在也算是知道太多的人了?” “你本来便是。” 郑携脸上依旧没有丁点的表情。 “纳法提家的事……你是知道了?” “只是听闻知晓个大概。” 张宏正点点头,并不否认,但也不算承认。 “所以那些木盒里的东西原来是长城守军给他们弄来送去的? 我原本一直感觉奇怪,是什么人会在南宫领这里雇佣散修给纳法提家送那些大干忌讳的禁物? 其实并不难猜不是么,只是我一直下意识地不愿朝这个方向去想罢了……”“要维持那么长的防线,单靠南宫家一家是很难支撑不下去的。 他们愿意多拨几万晶的军资,便会多几万张的符咒,多几千台机关义肢,有更多兄弟的修为境界能得以精进提升,换来的说不定就是几百乃至几千兄弟的性命……”郑携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所以我们有时候也不得不帮他们做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 长城守军并不能只是单纯的守卫长城,用同袍兄弟的血肉去拖延妖兽,去等着世家豪族的施舍。” “我明白。 长城那么大一个摊子,和那么多家族打交道,绝非能那么单纯的。” 张宏正点点头。 “即便小时候不明白,现在长这么大见识了这么多,再听你这样一说就完全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郑携也点点头,转过来直视张宏正。 “那你能告诉我,当日你们将货送到纳法提家的望峡堡了么?” “不是我们送去的,是托人送去的。 在我们路过唐家湖东城的时候,那木盒里的东西曾引来森罗殿骸极道的抢夺,而且还确实被抢了去,然后不过一两天森罗殿就从通天湖中唤起一具荒兽遗骸,几乎将满城之人尽数杀绝。 我是靠着济世教吴子健,白玲虎道长还有北海李自豪等人之助,侥幸从荒兽遗骸里将此物寻回的。 至此我和吕宁吕大哥才知晓此物绝不简单,不是我们这种小小散修所能掺合其中的,所以我们便在离望峡堡还有几日路程的嘉兰镇那里停下来,打算托人将东西送去便算了。” 张宏正这番话只听得一旁的蔡继南目瞪口呆,原本的紧张不安早已经被震惊替代。 唐家本来就和南宫家相邻,大半年前森罗殿用荒兽将一城之人尽数屠杀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此事居然和张宏正他们运送的这东西有如此直接的关系。 “……当真?” 郑携也有些惊疑不定。 湖东城的事涉及唐家内部的倾轧和森罗殿的交易,长城守军的消息渠道也伸不到那里面去,对此都只能是搜集些传闻,他也还真不知道张宏正他们居然亲历其中,不过按照路程和时间来看倒也确实契合。 张宏正伸手三指向天:“三神可鉴,之前我所说的绝无半点虚言。” 默然半晌,郑携又再问:“那望峡堡那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可知道?” “……不是完全清楚,只知道个大概。” 张宏正还是点头承认。 纳法提家都已经派人来追查了,肯定是发现自己在望峡堡中留下的痕迹,否认也是没用,不如就和前面一样避重就轻把自己说成旁边捡便宜的,降低存在感更容易蒙混过关。 “货是我们偶遇的蜀山外门弟子韩乐主动要送去的,他说那是什么荒神余韵,所以济世教的白道长也要跟着去一查究竟,我碍于情面便也跟着过去,也就在那时候和吕宁吕大哥分的手。 我在望峡堡中混了几日,等那韩乐带着货一同前来的时候果然生了乱子,和堡中守卫打了起来,白道长赶去帮忙,我就趁乱去破坏堡中法阵。 怎知道突然冒出个女人来将堡中所有人都杀了个精光,随后是我们当年都见过的蜀山李煜真人赶来,和那女人隔空大打出手,将那女人赶走,济世教的吴子健也赶来将白道长救下。 听他们告知,我才知晓那女人乃是森罗殿无常道主……”这一次就连郑携都听得目瞪口呆,以他的层次尚无法知晓这货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单纯地按照上方所发的任务来执行而已,怎么也想不到这东西居然牵扯到这样的背景。 三神门,荒神,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云端之上顶了天的存在,而世家和三神门之间的矛盾也是这世间最根本的问题之一,长城守军虽然地位特殊,但总体来说还是属于散修和普通人,至少对于郑携这样的中下层来说,这些实在都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庞然巨物。 张宏正的讲述言简意赅地完结了,房中又恢复了一片的寂静,还有郑携和蔡继南更加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等了等,张宏正又继续说:“这些东西,实在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触碰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参与在里面捡了些小便宜罢了,现在也只能远远地避开。 郑携队长,这些就是你们所想要知道的东西,我可没有骗你们。 其实若是我们早一步相见,你径直开口问我便是,也不用生出这后面许多事情来了……”“我相信你没有骗我……只是这世上的事没有如果,没有早知道。” 郑携点点头看着张宏正,脸上的凝重之色更重了。 “而且我接到的命令是不止要打探清楚消息,还要将人给带回去。 既然你也想要去长城参军,那就根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知上面是什么安排,但只要在我职权之内,我必定会保你平安。” “……恕难从命。” 张宏正摇头,神色同样地凝重。 “我向来便不喜欢把自己的安危交在别人手上。 我就算相信你,但也不相信你上面那些和纳法提家媾和的人。 而且郑携队长,我劝你一句,此事牵扯实在太大,不管是你还是我,甚至长城守军在这等大事面前也不过是浮萍蝼蚁。 我亲眼见过湖东城的惨状,见过望峡堡中真人对战的场面……三神门要为此当真和世家之间起了什么正面冲突,说得严重一些,就算是长城失守崩溃也不见得能比这样的后果严重,数以百万计千万计的平民散修都只能如蝼蚁一般随着风波中的动荡飘摇,生死皆不由己。 我们更是如此,所以明哲保身,大家各退一步,装作聋子瞎子不是更好?” “我知道你说的可能有道理……”郑携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睁开的双眼中寒光闪耀,将张宏正牢牢锁定。 “但我接受到的命令就是将送货之人带回去。 三神门也好,世家也好,那些我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我相信将军会有他的考量,会有他的计较,他必然会选择对我们数十万兄弟最有利的一条路,所以你必须跟我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故人(12) “在六年前和你分手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以后居然有一天会和你动手,甚至生死相搏。” 张宏正长嘘一口气看着郑携,神情复杂,心情更复杂,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的情绪。 “我也想不到。” 郑携也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没有张宏正这样大的波动,但心情必定也相差不远。 数年前也算患难与共的小家伙,重逢之后不过片刻就剑拔弩张,而且并非是因为私人恩怨,纯粹是立场问题,即便是他早已看多了生死沧桑,但心中也极为感慨。 一边墙角的蔡继南面色惨白,嘴巴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 那两人言语似乎轻松平淡,但相互之间的气氛已经凝重得无以复加,中间的风气都似乎化作了钢铁,连一只针也插不进,又好像有几百张半激活的爆裂符咒隐藏在其中,随时都会化作摧毁一切的风暴。 极轻微的吱吱声从郑携的左手腕上传出,那是他的手腕在做圆周转动,他的左手乍一看是带着一副有些怪异的手套,但是从这声音和那正常血肉之躯绝做不出来的转动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做得极为精细的机关义肢。 张宏正回想起了之前在城头看到他伸手用绳索将城下的几名手下拉上来,那时候就觉得他的动作怪异,不知道怎么的一抖就甩出数丈的绳索然后又反手之间不知道收去了哪里,现在看来那赫然是从这义肢的手指中弹射出去的。 单纯以人仙武道来说,机关义肢制作得再精巧也不可能比运转气血的血肉肢体好,传递暗劲内力上大有妨碍不说,更不可能激发天地元气引动罡劲。 但是在实战中一个机巧诡变的义肢却能做出正常肢体做不出的动作来,这在层次不高的战斗中会是个极有用的奇兵,许多散修会在假肢内暗藏兵刃然后伪装成正常的手脚来出其不意,那这一个明显的假手中又会藏着什么样的杀招? 于老头用土行符咒封锁了这客栈中的声响,但说到底周围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门板和墙壁罢了,就算有土行符咒的加强也绝抵不过刻意的猛力攻击,而一旦声响传到了外面惊动了其他人,极大可能就会引来巡夜的守卫,若是真将此事闹到城主府那里去,恐怕的长城守军的高层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郑携若是要动手,那一动就必然是全力以赴不留丝毫余地的一击,务必要在瞬间将张宏正制住。 而张宏正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这时候破门碎墙而出似乎是最有效果的破局手段,但郑携那散发出来的巨大压力让他也明白,他的注意力稍有挪开或者不集中,迎面而来的猛烈杀招就会在一照面下将他击溃。 郑携毕竟是整整高出他一个大境界的武道先天高手,长城战线上面对无数妖兽在血肉磨坊中一点点打磨出来的搏杀技艺,也绝不是寻常世家的先天高手所能比拟的。 吱吱的细微声越来越明显,假手的转动也越来越快,应该是其中的机括在扭曲蓄力。 张宏正手缓缓伸向了身后的刀柄,身周开始有细微之极的电流在流转跳动,那是他的内力暗劲混合雷法已经运转至巅峰,几乎就要掌控不住的征兆。 墙边的蔡继南已经紧张到连呼吸都已经停了下来,原本他的修为在散修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长城中磨砺出来的心性也绝不是寻常散修所能比拟的,但是此刻面对这凝重压抑的气氛他居然连上去帮忙的想法都生不起来。 郑携的手腕逐渐减慢,然后停止了转动,张宏正的手也握住了刀柄,空气中这厚重得令人无法呼吸的气氛也已经酝酿到了极点,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 吱呀的一声响从旁边传来,并不是蔡继南的位置,而是另一边的窗户被推开了,外面隐约的人声传了进来。 两人都是一愣,即刻就要爆发的凝重气氛也迅速地烟消云散。 窗户被打开,附近有人靠过来,那这里面一旦动手无论如何都是瞒不过人去的。 窗户并不是被人给打开的,一个毛茸茸的肥硕身体几乎把那窗户给占据满了,探头探脑地朝着这里面张望,看到张宏正之后才喵的叫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于老头之前的准备并不充分,还是肥猫的力气远超普通的猫狗,这原本被关死了,应该还是被符咒中的土行之力给加固过的窗子居然就这样被他轻轻松松地弄开了来。 “你还来得真是时候……”张宏正长吁了一口气,看着窗台上的肥猫,这次还多亏了这家伙,若非必要他是当真不愿意和郑携动手。 一边的郑携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脸上满是颓丧,隐约中好像又有一阵轻松之色,很难说他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如何。 另一边墙角的蔡继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也是一脸古怪的庆幸。 默然半晌,郑携开口,声音低沉而落寞:“好吧,你不用跟我去了。 你赢了。” “我不觉得我赢了,只是你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赢面而已。” 张宏正坦然回答。 想了想,继续又说:“郑携队长你放心,这些事我是不会去向南宫城主禀报的。” “哦? 为什么?” 郑携眼中的光芒一闪,原本他还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条件让张宏正对此闭口。 “我说了又能如何? 要南宫家上禀三神门,然后将长城守军上下给洗一遍么……你们不希望如此,我也不希望如此……”张宏正叹了口气。 看着地上于老头的尸体,这个老头的恩情却是只能永远地欠下了。 正如郑携所说,于老头选择了野心勃勃的平小志来作为自己的未来的时候其实也是选择了今天的下场,不过是迟早而已,只是终究也算是自己连累了他。 “不过老于这里……你们准备怎么办?” 郑携说道:“这个你放心,我既然动手了,那自然是早有善后的准备。 我纯粹以阴柔暗劲撑破他的心脉,看起来就和衰老之人情绪激动之下气血上冲导致的心脉破损一模一样,以他的年纪,又乍失儿子,再看到了你,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情理之中。 只要不是武道真人,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来的。” “原来如此……”张宏正点点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郑携。 “这是需要专门精心修炼的功夫,至少你在乐山村率领兵士驻守的时候应该还不会这种东西吧。” “因为那时候纯粹是对付妖兽,现在职位不同了,偶尔需要对付一些人。” 顿了顿,郑携脸上浮现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长城守军……不,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张宏正摇头。 “我现在更好奇了,更想去长城看看了。” “什么?” 郑携和蔡继南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特别是蔡继南,又惊又喜连声音都有些发抖起来:“张兄弟,你还是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去么?” “不。 我不会跟着你们去,但我会自己去。” 虽然已经解除了对峙,但张宏正依然站在窗边,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冲出去或者大喝警示的姿态,不过这也纯粹只是个本能的防备姿态而已。 至始至终他确实很难将郑携和蔡继南,或者说长城守军放在敌对的立场上。 他们也许会帮着世家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也许会因为一时的形势而有些阴私晦暗的举动,但事实上确实是这一帮人用自家的血肉和性命抵挡了妖兽,保护住了南宫领中这千万平民,这是张宏正自小便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绝不会有假。 “我知道郑携队长你这样做有这样做的理由,但是你的理由不是我的理由。 所以我们就做个交换,我替你们保守秘密,不将你们的事情说出去,你们也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向军中或是纳法提家汇报,如何? 这样我也才能安心前去长城参军。” “你这……当真要去?” 郑携拧紧了眉头,努力思索,似乎一时间理解不了张宏正的思路。 “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我可是刚刚还要抓你去的,你宁可和我翻脸也不愿去,然后现在你又要自己去?” “我说了,我要自己去,不会跟着你们去。” 张宏正再重复了一次,缓缓说道。 “我自小便打定了主意要去长城,那我便一定会去。 我要亲手去斩杀那些建木妖兽,也要亲眼看看长城上的守军是什么样的,和大家一起吃饭一起修炼,亲耳听听他们的抱怨,感受他们所感受的。 别人告诉你的道理只是别人的道理,却不是我自己的道理。 像郑携队长你那样无条件地将自己脚下的方向托付给他人,我可做不到。 你怎知他人是怎样的人? 就算你知道,他人也只是他人,又不是你自己。 站在他的角度觉得正确的,对你来说难道也是正确的么?” “自然是如此,将军可都是为了我们……”郑携脸上浮现出一丝思索挣扎的神色,但摆摆头之后又随即坚定下来。 “……听命于他人那又如何了? 我是军人,自然要听令行事,长城十万将士兄弟,若是不整齐号令如何能行? 即便你去了,难道能不听号令么?” “我总有我的法子……所以才要请郑携队长为我保密,如何?” “……好,既然你信我,那我也信你。 你要自己去便自己去吧。” 郑携脸上的神色变幻一阵之后,终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蔡继南。 “继南,此事便如张小兄弟所说,那你的过错也能一并揭过去了,你觉得如何?” “好!好!这自然是极好的。” 蔡继南自然是连连点头叫好:“我相信张兄弟到了长城之后,定然会理解我们的苦衷!” 张宏正一笑,但忽然间又是面色微变,因为从窗外传来的人声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分明是正在朝着这里靠拢过来,随即一阵沉闷怪异的敲打声从那关紧的客栈门上传来,同时还有人在低声叫唤:“老于!老于!于头!你在里面么? 应个声好不好? 你再不应我们就去叫守卫了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故人(13) “你说那散修保正于卞,是因为见了你之后情绪激动而至心血上涌才自碎心脉而死的?” 城主府中,单宁城城主南宫厚面色沉凝,不怒而威,看着张宏正问道。 “那为何他又会在来见你之前特意安排下人手,让他们一旦发觉他有了意外回不去之后便立刻向守卫报讯? 难道他是早有此预见不成?” “这个……也是说不定他早有此预料呢……”张宏正咧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但于老头确实是那样死的,城主大人您大可以着人仔细查看他的死因。” 说起来,于老头当真不愧是在刀口上混了一辈子的老江湖,知道自己的处境变化之后并不安全,早就留下了后手,虽然去见郑携是独身一人,却让人在后面稍后接应,一旦他真出了事就去上报守卫。 而且这也应该是他用以威胁自保的手段,只可惜一见张宏正之下情绪激动举止出格,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郑携给杀了。 “我知你在说谎。 却不知你为何说谎。” 南宫厚的目光凝重却又带着些别样的清澈,如同磨得极光滑的镜面一样将对视的人反射得清清楚楚:“圣贤曾云: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 看来我终究是修为不足,便是你的所由也无法观之,更别说察你所安了。 所以我只能问你,为何如此? 为何要替真正的杀人凶手掩饰?” 面对这样的目光,张宏正颇有几分尴尬和压力。 倒并非是身份差异上带来的不自在,他在李家的时候城主级的人物早就见过不少,也曾在跨海巨舟上和真人长老讨价还价,只是被人当面径直拆穿谎言还是让他本能地感觉心虚。 南宫儒门的浩然气可不只是用在争斗上,江湖散修传言说将之修行到了精深境界足以看穿一切心思鬼祟之人。 不过在口头上张宏正自然还是不能松口的,强辩道:“既然城主大人认定于保正是被人所杀,那为何城主大人就如此肯定我不是凶手,而是替人掩饰? 毕竟从动机上来说,还是我最有这个可能吧。” “我麾下亲卫已经仔细察验过于卞保正的尸首,确实是气血上涌心脉受损而死,但正因为如此,我反而肯定绝非是你所为。 你修为最多不过武道化境……就算是神仙道上也不过是筑基而已,绝不至于能用出连罡气境高手都看不出破绽的阴损手段来。 也不用你说了,是那郑携做的吧。” 张宏正不说话了,也没话可说。 这位南宫城主并不是容易糊弄的,最关键的还是于老头埋下的伏笔后手让他和郑携都措手不及,被那几个赶来的散修正正地堵在客栈现场中。 “只是我看不出你为何要维护那郑携。 你可知道你和平小志的争端也是由他们而起,那些委托散修运送私货去纳法提家的原来就是他们!昨日晚间他们是刻意诱你去那偏僻客栈中,说不定就是想要诱捕你。 我看那寄生妖藤突然在此出事,说不定也是他们刻意为之!” 既然是刻意留下的后手,于老头又岂止是让人发现不对之后只是向守卫报讯这么简单,之前接受长城守军委托办了些什么事都用文书记录了下来,也一并被他委托的散修交给了守卫,直达城主府中南宫厚的手上。 这可真正是拼了自己性命去搏个两败俱伤的杀招,郑携判断他再无顾忌所以非杀不可这一点倒是没错,只是因为张宏正的存在一连串的阴差阳错之下当真成了事实。 南宫厚并没直接审问郑携和蔡继南等几名长城守军,只是让几名城主府的亲卫和近卫看守住他们。 虽然长城守军并没留下什么真正的把柄,于老头的文书供述也并不能算是多么有力的物证,但这也并非平等的双方论述公堂。 “……我看得出你心中是有什么顾忌,不过你大可放心,只要不去长城辖区之内,不管是我南宫家还是李家的脸面,可都不是他们所能冒犯的。 这些年他们虽抵挡建木妖兽有功,但却又和一些世家暗通款曲,帮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是不能胡乱对守军事务插手,但你只要开口作证,那我便可上报家主,请他出面将长城守军从上到下都好好整顿一番!” 听着南宫厚的话,张宏正只是默不作声。 他知道自己作为李家客卿,还有那入门的神仙道修为带来的暧昧身份,亲口说出的证词无疑是要比于老头这种散修的文书记录要有力许多。 只要当真有了足够的实证等南宫家家主出面,那对整个长城守军都会是一场从头到尾的极大震荡。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张宏正不敢确定,不过他敢确定的是一旦如此郑携和他手下的几个士兵包括蔡继南在内却是只有死路一条,甚至不等南宫家的人来审问他们,郑携就有可能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然后自尽。 张宏正也想不到,转眼之间自己居然就成了极有可能决定长城守军是否接受一场大清洗,决定郑携生死存亡的关键性人证。 当真是世事无常,跌宕起伏皆不由人。 “……为何会如此?” 张宏正长叹一声,摇头。 “那些原本都是以自家血肉之躯抵御妖兽,保卫民众的好汉子,我自小便看着他们和妖兽搏杀,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的,他们又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中来?” 南宫厚一怔,微一沉吟之后说:“人都是有私心的。 对自身境遇不满,自然会滋生怨怼不平,便会有出格妄动之举。 长城守军境遇艰难困苦,其中的忠义之士固然是占了大多数,只是别有心思之人也是难免。” 张宏正默然点头。 这话说得不错,人都是有私心的。 长城守军在前线以血肉之躯抵挡妖兽侵袭,平日里的修炼资源虽然比散修多上一些,却离世家制御下的管事们还差上不少,更不可能和世家子弟们相比,如若是身亡在妖兽口中,家中所得抚恤不过是数枚灵晶。 这些和世家豪族的用度一比起来是天差地别,南宫家这里还好,并不好奢华享受,而自己在李家所见的各种奢豪场面和日常享用动辄一天下来就是上百上千的灵晶,各种用于修炼的法阵和丹药更是让散修难以想象。 当然平常的江湖散修接触不到这些,即便是接触到了在力量的巨大差异之下也只能跪着仰视膜拜,但长城守军却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将所有军士的心气拧成了一股,而他们又时常能接触到各大世家的方方面面,长此以往人心浮动那也是在所难免。 张宏正没念过什么书,但身在南宫领也难免整天听人念叨儒家提倡的仁爱忠义,对此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仁爱那是没什么好说的,但忠义这个却是有些讲究,比如郑携队长对他的同袍上司来说当然算得上是忠义,但站在南宫家和其他世家眼中可就是未必了。 站的位置不一样,眼中的忠义,乃至于世界便不一样。 刚才南宫厚所说的察其所安大约就是说的这个意思,所站的位置不同,做的事便自然是符合自己眼中的世界,符合自己眼中的忠义的。 自己所站的应该是什么位置? 什么角度? 张宏正并不怎么清楚,说到底他终究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再是机灵再是阅历丰富,自身的性情终究还是没有稳固下来。 不知是他自小独立生活的习惯,还是因为肥猫的存在而对其他人本能保持的戒心,他总觉得其他人所说所做的都有些不是太对劲,不是完全符合他心中对这世道的期望。 即便是曾是他心中至高无上的精神明灯,蜀山的李煜真人也只是给他一个修行的动力而已。 所以他依然是想要去亲眼看看。 不只是看那长城守军,也是看看这世间的真相,看看自己的位置。 “我以性命担保,那位郑携队长确实是忠义之士。” 张宏正朝南宫厚拱手一礼。 “至于两位散修保正的性命,我愿意一力承当,自愿去长城担任守军。” 几日之后,纳法提家的白玉盛京地底之下。 盛装打扮的中年美妇人迈步在一座巨大的法阵中快步而行。 这是一座由无数灵晶组合而成的法阵,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全都是星星点点的光芒,让美妇人看起来如同行走在天空的星河之中。 美妇人的步履轻巧而迅捷,而且还非常地小心,这里每一点大大小小的光源都代表着天地五行真灵在这世间投射出的一个印记,而每一个印记都似乎在相互呼应相互牵扯相互影响,让这构筑出的星空银河成为一个完全的整体。 在这星空银河的正中央,一个衣衫普通,英俊中带着几分邪异魅力的青年正在那里闭目端坐,好似享受这周围无穷星光的簇拥。 “老祖,长城那边传来消息了。 送货的散修没有返回,他们也没有找到。” 美妇人在距离青年数十丈之外就站住了脚步,开口轻声说道。 “是否还要他们继续留意相关的消息?” 白玉盛京中自然有传讯所用的法阵,这美妇人也可以瞬息之间将声音甚至意念传出百里之远,但在这星河法阵之中却是例外。 即便是真人境界的修士,在这宛如星空银河一般的世界中也要小心翼翼,一般的五行法术在产生出的瞬间就会被周围的星光吞噬同化。 “没有找到便算了呗。 难道他们还以为我们纳法提家是睚眦必报的市井之徒么? 区区一个散修小子,还不知是不是三神门丢出来的诱饵,何必要去追着不放。” 法阵中的青年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笑道。 “别再理会那群粗坯了,他们的用处已经完了。 答应他们的东西照样给他们送去就是,只是要尽量少和他们接触,免得落人口舌。 还有不只是他们,森罗殿那些人也不要再来往,这十年中我们纳法提家就韬光养晦一下,不要再引三神门的人出来找碴。 慢慢等着一切水到渠成即可。” 第一百七十三章 暂别 南宫领,青玄山。 青玄山下青玄镇。 青玄镇原本并不叫青玄镇,甚至这里原本都不能叫镇,只是个数百人的小村庄,叫什么名字则早已被人遗忘,而现在却已经成为了一座有数十万人口的巨大镇子,在南宫领,甚至整个天下都是最大人口最多的大镇。 只说是镇,并不说是城,因为这里和普天下所有城镇都不一样,连个最基本的抵御妖兽的围墙都没有,南宫家在这里也只是象征性的派遣了一个镇守,但这里依然成为了南宫领内人口最多,也是最为安全的聚集地。 原因就是这里是济世教的总坛,济世教的开宗祖师青玄仙尊就是在这山上筑起济世教的第一间庙宇,也是在这座山上成就圣贤,据说最后还在这山颠破空飞升而去追随三神的身影。 从此以后这座山便只能叫做青玄山,而山下便是青玄镇。 走到青玄镇口,即便是还隔着足有十余里,山顶那尊百丈高大的青玄仙尊的雕像也清晰可见,朦胧的云雾旋绕在周围,日光之下发出的白色光辉让人只是看着,也能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祥和平静。 张宏正对着这尊仙尊雕像双手抚胸,按照济世教的规矩恭恭敬敬地遥遥一礼。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守卫也是对着雕像的方向躬身一礼,世家制御中人不能信奉济世教,但并不妨碍他们表达基本的敬意。 而且那一尊巨大的雕像可并不只是单纯的石雕而已,据传其中放置有当年青玄仙尊留下的济世印,经由历代大祭酒祝祷,汇聚了百万济世教教众上千年的信仰,具有不可思议的圣贤余威。 凡是在能目视到这一尊仙尊雕像的地方都不会出现任何的妖兽,不只是妖兽本能地不会靠近这里,就算有一些原本有妖化迹象的寻常野兽和家畜在这个范围中也绝不会继续朝妖兽演化,因此这里才会成为一片不需要城墙就可安居的乐土。 “张小哥,若是见不到你要见的人,你可不能在此耽搁,我们必须要在时限之内赶到长城,否则城主大人那里不好交代。” 守卫中为首的是南宫厚城主的贴身亲卫陈忠,也就是单宁城城头上用罡气短棍击打寄生妖藤误伤老蔡的那人,现在负责带领几人一起押送张宏正前往长城。 当然押送只是个说法而已,真正的押送人犯是绝不可能让城主亲卫出面的,也不可能由人犯自己途中决定来这里走上一趟,南宫厚此举不如说是护送更合适些。 不过这位陈忠却有些不大高兴,虽然也没有对张宏正怎么刁难,但时时不忘提醒他自己人犯的身份。 对此张宏正也不以为意,笑笑说:“我只是来这里探望一位朋友,见一面打个招呼便是。” “喵喵喵!” 肥猫从旁边飞扑过来,一闪身就跳上了张宏正的肩头,看着远处的仙尊雕像叫了起来。 “不用怕,我们走近了去看个明白。” 张宏正伸手抓抓肥猫身上的肥肉,想要示意他放松一些,不过肥猫却一爪子拍开了张宏正的手,干脆跳到了他的头上端坐着,愣愣地看着远处的雕像。 这猫比以前更肥了,蹲坐在张宏正头顶肥肉一抖抖的,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的怪异。 “哈哈,张小哥这猫当真有意思!若是以后下了崽,可要分给我们几个!” 几个守卫也笑了起来,这一路上他们也见多了这肥猫的怪异之处,都是让他们啧啧称奇不已。 “只可惜这家伙好像是公的? 也不见他去找母猫,怎么下崽?” 张宏正苦笑着戳了戳头顶的肥肉,也是没办法,只有头顶着肥猫和几个守卫一起朝着镇中走去。 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才穿过了镇子,来到了青玄山下的山门。 青玄镇可以随意出入,但是青玄山上却是南宫家特封给济世教的,即便是南宫家的人来到也要通传之后得到允许才能进入。 张宏正报上自己想要求见的人名和理由之后就只能在那里乖乖等着,肥猫一直蹲坐在他头顶动也不动,只是一脸呆然地看着山顶处那巨大的仙尊雕像,怪异的模样引得出入的济世教道士和行者频频侧目,不过这里是济世教总坛所在,从来没人敢在这里惹事,旁边又有几个南宫家的守卫陪同,倒也没人上来盘问。 大约一刻钟后,一个矮小精干的人影就从山上快步而来,正是白玲虎的师兄吴子健。 这位光世行者远远地就看到了头顶肥猫张宏正,走到近前来还不等张宏正看口就先笑着说:“张兄弟,你这是当真是要去长城当守军了么? 怎么连这肥猫也要一起带去?”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长城?” 张宏正反而一愣。 “我听师妹提起过。” 吴子健一笑,又看了看后面的几个守卫。 “这几位南宫家的朋友总不能是你的随身侍卫吧? 而且这位为首的居然都有先天境界的修为,至少也是有些身份的,看你的眼神却有些提防的味道,似乎应该是押送人犯。 他们这样跟着你,你却还能到青玄山这边来,说明你所犯之事其实并不怎么重,反而让南宫家对你多有几分重视……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莫不是杀了一些不开眼来找麻烦的人?” 张宏正听得有些无语,他不大喜欢这家伙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他朝吴子健来的方向看了看,却没看到想要看的身影,只能问:“那个……白……白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吴子健摇头:“还在慢慢修养。 若是要不留下隐患影响日后修炼,就还不能乱动,所以我都没告诉她你来这里的消息。” “嗯……”张宏正皱眉,心中既有安慰又很是失望,他来这里主要就是想看白玲虎一面。 “我这一去长城至少就是几年,说不定还生死未卜,想着来和她说一声……”吴子健一笑:“然后她就跟着你一起去长城?” 张宏正连忙摇头:“不不,自然不是。 我只是想着来看她一下……”“她知晓了你去,以后又岂能不牵挂? 还不是有了机会就会要去长城看你?” 吴子健还是那副一眼将所有都看在眼中的模样。 “张小兄弟你也莫要自欺欺人,既然你自己也都定下了自己道路,怎能又舍不下这点儿女私情,妨碍自家也妨碍我师妹? 若是日后你两人还能在仙尊指引之下再见面乃至携手行走江湖,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还是先将自己的路给走好吧。” 张宏正面皮一阵发红,感觉憋闷想要分辨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其实心中确实隐隐便是有这个想法,只是连自己都不清楚,直到这时候才被吴子健点出来。 “此去长城,你也大可放心。 至少纳法提家最近应该不敢再有什么异动了,听说昆仑那边正派人去严查他们扰动地脉妄图想要生造灵晶矿的事。 望峡堡那里蜀山李真人没抓到他们的实证,但其他地方总有把柄,他们应该会收敛个十几年……不过以纳法提家那位老祖的性子来说,这事可能也难说……”吴子健沉吟一会,又看向张宏正一笑。 “所以你便安心去长城当守军吧。 或者,要不你也可以加入圣教? 若是你愿意,我便去求大祭酒,由他出面当能让南宫家赦免你所犯下的事……”“不用,不用了,我当真只是路过前来打个招呼……”张宏正连连摆手摇头,头顶的肥猫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哎哟,你呢? 这般认真的仰视仙尊,可是有心拜入我圣教门下?” 吴子健看了看肥猫,笑了笑伸手抓去。 “在我圣教中做个护山灵兽,可不比跟着这小子东奔西走地舒服多了?” 