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光焰》 第一章 第一章 “这剧本真的不对啊!” 苏霓举头望了望完全不明的月,低头深吸口气,伸手抓住岩壁凸出的地方,手腕略微使劲,借力向上攀去。 这套动作她已做了很多次,流畅如行云流水,速度也不慢。 临近崖顶时,她脚尖在壁上一踢,右手按在崖顶边缘,全身肌肉同时发力,轻轻松松地翻到了上面。 悬崖高达数十米,与地面呈九十度垂直。 即使是资深的攀岩运动员,也需要器材方能安全攀登。 但是她,苏霓,一个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大学生,不仅安然无恙地爬了上来,还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只是在操场上散步了数十米而已。 她却不觉得骄傲,平静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一定要说损失,也是有的。 攀崖过程中,由于业务不熟,她身上的衣服被刮破了好几处。 布条随风猎猎飞舞,把她衬得活像个逃荒的难民。 不过说良心话,这套衣服本来就破破烂烂,刮不刮破都没什么区别。 衣服既然已经没有希望,她便随手理了理头发,站在悬崖边缘,带点留恋地向下望去。 可怜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穿越后被一套套神转折打得回不过神,到现在还有点神志恍惚。 而且对于一个意外死亡,睁眼就发现自己魂穿异世界的人来说,她得到的剧本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既不是绣帐香衾的宅斗流,也不是衣食富足的种田流,更不是纵横捭阖的争霸流。 她所在的世界贫瘠荒凉,乃是个连学名都叫“厄运”的苦逼星球。 而她附身的这具身体,旧主人名叫“妮妮”,被猛兽围攻的时候逃到这里,摔落悬崖身亡。 苏霓清醒过来,还在梳理旧主人的记忆,就发现身体骨折、大出血还极度虚弱,不禁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过去。 要知道身处这等危机四伏的环境,虚弱的身体等同于说死就死。 若非在悬崖底下另有奇遇,她八成会失去生存的勇气。 此时,两个月亮正高悬夜空,但亮度远远不如地球的夜晚。 厄运之星被核战争蹂躏过,还被星舰从空中轰炸了一次,大地沟壑纵横,气候更是糟糕的可怕,糅合了荒原、沙漠、废土、极地等地区的特质。 在白天,阳光直射大地,带来强烈的紫外线;在夜晚,气温骤然降到零度以下,寒风刺骨,滴水成冰,能把滞留在野外的人活活冻死。 苏霓并不觉得冷,只是打心底感到茫然。 “还是回去吧,”她想,“至少得找人问清楚这世界是怎么回事。” 她轻声对崖下道了一声谢,转身朝东方走去。 那里是妮妮慌不择路逃过来的地方,所谓的“家”也在那个方向。 苏霓穿到妮妮身上时,继承了她的全部记忆。 但妮妮好像只有十六岁,从记事起就在厄运之星生活,未曾受过教育,认识的字都很有限,记忆中更多的是常识而非知识,对世界和宇宙的了解均极其有限。 想要把日子过好,这点经验远远不够。 狂风四起,刮面如刀,吹打在苏霓娇嫩的肌肤上,像是要撕掉一块血肉。 她对此无动于衷,只全神贯注辨认方向,希望能尽快找到附近的人类。 荒原的夜绝不平静,近处有怪异的虫鸣,远处有悠长的兽嗥,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了就全身发冷。 这是人迹罕至的区域,时常有超越人类捕猎能力的危险野兽出没。 妮妮的求生欲望一定极其强烈,才一口气逃出这么远。 “这真是……太不对了。” 苏霓顶着狂风,一边轻快地走着,一边自言自语。 没有人不喜欢第二次生命,但她的生命起点实在太低了。 这个时代,人类好像已经进入太空,建立星际帝国,探索开发不同星域的资源,横跨星系的旅行十分容易,不比乘坐飞机麻烦多少。 未来充满希望和机遇,命运偏偏把她扔到了残酷、落后、满地高能辐射、穷到没裤子穿、毫无优点的厄运之星上。 更差劲的是,妮妮的生存条件算其中比较低劣的。 由记忆可知,尽管一派末世气象,人类还是建立了不少城市,部分规模不小,生活也还过得去。 然而,资源有限,当然要优先能卖命或者卖头脑的人,或者遵守先来后到的顺序。 妮妮没能挤进任何一座,和几个弱鸡同伴挤住在荒郊的下水道里。 这样的人类聚集点并不罕见,卫星般零落分散在城市与城市之间,艰难地生存着。 苏霓已经了解环境的严峻,没有任何对他们不敬的意思,但一想自己长途跋涉,辛辛苦苦向一条下水道前进,心里就充满了悲凉之气。 她曾经家庭美满,生活幸福,吃个零食都担心发胖,如今饿的眼里冒火,还不知食物从哪里来。 一想“食物”二字,悲凉更深。 生命的适应能力极其强悍,并不以区区废土为意。 许多扭曲怪诞的植物扎根于大地,不是带有剧毒,就是浓缩了大量放射性物质,再不然根本不准人消化。 随着食物链上升,肉食动物倒没有这么多毒素,却无法将污染物排出,只好聚集到身体的特定部位。 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一套本事,这正是散居人类苦难生活的原因之一。 他们无法祛除植物的毒素,拼不过能征善战的肉食动物,只能捕些老鼠、沙蚕之类的低级动物。 而低级动物往往成群行动,捕猎过程一样危险重重。 若说厄运之星的人类有什么优点,那就是擅长忍耐饥饿,但苏霓完全没有感受到这项优势。 她饥饿感的增长速度惊人,一开始只不过是有点饿了,很快变成“哪里能找到食物”,走出几公里之后,已经饥火煎心,难受到抓心挠肝。 要是面前跑过一大群老鼠,她非得扑过去捉拿两只不可。 至于食品安全卫生问题啦,老鼠肉是不是很恶心啦,算不算低级人类的食品啦,等她吃饱了再说也不迟。 任谁都猜不到,她居然想要老鼠而不可得。 一路上环境恶劣,地形崎岖,闻声而不见人,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雪上加霜的是,每次经过一丛植物,她都能闻到枝干飘散出来的香气,引动饥肠辘辘,不知是否是死神的诱饵。 终于,第八次见到植物时,她停下了,转身看了一会儿旁边的巨大叶片,伸手扯下一片。 这并非因为她饿到失去理智,宁可自杀也要先吃饱再说,而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妮妮的记忆里有这种植物,认为它有毒,吃了会得病,却不记得它可以发出香气。 这也就是说,苏霓闻到了妮妮闻不到的气味。 很多动物靠嗅觉和触觉判断食物的可靠程度,包括昆虫,大概也包括虫族。 人类在这方面的技能点倒是已经倒退回去了。 何况,现在的她也不能算纯种人类。 五讲四美的好少女苏霓盯着叶片,忽然擦了擦上面的土,把它塞进嘴里,贪婪地大嚼起来。 叶子形如巨大蕨类,口感很奇怪,但味道有点像生萝卜,辛辣中混合甘甜,绝对不难吃。 叶中汁水充盈,在她口中流淌,明明是引起常人呕吐腹泻的毒质,对她却毫无效果。 她飞快地吞咽着,在十秒钟内解决了它,然后继续撕扯这株不幸的植物。 五分钟后,它只剩深扎在地底的根部,其余部位全进了苏霓的肚子。 她这才停了下来,满意地抹了一下嘴。 虽说饥饿感仍在,但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下降到可以忍耐的程度。 “我猜这是一个很好的变化……” 苏霓自嘲地摇摇头,向不远处的另外一丛绿色走去,权当尝试不同口味的沙拉。 直到解决了附近的所有植物,她才重新上路。 吃饱了之后,她精神抖擞,头脑清醒的多,不安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隐约猜到超常食欲的来历,所以并不惊慌。 而且事实证明,她能消化其他人无法食用的东西,这无论如何都算一项生存优势。 厄运之星的一天也是二十四小时,以太阳落山为昼夜分界。 妮妮没有表,更没有手机,所以苏霓只能估摸现在的时间。 她坠崖之时恰好是黄昏,睁开眼睛时已经月挂中天,折腾了许久,爬上崖顶的时候至少也是半夜时分。 她的行走速度和常人的小跑差不多,边走边吃,走了约莫两个小时,可能还剩一半路程。 天边已经蒙蒙亮了。 灰红色的光芒微微跳动,似是要从厚重的灰尘中挣脱出来。 苏霓凝视着它,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对聚集地的印象。 在妮妮心里,那个破旧如贫民窟的地方是她唯一的温暖。 她没有父母家人,那里的人就是她的家人。 但家人不足以庇护她,她还是得出来捕猎,直到死亡来临。 她慢慢想着这些人的名字和长相,在心里一一梳理。 他们很可能是她接触到的第一批人类,无论出于对前途的考虑,还是对妮妮的责任,她必须得和他们好好相处。 可惜,如果她留意于细节,就会发现迄今为止,她的运气就像正弦曲线,稍微上升一点,立刻向下跌落。 这次也不例外。 正当她开始规划未来的时候,三条褐黄色的身影忽然跳进了她的视野,让她下意识哆嗦一下,停住了脚步。 她的视力远胜普通人,打眼望去,只见它们四爪蹬地,神态狞恶,口中生有长长的犬齿,乍一看像是剑齿虎,仔细看却只是变异了的巨犬。 变异犬,这正是人类对它们的称呼。 每条狗都有棕熊大小,一前两后,沿直线向她的位置走来。 第二章 第二章 人类遇到强大野兽的本能反应是什么? 是战斗还是逃跑? 苏霓终于有了切身体会。 她第一眼看到它们时,就倒抽一口冷气,立即迅速窜向附近的石头,一闪身躲到后面。 逃窜速度奇快,绝对对得起她的金手指。 本地土著和她自己的记忆交错混杂,争夺对局面的判断能力,最后仍是恐惧占了上风。 说到底,她虽然受过十几年教育,却没有任何课程教她怎么野外作战,一见外观如熊般悍猛的狗,自然心生畏惧。 就在这个时候,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石堆后面有个浅浅的洞穴,苏霓想都不想地扎进去,想先避一避,等狗走了再出来。 但她刚往里面走了一步,立即发觉恶臭扑面,一张长满利齿的大嘴迎面扑来。 惨叫声响彻四方。 随着这声尖叫,她的人闪电般从洞穴中退了出去。 此时生死攸关,她脑子里只记得逃跑,后退速度比刚才冲进来还快,竟让自己硬生生躲开了大嘴的攻击。 这东西名叫沙蚕,长如巨蟒,外表长得很像马陆,当然马陆没有这么锋利的牙齿。 它在生物圈里的地位也和马陆差不多,整天在地底拱来拱去,如果找不到食物,才会冒险到地面一搏。 它名义上是食腐生物,其实什么东西都吃,遇到猎物时,身体会猛然收缩,蓄力弹出,张口吞噬对方。 用这种方式捕食,极限速度非常惊人,寻常食肉动物也躲避不及。 但苏霓经过基因融合,速度一样非同小可,居然硬是死中求活,在它的嘴碰到自己之前就冲了出去。 由于处在极度的惊恐中,她忘了外面还有三只变异犬,只想尽快逃走,结果一转身,便看见它们被尖叫惊动,闪电般冲了过来。 三张狗脸比方才还狰狞,像沙蚕那样大张着嘴,涎水从嘴边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真论单体武力,变异犬比沙蚕可强得多了。 其中一只理都不理她,从她侧面绕过,直扑沙蚕,簸箕大的犬爪当空拍下,似是想要率先抢到猎物。 另外两只竟懂得配合作战,咆哮声中腾空而起,自不同角度进行夹攻。 它们用的倒还是犬科动物的常用攻击方式——先扑倒,再撕咬。 苏霓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头脑中的经验根本帮不了她,因为妮妮正是被这种野兽逼落悬崖的。 她方才的反应那么激烈,也有这个原因。 利爪尖端碰到她肩头的一刹那,她双手下意识向前猛推,正中那畜生前胸。 这一推差不多是闭着眼睛使出去的,仓促间,根本没来得及用力。 然而,只听一声狂嚎,那变异犬当场被推飞数米之外,摔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儿。 苏霓还没来得及感到惊喜,另一只狗已经近在眼前。 她想都不想,竭力一拳,打向它脑袋正面。 “我靠!” 缺乏战斗经验的劣势立竿见影。 拳头正中狗嘴时,她又是一声惨叫。 由于冲击力太大,手背被犬齿划得鲜血淋漓,剧痛难当,但与此同时,满口利齿在她手下灰飞烟灭,变成颗颗碎牙。 拳头自口腔中一穿而过,穿透颅骨和毛皮,一气从这只变异犬的后脑穿了出去。 苏霓痛得眼泪差点掉出来,拼命甩着胳膊,试图把尸体甩下去,却听到身后风声飒然,带着恶臭的劲风再次袭体而来。 其实她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风声入耳时,她连人带狗,猛然转身,把狗尸当做武器,挥向劲风扑来的方向,然后正中目标。 这次的效果就像两只沙袋撞到了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霓纹丝不动,那只狗却重蹈了同伴的覆辙,有模有样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堆上。 因为这一击的力度,尸体变得有些散架,她总算成功抽出手臂,直面剩下的两只狗。 沙蚕的脑袋已被踩扁,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这些本地生物为节约能量,往往追求一击致命的效果,以免入不敷出,效率的确不是她这个战五渣可比。 然而在绝对的武力优势下,效率再高也不值一提。 苏霓还在甩她血淋淋的手,恨不得连吞十片止痛药。 那两只畜生则贼心不死,打着滚跳起身,再度一前一后扑了过来。 它们体型虽大,动作却十分灵敏迅捷,有点像减了肥的棕熊,且天生凶悍嗜血,不用枪械的话,很难打得死。 但在苏霓眼里,它们的举动极为清晰明白,仿佛在用慢镜头播放。 若非她吓慌了,根本不必打得这么惨烈。 现在她紧盯着它们,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神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慌张。 聚精会神之时,身上忽然热流涌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充斥了她的身体,让她跃跃欲试。 还没等想清楚后果,她已是一声厉斥出口,那股力量受她意志指引,瞬间脱体而出,奔向被定为目标的野兽。 那只变异犬体型最大,獠牙也最长,一看就是它们的首领。 它本来被打出了脾气,凶性大发,准备拼命一搏,扑到半空,突然撞上一道无形巨力,身体一阵抽搐,石块般直挺挺落下,在地上弹了几下,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苏霓腰一扭,轻易避过最后一只变异犬的扑击,趁它无法变换动作的时候,顺势肘击它头顶。 