扑的一下,肥猫看也不看地伸爪一拍,就将吴子健伸过来的手给拍开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入伍 离开青玄山之后再走了一月余,当赶到长城的时候已经是入冬时分了,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起了细微的雪花。 细细的白色绒花中,张宏正又看到了那一道绵延不绝,高大雄伟无比的巨墙,它横贯于大地之上,如一道强而有力的巨大臂膀一样将另一边的无边森林阻挡住,那夹杂了无数金行土行灵石构筑而成的巨大墙体呈现暗红之色,有人说那是因为其中运转法阵的原因,也有人说那是千百年来无数人和妖兽的血染成的颜色。 上一次看见这巨墙的时候张宏正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跟着村里的大婶一起给这里帮工的村民们送补给,那时恰逢一次小型的兽潮过后,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妖兽尸体,遍体鳞伤却兴致高昂的士兵都给了他极强烈的印象。 大婶大叔对这些军汉子都是赞不绝口,长城这一边的普通人能得以生活都是拜这些守军所赐。 “张宏正啊,可惜你家里没人。 要不给你省下些灵砂灵石来也能修炼一下,说不定便也有机会能来当兵了。 听说这些当兵的吃肉吃粮都是随意管饱,还有灵石发下来,以后退役了还能去世家老爷门下做事,当真是好得没边了!” 当时大婶看着这些士兵眼中满是仰慕,以普通村民的角度来看这些士兵都已经是颇不得了的人物了。 张宏正那时候懵懵懂懂的更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十年后居然当真来到了这里,立刻就要成为一名长城守军。 “到了,前面就是巡林七营的临时营地,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自己去就行了。” 前方带路的士兵指着城墙脚下一个用土石临时垒砌的院落就站在了脚步不再往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说。 “虽说入了守军之后便是军令如山,生死不由己,不过看在南宫城主特意派人来打招呼的份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这些巡林游尉都不是好相与的,你自己小心些……嗯……那猫是你驯来当警兽的么? 可要小心些,别被那些人顺手捉去吃了。” “多谢大哥。 放心,这家伙警醒得很,不会的。” 张宏正看着跟在身边的肥猫一笑。 作为城主亲卫带来的人犯,他自然不用走正常的入军流程,而是直接就安排在了巡林营中。 这是他早在单宁城中就和南宫厚说好了的,虽然严格来说南宫家也不能将手伸到长城守军里去,但作为一城之主安排一个人犯的去向这一点还是可以的。 巡林营,这是长城守军中相对来说最自由,但也是最危险的队伍,负责深入建木森林中去随时探察妖兽群的动向。 这种队伍随时要应对极度危险的变数,不适合用严格的军纪去强行管束,更不能硬逼着人去做,因此只能靠高额的军功报酬来吸引人自愿加入。 而愿意加入这样队伍中的人,自然不会好相与。 张宏正选择巡林营自然有他的理由。 相对于危险来说,他更需要巡林营的自由来遮挡自身身上的一些隐秘,若真是城墙上巡守的那些士兵,整日里吃住在一起行动在一起,肥猫大仙万一苏醒过来要怎么办? 还有他想要淬炼雷刀或者是修炼神仙道的功法也是大有不便。 至于妖兽的危险什么的,有肥猫在帮忙应该问题不大,至于和巡林营中的人不好相处什么的他很有自信,这些人再如何地古怪,想来总不会比森罗殿的人更疯更怪才是。 而且巡林营的军功酬劳也是最高的,还会有额外的外快。 建木森林是天下间木行元气最为浓郁丰厚的地方,自然也会孕育各种其他地方难觅的珍稀药草,许多世家都会专门派遣高手前往收集。 若是运气好自家遇到了,那当真可是比猎杀妖兽更要多赚上百倍。 带路的士兵已经转身离开,张宏正上前去推院落半掩的石门,这整个院落似乎都是鬼仙用法术塑造而成,而且好像是随手而做极为敷衍,周边的墙体忽高忽低,忽然歪出一截忽然鼓起一大块,三岁小孩用尿水泥巴糊弄出来的东西都要比这显得用心得多。 这石门算是最规整的东西了,即便如此那门轴在套子里吱呀吱呀地转动得也是异常生涩,没有几百斤力气压根别想推动。 用劲推开石门,眼前的景象就让张宏正很吃了一惊。 院落的正中央一个大汉正将一只妖兽按在地上,这只妖兽足有丈余长,看体积就知道是二阶以上可能接近三阶的妖兽,而且这妖兽还在猛烈地挣扎着,只是在这大汉的手中却显得如同待宰的鸡鸭一样的无力。 大汉的躯体也很雄壮,几乎赶得上张宏正在海船上见过的那个荒地蛮子,不过和那个穷凶极恶的兽极道野人相比,眼前的这个大汉面目憨厚甚至是祥和,身上脸上都是圆滚滚的,看上去是一副乡间富态农夫的长相。 “哟,是新人来了呢,快进来快进来。” 大汉笑得很热情很慈祥,就像刚刚打了个好收成的农夫招待客人一样。 他随手拧下一只妖兽的肢体,被按住的妖兽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叫声,疯了一样地挣扎,断肢处的紫色鲜血喷涌而出,只是大汉的单手依然将他按在地上纹丝不动,大汉将刚刚拧下的新鲜热辣的妖兽肢体塞进口里大口咀嚼着,就像乡下人咀嚼刚摘下来的黄瓜一样,嘎巴嘎巴声中紫色的浆汁顺着他的嘴直往下淌。 “无双宝宝啊,新人来了呢。 你来给这个新人宝宝教教规矩。” 大汉将嘴里的妖兽肢体咬得咔咔做响,那不只是骨骼筋肉在他的牙齿间发出的声音,似乎还有妖兽血肉里混杂的灵砂和灵石也一并被他咬碎,吞下。 随着他的招呼声,一个略有些纤细矮小的身影从里面的石质小楼中走了出来,一个纵跳落在张宏正面前。 张宏正一看,这赫然是个居然比他还更显得年轻,看起来最多不过就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女。 “怎么? 小姑娘,你也是巡林营的人?” 张宏正很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自己就算是这巡林营中含有的年少了。 “小姑娘? 你觉得你哪里比我大? 亮出来让我看看,我会撕下来让你自己慢慢嚼着吃了。” 少女看起来颇为清秀,但是神色和言语中可没有半点少女该有的味道,那一双眸子中闪动着几许戾气,甚至是狰狞,若是放在南宫领的散修中去比较,只凭这眼神便绝对是手上有着十来条性命的凶悍之徒。 “注意下手轻些,要不雨衣婆婆治起来花力气,又要发牢骚。” 院子角落里一个依在墙壁上打着盹的中年汉子有气无力地提醒了一句,却连看都没朝这里看一眼。 天空中零零碎碎的雪花正在飘下,但凡是落到这汉子身周三尺处的雪花立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宏正笑了,看起来这还真是不大好打交道的一些人。 不过他还没说话,旁边一个身影就冲了出去,原来是肥猫,只见这家伙一下扑到了那妖兽被撕裂的伤口旁边,张口就扯下来一团肉大嚼起来。 张宏正这到了长城之后一直被士兵看管,也没空去煮肉给他吃,这段时间都瘦下来了一圈。 “哈哈哈哈……”那正按着妖兽的大汉一愣之后随即大笑起来,看着肥猫乐得就像个几百斤的大孩子。 “乖宝宝,你也觉得这妖兽肉生吃起来更过瘾,是么? 好,好,以后猫宝宝跟着我老朱,有的是你吃肉的时候。” “你在看哪里? 没听到我在和你说话么?” 清秀少女忽然一巴掌朝着正朝肥猫张望的张宏正脸上抽来。 这一巴掌来得既快又猛,张宏正匆忙间朝后一退只能是堪堪闪过,少女的指尖扫过他的脸皮居然刮出一道血痕来,扫出的风声吹得他眼睛都生痛。 这样的一巴掌若是打实了,少不得也要打落几颗牙齿来,若是武道修为不够不懂卸力的,说不定要被这一巴掌生生把半片脸骨都抽碎。 张宏正惊讶之余都还没来得及发怒,就看到少女的第二巴掌又反手抽了过来:“你还敢躲? 站稳了!” 笃的一声,张宏正伸手格挡,少女的手掌打在他的手腕上随即一把抓住猛地一拉,浑厚的暗劲汹涌而来,另一只手也紧跟着以另一个方向抽了过来,赫然是非得要抽在他头脸上不可。 张宏正另一只手也紧跟而上和少女双手相交,随即两人的手指手腕就青筋暴露,没有任何的花巧变化,居然是眨眼间就进入到了极为凶险的暗劲互冲的阶段。 而不过是三四息之后张宏正就震惊之极地发现对面少女的暗劲浑厚澎湃,虽然好像只是暗劲巅峰的武道境界,但那汹涌的暗劲纯以力道而论居然远在他之上,就好像面对的不是个比他还年轻的纤细少女,而是个体魄惊人的蛮荒巨汉。 蹬蹬蹬,张宏正脚下连退三步,随后身体一矮,居然被这少女压得屈膝蹲下,手指手腕也咯吱咯吱作响,似乎立刻就要被这巨大的力道给压碎,但他弯腰之际身上细细的电光闪烁而过,随后猛然一拧身扬手,将和他角力的少女给顺势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少女整个身体砸在一边的石墙上,居然将一段墙壁给砸得崩裂垮塌下来。 那抓着妖兽的胖大汉子,倚着墙边假寐的汉子都是微微一怔,对这结果有些意外的样子。 张宏正站直甩了甩酸麻的手,他这是凭借着武道化境对内力暗劲的运转更为娴熟,还有奔雷势的爆发劲力才险险占了这个优势。 这少女的修为战力在散修中来说已经是一等一的好手了,能呆在这巡林营中的果然不是普通人。 灰尘扬起,石墙的碎块中少女站了起来,拍了拍头发和衣服上的灰尘,这把石墙砸碎的一下好像对她压根都没什么影响。 她看着张宏正眼角抽动,神色中的戾气更加旺盛,一脚把旁边的一截断墙踢得粉碎,迈步就要重新朝他冲去。 “行了,行了,无双宝宝不要生气。 这看来是个好宝宝呢。” 院落中央的胖大汉子双手朝下一用力,笆斗大小的妖兽头颅就被他硬生生地撕了下来,他将妖兽头朝旁边一丢,任凭无头的妖兽身体还在那里手脚扑腾地乱挣扎,向少女摆摆手,踱着步子朝张宏正走来。 “我是这巡林七营的头领校尉朱大宝,这个新人宝宝你叫什么?” 虽然对这称呼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张宏正还是不敢对这生撕妖兽当做零食的胖大汉子有丝毫的轻视,双手抱拳对他还有这院中的少女和汉子一拱手,说:“在下张宏正,来巡林七营报道……”“好,好,那是你的猫宝宝么? 一看就是个好宝宝……”这个朱大宝连连点头,指了指那边还在大嚼妖兽肉的肥猫,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他张开还沾满了妖兽鲜血的双手,咧开嘴,笑得露出了还沾着妖兽肉末的两排大牙。 “欢迎你来巡林七营,这里的大家都是很友善的,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试验(1) 圣元3224年,一场千年一遇的巨大兽灾重创了南宫领。 经过数百上千年的缓慢积累,建木的分支从地脉最深处蔓延绕过了长城上法阵的侦查,在长城后方以及南宫领中猛然爆发,突如其来的建木分身演化成了十数只远古荒兽以及成百上千的高阶妖兽,措手不及之下无数的散修平民葬身于妖兽之口,南宫家也连续有数位真人长老陨落于荒兽口中,甚至连相邻的附庸家族和唐家也受到了波及。 危急之时,南宫家家主动用了家中保有的先贤遗物,再联手济世教大祭酒一起以临时的两位圣贤之力镇压住了领内的荒兽,稳住了局势,再加上其他家族和三神门的及时援手,合力一起击杀了所有荒兽,斩断地脉中的建木分身顺势重创了本尊,这才终结了这次兽灾。 这一次的灾劫让南宫家元气大伤,长城守军更是损失惨重,也就是幸好建木本体也受了重创陷入了萎靡休眠之中,长城守军才得以有重整的空隙,南宫家也有了修生养息的时间。 而陷入了虚弱期的建木森林也变得不再有往日那般危险,让原本一些往日里绝不会踏足其中的人也能走了进来。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建木森林吗?” 林地中的一片空地中,十多位年轻男女正围聚在一起闲聊,有些看起来二十出头,有几个看起来则只有十多岁,其中多半都在好奇地朝着四周的树林张望。 他们周围的森林高低茂密错落有致,有些地方是参天大树连接不断,几乎将天空全都遮盖住了,有些地方只是一片稀稀疏疏的矮树丛,只有这些年轻人所在的一片地面没有被植被所覆盖,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树海中的孤岛。 树海中有不停的细微声音在翻涌起伏,那是无数的虫鸣声,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声,互相吞噬的声音,还有植物生长纠缠甚至还有腐朽发出的响动交织而成的一片生机的浪潮。 和其他地方的树林相比,这森林中的生机似乎旺盛得过分了些,好像本身就是一个有自我意志的活物,可以随时将误入其中的任何东西吞噬然后分解成烂泥然后融入自身。 不过在这些年轻人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即便是年纪最小的少年也是一样,顶多是有些好奇和戒备,他们神情中最多的还是倨傲和无畏,仿佛他们理所当然是这天地间的主人。 嗡嗡嗡嗡嗡,一阵密密麻麻的黑影从远处的一株树木上飞来,先在这群少年的头顶上盘旋了一阵,好像是观察判断这群似乎和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到底是什么东西,片刻之后猛然一个俯冲朝他们扑去,呼吸之间就从二三十丈的空中冲到了这些少年的头顶。 这是一群数量足有上百的飞虫,每一个都有小孩拳头大小的身躯,巴掌大的翅膀,看起来和一些鸟类差不多的体积,但是狰狞尖锐的口器和红色的复眼却比任何的鸟类都显得狰狞凶险。 它们俯冲向下面的少年男女,分明是一副急不可耐地想要享用他们身上血肉的样子,而几个察觉到了的少年却并不显得害怕,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飞虫扑来。 轰轰两声巨响,两道火浪从其中一个少年的手间发出,交错撞击而成化成一片方圆数丈的火海将所有的飞虫都包裹其中,上百的狰狞飞虫瞬间便化作了一片飞灰。 其他人却并没有对这颇具威势的一击表现出震惊,而是纷纷对这出手打出火浪的少年埋怨起来:“哎,你着什么急啊。 好不容易遇到敢主动袭击我们的妖兽,正好拿来练练手,你这一下全都弄没了,大家打发时间的玩意也都没了。” “就是,不过区区一群一阶妖兽而已,你也动用符咒,丢人不?” “本来正说用来练练我赵家的纵横十八手软鞭给你们看看的……”出手的少年一脸的不自在,讪讪地点头:“我不也是怕出什么意外嘛,毕竟这里可是建木森林……”“建木森林又怎么了? 不过是多一些低级妖兽罢了,对那些散修和长城守军来说也许是麻烦点,但又怎么能威胁到我们?” “诸位,小心点是没错的。” 一个和其他人跳脱浮躁的声调完全不同的话语提醒道。 “虽然建木正是虚弱期,高阶妖兽已变得极为稀少,但终究并非是绝迹,而且即便是二三阶的妖兽,其中也有一些极为诡异难缠的,能不招惹到那是最好不过……”说话的是一个一身戎装的高挑姑娘,脸上的一些伤疤和沧桑之色让她看起来比周围的年轻人要成熟许多,鼻梁上挂着一副透明的水晶镜片,神态冷峻淡然中透着干练,整个人如浸透了冰水的坚果一样的洗练冷脆。 她这气质和周围的年轻男女显得格格不入,神态也截然不同,如果说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深入陌生丛林的猎手,其他人则是像是来郊游闲逛的一样轻松。 这截然不同的神态和气质,让这姑娘显得和周围的人不大合群。 事实上其他人也自动地和她拉开着一些距离,而且也根本没理会她刚才的话语,甚至都没有人朝她多看一眼,就像完全察觉不到她这个人的存在一眼,或者说这些年轻人都刻意不去理会她,就像不屑于和路边的乞丐搭话一样,依然在那边互相聊着天和发着牢骚。 “哎,我说南宫掌院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将今年的入院试验安排来这建木森林里……这不浪费我们的时间么?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呆的? 还不如和往年一样随便挑一些妖兽来让我们练练手便行……”“……应该是想让我们来亲身体验一下他们南宫家的难处和艰险吧? 这样给长城守军的灵石灵晶什么的援助也能多一点……”“这不也是没有守住么? 这次南宫家可惨了,真人长老也陨落了好几位……要我说,每年花在那什么长城守军上的灵石灵晶还不如拿来多培养出十几位真人,不比那些一大群臭烘烘的散修守卫们拿着符咒和墨家的机关器械在这里胡闹强?” “你在开玩笑? 真人境界的高手又岂是灵石灵晶足够就能堆出来的,而且长城绵延上万里,谁也不知道建木什么时候会有变化,你是让十几位真人就日夜不停地在这边巡逻当苦力么? 南宫领其他地方不用管了?” 眼看自己的提醒压根就没人在意,那边发声的年轻姑娘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神情并没有什么失望之色,依然沉静如故,只是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一把造型怪异的长柄武器。 “呵呵,米拉,你急着给这些世家废物讨好献媚有什么用? 他们都懒得理会你,平日里给这些家伙拍马屁舔靴子的奴才可多了去,那些拍法舔法都是多年专研磨练过的,你这种粗坯法子他们可看不上。” 一个阴阳怪气的话语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空地边缘的一个岩石下,一个正在用火堆烤着一只兽腿的少女。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容貌清秀身姿纤细,手中拿着一只比她身躯还要粗大的兽腿,少女神态懒洋洋的,心不在焉地拿着兽腿在火上直接烧灼,兽肉外皮都发出了一些焦臭却也毫不在乎,口中的言语更是和她的外表截然相反,粗俗粗鲁,恶意外显:“要我说,与其费心费力地装模作样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地,不如找个机会选一个直接去舔他们的裤裆屁股眼,说不定有人玩腻了那些千依百顺的,就喜欢你这个调调呢。” 高挑的姑娘面色依然沉静如水不为所动,但另一边的那些年轻人却有几个眉头微皱,虽然他们还是都刻意没有将视线转到这少女和姑娘身上,但这些粗鄙的话语听起来多少有些刺耳。 其中一个皮肤黢黑的矮个子少年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烤肉的少女喝道:“叫你们来带路已经是你们的荣幸,嘴里这样不干不净地简直是脏了大家的耳朵,你知道这里的都是什么人么?” “纳斯丁家的臭小子,你跳个什么劲?” 烤肉少女瞥了一眼这矮个子少年胸前的家徽,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依然是懒洋洋地烤着肉,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这样急着帮他们出头,他们还是不会拿正眼看你,占着地利帮墨家卖器械的暴发户,就算有了些灵晶也还是乡巴佬。” “你说什么? 区区一个守军散修敢侮辱我们纳斯丁家?” 矮个子黑肤少年急得直跳了起来,一头原本就已经蓬松的头发更是几乎要炸起来,也算他皮肤本来就黑,看起来脸色好像还没什么变化。 他原本想要直接冲上去,不过看着少女的模样又犹豫了下,一双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有所顾忌。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江湖野人出身的散修,胆敢爆出你的家门么?” “我没什么狗屎家门。” 少女将烤得外皮有些发焦的肉送到嘴边咬下一大块来,里面还带着明显的血水,血水顺着她的下巴直往下滴。 “怎么样,要来试试么? 放心,你可是要参加试验的学生,我不会宰了你,只会把这吃剩的骨头插到你屁股眼里去,让你夹着一起上伏龙殿去。” “噗嗤。” 一边的有个锦衣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大概是脑中想象了一下这黑肤少年用屁股夹着一根骨头的模样。 “你……你这个……”黑肤少年只气得全身发抖,手上发出火光,看起来马上就要施法出手。 “波尔,够了。” 一声低喝响起,黑肤少年全身一震,手上的火光散去,转头看向出声的人。 这是一个身姿挺拔高大,肩膀上停着一只鹰隼的金发青年,站在人群中央,或者说周围的年轻男女都自动地以他为核心,这金发青年眉目深邃,神情淡然地看着远方,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毫不在意,整个人散发的一股高傲凌然,仿佛俯瞰众生的傲气。 只从他散发的气质来看,就知道这是个无论在哪个群体中都必然是领袖的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这一开口不只是那个黑肤少年噤若寒蝉,连周围有几个年轻人口中刚刚冒出的嬉笑声也停了下来。 这个金发青年依然看着远方,声音并不严厉,不过其中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威严:“难道毫无教养的野犬对着你狂吠,你也要吠回去么? 这种丑陋的姿态才是真正让纳斯丁家蒙羞。” “啊……是的,是的……罗恩你教训得是。 我何必和这种没教养的疯狗一般见识,这岂不是承认了她和我们一样了么?” 叫做波尔的黑肤少年连连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然还是你看得清楚,这便是胸襟,这便是气度啊,不愧是纳法提家的公子。” 其他年轻人闻言也是相互看了看,点了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而篝火旁的清秀少女嗤笑了一下,继续撕咬着手中半生不熟的兽肉,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金发青年继续遥望着远方,他肩膀上的那只鹰隼也是同样地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同样地冷傲漠然。 忽然间金发青年的眼中一亮,随即他遥望的那个方向上,一朵红色的火云浮现在半空,随着飞快地朝着这边飞来。 火云来得极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十多个呼吸之后就飞到了他们的上空,这赫然是一对宽达数丈由火焰形成的巨大翅膀。 随后翅膀逐渐缩小火焰消散,一个人影缓缓地落下。 这是个典雅俊秀,清丽无双的银发少女,在周遭飞舞的火光中缓缓落下,好看得宛如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火焰精灵,下方的年轻人们不论男女都看得有些痴了。 而那个一只冷漠傲然的金发青年的脸上也浮现出微笑,朗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没有你的世界是如此的枯燥无聊,让我几乎都无法忍耐。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不远处岩石边吃着肉的少女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这飞翔而来的银发少女还是那金发青年的话语让她感觉不自在,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喃喃自语:“张宏正那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试验(2) “大家人都到齐了么? 我已经和两位负责考核的先生传讯确认过了,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会通知我们目的地的位置,周围的地形我已经基本了解了,一旦开始出发大家就要全力以赴。” 银发少女从空中缓缓而落,扫视了下方的众人一眼,姿态言语典雅雍容,合着她那清丽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让几个少年眼中生出痴然迷醉之色。 “哇……真是太漂亮了,我所见的女性中没有任何一个赶得上她的一半。 我家那个号称是沉山明珠的二姐,和她一比就是路边的石头。” “岂止只是漂亮这么简单,听说她才不过二十岁,看这就已经是先天大成的修为了……伊芙雷亚家数百年也没出过这样的天才啊……看来真人境界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伊芙雷亚家可算是要出头了……”“伊芙雷亚家还不算什么,她可还是李家血脉……那可是在五行道法上出过圣贤的,听说有家传的秘法和血脉加持,对修行五行道法大有助益……”“这样的气度……日后伊芙雷亚家的家主定然是要落到她的头上的……”“若是能娶到她,让我只活十年……不,五年也是愿意的……”“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没看见纳法提家的罗恩公子在么? 纳法提家这几年和伊芙雷亚家多有往来,联姻也是顺理成章的……你家上下捆在一起,能当得过别人的一根手指头不?” 金发青年完全没理会身后少年们窃窃私语的交头接耳,在他耳朵里这不过是踩中草丛后发出的虫鸣一样,低级生命被惊扰后的正常自然反应,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面前落下的少女身上,说道:“月华,你可以放心,只要我们两人全力以赴就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银发少女却摇头:“那可不行。 我们两班的成绩既是比拼速度,也要看最终到达的人数,只有一两人先到是没用的。 而且这可是建木,妖兽丛生危机四伏,我们怎么能抛下其他人先走? 还有长城守军那三位也是要一起……怎么少了一人?” “他们带路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少一人也不关我们的事……此次伏龙殿将入学试验放在这种凶险之地,多半也是想要考验我们的协同合作之心。” 金发青年沉吟一会,转身对着其他人说:“你们可得用心了,若是因为谁输给了唐家那一班,我绝不会要他好过!” “罗恩公子请放心,我必定全力以赴。” “那是自然的,这些一二阶的妖兽如何能拦得住我们?” 其他少年男女纷纷示意绝不会如此,那个叫做波尔的黑肤小个子更是将胸脯拍得碰碰作响,大声说:“罗恩你绝用不着担心,我早有准备,就算有一两个修为不够或者没什么实战经验的无能之辈也能把他们给拉得住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纳斯丁少爷。 要说修为战力,这里恐怕就只有你和费因斯家的那胖小子最为堪忧吧? 莫不是你准备给负责接应考核的先生送灵晶?” 对于这个黑小子莫名的自信,立刻便有人表示了不解,言语中还隐约带着些不屑。 “不过说实话,若真能有用这倒也不失个好法子。 你能参加这伏龙殿的入学试验家中至少也花了几千晶了吧? 若是能再花上几千晶直接送上伏龙殿那也不错?” “才几千晶? 你是瞧不起我纳斯丁家么?” 叫波尔的黑小子脸上的不屑比这不屑他的人更重了十倍。 “若是真能直接送我上伏龙殿去,就算花上十万晶我老爹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但你们也知道,伏龙殿就算现在是各家轮流执掌,终归也是三神门的分支,那可不是送灵晶就能进去的。 不过呢,我家也早打听清楚了,这次入学试验和往年都不同,在这建木森林中考的便是我们的真正实力,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人能在规定时间之内达到,那便是合格了。 这正是展现我纳斯丁家的手段的时候。” “你纳斯丁家的手段?” 这话说得让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纳斯丁家其实最多能算个三流家族,家中连一个真人也无,只是运气好占了地利和墨家做起了机关器械的买卖,又抱紧了纳法提家慕容家的大腿在其中左右逢源,这才在这几年中渐渐发迹了起来,所以其他世家并不大看得起这黑小子,更不觉得他能拿出什么不得了的手段出来。 “你修为到生法境界没有? 驱使先天符咒都吃力,就算是你家给你准备了真符,让你用真符来砸人你也用不了啊。” “又岂会是真符这么简单……这么简单就被你们猜到的东西? 你们等着看好了。” 波尔摇头晃脑一副得意的模样,走到人群中一个胖少年的旁边拍拍他的肩膀。 “你叫伊凡是吧? 这次能分到和我一起实在是你的运气,如果是在甲班那边说不定就因为拖后腿被他们扔下喂了妖兽,而这边有我在,就算只是为了凑人数也会拉你一把的。” 这胖子少年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一张胖脸上有着些雀斑,身躯肥胖神情阴郁,一直便缩在人群边上一个人不言不语的埋头在手中摆弄着什么玩意,也没人去搭理他,这时候被波尔一拍立刻就是一抖,慌慌张张地把手里的东西揣进袖子里,又是紧张又是羞涩地点头:“谢……谢谢你的帮助……”“哎,今年的伏龙殿入学试验也真是够了,什么人都能来参加啊……”一边就有人摇头叹气,这胖小子放在普通人中都是个窝囊废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一家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派出这样一个子弟来参加试验。 “波尔,你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来? 先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有人忍不住好奇,问。 “……很快你们就能知道了,这东西可不好随身带着,弄个道法傀儡来拖着扛着又太惹眼……”说着波尔左右张望起来。 “嗯……说起来东西怎么还没送过来? 那些家伙向来办事还算靠谱,不会在这事上给我出岔子吧……”“你叫人送东西到这里来?” 一直没怎么理会这些人的金发青年罗恩突然皱起了眉毛。 “我们正参加伏龙殿入学试验,怎能让不相干的人来插手?” “没有没有……”波尔慌忙摆手。 “我家管家是找的长城守军军备处的,他们自然会去找合适的人来,他们经常和我家打交道办事向来稳妥,决计不会出岔子……”这边的少年们争执说话间,另一边岩石下吃着烤肉的少女和高挑冷峻的姑娘却是将视线投向了一个方向,显然是察觉到了那里有什么异样的动静。 这树林中其实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声音,那些第一次涉足这里的年轻男女,即便包括领头的金发青年和那飞空而来明显修为不凡的银发少女也分辨不出这些声音中有什么不对,不过对于这少女两人却是显然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同,不过她们只是看着那边,并没有出声示警什么的。 很快地,金发青年和银发少女也察觉到了什么,两人先后看向了那里,少女身后浮现出一团朦胧的火焰云气,青年肩膀上那只鹰双眼中则开始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随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边,那边传来的响动也越来越明显,似乎是一个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啊,应该是他们将东西送来了。” 只有波尔对这声音露出了喜色。 终于浓密的草木分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肩膀上扛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男子的脚步声极为沉重,显然是这箱子的分量极重,但他行走间的步履却并不凝滞,踩中的地面也不凹陷,显然是武道修为的层次已经有相当高深的境界,不是暗劲运用精妙到极致,将脚下压力均匀分散到四周的土层中,就是每一脚都踩着罡气来卸劲。 “我还说你这臭小子跑哪儿去了,居然是给这些废物搬东西去了? 你脑子坏了么?” 那边岩石旁的少女怒喝一声,手中啃剩下的骨头带着呜呜作响的风声就砸向了这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肩膀微微一动,上面的大箱子就挡了过来,足有人手臂粗细的骨头碰的一下砸在上面顿时粉碎,骨屑碎肉到处纷飞。 正一脸喜意的波尔顿时惨叫一声,一边冲过去一边扭对着少女怒吼:“你干什么? 弄坏了一点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咚的一下,男子把肩膀上的大箱子丢在了波尔的面前,砸得地面都是一震,然后对着他笑道:“你就是波尔·纳斯丁?” 波尔转过头来拍拍胸口:“正是,纳斯丁家的少爷,如今纳斯丁家家主的独生子。 把东西给你的人没说清楚么?” 这年轻男子张口一笑,将手伸向波尔:“好。 东西给你送到了,搬运费两千灵晶,多谢。” 正大步走过去的波尔脚下一个踉跄,咚的一下将自己脑袋砸在那箱子边缘上,他直起身来一只手揉着自己的额头,瞪大了那双原本就大的眼睛怪叫:“什么? 搞错没有? 两千灵晶? 是两千灵石吧? 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纨绔世家子!运个东西就能要两千灵晶?” “不。 就是两千灵晶。 一点都没有搞错。” 年轻男子非常笃定,也非常淡定地将脸凑到波尔面前,他面目俊朗硬气,但神色气质中带着几分市井之徒的不羁和狡黠。 “你想想,纳斯丁家的公子必须要靠着这个来通过伏龙殿的入学试验,这东西的价值有多少? 而能合情合理地将这东西给你送到这里来的人这天下间也没几个。 我只要你两千灵晶的尾款,这已经是大大地优惠,看在纳斯丁家经常和我们长城守军交易的情分上了。” 波尔还没来得及反驳,旁边看热闹的就有人开口了:“哈哈,这位朋友说得实在太有道理了。 波尔,刚才你不正在说只要能上伏龙殿去十万灵晶都不眨眼的么? 怎么只是两千灵晶就把你给吓成这样? 纳斯丁家的生意原来都是吹牛给吹出来的么?” 即便是透过那黢黑的皮肤也能隐约看出波尔的脸以飞快的速度在涨红,随即他大叫起来:“不就是两千晶么? 小意思!我刚才只是没站稳而已!说得没错,只要能让我通过试验,这些灵晶算什么?” 