她清楚地感觉到,手肘击中的那块头骨在向下陷落。 也许因为攻击方式有点不便,肘击力道不足,变异犬并没有死。 它哀鸣不止,落地后也没敢继续找麻烦,径直夹着尾巴逃走了,向远方绝尘而去。 苏霓也没有追击的打算,捧着自己受伤的手,愣愣望着这一片狼藉。 在城市佣兵的名单上,变异犬也算能排上号的怪物,却抵挡不住她一拳的力量。 虫族母皇没有骗她,两者基因融合后,她得到了它所有的力量和……异能。 即使虫母没来得及移植记忆就死了,即使她对虫族一无所知,都没什么大不了。 她跟随深刻在基因中的战斗本能行动,一样可以所向披靡。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得到成长的机会……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差。 妮妮的同伴里,没有可以捕猎变异犬的人物,所以他们几乎没有和城市交易的机会,永远在贫民阶层里挣扎。 苏霓静立片刻,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身,用沙蚕把两只狗捆在了一起。 “可以当见面礼的吧。” 她想。 经过一番折腾,天光又亮了几分。 她拖着尸体们继续前行,身后拖出一条长长血痕。 血痕越来越淡,到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痕迹。 她终于亲眼见识到厄运之星的白昼。 与苦巴巴的月亮不同,阳光强烈而富有侵略性,炙烤着大地,制造十次八次皮肤癌都没问题。 气温也一刻比一刻高,预计将于午后达到最高值。 而且,这些还不算重要。 苏霓仰头向天,呆滞地看着灰红色的天空。 那是与地球天空毫不相似的颜色,核战和太空战争留下的礼物。 高空中漂浮着有毒气体和尘埃,臭氧层反而薄弱到接近没有。 雨水往往带着酸味,雪也是灰黑色的,但人们仍然期待雨和雪,因为它们会带来凉爽的感觉,至少比太阳当空照时舒服一点。 这就是一副辐射废土的标准风情画。 在这里生活的人大多是战争遗民,也有被放逐而来的罪人后代。 他们受到自然选择的压力,生出厚实粗糙的皮肤。 皮肤的辐射量太高时,会自动脱落,以此保护更重要的肌肉和内脏。 然而皮肤的生长速度跟不上,所以很多人的外貌就像白癜风患者。 本地土著力量有限,很少有出类拔萃的成员。 星际海盗把它当成贸易中转站和汽车旅馆,帝国的某些势力也会用它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计划。 在无法无天的土地上,这些外来者往往肆无忌惮,令人畏惧。 难怪帝国对厄运之星不闻不问,装作不知道这是他们辖下的领地。 换了她,她也不愿费力搭救这个没有希望的星球。 不过,纵使如此,想离开也并非不可能。 但首先要做的是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祈祷幸运女神垂怜,有机会被某个大人物看中,带进星空。 苏霓把目光从天空移开,转向四面八方。 沿途所见所闻,全部无法让她产生任何好感。 她真想洗个热水澡,换上睡衣,拿着手机一头栽到床上。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如今之计,还是要把幻想放到一边,先解决最紧要的问题。 是的,她又饿了。 虽然虫母的确警告过她,融合初期需要大量能量,最重要的是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她还是没想到自己会饿得这么快。 文化人特有的自尊心阻止了她啃食尸体的冲动,她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希望找到点植物,免去自己撕咬血腥肉块的命运。 植物并不难找,她很快就看到了一丛生有厚厚蜡质,足有半人高的青草。 然而,她刚伸手去摘草叶,远方便出现引擎的声音,顿时让她的动作僵住了。 厄运之星上当然有交通工具,不过它们的驾驶者都有点本钱。 最常见的是城市猎手,其次就是流窜在荒野中的匪团。 苏霓衷心希望那不是后者。 那辆车正在慢慢接近,看起来也越来越清晰。 它的外形很奇怪,像是拖着车斗的面包车,还没有车顶,更奇怪的是好像很眼熟。 苏霓不再想找地方躲避,皱眉看了半天,忽然意识到它属于妮妮的聚集地。 燃油相当贵重,所以没有人愿意轻易动用它,除非找到了必须用车子装载的战利品。 既然它突兀地在这里出现,那他们很可能是为救她才出来的。 她又叹了口气,把薅下来的一把草叶塞到嘴里,咀嚼了几下,囫囵吞掉,平静地看着车子越驶越近,最终停在她面前。 车里只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大叔,一个是满脸晦气的少年。 第三章 第三章 车是聚集地的车,人是聚集地的人。 大叔留着乱蓬蓬的大胡子,身材矮小结实,名叫凯,算是他们的首领——如果十个人的头头也可以被称为首领的话。 少年名叫涅林,大概由于年纪轻,脸上还没有出现大块的色斑或痤疮,外貌堪称端正。 他和妮妮关系很好,这次也义不容辞地外出搜索。 苏霓望着这两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由有些感动。 老实说,凭他们两个人的实力,在荒野里就是一盘自助餐,分分钟被野兽追逐吃掉的节奏。 意识到生存环境何等严酷后,她已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没指望能找到人性上的闪光点。 一般人陷入危机后,可以直接闭眼等死,不必期待救援。 谁知真有两个不怕死的家伙为她冒险。 就算凯想借此竖立领导形象,也是极为难得的选择。 但是,他们见到她的时候,表情忽然变的非常诡异。 凯的欣慰消失不见,换成一副目瞪口呆的惊讶神态。 涅林本来神色不虞,像是要出口斥责,结果话也忘了说,人也傻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问:“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的皮肤,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霓下意识看了看双手,右手伤口已经封闭,结着一层血痂,左手仍是雪白柔腻,比她前世的皮肤还白一点,没有任何异常。 再往上看,胳膊也完好无损,可惜粘满了灰土,外表不太雅观。 她怕自己受了不知名的伤,还在持续追问:“哪里? 哪里?” 凯咳嗽了一声,审慎地打量着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后,他通过眼角余光,一眼瞥见被她扔在草丛旁边的猎物。 看到变异犬的一刹那,他脸色忽然更加精彩,颤抖着指向它们,颤声问:“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苏霓在问:“我的皮肤到底怎么了?” 涅林在叫嚷:“你还好意思问? 你到底跑去了哪里? 告诉你一百遍了,遇到危险要往回跑,记不住吗?” 三个人吵吵嚷嚷,话题却风马牛不相及,也就是苏霓听力非同一般,才听出他们都说了什么。 对此,她先把一蚕二狗的尸体扔进车斗,对凯说“是我的猎物”,对涅林说“记得,但那个时候我根本没办法回去”,最后总结道:“我们快走吧,我得……噢,算了!” 妮妮和他们非常熟悉,连带她的态度也轻松起来。 她本来要说“我得赶紧吃东西”,想起连饮用水都要定额分配,就先闭上了嘴。 凯的目光随尸体划了个弧线,掉进车斗,就这么粘在了里面,再也拔不出来。 “你的皮肤怎么会变得这么白嫩?”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根本不理会值钱的变异犬,仍在孜孜不倦追问着。 苏霓一下子愣住了。 记忆只是记忆,占据这躯壳的还是她本人。 对她来说,妮妮肌肤白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最多可以证明她基因优良,保养得宜,从未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奇怪。 看着凯布满粉红色斑的光滑头顶,还有涅林五官挺拔却黝黑粗糙的脸,她顿时缄口结舌,直到凯也疑惑地望过来,才犹豫着开了口:“老实说……” “嗯?” “老实说,我想了半天,仍然找不到好借口,”她无奈地一笑,“总之,我们先回去,容我慢慢告诉你们行吗?” 基因融合并未改变宿主的容貌,但是,虫族基因具有去芜存菁的特性。 过程中,大量杂质和毒质被强制排出,体质也被调整到最佳状态,留下一个点了属性点,还被漂白了的妮妮。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好歹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没有理由逼迫她立即交待,但疑问不会因此而消失。 不同对妮妮情急关心的涅林,凯的心思更加敏锐,已猜到这可能是桩大喜事。 他有点怕惹恼了苏霓,又怕在希望后得到失望,便先把蠢蠢欲动的心思按住,拍了拍车子,“还等什么,上来吧,的确该回去了。 出来这么久,我心里一直很紧张。” 苏霓二话不说,爽快地跳进车里,恰恰迎上涅林没好气的脸。 “那些真是你杀的?” 等她坐下,他向车斗指了指。 “是我。” 拖着战利品走了这么久,若说没想好怎么应对,那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果然,少年先狐疑地看着她,仿佛在咀嚼她话中的意思,然后猛地叫喊起来,“你觉醒了异能!” 这正是苏霓想听的话。 她知道,这个世界不仅科技发达,也有许多异能者,掌握普通人类无法触及的力量。 他们有的生而特异,有的在少年时期觉醒,大多靠血统传承,也不排除后天变异的情况。 这种人数量稀少,一经发现,往往被直接征入帝国军,有了晋升高位的可能。 有此前提,凯和涅林的反应全在她预料之中。 即使偏僻如厄运之星,异能者也如熊猫般稀罕地分布着,受到各大势力的重视和拉拢。 承认亲手杀死变异犬,等同于承认自己具有异能,毕竟连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是它们的对手。 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消息大概会让他们欣喜若狂吧。 她尽量平和地笑了笑,说:“是,我觉醒了异能。” 效果和她的猜测一模一样。 话音方落,涅林眼里射出狂喜的光芒,凯在驾驶座上发出野狼般的嚎叫。 他们的反应就像是刚中了亿元彩票,抑或喝醉酒了的猴子。 若非凯要负责驾驶,说不定会冲过来亲她一口,甚至把她抛上天空。 一个异能者,对那个小小的、拥挤的、似乎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聚集地来说,价值足以和亿元彩票不相上下。 饥饿感再度上涨至难以忍受的程度,但苏霓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忍耐着,静静看着他们。 妮妮忙于挣扎求存,对人心之复杂一无所知,苏霓却不同。 短短一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很多,从车斗后的尸体,想到即将迎来的下水道生活,想到遥远的未来,还想到中途简直是一定会经历的种种麻烦。 眼前,她真正敢相信的人只有涅林,连“负责的首领大叔”凯都不在其中。 但她也是真心为他们高兴,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对妮妮有了交待。 她再开口时,声音由于饥饿而变得低沉,“我的状态很不稳定,所以先别告诉其他人。 回到避难所之后,我得先吃饱,再睡一觉。 期间如果有人问起,你们找个理由吧,比如它们互相残杀,被我捡到便宜什么的……” 凯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喜悦。 他坦率地说:“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要吃多少都行,要睡多久都行。 不过等你休息完毕,我们要好好谈谈。” 苏霓不再说话,把头靠在车厢内壁上,默然看着外面迤逦而过的景色。 废土的风景单调却壮观。 如果抽离视角,用旁观者而非居民的角度看,不失辉煌壮美。 灰黄沙丘起伏连绵,中途忽然变成光秃秃的石地,几只超大的蜥蜴从石头后面探出半个身体,又迅速爬走了。 因为阳光透过灰尘层照下来,可见度和对比度都不高,像是笼了一层轻烟。 地上的景观色调晦暗,气氛苍凉,有种脱离人类影响的异世神秘感。 每一座沙丘都掩有尸骸,每一只动物都吃过人肉,这就是厄运之星。 归路与妮妮的记忆毫无差别,离下水道越近,人类生活的痕迹就越明显。 正当苏霓饿得想要啃咬铁皮时,这辆老爷车终于轰轰鸣响着,驶进某个隐蔽的入口,沿向下的通路前行,最后停在一个宽阔的地方。 这地方平坦宽敞,在战前可能是地下停车场或地下车库,足够数十辆大卡车并排停泊。 不过四周堆满破烂杂物,设有无数抵御入侵者的陷阱,根本没剩下多少空间。 先到这个停车场,再经过狭长逼仄的通道,才是人类真正的起居之处。 苏霓已经饿昏了头,环视四周后,全然无心称赞这个天堂。 她径直跳出车,拒绝了涅林的搀扶,直接找凯说话。 “听我说,把存下来的食物都给我……别露出这种表情,我没在开玩笑。” 曾豪言壮语“吃多少都行”的凯顿时迟疑不决,“都给你的话,其他人怎么办? 就算你觉醒了异能,这要求也有点过分了吧? 给你之前,你得先把事情说清楚。” 不知不觉间,苏霓的目光已冷如坚冰。 她心中充溢着奇异的怒气,很想提醒他们这不是演习,话到口边,却变作委婉的威胁。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呢?” 她一边说,一边向前踏出一步。 人类也属于虫族的食物来源,极度饥饿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两个人简直像会走路的两块牛排。 在她的逼视下,牛排油然生出小鸟被天敌盯上的感觉,嗫嚅着说不出话。 涅林皱了皱眉,“大叔,就先给她吧。”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于对妮妮的偏心,试图劝说凯答应她的要求。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 凯噤若寒蝉,却还算幸运,直到最后也未变成真正的牛排。 虫母进食的本能和苏霓的人类意志对抗了一会儿,暂时败下阵来。 她扫了他们一眼,冷静地说:“我不要那两只狗,也不要沙蚕,只要食物。 它们全是你们的,想卖掉想分掉都悉随尊便,这样总可以了吧?” 第四章 第四章 压力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凯无声地透出一口气。 就算她没提出这么划算的条件,他也不想继续违逆她的意思。 他最后向她看了一眼,不太情愿地向储藏室走去,嘴里说:“跟我来。” 他们的存粮若分配到每个人头上,刚够两天的饭量,合在一起就很可观了。 条件所限,其中大多是粗粝难以下咽的面食,肉干寥寥无几,清水比肉稀少,蔬菜比清水稀少。 但苏霓全不在意,伸手抓起一块面饼,连撕带咬地吞吃着。 几秒钟内,一大块面饼便已下肚。 凯本来心怀愤懑,怀疑她打算凭异能作威作福,直到亲眼看见她狼吞虎咽的场景,才意识到事出有因。 纵使如此,他也震惊于她的食量,呆站在一旁,喃喃道:“这么吃,肚子会被撑破的吧。” 但是,苏霓的肚子完好无损。 平常人吃顿饭的功夫,一堆食物全然了账。 那地方干净的好像刚被劫掠过。 她咽下最后一口清水,缓缓站起来,望向目瞪口呆的两个男人,苦笑道:“我吃饱了……谢谢。 对了,刚才说过的话仍然算数,我不要那些带回来的东西。 现在我去睡一会儿,没事的话,请不要叫醒我。” 从下水道的规模可以看出,这座城市应该相当繁华先进,连排水系统都井井有条。 两边墙壁高大结实,地面如普通道路般四通八达,如果在通道分岔处摆个路牌,完全可以当马路使用。 聚集地的人选择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凹陷容身。 虽然地域足够宽广,他们仍愿意挤在一起,以免夜晚被野兽或者食腐动物一个一个叼走。 苏霓一路摸回妮妮的“卧室”。 这地方名为卧室,其实不过是用硬纸板隔出的分隔间而已。 主人用柔软的干草、破旧不堪使用的布料堆出床铺形状,收拾的倒是相当干净整齐。 而且地底世界凉爽湿润,气温比地面低很多,晚上也不会那么冷。 除了憋闷不通风之外,确实很适合人类生活。 从记事起,妮妮就是个孤儿,没有对父母的任何记忆,被好心人勉强养大。 她对“家”的概念,之前是和养母一起居住的避难所,现在是眼前这个……隔间。 苏霓瞪了“床”一会儿,心想自己反正没资格表示不满,也就释然了。 她回手把纸板拉好,一头栽到床上,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 身体和精神都非常疲惫,但她还是做了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那座悬崖底下,身受重伤,渴的要死还喝不到水,屁股底下坐着虫母坚硬光滑的身躯,心里恨不得把第二次生命赠给仇人。 虫母特有的无机质声音在她脑子里回响,描绘她将获得的力量和责任。 它说,它想带领同族脱离被人奴役的悲惨命运,不想再做高等种族的炮灰。 可是,它失败了,它的生命马上就要终结,而她也活不了多久。 妮妮坠落悬崖,摔在虫母身上,当场死亡。 濒死的虫母将肉质管插进她身体,想吸收这个人类,用消化所得的能量来修复伤势。 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而且,在它下手之前,妮妮居然恢复了意识。 当然,这一次睁开眼睛的是苏霓。 苏霓极端恐慌,但仍默默听着它心灵传输来的解说。 她意识到自己有两个选择,一是存活二十分钟后惨死,二是接受虫母的基因融合,成为半人半虫的生命。 这是虫族历史上从未没有过的创举。 因为人类和虫族来自不同星球,进化过程不同,基因差异相当大,人类作它们的宿主还可以,作融合对象的话,连超越虫族存在的虫母都没有把握。 也就是说,即使选择融合,她仍可能惨死。 对此,苏霓萎靡地表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选择吗?” 虫母已经没有精力吐槽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现。 它想多说一些过去的事情,和她解释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时间却不容许她这么做。 于是,还懵懂着的苏霓被它吞入体内,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幼生期的人形虫母。 融合非常完美。 过程中,虫母的思维碎片暴风般刮过,她只能勉强捧住其中的一小部分,也就是捕猎和繁衍的本能。 还有一部分嵌合在基因里,将随着她的成长,慢慢释放出来。 待融合结束,虫母大如足球场的身体急剧收缩,缩成弹珠大小的骨质,落在她身旁的泥土上。 要不是她眼神好,又感到和它有着奇怪的联系,可能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出于感激,她敬称这东西为舍利,把它收在身边,开始攀爬悬崖。 她绝没有背信弃义的打算,只是茫然无措,因为获得的信息仍远远不够。 画面忽然一转,她已经站在空茫的荒野上,天地间一片灰白,无论走多久,都不会看到尽头。 虫母的声音隆隆震动着,从荒野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它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声调也极其平板,“你已经有了人类的天赋和我族的恒心,为什么这么害怕,为什么心怀绝望? 我读过你的记忆,你是来自其他宇宙的意识,应该令我惊喜,而非失望。” 声音渐渐消逝,直至微细如丝,幽魂般在原野上飘荡。 苏霓等了很久,也不见它彻底消失。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像要把一直以来的恐惧都发泄出来一样,大声喊道:“我才刚穿越半天好不好!给我点时间吧!至少让我先弄清楚状况!我发誓,就算做不成大事,也永远不会与你的族裔为敌!” 雾气聚结成形,幻化成巨大的怪物。 她从未有机会看清虫母的全貌,现在终于有了。 虫母盘踞于地,体积仍那么大,仿佛从远古时代便存在于宇宙之中,却与臃肿的脑虫绝不相似,兼具雍容和灵巧,仅凭威严就可以把弱小生物吓得屁滚尿流。 它就是那种与人类外貌截然不同,却能让人类领悟到它何等美丽的生物。 即使它没来得及传输记忆,仅凭只言片语,苏霓也能推断出大概背景。 在这个世界,虫族应该被某个高等智慧种族奴役,做它们的炮灰,与人类抑或其他种族作战。 本代虫母,也许是那高等种族创造出来的傀儡,忽然产生了自我意识,不想延续这种命运,奋起抗争后,失败重伤。 它死前遇到摔死在自己身上的小小人类,于是别无选择。 苏霓盯着虫母看了一会儿,自触角看到尾部,好奇地猜测它操纵同族的方式。 然而这个庞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变成数以千万计的普通虫族,在荒野中、天空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不住向前蠕动推进。 这些异类里,有炮灰中的炮灰,也有具有一定智力的中级指挥官。 苏霓也算和它们血脉相连,并不认为它们外表恐怖,却被这铺天盖地的气势吓了一跳。 “这就是虫母口中的‘我族’吗……” 苏霓震惊之下,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这远比任何好莱坞巨制都更壮观的场面。 但就在这时,地面传来程度犹如七八级地震的强烈震动,带着她整个视野都摇晃起来。 眼前景色如同被浸湿了的水墨画,迅速模糊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妮妮,醒醒!” 苏霓的反应速度也体现在被人叫醒的时候。 只一瞬间,她已经彻底清醒,不但睁开了眼睛,还由仰躺变成坐姿,沉着脸问:“什么事啊?” “你又忘了吗,收税的人今天过来了,正在和大叔谈判,”涅林正蹲在她床边,忧心忡忡地说,“现在没有别人,你和我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苏霓人是醒了,却对梦中场景念念不忘,望向他的眼神顿时带上几分不耐烦。 涅林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稍稍压低了声音,“你的异能啊,到底是真觉醒了,还是……呃,错觉?” 苏霓冷冷说:“你怀疑我谎称异能觉醒,以此骗吃骗喝?” 涅林顿时哑口无言,既不敢承认,也找不出别的理由。 苏霓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忽然又一笑,“别这么紧张,相信很多人都这么想,毕竟我一回来倒头就睡,什么都没有解释过。 你能偷偷来问我,足以证明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放心吧,到底怎么回事?” 所谓的“税”,其实在城市里才算。 若是这种向野外聚集地收取钱粮的的人,只好把他们叫做收保护费的流氓。 如果比较强力,就叫收保护费的匪团。 野外流民的生活本就极度困难,他们还好意思去刮一层油,可见何等丧尽天良。 妮妮不清楚背后的人是谁,只知每隔一段时间,凯都得留出部分清水和食物,交给两个耀武扬威的带枪恶汉。 而今天正是上缴保护费的日子。 不幸的是,迫于苏霓的压力,凯默许她吃掉所有存粮,于是没有东西可供“纳税”。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推测了:恶汉要强行拿走变异犬,凯一边陪笑一边不肯,其他人坚持要妮妮出面负责,涅林只好来找她。 凯明面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种情绪感染了涅林,让他开始怀疑妮妮根本没有异能。 一梦过后,苏霓的思维似是灵活了很多。 她眨了眨眼睛,不慌不忙地说:“这的确是我该负责的事。 不过,以后叫我苏霓吧,别叫妮妮……他们准备让我怎么负责?” 涅林的态度极其坦白,“我也不知道。” 苏霓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的第几次叹气了。 她先把涅林赶到纸板外面,然后换了一件不那么脏的衣服,稍微擦了把脸,这才跟着他出去,去见那两位可敬的收税人。 没做这个梦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虫母给她的压力这么大。 也许在她内心深处,纵使托人家的福得以生还,也只能认同自己的人类身份,不知道能为虫族做到什么地步。 梦里的那个虫母与其说是虫母,不如说是她愧疚的投影。 直到她对它喊出“给我点时间”,这块大石的重量才有所减轻。 第五章 第五章 如果涅林没来打扰她,她也许正在观察不同虫族的特征,模拟它们的攻击方式,深入了解它们的不同习性,从而学习成为虫族母皇的基本知识。 真正的虫母能够直接继承记忆,她却只能回溯和学习。 如今连学习都被两个混蛋打断了。 那两个和凯争执的人都有一副标准的恶汉形象。 他们长期在白日下活动,皮肤已产生相当明显的异变,看起来就像长着一脸鱼鳞癣,配合人高马大的身形,气势汹汹的神情,还有腰间插着的手枪,确实会让普通人退避三舍。 但他们看到苏霓的时候,双双一愣,要说的话也没了下文。 在他们眼里,苏霓当然只是个小女孩,一个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小女孩。 她皮肤雪白,头发漆黑,五官精致如雕像,像是刚刚走下飞船的“高等人类”。 这是不该在厄运之星上出现的美貌。 与它相伴而生的,往往是身不由己的悲惨命运。 他们毕竟干惯杀人放火的营生,恍惚之后,已在思考如果把她卖到大城市里,能赚来多少好处。 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苏霓竟一句话都没说。 她面无表情,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双肩忽地微微一动。 只听一声闷响,两个大男人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一阵天旋地转。 人的脑袋有少许弹性,恶汉们瞬间便弹开了。 还没等他们或咆哮,或怒骂,或拔枪威胁,苏霓眼都不眨,抬手又是一下。 这次用力比刚才大的多,声音也响亮了许多,其中比较脆弱的那位先生甚至发出了一声呻吟。 然而,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本来就贫瘠的智力暂时下降,人也头晕眼花,只有被打的份儿,完全找不到反击机会。 这当然不是说他们不想反击,但苏霓动手的速度实在太快。 他们只能看到她肩膀和手臂在颤动,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挨揍的。 苏霓的脸色一直很平静,仿佛在殴打两只人形沙包。 其实她本人也很意外,不知道这番勇气和决断力从何而来,居然径直放弃谈判,和这两个困扰聚集地很久的恶棍动起了手。 第三声闷响响起。 两人意识中开始出现缀满星星的黑暗。 苏霓雪白纤细的手移到他们肩膀上,轻轻一推,两条大汉同时转起了圈,脚步跌跌撞撞,有如醉酒,晕乎乎不知其所以然。 她看着他们,表情更见冷漠,顺势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 只听两声极其细微的皮革崩断声,两人的腰带被拉断,两把手枪全都落在她手中。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吗?” 恶汉们撞在墙上的时候,她冷冷问。 随着他们从原来的位置滑落,她的视线也逐渐低垂。 聚集地里有枪,所以凯害怕的不是这两个挫货,而是他们背后的势力。 匪团向流民聚集地收取保护费,乃是此地通行的规矩。 从聚集地被发现时起,他们就定期过来一趟,拿走别人辛辛苦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的收获。 “两位怎么称呼?” 她又问。 两个手下败将摇摇晃晃爬起来,吐出一连串最粗俗恶毒的咒骂。 苏霓冷笑一声,走上前去,双手再次抬起。 第四声闷响。 这一次,他们两人撞到一起的部位是嘴唇和牙齿,顿时血沫飞溅,只剩呜呜呜呜的声音。 苏霓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如果两位依旧没有清醒到愿意说人话,那我还可以继续的。” 