波尔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盒子似木非木似铁非铁,他打开之后只见里面并排放着十枚左右的小小晶体,每一个都在盒子自带的凹槽中,而凹槽中都用肉眼难见的金色丝线绘制着密密麻麻的纹路。 他小心地取出一枚放在那年轻男子手中说道:“这五行玄晶见过没? 每一颗都是真人鬼仙辛苦炼成,相当于五行真灵在这尘世的投影,运转五行生生不息,只要不一次性地损毁就相当于一颗能自我恢复永远用之不竭的灵晶,这里的随便哪一颗都值两千灵晶以上!我就不计较了,给你一颗,足够了吧?” “只是五行玄晶啊,没有化神真人炼制的真正玄晶么……算了,也行了。” 年轻男子接过随手一抛就收入怀中,就像捡到一颗灵石一样的轻松自在。 这时候那高挑女子走到了年轻男子身边,原本冷峻不波的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放低了声音说:“营长,你和军备处的人这样私下里帮考生营私舞弊,将军在伏龙殿那里会很难做的……”“这算什么营私舞弊,你想多了。” 年轻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次的入学试验只定下了个大体的目标,除此之外没有说过丝毫的规矩限制,那就是说要我们不拘一格,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发挥所有参加试验的同学的长处和强项。 这位纳斯丁家的同学修为上有所欠缺,但有个长处就是家里灵晶多,我这是帮助他发挥自家的优势呢。” “对,这种肥羊难得一遇,正是要好好地宰上一刀!要我说让他出一万晶也不过分!” 另一边的少女也走了过来,随便抹了抹嘴上和手上的血污,脸上的戾气缓和了不少,却还是有些留存。 “不过你说什么同学不同学的? 这措辞好古怪,你和这世家废物同什么学?” “不,若是大家都通过了这次入学试验,那就可以一同去伏龙殿进学修炼,那不是同学是什么? 嗯嗯,日后大家要朝夕相处了,互相介绍一下吧。 我叫张宏正,长城守军巡林七营的营长,大家多多关照……”这年轻男子对着那边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世家子弟们拱拱手,视线在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掠过银发少女的时候却是一怔,顿了顿忽然大笑起来。 “这不是月华侄女么? 几年不见都长这么漂亮了,哈哈,想不到张叔叔我还有和你做同学的一天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试验(3) 一众世家少年都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这年轻男子刚才的这一番话中包含的消息太多太重,让他们一时间都有些接受不能不知所措,连那位最有气度的金发青年罗恩都是瞪大了眼睛,愕然看向身边的银发少女。 银发少女的神色和反应算是最为正常的,她对着那年轻男子微笑着屈膝一礼:“有数年不见了,想不到张……张叔叔原来到了长城来做营长,去年我回李家,自在舅舅还说请你什么时候去李家做客。” 虽然少女的表情仪态甚至还有语气都看不出有丝毫的问题,还是那般的典雅有致,但总给人一种其实她并不情愿的别扭感。 一边的金发青年罗恩最先反应过来,问:“月华,这……这人当真是你叔叔? 不对,他刚才说什么他们也能去伏龙殿? 这是什么意思?” “对,对啊,伏龙殿是何等的地方,如何能让这些……这些散修守军也跟着一起去? 他们不是只负责带路的么?” “就是。 伏龙殿每年甄选世家精英子弟去培育,这是三神以降就定下的规矩,如何能让这些粗鄙不堪的散修进去的? 月华小姐,你可千万莫要乱开玩笑。” 其他的世家少年也开始鼓噪起来。 相比起这位月华小姐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一个叔叔这种单纯的热闹,这个原本是长城守军的叔叔居然能带两个手下一起参加他们的入学试验,这才是让他们惊诧莫名,完全无法接受的事。 伏龙殿从三神手中开始就是教授修行之法的所在,甚至比三神门的历史还要更为古老,历来便是所有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圣地。 虽说三千年下来伏龙殿的日常事务上已经被世家联手执掌,大义上又不得不让三神门监管,各种摩擦博弈之下生出不少事端,一些心思深重的世家甚至不愿让自家看重的天赋子弟去,怕被三神门直接收入门下,但无论如何这依然是世家中公认的最有助于修行的登天大道,尤其在修行功法并非顶尖的二三流世家眼中,一个能前往伏龙殿进修的机会可是万晶不易的。 曾去伏龙殿进修过的人面对修为地位相仿的同辈,言谈之间身份也要高上一筹,这对许多不用撕破脸动手的世家人来说,更是为自家脸上增光的绝佳好处。 而这在世家中都极为难得的机遇,居然能落到这些散修的头上,这对许多世家子弟来说简直和将自家珍视的冠冕送给猪狗当窝垫一样不可思议,难以接受。 “你说真的? 我们也去那伏龙殿? 这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不光是这边的世家子弟吃惊不已,那吃完烤肉的清秀少女也是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个刚一露面,就将所有人都震得目瞪口呆的年轻男子。 “三天前总部发来文书的时候你不在,回来了也整天地一个人喝酒吃肉,我忙着归理老朱留下的手尾和交接任命文书,一时间也还真搞不懂上面是不是弄错了,就没和你说。 直到今天临走前去总部跑了一趟去问了问,才明白真有这回事,听说不只是我们七营,还有几乎被全灭的摇光旅中的两人,不过他们在另一班里……哎,想不到我这么快就有机会去那伏龙殿去见识见识了啊。” 张宏正摇摇头,也颇为感叹。 说起来加入长城守军之后已经转眼便是六年多的时间了,他已从当年那个少年散修成为了巡林七营的营长,中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惊险和生死关头,不过也如他之前所料的,这些危险带来的历练和机遇收获,也让他的修为迈入了先天境界,自身实力终于算得上是登堂入室。 而这六年带给他的,更多是心性上的历练和磨砺,亲身接触亲眼所见这长城军中的惨烈和悲壮,也让他原本略有些跳脱的性子逐渐沉稳了下来。 当初曾觉得总有一天能借着自身独特境遇一临绝顶,俯瞰天下英雄不过尔尔,现在却不去想那么多,只在意如何一步步地将自己的路走得更稳更扎实。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天上却掉下个巨大的馅饼来,居然是要让他们也一同有机会去伏龙殿进修。 这时候那个高挑的冷峻姑娘也走了过来,低声解释道:“这是为了表彰我们七营和摇光旅上次歼灭荒兽立下的大功,也是南宫家和将军一起帮我们争取来的机会,我觉得是因为这次南宫家损伤太过,想要提拔散修平民中的有用之人充实自身,才打破成规……”“你也早知道? 怎的不早和我说一声,怕我抽你嘴巴么?” 清秀少女白了冷峻姑娘一眼,虽然她看起来年纪仿佛比冷峻姑娘小着好几岁,但说话的语气神态却像是训斥家中看不顺眼的小辈一样。 “原来是要表彰我们歼灭荒兽的大功? 哈,这样说起来不是要多感谢你才是? 可惜我他妈的才不愿意去。 和一帮世家废物待在一起,整天闻他们的酸臭味,看他们的臭脸有什么意思? 我不领你这个情,滚远些。” 对于清秀少女的恶言相向,冷峻姑娘只有默然不语,微微叹了口气。 “好了,无双。 米拉当时的做法也是没得选择,我们不顶上去天玑堡说不定就彻底垮了。” 张宏正也叹了口气,对于目前仅有的这两个手下他也有些头痛。 七营遭受重创几乎全灭,只有他们三人仅存下来,现在这上伏龙殿的功劳与其说是南宫家和长城守军总部替他们争取来的,不如说是同袍们的命换来的。 “若是老朱知道我们有这个机会,他一定替你高兴。 伏龙殿说起来也是三神门所属,上面的先生都是三神门中人,说不定能给你解决些陈年老毛病呢。” 清秀少女瞪了张宏正一眼,嘴唇张了张却也不再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他们这边几句话就定下了基调,但世家少年那边依旧是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毕竟这事对他们的冲击太大,几乎是不能接受。 “不行!如何能让这些人也去伏龙殿? 三神遗泽之地如何能让这些人踏入?” “南宫掌院这分明是胡来!他们南宫家受了建木妖灾,难道就要借此将三千年来的规矩都坏了么? 而且伏龙殿还是跨空前去妖星的枢纽所在,五圣军集结往来之处,平民散修如何能到那里?” “南宫家这纯粹是公器私用!事先不露风声,这时候突然来一出想生米煮成熟饭让大家都不得不默认么? 想得美了!大家回家各自禀告家中老祖,一起弹劾将伏龙殿的掌院给换了……”“南宫家那小子在另外一班人那里是吧? 要是在这里看我好好臭骂他一顿……”银发少女月华在中间也是面露难色,她在这群人中修为最高,家世显赫,被推举为领袖是自然而然的,但她性格却只是坚韧内敛,不是那种适合带头的张扬强势,而且这问题确实是触动了所有世家的根本脸面,她之前知悉之后也是一直感觉难办,这时候更不知道如何平复众人的激愤。 “够了!哄闹得像是一群麻雀,成什么样子?” 还是金发青年罗恩怒喝一声,将场面压了下来。 “南宫家此举确实欠妥,但毕竟是南宫掌院下的决定,而且肯定是和三神门有协商的,退一万步说再不合适,也自有家中诸位老祖前去分辨裁定,我们这些小辈闹个什么? 徒然让人看了笑话,世家子弟就这模样?” 他这一开口,周围的年轻人们立刻就静了下来,也并非只是他身为纳法提家的威势,而是他所说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无论南宫掌院做出的这个决定如何地不妥,也是代表了伏龙殿和三神门,无论如何轮不到他们这些小辈子弟来质疑。 “罗恩说得对,我们如今也只能尽快将试验完成,进了伏龙殿去再说其他。” 黑小子波尔立刻表示赞同道。 “而且你们大概对长城守军不大了解,其实这些军官校尉们有不少都是南宫附近的世家出身,连唐家李家的旁系子弟也曾来长城任职的……”旁边那个之前便不断挤兑波尔的青年也跟着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看那刚才吓得你差点尿裤子的姑娘气势非凡,绝非小家小室能培养出来的,你也不算丢人了……”“嘿,不好意思了。” 那边的少女听到了,立刻便大声回应道:“我娘是种地的农庄农户,被我那不要脸的死鬼爹给骗了才生的我……”“无双,行了。 无论如何先将眼下的试验过了再说。” 张宏正拍拍少女肩膀示意她住口。 他也有些头痛,这少女性格本来就暴躁古怪,身世又极为奇特,牵扯到某个大家族的丑闻,所以最讨厌提及自己出身也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子弟。 要让她和这些世家子弟一起,那一路之上可有得烦心的了。 眼见那些世家子弟也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平静了下来,张宏正便拍拍身边这两个下属的肩膀给他们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巡林七营的校尉,炼无双,米拉·洛夫莱斯,我们对这建木森林还算熟悉,大家齐心协力,前往试验的目的地应该不是问题。” “伊芙雷亚·月华。 请多指教。” 银发少女屈膝一礼,一举一动依然是如同参加盛装舞会一样优雅无比,不见丝毫瑕疵。 她虽然只是报上了姓名,但这个举动便算是认可了张宏正这边的三人加入他们一起试验。 金发青年罗恩顿了顿,也开口道:“好。 我是罗恩·纳法提。 虽然张……朋友你名义上是月华的长辈,但大家同在一班试验,也就只以平辈相称了。” “波尔·纳斯丁!西海纳斯丁家的第一继承人!” 小个子波尔立刻紧跟而上。 他旁边一直挤兑他的青年也笑了笑:“石峰。 西海石家。” 为首的都开了口,其他世家子弟就算心中还有不情愿,也只能纷纷报上了自家的姓名和家世,两边的气氛总算是表面上融洽了下来。 “对了,那家伙难道也要跟着你一起试验? 一起去伏龙殿?” 那个叫做炼无双的少女忽然用手肘顶了张宏正一下,然后指了指。 众人随着她的手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一株矮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只肥胖如球的黑白大猫端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地静静俯瞰着下方的众人。 “怎么还有只猫? 这里怎么会有猫?” “那猫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察觉没有?” 看见猫的世家子弟都惊讶不已。 不只是因为这痴肥大猫看起来和这危机四伏妖兽出没的建木森林格格不入,而且这里的人修为都有相当境界,照理来说再如何分心也不会完全没留意到那猫是何时出现的。 只有张宏正一笑道:“那是自然的,我们可是好搭档,我去哪里他自然也要一起去哪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试验(4) “这猫是什么? 豢养的灵兽么? 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这样肥的……”“元气上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好像就是普通的猫一样……”“那位张……月华小姐的叔叔,怎么看也不可能在建木森林里养一只普通的猫吧,难道用来喂妖兽么……”“那是自然,这猫看似平凡但是内中必定是大有玄机……是我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这猫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有好几个世家子弟的注意力都被肥猫吸引了过去,围在树下品头论足啧啧称奇。 喂养灵兽在世家子弟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张宏正那一亮出来就震慑全场的身份也让这些世家子弟感觉高深莫测,连带这肥猫也觉得非同凡响起来,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而且也不大敢上去捉来看个明白。 张宏正也没去理会这些家伙,转头和明显已是领袖的月华和罗恩谈起了试验的详细内容,毕竟这十多二十人在这建木森林中穿行数百里,本身就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但是一问之下,他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什么? 没有计划,没有分队,也没有小队配置任务安排? 月华侄女,你当你们这是来郊游吗? 那等会出发之后,要如何前进?” 月华也被问得微微愕然,回答:“自然是大家协力一同尽快往前。” “就算是平路上跑步赶路,也是有些脚快有些脚慢的吧? 比如你和这位纳法提家的罗恩,你们两个修为最高还有法宝随身可以飞遁,数百里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但其他人要怎么办? 我看像是那个波尔还有个小胖子,武道修为最多也就是刚刚摸到了暗劲的层次,在散修里都是拖后腿的,难道你们还能带着他们一起飞?” “也不是不行……”月华还当真低头认真考虑起来。 “我若是驱动五行玲珑全力以赴,勉强可以带上两个人……”“那若是遇到有妖兽突袭,你如何分得出余力来应对?” 罗恩摇头。 “这张兄弟说得也是有道理的,我们将事情想得简单了些。 既然要在这试验中和另一班的人分出个胜负来,那就该仔细想想要如何才能尽快赶到。” “还必须要是在最后时限之内所有人赶到才行,那两位先生说了。 若是连这点也做不到,便没资格前往伏龙殿进修。” 月华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今年将试验放在这建木森林里,应该也是往年进伏龙殿进修的人太过良莠不齐……”“全由各家自行推选人选,年深日久便在所难免……”罗恩瞥了一眼那边正在努力撬动打开箱子的波尔,旁边几个好奇戏谑地看戏的子弟,缩在一边自顾自摆弄着手中小玩意的阴郁小胖子,也是眉头紧皱。 “听说千年之前,非得二十五岁踏入先天的子弟才能说有资格……现在这般不争气的东西,我也是看着便头痛。” “总不能将他们丢在这里不管吧?” 张宏正摊手。 “说老实话,若不是建木陷入了千年不遇的虚弱期,只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是极大的危险……对了,无双,米拉,你们带他们过来的时候都没告诫过他们在这森林中该注意些什么?” 叫做炼无双的少女翻了翻白眼,显然从头到尾都懒得和这些世家子弟搭话。 米拉依然是那副沉稳冷峻的样子,点头道:“我一开始便和他们说过了,不过……”“……这一路之上确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偶尔有些低阶妖兽而已。” 罗恩神色间颇有不悦,他自然也是听了那些告诫,但对本身的修为极有信心,又自持纳法提家的身份不屑于去小心翼翼,当然也不好提醒其他人注意。 张宏正嗤笑了一下说:“纳法提家的罗恩公子是吧,看来你还不知晓这建木森林的厉害……我便这样说吧,但凡有一只高阶妖兽,这里的人至少要死一半。 若是有两三只,我们几个也只能力求自保各自逃命。 而往日里在建木这个深处的高阶妖兽已经是随处可见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精血元气,高阶妖兽数十里之内便会感应得到。 你和月华两人最好立刻御空飞行警戒四周……”罗恩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他在纳法提家中也是公认的天才,颇得老祖看重,地位极高,没有这种深入险境的经验,更没有被人当面这样教训过。 对这金发小子的神情张宏正自然也是看在眼中,他本来就对纳法提家的人没什么好感,这种世家子弟天赋再高,修为不到真人境界没经历过生死险境的磨练,在这建木森林中说不得还不如他手下的这两个女孩有用。 他正要想法子提醒几句,忽然抽了抽鼻子,面色微微一变,问:“刚才你们是在这里用火行法术烧死过低阶妖兽?” “对,有个不知深浅的蠢货烧死了一群嗜血蜂,还得意洋洋得很呢。” 炼无双嘿嘿一笑,满脸的嘲讽之意。 “你还说。 要不是你在这里烤肉,我早发觉了。” 张宏正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米拉。 “你也没提醒他们?” “我早说过了……”米拉伸指戳了戳脸上的水晶镜片,神色依然冷峻不波,但显然心中并非一直也是这样。 “他们不听,我又何必一直说。” “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分散四周警戒。” 张宏正看向罗恩和月华,正色道。 “建木森林中的妖兽从根子上来说都是建木元气衍化而出的,血脉相连,低阶妖兽被焚毁后的气息远比血肉精气更散播得远,那会让高阶妖兽本能地过来寻觅敌人。” 但是两人并没有动作,罗恩是双眉紧皱,神情傲然中带着几分不悦和敌意,显然是对这口气和态度极为不满,月华也是一脸犹豫之色:“但是我们来这许久,也没见高阶妖兽出没的迹象,试验马上就要开始,无须再在此时分散了吧……”张宏正无奈地一摊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忽然间他一怔,猛然回头对着那些世家子弟高喊:“都小心!地下有动静……”轰的一声,空地中间的地面裂开,一个巨大金黄色的身影破土而出,径直将正站在上面的两个世家子弟顶在了头顶。 这是一只全身金黄身高两丈的巨大甲虫,仿佛长了甲壳只有四肢的蜘蛛,又有些像是狰狞化的蝗虫,和所有的昆虫不同的是全身狰狞尖锐的甲壳上闪耀的却是只有金属才有的锋芒,如果不是行动间带着昆虫特有的敏捷和灵活,更像是个全金属构筑的机关。 两个被这甲虫顶中的世家子弟也同时被这甲虫头顶的尖刺穿透,惨叫着挣扎。 而他们的惨叫和挣扎刚刚开了个头,这甲虫只是轻轻地一扭动头颈,那两个至少在人仙武道上有暗劲修为,能活活打死一头牛的年轻人就像是脆弱的血豆腐一样无声无息地碎成了几片,和着内脏鲜血一起从甲虫的头顶上洒落下来,而那甲虫体表的甲壳却依然金亮如新,闪闪发光没有沾染上丝毫的血迹。 “锐金破甲虫!” 张宏正大喝,声震如雷。 “所有人都小心,闪开!” 张宏正的那一道吼声以罡气鼓荡而出,震人心魄,但是绝大多数年轻男女都依然还是处于懵懂状态,不知所措。 他们不是没见过妖兽,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一般死的都是御下的守卫和散修,那两个刚才还和自己开着玩笑的同伴,同样是世家中出类拔萃的年轻子弟,居然就这样连惨叫都只叫了半声,和屠夫刀下的鸡鸭猪狗一样死得干净利落,这让他们有些感觉世界都崩塌了的恍惚。 反应最快的自然是米拉和炼无双这两个巡林营的长城守军,炼无双翻身向后翻滚跳跃,就像是灵活之极的大蚱蜢一样眨眼之间就跳出了十余丈的距离,米拉也飞退出十数丈之外躲到了一株大树后面。 只迟了半眨眼,罗恩和月华这两个世家子弟中修为最高,实战经验应该也是最丰富的也反应了过来,不过他们并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罗恩的双眉倒竖,脸上瞬间浮现出暴怒之色,抽出了一只插在腰间的短杖朝前一挥,一道金色的光芒就激射而出,同时原本站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只雄鹰也振翅飞起,双眼中激射出两道金色的光芒,居然同时射在金色甲虫身上的同一个位置。 这一只鹰之前在罗恩的身上几乎都没有动弹过,看上去就如同一只训练得极好的灵兽,但这一动之下才能看出那翅膀和展开的身躯都似乎并非真正活物的躯体,而那双眼中射出的金光和罗恩本身所发的完全一致,这赫然是一件专门为他度身炼制的法宝。 罗恩和雄鹰激射而出的金光同一时间射在了金甲巨虫身上,隆隆声中映照出耀眼的光斑,但是金甲巨虫的甲壳却没丝毫破损的迹象,反而转身如电射一般地朝着他们这边冲来。 “这是金行木行混同的高阶妖兽!直接攻击效用极小!” 月华喝道,她双手间早已经凝聚出一团翻滚不休的耀眼火球,这时候双手一挥,一道喷泉一般的火浪从她双手中喷涌而出,旋即形成一个宽达数丈的巨大火鸟朝着金色甲虫飞扑而去,转眼间就将巨大的金色妖虫包裹在熊熊的烈焰之中。 烈焰包裹中金色甲虫看起来还是没受到什么伤害,但原本迅捷之极的扑击速度不自觉地缓慢了一些,然后干脆停下了脚步,巨大身躯朝中间蜷缩了起来。 眼看这妖兽好似被月华这一道法术给制住了,周围的世家子弟终于都从震惊中缓过来,松了一口气。 但是张宏正却不喜反惊,又是一声大喝提醒:“它要飞射庚金尖刺,都注意躲开!” 所有的世家子弟都是闻言一惊,原本躲在树后的米拉立刻趴在了地上,双手朝前一推凝出一道形状怪异的冰堆,而炼无双则早已经躲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只有月华听到张宏正的喝声之后非但不后退闪避,反而朝着那金甲巨虫冲去,手中握住了一枚不断旋绕五色灵光的圆球,朝地上猛力一挥,其中一道土黄色的灵光闪现。 轰隆一声,一面高达四五丈宽达十余丈上面还有符纹凸显的石壁从地面拔地而起,立在金甲巨虫的面前。 几乎就在同时,金甲巨虫的身躯一震,身上狰狞的甲壳中数十上百道细小的部位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夺夺夺夺,这及时而起的巨大石墙刚好挡住了将近一半的细小甲壳,发出如同雨打芭蕉一样密集的响动,一些甲壳尖刺甚至在这厚达尺余的石墙后都露出了一部分,不过终究没有穿透过来。 这一面石墙将大半部分世家子弟都遮挡在后,但是金甲巨虫出现在这空地中央,这飞射出去的尖刺依然将剩下的七八个人笼罩在内,这七八个人得了张宏正的提醒,或是及时闪身躲避了开去,或是运气好根本就没在这些尖刺的射程中,但是有两人可能是修行上偏向于鬼仙道,身手敏捷不够闪躲,一个手中凝聚出一道原型的厚实冰盾,一个也和月华一样在面前拔出一道土墙来遮挡。 呼呼两声,这两个至少也是鬼仙道生法境法术凝练出的遮挡物就像气泡一样,在飞射而来的尖刺面前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就被一戳而破,连带着后面的两个年轻人一起破碎开来,变成漫天的碎屑。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试验(5) 轰隆声中,月华召唤出的那面巨大的石壁破碎,在挡住那些甲壳尖刺的同时,被尖刺穿透的地方也裂开了缝隙,随后便轰然垮塌下来。 月华和罗恩,还有被石壁遮挡掩护住的世家年轻人们就看到了那两个同伴被甲壳尖刺攒射得碎裂成漫天血肉纷纷洒落的情形。 至少有一半的人发出了不受控制的惊叫,有几个手忙脚乱地摸出符囊中准备好的符咒,顿时两道火球飞出之后化作人形朝着金甲巨虫扑上,地面猛然长出十数根锋锐的石笋从下而上地戳去。 但是这些可以轻松击杀二阶妖兽,对三阶妖兽都能造成相当伤害的先天法术打在这金甲巨虫身上却毫无反应石笋如同粗糙烂制的泥瓦一样一触即碎,火焰人形疯狂地在金甲巨虫身上缠绕焚烧,却除了让它行动似乎稍缓一点之外没造成什么伤害。 当然也有并不怎么慌乱的家伙,那个喜爱和波尔抬杠的叫石峰年轻人所用的法术就并没直接朝着金甲巨虫而去,而是一张符咒拍向了地面,瞬间就将金甲巨虫方圆十丈之内的地面完全化作了水泽泥沼。 从这举动来说无疑是正确的,正面进攻无效的情况下牵制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但实际效果却让人惊愕莫名,连三四个躲避不及的世家年轻人都不慎陷落在这泥沼中,下半身顷刻就没入稀泥里去,但那明明高达数丈至少有上万斤的金甲巨虫却在上面如履平地,几根尖锐的螯足只是浅浅地插入泥土中,下方的稀泥立刻便变得坚硬如钢,将他的躯体和动作都稳稳地支撑住,一个迈步间螯足将一个陷入泥泞的年轻人给串到上面,丢入口中大口吞吃,鲜血如瀑地从那口中朝外溢出。 世家子弟们发出的惊叫更是此起彼落,其中的惊慌和绝望之感更浓。 高阶妖兽已算得上是妖兽中的先天境界,运转天地元气的能力和生命层次已经有本质的提升,自然出现的少之又少,一旦现身都至少需要数位先天高手围攻才能制服,他们中不少人都并没有直接面对过这种存在,这乍遇之下立刻便慌乱得不成样子。 “这是金行的高阶妖兽!大家不要胡乱攻击!至少要先天层次的火行法术才能伤到它!” 月华高声大喝,她双手上举,一团浓烈得耀眼,几乎犹如岩浆一般浓稠的赤红云气环绕着五行玲珑,要蓄力发出最强一击。 “……都是废物么……”张宏正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 这锐金破甲虫在建木森林中也算是颇难对付的高阶妖兽,本质虽然是木行虫兽,但却钻入地底深处慢慢吸收地脉中的庚金之气强化甲壳,行动敏捷如飞之余根本不惧寻常外力的攻击,被庚金之气强化的甲壳攻击起来也是摧枯拉朽,寻常护具和防御在它面前简直如纸糊的一般,刚才月华凝聚出的岩石之墙那是以法宝借力蕴涵了先天戊土和庚金之气,其他几个世家子弟的法术没这个层次,那自然没丝毫的作用。 而即便是月华这先天火行法术蓄力一击,伤到这妖兽也许可以,但是想要因此致胜那也还差着老远,木行妖兽最大的特点就是生机旺盛,尤其是在这建木森林中木行元气生生不绝,即便是真人长老在这样的环境中若是不能以压倒性的力量一口气斩杀妖兽,那就是纯粹互相消耗的水磨功夫,然后等着无穷无尽的妖兽被吸引过来被活活淹死。 “月华侄女,用先天丁火化庚金!” 张宏正大喝一声,一咬牙朝那金甲巨虫头顶高高跃去。 月华微微一怔,并没应答,只是头顶旋绕在五行玲珑的周围的赤红云气从耀眼变作了暗红,随后她双手前推,暗红的云气闪烁间便膨胀到方圆数丈,将金甲巨虫笼罩其中。 吱的一声尖厉到刺耳的鸣叫从巨虫口中发出,虽然看起来笼罩周围的暗红云气没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巨虫的反应却是极其剧烈的,原本挥爪正要朝着陷在泥沼中的另一个世家子弟戳下,却立刻丢下这即将到口的美食转身就朝着月华冲去。 轰的一声巨响,金甲巨虫的头颅上突然爆开一阵火花,闪光和气浪当中居然还混杂了一些绿色的汁液,巨虫前冲的势头也为之一缓。 直到这个时候终于才有人给这高阶妖兽造成了明显的伤害,但这伤害并不是来自于任何一个世家子弟,而是趴在远处树旁地面上的米拉。 这个冷峻的高挑姑娘已经将她那个怪异的长型武器架在了一个坚冰凝聚出的小台上,这一发击伤巨虫头颅的爆炸正是从上面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喷发而出的。 金甲巨虫的一只眼睛已经在这爆炸中和一些汁液一起飞了出去,这一个爆炸的威能其实并不算大,还不如随便一道生法境的法术,只是威能极为集中而且位置刚好打在了金甲巨虫的一颗眼球上,这一下让金甲巨虫巨大的身躯也是一晃。 当然这种程度的伤害对这生命力极强的高阶妖兽来说并不算什么,在木行元气源源不绝之下,这种虫类妖兽就算是半个身躯都爆掉了也还能保持相当的战斗力。 只是这时候后面一跃而来的张宏正也到了。 半空中的罡气踩踏猛然借力,他整个人宛如一只突然变向的利箭一样朝着金甲巨虫直落而来,他手中的长刀上正发出耀眼的雷光。 九霄沉雷狱。 巨大的雷光宛如巨浪一样猛然从张宏正下劈的刀光中喷发出来,将金甲巨虫整个淹没,那之前无坚不摧的金色甲壳和敏捷如飞的巨大身躯在这雷光中就如同泥塑一样地崩坏粉碎,四散飞溅。 眨眼之间,雷光泯灭,那巨大的金甲巨虫也成了满地冒着黑烟的碎块。 所有的惊叫喧闹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刚刚被惊恐完全支配的世家子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一时间恍如身在梦中,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样一个似乎立刻就要将这里所有人都撕碎的高阶妖兽,就这样被一刀击碎成了满地的碎片。 无数散落的碎块正中央,张宏正收刀入鞘,但他脸上并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显得有些阴郁。 这毕竟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高阶妖兽,在任何一个世家领地中出现都会造成重大死伤,引动真人出手的存在,即便是提醒了月华以火行法术去软化他的外层甲壳,他也是不敢留手全力用出了天雷九击中威力极大的一式来将这妖兽一击击杀,而这一下也将雷刀中储存的雷法消耗了大半。 随着天雷九击和神仙道的修炼日深,他现在运用雷刀更为娴熟,可以摆下阵引动天雷补充其中的雷霆。 但这种事肯定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去做,若是强要用灵晶补充,至少也需要一两百枚,他身在长城也没地方去找那么多带在身上,意味着他接下来的底牌只剩下了一小半。 这时候之前不知道蹦到哪里去了的炼无双走了回来,看着一地散碎的妖兽尸体笑道:“你小子怎么又劈这么碎? 这下这庚金虫甲都回收不了,灵晶也都粉碎了不少,可是亏大了啊。 米拉,你挑拣一下吧。” 远处趴在地上的米拉也将那柄长柄武器收取,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戴上一双手套拔出腰间的匕首默默地在地上碎裂的尸体中翻找起来,显然她在鬼仙道上的修为不错,能清楚感觉到虫尸中蕴涵的灵晶,挑拣剔除手法也极为熟稔,几下就从里面挑出了三四十粒灵晶来。 相比巡林七营这三人的老练淡然,行若无事,周围的世家年轻人们都依然还愣愣地呆在原地,还没能从这极度的震惊和巨大的落差中清醒过来。 他们既接受不了自己在这高阶妖兽前的孱弱无力,接受不了几名同伴就这样死得无声无息,好像也更接受不了张宏正居然只是一击就将这妖兽给击杀粉碎,就连出身纳法提家这种豪门的罗恩此刻看向张宏正的神色也是有些惊疑不定。 “数年不见,张叔叔的修为又有不小的进益,若非你的提醒和及时出手,这妖兽不知还要害死几人。” 还是只有月华最为正常,对着张宏正半躬身一礼,依然是那般的仪态优雅,礼数周到让人找不出丝毫的毛病。 她以前曾看见过张宏正出手,虽然相隔数年张宏正的修为大进,但也在她的预想之中,尤其是李家长辈们的一些推测更是让张宏正身上多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光环,别说只是这一只高阶妖兽,似乎再多几只应该也不在话下。 张宏正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没怎么在意月华,也没理会炼无双和米拉这两个手下。 他斜眼狠狠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树梢上,黑白肥猫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蹲坐着,眯着眼睛俯瞰众生般地看着前面一团糟的场地,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完全不关他的事一样。 张宏正深吸了一口气,神仙道的雷法暗中缓缓流转,以一种独特而细微的震动在他唇齿间流转成一股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你能察觉得到那东西在地下穿行吧,怎么早不出声提醒?” “为什么要提醒? 你们又不是解决不了,不是还可以顺便看看这些人的成色如何么? 连这种应急反应也没有,这种妖兽也对付不了的废物却接受无数人的供养,还要上伏龙殿去? 那就让他们留在这建木森林里做肥料不是挺好么,何必继续浪费灵石灵晶丢人现眼?” 一个同样也是只能被张宏正所听见的声音在他耳朵中响起。 这声音也同样由微妙之极的雷法振动形成,只是雷法虽然出自他自身,却并不是源自于他的意志,而是来自远处树端上的黑白大肥猫,或者说大肥猫里面的那位神秘的肥肥大仙。 一年之前,足足用了接近五年的时间,这位肥肥大仙才算是彻底消化了那一枚来自纳法提家老祖的玄晶,终于摆脱了那种被本能支配,整天只知道吃和睡的傻大猫形态。 清醒过来之后没用了多久,他也凭着之前传授给张宏正的那一套雷霆转运呼吸法,让两者间可以用这种几乎不被其他外人察觉的方式沟通。 只是张宏正有时候还真挺怀念那只只知道吃和睡的肥猫。