凯终于结束了目瞪口呆的状态,不再充当布景板,指向那个比较挫的大汉,声音倒还很平稳,“这个叫伯特,旁边那个是厄尼。” “……” 厄运之星的黑夜比白天危险十倍以上,所以大部分工作需要在白天完成。 这时留在聚集地里的人只有一半,还包括了准备交税的凯和担心她的涅林。 但每个人的嘴都张的像弹涂鱼,满脸复杂情绪,有对她随手得罪匪帮的担忧,更多的却是解恨。 “人的立场可真容易变。” 苏霓向他们扫了一眼,暗暗感叹道。 她刚过来的时候,自眼角瞥见那两三个人正紧盯着她,显然不满她吃掉所有食物,无法向大爷进贡。 现在看到她把伯特和厄尼当棒球打,他们又立刻心神舒畅。 说明白一点,他们习惯于受欺,不代表心甘情愿,一旦强弱颠倒,态度马上就有所改变。 伯特的鼻子被撞破了,正淌着血,看起来不但不可怕,反而还有点可怜。 他捂着鼻子,眼里只剩惊恐,期期艾艾地放着狠话:“你们居然敢……你们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那就让后果亲自来一趟吧,”苏霓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听着,变异犬和沙蚕是我的猎物,和你们没有关系,所以连内脏下水都没你们的份儿。 你们从来没保护和清理过这片区域,只是找个借口抢东西而已,以后你、你,还有你们背后的不管什么人,再到这里收保护费……我是说,收税,别怪我不客气。” 为节约能源,下水道的上部被打出几处小孔洞,以便让阳光照下来。 借着微弱的光,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表情动作,乃至最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们当然不服气,但枪被苏霓拿走,肉搏又打不过她,按照匪团奉行的“弱肉强食”理论,唯有乖乖服从。 即使要找回场子,也是以后的事。 正如同名的动画角色,厄尼看起来比伯特聪明,虽然他只有一只眼睛。 他抹了抹被撞破的嘴唇,制止伯特的叫嚷,忽然道:“我见过你,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你是异能者?” 以他粗豪凶猛的外表,能说出这句话,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苏霓微微一笑,“你猜呢?” 厄尼喉头上下滚动着,似乎在踌躇,又似在衡量双方的实力差距。 他的狂暴本性告诉他不能就这么作罢,苏霓轻松自若的态度却像一个警告,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这个女孩看似娇小玲珑,柔弱可欺,但只要和“异能”两个字沾边,就是他无力招惹的对手。 最终,他拍了拍自己的光脑壳,大声说:“行,我们认栽,回去找头儿来和你们说话。” 凯背对他们站着,向苏霓杀鸡抹脖子猛使眼色,如果没猜错,这意思是要她斩草除根,别放他们离开。 苏霓颇感意外,装作没看到,向那对难兄难弟打了个手势,“请便。” 由于脑袋受到四次猛烈撞击,他们的平衡能力尚未恢复,只能互相扶持,蹒跚地向聚集地入口走去。 涅林眉头紧皱,死死盯着他们的身影。 苏霓则不再关心,看了他们一会儿,就半侧着身体转向凯,想问他这帮人的老大是何等人物。 忽然之间,异变迭生。 厄尼猛然转身,本来捂住腹部的右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这把手枪外形精致,尺寸比普通版小了一圈,本来的用途可能是暗杀,或者女性防身。 但没有人会因为尺寸而小看它,因为从枪膛中射出的子弹依然打得死人。 他露出恶毒至极的狞笑,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染血恶魔,瞄准苏霓胸口,狠狠扣下了扳机。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苏霓整个人被巨大的危机感笼罩。 她用超乎常人想象的高速跃出,沿弧线方向冲向对手。 她的速度快的可怕,导致每个人都听到了衣服破空的声音。 子弹射进她右臂,在肌肉中滚转了一圈,撕出一大块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浸透了她刚换上的干净衣服。 苏霓却好像根本不介意这伤势,前冲的速度不减反增,一个呼吸间,已经冲到了离他们只有十米左右的地方。 她双手都拿着枪,但是自始而终没有射击,反倒把它们当做飞刀,扬手掷了出去。 枪声遽然断绝。 两把手枪均正中目标,深深嵌入伯特和厄尼的头骨。 伯特扣着扳机的食指兀自颤动,人却已经颓然倒下。 厄尼比他慢一步倒下,仰面朝天,摔在他身上。 苏霓凝视着他们的尸体,一时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 虽然出于正当防卫,但她的确杀了人。 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到愧疚,反而从内心深处认为这理所应当。 她突然意识到,以虫母的天性,绝不会允许自己屈从在任何人之下,何况是这种没什么优点可言的恶棍。 匪团不择手段的作风,还有虫母的本能,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有好下场。 直到此时,因梦而生的冲动才慢慢被她压制。 这时再看尸体,她顿时一阵恶心,等到把手枪从脑袋上拔下来,恶心程度又翻了一倍。 枪身上还沾着白色的脑浆和少许鲜血。 苏霓下意识用衣袖去擦,擦了两下,猛然醒悟自己在做什么,半是无措半是厌恶地停下了手。 涅林心中隐约有着对这一出好戏的预感,但反应速度不够,眼睁睁看着苏霓避让、冲出、杀人。 这时,他犹豫着走到她身边,安慰道:“没事的。” 苏霓像按捺冲动一样按捺着反胃恶心的感觉,摆了摆手,冷静地说:“我知道没事,他们的‘头儿’究竟是什么人? 看起来不像会顾忌异能者的样子。” 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她臂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 凯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说:“异能和异能也有差距。 要知道,大部分人异能觉醒之后,再也不会进步,揍揍普通人和野兽还可以,却对付不了子弹。 他们大概以为你也是那种人……” 苏霓不明所以地说:“所以呢?” 凯又咳嗽了一声,“我见过他们的头儿,就一次,是个挺可怕的家伙。 他有没有异能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有一台机甲……” 第六章 第六章 “机甲……” 话一入耳,苏霓眉峰立刻就是一跳。 妮妮对机甲的了解接近于零,所以,直到凯主动说出这个名字,她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机甲,全名机动装甲,是可以穿戴的机器人,在各种娱乐作品中大量出场,可能是从单兵作战装备逐步发展而来。 但具体到每个世界的话,机甲间的差异非常大。 天知道这个世界的机甲是大是小,是胖是瘦,包不包邮,用什么能量驱动,有没有太空作战能力。 就算是最低级的那种,厚厚的金属外壳也会给她带来极大的麻烦。 “不过呢也不用太担心,”凯的语气突然带上了几分圆滑,“他们那些人也很清楚什么事值得,什么事不值得。 如果要付出的代价太高,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们,毕竟外边还有那么多没有异能者的聚集地,没必要盯着一个地方计较。” 凯怎么把人类通用语说出港剧风味的,乃是一个不解之谜。 苏霓却无心计较,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如何反应都取决于我?” 凯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涅林劝说道:“我觉得大叔不是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这不重要,”苏霓说,“不怕告诉你们,异能觉醒之后,我头脑清醒了很多,大概还干不出太蠢的事情,但是有很多疑问。 我记得进城居住需要实力测试,通过后才能拿到证件,那我现在的实力足够了吗?” 聚集地和城市常有交易来往,但妮妮从没去过。 城里管制严格是严格,至少卫生条件良好,安全有保障,也有购买生活用品和从事生产的地方。 相比之下,野外提心吊胆的“自由”不要也罢。 苏霓平时对生活条件要求不高,这时才知道不是要求不高,而是基础条件太好。 譬如说,三顿吃青草也没关系,只要有的吃就行,但不能每天洗澡刷牙,对她来说是极其恐怖的大事。 也就是妮妮从小习惯于这样的环境,不然她早就被同伴身上的气味熏死了。 凯想起她把两条大汉砰砰拍到墙上的画面,苦笑道:“足够了,而且你又是异能者,无论去哪个城市,都肯定能拿到居城身份。” “那能带你们一起吗?” 凯再次露出苦笑,“一家人? 可以。 我们? 不行。 就算可以,你也得负责所有人要上交的税,他们算钱可是按照人口数量来算的。” 没有人不想享受优质的生活条件,即使这条件只是干净的食物和清水。 是以一开始的狂喜过后,凯早已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地方没可能留住异能者。 他见过类似的例子——野外聚集地的成员觉醒了异能,少则当天,晚则数天,喜大普奔地奔赴最近的城市。 临行前,这个人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抛弃同伴,进城后也还记得回来看看。 然而,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聚集地的人就再也不会听到他的消息,甚至,找上门求助也会被人家避而不见。 妮妮年纪虽然不大,做事却很机灵,不是个傻乎乎的,任人摆弄的姑娘。 凯的确想过哄骗着她留下,但考虑到以后万一翻脸,自己绝对会被杀掉,就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 苏霓再度心生好奇,“那里的税和我们这里的一样吗? 用食物和清水就可以?” 涅林倒是没想过她会不会一去无踪,很单纯地摇着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就我所知,这是最低的等级,需要不少食物才能缴足份额。 厉害一点的人,目标都是更珍贵的东西,日用品啊枪弹啊什么的。 他们经常一小队一小队地行动,专门去我们不敢去的地方,一待就是好几天。” “……这样看来,他们的生活也没比外面好上多少嘛。” “话不是这么说,”凯心想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索性摊开了谈,“冒的危险越多,收获就越大,回去买得到弹药补给,受了伤说不定还能看医生,总比我们这里勉强吃饱,来个大家伙就要仓皇逃命好。” “哦……对,还有医生……” 事实上,厄运之星的社会结构并没有超出她的预计。 即使人类进入了太空,那也还是人类,思维方式近似,喜怒哀乐等情绪也完全相同,做事不会和过去相差太远。 她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再次开口,“按照这个趋势,城里应该会有一些任务吧? 难道所有人就每天出去毫无头绪地乱找?” 凯冷冷说:“有,你可不是第一个打任务主意的人。 但只有城里居民才有接取任务的资格,这是为了防止野外聚集地的壮大,与他们竞争资源。” 苏霓表示她完全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时候,在旁边围观的几个群众由于插不进话,已经各自散开,去收拾伯特和厄尼的尸体。 她急于搞清楚背景知识,也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只记得里面有个孕妇。 看那个肚子的大小,离预产期一定不远,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食物才能养活刚出生的婴儿。 她向那个蹒跚的背影瞥了一眼,问道:“我带回来的狗和沙蚕呢?” “……你又饿了?” 纵然是受青春期荷尔蒙驱动的涅林,也认为她不应该继续吃东西,否则其他人全要饿肚子。 异能者固然强大,妮妮也很漂亮,但在饱受饥寒所苦的人看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要是再次吃掉所有食物,非引起众怒不可。 面对他们如临大敌的表情,苏霓哑然失笑,“不是……我说话算话,那是你们的,请我吃我都不会去吃。 我只是有点好奇,那些尸体的一半肉量都要被扔掉吧? 那么把不要的肉给我行不行,我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得了它们的辐射量。” 辐射将导致细胞变异,生出奇形怪状的肿瘤,直接危及生物体的生命。 不同种的生物进化出不同的应对机制,一般会把辐射能分离到身体的特定部位或是不重要的部位,能排出去的就排出去,排不出去的就那样活着,反正它们的生命大多短暂而残酷,在辐射杀死它们之前就会死去。 但这样一来,苦了把它们当作猎物的人类。 他们付出无数条生命的代价,才辨认出什么动物的什么部位可以食用,什么部位会让人立毙。 苏霓想要的就是“立毙”的肉。 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分辨出食材是否危险,只要吃下去没有危害,那么里面有多少辐射量都没关系。 因为许多异能者对辐射有异乎寻常的抵抗力,凯也不以为意,但应下之后,还是告诫她别为了贪吃,把自己活活毒死。 人类的尸体很快被拖走了。 苏霓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人乐意食用同族的肉,因为易于猎取毒性也小。 剩下的人虽然不吃,但也会把尸体物尽其用,弄一部分下来,用来做捕猎的诱饵。 所谓入土为安,那是地位高的人才拥有的权利,大部分人整日冒着惨死的风险活着,谈不上对生死有什么敬重。 她没问他们准备怎么处理尸体,默默把目光转了回来,“城市的事以后再说吧,你们对机甲有多少了解?” 凯和涅林交换了一个眼神,想嘲笑她平时对机甲没兴趣,现在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再想起她可能就是那个即将面对机甲的人,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先说说你对机甲的印象?” 说到她不懂的话题,凯总算恢复了一点聚集地首领的自信,口气也随便起来。 苏霓对机甲的第一印象,当然是高达系列里的那些巨型机器人。 但是,如果匪团头子驾驶的是那么强悍的东西,五秒钟就可以拆掉这个下水道,根本不必屈尊在厄运之星上当强盗。 最终,她想起了樱花大战系列里的光武,犹犹豫豫地说:“由人类驾驶的单兵作战装备? 就像人形的装甲车? 可以肉搏也可以发射武器?” 凯继续干咳着,“大概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 苏霓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大叔并非什么深藏不露的神秘人物。 他生在厄运之星,靠运气活到这个岁数,见过不少她没见过的东西,但这不代表他对高深的科技有什么了解。 她想知道机甲是出于什么目的被开发出来的,原理是什么,动能是什么,有没有人力可以击毁的弱点,还是必须要上反坦克火箭炮等重火力武器。 这些都是凯无法告诉她的知识。 他这辈子只亲眼见过机甲,从未亲自操纵学习过,最多说说它的威力而已。 “至少告诉我,”苏霓垂头丧气地说,“那个头目的机甲有多大? 会不会把我一下子打扁?” “大概有两个人那么高,装配着枪械,不过我不知道威力怎么样。 如果他没直接开机甲过来,相信你还有一战之力……” “……” 忽然之间,涅林郁卒地吐出一口气,说:“大叔,让我来说吧,我知道的比你们都多一点。” 凯顿时一阵轻松,非常高兴地让出了传道授业解惑的位置。 苏霓诧异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听说机甲起源于大灾变之前,是人类为了行星地面作战而开发出来的武器,专门配给精英部队,”涅林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里亮起了一道光芒,“那时候驱动它们的能量还是燃油,核能,甚至电能。 但是大灾变之后,机甲就有了变化。” 第七章 第七章 虽然厄运之星的生存环境与地球颇有相似之处,但它不是地球,悬挂在夜空上的两个月亮就是明证。 据说,只是据说,这里的人类就像白垩纪的恐龙,已经灭绝过一次。 不同的是,恐龙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人类则又爬了起来。 这场灾难被称为大灾变,对现在的人类而言,大灾变的存在相当于千年前的神话。 期间古代科技湮灭,记载遗失,幸存者从废墟上坎坷前行,直到成功建立星际帝国。 人类的母星,地球,也在大灾变中被彻底摧毁。 先驱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银河系之外,经历多年苦苦搜寻,才物色到一个合适的星域,于是举族迁徙。 战火随着迁徙而延续,又摧毁了该星域的部分星球。 迄今,没有人再把地球当做母星,取而代之的是帝国国都所在的那颗行星,天星。 若将天星上的生活和厄运之星的相互比较,之间差异可能有如天堂和地狱。 苏霓不奇怪这些差距。 拿现代社会类比,最繁华的大都市里也存在黑暗的贫民窟,就像人类的光暗两面,何况是地域横跨……好吧,她也不知道横跨多少距离的星际帝国。 她只是因涅林的反应而惊奇。 要知道,以他们的生活条件,很难接触到涉及历史文化的书籍。 涅林能知道这么多,一定费了不少力气。 “果然,每个少年心里都有驾驶高达的梦想啊。” 苏霓默默感慨道。 涅林的讲解仍在继续。 大灾变之前,人类已经拥有相当完备的机甲技术,如他所说,驱动机甲的能量是她耳熟能详的方式。 然而,由于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原因,许多幸存者在大灾变中得到了异能,还接触到宇宙间更奇异的矿石、能源,和战术手段。 那些方式并未被淘汰,仍装备在许多军用和民用机甲上。 然而,最优秀的机甲驾驶者往往是连接机甲魂核,用自己的魂能驱动它的人。 如果这是在上课,现在就是苏霓同学举手发问的时间了。 “魂能? 和异能者的能力是一回事吗?” “不完全一样,魂能是魂能,异能是异能,”涅林答得倒是毫不犹豫,但立即就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异能者驾驶机甲时的战斗力会相对强一点,但不是必须的。 我听说……好吧,你当故事听好了。 总之,即使是帝国最强的机甲士里,也存在没有任何异能的人。” 苏霓下意识抚了一下臂上的伤口。 她的体质的确惊人,被狗牙划破的手数分钟内便不再流血,如今,连枪伤的愈合速度也肉眼可见。 虽然离痊愈还早,但子弹冲出来的皮肉向内微微收拢,眼见是自动疗伤的架势。 要说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她同时又忍不住去想:能把虫母打到重伤濒死的种族,该拥有何等可怕的实力? 她向涅林微笑了一下,“都不用和人赌,就知道你一定极其想拥有自己的机甲。” 涅林的回答也极其坦白,“谁不想呢?” 像他们这样的人,欲望比帝国平民更强烈。 他们既不具备天生怪力,也无法得到专业的技击教导,更没有强大的武器,只好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异能觉醒看似美好,却只是个偶尔做一次的美梦。 更合理的想法是先拿到合法身份,再通过魂能测试。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涅林说:“魂能机甲的魂核是由一种名叫玛纳的矿石制成,能够与机甲士的魂能共鸣并产生放大效果。 我猜这种机甲的反应更加灵活,也能做出其他机甲无法做出的攻击,所以……” 苏霓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替别人完成句子,“所以,如果那个头子驾驶着这种机甲,并立志要和我死磕的话,我就倒霉了是吗?” 凯更适时地补充道:“他的绰号叫作‘血鹰’,在附近算是很有名气,不然我也不会连他们的走狗都不敢得罪。 事到如今,即使你现在就去城里进行测试,然后接受城市的庇护,也没有人会怪你。” 他们大概的确不会怪她,其他人可说不定…… 苏霓想都不想地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待着。 人是我杀的,我甩手就走算怎么回事?” 涅林似乎松了口气,但又很快换上了一副冷脸,冷冷说:“你觉醒之后,胆子也大了不少嘛。 要是换到以前,非得拽着大叔不停问该怎么办不可。” “其实有些时候我是不由自主……” “……什么?” “啊,没什么,”苏霓又笑了,“如果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她记忆里的涅林脾气不太好,却不会对她说假话,是个外表和内心都还保持着正直的好少年。 这次并不例外,涅林思考了一会儿,坦白道:“大概只能和你一样。” 苏霓笑着耸了耸肩。 涅林也没办法给她提供更多信息,毕竟机甲和人类一样,除非进行亲身体验和挑战,或是直接阅读其数据,否则无从知晓它的真正实力。 据说血鹰率领的匪团业务繁忙,小弟今天失踪,可能要隔上三五天,消息才能传到老大耳边。 这期间,她可以巩固熟悉技能,参与社会建设,出去找点草吃,也许有机会试试更强大的野兽。 虫母具有相当程度的理性和智慧,但一遇到危急情况,属于强大种族的战斗本能立即现身,操纵着柔弱少女苏霓前进,前进,前前进。 等热血冷下来,苏霓的头脑恢复到文明状态,就会觉得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像三伏天痛饮冰镇雪碧一样爽。 她被叫醒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待夜幕降临,风由干热变为冰寒,外出的人逐渐返回。 这些人里男多女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色,却难掩兴奋,因为凯已经解释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同意将变异犬的肉平分,随便他们拿去做什么。 变异犬大小接近于熊,但仔细挑选后,通过安全认证的肉量不算太多。 其余部位可能吃下去就会死人,被完整地堆到了苏霓面前。 她看着这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差点吐了出来,最终也只能忍着恶心在里面挑挑拣拣,将比较干净的肉扔进自己锅里。 生肉遇到沸水,顿时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苏霓从这香气中感觉不到任何危险,不禁喜上眉梢。 她知道这些肉可能有食品安全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产生排斥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忽然凑过来,好奇地问:“你真的要吃这些东西? 这很危险啊!” 她的名字是玛德兰。 鉴于聚集地中没有闲人,女性和男性一样要出去冒险,所以她脸上也有厚厚的角质层和斑驳的色斑。 不过妮妮见惯了这张脸,并不认为她恐怖,反而觉得很亲切。 唯一的缺憾可能是,玛德兰的发音太像玛德琳,总让她想起那种同名小蛋糕。 而且,高剂量辐射对胎儿会产生何等影响,是二十一世纪大部分人都知道的问题。 苏霓看看她,再看看她的肚子,几次想问“万一生出有缺陷的孩子怎么办”,又因为太讨打而咽了回去。 其实她知道该怎么办,只因过于挑战道德底线,被她刻意屏蔽了而已。 最终,她还是选择接下对方的话题,“没关系,我什么都能吃。 如果食物对我有害,我觉察得到,对此我有充分的信心。” 玛德兰露出不加掩饰的艳羡表情。 苏霓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只好露出万能的苦笑,用勺子捞出一片较薄的肉,试探着咬了一口。 “呜呜呜我又吃到肉了……”她咬着肉,口齿不清地说。 咬下去的时候,那股香气化作实质,让大脑感受到补充能量的快感。 路上的青草味道并不坏,但与肉相比,立即低了一个水准,何况肉食中蕴含的热量也非植物可比。 甫一入口,她马上感觉自己还能再吃下十斤肉。 她一边吃,一边问:“你的孩子大概什么时候出世?” “就在这几天吧,”玛德兰无意识地摸着凸起的腹部,“我没有经验,别人都这么说。 我已经给它取了名字,希望它是个健康的孩子。” 苏霓全心全意地搅拌着锅里的肉,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按理说,这种风卷残云般的吃肉方式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嫉妒。 但她吃的是别人不要的部分,嫉妒也就无从谈起。 他们的作息方式与电力出现前的农耕社会有些相似,晚饭结束后,蜡烛在短时间内熄灭,所有人进入睡眠状态,为第二天的生活积蓄力气。 凯一直想弄个风力发电机,然而发电机算是贵重物品,倘若没有强大武力的保护,不出几天就会在黑夜里被人拆走。 如果苏霓承诺留下,那他说不定会把它重新放上计划列表。 苏霓第二次躺进那个小窝。 这一次,她以为自己会睡着,然后做梦,却压根无法入睡。 摄取了足够多的能量后,她的头脑被新获得的信息和对未来的憧憬占据。 让她一个人承担十个人的税务,不可能;让她不理会聚集地里的人,更不可能。 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先取得城市居民身份,再挣点任务奖励,慢慢着手改善聚集地的生活。 这也许是个漫长的过程,却能让她心安理得。 她的意识渐渐朦胧了,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全身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睛。 第八章 第八章 聚集地的人睡觉并不优雅安静,周围尽是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鼾声,梦呓声。 在这些人类声音的陪伴下,苏霓轻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方才忽然感到一股深沉的恐怖,来自下水道深处,离聚集地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这种恐怖不同于她正面遭遇沙蚕时受到的惊吓。 它更具威胁,也更依赖直觉,毫无道理地警告着她,要她进入备战状态。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它,那就是“单纯的恐怖”。 如果一个物体的温度高于绝对零度,它就会辐射出红外线,与虫母自身的辐射红外线形成差异。 这个差距将反映到它的感觉器官里,让它得以判断对方的位置和形状。 她的功能暂时还没这么高端,但只要处在相对沉静的状态,也能隐约感应到周围陷入睡梦的人类。 正值半夜,他们全都安静地睡着,半点都没觉察黑暗中潜伏着的危险。 仔细想一想,下水道其实颇有神秘气氛。 即使城市运行正常,一般人也没有接触排水排污系统的机会。 它就像巨大的迷宫,常被人用来作都市传说的背景。 在这个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年代,说它变成了怪物巢穴,苏霓也不会奇怪。 虫母的为虫法则大概是:能战斗的时候,绝不逃跑。 她抱着被子,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仍未曾产生脱战的想法,只等危机逼近,就叫醒同伴,和他们一起看看会发生什么。 承受的压力越大,她的感官就越敏锐,仿佛从大脑里伸出许多无形触手,遵循她的意愿,一路探查过去。 这也许是新异能,也许是之前能力的延伸,无论是哪种,都给予她极大的方便。 只可惜她能力有限,探查刚走出人类生活区边缘,便逐渐减弱,最终微不可觉。 直到此时,她还不知道危险源于何处。 匪团要来找麻烦,没可能从地底深处现身,其他人类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她想来想去,似乎只剩一个解释:那里隐藏的大怪兽即将出现,要把他们当点心吃掉。 但这番胡思乱想最终落空。 她发散思维的时候,危机感瞬间退去,简直就像从未存在过。 