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可没有以前那样吃了睡睡了吃的时候招人喜欢了?” “哼,我为何要招人喜欢?” “你……算了,那你觉得这些剩下的人如何? 总不可能全都是废物吧?” “呵,如果从修行资质上来说,也就只有三个能算不错的,其他都是只能送给妖兽当食料的废物。 最多也就是比废物强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废物……”“三个? 月华侄女,纳法提家的小子? 还有谁?” “你左侧后面那个吓出尿的小家伙。” 张宏正偏了偏头,看向了左侧,在二十多丈外的一株大树下,一个人正瘫坐在那里瑟瑟发抖,这人身材矮胖臃肿一身的肥肉,正是那个神情阴郁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小胖子。 这时候他看着满地的血肉面色如纸,汗如雨下,几乎要哭出来了,裤子上面也是一大滩的水渍,居然是吓得尿了。 “你说这个?” 张宏正几乎要将话说出声来。 肥猫的戏谑声音在他耳朵里继续响起:“单纯从修行资质上来说可能是最高的也不一定,可惜看这心性……算了,还是丢给妖兽当食料吧。” 第一百八十章 试验(6) “这……这入学试验为何会如此的? 怎么会如此凶险? 伏龙殿怎么能让我们来这种地方?” “陈……陈公子可是陈家老祖也颇为看重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我不要去了,南宫家的人心怀叵测,居然将这次试验安排在这种地方,分明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我要回去,回去禀告老祖……”“对,走,我们一起回去……我出一千晶让长城守军派人来护送我们出去……”惊惧之情缓缓过去之后,这些世家年轻人就开始吵闹起来,有埋怨有愤怒还有哭号的,三五成群分做几堆,居然还有商量着要怎么离开的。 相对于这些人的惊慌失措,月华却是一副平静淡然波澜不惊的样子,也不知是世家仪态已经深入骨髓,还是早就经历了足够的风浪变故,这些场面当真不放在眼中。 她挥手打出几道火焰,将那几个被妖虫撕碎的世家子弟的尸体烧做灰烬,然后临时砍下树木做出几个木盒来盛放,让相熟的其他人拿在身上带出去。 世家子弟的尸身原本不能是这样草率烧掉的,各家有各家的葬丧习惯,一般来说都要尽量送回各自家中,但这建木森林中不比其他地方,新鲜血肉放在这里一炷香中就要开始腐烂生虫,也只能作这样简单的处置。 那几个带着朋友骨灰的年轻人都是神情恍惚,脑子里一时间都不知道想些什么。 米拉已经熟稔地从地上各处的尸块中捡出三十多个灵晶来交给张宏正。 作为高阶妖兽,这巨虫身上肯定不止这些灵晶的,只是在霸道的雷法之下被粉碎蒸发了大半。 张宏正也是一言不发地接过收下,算是为补充雷刀之力做准备。 “看看这群废物的样子……干脆就丢下他们不管,我们三个去伏龙殿算了?” 炼无双咧着嘴,看着那些吵闹不休的世家子弟就如同看一群畸形的家畜一样,满是不屑和厌恶的神情。 “啊,你那个侄女可以留着,看起来还有些用,你去说服她让她跟我们走? 要不我们就先悄悄离开,等他们被妖兽围攻,我们专门出来救下她一个人。 她走投无路感激涕零之下,说不定还会主动给你这叔叔暖被窝呢……”“别开玩笑了。” 张宏正翻了翻白眼,对这个性情古怪口不择言的少女很是无语。 “你也别小看了人。 这些毕竟是世家子弟,就算差了些磨炼,但终究修为是有的,各自也肯定有自保的符咒和手段,只要能激起他们的心性士气就好……”“够了!” 也就是这时候,一声爆喝从那边的罗恩口中炸出,这个纳法提家的公子双眉紧皱,满脸怒容扫视着四周吵闹哭喊的众人,眼中精光四射。 “看看你们这副样子!那里还有点修行之人该有的风范和气量!三神当年在荒兽妖海中开辟这出这人道乐土难道不是一路杀出来的? 我们各家祖先追随他们又经历了多少艰险磨难? 即便时至今日,镇守一方的镇守城主难道就不用面对妖兽侵袭了? 更别说五圣军还要去妖星之上镇守荒神封印,对付无数的高阶妖兽!就你们这般模样,简直是丢了先祖们的脸,丢了三神道统的脸!” “我看南宫掌院将入学试验改在这里,当真是大有道理!也是不得不如此!只是以你们如今这样的修为和心性,上伏龙殿去又有什么用? 那是三神道统所传之地,不是让你们去给自家蹭名气加光辉的!我就在这里放下话来,今天若是有人在这里退出去了,自己死在这森林里也就罢了,活着出去之后从今以后我纳法提家便从此不认识这个人,哪里碰上了触犯我纳法提家的,也别怪我不留世家脸面!” 这一阵怒吼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场面上顿时鸦雀无声,那些哭闹抱怨着的几个互相看了看,也收住了声音和神情。 妖兽固然可怕,但纳法提家未必就好到哪里去了,关键是这番话确实极有道理,谁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自从伏龙殿的日常事务落入世家掌控之后,世家子弟就逐渐将之视为给自身和家族镀金的场所了,当然这其中的缘由极为复杂,世家怕家中卓越弟子被三神门收了去因此有些不敢将人送去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但自居秉承三神道统的世家子弟在修为和心性上却一无是处,在妖兽面前哭爹教娘,这确实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嗯,说得不错,若是连这点上进心也没有,那也用不着修行了,找个地方等着妖兽来一口吞了,也省下些灵石灵晶给其他人。” 耳边肥肥大仙的声音传来,居然好像隐约有几分赞许认同之意,让张宏正觉得有几分不是味道,问:“看来这纳法提家的小子很合你胃口的样子?” “不是他合我的胃口,是这花合我的胃口。 这小子的资质心性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与其说是责怪这些人不争气,不如说是觉得丢了他的脸而迁怒发火。 不过单从这些话来说是不错的,听说这些废物都有用不完的灵石灵晶,却一个个地是这般模样,难道不该全都去死了,将灵石灵晶留给其他有心性有天资的人么? 还居然想着去伏龙殿去? 哼哼哼哼……”“这些世家子确实是浪费灵石灵晶没错,不过你这样的说法……难道无心修炼的人都该去死不成?” “就算不该去死,也活着没什么用。 须知人之一出生便是向着死而去的,不管是葬身妖兽之口,还是亡于其他的意外和疾病都是一样的化作一团烂肉,若是逐渐衰老行将就木地慢慢死在床上,那更是生而为人的奇耻大辱,和墙角树根上那些发臭的烂泥霉菌,和那些朝生暮死的虫子有什么区别? 唯有修行,唯有砥砺奋发,不断地向上向上再向上,追寻这天地间的究极大道才是唯一的意义所在!” “好吧好吧……”张宏正斜眼看着树梢上那缩成一团大肉球,看起来昏昏欲睡一脸痴痴呆呆的肥猫。 “你现在这模样,和你说的这些话的口气当真是不怎么搭调。” “哼,等我有朝一日彻底恢复了,我就要……嗯……嗯……我就要……”肥猫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就像要睡着一样,声音也模糊不清。 “……还是不大想得起来……伏龙殿……我对这名字很熟悉,以前应该去过的……”张宏正无奈地摇摇头,这肥肥大仙虽然已经不再是沉睡的状态,但好像也不能说是彻底醒了过来,除了对于修炼这事极为执着之外,对自己之前的过往依然是懵懵懂懂的,而且这肥猫的身躯除了吞吃妖兽肉和灵晶之外也不能修炼,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彻底恢复过来。 “没错,罗恩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太对了!我们正是要在这建木森林的妖兽中一路杀出去,这才不负家中祖先当年跟随三神,一路艰辛开拓这人道乐土的伟绩!胆小无能之辈,别说没有资格去伏龙殿,更没有资格继承三神传下的修炼道统!” 另一边的波尔也及时地叫了起来,表示坚决地支持纳法提家公子的这番话语,旁边的那个叫石峰的青年却又怪笑起来:“嘿,说得倒是不错,但说到真要跋涉出发去目的地,或者炉石和妖兽打起来,最拖后腿的岂不就是你么?” “那是因为刚才我还没打开这个的缘故!若是那妖兽迟来个半柱香,我定然能护住大家!和罗恩一起联手绝对能将之击杀!” 波尔拍拍旁边他一直在摆弄的大箱子,上面不只用繁复的卯榫拼接在一起,卯榫间还有符纹,需要用特定的五行法术按照特定的顺序才能打开,那金色巨虫钻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解除到最后几步,这时候他手在上面一拍,一道法术打在上面,那箱子立刻崩解开来,露出下面的东西来。 这一下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只见那是一具身高近丈,全身墨黑,看起来似乎全身都是精钢浇筑而成的金属巨人,磨制得极为细腻的身躯上有许多肉眼难辨的细小符纹,倒有些像是个做工精致到极点的精钢人偶。 石峰斜眼瞥了一眼身高只有五尺的波尔,问:“这是什么? 盔甲么? 这么大一副? 总不可能是给你穿的吧? 你连个大腿都塞不满,要怎么动弹?” “盔甲? 你知道个屁? 这叫做机甲!这个是墨家的无名大师专研数年才研制出的浑天破妖甲!这一套足足花了我纳斯丁家三十多万晶,请无名大师亲手为我量身定制的!” 波尔一拍这金属巨人的胸口,那里的甲胄分开,露出下面一个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他身躯的凹槽来,他跳进去之后甲胄合拢,随后这精钢人偶双眼处亮起光芒,光芒转眼间延伸到这人偶身上的关节和身上的符纹中,随即这精钢人偶就一个翻身跳了起来。 咚的一下,地面微微晃动,这什么机甲看起来身躯巨大,但是行动起来却极为敏捷,脚下一踩整个身躯就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关节处还喷射出火焰光芒来增加力量。 一眨眼间这机甲就飞出十多丈之外,反手抽出一根铁锏打在一棵直径数尺的大树上,轰然巨响中毫不费力地将一大截树干打得粉碎。 “哈哈哈哈,怎么样? 这浑天机甲以三十六枚玄晶为驱动,足以和罡气境界的武道人仙对战!而且不惧五行法术,有这个在,绝对能护住大家!” 波尔得意洋洋的声音从这钢铁机甲里传出来,而这东西的动静确实也有些惊人,让其他人看得吃惊不已。 波尔本身的武道修为连平平都谈不上,但钻到这东西里面后行动却能如此地迅猛灵活没有丝毫的呆板,看起来好像还真是有几分先天武道人仙的气势。 “这是墨家那边最新的机关制品? 看起来还可以啊。” 炼无双的眉头一跳,相对来说长城守军对墨家的机关很是熟悉,无论是义肢还是灵石枪符咒枪都是长城守军的常用装备,这些年墨家的机关术水平也有明显的提高,长城守军们对此感受最为明显。 “等个几年,若是能做到大量装备这东西,我们的活可就轻松多了。” “不可能的。” 一边的米拉摇头,她手中所使用的符咒长枪就是墨家的制品,对这种东西有相当的。 “不说这外层甲胄是以庚金之气慢慢锤炼而成的,就只说这力量,分明是以灵晶为驱动,相当于拿着符咒来烧火,怎么可能大量装备?” 一边的张宏正的关注点却没和她们完全不同,他向那机甲下的波尔问道:“你说墨家的无名大师,难道是叫墨无名?” “墨家的无名大师,自然是叫墨无名了。” 波尔大概觉得这是个傻问题。 不过对刚刚才将他们这一行人救下的张宏正也不敢托大。 “难道这位张……张兄弟认得无名大师么? 他可是墨家如今的知名大匠。” “哈哈,原来是他? 早年间有过交情。” 张宏正点头大笑,忽然觉得看这黑黢黢的铁疙瘩也顺眼了几分。 “行啊,小子居然请他给你做这东西,有眼光。”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试验) “这种东西……不过是机关邪道而已……”“就是,居然以玄晶来做驱动,这当真暴殄天物,也不怕那位真人长老看着不顺眼一掌将之打烂了。 这东西虽然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实战之力,但总不可能能与真人比肩吧……”“别说真人长老了。 这东西值如此多的灵晶,就不怕旁人起异样心思? 森罗殿的那些人可是好惹的? 纳斯丁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尊机关战甲展现出的能力固然是让其他世家子弟们略有震惊,不过随即就是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来,毕竟不管三神所传的哪条修炼之途,核心都是提升自我本质与天地宇宙相合,后续分流而出的南宫儒家济世教功法等等人道功法都能算是方便便宜的取巧,在三神正统来看都是邪道了,而墨家这种纯粹就是以外力来驱使的东西实在是不能归于修炼之途,甚至森罗殿的阴邪鬼道都有资格将之斥为不入流的邪道。 而且居然花费十多万晶来打造,这花费已经超越许多真人修炼至如今境界所需的灵晶了,换来的这东西却肯定不可能与真人比肩去触摸天地本源,落在这些世家子弟眼中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喂喂,你们可别小看了这机关机甲,若不是墨家的各种机关,若不是我们纳斯丁家帮墨家将机关卖出来,这长城守起来还不知道要艰难多少倍呢。 不信你们问他们。” 那明明威武无比的高大机甲却是一副不自信的样子,指着张宏正那边的三人寻求支持。 “而且这机关机甲还在不断专研进步,说不定以后就能有机关真人,机关圣贤呢。” “机关真人? 机关圣贤?” 噗的一声,有几个世家年轻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番话在他们来看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倒是将这原本阴郁不安的气氛给冲淡了些。 “墨家的机关倒当真是对我们长城守军颇有帮助,毕竟没有真人直接借动天地真意本源的境界,都离不开器具的便利。” 一边的米拉倒是及时地点点头,算是帮波尔解围了。 “何况以眼下的情况,这一具机关……机甲确实也是有极大的帮助,若能一直保持这动力,相当于我们便多了一位先天大成的人仙高手,对战妖兽更有把握了。” “这位姑娘说得好!不愧是长城守军中的精锐,又有眼光又务实!” 巨大的机甲一指米拉。 “我看你那杆灵火雷击符纹枪是四年前的型号对不对? 等我以后送你一杆最新的!能直接以灵石和灵晶驱动符咒,至少也值三十晶一把!” “我这杆是我自己修改装配过的,大概花了四十晶。” 米拉神色淡然地说了句。 忽然间在场有一半多的人都似有所觉,偏头望向了一个方向,在那边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一道细细的红色光线正朝天上升。 不管是周围的无穷树木,还是氤氲雾气都遮挡不住这一条红线散发出来的光芒。 “在那里了!那里就是集合点!” 罗恩的目光一凝,随即扫视全场,提声高喝。 “大家都注意了,马上准备出发!” 月华却转过来对着张宏正三人一礼,疾声问:“张叔叔之前所说,我们这许多人应该有所计划有所分配才能前行。 你们三位对这建木中的情形最为清楚,不知道有什么建议?” “呵呵,总算还有个知道来问的,我还以为他们就当真一股脑地冲过去,然后等着被妖兽吞吃呢。” 炼无双双手抱胸,嗤笑了一下。 旁边的米拉则说:“那个位置已经是建木颇深的位置,虽然正是建木前所未有的虚弱期,但高阶妖兽依然有可能出现,就如刚才的一样。 一般来说在建木中前行必须有斥候,而且最好是修为最高,机动能力最好的人来担任,月华小姐你和这位纳法提家的公子两人正合适。 这样遇到有任何的突发情况也能保持有最大的应对能力。” “让我和月华两人做斥候?” 罗恩的眉毛马上皱了起来,几乎都能听得到他一双眉毛撞在一起发出的嗒的一声响。 “这个叫做开路先锋,你们修为最高,惊动什么低阶妖兽就能顺手帮后面的解决了,能让他们省下不少功夫,万一有应付不了的高阶妖兽,也能凭机动力将之引到其他地方去。 能者多劳,在我们军中这都是首领们做的事。” 张宏正补了一句,罗恩的脸色果然就好看了许多。 张宏正心中暗笑,这些心智不成熟的世家子弟就算修为还算得上不错,但糊弄起来也感觉和对付小孩差不多。 然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圈子边缘上的那个阴郁小胖子,这叫伊凡的小胖子之前被妖兽吓得尿了裤子,其他人也没去理会他,这时候自己一个人爬了起来,战战兢兢满脸惶恐地呆在周围人圈子的外围,如果这里不是妖兽出没的建木森林,说不定自己转头就要逃跑了。 张宏正如今踏入了先天境界,对于一般人的气血浓厚与否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能看得出这小胖子在武道修为上最多也就只能是个普通散修的水平,说不定还要算上许多炼体丹药的功劳,真要在这树林中全力奔跑起来肯定是跟不上其他人的。 肥猫之前说他修行资质不错,但应该不是在人仙武道上,而且有没有资质天赋和修没有修出来是两回事,只看这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怎么说的样子,修为多半是不怎么样的。 他想了想对波尔那巨大的金属机甲指了指小胖子,示意说:“队伍前行的速度,是以队伍中修为最低行动最慢的人来决定的。 这个小胖子的模样大概是跑不快,你这机甲看起来也能载重,你带上他吧。” “厄……”黑铁机甲没有动作,但是可以想象里面的人脸上有很为难犹豫的表情。 “伊凡他刚才尿裤子了……要坐我身上么? 我觉得以我这具浑天机甲的实力,应该和罗恩一起冲在最前面给大家开路才对……”“正是,这东西外层全是庚金铁甲,行动迅捷,正好跟在我和月华后面,若有妖兽出现便可直接顶上去,让我们从旁击杀。” 罗恩点头赞同,对那小胖子却是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若是有人连队伍人都跟不上,那就任凭他留在这森林里给妖兽吞吃了算了,省得去伏龙殿丢人现眼。” “是,是的,不用麻烦波尔少爷和罗恩少爷他们。” 还不等张宏正再替他说什么,那边的小胖子就已经满脸惶恐之色,面带哭腔地哀求了。 “托马斯会帮助我的,我们绝不会拖大家的后腿,请大家多关照,多关照我们,不要把我们丢在这里……”“……托马斯是谁? 这里有人叫托马斯?” 黑铁机甲晃动脑袋左右观看。 “托马斯在这里……”小胖子伊凡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来,是一个折的很是精巧纸偶,原来他一直暗中在摆弄的东西居然是这样一个玩具。 也不等人再问,伊凡将这纸偶放在了地上。 这纸偶巴掌大小,外形是一只猫类动物的样子,而刚刚一放到地上,这纸偶就飞快地长大起来,几眨眼的功夫就有了近丈长,看起来就和一只真正的老虎差不多的体型。 随即这大猫纸偶低下了头,让小胖子伊凡骑到了上面去。 “哈哈,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符咒……”周围立刻有人笑出了声。 这时候也有几个精修鬼仙道的子弟拿出了准备的符咒,变化出泥土岩石的人偶来将自己抗在肩膀上,或是一团水流将自己包裹住,这些都是先天境界的五行傀儡法术,看起来比这小孩玩具一样的纸偶可强得多了。 不过月华看了这有些可笑的纸偶却是微露惊奇之色,多看了这小胖子伊凡两眼,微微点头。 张宏正身边的米拉突然低声说:“这人的鬼仙道法术掌控得极好啊,虽然境界未到先天,但居然用几个生法境的法术拼凑组合在一起形成宛如先天法术般的五行循环。” 张宏正嗯了一声,不愧是肥猫特意点出有天赋的,这小胖子看来除了性子懦弱之外也还有可取之处。 他想了想,开口问月华:“你说你能带一个人?” “是。” 月华点头,在她手中,五行玲珑正在散发着氤氲火气。 张宏正转头看向米拉说:“米拉,你去让月华带着你,你的眼力好,也熟悉森林中的情况,有什么能提醒他们一声。 我和无双带领其他人一起跟在你们后面。” “是。” 米拉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走到了月华的身边。 月华一抬手,五行玲珑鼓荡出一大片火焰云气形成一双巨大的翅膀,向下延伸的部分将她和米拉两人一起包裹其中,然后翅膀一振两人就升空而起,向着远方直通天际的红线而去。 “好了,大家跟着我们出发!” 罗恩一声大喝,高高跃起,原本矗立在他肩膀上的雄鹰陡然展开一双有数丈之宽的巨大光翼飞入他的脚下,他稳稳地站在上面,紧跟在月华两人之后。 轰轰轰轰,波尔驾驶的机甲也跟着他们飞去的方向狂奔而去,如同一只发疯的钢铁犀牛将沿途的树木植被撞得粉碎,倒还真的给后面的人们留下一条明显的通路来。 “走了,所有人都跟上,无双,我们殿后。” 张宏正一挥手,这些世家子弟或是跟着窜出飞奔,或是让五行傀儡带着自己一路跟随着而去。 然后张宏正和炼无双两人才跟着后面。 “嗯嗯,那个方向好像有些古怪,你们可要小心一些。” 一个声音钻入张宏正的耳朵里,张宏正扭头一看,后面的肥猫也正在树梢上无声无息地飞奔而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试验(8) “古怪? 有什么古怪? 你怎么不早说?” 张宏正心中一紧,肥猫可不会随便开玩笑,而且能够让肥猫说上古怪二字的那必然不会是简单的东西。 “我也吃不准那到底是什么古怪……好像是建木的末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似的……现在又完全感觉不到了,这建木还是一样的虚弱……”肥猫一边朝着贯通天际的那一根红线那边张望,一边在树梢上奔跃如飞,轻轻松松地就跟上了张宏正他们这一群人。 “厄……那会不会是伏龙殿的两位先生做的?” 张宏正也看了看那边,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毕竟这时候前往建木深处的修为最高之人,可能就是那两位先生了。 “有这可能。 说不定他们是想多弄些高阶妖兽出来考验考验这些废物呢……之前那个金甲虫不就是有些奇怪么? 上次的大战应该没有高阶妖兽留存下来,即便是建木有孵化新的,应该也没这么快蔓延到这外围来。” “当真是这样?” 张宏正觉得有些不对,这说到底只是一场试验,以这些世家子弟的历练和心态来说对付高阶妖兽确实很是勉强,就算伏龙殿当真有提升入院标准的意思,也不会刻意让这些年轻子弟去送死,但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这一行十多二十人在树林间前行,闹出的动静其实不小,最前方的黑铁机甲没有辜负张宏正随口所说的开路先锋的头衔,一路横冲直撞地将所有拦路的树木植被劈碎砸烂,让后面的人们能轻松跟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飞在最前方半空中的月华和罗恩,这两人居高临下将地势看得很清楚,而且这两人散发出来的光芒气势在这森林中也如同黑夜中的火炬,沿途都有飞行的虫兽如飞蛾扑火一般地朝他们而去。 不过这些一二阶,偶尔有三阶的妖兽都对月华和罗恩遭不成什么威胁,两人都时候先天境界的高手不提,以两人的身世身上自然是有寻常散修难以想象的配备。 月华的五行玲珑幻化火焰双翅不止带着她和米拉两人飞行,挥动之间不时猛涨出数丈,将周围飞来的低阶妖兽飞虫一大片一大片地烧焦,月华还打出数道先天符咒,化作一只只巨大的火鸟旋绕在周围,不时扑击向一些二三阶的妖兽。 被她带着的米拉也没有闲着,用手中的那柄符纹枪射击,每一击都打在那些妖兽如眼睛,翅膀根部的弱点上,也击落不少妖兽,同时她还能出声提醒月华要小心各种妖兽的各种特点,比如某些会喷射毒汁和毒雾毒粉,有些会散发孢子让人不知不觉中感染重疾,好在这些都是归于木行之属,在两人头上的巨大火翼的横扫之下立刻消散一空。 另一边,罗恩那踩在脚下的雄鹰赫然是一件和他心意想通的法宝,载着他以极快的速度飞行不说,双眼中不时还射出耀眼的光柱,和罗恩手中一根短杖发出的一道道光柱配合无间,即便是三阶妖兽,被这光柱集中照射数息之下也要惨叫着衰落下去。 “嘿,这纳法提家的小子居然已经是神仙道的元婴境界了……”张宏正在后面看得嘴里啧啧有声,心里羡慕不已。 虽然真要打起来他有信心将这金发小子给锤扁,但这神仙道上的境界确实是只有羡慕的份,这几年他在人仙武道上进境极大,但神仙道上碍于灵晶和天赋,即便有肥猫传授的修炼秘法,离着金丹境界也还有着段距离。 “呵,不用羡慕,这纳法提家的神仙道功法霸道有余,凝练不足,就算是再高的天资也只能在真人境界里打转,除非另辟蹊径,否则绝对无望圣贤之境。” “……我可就担心他家那个老祖的另辟蹊径啊……”张宏正喃喃道。 虽然这几年来一直都没有什么来自于纳法提家的麻烦,据闻纳法提家那边受了三神门的惩戒,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但张宏正可不敢丝毫就为此放下心来。 一位寿过千载的真人,还是豪门世家的家主所谋划的东西,那可绝不会是这么简单就平息下来,敢谋划荒神余韵这种东西,又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甚至他之前都有些怀疑建木的这次暴动会不会也是和纳法提家的老祖谋划有关,不过后来南宫家家主和三神门都亲自彻查过缘由,确实是建木本身所为。 至于自己的安危张宏正倒不是很担心,现在他经过在长城守军中的这几年的修炼和无数实战,修为精进不少,有了自保之力,纳法提家老祖这种身份地位的不用提,就算是城主这一级的真人长老也不大可能直接来找他的麻烦,自己再真能上了伏龙殿去,那就更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就已经朝着那标记的红线前行出了数十里,有前面的月华罗恩还有波尔驾驶的机甲开路,吸引了绝大多数的妖兽,后面跟着的人当真是轻松至极。 那些用符咒变化出五行傀儡扛着自己的不用说,即便是自己飞奔的也不在话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都随身配备了大量的符咒和丹药,随便吃上点补充精元气血的,一口气飞奔上数百里也不在话下。 “哼哼,看来这次试验应该可以轻松过关了。 现在大家都提起了精神,就算再有高阶妖兽来也没有问题。” 那个叫石峰的青年站在一尊岩石泥土聚合而成的四足泥像上,双手抱胸意态悠闲自信,好像之前的狼狈恐慌都只是个意外。 他这番话立刻就招来了旁边的人呵斥:“说点好的行不行? 当真出了高阶妖兽是好玩的么?” 石峰一瞪眼反怼回去:“我说这出的试验可以轻松过关,这难道不是好的?” 就像回应这两人的口角一样,肥猫的声音这时候也在张宏正的耳边响起:“哟哟,有麻烦的大家伙来了。” “在哪里?” 张宏正忙问,同时放慢了速度左右四顾。 “不用紧张,其他的小家伙会发现的。” 果然,这时候前方半空中疾飞而行的月华停了下来,罗恩也在她旁边停住,下面的人看见之后也立刻驻足不前,随即就看到本来飞奔在前的黑铁机甲又咚咚咚地飞奔了回来。 “大……大家小心!有强大的高阶妖兽来了!木行元气……木行元气聚集高到了极点,完全可以比肩真人境界的鬼仙修士!我这机甲中有探测元气的仪器,绝不会错的!” 波尔慌乱的声音从机甲中传出来,让所有人都是一惊,有几个目露愤怒之色地瞪向刚才信口开河的石峰,石峰的神情一窒,旋即又大声说:“大家不用惊慌,月华小姐身上定然有天地真符,罗恩公子身上说不定也有他家老祖给他炼制的秘法玄晶,李家和纳法提家那是多大的家世,难道连这点准备都不给他们么?” 这话说得众人稍稍释然,确实也是这样的道理,他们要么是修为不足以驾驭天地真符,要么是家中没那么奢豪给他们准备神仙道的秘法玄晶,但这两个条件放在月华和罗恩身上却是不存在的,如果他们两人一起施展压箱底的手段,能和真人比肩的高阶妖兽也未必不能胜之。 不过半空之上,停在那里的月华和罗恩却并没有取出真符或什么秘法玄晶的意思,和下面的人想象的不一样,他们身上其实并没有那种保命的重宝。 不管是李家还是纳法提家,都绝不会认为一个伏龙殿的入学试验会危及他们送去的子弟的性命,让他们带上随身法宝就已经足够了,还要大张旗鼓地准备什么救命应急的手段,那不是主动丢脸是什么。 所以感受到前方堪称恐怖的木行元气,月华和罗恩两人都是神色凝重,虽然他们自觉有能逃脱的把握,但是下面的其他人可就徒然成为了妖兽饵食。 “……是建元木蛮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被吊在烈焰双翅下的米拉也感觉到了前方的元气波动,骇然出声。 前方里许之外,数百株高达近百丈的参天大树组成的森林中,一个粗壮的身影正从树下窜出,朝着这里奔跑而来。 乍一看它的身形似乎显得并不如何巨大,迈步的速度也不快,甚至有些慢腾腾的,但这是因为有旁边巨树还有这里许距离的对比之下,其实好好对比分辨一下就能看出,这至少是个身高十丈,宽达七八丈的粗壮怪物。 这怪物全身泛着植物特有的木质和绿色,像是兽类和植物融合在了一起,有类似人类的四肢但是前肢异常地粗大,后面还拖着一只巨大的尾巴,四肢着地地朝着这边奔跑而来。 “那是什么样的妖兽? 要如何才能对付?” 月华连忙问道。 这一路上虽然是势如破竹,但她心中对这巡林七营的姑娘却更为倚重,如果不是她数次出声提醒,点出各种妖兽的要害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她说不定早就被那些层出不穷的毒雾孢子给沾染上了,就算她已有先天境界,这些寻常的木行毒素都能自行运转五行驱散,但终究是麻烦。 这时候面对这种自己没见过的高阶妖兽,自然要多听听这些老兵的意见。 “这东西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可没办法对付的……”米拉原本冷峻的声音第一次带着苦涩。 “你带我下去,让我和营长说一声让他来处理……”“还是要拜托张……叔叔么……”月华沉吟。 虽然这时候能有个靠得住的人是好事,但都要让张宏正来出手解决,让身为至小就被公认为家中百年难遇的天才的她心中有些不是味道。 “但是这妖兽的木行元气虽然庞大,但却有些杂驳不纯,我们是不是可以试试……”“哼,不用去叫那家伙了,我倒要看看这妖物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边的罗恩忽然冷哼一声,随即就操控脚下的雄鹰朝着前方的巨大妖兽飞去。 “罗恩!” 月华高喝一声,但是前方的罗恩依然去势不歇,而且越来越快。 旁边的米拉微微一笑:“呵,这为纳法提家的公子看来是有些傲气难抑啊,月华小姐无需担心,他应该是死不了的。” 前方,随着前冲的速度越来越快,罗恩的身上泛起耀眼的金光,他脚下的雄鹰也同样如此,随之一人一鹰的金光完全融合在一起,凝聚成一把巨大的光剑,朝着前方的巨兽刺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试验(9) 上空巨大的光剑发出耀眼的光华仿佛能穿透这整个森林一般,下面的世家子弟中一些修为不够的甚至被这一剑的光华刺得眼睛生痛,眯起了眼扭开头去。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齐齐和其他人一起欢呼出声来,为这威势惊人的一剑而惊叹不已。 “倒还真是霸道有余,凝练不足……”一边的张宏正也在看半空中罗恩的这一记全力以赴的光剑,不过和其他人的惊呼不一样,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 当然若从气势和威能上来说,罗恩这人和法宝合二为一的全力一击已算得上是先天顶峰,所蕴涵的神仙道光雷之力甚至要胜于之前张宏正劈碎锐金破甲虫的那一式九霄沉雷狱,这样的一剑横扫之下,就算是数百三阶妖兽聚集抵挡也要有多少死多少。 但在先天之上的层次里,已经不是单纯讲究能调动多少天地元气运用多少力量的问题了,这就如同野兽搏杀自然是多以力量体型,爪牙锋利为先,但到了武道高手对拼之时一根细针即可杀人,甚至不少擅长暗劲伤人的好手还嫌武器阻碍而喜欢徒手的,这便是境界带来的本质区别。 先天境界是一道公认的修行大门槛,先天之下皆是凡俗肉身,不管是人仙武道还是鬼仙术法甚至就是神仙道的金丹境界在内,本质都不过是单纯地利用自身血肉精气和天地元气,和人运用器械外物并无太大的区别。 但是先天这一道门槛则是将自身和天地相合的开始,至此之后,修为越高就越是能触摸到更深层次的天地本质,越是能将自身于天地宇宙合而为一,将先天之后的境界统称为真人,便是说只有到了这触碰天地真灵的地步,人才会褪去和牲畜一样的凡俗本性,将自身性灵与天地相合,同存为真。 而如何去与天地相合,这个可就没有一定的成规定势,就算各大世家各自秘传的各种功法秘籍也最多只能起到一个指引和辅助,最重要的还是看各人自身对世界对天地宇宙的认知,领悟,以及将自身性情的磨砺淬炼,一步一步地朝着天地本源而合。 这便是修炼之道。 也就是说,先天之后的修炼本质就是如何将自身的‘道’给走出来,走得更加清楚,更加深远。 鬼仙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去以身同化五行真灵,神仙道是将自身意识和金丹融合成元婴再将其与自身结合升华为更高层次的存在,人仙武道则是淬炼自身武道真意,甚至反过来将自身肉身化作武道的附属,武道真意不灭肉身即不朽。 其中每一步都是靠着对天地万物的领悟,对自身的磨砺一点点给磨出来的。 每将自身的‘道’朝着前方多走出一步,施展的法术,所能引动的天地元气,自身的力气不一定会增加,但却是一定会更加地精粹,更加地靠近天地本质,进而在更深层次上干涉世间万象。 譬如六年前木一在望峡堡中斩尽堡中数百人的一刀,当真是去劈一块岩石一扇精铁钢盾未必就能有什么效果,只是有了那天地寂灭生灵断灭的武道真意,便能将整座堡垒中的一切生灵尽数抹去生机。 从这一点上来说,罗恩这发出的一剑威能大则大而,其中的意象却算不得如何 。 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毕竟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天赋再好资源再多,终究还是缺了磨砺,自身意志更不可能去和森罗殿道主那种怪物相比。 但这一击的声势从肉眼来看确实是辉煌不凡,只见一道十余丈长的巨大光剑直划而过长空,轰的一声之后就径直从那巨大的木行妖兽胸口处穿了过去,留下一个足有丈余宽的窟窿。 光剑逐渐消散,露出站立在雄鹰法宝上的罗恩,他面色依然冷傲如故,只是忍不住上翘的嘴角也暴露了他心中的得意,下面看着的世家子弟们也爆发出了欢呼。 只是这欢呼还没到一半,那被贯通了胸口的巨大妖兽就猛然转身过来,巨大如楼阁的爪子带着狂猛的风声就朝着半空中的罗恩而去。 所幸罗恩的反应也极为迅速,脚下的雄鹰一个翻滚带着他险险避开,如风中的蝴蝶一样摇摇晃晃地飘飞开去,看起来有些狼狈。 “先天乙木之躯?” 