危机消失的一刻,她的精神于同时绷紧,紧张地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然而,暴风雨始终没有来。 苏霓等了许久,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倒回床上,重新闭上眼睛。 如果换一个人,说不定认为这是被劳累引发的幻觉,但她不会这么自欺欺人。 虽说现实里的危险不复存在,但那股阴冷的感觉还萦绕在她心头,伴她入梦,最终用一个噩梦惊醒了她。 那是个非常怪异的梦。 梦里全是铺天盖地的绿色,此外一无所有,本来还没什么,之后绿色开始扭曲变异,形成种种怪诞的形状,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 “说真的,我还没有放弃竞争最悲催穿越生涯……” 苏霓嘟囔着翻了个身,发现天还没亮。 这一次,她好不容易酝酿出的睡意彻底消散,只好捶了被子两下,权作出气。 但是不管她怎么殴打被子,失去的睡意也不会回来,再去试探着感应危险,也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异常。 她已经在这里度过三个夜晚。 第一夜,她茫然地爬上悬崖,茫然地长途跋涉,茫然地打死了四只野兽。 第二夜,她做了奇怪的梦,渐入佳境时被强行唤醒。 到第三夜,这世界仍未给她留下任何好印象。 带着对梦境的警惕,她开始新一轮的推理。 她知道妮妮在这里生活了五六年,从未出现意外。 按理说,这是一个可以认定为安全的居住地点。 而梦中的绿色来得太过突兀,是以她怀疑危险和自己有联系,却因缺乏证据而无法证实。 如果绿色指代的是怪物,又能令她感受到刻在基因之中的恐惧…… 推理终结于她幻想出一只巨型青蛙的时候。 “有人知道下水道深处有什么吗?” 天亮后不久,人们便陆续起身。 苏霓萎靡地蹲在水盆旁边,用受污染的水洗脸,顺便向每个路过她的人打听这件事。 这些人大多是成年人,应该已经探索过更远的地方,以便寻找值钱物品。 可他们的回答大多是“不知道”和“什么都没有”。 这是个理所应当的答案,却加深了她的疑惑,亦无法排除怪物的存在。 也就是说,最保险的办法还是亲眼去看。 她用衣袖擦了把脸,慢慢站了起来。 凯把那把小巧的手枪给了她,剩下两把分给青壮年劳动力。 用枪是件很简单的事,但弹药是另一个问题。 想也知道,聚集地不可能储存有大量弹药,何况子弹打不穿真正猛兽的皮。 这把枪只是聊胜于无的配备,关键时刻,可以继续当飞刀扔出去。 由于那处枪伤,别人默认她想休息多久都行,但她并不认为枪伤会妨碍行动。 伤口的愈合速度惊人,犹如有无数纳米机器人在进行修补。 一切所需的能量都来自于她本身,由此可见,她吃下的东西没有浪费。 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会留下吗?” 苏霓见到玛德兰的时候,关注点永远在她的肚子上。 她又向那地方看了一眼,才简短地回答道:“放心好了,我会留下。 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未来?” 做母亲的人身体又瘦又小,毫无现代孕妇的丰腴滋润,仿佛吃下去的养分都被胎儿吸走了。 听完苏霓的话,她多少露出了一点放心的神色,叹了口气才说:“那你有什么打算? 很多人猜你要动身去城市,凯对你倒是很有信心。” “不瞒你说,还没有想好,”苏霓对她安慰性地一笑,“不过,今天我会去一趟危险地带。” 这帮人对异能的了解少之又少,她自己更是懵懵懂懂。 如今能够定下的结论也就一个而已,即危机更能激发异能方面的运用。 这原理和基因锁差不多,她总怀疑在生死之间多走上几次,有助于开发新能力,所以才主动挑战高级难度。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由于缺乏战力,他们长年来对高危野兽能避则避,避不了就逃。 妮妮几乎没有应对它们的经验。 这让苏霓非常好奇,很想去领教一下真正的危险。 不过,她也隐瞒了一句话。 今天所有人睡下之后,她会独自前往感应到危险的地方。 若某种生命被虫母认定为敌人,八成对人类具有相当程度的威胁。 等危险砸在头上再考虑逃跑,未免太蠢。 对这个聚集地而言,“危险区域”比不危险的区域还多。 变异后的野兽基本保留着原始种的社会习性,有群居生物,有三两成群的小团体,当然也有在交配期才和同族联系的独行侠。 用一句话归纳,如果某个可以居住的地方没被人类占据,那一定有其他种族作主人。 一般来说,独行野兽战斗力最强,群居者最弱,但这不能一概而论。 辐射随时刺激基因变异,最弱小的种群里也有各种怪诞的精英个体。 以沙蚕为例,极为罕见的情况下,它们背部会长出一个礼帽状的储能器,将能量转化为其他形式,如毒液、酸液,甚至电能。 精英个体的价值不比普通个体大,战力却呈现数倍至十数倍的增长。 别说聚集地的弱者,城市里的狩猎团也经常在它们面前折戟沉沙。 因为它们非常罕见,性价比又极低,苏霓自然不会跑到沙蚕窝里求挑战,而是把眼光放到更长远的地方。 “我要借车子用用。” 她确定自己短时期内不致饥饿后,找到凯,直截了当地向他提出要求。 “你疯了吗? 一个人去双头牛的栖息地? 异能觉醒了三天,你就认为自己顶得上一整个佣兵团? 万一遇到危险,连带你逃跑的人都没有。” “……” 苏霓被一连串问题喷出了思维停滞,只能乖乖看着凯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 等凯喷完,她才有气无力地说:“好吧,那你给我推荐几个同伴。 条件不必太好,面对双头牛的时候,不拖我后腿就可以……还要自愿。” 顾名思义,双头牛就是长着两个头的牛。 在某个以废土为背景的游戏里,它们是未来人类饲养的温驯家畜。 但在厄运之星上,它们是力量强大的食肉猛兽。 根据妮妮的记忆,苏霓推测它们的祖宗八成是野生水牛。 野生水牛虽然吃草,却性情凶猛,以犄角和后蹄为武器,敢与狮虎对峙。 长出第二个头后,它们连食谱都变了,力量更是几何倍增长,据说一蹄子就可以把变异犬踢成脏腑破裂。 事实上,它们远远算不上顶级掠食者,但也不是这个聚集地惹得起的对手。 苏霓要求同伴必须自愿前往,正是考虑到自己都未必可以全身而退,根本不能保证同伴的安全。 凯顿时无话可答。 苏霓已经明说了此行的凶险,平心而论,他自己都不愿意冒这个险。 但作为聚集地的决策人,他不能阻碍异能者提升实力,又必须找个人陪她共同前往,不然最坏的情况将是连人带车一起失落在牛群中。 “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他想到最后,忽然恍然大悟,“他肯定不会拒绝。” 苏霓冷冷看着他。 她已经知道这个人选是谁了。 涅林不但不拒绝,甚至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凯刚开口,他就点了点头算作同意。 虽说苏霓不欣赏推荐未成年人的行为,也不想带未成年人冒险,但总要正视现实。 作为一个负责在危急关头开车逃走的人,妮妮的这个青梅竹马的确是很合适的人选。 第九章 第九章 今天的天气还和过去一样美好。 艳阳高照,狂风大作,风中夹杂着尘沙和碎石,一路席卷过去,留下大量灰扑扑的人类。 在某些特定的地形下,狂风还会变成暴风甚至龙卷风,撕裂沿途路过的所有生命。 如何判断风势,如何躲避暴风,已经是此地生灵的必修课了。 苏霓一出聚集地,就被狂风吹个正着,带着充满凌乱美的发型,灰头土脸地爬上车,坐在副座上郁郁不乐。 地表水源是最容易受到核污染的区域之一,人类用地表水擦洗器械都要提心吊胆,遑论入口。 聚集地里倒是有一口小水井,每天都会涌出相对干净的地下水,可惜数量太少,每个人喝上几口便已告罄,绝无可能拿给她洗衣服。 由于主人经常进行体力劳动,衣服们都不甚长寿。 妮妮留下的换洗衣服本就不多,这每天一件地换下去,不到一周就可以换完。 要么她自己去找地表水源,要么穿着脏衣服,要么想办法获得新衣服。 苏霓忧郁地回忆着衣服的来源,发现最稳妥的办法仍是到城市里去买。 许多城市遗迹中有尘封的仓库,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掠夺,容易去到的地方已经什么都剩不下了。 荒原似乎永无止境,看似单调的景色里,依旧有着种种值得注意的细节。 严格说来,植物数量并不算少,只不过没有人类能食用的品种而已。 它们像祖先一样,将光能当作能源,喜迎着强烈的阳光,生长得不知有多么茁壮。 苏霓觉得,若非环境干燥,水分供应不足,植物的覆盖面积应该比现在大得多。 不过,就算只有路上看到的这些,也够她吃上很久很久。 她在心里构思自己的进食地图,顺便试着整理风中凌乱的头发,失败了十次以上才悻悻放弃,摸出一根布条,开始把头发绑成马尾。 这时,她突然听到涅林说:“你有多少把握?” “……没有把握。” 涅林投来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苏霓把这个眼神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无奈道:“我对双头牛的了解,仅限于被它们杀死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有没有把握。 要听我的计划吗?” “要。” 她的计划极其简单:接近双头牛所在的绿洲,找一只落单的牛,远距离揍它一下,看看效果怎么样。 如果效果很糟,就临机应变,想出其他办法继续揍它。 如果很好,就把它揍到死为止,开车过去抢了尸体逃跑。 只要运气够好,他们将获得一只体型犹如巨型河马的牛。 大概因为游民们毫无战术技巧可言,涅林倒是没有嘲笑她这个计划,反而换了一个问题:“你的异能可以远距离攻击?” 他们对异能的了解也极其有限,但万变不离其宗,就算技巧五花八门,能量的呈现方式也就那么几种。 苏霓更没想过隐瞒,随口答道:“是啊,不过我的体能同时也有提升,所以还没有什么使用异能的机会。” 涅林目光中不失羡慕,却没再说话。 苏霓瞥了他一眼,暂时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实说,她在他面前常有愧疚感。 因为对于其他人,妮妮只是个可以替代的普通同伴,不存在什么强烈的情感联系。 但涅林不一样,她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喜欢妮妮,并且不带任何龌龊想法。 即使继承了原主人的所有记忆,她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人。 以涅林的角度来看,他真正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已经不在了。 也许他私下里也有过怀疑,但至少在表面上,他选择了沉默和接受。 对此,苏霓再怎么同情也无能为力。 她能想到的最实在的补偿,不过是和他们一起发家致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放弃他们,永不逃避自己应该履行的责任。 于是,犹豫很久后,她还是把话题捡了起来,“羡慕我吗?” “有人不羡慕吗?” “……好答案,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苏霓说,“你大可不必羡慕,更不必觉得别扭。 把我看作你生命里出现的一个机会就好了,用不着排斥或抱有太大期待。 若你有兴趣,可以帮忙抓住这个机会,若没有,我也会做我应该做的。” 涅林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认真。 他带着这种认真的表情说:“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苏霓冷酷地指出他根本没有公开表达过自己的意思。 “我觉得你应该马上到刺栗城去,留在那里,过那里的人的生活,运气好的话,可以攒出足够的钱购买机甲。 当然,也许在这之前,你就被人家看中,带到外域去了。” “外域”是厄运之星对太空的称呼。 苏霓大为意外,微笑了一下,“那你们呢?” “我们又没帮你觉醒异能。 而且你要做你应该做的,也总要先把自己的处境弄好吧。” 他语气中蕴含着强烈的感情,让苏霓感动得心头一沉。 她本以为涅林一定不愿意见到自己离开,没想到正好相反。 这种感觉与她从聚集地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完全不同,不涉半点利益关系,纯粹在为她打算。 考虑到聚集地生活之糟糕,他的心意尤为可贵。 “我知道。” 苏霓最后说。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双头牛栖息的绿洲不远也不近,怎奈这车子太破旧,只会有条不紊地行驶,不知何谓风驰电掣。 苏霓记起它是烧柴油的,顿时肃然起敬,认为它前身一定是高大上的工业产品。 但速度再慢,也总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过午不久,那片绿洲便出现在视野之中。 车子又驶近了一点,然后停住了。 苏霓跳下车,极目远眺,以锐利的视觉搜索目标。 她的目光掠过整个绿洲,分辨出树干的纹理,树叶的形状,乃至地上草甸的起伏。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随风摇摆的植物,完全不见会移动的大型目标。 然后,她又毫无预兆地感到了一阵恐惧。 心脏悸动着,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去,血液也阵阵涌动,为即将到来的危险做着准备。 这无理由可言的恐惧感与昨夜一模一样,只不知源于何方。 苏霓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想都不想地跳回车里,发动了引擎。 涅林不明所以,追过来拍打着车身,叫道:“马达声音太大,会被它们发现的!” “上来。” 等涅林继续不明所以地上了车,苏霓才以冰冷的口吻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它们’。” 她把油门踩到底,以最大速度冲向那片绿洲。 引擎轰鸣,车轮扬起沙土,将附近地底的小动物吓得四处乱窜。 按理说,倘若绿洲中藏有大型动物,以它们的暴躁脾气,早就冲出来进行围攻,不会等车子到达绿洲边缘还无声无息。 此时连涅林也觉察不对,发现这里根本没有活着的动物。 他感受不到那恐怖的气氛,只是觉得很意外,还在尝试找出合理的解释,“难道它们迁移到别的绿洲去了?” 苏霓声音出奇的柔和,“这里水源干净,草也还在茂盛地生长着,为什么要迁移?” 她快步走进绿洲,就在这一瞬间,恐惧感再次退去,留给她一个安详宁静,拥有翡翠般绿色的和平之地。 