不远处空中的月华皱眉,这巨大妖兽胸口被贯穿出来的巨大空洞中,数不清的藤蔓正在纠缠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补这个放在其他妖兽身体上已经可以致命的伤口。 她也不是太过意外,五行之中木属生机源源不绝,高阶妖兽有这样的生命力很正常,她一挥手,旋绕在周围的数只火鸟呼啸而出朝着这妖兽而去。 轰然声中,这几只先天符咒化作的火鸟在妖兽的身躯上炸开成一团团的火焰,很快又熄灭了,留下几个焦黑的大坑,但是不过一两息的时间这些大坑又迅速地恢复消失不见。 那巨大妖兽仿佛只是被几只蚊子叮咬了一样都没回头过来看一眼,随手抓住旁边一株和他差不多高的大树扯断,当做武器砸向了飞开去的罗恩。 哗啦一声,金色的光华大盛,罗恩手中的短杖和脚下的雄鹰法宝一起放射出耀眼的光华,汇聚成一点照射在这飞来的大树上,毫不费力地就将这大树给撕成漫天的碎片,然后这光华落在巨大妖兽的头顶上,旋即那里便不断地崩碎燃烧起来。 只是那崩碎燃烧的态势并没有蔓延开来,好像妖兽的再生之力就轻松将这光华的力量给抵消了。 “……这样庞大不尽的木行之气,难道非得要真人来以丙丁真灵或庚辛真灵之意才能真正灭杀?” 月华这下也看出了这巨大妖兽的难缠之处,以他们现在的修为,面对这样绵延不绝的乙木生机完全是无能为力,不用看这妖兽似乎还有头颅四肢的外形,但从元气汇聚的层面来却完全感觉不出有所谓的要害核心。 想要以五行法术来克制,那必须是要有真人境或者天地真符来以金火真意才能一举根除。 但是在她下方被火焰双翅包裹着的米拉却摇头叹息:“没用的。 这建元木蛮兽是寄生在建木本体上的眷属,就如同一些和牲畜共生的寄生虫一样,只要是在这建木森林之中就有源自建木本体的无穷元气支撑,就算是数位真人也无法消灭。 你还是快带我下去和营长说,让他来想办法把这妖兽给引开……”说到这里,米拉的神情也疑惑起来:“但是上次兽灾明明已经将建木的力量损耗一空,怎么又会这么快就出现这种东西的?” 正在这时候,下方那不断承受着来自罗恩的金光烧灼的木蛮兽似乎有些承受不住的样子,抬起双手遮挡住了不断照射下来的光束。 那光束照射在木质的巨爪之上立刻让其燃烧起来,这也让上空原本已经有些力竭的罗恩精神一振,手中短杖射出的光芒更加地耀眼。 但是下一刻,木蛮兽的巨爪移开,下方那已经完全恢复的头颅张开了巨口,一股洪流潮汐般的巨大绿色雾气从那巨口中喷涌而出。 吼~~!一声似乎让整个森林都动荡起来的巨吼声中,狂暴的绿色雾气如地底挤压了几千年的喷泉一样狂喷而出,如暴风巨浪一样将上空的罗恩淹没,随即这绿色风暴就以十倍百倍的波及范围延伸开来。 月华将手一指,头顶五行玲珑延伸出去的巨大火焰双翅立刻缩回一裹,将她和米拉两人一起包裹在其中。 “瘴气潮!用火行法术防护!” 早在那木蛮兽挪开双爪的时候,张宏正就开口提醒。 果然,只是一两息之后,那百倍蔓延开来的吐息就连他们所在的这里都波及了过来,遮天蔽日的绿色雾气如同海潮狂风一般地席卷而过,四周一些细小的植被和脆弱的树枝都被吹飞然后粉碎,如果眼力够好的人还可以从这绿色雾气中看出无数细小的蠕虫和甲虫隐约在其中浮沉飞舞。 好在有了张宏正的出声提醒,这些世家子弟多少也是有些修为和应变,更是有充足的符咒,闻声之下立刻就有人抽出了符咒用出,数道大小不一或是生法境或是灵法境的火焰护罩纷纷将众人包裹在其中,绿色浪潮席卷而过的时候只见得火焰晃动,其中无数细小到极点的虫类被火焰灼烧而化作灰烬,但被遮挡在下的人都没有受到波及,只是不少人脸色惨白,尤其是那个叫做伊凡的小胖子紧紧搂住骑着的大猫纸偶一动都不敢动,全身打颤,似乎又要尿出来一样。 他们心性欠缺磨练但是毕竟家学渊博,都能看出这蕴涵了先天甲木之毒的雾气的厉害,没有防护的任何普通血肉之躯只是沾上的瞬间就要如烈火下的蜡烛一样融化,纵然是修炼人仙武道精血元气强大的化境武者闭住呼吸,在这其中也不过多撑十数息,也免不了全身筋肉酸软成泥长出无数蘑菇小虫而死的可怖下场。 这就是高阶妖兽的可怕之处,不说那几乎无解的乙木再生之力,就是这一口瘴气就足以让没有护城法阵保护的一城之人都尽数死绝。 唯一没有火焰护住的是站得最远的黑铁机甲,不过看起来这花费数十万晶打造的奢豪机关显然也考虑到了类似的防护,在这绿潮中巍然不动,头面上亮起的光芒也不曾削弱半分。 “无双,接下来的路程就你来带着他们,去峡谷。” 张宏正对不远处抄手看着半空的清秀少女说了一声,随即纵身一跃,冲破了头顶的火焰护罩,冲入了这片无边无际的绿色浪潮中。 下方的世家子弟们有几个忍不住发出惊叫,但无论是这先天法术造就的火焰护罩还是外面的绿色瘴气,都没有对张宏正造成丝毫的阻碍,一层隐约浮现在身体外的光幕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在这看似伸手不见五指的绿色浓雾中张宏正并没有迷失位置感,先天境界之后无论是修的哪一道对于天地的感知都是一种本能,最多只是侧重点稍有不同,他只是眨眼间就确定了空中月华和罗恩的方向,脚下一踩罡气朝那边飞跃而去。 绿色浓雾狂潮的冲势已经平缓了,半空中的月华和罗恩总算稳住了身形,依靠着各自法宝和符咒的加持,直面这一口吐息的他们终究是撑住了,只是多少都有些狼狈,尤其是罗恩身周的金光闪烁不定,连那一头原本整洁的金发都有些乱了,脚下的雄鹰法宝也摇摇晃晃。 这时候,一道模糊的人影从他们中间掠过,不用肉眼去分辨,只凭那人仙武道高手特有的浓郁血肉精元气息他们也能感应得到那是张宏正。 张宏正掠过月华身边的时候丢下一句:“带他们去大峡谷那边,我把这东西暂时先引开,然后在那里和你们汇合。” “明白,营长。” 米拉大声回应。 而张宏正的身影已经在绿色雾气之中飞出老远,正朝着下方那巨大的木蛮兽而去。 吩咐完米拉那一句之后,张宏正脚下一踩,凌空生成的罡气让他如踏实地,整个人猛地再加速,如同弩箭一般朝着下方激射而去,而他身周的罡气也越发地浓烈,最后居然呈现出一面仿佛壁垒一般的外形。 “罡气化形,武道真意?” 半空中的月华和罗恩同时惊呼出声。 下方,那黑铁机甲也猛然扭过头来看着半空中飞掠而下的张宏正的身影,波尔的惊呼声也从里面传出:“哇!好高的精血元气波动,这都比一些妖兽还要高了,这是谁? 好厉害……”绿色浓雾已经淡薄了不少,下方的人都能看见张宏正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小小流星,带着一面半透明的壁垒撞在了木蛮兽的身躯上。 随即一声几乎让整个森林都为之震颤的惨叫从木蛮兽的口中爆发出,它那被张宏正撞中的肩膀整个地碎裂崩解开来,大大小小的绿色碎块和枝叶漫天飞舞到处洒落。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试验(10) 木蛮兽的怒吼声还在森林中回荡,那碎裂的肩膀就已经开始重新生长愈合了回来,它没有再管半空中的月华和罗恩,转身就朝落地的张宏正扑去,而张宏正也没有丝毫的耽搁,落地之后就朝远处狂奔。 张宏正在前面固然是跑得极快,但木蛮兽也丝毫不慢,那巨大的步伐随便一迈就是数十丈的距离,论绝对速度其实还要在张宏正之上,只是张宏正不时来上一个灵活的转折,这才没有被追上。 以木蛮兽和张宏正的体型来看,就如同人在追逐一只不会飞但异常灵活的蚱蜢,隆隆声中,十多息之后木蛮兽就追着张宏正奔出了里许之外,朝着更远的方向而去了。 “月华小姐,我们走吧,不用担心营长。” 米拉出声提醒,看得出神的月华才猛然惊醒,不过她并没继续飞,而是朝下落去。 旁边的罗恩微微犹豫,也紧跟在后落下。 木蛮兽狂奔刮起的风已经将绿色的瘴气驱散得差不多了,下方聚集的世家子弟们还是不敢散去周围的火焰防护,都缩在里面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远去的巨大妖兽背影,连上方正朝这里落下来的月华和罗恩都没有怎么注意。 “放心吧,废物小子们,你们安全了!” 一边的炼无双拍拍手,那一双看似细小的手掌却撞击出极响亮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住。 “建元木蛮兽其实算是建木的分身蔓延出来的小枝桠,虽然是高阶妖兽,但本身的智慧不高,只会本能地寻求旺盛的人类精血元气,张宏正一个人的气血胜过你们这些所有人,更别说他还惹怒了那怪物,那东西只会死追着他,没空来管你们的。 现在你们需要的就是紧跟着继续往前走。” 一群世家年轻人还是有些发愣,这高阶妖兽给他们的冲击还没完全消散,也让他们对前行的信心有些崩塌。 上一次就死了几个,这一次若不是有人搭救说不定就要全灭在这里,若是再往深处继续走,再出现一两个要怎么办? “请……请问……这位姐姐……”一个带着明显的怯懦气息的声音响起,居然是那个叫做伊凡的小胖子,他举了举手。 “请问那只胖猫咪怎么跑了? 刚才他还在这里的,忽然就跑出去了,是去跟着,跟着那位营长大哥吗……”“嗯?” 炼无双瞪了瞪眼睛,对这小胖子的问题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猫?” 小胖子被炼无双的目光瞪得一缩,却还是鼓起勇气问:“我……我……我只是担心……那只胖猫看起来很可爱……会不会被妖兽吃掉……”“呵,你以为他和你一样的肥,就和你一样的废物吗? 放心,就算这里的所有人都被妖兽吃了,那家伙也肯定平安无事的……”炼无双瞥了眼正跟着月华一起落下的米拉。 “怎么,张宏正和你说了什么?” “营长说去峡谷那边和他汇合。 他应该是说西面那个地缝峡谷,只有那里的地形才能来甩开那只木蛮兽……”米拉回答,神色间又有几分不解。 “这时候这种地方怎么又会出现木蛮兽来? 将军和三神门不是都说了,近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有高阶妖兽频繁出没了么?” “我怎么知道?” 炼无双白眼一翻。 “总之先去峡谷那里等着便是了,张宏正应该会带着那只木蛮兽兜个大圈子,你还是上去给他们引路吧。” “两位……”月华神色微有忧虑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们营长不会有事吧? 若是他牵制这妖兽途中又在遇到什么其他高阶妖兽的拦截,孤立无援之下岂不是……”“放心吧,你家叔叔死不了的。” 炼无双大喇喇地哼了一声。 “刚才你们也看见了,他虽然只是罡气境,就已经凝练了武道真意,那是偏重防护类的,而且对妖兽特别有效,面对妖兽的时候你大可以把他当做是一个偏弱而且没什么杀伤能力的武道真人,加上那家伙滑头得很,精元气血又充实得很,怎么也是能跑掉的。” 月华默然。 旁边罗恩的神情也是一阵别扭,他其实对这些长城守军从来便没放在眼中过,一些帮南宫家卖命的泥腿散修而已,就算月华对张宏正口称‘叔叔’,他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世家之间各种联姻和分家多如牛毛,认真算下来在场的世家子弟谁都有可能冒出一两个不起眼的落魄长辈来。 但是这连续两次都是张宏正来解围,就让罗恩再也无法淡定了。 前面那劈碎巨大金色甲虫的一刀也就罢了,虽然霸道惊人,不过作为已凝练出元婴境界的神仙道修士他能看得出那刀上的雷法绝不是张宏正本身自己的修为,似乎是他手中的那柄刀所蕴涵的力量。 一柄也不知是不是法宝的武器,最多只能让罗恩看高几眼而已,但刚刚那罡气显化出的武道真意却是明明白白地展露出高他一筹的境界。 抛开最为难练的神仙道不提,晋升先天境界的人仙武者要比鬼仙道修士的人多出不少,毕竟是修炼人数最多的一道。 但以真人境界来说,鬼仙真人的数量却是要胜过武道真人,因为天地真灵亘古常在,对于任何一个鬼仙道修士来说目标都是明确无疑的,因此鬼仙真人就算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和技巧,但总不脱五行之属。 但是人仙道武者想要将自身精神拳意淬炼至能与天地真灵感应同存的地步,那可没有任何外在可以依仗参考的目标,只能向自身精神灵性的内部挖掘,而各自的天赋,脾性,境遇,修行功法都不一样,几乎就没有武道真人的武道真意会是相似的。 若没有真正洞明自身的智慧,没有百折不回的勇气,历经千难万险的毅力,绝不可能将自身的武道意志凝练到能与天地真灵共鸣比肩的高度。 而换句话说,在人仙武道上只要凝聚出了自身的武道真意,即便只是个雏形也好,那真人境界最难的一道门槛已然迈过大半,剩下的就只是逐渐积累的水磨功夫了。 虽然罗恩对自身以后能进阶化神之境也有十足十的信心,但至少在眼前面对张宏正那罡气显化出的武道真意,却感觉到是被人稳稳地压了一头。 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很难说她现在的心情是欣慰惊喜还是和罗恩一样有些嫉妒抑郁,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米拉两人都对继续前进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就更没有道理退缩。 伸手一抬,五行玲珑升空而起,随即一阵夹杂着无数火星的灼热狂风以她这里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围还残留着的淡淡绿色雾气全部驱散一空。 “那……我们便出发吧。 波尔你还是跟在后面,给大家开路。” 月华生出两只烈焰火翅将她和米拉一起包裹在火焰云气中升空而起,罗恩也冷着脸驾驭法宝雄鹰一起跟在后面,波尔也继续跟着他们朝前面奔出。 “好啦,继续出发吧,废物小子们,沿途可要注意听我的招呼,如果让妖兽把你们给吃了,让你们这几千几万灵晶堆出来的修为全变成了妖兽大便,岂不是太可惜了?” 炼无双也大声吆喝着,虽然世家子弟们被这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少女呼喝很是恼火,面色或阴沉或恼怒,但之前的两只高阶妖兽也将他们的傲气和胆量都给收了,这时候也都敢怒不敢言。 “是……是的……我会很听话的,请小姐姐一定要保护我……”只有纸偶上小胖子伊凡战战兢兢全身发抖,双眼含泪一副任凭使唤的样子。 “你这废物!” 叫石峰的青年实在忍不住,上前照着他头上就是一巴掌。 “你家里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家伙来参加伏龙殿试验的?” “因为…因为妈妈说我是家里的希望……其实我也不想来的……”小胖子含着泪花,缩着身体低着头,委委屈屈地说。 石峰本来只是发泄自己胸中的那口怒气,也没想着这小胖子居然这样回答,反而是气得笑了:“你这样还是你家希望? 你家到底得没人到什么地步啊。 算了,大家放心,有这家伙在队伍里,妖兽第一个追上的肯定是他,他这一身肥肉也够妖兽吃几口的了。” 众人或是投来不屑的目光,或是忍不住嗤笑出声,倒是将心中的郁闷驱散了些,小胖子骑在纸偶上用手擦着眼泪,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走了走了,废物小子们,有空去欺负小孩不如担心自己吧。 前面的黑小子都快看不见了!” 炼无双吆喝着,那些世家子弟们这才纷纷或用傀儡,或是奔跑继续朝前面的波尔追去。 “别哭鼻子了,哭鼻子有什么用? 你多少岁了?” 炼无双特意放慢了脚步,在跑在最后的小胖子身边呵斥。 “我最烦你这种没用的爱哭鬼,那些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啊,难道他们还敢杀了你不成?” “我今年十五岁,我叫伊凡·费因斯。” 小胖子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回答。 “我…我很害怕……我拖了大家的后腿,谢谢姐姐你安慰我,你是个好人……”“谁在安慰你?” 炼无双眼睛一瞪,也没想到这小胖子的性格居然如此的软弱。 “你自己没点骨气不知道努力不知道反抗,也真是枉费了你家用灵石给你堆的这身修为还有这身肥肉!要真是有妖兽再来袭,我可不会来搭理你!” “是……是……我和托马斯一定会努力的……”小胖子泪眼婆娑,点头如捣蒜,他骑着的那个大猫纸偶跑动起来也更快了。 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幼稚好笑,但跑起来却当真一点都不含糊,不过生法境的法术并没生生不息自我循环的能力,而是这小胖子自己一直在施法操控。 “如果有了妖兽,姐姐你一定要早点提醒我,我不会拖大家后腿的……”炼无双翻了翻白眼,连话都懒得回了。 所幸这一路上再也没有什么高阶妖兽出现,大约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来到了张宏正和米拉她们约定好的位置,月华和罗恩也从空中降了下来。 “这……这里就是你们说的峡谷?” 看着前方的景象,众人都有些惊愕。 这是一条横贯在地面,宽达两百余丈,深不见底的巨大鸿沟,下方一片漆黑深幽中隐隐有些火光和红色。 “厄……”看向这似乎是无底的深渊,炼无双也有些愕然。 “半年前都还没这么深这么宽……而且我记得七年前这里还是能看到下面有一条小溪……”前方的上空,月华米拉还有罗恩也正俯瞰着这条似乎无底的深渊,他们在上空对这鸿沟看得更为清楚,更是能感觉到这条裂缝的深不可测,米拉说:“这应该是建木老妖对地脉的侵蚀造成的地形的演变,这次老妖被三神门和南宫家联手镇压,这里肯定也是受了波及,让这里的地形进一步下沉了……不过这样正好,营长等会过来的时候一定能借此甩开建元木蛮兽,那东西可飞不过去。” “等等……那是什么?” 月华忽然皱眉,伸手一指。 “不像是自然剥落的迹象。” 米拉抬手抚弄了一下鼻梁上的那副水晶镜片,上面的符纹亮起闪过,再看向月华所指的方向,眼前所见的景象就加倍地放大且清晰起来。 只见炼无双他们所站位置的下方,在他们视线所不及的峭壁上,十几个宽达数丈的爪痕从下面无尽的黑暗中一直延伸朝上,直至地面。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试验(11) “所有人必须尽快过到峡谷的另一边去,马上。” 月华带着米拉和罗恩一起落下,三人的神色间都有些不好看,但并没有多说,有些事情让其他人知道了除了徒增慌乱之外并没有什么用。 “是的,那么现在就是我们怎么尽快过去的问题……”波尔咳嗽一声,那机甲脑袋转过来看着众人。 “你们谁带了有塑形类的土行灵符的,都拿出来凑一凑,看能不能弄条桥出来……”没有人答应,只有石峰讪笑了笑:“大家是来参加入学试验的,又不是来修路的,谁会带那种符咒来? 其实月华小姐和罗恩公子大可以一两个一两个地将我们给带过去……就是你这铁疙瘩太重……要不就丢在这,等过了试验再来拿?” “别开玩笑,要是被妖兽吞了或者弄坏了怎么办?” 机甲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样。 波尔这个问题其实就是给自己问的,就如石峰所说,罗恩和月华都可以将他们一个个地带过去,只是麻烦一些而已,但他这机甲却有上万斤,除非真人来谁也带不上天,他自己短暂地跳跃腾空虽然也可比拟人仙武者,但也绝不可能跳出两百丈的距离。 以数道先天灵法的土行法术并行施展,搭建一条横跨这巨大鸿沟的桥梁倒也可以,只是那种专注于改造地貌和外部条件的法术一般来说只有散修之类经常需要自力更生的才擅长,在世家中一般都是那些守卫队长,顶多执事供奉们才修炼的,有些身份和天赋的世家子弟如何肯花心思在这上面? 而来这里参加试验的子弟们更都是各家的翘楚人物,别说自身没修炼过这类法术,身上所带的符咒也没有这方面的。 “还是我来吧。” 稍稍默然之后,还是月华站了出来。 “虽然我也没专门修习过这类法术,但借助五行玲珑之力,搭建一条通路出来也是可以的。” “这……实在是有劳月华小姐……”那黑铁机甲的脑袋立刻耷拉下来。 “没什么,这也是方便之后张……叔叔过来。 何况若是要一个个地将你们带过去,其实也省力不到哪里。” 月华伸手,五行玲珑在她掌心不断旋转,四周氤氲的红色火行元气逐渐转化为土黄色。 “月华小姐你要注意,这般长度之下再是结实的土石也撑不住,若不能以庚金之力加入其中,就须得用这样的弧度来将自身下坠之力传给两边的石壁分担……”一边的米拉用双手在空中一拉,一道小小的流水凭空出现,勾勒出如彩虹般的拱桥形状。 这些对于经常要在野外施法获取便利的散修来说是常识,但这些世家子弟未必知道。 “嗯,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 多谢指点。” 月华只看了一眼就恍然点头,她在五行道法上有这样的天赋,头脑自然是极聪颖的,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五行玲珑周围的土行元气越发地浓郁,随后地面微微震动,断崖边缘就如同滋长的藤蔓一般,生出一截朝着对面延伸而去,数十息之后,一道宽有丈许,桥面略微拱起,但下方两段各有大片在岩壁上支撑的简易石拱桥就横跨在了这鸿沟之上。 而月华并没就此罢手,而是将手在旁边地上一指,一座三人合围的石塔又平地而起,一直生长到足有二十丈高才作罢,上面还有个指向对面的箭头,显然是留给张宏正看的。 “好了,大家先过去。” 石峰将手一挥,随即又指着黑铁机甲。 “你等我们过了之后才能上来!” “知道了知道了,快滚吧。” 机甲不耐烦地挥挥手。 一行人鱼贯通过这石桥之后,波尔的机甲也才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不过这一道临时造就的石桥看起粗糙倒也实在坚固,让他那身黑沉沉的机甲也有惊无险地走到了对面。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吧。” 眼看所有人都过来了,月华也松了口气,伸指揉了揉眉心。 即便是借助了五行玲珑,但这一轮施法生造出这跨度两百余丈的桥也让她颇为吃力。 “正好我也需要休息一下,要不接下来再遇到妖兽可就无力再战了……”“嗯,月华你也受累了。” 罗恩点点头,看向其他人脸色便变得严厉了许多。 “都是你们这帮不争气的,若是再有几个先天境界,何至于让月华累成这样? 你们分配一下四散戒备,让月华好好休息!” 顿了顿,大概也知道还是要借助熟悉环境的人来指导才有用,罗恩才有些不情愿地问向米拉:“不知道你们两位可有什么见解?” 但是这自觉降尊纡贵的发问并没有得到回应,罗恩眉头紧皱,刚要发怒,却发现米拉和炼无双两人都在朝四周张望,脸上全是疑惑不解的表情。 “怎么了? 这里可有什么不对?” 罗恩也是略微警惕起来,他猛地跃起,雄鹰法宝再度飞到他脚下,载着他在空中飞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妖兽的踪迹,只是似乎有淡淡的雾气在从不远处的森林中蔓延,视野最多只能到达里许之外。 “我没有感觉到附近有任何类似妖兽的元气波动。” 月华在下方闭目感应了一下,也是摇头。 她这层次的鬼仙只要用心感应,对于五行元气的察觉远比寻常的肉眼观察景物还要更为敏锐,也更为全面,之前被那锐金破甲虫偷袭纯粹是不知道这建木森林的凶险而没有怎么留心,这时候沉静下来一感觉,周遭的元气波动尽收心中。 “对啊。 什么妖兽都没有,岂不是太过古怪了?” 炼无双摇头,神情怪异。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建木森林里这样安静过。” 被这样一说,众人也才发觉周围居然是一片难得的寂静,这一路走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一二阶妖兽被众人的血肉气息所吸引,飞蛾扑火一般地冲上来送死,但走到峡谷这边之后不用说妖兽,连似乎无处不在的虫鸣之声也完全消失了,周围剧都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米拉手脚并用地攀上旁边的一株大树,手抚鼻梁上的水晶镜片四周查看了一番,落下之后也是摇头,皱眉思索了一下之后缓缓说:“我记得……上次兽灾之时,曾有荒兽就是在这里被击杀……会不会是和这个有关?” 这话一出,周围的世家子弟面色都是大变,有几人连声音都有些发抖:“那……那我们还不快赶紧离开这里? 万一还有荒兽没死透,那我们……”“那你们就死定了!一帮窝囊废连变成的妖兽粪都是臭的!” 炼无双一瞪眼,呵斥道。 “我们现在便站在一只活生生荒兽的身躯之上!建木便是最大的荒兽!上次那些冒出来的不过只是他的分身罢了!” 罗恩冷眼一瞥这脾气暴躁的清秀少女,对她这般呵斥的口气感觉极为不快,但自己这边这些人的表现确实又有些不堪。 不过严格说来也怪不得他们,刚才直面两只高级妖兽已经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但要和荒兽比起来,这高阶妖兽便只是猛兽身上的跳蚤而已,不用说是他们,就算是他们家中的真人长老甚至家主,面对之下也要落荒而逃。 “不可能,上次可是南宫家主动用圣贤之力镇压,还有三神门中人相助,绝不会留下这般大的遗漏。 两位伏龙殿的先生也在这森林中,他们安排这试验定然有事先查验,荒兽这等存在绝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还是月华在一旁的淡然笃定帮助其他人给定下心神来,仔细想想也是如此,随后月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这里没有妖兽踪迹,正是上次三神门高手击杀荒兽所留下的余韵所致……”“原来如此!定然是如此了!”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随即又是还欣喜不已。 “那岂不是说我们在这里就是绝对安全的了?” “大概如此吧……”月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随即眼神和罗恩还有米拉交流了一下,三人都是想到了对面岩壁下那巨大的抓痕,以大小来看应该就是之前那只建元木蛮兽留下的,偏偏峡谷这边又是这样一片风平浪静,着实透着些古怪。 三人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说出去又徒然弄得人心惶惶。 “那我就趁机在此静修一下恢复精神,麻烦诸位帮我护法。” 月华将手一抬,一座方圆丈许的平整石台从地面升起,随即她取出灵晶袋一丢,数十粒灵晶就纷纷洒落,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操控一般在石台上布置出一个法阵来。 月华一跃落入其中,盘膝坐下,五行玲珑升起在她的头顶,五色的光晕和周围的灵晶交相辉映,将她整个人一起笼罩在其中。 这种类似修炼的静修是鬼仙恢复精神的最好方式,只是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入定之后全心沉浸于五行元气的交互中,对于外界的感知和应变都变得极差。 即便是那些不大讲究的散修,在这样野外的静修中也必须有人护持在旁。 “波尔,你和我就守在这里,你那观察五行元气的东西也不要停,若是有了什么变故,就算是毁了你这身铁疙瘩也不能让月华伤了半根汗毛。” 罗恩语气凝重地对着黑铁机甲嘱咐,里面的波尔显然并不是完全能明白他这么郑重的道理,但机甲的拳头也碰地一声敲了自己胸口一下说:“你放心就是,这机甲再贵重,也比不上月华小姐的半根汗毛!” 罗恩再看向其他人:“你们自行组织一下,有空的人四散警戒,如果其他有消耗的人也可以借此休息,但是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知道了知道了,罗恩你就放心吧……”以石峰为首的几个世家子弟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们没看到岩壁下那爪印,听了月华的推断又觉得这里定然是安全的。 罗恩眼光闪动了几下,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事情似乎就当真如这些人以为的一样,这片区域当真是一片没有妖兽的净土,不知不觉中一炷香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四周闲散的世家子弟已经有人开始找地方打起盹,也有的学着月华一样盘坐静修恢复精神,居然还有两个捏出几个骰子开始玩了起来。 就连最为警惕的罗恩和米拉也渐渐地放下了心,毕竟确实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生,除了远处弥漫的雾气似乎越来越浓,越来越靠近了。 “救,救命啊~~!” 忽然一声尖叫从远处的雾气中传来,让所有人都霍然一惊。 “谁?” 罗恩的眉头一皱,旋即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另一班的那些家伙?”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试验(12) “怎么回事? 是谁在叫救命?” “听起来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应该是另一班的人吧?” “他们的位置好像离我们挺远的吧? 应该跑不到这里来……”“难说,说不定被高阶妖兽冲散了呢……”这声尖叫虽然凄惨,但听到的世家子弟们只是稍稍紧张而已,更多的是好奇。 若当真是什么高阶妖兽,那所遇的人可绝不会有机会惨叫什么的。 连最胆小的小胖子伊凡都只是探头张望了一下,看看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又继续埋头摆弄起手里的符咒来,似乎是想要将几张符咒拼凑折成一个人形。 波尔的机甲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然后对着罗恩说:“没有妖兽的元气波动,应该没有什么妖兽在那边才是……”“救命!救命!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那年轻女声叫得越来越凄厉,随之传来的还有一些似乎是男子的嬉笑声。 已经有世家子弟跳上树端朝那边用法术窥探,但是那逐渐浓密起来的雾气将一切都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罗恩想了想,对附近的几个世家子弟说:“石峰,你带几个人一起过去看看。 记得小心一些。” “好。 你放心,我正想去看看呢。” 那叫石峰的青年嬉皮笑脸地点头答应,随后招呼几个相熟的一起朝那边跑去。 “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漂亮姑娘的,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可和我们配得上不?” “无双,要不你跟着过去看一下?” 米拉看向蹲坐在不远处盯着那边若有所思的清秀少女。 “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等会营长来了也不好交代……”炼无双翻了翻白眼:“不要老用张宏正来压我,就算他现在名义上是七营营长,在我眼里他始终也只是个臭小子,你明白不?” 顿了顿,她还是漫不经心地起身点头道:“不过正好我也挺好奇的,这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古怪,跟着过去看看吧……”这时候石峰带着几名同伴已经一起循着声音冲进了那边的雾气中,正好看到了惨叫的来源,那是一个少女,正在两个大汉的追逐下仓皇逃窜,但两名大汉的身手颇为矫健,左右堵截之下少女如同笼中之鼠,左右奔突却又无处可逃,而那两名大汉也当真就是如戏耍老鼠的猫一样,不慌不忙地左挡右拦,捉迷藏一样将少女慢慢地朝中间挤压。 单单只是追逐,当然不至于让少女发出凄厉的惨叫,能让那少女如此惊恐的原因是这两个大汉脸上浮现的淫邪笑容,其中一个裆部高高隆起,另一个则压根没穿裤子,就那样光着屁股左跳右跑,不时还隔空朝着少女耸动几下。 一看是这样的场面,为首的石峰就打了个唿哨,其他几个世家少年也是心有戚戚地发出怪笑声来。 就算纵欲有碍于修行之道,世家中一般也都禁止子弟在女色上放纵,但总有那些于修行上没了上进希望的人会将心思都沉迷在这些享乐上,这些子弟们年轻气盛,多半也都瞒着家中长辈们去偷偷尝试过狐朋狗友们的各种玩乐宴饮,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因为能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看到这样一幕而觉得有些亲切和放松。 不过最基本的立场他们还是明白的,为首的石峰对着那两个大汉高喝:“住手了!你们是何人? 为何在此侵扰妇女?” 那两个大汉闻言一怔,转头这才发现这一群世家子弟,那少女便也趁机从两人的合围之中冲了出来,跑到了这边。 等到这少女跑到近前,石峰等人看清楚了这少女的容貌立刻都是眼前一亮。 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姿纤细,容颜俏丽明媚得不可方物,让这些见惯了佳丽绝色的世家子弟都有些感觉惊艳,那一身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皮甲不但没有让她看起来土气,裸露在外仿若凝脂般的肌肤反而更让她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魅惑气息。 “诸位哥哥还请救我!我和我家叔叔一起来这建木森林里采药,这两人本是我叔叔邀来的散修帮手,但他们却下毒手暗害了我叔叔,还要欺负我……”少女双手抱胸,一双刀削一般的肩头全数裸露在外,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就想搂住好好呵护。 如果不是身后还有几个同伴,石峰可能当下就要真忍不住了,他咳嗽一下集中精神板起脸孔,拿出家中长辈那种稳重的气度来说:“姑娘不用慌,有我们在这里,什么样的恶人都绝对伤不了你。” “小子!你们是什么人? 不要来碍事!” 那边的两个大汉看向这一群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吃惊之余也不敢靠近,站在远处高喊。 “听说过我们黑河双煞的名头没有? 这里不干你们的事,大家各走各的路大家都方便!要不然动起手来有了死伤残废可不要怪我们没有事先警告!” “哈哈哈哈!他们还要警告我们!” 这些恐吓只让这边的几个年轻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怕妖兽,却绝不会怕人。 这两个光着屁股还在那里虚言恫吓家伙的一看就是不知道那个旮沓里的小散修,在他们眼里和只知道在烂泥里拱食的猪仔却在向他们呼呼示威,只觉得滑稽可笑。 “这些江湖散修当真会起外号,是南宫领中的那个黑河么? 南宫家的散修果然都是些会折腾的,这要是落在我们家那边,看到我们还不跪下的,直接便挖了眼睛丢去野外喂妖兽。” “嘿,别说,偶尔见见这样的蠢物也有趣,才知道这世上当真是有井底之蛙的……不过他们居然也敢到建木里来,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不知死?” “散修都是提着脑袋找灵石的,这建木里出产珍稀药材,是趁建木虚弱机会跑到这里来发财的吧……”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全没把那两个大汉当做回事。 石峰则是连话都懒得再说,直接从腰间抽出一张符咒,一道火云化作一只丈许的火焰猎豹就冲向了那两个大汉。 “哇哇~!是先天境界的高手~!” 两个大汉见状大惊,转身连滚带爬地朝着远处跑去。 火焰猎豹奔行的速度极快,几眨眼的时间追到那两个大汉身后,眼看就要扑上去将两个大汉一起烧做焦炭,却忽然间解体迸发成了一片大火,虽然依然将两个男子身上的衣衫头发烧着了不少,却也仅此而已,两个大汉哀号着一边拍打身上的火焰一边逃窜进了雾气之中。 “哼,毕竟是在南宫家的地盘上,也不好随便杀人。 小惩大诫即可。” 石峰冷哼一声,一副气度森严的模样。 “哈哈,分明是你掌控不了这先天法术好不好?” 旁边立刻便有人起哄。 石峰脸皮微红,事实确实如此,想要驾驭高出自身境界的符咒可不是什么轻松事情,即便是全神贯注也难免会失控,这也是他们这些人不敢携带飞天御空类先天符咒的原因,否则飞在高空之上不要说遇见妖兽袭击,自己驾驭都有可能因为一个走神而直接掉下来。 而他刚才要装出举重若轻的高手风范,结果就是那法术便中途崩解掉了。 “你们知道些什么? 南宫家虽然迂腐了些,但这次终究是帮我们其他家抵抗住建木荒兽,这些基本的尊敬也不能少的。” 石峰呵斥其他人一声,然后又柔身向那少女:“姑娘,不要害怕,我乃西海石家的人,你应该是听说过的吧……”“嘿!你是什么人? 退开些了!” 一声咋喝,然后是炼无双的身影从雾气中冲了出来,她眼睛死死地看着那可怜兮兮的少女,神色满是警惕。 “我……我叫叶忧莹,是叶家四房的三女,这次跟着我叔叔叶荣桦一起来建木森林里发掘草石芝……”少女一脸委屈,前行几步。 “我们趁着建木虚弱一路深入,在这左近找到了一处草石芝的聚集地,哪知道那两个原本是我叔叔请来的散修却起了贪念……”“退后些~!谁叫你过来的?” 炼无双瞪眼大喝,那少女一惊之下脚下一软坐倒在地,原本被扯得破烂的衣裙彻底崩开,一双纤细修长的双腿暴露出来。 “嘿,炼校尉,吓唬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难不成你还怕她是妖兽变的不成?” 石峰不满地上前几步,从身上解下外衣来披在少女身上。 “你最好离她远些。” 炼无双反过来瞪了石峰一眼。 “别以为不是妖兽就可以放心了,有时候人比妖兽还危险,一些散修专门用好看的女人当诱饵来吊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世家子,只要有一个蠢货上钩,可比杀几十个妖兽赚的灵石多多了……”“嘿,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峰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旁边的几个世家子弟也咋呼起来:“这位炼无双校尉,也不能因为别人比你长得漂亮,你就这样胡乱污蔑人家吧?” “一帮不知所谓的蠢货……”炼无双冷眼扫过这些人,最后落在那少女身上。 虽然看起来确实是个身娇体弱的少女,最多就是鬼仙道上有些修为,长城守军确实也是会放散修进建木来采药不错,但是从来就没有散修敢来这么深的地方过,这少女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一件极为可疑极为诡异的事。 “你们都走开,把这女人交给我来好好审问一番……”这时候一阵脚步又传了过来,却是刚才那逃掉的两个男子又折返了回来,他们依然光着屁股,被烧焦的衣衫就如一些破布条一样挂在身上,也不过分靠近,只站在远处大吼:“原来是一群没什么修为的纨绔,居然敢用符咒来吓唬你家大爷,去死!” 随着大汉的怒吼,两人还扔过来两团黑乎乎的东西。 所幸这两团东西来得并不算太快,有世家子弟也算警醒,及时扔出一张符咒化作了一面巨大的半透明盾牌挡在前面,啪啪两声,这两团东西砸在半空的盾牌上立刻四溅开来,随即一阵浓烈的尿骚味弥漫在空气中,那赫然是这两个大汉用尿水和出来的稀泥团。 也不知那运使符咒的世家子弟是不是故意的,这盾牌并没将炼无双给一起遮挡住,而看那两团东西的来势并没直接冲着自己,炼无双也没去闪躲,等这东西飞溅开来的时候她再抽身急退就没来得及,被几点沾到了手脚和衣物上。 几个世家子弟一怔之下,忽然就哄堂大笑起来,有个还怪叫:“炼校尉,这两位散修大哥看上你了,先请你尝尝他们身上的味道看合不合你口味呢。” “妈的,找死!” 炼无双眼中顿时一片赤红,她全身一震,沾染上身的几点泥水立刻在暗劲的震荡下飞了出去,转身就朝那两个汉子冲了过去,那两个大汉也是见状立刻转身飞奔。 “哎哟,我们也回去吧。 就让那炼校尉去和那两个家伙慢慢玩……说不定人家追上去相互看上眼了,幕天席地地就开始耍乐呢? 我们在附近不是碍事?” “别说,这一手可是阴毒着。 那高个子女校尉不是之前还唠唠叨叨地告诫大家不要在这建木森林里随意方便,说是气味容易引来妖兽么? 这些散修的手段可是阴毒得很……”“那你还不赶快将这些尿水泥巴都施法掩盖了?” “呸,这散修的尿水你怎么不去弄? 弄了传出去不给人笑死? 说我堂堂的曾家公子给几个散修处理屎尿?” “呵呵,说得也是……回去让那叫伊凡的小胖子来收拾,他那模样很适合做这些事情呢……”眼看炼无双和那两个大汉消失在雾气中,几个世家子弟也掩鼻笑骂着,转身朝来路走去。 为首的石峰顺理成章地一般将那叫叶忧莹的娇艳少女搂在身边,少女的身躯微微一僵,似乎也知道这时候必须依仗这些年轻人,也不敢反抗。 “叶姑娘,你们叶家是南宫家麾下的叶家么?” 石峰搂着少女,虽然隔着一层衣物,也能感觉到滑腻柔软的触感,闻着少女身上的淡淡体香,心中大为得意。 “你不要担心,我们都是来参加伏龙殿的入学实验的……你知道伏龙殿吧?” “伏龙殿?” 少女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我自然是知晓的,原来你们都是伏龙殿的学生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一次伏龙殿的入学试验就是让我们穿过这建木森林……也不知道南宫家的那位掌院是怎么想的,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以我们这些人的修为在这建木森林里不是如闲庭信步一样简单么? 不过这也是好事,居然这么巧地就救下了你,定然是三神庇佑的缘故……”“喂喂,石峰,你就别急着胡扯骗女人了,这有些不大对劲啊……”走在前面的几个世家子弟声音中带着些焦虑和惶急。 “这雾怎么越来越浓……我们好像迷路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试验(13) “迷路了? 怎么会迷路的?” 石峰不由得目瞪口呆,他看看周围,确实在不知不觉中雾气似乎浓厚了许多,目视能见的范畴最多只有二三十丈,但这绝不可能就成为迷路的理由,他们从那边过来最多也不过就走了不到两百丈的距离,只要找准了方向,就算是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但是我们这好像是在……绕圈子?” 一个世家子弟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愕然道。 “前面那不就是刚才你用法术烧出来的痕迹么? 那边还有尿骚味传过来。” “这雾好像有古怪……”石峰眯了眯眼,陡然伸手再丢出一张符咒,符咒化作一团闪耀的火球飞向半空然后轰然炸响,一阵灼热的狂风掠过这片区域,但是周围浓郁的雾气只是稍微退让扰动了一下,又立刻重新恢复了原样。 眼看其他人面上出现惊惧不安的神色,石峰连忙又出声喝道:“慌什么慌? 罗恩月华他们就在左近,也没妖兽冒出来,你们在怕什么? 只不过一点雾气就将你们给吓成这样?” 其他几人闻言也安静下来,石峰说的似乎确实没错。 这时候仔细一听,能听到雾气中传来一阵打斗和呼喝,其中分明夹杂着炼无双的叫骂,似乎她已经追上了那两个扔尿水泥巴的汉子正在殴斗。 只是这声音的来源有些奇怪,忽而是从左边传来,忽而又是从后面,再仔细一听分明又是在前方。 “我明白了。” 有人一拍手。 “这雾气是能扰乱人的方向感,所以我们才在这里面打转。” “对对,就是这样!有些木植妖兽会散发让人产生幻觉的毒雾,这雾气中定然也混杂得有!” 立刻就有人点头称是,拿出早有准备的辟毒丹药来吃下。 石峰也点头说:“这不是什么问题,刚才我发出的那一道法术定然已经引起了罗恩他们的注意。 罗恩已凝出元婴有先天境界,自身性灵与天地交感,这种惑乱感官的毒雾不可能影响到他的……”“啊,我好像听到罗恩的声音了,他在叫我们。 就在那边,我去带他进来……”那吃下丹药的家伙忽然一扭头,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就跑了出去,后面几个家伙也跟着跑了过去,只是几步之后这些人就完全消失在了越来越浓密的雾气中。 石峰怔了怔,虽然这情况看起来有些诡异,但正如之前所说的他确实也不是很担心。 忽然间怀中那被搂着的少女开口问:“石……石大哥,难道伏龙殿的先生没有跟着来一路护送你们吗? 你们可都是身份不凡的大家族子弟,和我们这种小家出身的不一样,这万一遇到厉害的妖兽有个闪失怎么办?” 少女的声音娇弱清脆,带着丝好像是胆怯的颤抖,钻入耳朵里感觉仿佛是灌了一缕清泉直透入脑然后顺流而下直接流进心田最深处,原本还有些不安的情绪瞬间就被石峰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哈哈一笑:“小叶,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和我们一同的还有纳法提家的罗恩公子,还有伊芙雷亚家,或者说北海李家的月华小姐,都是族中百年一遇的天才,不过二十出头就是先天大成的境界。 这建木森林说来凶险,其实也不过是锻炼我们的小小磨刀石罢了,哪里用得着伏龙殿的人来沿途看护? 走了这一遭我也感觉修行上的瓶颈有所松动,晋升先天境界不过是指日可待……”“哇……原来是这样,好厉害呢……”少女满脸的惊奇和惊喜。 “呵呵,不是我自夸,在西海石家我的天赋也是百年难得的,先天境界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真人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石峰自信满满地一笑,看着少女那近在咫尺且惊且喜娇艳如花的面容,忽然觉得那些碍事的家伙自己跑掉也是一件好事。 “不瞒你说,小叶,我一看到你就有种很特别的感觉,我觉得三神安排我们在这建木森林中相遇一定有更深层次的涵义……我西海石家虽然不能娶你叶家旁系出身的做正妻,不过只要我喜欢,你在我家的地位便不用发愁,而且有了我石家的帮衬,你们叶家也有极大的帮助……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挺好的啊……”少女眼中发着光,嘴角含笑,更加娇艳得不可方物。 “哈哈,那就好……”石峰心中大乐,手中一紧就将少女搂在了怀中,低下头凑过去就要亲吻过去,但是忽然间他身体一震,整个人就呆住了。 “纳法提家和李家的少年天才? 哼……也好,就当你们打搅我的赔偿好了,每家给我二十万灵晶就行了。” 转过来看着浓雾之外的方向,少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但其中并没多少欢愉开心的意思,那双原本明媚勾人的眼睛中此刻满是阴郁和戾气。 “伏龙殿突然把入学试验放在建木里来? 那死胖子怎么没派人来通知我一声? 害我吓了一跳,还要装模作样地演戏伪装……”少女的背后,石峰呆在那里浑身如筛糠一样的乱抖。 两双半虚半实的奇异手臂从少女的背后延伸出来,将他的手脚牢牢固定在原地,又有一根虚影状的尾巴从少女的身后伸出,一路逐渐凝实然后延伸进了他的屁股里面,同时这半虚半实的尾巴还在不断地甩动抽插,可以想象末端是如何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左冲右突。 石峰的嘴巴大张似乎想要拼命嘶嚎,但是一张虚幻的女性面孔就浮现在他的面前用嘴将他的嘴给堵住,这张女性面孔神情扭曲而歇斯底里,堵住石峰的嘴在一张一合,似乎也是在尖叫呼号,又似乎是将他的惨嚎吞下后再一口口地反噬回给他。 少女完全没理会背后那像是正在被活剥的鸡一样的石峰,只是凝视着远处,原本娇艳绝伦的脸上已经满是阴戾之色:“……难道他是故意的? 觉得抱上了伏龙殿的大腿,就有资格撇开我们森罗殿了? 未免也想得太好了吧?” 噗的一下,少女身后的那根尾巴猛地一钻,全数没入石峰的体内,石峰的双眼瞪得几乎要凸出体外,身体则是猛地一绷,嘴巴张大到了极限,就像要引吭高歌破空而去一样,只是被那四只半虚半实的手臂牢牢固定在原地,而和他一直紧贴着的那一张虚幻面孔更是陡然一缩,顺着他那张大的嘴巴全数没入了其中。 “石峰他们在搞什么? 不会又出了什么岔子吧?” 浓雾之外,罗恩皱眉看着那越来越浓密的雾气,那雾气也正在渐渐朝这边蔓延过来。 他本能地感觉到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诡异的变化,但是转头看了看依然还在五彩光华中闭目冥思的月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行动。 “厄……好像是在和什么人打斗? 没有妖兽的反应,但是有几个气血旺盛的人在追打搏斗……”一边的黑铁机甲偏了偏脑袋,眼里的蓝光闪烁,这副价值十几万灵晶的机关造物显然并不是一具方便行动的铠甲这么简单,内中还安置了其他辅助的符咒法阵。 “不过这雾气确实有些怪异,刚才不知道谁在里面炸了一发烈阳气浪,居然都没将这雾气驱散……”“波尔,你进去看看。” 罗恩摆摆头示意。 “啊? 好吧……”黑铁机甲刚走出两步,忽然伸手一指。 “有人出来了,那不就是石峰么?” “咦?” 罗恩一怔,扭头看去,果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雾气中跑了出来,正是石峰。 他的姿势奇怪,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满脸的惶急,歪歪扭扭地跑到了罗恩的近前来。 “怎么了? 肚子疼要拉屎么?” 黑铁机甲里的波尔发出嘎嘎的笑声。 “你们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还有其他人呢?” 罗恩也皱眉。 石峰不回答,脸上的神色只是一片惊惶和困惑,双目无神地念叨:“我的……我的屁股……我的屁股……”“你的屁股怎么了?” 黑铁机甲走到石峰的后面蹲下,发现还是看不清楚,干脆趴了下来,然后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不得了的好东西一样跳起,兴高采烈地大叫起来。 “哈哈,我看到了!你的屁股在流血呢!你是被什么东西……不,什么人给捅成这样了?” “怎么了? 你们在那里打起来了? 其他人呢?” 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围拢了过来,好奇地围着石峰。 “我的屁股……我的屁股……”石峰并不回答周围的询问,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慌张,越来越痛苦。 周围的其他人都只觉得莫名其妙,有些人还出声笑骂,只有在最外围刚刚围过来的小胖子伊凡忽然面露恐惧之色,连连后退,嘴里带着哭腔念叨:“他……他的样子……好吓人……”“他有些不对劲,大家小心些!” 不远处的米拉猛然出声提醒。 “我的屁股……”石峰猛然张大了嘴,连嘴角都在用力过猛之下有些裂开,他用尽全身力气惨嚎出声。 “我的屁股好痛啊~~!” 这一声惨嚎响亮刺耳凄厉到了极处,完全已经超越了单一人类所能发出的音波范畴,尤其是嚎到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一张狰狞扭曲的半透明面孔从石峰的嘴里冲出,在半空中同样地嘶吼惨叫,两者相叠加的音波宛如上百个经受了千年磨难的人在临死前将所有的愤恨不甘凄苦发泄出来,宛如有形质的暴风一样炸裂开。 只有罗恩在米拉提醒之下,趁着惨叫将发未发之际反应了过来,挥手间一个透明的球型光罩将石峰整个地笼罩在其中。 但是这元婴境界的神仙道法术在这惨嚎中居然像是水泡一样几乎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石峰的头首先就在这嘶吼风暴中无声无息地炸裂开来,粉碎成无数细末,随后音浪席卷而过,包括罗恩,周围的世家子弟,那已经在后退的小胖子,不远处的米拉,甚至连石台上静坐的月华都如同镰刀下的稻草一般,无声无息地倒伏在地。 噗通,石峰的无头尸体反倒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一片寂静中,那个自称叶忧莹的娇艳少女从迷雾中漫步走了出来,此刻她的脸上身上再也没有了丝毫之前我见犹怜的娇弱,只是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漠然眼神扫视着倒在地上的世家子弟们,如同厨师看着一笼等待自己去处理的鸡鸭。 顿了顿,她又转身看向了迷雾,一脸的不悦:“搞什么? 在这迷怨雾瘴里居然连个小丫头都拿不下? 绝足道的人当真废物,连制成灵偶都是这么废。”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试验(14) 刚刚一冲入这迷雾中,炼无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不过刚刚跃出三四十丈,身后那些世家子弟的气息就消失了。 她立刻返身再朝回跑,但是愕然发现那些世家子弟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稍微定了定神,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跑错了方向,照地上的痕迹来看,这并不是她刚才和那些世家子弟们呆的位置。 这雾确实有问题,而且是人为的。 炼无双马上就断定出了形势,她在人仙武道上即便还没登上先天之境,但对气血和自身位置方向感的感知也远超普通人仙武者,尤其是因为自身的特殊体质,建木中妖兽的毒雾孢子对她几乎都没有任何作用,因此她也非常熟悉这建木中的所有孢子雾气,绝没有像是如此这般的诡异。 外来者? 这是鬼仙道的什么手段? 他们想在建木森林里做什么? 炼无双的心思电转,但一时间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她毕竟只是训林七营里的一个小小巡林校尉,别说是她了,就算身为营长的张宏正在长城守军中都只能算是个下层小军官,长城守军现在又对外来的散修呈半开放的状态,更别说偶尔还有世家指派的高手来这森林中收集药草和妖兽的器官,她还真不能借此判断这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 然后她就看到了刚才那两个扔尿水泥巴的大汉重新从迷雾中走了出来,这两个家伙依然是衣衫褴褛一个还光着屁股,只不过刚才还满脸的惶恐神色却不见了,现在只有一种阴冷诡异的戾气。 “嘿嘿嘿嘿……是个女的,是个女孩追过来了……”“嘿嘿嘿嘿……我们的尿的味道好不好啊? 等会我们要让你喝个饱吃个够哦……”这两个汉子发出夜枭一样怪异的笑声,光着屁股的那个不断地挺动着腰胯,但这本应该是猥琐之极的挑衅却没有让炼无双发火,因为她看到那两个汉子的四只眼珠子分明是在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动着,唾沫顺着嘴边往外流,脸上乃至身上的筋肉都在抽搐着,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两个有自主思维的正常人。 “哪位朋友胆敢在建木森林,在长城守军的地盘上搞这些名堂? 不如出来让我看看?” 炼无双提高了声音对着雾气中高喝,但是并没有任何的回应传出。 只有那两个怪诞的汉子怪笑着朝她扑了过来。 两个大汉一身暴露在外的筋肉虫蛇一般地蠕动,脚踏之处被蹬出一个土坑,速度快得惊人,只看这爆发力已经远远超出普通散修的武道层次,而且那粗壮的身躯至少也是看起来清瘦的炼无双的两倍以上。 “草你大爷的……”炼无双眼皮一跳,并不是因为惊惧什么的,而是单纯的愤怒和暴躁。 面对这两个似乎可以轻易碾压自己的发狂散修她却是一点避让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抡直了手臂一拳就砸向了冲在最前面的大汉。 轰的一下,大汉伸过来的手臂直接被这一拳给砸成了漫天的碎末,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泡烂了的烂木头什么的东西,连带着这大汉的半个肩膀都脱离躯体飞了出去,大汉的身体也被巨大的力量给带得飞了开去。 这一拳中蕴涵的暗劲震荡之强烈,似乎根本不是人身所能发出的力量。 但是另一个大汉却好像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依然怪笑着扑过来一拳打在了炼无双的肩膀,同样巨大的力量也将她整个人也打飞了出去,不过飞出五六丈之外炼无双却是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地站住。 “是吃了什么药疯了……还是被什么人操控的傀儡?” 炼无双只是揉了揉肩膀,这一拳看来力量不小,却只是纯粹的外力,暗劲震荡什么的几乎没有,她借力后退之下几乎毫发无伤。 而且刚才她打中的那个大汉也是没有运起丝毫的内力暗劲来消解她的拳劲,就如同妖兽一样纯用肉体来硬抗攻击,这在武道搏杀之中简直如同自杀一样,所以才被炼无双给一拳打碎了整个肩膀。 虽然这两个家伙看起来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一身气血也不曾折损分毫,甚至比一般的散修要旺盛得多,但这样毫无理智和常识的打斗方式显然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偏偏之前的举止好像又是正常,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浓雾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 既然确定了这一点,面对再扑过来的这大汉炼无双都懒得再去多花什么心思,侧身一脚踢出正中那大汉的腰间,大汉整个腰身的血肉爆裂粉碎,内脏飞溅,几乎生生将他踢成两段,歪歪扭扭地掉落在一边。 看了看周围的雾气,居然就在这不知不觉中比之前更加地浓密了,能目视的范围已经不超过十丈。 炼无双左右奔跑冲突了几次,却还是只能在一个小圈子范围中原地打转,而且任何声音,任何活物该有的血肉精元气息也感觉不到,这雾中宛如形成了一个自我封闭的小小世界。 “到底是什么人在作怪? 有胆量就跳出来试试!” 炼无双暴怒大吼,但是雾气中并没有传回应答之声,只有一些怪异的嘶号和凄厉哭喊声隐隐约约在回荡,侧耳倾听仔细去分辨的话什么都听不见,但若是不去理会,这些声音又仿佛是直接在人的脑袋里直接回响。 “哈哈哈哈,小姑娘来尝尝我的……”忽然间一个身影怪笑着从雾气中冲出,炼无双眼睛一凝,赫然发现这就是之前被他打碎了肩膀的那个汉子,那些原本碎裂分散开去的肉片又重新聚合在了他的肩膀上,只是这新形成的手臂只是一条胡乱用血肉骨骼堆砌而成的棍子,但这汉子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还是怪笑着拖着口水朝着炼无双扑来。 “滚开!” 原本就已经怒不可遏的炼无双一记手刀斩在这汉子的头上,大汉的头顿时如同被猛力打砸的水果一样崩裂四散枝叶横飞,而炼无双这一记的力道还远不止如此,而是沿着这汉子的身躯一斩而下从鼠蹊而出,居然从中将这男子给生生地劈成两片。 但这时候另一个身影猛地又从旁边冲出,趁机猛力一脚踢在了炼无双的腹部将她踢飞出去好几丈之远,这一次炼无双落地之后勉强站住,嘴角浸出了一丝鲜血,刚才她暴怒之下又在全力出手,没来得及化劲卸力,而且这一脚的力量更是大得异乎寻常,已然是将她给伤了。 “哈哈哈哈,小姑娘不要跑啊,你要追过来,我们这里就有很多好东西在给你哦……”踢出这一脚的居然是刚才被炼无双踢成两段那个大汉,大汉的身躯也是同样地用乱七八糟的方式愈合在了一起,明明肠子都还吊着几截在外面,却还是活蹦乱跳行动敏捷地冲了过来,而且力量还比之前的更大,那脸上的神情也更为扭曲。 而且那被劈成两片的大汉尸体并没有倒下,反而是摇摇晃晃地重新拼合在了一起,这时候可以隐约看出是周遭的雾气分出一部分更为浓郁的部分在他身边旋绕,将那些四散的碎屑胡乱拼凑在一起。 那彻底破碎的脑袋直接凑到了颈脖里面,成为一个完全无法看出五官的肉球,但是那汉子扭曲的面容却浮现在他上方的雾气中,然后这拼凑起来的躯体又生龙活虎地朝着炼无双冲来。 “果然……”炼无双的嘴角抽搐,这两个汉子不过是被更高层次的法术所操控的傀儡,这雾气能以这般诡异无法捉摸的法子操控活人,说不定是真人层次的手段。 “到底是什么人……”炼无双分心之间,这两个异变扭曲的躯体又冲了过来,这一次左右夹击之下虽然她也一拳将一个的上半身砸得四散崩裂开去,但是另一个也猛击中了她的后背,巨大的力量将她直接打在地上,吐出半口鲜血来。 “哈哈哈哈……”雾气构成的扭曲面孔发出阴森的怪笑嚎叫,那无头的躯体朝着地上的炼无双扑来,还在半空就急不可耐地疯狂抽搐耸动,就像一只癫狂了的蛆虫。 另一边那个刚刚被打得碎裂开来的躯体也在雾气的糅合之下一边拼凑,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这里走来。 “惹火我了啊,草你大爷的!” 怒吼声中,地上炼无双的双目陡然间变得赤红,她脸上的筋肉扭曲,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犹如猛兽一般地狰狞。 这并不只是形容和气质上的狰狞,而是她的嘴角咧开,露出的犬齿陡然变得尖利,脸上浮现出些许的鳞片和繁复的符纹,连一双赤红的眼睛中那瞳孔也变成了宛如蜥蜴一样的竖瞳,这一瞬间那清秀少女居然呈现出几分妖兽的模样。 变化不只是脸孔上,还有炼无双的双手也是浮现出鳞片,骨节凸出,指尖爆闪出雷光。 霍拉一声,两道耀眼的雷光长剑从她的双手中浮现,挥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光幕,然后那飞扑过来的无头躯体就无声无息地被分做了数十截,连同那躯体上的扭曲人脸也在这光剑的挥砍之下崩裂消散,随后焦黑的尸体碎块四散地掉落一地,再也没有聚合起来的迹象。 炼无双从地上站起,此刻她的模样已经和之前的大不一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片和符纹,整个人都高大了一截,面容上依稀还能看出之前那个清秀少女的痕迹,但那诡异的瞳孔,凸出的犬齿,还有额上凸起的两只角状的东西,分明已经不再是人所能有的相貌。 身形一闪,炼无双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另一个摇摇摆摆的扭曲身躯旁掠过,手中的光剑闪出一片耀眼的轨迹,随后那一个躯体也无声无息地被绞碎成了满地的焦黑碎块。 四周的雾气徒劳地在上面游走拂过,却再也无法让其发挥丝毫的活力。 “嗯?” 雾气之外,正在检查那些昏迷世家子弟的娇艳少女抬起了头,皱眉看向了浓雾之中。 “还要我亲自动手么? 真是麻烦……”不过正当少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忽然又扭头看向了另一边,隆隆的声音还有地面微微的震荡正从那边传来。 “意外真多啊……”少女面无表情地看向满地昏迷不醒的世家子弟,挥挥手,几个巨大的身影摇摇摆摆地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这是要逼着我去要那胖子的命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试验(15) “呵呵,是那里么? 好侄女,够体贴啊。” 远在数里之外,飞奔中的张宏正就看到了那个高耸的指示方向的石塔,怪异的模样和土行法术造就的均匀石质在这到处都是草木的森林之中显得很是显眼。 咚的一下,一株大树从后方激射而来,擦着张宏正的身体飞过砸入旁边的树林中去激起无数木屑横飞。 数只丈许长的蜈蚣在这横飞的木屑中跃起朝着张宏正扑来,但他连看都不看,伸手一拂就将这几只蜈蚣打了出去。 这些蜈蚣在半空中口里就喷出了毒液,有一只还将身上的鳞片激射而出,只是张宏正伸手间一道淡淡的罡气,无论是毒液还是鳞片都被轻松遮挡在外。 “嘿,怎么感觉这只木蛮兽有些虚弱的样子?” 张宏正回头看了看已经被甩出近百丈的巨大妖兽,口中啧啧有声。 刚才那株大树就是被这家伙给扔过来的,之前这木蛮兽还吐息过一次瘴气,但除了让张宏正继续拉开距离之外并没有丝毫的作用。 “我记得上次那只可是追得我几乎跑得吐血,一直拖到瑶光堡那边才解决了。” “这只木蛮兽的元气确实有些杂驳不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像是还没熟透的果子被外力强行从树端摘下来,但又为了让其看起来成熟,再勉强朝里面塞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旁的树端上,肥猫看似闲庭信步地,但速度居然丝毫不慢于狂奔中的张宏正。 他还有空回头去仔细看了看已经落在后面的木蛮兽,那高阶妖兽依然在后面咆哮着狂追不舍,不过落在肥猫的眼中,虚实深浅已是一目了然。 “不过再怎么样虚弱,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你现在只能是想办法甩开。” “那是自然,我才懒得去和这种东西浪费力气……难得侄女还给我留了落脚的实地,省了我不少力气。” 张宏正一个飞跃,躲过了木蛮兽从后方扔过来的又一株大树,冲上石桥一段距离之后放慢了脚步。 木蛮兽这种高阶妖兽远比普通依靠本能行动的妖兽聪明,能辨别得出这道石桥不可能承受得起他那至少数十万斤的体重,应该不会跟着跳上来了。 但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后面追来的木蛮兽居然毫不犹豫地冲上这不过丈余宽的石桥,这细长的石桥受这巨大重量一压,立刻就粉碎崩塌。 木蛮兽疯狂怒吼着挥舞巨大的手臂和尾巴,但只能徒劳地落向下方的深渊中去。 张宏正被吓了一跳,但脚下的罡气连踩,在空中接连借力,还是跨越了近百丈的距离之后落在了前方还剩下的一截断桥上,而肥猫更是显得轻巧,在崩碎的石桥碎块上如履平地,眨眼之间比张宏正还早一步踏上断桥。 张宏正皱眉看了看掉落在黑暗中的木蛮兽,即便高阶妖兽的身躯再强壮,以这巨大的体重和高度落在下方的熔岩中也绝吃不了好,就算可以借助建木的元气不断再生,但看来短时间之内是不用担心这东西了。 只是这妖兽这举动让他有些捉摸不透,喃喃问:“这……高阶妖兽也会发疯?” “我不是说了么,这妖兽里面被人塞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肥猫在一旁淡然回答。 “莫名其妙的东西?” 张宏正这才重新重视起肥猫刚才所说的话。 “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嗯,我也不知道,总之是莫名其妙的东西……”肥猫这一次难得地表示出了迷惑,摇摇那圆圆的猫头。 “我好像之前没有见过类似的……”“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张宏正耸耸肩,快步走上另一边的峡谷实地,不过放眼在四周一望,却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边会有这么浓的雾? 月华他们呢?” “这雾里,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味道……”肥猫继续摇着脑袋,一脸迷惑的样子。 “什么意思?” 张宏正一愣,还来不及详细问,就听到一个女子的求救声从那雾气中传了出来。 “救……救命啊……”随着求救声,一个较小的身影从迷雾中跑了出来,这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女,脸上的惊惶神色却掩盖不了让人眼前一亮的娇艳容貌。 她一看到张宏正,立刻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飞奔过来。 “这……这位大哥,你……你是不是那些年轻人的同伴? 为首的是个纳法提家的金发哥哥的那些人?” 少女因为过于惊惶都有些词不达意了,不过还是能让张宏正明白她说的意思。 “他们被妖兽偷袭了,全都中了毒雾晕死过去,最后有位姐姐说他们还有同伴正在赶来……请问就是你么?” “什么?” 张宏正一惊,连忙问:“他们在哪里?” “在……在那边,请大哥你快跟我来……”这少女转身就朝着浓雾中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又反身伸出手来。 “这雾中有些古怪,很容易迷失方向,大哥你拉着我吧。” “啊,好的。” 张宏正伸手过去握住少女的手,只感觉入手绵软细腻,受用无比。 “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些妖兽也暂时被击退了,我们快点赶过去应该能救下他们……”少女拉着张宏正快步走着,口中的话语带着情真意切的焦急味道,但是在张宏正看不见的角度上,一条半虚半实的尾巴在雾气中凝聚成型,这尾巴宛如放大了数十倍的蝎尾,虽然并非完全的实体,顶端处那尖锐如针的形状却透着破甲穿岩的锋锐之意,对准了他的后脑无声无息地刺下。 只是在这蝎尾刺中之前,张宏正就猛地抡起了手臂,被他紧紧抓在手中的少女就像一只小布偶一样被无力地抡在了空中,然后狠狠地砸向地面。 碰的一声巨响土石飞溅,少女娇弱的身躯径直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形的浅坑来,少女的樱口一张,一小口鲜血就吐了出来,即将刺到张宏正后脑的那一根尾巴也立刻烟消云散。 少女还来不及挣扎,张宏正的手又抡了起来。 