只是在宁静的外表下,此地死寂一片,令人心头发毛,难以抑制地去猜测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尤其让她注意的一点是,那些生活在荒原地下的小动物全在绿洲之外,居然没有一只敢进来饮用清水。 这地方肯定存在着比双头牛更可怕的威胁,才会吓得它们不敢蹭食。 她不住向四周扫视,希望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一直未曾发现异常。 直到接近水源,她的眉头才霍然一跳。 那汪清泉旁边的空地上,躺着两具庞大的骨架。 森森白骨上,不带丝毫血肉,干净的仿佛被人细心洗刷过。 骨头光滑结实,不带任何风蚀痕迹,可见最近才在这里出现。 它们若被放在自然博物馆里,将是很自然的两只标本,然而此时此地,却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氛。 涅林仍在喃喃道:“是遇到了天敌吧,人类可不会把肉剔走,留下骨头……” 绿洲中长有平时见不到的树木,其高度足以减弱风速。 苏霓听着狂风掠过树冠的声音,在骨架旁边蹲下,试着用异能触碰。 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异状都未出现,即使她用异能把骨架整个包裹起来,它也只是安稳地卧在原地。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黑洞洞的四只眼窝就像正在凝视她,无声地诉说它们的悲惨遭遇。 苏霓此前想象过一百种激烈的战斗场面,却没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双头牛体型大过河马,想要养活一群牛,绿洲面积势必不能太小。 要是往深处走一走,说不定会找到更多诡异之物。 但现在人类的思维占了上风,她必须要考虑本能之外的问题。 花季少年还在孜孜不倦地提意见,“要不要四处转转?” 四处转转吗…… 苏霓摇了摇头,“既然你以前也没见过这种情况,那就算了,我们先回去吧,打听一下可能的原因。 能把双头牛吃成这样,还吓走整个种群的东西,我暂时不想招惹。” 涅林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处烈日之下,却陡然打了个寒颤。 车子发动的声音在绿洲里回荡,然后渐渐远去,沿原路折返。 苏霓下意识扭头望向后方,仍未发现任何异状,无论怎么看,它都不具备任何危险。 但她就是觉得,那是一个超乎想象的陷阱。 第十章 第十章 为了表示没有浪费柴油,他们回城途中,苏霓还是下车搞定了几只跳鼠,以便给别人一个交待。 按照她的想法,聚集地的人应该立刻移居出去,等排查危险后再回来。 可惜短时期内找不到安全的新地方,这里又没有旅馆,就算有,他们也住不起。 要是她以“我直觉危险”为理由,力劝他们在气温零下的夜里露宿荒原,非被当成精神病不可。 “今天晚上,你要保持清醒,”眼见离聚集地入口已经很近了,她忽然说,“我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却说不出理由。 总之,当你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即使没看到敌人现身,最好也快点躲到外面。” 涅林几乎马上抓到了重点,“你是说,把双头牛赶走的东西,也会在我们这里出现?” “为什么不会呢?” 如果涅林的生活经验丰富一些,苏霓就可以对他解释自己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考试中遇到了一道熟悉的题目,明明非常眼熟,但就是想不起解法,等交卷后拿笔记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它啊”。 她非常非常不希望自己有亲眼见到“它”的机会。 双头牛的失踪已经令她改变主意。 在其他人入睡之前,她就会赶往下水道深处,做个点到即止的搜查。 然后,无论是否发生坏事,她都会于第二天一早前往刺栗城,尽量加快提升生活水平的速度。 然而,他们拖着跳鼠走进聚集地时,赫然觉察到情况不对。 一股凝重悲哀的气氛萦绕四周,每个人都流露出兔死狐悲的感情。 苏霓连续问了几遍怎么回事,才有人告诉她,“玛德兰死了。” 今天早上,这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还活蹦乱跳,因她许诺留下而欣慰。 谁知过了不到八小时,她便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死因和苏霓预料的没有半点关系,玛德兰死于难产……或者不是难产,而是生产时发生的,她说不出名字的意外状况。 现代社会中,孕妇死于难产的情况已极为罕见,一旦发生,必定将变成被严肃追责的重大医疗事故。 然而,聚集地里缺医少药,胎儿畸变的可能性又大,没有人可以保证产妇的平安。 如同原始社会,怀孕女性死亡率极高,婴儿夭折率更高。 苏霓见到她尸体的同时,也见到了因相同原因去世的孩子。 她的担忧成真了。 这孩子头和上身大的异乎寻常,下身却呈现萎缩状态,比起人类婴儿,更像一只超大的蝌蚪。 即使它平安活下来,也可能带有各种并发疾病,最终逃不过夭折命运。 但现在,它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要说苏霓没有预料到这个悲惨的结果,也不尽然,可她的确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记忆里的印象告诉她,荒野游民很难怀孕,可能是父母双方的问题,所以每个后代的出现都是一次奇迹。 而如果奇迹没能善终,那就自动变成一个惨剧,譬如现在。 “谁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嘛。” 凯的话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苏霓又开始不自觉地皱眉。 在这件事上,她和普通人一样无能为力。 她在与不在,都扭转不了玛德兰的命运。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表情,仿佛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也许对这对母子来说,死亡反而是最仁慈的施舍。 活下来的人反而都心知肚明——这随时会成为他们的未来。 “我一直有个问题,”苏霓感觉自己无法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难道帝国永远不会记起这个地方,永远不会派人来处理吗?” 这是妮妮不会问的问题,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无论如何,既然人类有“帝国”之名,厄运之星就是帝国辖下的领地。 留着这样一个末世废土般的星球,对星空之上的大人物们有什么好处? 凯无奈地摇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一样愤愤不平,一样思考过这个问题。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费心处理。 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恨不得永远掩盖自己的出身。 其他人就自生自灭好了,反正又无法构成威胁。” “而且,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每天都出现新的罪犯和亡命徒。 这里已经被默认为法外之地,留着它,总比逼着他们再找一个新星球为非作歹好吧?” “……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反驳。 对了,附近有虫族的领地吗?” 地图是每个聚集地的必备之物,一般由领导者保管。 每块地域里的物种都会增加或消失,那时就是修改地图标注的时候。 苏霓的记忆里没有虫族分布,只好来问这位负责地图的先生。 凯有些奇怪地说:“有,只是最近的领地也离我们很远。 你问这个干什么? 虫族拥有集体意识,凶狠不怕死,攻击方式多样,连佣兵团都不敢轻易招惹它们。” “问问而已,”苏霓勉强笑了笑,“我要出去走走,尽量在吃饭之前回来。” 凯说的都是事实,让她的心情从糟糕升级为糟糕透顶。 她本人对玛德兰的感情也不深,但别人兔死狐悲,她物伤其类,心里已充满了深深的压抑感。 认真地说,作为一个有着少许精神追求的人类,吃什么、穿什么、有没有清水洗澡都可以商量,她最无法接受的,还是眼前这种无力掌控命运的无奈感。 为了减轻不快,她才选择暂时离开聚集地,信步向下水道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地底隧道就越四通八达,离代表人类存在的光亮也越来越远。 直至彻底陷入黑暗,苏霓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不受照明程度的影响,在隧道中闲庭信步。 只要环境温度和自身体温有差别,她就能分辨出哪里是地面和墙壁,哪里突然出现一个裂缝。 大都市的下水道系统均十分豪华,详细标注着街道和门牌号,以便在意外发生时快速确定位置。 系统里还包括水泵、水池、通风管道和地铁轨道,某些地方也埋有电话线路和光纤缆线。 至于星际时代的人类还用不用互联网,她当然不知道。 她沿着感应到的方向,在隧道间绕来绕去,走了很久,周围仍是寂静如死,连常见的老鼠、蟑螂也没有。 厄运之星拥有大量比蟑螂更顽强的昆虫,它们完全可以把下水道当成高速公路,却没有这么做。 或者说,在苏霓的感知里,它们没有这么做。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她不得不重新把巨型青蛙摆到台面上,思考它干掉所有昆虫的可能。 然而,若要吻合她的感官,它还得是一只会隐形的青蛙才行。 忽然之间,一点光亮自她指尖燃起。 苏霓高擎手臂,借着光亮四处打量,试图用双眼寻找线索。 她身处之地乃是一条长隧道的正中部分,隐约就是让她生出恐惧感的地方。 隧道顶部呈现完美的半圆形,两侧全是坚实的灰色砖墙,一看就知道施工队很有良心。 但这些对她毫无意义,她又不是为了欣赏下水道工艺而来。 双头牛的消失虽然突兀,至少还留下两具尸骨。 这里却是干干净净,寂静无声,别说尸骨,连喜欢黑暗环境的苔藓、真菌等低级生物都没有。 这条隧道离聚集地有两个小时的行程,对大部分捕食者来说,是个随便走走就能到达的距离。 苏霓感觉自己又变回了一个茫然无措的学生,费尽力气,只为不交白卷。 可她在隧道里地毯式搜索了大约一小时,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精神力丝丝缕缕地消逝,却未能传回任何反馈。 就算这里真的曾有东西存在,也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探测到的。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用“想太多没用”来安慰自己,然后叹口气,走上回程的路。 玛德兰的“丈夫”已经死于一场狩猎,所以没有出现撕心裂肺的悲痛场面。 纵使如此,这一天的晚饭也被无形的沉重压力笼罩,几乎没人开口说话。 苏霓照旧索要了跳鼠的高辐射部分,然后就躺回自己床上,盯着下水道穹顶发呆。 她没有刻意保持清醒,也没有刻意催促自己入睡。 她可以确定,虫母对危险的感知远胜人类,倘若那个危机强大到可以无声灭掉整个聚集地,那她是睡是醒都没太大区别。 结果,入睡速度远超她的预计。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睛就睁不开了,然后彻底睡了过去。 这次她没有做梦,睡得又深又甜,可以和母体中的胎儿媲美。 她的意识被宁谧的黑暗包围着,唯一能感到的感觉是舒适。 在大脑无意识的情况下,她的身体正在自动修补损伤,释放疲劳,调节到最佳状态。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重归深黑。 由远及近,所有隧道里仍无半点声息,但就在某个一如既往的时刻,苏霓又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回来了,甚至比昨夜更为强烈,甚至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最可怕的是,它不再来自远方,而是近在咫尺,存在感极为鲜明。 她极轻地惊叫了一声,强行抑制着心头的恐惧,一边向四面八方扩散异能,一边伸手去推距离最近的同伴。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能够探测到的地方,均未出现温度上的差异,却出现了直接的生命反应。 本就脆弱的障碍轰然粉碎,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她的床铺紧靠着隧道墙壁,苏霓情急之中,左手无意按在了墙上,接着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剧痛。 她闪电般松开手,整只手掌瞬间发出淡淡荧光。 借着光芒,她看到掌心居然已经鲜血淋漓,还有不知名的深色泡沫在伤口上蠕蠕而动。 她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 第一个被攻击的受害者犹在惨叫,叫声中充满狂乱和痛苦,让局面进一步陷入混乱。 忽然之间,她又闻到一股轻微的清新气息。 这气息源自墙壁,绕开了她,向隧道里飞快弥漫,径直往人多的地方涌去。 还好游民生存环境险恶,无论白昼黑夜,均保持必要的警惕,睡觉时也相当警醒。 涅林又很听苏霓的话,到现在还没睡,觉察异状的同时,也马上开始推醒离自己最近的人。 事实上,受害者惨叫之时,凯已经抓着猎枪翻身跳起。 泡沫好像就是生命反应的来源,坚定地腐蚀着血肉,那滋味犹如把浓硫酸泼在了手上。 苏霓下意识紧紧握住手腕,她没有战斗经验,却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把这东西从身上弄下去。 荧光亮度越来越强,起始不过微弱如萤火,然后亮若烛光,再然后变成白炽灯一样的光亮,最后简直像是有个微型太阳在她掌心绽放。 