碰碰碰碰,张宏正如同摔打麻袋一样将少女抡在手里左右横砸,土石乱飞中地面上不断地砸出一个个的坑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外力,而是加入了巨大的暗劲在少女体内反复震荡冲击,不过在这样粗暴野蛮足以将寻常妖兽给砸成肉酱的打砸之下少女那看似娇弱的躯体居然也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外伤,只是吐血惨叫。 “放手!放手!” 少女凄声惨叫,但张宏正却像是聋了没听到,又像是砸得上了瘾,手中抡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周围的地面都已经被砸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放手啊~~!” 少女的尖叫猛地提高,同时两张虚幻的扭曲面孔也在她的身侧浮现出来,一同张大了嘴朝着张宏正尖嚎。 这是一个听起来几乎撕裂了整个建木森林的凄厉嘶鸣,三个尖叫声一同叠加在一起形成一股宛如实质般的巨大音浪朝着前方席卷而去,接触到这音浪的地面瞬间粉碎,无论是坚硬的石块还是韧性十足的树枝,在这声浪狂潮中就像面粉做成的一样无声无息地崩解成最细小的粉末然后消散不见。 张宏正在那两张虚幻面孔成型之时就知道自己不得不放手了,他双手挡在面前身周鼓荡起罡气,罡气隐约形成一面古朴厚重泛着淡淡深红色,仿佛被无数鲜血浸透的厚重巨墙。 下一瞬间,尖叫声至,周遭无数的植被和地面都被掀起,粉碎,如同一片突如其来撕碎一切的音波狂潮将他的身影彻底淹没。 足足三四息之后,那仿佛能撕裂一切的尖叫才逐渐停歇,少女身边那两张虚幻的脸孔也逐渐消散。 在尖叫所向的扇形方向上,足有方圆数百丈的地面被生生地削去了数丈,就像被一个巨型的尖锐勺子给挖去了一样。 只有张宏正和他脚下的一片地面还在,如同一座孤岛一样矗立在这片被挖去的地面前端,他身周的罡气淡薄了不少,但依然还在。 “行啊,小子,我有些年没受过伤了。” 娇艳少女站在不远处,神色阴鸷地看着张宏正,一抹鲜艳的血色将她的朱唇点缀得惊心动魄。 “还是伤在比我修为低的人手里,这辈子是第一次。 看来有些小看你了。” “是你太大意了吧,这么简单的圈套,当我是初出江湖的小毛头么?” 张宏正神色自若地一笑,暗地里却用雷法在齿间轻轻叩问。 “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差点还就被她偷袭得手了。” “哼,如果这么明显的破绽,这么白痴的圈套都看不破,让你吃点苦头也是活该。” 肥猫从张宏正的背后悠哉悠哉地漫步走出,几个纵越跳到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神态悠闲地看着下方的两人。 “这小丫头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你帮我好好试探试探,给我感觉挺新鲜的。” “你说得轻巧,这好像是真人境界的森罗殿疯子。” 张宏正暗暗地咂了咂嘴。 虽然他这先手占了不小的便宜,但只凭刚才那虚幻面孔叠加出的一声尖嚎,面前这少女就应该是达到了真人境界的高手。 而如此诡异的法术,没有丝毫五行元气运转的痕迹,纯粹是一股凄厉阴冷的怨气,似乎和曾在湖东城所见的骸极道法术气息有几分相似,那应该是森罗殿的某一道。 “不知是森罗殿的哪一位道主当前?” 张宏正拱了拱手。 “尸魂道道主夜幽影。” 少女开口,声音再不如之前那样如黄鹂般地娇柔婉转,而是一种低沉阴冷的沙哑,就像两把在尸体中锈蚀了几十年的锉刀在互相摩擦。 她的相貌明明没有丝毫的变化,但现在看起来却再也没有那种如花朵般的娇艳活力,只有如尸体一样阴冷冰寂。 “小子,我知道你,七年前在湖东城坏了方胖子的好事。 你大概不知道,方胖子为了祭炼那具荒兽遗骸,可向我借了五万晶,原本还打算让他用荒兽残魂来销账的,结果他自己连渣都没剩下。” “哦?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张宏正微微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还当真和湖东城的骸极道有关联。 “没关系,将你制成灵偶卖给木一那家伙就行了。” 少女阴冷着脸朝后一退,彻底隐没于身后浓浓的雾气中。 “她好像对你挺有兴趣的,应该能卖个价才是。” 第一百九十章 试验(16) “……看来这雾气就是她的道法手段了……”张宏正看着眼前弥漫的浓雾,微微皱眉,这浓雾遮挡的不只是视线,连那位夜幽影道主的血肉精元的气息也完全遮盖住了。 若是去凝神感知,只能听见这雾气中隐约传来无数低沉的哀嚎和呓语,好似其中潜藏着无数被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疯子,再用心去分辨,这些哀嚎和呓语仿佛就能顺着声音朝着人的脑子里直钻。 若是修为不足的普通人或者散修,在这样的雾气中迷失方向不说,时间稍常说不得就要陷入癫狂。 但张宏正却不怎么担心,从刚才硬挡那一记尖嚎中他能感觉得出,这位真人道主的修为虽然高他一个境界,但法术中尽是阴戾悲凄死寂迷乱的意味,这对付神魂外放的鬼仙道修士应该颇为有效,但对于凝聚出了自身武道真意,精神与天地真意并存的人仙武者来说效用就要大减,尤其对自己来说更是如此。 更何况这迷雾挡得住他的视线和气息感知,但和肥猫的雷法暗语却是丝毫无碍,显然相较于肥猫传授的雷法来说,这位真人的迷雾法术层次还并不算高。 “嗯嗯,这迷雾的味道,就是刚才那木蛮兽体内的味道……那东西似乎就是这小丫头给弄出来的……看来她这什么门道用来应敌难当堂堂之阵,只适合在其他什么地方搞些怪名堂……”肥猫的声音传来,虽然不知道他在这迷雾中的哪里,能不能看到什么,但从语气中能感觉到他悠然的姿态。 “你不帮帮忙么? 帮我看看那家伙在哪里做什么……”张宏正问。 “这种花巧诡异的鬼仙手段我可没办法破除……”“办法总是有的,自己慢慢想吧。” 肥猫懒洋洋地声音传来,表示只愿意继续看戏。 张宏正没奈何地摇摇头,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这位肥猫大仙到底是指导方式别具一格还是纯粹地懒。 人仙武道走的是纯粹真我之路,在应敌手段上确实远不如鬼仙道和神仙道来得多,这种森罗殿的诡异手段他连头绪都找不到一点,怎么去想办法破除。 而且这位尸魂道道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更是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从肥猫的话中判断她还能催生出木蛮兽这样的高阶妖兽来,这可是极不得了的能耐,那东西就算比不上昔日湖东城中的那个荒兽遗骸,也是高阶妖兽,别说自己对付不了,连对现在的长城守军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还有从这位尸魂道道主夜幽影之前所说的,罗恩月华他们说不定真是落在她手中去了。 就在张宏正分神思考的时候,一道人影从浓雾中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从天而降对着张宏正落下,手中一柄锋锐无比的短刀直刺他的后脑。 这一个突袭来得极快而且在浓雾的掩护下毫无征兆,几乎是在出现的同时那一柄短刀就已经刺到了张宏正的脑后一寸之处,但是也仅此而已,一层壁垒状的罡气浮现,这短刀立刻就像陷入泥泞一般地停顿了下来。 张宏正瞬间翻身抽刀斩出,刀光闪烁间那人影如纸片幻象一样无声无息地被一分为二。 并没有什么鲜血内脏的溢出,因为这根本确实就是个浓雾汇聚的幻象,除了那柄锋利无比的短刀和持刀的手之外,其余的部分压根就没有丝毫的质感。 而就在张宏正挥刀斩击的同时,他的侧后方又浮现出两只手臂来,同样地手持短刃,同样地无声无息但更快更猛力地刺向张宏正的腰眼。 但同样地,一层壁垒形状的罡气浮现在张宏正的身周,这两柄雾气幻化的短刀为之一滞,这一次终于突破了罡气的阻碍,刺入了张宏正的后腰。 就在这一瞬间,两股仿佛阴沟里腐臭了数百年的阴晦意念顺着这两刀的侵入了张宏正的身体,但还来不及侵染他的精神,灼热激昂的拳意就将之驱散淹没,随即张宏正身体上迸发出的暗劲罡劲一同狂涌而出,将这两柄入肉不过一寸短刀生生震碎。 同时张宏正反手一刀撩出,这一次似乎终于掠到一些实体,浓雾中传来轻轻的一声闷哼。 张宏正回刀一震,上面的两滴鲜血飞入迷雾,而他后腰上的那两道伤口也在筋肉的收缩下自动收拢,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他看向雾气中笑道:“这种阴晦的左道小术,夜道主还是不要用来浪费时间了吧。” “……居然能硬受我的失魂刺,小子,有两下啊……”沙哑难听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让人无法判断具体位置。 “……你不用得意,也不用妄想着来激怒我。 不过区区一罡气境的武道人仙,被你占了些先手而已,破不了我的迷怨雾瘴,我生生耗死你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呵呵,这小丫头说得没错哦。” 肥猫的声音也适时地传来。 “你固然是之前占了先手的便宜伤了她,但肉身上的伤势不会影响鬼仙道法术,你拿这雾气没办法只能被动防御,而且连这雾气造成的迷乱方向也看不穿走不出去,撑得了一天两天难道还能撑十天半个月?” “你还真是看戏啊……”张宏正颇有些无语。 “呵呵,要我帮忙指点也可以,把你之前收的那颗五行玄晶给我。” 这一下肥猫才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不麻烦你老人家了。 你都清醒了还吃那么多灵晶做什么,还是留点给我修炼吧……想到我马上就能又省下两千灵晶来,我就觉得这一次实在是赚大了。” 张宏正不再和肥猫拌嘴,提声对着雾气中高声说道:“时间问题不该是我来考虑,应该是夜道主来考虑吧,你刚才那道法术嘶吼传遍整个建木森林,真当伏龙殿的两位先生是来看戏的? 这么多世家子弟失陷在这里,你当他们真能不管不顾?” 迷雾中没有传来夜幽影的回话,不过张宏正知道自己应该是说的没错。 就算错了,他也还有其他更有把握更有作用的话语。 他朗声对着雾气中说道:“至于夜道主这什么尸魂道,恕我看来实在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 不过是玩弄些阴暗秽念罢了,也许对那些心智不坚之辈还能有些效果,但我这拳意乃是感悟长城守军千百年来为守护庶民百姓与妖兽搏杀,前仆后继地舍生忘死的意志而锤炼成就,至刚至强至热至诚,那些阴晦意念在我面前只不过是拂面清风,就算夜道主境界比我高明一筹,但短时间之内也拿我无可奈何。 如果拖延下去,不过是徒然等着伏龙殿的先生前来,到时候夜道主未必能全身而退,不如趁早退去,对大家都好。” “嘿嘿嘿嘿呵呵呵呵……”默然了半晌之后,沙哑难听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依然还是那么难听,好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波动,但是张宏正知道事实绝非如此。 他如今也算是凝练出了武道真意雏形,能切身体会真人修行之道和自身修为的关系,那是与自身存在自我本质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的神魂内核。 这样贬低轻蔑对于修习正统三神道统的修士没有任何作用,天地五行真灵亘古常在,武道真意唯真唯我不受任何外力干扰,神仙道元婴化神更是自我本质的蜕变,南宫儒门济世教这种毕竟还是人道洪流正法,成就尘世伟业有所寄托,但是像是森罗殿这种汇集阴森妄念为道的真人来说,直面用实力否定他们的修行之道就是巨大无比的侮辱和威胁,简直比强压着让他们吃屎还难受。 所以说出这番话之后张宏正就提醒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正面应对这位森罗殿道主的全力猛攻。 他虽然占了先手,在功法属性上更是有所克制,但这终究是高他一个境界的真人,若不是有天雷九击还有肥猫作为最后的底牌,他还真不敢这样直接出言嘲讽。 只是这阵怪笑之后紧跟而来的并不是攻击,而是夜幽影那沙哑中含着嘲讽之意的话语:“……小子,你还是太嫩了啊……不要以为摸到个武道真意的边就能如何了,我不过是在唤醒妖兽灵偶上精神消耗过大了,居然就让你自以为是起来了……还感悟长城守军舍生忘死守护平民百姓而成的拳意? 你确定你明白长城守军是个什么东西么?” “你说什么?” 张宏正皱眉。 “你又觉得,我这森罗殿一道之主为何会在这里? 还记得湖东城的方胖子么? 他在通天湖中祭炼那具荒兽遗骸,你觉得唐家真的会不知道?” “……你该不会是想说……某些守军和你们森罗殿有所勾结?” 张宏正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勾结……呵呵,说得明白点,没有长生道的丹药交易,绝足道的暗中支持和配合,你们那个将军又如何在这么多世家中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没有孽情道的心法秘诀,你们那将军又如何有一批忠心耿耿不惜为他赴汤蹈火的手下? 还傻乎乎地说什么守护庶民百姓前仆后继百死不悔……你们这些不过是一群被妄念谎言扯动跟着上面的手翩翩起舞的傀儡,那些扯动你们的人嘴里说的漂亮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对了,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事情吧,我也是刚才想通不久……”夜幽影的声音在这雾气中飘飘荡荡,好像一只有毒的无形妖兽,找准了机会就朝人的耳朵里脑袋里钻去。 “……建木的根须蔓延过长城这事应该你们将军有意纵容……至少是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瞒着所有人而已,他就是要让这事闹得天下皆知不可收拾,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城守军的艰难,知道你们这些傀儡的用处……现在看来好像还挺有效的不是吗,居然让伏龙殿都将注意力投放了过来……不过是搭上十来万你们这些傀儡,几百万平民散修的小命而已,对他来说可是将自身存在感提升了好大的一截啊……啧啧啧啧……这生意做得有气魄,可比绝足道那些废物们强多了……”“你……你是说真的……”张宏正凝立不动,脸上的神色却是变幻不定。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多看看多想想不就知道了……所以说,一群被人操控于手的傀儡,用来登天的踏脚石,还什么至刚至强至热至诚……孽情道帮他鼓吹出来的东西你还能凝练成拳意,也当真是天赋奇才了……只可惜你的修为这辈子也尽止于此了,因为你所信奉的根本就是……”“假的~~!” 两张虚幻的狰狞面容突然从雾气中析出浮现在张宏正的脑后,同时对着他嘶吼出了这个尖利刺耳凄厉无比的声音。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试验(17) 两张虚幻面孔一偏左一偏右,同时嘶吼出的尖叫声将张宏正夹在中间,叠加共振的声浪带着浓郁无比的阴冷悲哀凄厉,如同无数把小刀一样切削砍劈而至,周围的土石如同撞击在礁石上的海浪一样朝着四周爆碎飞溅。 张宏正身周的罡气壁垒只是支撑了半息的时间就分崩离析,然后就是他身上的皮甲也纷纷粉碎,身周四肢皮开肉绽。 尖叫声消散之后,张宏正颓然倒地,浑身一片血肉模糊,而他所站位置的地面也在这一声尖嚎中被削出一个深宽皆达数丈的大坑,他就如同一个血人一样栽倒在这大坑中,气息也微若游丝。 四周的浓雾似乎都因为这一声尖叫而被驱散了不少,一个娇小纤细的人影从里面款款走出,正是那位尸魂道道主夜幽影,她看向坑中血泊中的张宏正,阴戾冷漠的脸上扯出一丝冷笑:“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了些天赋便目中无人了。 不过能借这意念崩溃之际将你炼成一具先天武道的灵偶倒也是不枉此行了,人做的灵偶总比妖兽灵偶要好用得多……”夜幽影缓步走入大坑,来到张宏正旁边,她挥手向上,雾气在她的上方汇聚过来,其中隐约浮现一个巨大的狰狞人型,这个人型有三对六只手臂,这六只手臂却互相紧搂,如同自己用手臂将自己给紧缚捆绑起来一样,那人型的脸上也全是扭曲的狰狞和凄厉,又好像要拼命挣脱这个自身形成的枷锁。 夜幽影的手一挥,这雾气形成的狰狞人型就被一个漩涡吸引,朝着下方地面的张宏正头顶灌注而去。 但就在这时候,夜幽影的瞳孔猛然一缩,因为她看到了地上张宏正的手。 即便是埋头向下满身的血肉模糊,气息明明也虚弱到了极点,但张宏正的手却一直紧握着那柄长刀,如果再结合张宏正的姿势来看,这手和刀就宛如一只拉满了弦的弓上那只箭头。 夜幽影并不以武道修为见长,却也看得出那绝不应该是一个完全失去知觉的人所应该有的姿势。 夜幽影陡然向后急退,同时上空那个雾气凝聚的扭曲人影也急速飞坠而下挡在她的面前。 下一瞬间,地上血肉模糊的张宏正陡然弹起,手中的长刀化作一片辉煌耀眼淹没一切的雷光朝着夜幽影狂卷而去。 雾气凝聚的扭曲人影猛地将环抱的手臂全数张开,那狰狞凄厉的面孔将嘴张大到了极限,仿佛要将这狂卷过来的雷光纳入怀中再一口吞下。 但只是在和雷光接触之后,这雾气人影没撑过半息的时间就崩溃分解烟消云散,不过有了这半息时间的缓冲,夜幽影也基本上退出了这片雷光席卷的范围,只是被扫中了左侧肩膀。 一声惨叫,夜幽影的左肩在雷光中寸寸断裂,整个人飞遁入身后的迷雾中再度消失不见。 而张宏正则是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半跪在地以刀杵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嘿嘿,小子行啊,居然差点就当真就将她宰了。 虽然这丫头受伤在先又分神施法,自身真法大道又被你克制,但终究是一个真人……”肥猫的声音传来,啧啧有声,难得的带有几分赞赏之意。 “居然自身卸下大半罡气防护,你怎地敢赌她不会全力一击将你轰杀的? 不过若不是用的天雷九击,凭你自己的武道可也没办法这么轻易击溃她的真法外相……”没去理会耳边肥猫的碎碎念,实际上张宏正也没余力去和肥猫沟通,刚才的一击不只是将雷刀中所有的雷法倾泻而出,他自身的所有修为所有气力也施展到了极限,此刻只感觉体内空空荡荡。 所幸刚才这一下那位尸魂道道主也是受创不轻,而且应该是受了惊吓,不会立刻贸然再来偷袭。 至于身上那些看起来恐怖异常的外伤却反而是小意思。 先天人仙的血肉精气强盛之处远超之前的武道境界,只要有一口气在普通人看来足以致命的重伤都能撑住,而张宏正自己这‘血肉长城’的拳意精髓可不只是防护,还有百战不屈生生不息之意,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他全身的外伤都在筋肉的蠕动之下自动粘合在一起,缓缓开始自我愈合,体内的精元气血也开始重新运转不息。 “……原来是蜀山的暗子……难怪能这样轻易破去我的尸魂元灵,还能稳住自身的拳意……”夜幽影的沙哑声音从浓雾中传来,仿佛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小看你了啊……很好,很好……”“夜道主想多了,其实我不过是仗着这把法宝灵刃的便利,还有机缘巧合之下学来的一鳞半爪神仙道招法险险胜你一招罢了,我自己和蜀山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张宏正站起身来,朗声对着迷雾中说道。 他依然是一身的血肉模糊,这话语中听着却满溢着自信和悠然自得之意。 当然,在他真正的内心中却并没有这样轻松,就算他知道夜幽影受创不轻,以雷刀斩碎那个扭曲人型对她所造成的伤害其实还远在斩去她的手臂之上,但这位真人也还远没有失去战斗力,而他手中的雷刀力量却已经消耗一空,自身神仙道雷法再也用不出半点,劣势之大其实还要胜过对方。 最多就不过是占了夜幽影估摸不定他的底细,还能这样大剌剌地装模作样而已。 “其实夜道主所说的那些我也是早有知晓。 塞力斯将军执掌长城守军十余年,长城守军从各大世家手里获得的各种资源相比十余年前多了近十倍,守军的心气凝聚力也一日高过一日,若说他没在其中用些见不得光的手腕手段那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我这拳意可不是来自他这十来年弄出来的光景,而是千百年来守卫在长城的千百万先烈勇士,他们的名字都篆刻在长城的砖石之上,与这片土地这道守卫人道的防线永存。 也来自和我每一位并肩作战,生死交托的战友,我能修炼到如今境界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亲身承载了他们性命他们的精魄,这都是我亲身体验感悟积累所成,岂会因为夜道主的一番话就轻易动摇了的? 夜道主还是对武道真意的唯真之意没有足够的体悟啊。” 每一次呼吸之间,张宏正的精元气血都在继续恢复壮大,当这番话说完,他身体四周已经在开始发出如蚂蚁爬动的麻痒感觉,那是新的血肉正在愈合。 “呵呵呵呵……原来如此么,好,好,好……”夜幽影的沙哑声音从迷雾中传来,带着狰狞的意味。 “既然你如此重视你的战友,那你知不知道之前那些年轻人都落在我的手里? 我现在也要求不高,每一个人换你两根手指吧。 你折断两根手指丢进来,我还给你一个人。 否则在我这迷怨雾障里呆久了,修为不够心智不坚之辈可会疯掉的哦……”“哈哈哈哈……”张宏正仰天大笑。 “夜道主也别用这种话来诳我了。 这些世家子弟我也是今天才刚刚认识,勉强算是同路,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战友? 别说换我两根手指头,就是两块指甲盖我也觉得不值。 而且夜道主难道不知道他们的出身么? 都是各家看重的天赋子弟,纳法提家,李家……你弄疯几个弄死几个,看看他们家里会不会来找你们森罗殿的麻烦? 我也对你们森罗殿有些了解,说的难听些,你们不过是世家豪族的用来藏污纳垢,处理些不方便事物的夜壶罢了。” 迷雾中一时静默下来。 而张宏正身上的麻痒之感减退消散,那些绽开撕裂的皮肉全都已经彻底愈合,活力生机再恢复至全盛之态。 “呵呵……无知小子……”难听的笑声再度传了出来,听不出什么喜怒。 “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解释多说什么,看来你还真不是蜀山的人,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等幼稚无知的话来……既然这些世家子弟不是你的同伴,那这个总是了吧。” 话语声一落,周围的雾气骤然收缩,张宏正眼前为之一亮,他迅速左右环顾四周,能看到不远处数十丈外零零散散地倒卧着十多个人,正是包括月华罗恩在内的那些世家子弟。 他面前不远处,那位看起来只是娇小少女的尸魂道道主夜幽影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身前是一尊雾气凝聚而成,有六只手臂面容阴戾扭曲的狰狞人型。 而现在这尊雾气人型的六只手臂正牢牢抓着一个清秀少女,却正是炼无双。 炼无双一脸的茫然懵懂,好像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也是左右四顾一番后才看到了前方的张宏正,又看到了夜幽影,立刻便挣扎大叫起来:“我就知道这女人有问题!张宏正你跑哪里去了? 居然这时候才赶来? 快宰了这女人!” 炼无双挣扎得极为剧烈,但那雾气构筑的狰狞人型将她的四肢都牢牢握住提在半空,任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这时候再干脆将她的嘴也一并捂住,让她连叫喊都喊不出来了。 “如何? 这个总该是和你生死相托,并肩作战的战友了吧?” 夜幽影神色阴冷中透着狰狞。 “我也不会要你自杀什么的,你斩我一臂,我也就要你一臂,就要你刚才那只用刀的手就行了。” “呵呵……夜道主这就说笑了……”张宏正还是在笑,只是笑容勉强了许多。 “你乃是鬼仙道修士,少了一只手也影响不大,但我走的可是人仙武道……”嘎巴一声,浓雾凝聚的狰狞人型两只手抓住炼无双的一只手,双手反向一拧,炼无双的手就如同麻花一样扭曲得不成样子。 她整个人也是猛地一绷紧,只是在浓雾人型其他四只手的掌控下依然动弹不得,连惨叫都只能发出一个被压抑住的低鸣。 “怎的? 你亲身承载了性命精魄的战友,就不值得你一条手臂?” 夜幽影面无表情,声音飘飘荡荡。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你留着可还有大用。 说不定木一愿意花个几万晶来买你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试验(18) 张宏正双眉紧皱,面色阴沉,看着被抓在半空的炼无双沉吟不语。 炼无双的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双眼中满是血丝,手脚不停地用力挣扎扭动,但雾气凝聚的狰狞人型将她的四肢牢牢握在手中,她就像是一只孩童手中的飞虫,任凭如何摆动都是徒劳。 “怎么样? 还在犹豫什么? 要我把她的手脚全都拧断给你看吗? 这小丫头的人仙武道还没到先天,这种筋断骨裂会留下暗伤……或者你要我把她的头也给你扭下来看看? 我只是要你的一条手臂而已,连这个也舍不得去交换自己生死交托的战友,你的武道拳意也不过是个笑话,日后武道修为再不可能有丝毫的进境。” 夜幽影一张原本应该娇艳如花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双瞳中尽是漠视一切的死气,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尸体在被什么东西扯动嘴唇,所说的言语却是字字千钧。 若是当真踏入了真人境界,武道真意与本人精神彻底合一,所作所为如本能一般地遵循自身武道,外力再是蛊惑威胁也不可能有丝毫作用,而只有在张宏正这般的先天境界大成就早早孕育出武道雏形的才会有因为心境外力而偏离的可能,而这种情况对于人仙武道修士也是极为严重的根本问题,一旦武道根本被自我否定,那修为再不可能有丝毫进境,甚至还有不小的机会倒退。 从这一点上看,张宏正自断一臂就是唯一的出路,至少夜幽影暂时只是要他一条胳膊,不是直接要他的命。 但是张宏正却并没有显示出任何该有的决断,他仔细看着挣扎中的炼无双,好像在思索什么,数息之后忽然说:“你够胆就把她另一只手也折断,我先告诉你,她固然是我的生死相托的战友,却也是大有身世来历的世家子弟,身后家族绝不会比躺在那里的那些废物差多少……你若是想给森罗殿找麻烦就不妨试试……”夜幽影笑了,这个笑容有些过于狰狞,让她的神情像是尸变一样地惊悚。 看来面前这小子还不知道她之前已经杀掉了一个。 没错,一般情况下森罗殿是不大愿意和世家结下仇怨,但这并不就意味着就怕了某个世家,只是需要他们而已,就像菌类需要脚下广袤的腐殖和虫蚁来提供营养,甚至某些时候让那些错以为能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蠢货感觉一下恐惧和不安也是很有必要的,就算是纳法提,李家,这些一流的豪门世族,在认真起来的森罗殿眼中又算的了什么呢? 没有任何的迟疑,夜幽影身后的雾气人形再抓住了炼无双的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嘎巴一声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但就在这一瞬间,那被扭断的手掌变得骨节凸出,鳞片丛生,异化的掌中猛地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柱,直刺向在雾气人形侧后方的夜幽影。 这一下攻击来得完全地毫无征兆,位置又是极近,夜幽影几乎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被这一道光柱划过了脸颊,然后她的小半张脸就在光柱的划过中被切下了焦黑的一片。 夜幽影的惊怒只维持了半眨眼不到的功夫,那雾气凝聚的狰狞人形原本六只手臂一收一拉之间就想要将手中的炼无双给撕开或者拧碎,但又连这最简单的动作都来不及去完成,瞬间向下一扑就丢掉了炼无双反而将夜幽影给笼罩在自身体内。 而几乎就在那雾气人形将夜幽影包裹住的同时,一条粗大的雷蛇就瞬间跳出在雾气人形上闪动不休。 应该说这条雷蛇原本是朝着夜幽影而去,只是这雾气人形先一步将夜幽影给护住了。 那粗大的雷光在人形上跳动不休,看起来并不比张宏正之前的那一刀爆出的雷光差到哪里去,但是这一片雾气人形只是微微地泛起一些涟漪,轰的一声,又是一片炽烈耀眼的火焰在雾气人形上亮起,但这一次雾气人形却连涟漪都没有,那明明并非实体的身躯在这应该能融金化铁的烈焰下表现得坚如岩石,没有显露出丝毫受损的迹象。 那人形只是将头看向了旁边,数十丈外,地面上原本应该是晕死过去的米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将一直抱在怀中的那只巨大灵火枪对准了这里,刚才的电光和火焰无疑都是出自这个怪异的墨家机关武器。 雾气人形那张大口张开,一声尖锐的嚎叫眼看要朝着那边的米拉而去。 但这时候张宏正已经冲了过来。 就在炼无双手中光剑射出的同时,张宏正的就猛然朝着夜幽影冲去。 他的精元气血基本上已经完全回复,就算神仙道的雷法已经挥霍一空,但这一冲之势依然疾若雷霆闪电,眨眼之间就掠过十余丈的距离,手中长刀化作一片光芒劈在了那雾气人形刚刚要张开的大嘴之上。 刀光之下,那雾气人形的头颅被整整齐齐地劈成了两半,一声刚刚冒出些耳音波的尖叫也化作一声怪异的哀嚎,虽然刺耳却好像并不怎么伤人。 只是张宏正的这没有了雷法加持的一刀也仅此而已,长刀并没有顺势而下直接将整个雾气人形连同其中的夜幽影一起斩开,只是劈至那雾气人形的胸口处,刀锋就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再难以寸进。 然后张宏正则干脆放开了刀柄,握拳在手怒喝一声一拳轰出直接打在了这个雾气人形的胸口上,拳头上罡气闪耀出暗红壁垒的朦胧影像,轰击在人形上直接将雾气炸开大一片,让整个人形都剧烈的动荡起来。 两道闪耀的光柱这时候又从后面刺入了雾气人形的身后,这是被丢在地上的炼无双爬了起来,那两条原本已经断掉的手臂上已经满是鳞片,虽然还是以一个不成形状的怪异角度扭曲着,但是却愣是纯以筋肉之力带动起来,发出光柱刺入雾气人形中还在里面竭尽全力地搅动着。 一声闷哼从雾气人形中传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张宏正的拳劲还是炼无双的光柱抑或两者都对其中的夜幽影造成了伤害,随后浓雾人形就开始在一阵剧烈地抖动,似乎崩溃在即。 张宏正一手抓住了炼无双的后颈一手抓住了掉落下来的长刀,飞速后退几个纵跳之后就来到了米拉的旁边。 随即那团已经失去了形状的浓雾就炸裂开来,一个混杂了无数悲鸣和嘶声尖嚎的声音席卷向四周,浓郁的雾气如海浪一般将周围的一起都重新淹没。 “无双,没事吧?” 张宏正身周的罡气涌动,在身前形成一座壁垒虚影,挡住了狂风一样席卷而来的浓雾气浪,将炼无双和米拉都一起遮掩住了。 “我x你大爷的,怎么可能没事……”炼无双已经恢复了原本清秀少女的模样,但是她脸上扭曲的筋肉和血管还有赤红的双眼,似乎并不比之前那近似妖兽的样子好看多少,她的双臂耷拉在两旁,就像内部两截彻底断掉只剩一点外皮连在一起的树干。 她瞪着后面依然还卧倒在地的米拉,厉声喝问:“你这女人早就醒了对不对? 为什么一直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出手?” “……只有这个时候出手才最有把握。” 米拉面无表情地淡然回答,又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刚醒不久,之前受的可是真人一击,固然我及时察觉不对用法术冰封了五官,但也直到她重新收拢那法术雾瘴之后才能清醒。 也只有等到你能让她分心,我才有机会攻击,营长不也是在等你自己动手么?” “米拉说的对,我们都知道你一定能反制那家伙,否则我们绝不可能有机会从一位真人手中将你救下的……”张宏正也是这样说,不过他的视线死死看着之前夜幽影所在的位置,同时留意四周疯狂涌动的雾气浪潮。 照理说那位尸魂道道主再度受创不轻,但他还是不敢放松丝毫的警惕,即便再受创也是一位真正的真人,疯狂反扑对他们来说依然是极大的危险。 但雾气狂潮涌过之后却是渐渐地淡薄了下去,像是到了正午的晨雾一样渐渐消失,夜幽影的身影也不见了,只有她那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从不知道哪里飘了过来:“这次我就记下了。 下次我会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的,原来居然是混合有妖族血脉的人么? 很好,很好,这是一个绝佳的灵偶材料,我等着你落到我手里的时候……”“……还有些剩下的失败之作就丢给你们处理吧,这些都是没有灵智只剩吞食本能的灵偶,这样周围的世家小崽子们死了的话就不关我的事了,都算是你们保护不力……”夜幽影的声音飘渺中渐渐变淡消失,不远处却开始有十多个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身影朝着这边跑来。 米拉按了按鼻梁上的水晶镜片,只朝那些身影看了一眼就厉声道:“营长,必须得想办法把这些世家年轻人给叫醒才行,只靠我们三个是护不住他们的!” “稍微等一等!” 炼无双忽然叫道,然后拔腿跑了出去。 “等我尽快恢复一些伤势!” 张宏正顺着炼无双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确实有一具无头尸体,上面的血迹都还没干透,从身上那穿着来看应该是那个叫做石峰的年轻人的。 这时候炼无双已经飞奔到了这尸体旁边,一脚就将之踢了起来,随即张嘴一口就咬下了尸体手臂上面的一大块肉,几乎是咀嚼都没有就整个地吞了下肚。 “……这家伙修为不足又精血损耗过度,肉好难吃……比老朱的肉难吃太多了……”只是一两息之间,炼无双就从石峰的尸体上咬下好几大口肉吞下肚去,就像饿极了的人吃嫩豆腐一样毫不费力又速度极快。 她那折断的双臂上鳞片浮现,然后筋肉涌动,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型,她咧着嘴,满口的血肉却又一副伤感怀念的神情。 “只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试验(19) 轰隆声中,一个直径数丈巨大且耀眼的火球炸裂开来,灼热的气浪横扫而过,将周围五六只妖兽掀翻在地甚至抛飞出去,位于火球爆炸中央的两只身高数丈的三阶妖兽更是被炸成了焦黑的碎片。 能一击粉碎两只三阶妖兽,这一个法术的威能在先天法术中绝对算是顶尖之流,但是发出这一道法术的月华却是面如寒霜,她纤手一挥,头顶五行玲珑上氤氲的火焰云气再度浓烈起来,随即化作三只火焰巨鸟朝着另外的三只妖兽飞扑而去。 那三只妖兽被火焰巨鸟飞扑在身上瞬间便变得如同巨大的火炬一样燃烧起来,但是它们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依然朝着这里冲来,直到一道飞掠而过的人影带着粗大的光柱将他们扫作焦黑的几段。 “不行!在这里和这些东西只是徒耗气力,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冲出去!” 罗恩手中的光剑收回,爆炸而来的气浪将他的满头金发吹得到处飞舞,原本一副倨傲模样的他现在却显得有些狼狈和气急败坏,并不只是因为刚刚苏醒过来就知道自己几乎被抓为人质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还有周围四处涌上来的妖兽实在是有些过多了。 “人都醒了没有? 弄醒了波尔就让他冲最前面,然后其他人用符咒带着一起往外冲!” “就差波尔这小子了!他这乌龟壳也太麻烦,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开,这东西太沉,用五行傀儡也带不了多快啊……”那边在黑铁机甲旁边帮忙的世家年轻人也急得满头大汗。 “混蛋,要不是要靠着这家伙冲出去,干脆把他丢在这里不管算了!” 在米拉和炼无双的简单治疗下,原本在那一声哭号中被震晕过去的世家子弟们这时候已经纷纷醒了过来,虽然很多还有着头脑发晕身体虚弱等等后遗症,但幸好身上都备得有足够的丹药和符咒,灌下丹药,丢出符咒,他们马上就恢复了相当的战斗力。 但是周围涌上来的妖兽实在太多太密集了,直至这个时候他们才第一次领略到这建木森林的恐怖之处,三阶妖兽都是呼吸之间就能冒出一头来,三阶以下的更是如老鼠蟑螂一样满地乱窜。 他们拼劲全力也只是能维持住防线而已,要想冲出去,还必须得靠着波尔的那具黑铁机甲。 只是几个世家子弟围在这黑铁疙瘩前面,用傀儡法术把这东西翻来翻去的都没找到如何打开的办法。 “让我来看看。” 还是米拉飞奔了过来,她算是这里除了波尔之外对这些墨家机关最为熟悉的人,过来一看之下就发现了窍门所在。 “这里留有一个紧急的外部开启阀门,需要牵引五行元气绘一个图像……会不会是纳斯丁家族的家徽? 你们谁给我画一个看看……”周围不断涌来的妖兽中,一个身影正在其中横冲直撞,他身周的罡气涌动,隐约形成壁垒似的形状,凡是被撞中的妖兽都是飞跌出去受伤不轻,甚至直接被撞得支离破碎,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就挡住了一小半的妖兽。 这身影自然是张宏正,雷刀中的雷法已经消耗一空,对付这些低级妖兽也根本用不着天雷九击这种高深招法,他干脆就这样直接顶着罡气在妖兽群中硬撞,但这周围不断涌上来的妖兽居然如此之多之密集,也是让他大为意外。 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他能感觉得出这些妖兽都有些不大正常,有些虫类妖兽的躯体都没有演化完全,就像是急匆匆地刚从虫卵中冒出来的一样。 “这家伙怎么会搞出这么多妖兽傀儡出来?” 张宏正也觉得有些烦躁,这些妖兽中并没有三阶之上的高阶妖兽,就算数量再多,凭他自己也可以埋头硬冲出去,但是其他世家子弟甚至炼无双和米拉就有些危险了。 他不禁鼓起刚刚恢复了一丝的神仙道雷法询问不知道在哪里的肥猫。 “你帮我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妖兽,能不能硬撑着将这些妖兽给杀光?” “呵呵……我劝你别想了。” 肥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到处都是妖兽,但他的声音依然悠闲,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他和张宏正这通过雷法共振的通话方式可以轻松达到百里之外的范围。 “我也是现在才发现,之前那小丫头可不是在摆弄什么妖兽,而是在尝试掌控建木的一截被打残的分枝……那丫头掌控不了建木分枝,失控的法力和建木残骸混合就不断衍生出了妖兽,之前那个木蛮兽应该就是她尝试的失败品,现在这些算是些自动生成的残渣吧……在建木残骸没有彻底平静下来之前,短时间之内你们可是杀不光这些东西的……”“什么? 没搞错吧?” 张宏闻言一惊,就算他也见过了不少大场面,也对这位尸魂道道主的手笔吓了一跳。 “这可是建木,就算是残枝分身,怎么可能被人力所能掌控得了? 她是怎么想的?” “当然不可能,凭她不过真人小成的歪门邪道,就算这只是被打废了的一截断枝也绝没可能掌控得了。 建木是句芒分身,这还藕断丝连的建木断枝大概能算得上句芒身上的一根毛吧……等她摸到了圣贤的边再来试试差不多。 不过这丫头倒也是真敢想,也不怕修为不够自身精神交融句芒气息导致崩溃发疯么?” “森罗殿不就是群疯子……”张宏正啧嘴,再转而对着那些世家子弟大声吼道:“你们准备好了没? 必须尽快冲出去!” “马上就好了!” 那一边的米拉和两个世家子弟终于是弄开了那个黑铁机甲的后背,将里面昏着的波尔揪了出来,推宫过血灌下提神解毒的药丸,施法弄了冰水泼到脸上再抽了几耳光之后,那黑小子终于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醒了就快进去,认准了方向朝外面冲!” 波尔还一脸懵逼地左右张望,那边的罗恩就怒吼,这位纳法提家的公子这时候已经全然没有了一开始时候的风度,手持光剑在妖兽群中疯狂砍杀,一身显然是材质非凡的贵重衣衫上已经满是各种颜色的妖兽鲜血,头脸上也沾染了不少,这时候怒吼起来表情都有些扭曲,显得狰狞异常。 “所有人都注意跟上,跟不上的人就自己留下来喂妖兽吧!” “知道!我这里还有五张先天符咒就等着开路用呢!” “明白!罗恩放心吧,波尔你还不快滚进去!” 都没有完全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些懵逼的波尔又在周围众人的推攘催促之下重新钻进了机甲,好在他也算大概知道该做些什么,黑铁机甲双眼中重新放射出慑人的蓝光,周围的世家子弟们也纷纷拿出压箱底的符咒准备紧跟在后。 “等……等一等……你们不要丢下我啊……”在众人激昂紧张之余,也有一个显得彷徨无措的身影,那是缩在人群中央的那个小胖子伊凡。 他从被人救醒之后就显得惊恐不定,好像被之前石峰那爆头的尖叫震晕了的后遗症还没有消除,这周围开始不断出现的妖兽更是让他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只是瘫坐在地缩在人群最中央涕泪齐流瑟瑟发抖。 他那用来代步的纸偶好像也损坏了,这时候一看众人都要准备突围,顿时就哭叫起来。 “伊凡!自己想办法跟上来!” 其他时候也许还有人理会他,但这时候却都只能顾着自己了,最前方机甲里的波尔原本答应了要带他一起出去,这时候好像也将他给彻底忘记了,只有两个相熟的还出言提醒了他一下。 “别管那个废物了!这样无能胆怯之辈真是丢了我们的脸!” 罗恩在一击光柱击碎数只妖兽之后扭过头来,被妖兽血染得紫红的脸上满是愤怒和狰狞,他之前有多傲气,这次挫折给他的屈辱就有多强烈,眼看伊凡小胖子这样的窝囊样子当真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这时候最前方的黑铁机甲已经抽出了铁锏在手,迈动脚步朝着前方轰隆隆地冲了出去,那巨大坚实的身躯,由十多枚玄晶驱动的巨大力量在这些低阶妖兽中当真是挡者披靡,犹如分开海水一样将前方的妖兽群给劈做两半,无数被砸碎撞烂的妖兽残肢如雨水一般洒落而下。 “大家都跟上!” 罗恩一声厉喝,手中的短杖和头顶的雄鹰双眼中同时爆射出耀眼的金光,将一侧的妖兽一扫而空。 另一边的月华也挥手引出一片滔天火海,这两个世家子弟中的最强者凭借自身的修为和法宝将侧翼的妖兽群也暂时清空,众人立刻跟在后面冲了出去。 “等……等一等……你们等一等我啊……”只有小胖子伊凡坐在原地,泣不成声手里哆哆嗦嗦地要把之前折叠起来的一张符咒给展开,但也不知是这符咒还是他自己太慌张的问题,这符咒在他哆嗦的手指上翻来翻去可就是不能化成法术展现出来。 眼看周围的妖兽就要扑上来将这小胖子给撕成碎片,一个人影闪过将他提了起来,跟着前面的人一起飞奔出去。 “小胖子,你这样的心性别说是实战应敌了,就算是修为上也是大有阻碍,这样胆怯不堪,连一些生死险阻都吓成这样,要不你还是回家去算了吧。” 张宏正将小胖子伊凡提在手里飞奔,这看似肥硕的小胖子在他手里并不比几个肉包子更重。 “对……对不起……呜呜呜呜……”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悲伤,小胖子伊凡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在那张胖脸上糊做一团。 “我……我……妈妈让我来的……她说我一定可以的……她花了很多灵晶才给我买来这个资格,我不能让她失望……我会努力的……”这话让张宏正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种在父母羽翼下婴孩一般心态,却还要勉强修行的人他还当真没见过,只能说:“不管是修行还是做什么,首先都是要找到自己,你若是什么都为了别人,那你不过是别人的附属物。 连自己独立活着都无法做到,又怎么修行? 更别说洞察天地玄机,迈入先天之上的境界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试验(完) 夜色已经深了,明亮的归墟之月将光芒洒下,即便是这危机四伏妖兽频出的建木也显出几分出尘之意。 茂密的树林中,一片明显是被外力平整出来的巨大空地上,一男一女正负手而立,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光洁的石台,石台用成百上千的灵晶拼出一个法阵,法阵正散发着蒙蒙的白光和挥洒而下的月光交相辉映,浑然一体。 这两人中男的一个须发皆白,乍一看是个老人,但是身姿挺拔站得笔直,脸上不见丝毫的皱纹,眼神间锋锐如刀咄咄逼人,又似乎是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女子则是个身姿矫健丰满,满头金发飘散,神情慵懒的美人。 “……好无聊。” 女子仰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一声美好的曲线尽显无遗。 “幸好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子时了,也不知道那些小家伙能不能及时赶到,能赶到多少个……”“一个都不到,都被妖兽吃了也没关系。” 旁边的白须男子冷声说道,尽管旁边有着一位在月光下展露身材的大美人,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转移和涣散,依然冷冷盯着前方,眼中露出的神光犹如两把锋锐无比的利剑。 女子懒懒地说:“别这么说嘛,终究可都是世家耗费了不知道多少灵石灵晶培养出来的精英子弟……就算上一批的只死了几个,南宫掌院下去也会和那些世家有得扯呢……”白发男子冷哼了一声:“若不是那些世家,伏龙殿这些年来又如何会如此地乌烟瘴气? 三神遗泽却被他们当做给自家长脸镀金之所,什么人都往这里面塞,又怕我们三神门收入门下,在其他方面暗中诸多掣肘。 幸好这次南宫掌院算是终于打开了一个口子,长此以往,应该能有更多有资质的平民散修进伏龙殿修行,我们也能吸收更多的优秀弟子……”“我劝你还是不要想得太好了。” 女子懒懒地摆摆手打断男子。 “这次南宫掌院好不容易借兽灾中平民散修出力甚多的由头,说服其他人不得不同意吸收有资质平民散修入殿,但是你当其他家族是好糊弄的? 他肯定也在其中做了足够的交换,我看多半是答应了下一任掌院的位置,这才换来李家的支持。 但是其他世家岂能没有应对的心思和手段? 这些家伙合纵连横,这数百年间将伏龙殿从我们三神门手中慢慢架空,岂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哼,我自然知道。” 白发男子的眼神中的寒意越来越盛。 “要我说,对这些欲壑难填之辈根本不用去讲什么规矩,集结门中精锐挨个强行上门去细细查验,我便不信他们的屁股都能擦得干净,森罗殿的长生,绝足那几道,又有几家不和他们勾勾搭搭的? 一旦发现便合力彻底清剿……”“公孙,话可不要乱说。” 女子眼中的精光闪动,原本慵懒的神情也为之一肃。 “三神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只要没有抓住实证,三神门便不得插手世家俗务。 你们蜀山行事有时候太过执拗刚强,那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让那些家伙抓住把柄让我们也不好插手。” “难道便看着他们将这人道神州弄得乌烟瘴气?” “……天道循环自有轮回补缺,这些人迟早也会自食其果……”这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将这片妖兽出没的险地当作自家花园一样地轻松,周围也是一片安静,建木中随处可见的虫兽喧嚣在这里完全消失了,但这并不是因为这块地域有什么特殊之处,而是在这片方圆百丈的空地中早就已经堆满了无数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尸体,有虫蚁类,有活化的植株类,还有粘液菌菇一样的,附近所有靠近过来的妖兽全都在之前变作了一地形状各异的尸体碎块。 “哦……来了呢,算这些小家伙运气不错,看样子能险险赶到。” 金发女子眉头忽然一挑,望向了远方。 “嗯……看这阵势来得人还不少,没死几个呢。 不过他们引来的妖兽怎么如此之多?” 没过多久,一阵隐约的喧闹声从远方渐渐传来,声音逐渐地越来越大,然后连地面也微微随之颤抖。 大约再过了一刻钟之后,就能看到一群人正在月光下朝这里狂奔而来,在他们后面则是有无数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妖兽紧追着。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高逾丈的巨大身躯,全身上下早已被各种各样的妖兽体液和碎块淋得通透,但在月光下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具和血肉之身迥异的钢铁之躯,手中挥舞着一根粗大的铁锏,一路将挡在前面的树木岩石都砸得粉碎。 后面紧跟的一群人中,一位金发青年不断地扫射出光柱,一位银发少女发出熊熊火焰,将两侧和后面一些速度快而扑上来的妖兽击杀,其他人或是拼命奔跑,或是被法术化出的傀儡给扛着,都是看起来极为狼狈。 “到了!到了!赶到了!终于赶到了!两位先生在那里!”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巨大身躯一进入空地,看到金发女子和白发男子,立刻发出和那体型全然不搭的叫喊声,那前冲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头脸上的蓝光也断断续续地闪烁。 “还好,还好,我这机甲里的五行玄晶都快支撑不住了……”“这是什么东西? 墨家那些人搞的?” 白发白须的男子皱眉看向这具铁疙瘩。 “靠这种歪门邪道的器具之术也想进伏龙殿? 这些人当真好不知所谓!” 旁边的女子无所谓地点点头:“之前也没说不许用这种东西啊。 其实只要不是森罗殿那些阴邪鬼祟的家伙都行,墨家也是正统世家之一,只是位置偏了点,不得不发展这些器具之术。” “两位先生!” 人群中的银发少女高声叫道。 “我们赶到了!还请助我们摆脱这些妖兽!” “你们也真有些能耐,居然能引来这么多……”女子一笑,举起手来对着这些人和背后紧跟而来的妖兽轻轻一推。 她的姿势轻巧,就像推开一扇窗户,但是一只直径足有数丈的巨大罡气手掌陡然出现在这群人的身后,然后飞速向着后面的妖兽击去。 轰轰轰轰,无数的妖兽在被这只巨掌击中的瞬间就粉碎崩溃,不管是坚硬无比的甲壳还是柔韧的肢体在这巨掌之下都是一模一样的结局。 被粉碎成泥浆一般的碎尸又被这巨掌的气浪所推飞,将附近的其他妖兽打得千疮百孔,这巨掌就像在一堆淤泥中开出一条通道来一样,不过是呼吸之间就在后面的妖兽潮中开出一道十丈之宽,远达数里之外的巨大通道,那紧跟在人群后的妖兽就这样被一掌击杀了不知道多少。 另一位白发白须的男子并不动弹,只是背后飞出一把长剑的虚影,眨眼之间这虚影从一化为二从二化为四再化为八,最后化成如雨一样的剑影四散射出,每一把虚影都准确地穿过了周围残余的妖兽。 一个呼吸之后,刚刚还和潮水一样无穷无尽从后面涌来的所有妖兽就都化作了尸体。 一时间这些狼狈逃来的人都有些愣神,即便是他们早已经见识过自己家中真人长老家主的风范,这一男一女不动声色的举重若轻还是让其中的不少人感到震惊,三神门修士的神通法术,终究要远超过普通的世家许多。 这一群人自然就是接受伏龙殿入学试验的世家子弟,这终于在时限之内赶到了目的地,让不少人一直紧绷的心神松弛了下来,这一路强行撑着的疲累之感顿时如潮水一般地涌来,不少人直接就瘫坐在了满是妖兽尸体的地上,只是喘着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为首的罗恩虽然还能站得住,但也是一身一头都是妖兽血液和碎片,宛如个从血浆中钻出来的怪物一般,那翩翩贵公子的高傲风范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所有人中只有月华看起来还是和之前区别不大。 虽然她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妖兽血,神情也很是疲累,但那股典雅端庄的气质却依然还在,上前去对着那一男一女躬身一礼,说道:“两位先生,乙班实到十九人。 途中因为妖兽袭扰,还有森罗殿的妖人作乱,不幸有数位同伴身陨……其中有石家的石峰……”“行了。 我只要知道你们这些人来了就好。 那些死了的,等上去之后去南宫掌院那里再报备吧。” 金发女子摆手打断了月华的话,然后将目光扫向其他人,提高了声音喝道:“小子们,算你们运气好,刚刚赶在子时之前赶到了,那从此时开始,你们便正式算是伏龙殿庚子年乙班的正式学员了。” 虽然已经疲累到了极处,但听到这女子的话后所有人都还是精神为之一振。 那金发女子又继续说道:“先介绍一下,我是真武宗金明曦,以后就负责教授你们人仙武道方面的东西……不过看起来你们这里面需要我指点的人并不多……”这个叫金明曦的女子视线在其他人身上都是一晃而过,只有在炼无双的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到张宏正身上,金色的秀美微微一挑,似乎只有这两人让她看得入眼。 不过她又旋即看到了张宏正肩膀上那蹲坐的肥猫,还有手里提着的一个小胖子,顿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皱眉问:“怎么,你这小子还要准备自带口粮去伏龙殿吗? 这猫这样肥,看起来精元充足气血旺盛,拿来和你手里的小胖子加几门药材一起炖了,正是大补呢。” “哈哈,这位先生说笑了。” 张宏正干笑,连忙将还提在手里的小胖子伊凡给放下。 这可是面对三神门的真人高手,虽然他早就问过了肥猫,但依然有些惴惴不安。 “这是我收养多年的灵兽,可是当年和我一起被蜀山的李煜真人一起从兽灾中救下的。 这些年和我一起吃了许多妖兽肉,所以气血旺盛,聪慧灵动。” 肥猫蹲坐在张宏正肩膀,一脸的淡然,好像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小胖子伊凡缩头缩脑地站在人群中,他这一路上没有丝毫出力,状态看起来反而是最好的一个,只是依然一言不发,连周围那些同伴都不敢去看。 “呵,这小子应该就是这次南宫家推荐的散修人才了,原来还是个和你们蜀山有旧的。” 金明曦把头偏向旁边的白发男子,言语神态中似乎另有所指。 她又转过来对众人指了指这白发白须的男子。 “这位是蜀山的公孙傲先生,负责学院中的法规监察,顺便说一句他最是看不惯养尊处优无心修炼只知道浪费灵石灵晶的世家小子。 如果你们有人对自家不满,想加入蜀山的可以私下去找他。” 白发男子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对眼前的众人视若无睹。 众人也最多只敢匆匆扫他一眼便不敢多看,三神门中就属蜀山和世家最多龃龉,几乎是任何世家子弟都视之为麻烦,避之尚且不及。 “好了,子时已到,我们出发吧。 想来的就跟上。” 金明曦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和公孙傲一起转身走向后面的法阵。 一行众人连忙跟在后面,也走上那石台上的法阵之中。 站在那法阵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心情激动澎湃,连一向冷静淡漠的米拉,和那些世家子弟完全不相容的炼无双皆是如此,毕竟他们现在要去的可是三神所留,高悬于九天之上的那一座代表了修行的最高之地的所在。 只有张宏正神色看起来最为平静,只是伸手捏了捏肩膀上的肥猫,肥猫依然是不为所动。 许多人忍不住抬头看向天顶的那一轮明月,骤然间发现那轮明月大放光明,晃眼得犹如正午的太阳。 仿佛无穷无尽的月光汇聚而来,将这一片法阵上的所有事物都全数淹没,当光芒散去,上面的人已是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伏龙 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转眼一瞬之间,张宏正感觉自己被莫名的力量反复拉长缩短了数十上百次,等眼前的白光散去,一阵微微的眩晕感袭来,他晃晃头将脚下重新站稳,就发现周围的景物已然大变,原本满地妖兽尸骸的建木森林已经不见踪影,周围是一片片错落有致高耸雄伟的亭台楼阁,他和其他人正站在一个广场的石台之上。 月华罗恩两人也都能站立着,其他世家子弟则多数坐到在地,所有人都是四顾张望着周围的景象,惊喜激动不已,还有几个忍不住失声哭泣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归墟之月上三神所留,修行人心中至高无上的修行圣地。 经过了建木森林中那一场让他们终生难忘的试验,他们此刻心中对于这里的向往和归属更是无以复加。 “这就是伏龙殿啊……”张宏正也是感慨不已,这原本在散修眼中遥不可及的地方,自己总算是脚踏实地地踩在了上面。 他左右四顾,看着周围巍峨雄奇的一幢幢古朴建筑,这些都是从三千年前三神手中传承至今的,而最为显眼的还是远处的三尊高大雄伟的雕像,一位手持长剑,俊朗洒脱之间透着无比的锋锐,一位手持五行光华所凝聚成的棋子,仿佛正以天地为局万物为棋,一位握拳而立,全身每一缕筋肉肌肤都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感。 这正是开创了人道纪元,立下了修行之法的创世三神。 这三尊神灵的雕像分别在三个方向上,遥遥相对而立,中间就是他们现在所身处的一片雄伟的建筑群落。 “站稳了,小子们,你们现在已经在伏龙殿了。 那边是比你们先来的甲班,他们可来得比你们早多了,你们现在这般的狼狈相,可要被他们比下去了啊。” 那位叫做金明曦的金发女子轻轻地一顿足,地上所有瘫坐着的世家子弟们就全都感觉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灌入体内,不自觉地就跳了起来站稳。 而这时候他们也才注意到不远也站着一群十多二十个和他们相仿的年轻人,就有几个正走了过来。 为首的一位一身长袍,头顶青丝头巾,腰间挂着玉佩和长剑,这打扮让张宏正看了不觉一愣,然后和炼无双米拉两人对视一眼。 这种打扮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乃是标准的南宫家儒门的装扮,果然,这人对着他们一拱手道:“诸位,在下南宫家南宫无缺,有幸被同学们推举为这届庚子级甲班班长。 罗恩公子,月华小姐,能在这里等到两位实在是不胜之喜。 还有后面的诸位朋友,好不容易费尽波折艰险完成了试验,还望大家日后在这伏龙殿上和谐共进,不负三神恩泽……”神州大地虽广袤数十万里,平民散修不可计数,但世家总是有数的,子弟相互之间也有不少相识,尤其是南宫家,李家和纳法提家这种一流的世家,相互之间就算关系再怎么微妙,互相认识也是一定的。 这位南宫无缺举止温和言辞有礼,客客气气地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正是标准的南宫家的做派。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南宫无缺身后站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还画得有彩色装扮的俊俏年轻人,一时间让人看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这人盯着浑身都是妖兽血的罗恩笑得花枝乱颤,矫揉造作的声音也让人感觉雌雄莫辨:“呵呵呵呵……不是南宫公子说,我都没看出来,原来这位是纳法提家的罗恩公子啊? 我还以为是这些人从妖兽肚子里捞出来的可怜散修呢。 怎么,这般狼狈的模样,纳法提家没给你准备好法宝么? 还是你家老祖觉得你资质堪忧,将你胡乱打发来送死了事?” “……是你? 休吉斯家的家伙。” 罗恩的眼睛眯了眯,似乎是花了点力气才把这人给认出来,他手里的短杖动了动又停了下来,似乎是忍住了才没有出手。 “若非这里是伏龙殿,我立刻便要给你个教训。” “呵呵呵呵……”这花枝招展的家伙以手掩嘴,发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 “我还以为纳法提家的镇世雄鹰便是肆无忌惮目空一切呢,原来还是有所顾忌的嘛。” 罗恩默然不语,满脸的血污也看不出脸色,只能隐约看到额头的青筋在跳动。 “行了,休吉斯同学,我知你家和纳法提家有些不睦,但这里是伏龙殿,罗恩公子他们看起来之前颇经历了一番艰险,你又何必出言讥刺? 你们有什么话下来私下再说吧。” 南宫无缺语气也不见得如何严厉森然,但这样将两者关系挑明了说出来,加上南宫家的身份,也让这叫休吉斯的怪异年轻人摊摊手,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旁边的月华伸手在罗恩身上一点,所有的血污都汇聚浓缩成为了一团被收在她的指尖,月华指尖身上的血污也被同样用法术清理干净,这才让两人的形象看起来好了许多。 这时候这边的其他人也回过神来,纷纷用出五行法术来将自己身上的脏污清理。 南宫无缺身后有个身量不算高大,但却异常精悍的年轻人,打扮也和其他世家子弟有明显的不同,这时候也向这边打起了招呼,不过却不是对着罗恩月华他们,而是对着张宏正笑道:“张宏正营长,果然能在这里看到你。 还有炼无双校尉和米拉校尉,如今大家都能入伏龙殿来修行,实在是三神庇佑。 下来不妨多多亲近。” “那是自然,赵奕星尉长。” 张宏正和米拉一起对这人点了点头,炼无双只翻了翻白眼。 他们也早就看到了这人,这年轻人和他们早就认识,正是之前在兽灾中和他们一样幸存下来,并立下大功的瑶光旅中的尉长,也一同被长城守军和南宫家举荐到了这伏龙殿中修行。 这位赵奕星尉长身后还站着一个极为高大的身影,也是一身长城守军的打扮,面容虽然还算得上是柔和端正的女性,但手臂胳膊上露出的粗壮筋肉即便是以男性来说也是极为健壮了,她手中还提着一把巨大的锤斧,看起来至少也有数百斤,但看她随手提着的样子好像并不比提一双筷子费力多少。 这女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跟在赵奕星的背后,虽然看起来将前面的赵奕星原本就不高大的身影衬托得更为矮小了,但从两人身上的神色和散发出的气度上来说这女人却好像就是赵奕星的随身跟班,或者是宠物一样。 “难得张营长还将自己的猫也带了上来,不过看来这小家伙对这里挺好奇啊。” 赵奕星看着张宏正肩膀上一笑。 “都到了这伏龙殿上了,就没什么营长尉长了。” 一边的公孙傲突然开口,冷厉的眼光从所有人身上都一扫而过。 “这里也没什么公子什么小姐,你们从今日开始,都是同学。” “是,公孙先生教训得是。” 南宫无缺拱手一礼,又转过来对着月华张宏正他们等人。 “诸位同学,南宫无缺代表甲班的诸位同学这里有礼了。 罗恩同学,那之前的小小失礼还望见谅。” “南宫……同学无需多礼……”罗恩也朝南宫无缺拱了拱手,脸上多少好看了些。 后面的世家子弟们也参差不齐地施礼。 “好了,你们打过招呼之后就站好,掌院执院就要来见你们了。” 一边的金明曦看着远处懒洋洋地说道。 南宫无缺躬身拱手,转身带着赵奕星和叫休吉斯的家伙走回那边的人群中去了。 炼无双看着赵奕星和那健壮女子的背影,呲牙说:“我不喜欢这家伙,虽然这家伙挺厉害的。” 张宏正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的心思现在全在肩膀上的肥猫身上。 有了赵奕星的提醒他才注意到,肥猫一直扭头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好像傻了一样对周围的其他都毫无反应。 “你怎么了?” 张宏正忍不住运转内息问道。 虽然旁边不远的处就有两个三神门的真人,但肥猫说过没有问题,特别是在这种贴身的情况之下雷法自身运转犹如正常的呼吸一般,那就应该当真是没问题才是。 “有……有些不大对……那家伙看起来……很不对劲……”肥猫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响起,有些断断续续,不知道是因为肥猫正在出神还是也对旁边的两位真人心有顾忌。 张宏正瞥了一眼旁边的金明曦和公孙傲,发现他们确实也没有留意自己这边,这才顺着肥猫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边只有一片高耸的雄伟建筑,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张宏正仔细扫视了一下确实没有任何的发现,这才悄悄问:“哪里来的人? 你不是看错了吧?” “……就是那个……那个很大的,拿剑的……”肥猫还是傻愣愣的样子。 张宏正皱眉,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说明这位大仙是陷入了难以自拔却也难有所获的回忆泥滩中去了。 但是那边确实没有看到什么很大的拿着剑的人。 忽然间张宏正一愣,那边确实没有任何人,但确实也有一个手持长剑的巨大身影,那就是矗立在远方的巨大雕像,那是开创蜀山的祖师,三神中的通天。 “你……你认识这……这位……”张宏正背心不禁炸起一阵鸡皮疙瘩。 虽然他早对这位肥肥大仙的出身非凡早有心理准备,但居然能曾亲眼目睹创世三神,这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即便他现在心性早就磨练得坚毅无比,还是有些紧张和兴奋。 “……不……我不认识……我也没见过……”肥猫的回答让张宏正松下一口气来,若真是能和三神同时期的那种老怪物,肥肥大仙岂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比三神还厉害了? 毕竟三神可也没能在尘世逗留到现在。 “只是……只是……这家伙给我看起来好奇怪的感觉……”这时候远处有三个身影正御空而来,张宏正连忙将头转过来不再理会肥猫,任他继续这模样当一只傻头傻脑的灵兽。 转眼间三人就已经飞到近前,为首当中的一人是一身儒家长袍,头戴高冠的老者,脸上带着慈和的微笑看向众人。 老者左后方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看不出年纪,服饰古朴的女子,女子面无表情,身周有五团光晕在缓缓流转,老者右后方的则是一个面色阴冷的短发男子,神色和身周都朝周围浸着丝丝寒意。 “诸位,我是伏龙殿的掌院南宫治。 欢迎你们来到这里,承受三神遗泽,奋进修行。” 身着儒家长袍的老者开口,声音柔和,神情和言辞也极为自然,丝毫没有寻常世家长者所有的那种森严气度,反而像是个见惯了世事之后晒着太阳和小辈们闲聊的乡间老农。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欢迎新人了,你们也应该是迄今为止最为特别的一批新人。” 说到这里,这位叫南宫治的伏龙殿掌院将眼光放在了张宏正,炼无双,赵奕星等人身上,脸上的笑容更慈和了。 顿了顿,他又开口问道:“既然如此,我便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晓此处为何叫伏龙殿吗?” 张宏正几人愕然地互相看了看,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们几人都不是世家出身,能识字都算不错了,这些和三神有关的上古知识他们如何能得知。 而其他人也知道南宫治是在问他们,也没有开口回答。 “传说上古洪荒,还是荒神带领无数荒兽以及妖族统治神州大地乃至宇宙之时,是一只域外天龙越空而来,将修行的秘密传授给了三神。 从此以后才有三神完善三条修行之道,带领人族封印荒神,建立这神州大地的人道乐土。 至此之后,龙之一词便是特指修行之意义,人道之精髓。” 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恍然之色,难怪世家之中从来无人胆敢在名字当中用这个‘龙’字,也无家族敢用这作为家徽。 只有张宏正的神情微微古怪,似乎想起了其他什么东西,不过在其他人神情各异的衬托之下并没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那么修行修行,到底要修的是什么呢?” 南宫治继续问。 其他人依然无法作答,只能听着他解释。 “修的便是你们自己,你们自己便是这天地宇宙的奥义,是这人道的精髓。 修行不只是要洞晓天地,更要明白你自身心中的那一点真灵。 所以三神教授修行之道的此处才叫伏龙殿。” “好吧,接下来的时间中,你们就要在此处学习修炼,学习如何洞明天地之理,如何降服你们自己心中的那条真灵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