那层深色泡沫迅速消融,被这强光蒸发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时候,苏霓终于看清了她应该看清的东西。 墙壁本来是灰色的,如果外表涂层剥落,偶尔会露出里面红色或深灰色的砖块。 但这时,上面正覆盖着一层苍绿色的、毛茸茸的、让人一见就想起自然之美好的苔藓。 这层苔藓厚实如毯,生机勃勃,聚在一起时更是翠绿欲滴,绝不会被任何人忽视。 灰色的墙已经消失不见,彻底被这苍翠幽碧的颜色代替。 它可以在墙上生长,在地上生长,在水中生长,要是遇到其他生命,就在动物的血肉上生长。 要不是苏霓手还疼着,根本不会意识到这层苔藓何等危险,毕竟这里终日不见阳光,气候又相对潮湿,没有苔藓才是件怪事。 然而,作为一种植物,它竟具有移动的能力,而且速度不慢,令人毛骨悚然。 以它藏身之隐蔽,移动之灵活,平常人意识到不对时,往往已被包围。 它带来的震撼还不仅于此。 苏霓的目光与它一接触,心头就出现了强烈的熟悉感,感觉自己一定见过这个物种。 她甚至因此忘了环境何等凶险,站在原地直盯着它,像是盯视一个阔别已久的老友。 她以前听过一个说法:人类祖先曾在蛇和蜘蛛身上吃过大亏,所以记下了对这两种动物的畏惧,并把记忆代代相传。 时至今日,有些后代怕蛇,有些后代怕蜘蛛,有些既怕蛇也怕蜘蛛。 这是一个蛮有说服力的理论,由此也许可以推论——虫母认识这种苔藓,并深深忌惮着它? 她发愣之时,平时省着使用的照明工具终于派上用场。 凯充分表现了聚集地领导者应有的能力。 他打亮一只冷光棒,大声叫喊着“散开”,以免所有人挤在一起。 然后,他手持冷光棒,照向传来惨叫的地方。 这反应速度绝对算不上慢,然而,幽光刚刚亮起,便照见第一位受害者生机尽失,抽搐着倒地。 他是个身材高瘦的壮年男人,床铺位置离地面最远,因而率先被苔藓接触。 现在,他全身都被绿色紧紧包住,不露半点缝隙。 剧烈的痛苦下,他兀自用双手在身上拼命乱抓,每一抓就带出一道血迹。 但他倒地后,抓挠的动作一刻比一刻无力,显然死期将近。 这场面诡异骇人,不同于普通猛兽真刀实枪的捕猎,更像个噩梦场景。 所有人陷入震惊之中,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愣愣看着这幕惨剧。 隧道里竟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寂静。 如此一来,倒是苏霓率先做出反应。 她的震惊已经过去,不及去想记忆中到底有没有一位苔藓朋友,将没有受伤的右手向前一探。 既然无法以身体接触苔藓,那么只剩远程攻击。 一道凝而不散的微光自她指尖涌出,触及受害者身体时,猛地化为光雾,连人带苔藓地罩了下去。 光雾甫一接触苔藓,一闪即逝,仿佛融进了那片绿色,被其吞没。 男人身体立即升起袅袅青烟,最外层的苔藓干结成硬壳。 人也好,不断起伏涌动的青苔也好,都于此刻停止了活动。 但光雾只蒸干了表层,停滞也是暂时的。 几秒钟后,硬壳下再度出现细微波动,焦死的苔藓不断下陷,被活着的同类吞噬。 而牺牲者正在失去作为人类的形状,也许不用多长时间,他的尸体就会全部化为苔藓。 毋庸置疑,他们面对的东西超越想象。 柔嫩的苔藓本来也是人类食材之一,如今角色颠倒,出现了以血肉为食的怪物。 由于阴暗封闭,更增恐怖气氛。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只看外表,面前的恐怖存在和任何一种青苔毫无区别,充其量是比较茂盛而已。 它的温度与环境完全相同,是以难以用红外线辨认。 直到它们露出攻击意图,苏霓才悚然惊醒。 她可以确定这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苔藓,又直觉自己和它之间有着神秘的联系。 用天敌和猎物来解释这种联系,自然是最简单的选择,但应当不会如此简单。 至少,苔藓正式现身之后,她的恐惧感已没有先前那么强烈。 直觉压倒了危机,困惑压倒了恐惧,若它表现得稍微智慧一点,她说不定真会试着打个招呼。 聚集地的人多少都有些照明工具。 除了凯的冷光棒,火把、蜡烛、乃至打火机纷纷亮起。 苏霓用眼角余光一扫,顿时发觉头顶身边,全被浓厚的绿色遮住,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只因绿意深沉,在黑暗环境中与灰色十分相似,至今尚无人发觉。 她也算当机立断,开口提醒道:“看到那些苔藓了吗? 它们极度危险,马上躲开,千万别被它们碰到……先跟我来吧!” 又一道光雾落下,亮度更胜直接,却落在通往外界的方向,烧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安全区域。 那些苔藓果然感官敏锐,不停蠕动着逃离那块区域,似是在躲避攻击。 就这么一分心,第二个人的惨叫响起。 有个女人站在人群边缘,还在寻找“极度危险的苔藓”,已被青苔缠住脚踝,顿时摔倒在苔毯上。 青苔一阵骚动,形成绿色波浪,争先恐后地扑向猎物,掐断她本就微弱的生存希望。 它们的攻势并不猛烈,只因手段可怕,很能磨灭对手的斗志。 离女人最近的人惊叫着散开,因为太过慌乱,又有个人一时不慎,手肘碰到墙壁,顿时黏在了上面。 他面露惊恐,大叫着用力拉扯手臂,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居然硬生生撕下一块皮肉,终于成功脱身。 可伤口附近还沾着少许苔藓,麻痒刺痛感仍在,他下意识用手一擦,手心顿时也沾染了点点绿意。 涅林犹在想着救人,将手里的火把抛向那女人,打算用温度逼退苔藓。 但火焰显然不够凶猛,不足以对它们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火苗碰触到的地方,苔藓的确纷纷退开,可随着女人不断打滚挣扎,火把瞬间滚落在地,被她压灭了。 “别碰!别动!” 苏霓心知养膘千日,用膘一时,这次真是全力以赴。 自她所踏之处,微光不住向前涌动,眼见就要铺成一条窄窄的小路。 结果连续两人遇难,她万般无奈,只得折返救援。 若说虫母忌惮苔藓,那忌惮也是相互的。 “看见”光雾后,苔藓便有意识地绕开她行动,而非一波波地冲上来送死。 但它们聚可成团,散可成毯,如行军蚁般以数量取胜。 苏霓为了彻底摧毁其生命力,不断将无形的能量提升温度,这才会发出明暗不一的光芒。 这样的攻击方式耗能极大,苏霓平时吃得再多,也坚持不了太久,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冲回来的途中,双手轻轻一抹,轻薄至几不可见的光雾如轻纱般甩出,袭向目光所及的苔藓。 这一次笼罩的面积极大,尽管苔藓尽力躲避,仍有相当一部分被罩了进去,发出被烧灼的嗤嗤轻响。 她觉得自己并无把握全歼它们,阻碍一段时间倒是不难。 但苔藓的进食和同化速度太快,她冲回来的时候,其实也只刚过去数秒钟时间,那两名新的受害者已经难以回天。 光雾强度太低,不足以灭除苔藓,太高,又会直接杀死被苔藓裹住的人。 两害相权下,她也只能选择放弃,冲到近处时,改为抓住最近的两个人,拖着他们奔向出口。 涅林又点亮了一只火把,不住挥舞,用其逼退蠢蠢欲动的敌人。 其他人眼见这法子有效,连忙跟着点火。 凯更是一路小跑向储藏室,想要取出存放在那里的柴油。 这个选择也不能算错误,至少,泼油点火是个有效杀死苔藓的方法,尤其苏霓并不畏惧火焰或浓烟,完全可以带着他们从火中逃出。 这样一来,到了地面上,也有能力和追出来的苔藓一战,不至于步步被动。 可他还是低估了它们的凶狠。 苏霓没想到救人的一眨眼功夫,凯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她一转身,恰好看到凯附近的地面上隆起了绿色大包,化作高若一人的巨浪,扑了过去。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事出突然,两者间的距离又太过接近。 在苏霓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凯已被这波苔藓组成的波浪包住,变成一个不停扭动的人形。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他误扣手中猎枪,一发子弹射出枪口,自苏霓身侧擦过,击中她左手拉着的人的胸口。 若这子弹射的是苏霓,她还有办法逃生,但现在只能看着又一个人死于非命。 所幸苔藓数量并非无穷无尽,为了集成波浪形状,附近的所有苔藓往一个方向涌动,顿时空出大片空地,露出地面灰暗的本来颜色。 没有人想过,区区一个颜色也能让人如蒙大赦。 他们也顾不得正在垂死挣扎的领头人,争先恐后地向空地上跑去。 一团亮到无法直视的光芒悍然爆发,如同球形闪电,只一闪,便飘到了那苍绿的浪尖上,轻触之后,猛地向下坠去。 下坠途中,它的形状不断改变着,最终化作一张明亮的电网,将聚集成团的苔藓死死缠住。 每一道闪电缠下时,都伴随着嗤嗤的响声和焦黑的痕迹,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但其光芒也逐渐黯淡,显见不久后将宣告终结。 迄今为止已有五人无幸,其他人胆子再大,此时也只剩下逃生的念头。 涅林大概是唯一一个想去救凯的,然而就算是他,冲到一半的时候也反应过来,无奈地向出口退去。 苏霓仍未想起苔藓的来历,却也不再为此费心。 她将另外一人推往逃生之路,双腿在地上一蹬,炮弹般从凯身边掠过,在常人眨了几次眼的时间内,已冲进了储藏室。 他们拥有的燃料种类寥寥无几,也就汽油、柴油、煤油和一点固体燃料,全部被密封在罐子里,审慎地保存起来。 她把所有罐子摞在一起,抱在怀里,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出房间。 闪电亮度只有方才的一半,像是忽明忽暗的光带,忠实地束缚着苔藓,让其不能肆意动弹。 更远处,绿油油的绒毯正一扭一扭,向这个方向移动,离储藏室已是距离无几。 苏霓不知道虫母如何获取能量,想来不可能是“进食后消化”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但她暂且没能进化出别的手段。 这种情况下没有机会容她大吃一顿,她只好继承凯的遗志,抱出所有燃料,准备来个火烧苔藓。 她很清楚,甭管苔藓的学名是什么,有什么功能,对人类来说,它是一个极为危险的物种。 可怕之处不在于实际战斗力,而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能力。 她甚至可以想象,它们怎样在砖石或金属里寸寸移动,等探查到生命体的存在,就陡然发难,扑到它们身上。 只要有足够的个体留存,早晚都会出现牺牲者,也许是他们,也许不是他们。 反正,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苏霓绝不想留下后患。 她冲出储藏室,追上豁命奔逃的同伴,然后一马当先,以高温冲击拦在路上的怪物。 仓库里、隧道中,到处飘散着烧烤青苔的奇怪香气。 它们数量果然有限,主要分布在人类休息生活的地方,外面的苔藓相对少的多,也比较容易对付。 最后,她一脚踩在焦酥的苔藓上,第一个冲出了聚集地。 夜风呼啸而过,其中如刀的冷意使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打着哆嗦。 直到这时,她才出现了一阵乏力的感觉,仿佛身体中积蓄的能量被瞬间抽空,又没有可用的后续储备。 空虚之后,当然便是饥饿。 苏霓一边默默吐槽自己消耗能量的速度,一边踹向出口两旁的石头。 其余三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她的动作,却不知她在做什么。 为了抵抗野兽和外人,这个出口相当隐蔽,被石堆遮住大半不说,石堆中还生有一丛丛茂密的植物。 如今在她摧枯拉朽的攻击下,石块瞬间崩裂欹倒,露出一个光秃秃的洞口。 月光还是那么微弱,但至少比下水道明亮多了。 没过多久,借着惨灰的光芒,他们同时看到洞口有东西不断蠕动,像是马上要蔓延出来。 苏霓也不管别人在做什么,径直举起汽油罐子,将里面的汽油全部倒在洞口。 涅林下意识地就要阻拦,叫道:“入口通道走势向上,油流不进去……咦?” 为了防止雨水倒灌,聚集地入口处的一段通道被刻意建造成上坡。 然而,汽油并未像他想象中那样形成油洼,而是被神秘的力量牵引,汩汩朝通道深处流去。 苏霓犹带稚气的脸上神情严肃,全神贯注于手头的工作。 尽管她使用的是极其初级的能力运用方式,但已经像呼吸一样自然,只可惜这呼吸需要的力气太大了些。 青苔出来的速度不慢,汽油上升的速度则比它们更快。 它们似是意识到处境危险,再次层叠堆积,拼命想要碰触苏霓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苏霓脚尖前方忽地绽出微光。 微光受她意识驱使,与燃油一同移动,飞快提升着油的速度,很快就覆盖了她精神力所能探查的地方。 青苔终于意识到不对,想要缩回墙壁之内,却因沾染了微光而失败,被强行留在外面。 这一切均发生于其他人毫无知觉的时候。 在他们眼里,苏霓只是用方才用过的异能,阻止了青苔的前进而已。 刹那间,火花自油面上爆开,看似微弱,实则拥有奇高的温度。 火光熊熊而起,按照燃油流动的轨迹一路烧开,漫向深处地底的下水道。 过去因改善通风而凿开的缝隙,此刻为火势提供着燃烧必需的氧气。 苏霓深知它们的危险,所以一直不遗余力,不停提升火焰温度,让它们既不能逃走,也不能采取自动防御机制——牺牲少许个体保证大部分个体的存活。 热浪终于从入口中涌出,提醒着幸存者,他们的“家”已被大火摧毁。 不住跳动的火光中,苏霓表情显得尤为神秘难言。 她并无办法确认青苔是否被完全摧毁,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 虑及即将面对的更多困境,她不敢将自身能量消耗殆尽,幸好燃油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毋需独自制造高温。 纵使如此,饿肚子的感觉仍在飞速增强,一步步蚕食着她的理智。 其中一个幸存者喃喃道:“难道就这么完了?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苔藓居然会吃人? 你说啊,你不是觉醒了异能吗?” 苏霓心想自己觉醒的是异能,不是智库,也不理他,犹豫一下,俯身收集散落地上的植物,毫不嫌弃地吃了起来。 她猛地意识到,即使是烤熟了的青苔,也无法引起她半分食欲。 这东西好像和她有着天然的排斥,令她敬而远之。 在她印象里,虫族应该拥有广泛的食谱,什么都吃,这还是第一次遇上例外。 由于消耗过大,眼前的植物不过聊胜于无。 等下水道的温度降下来,她还可以回去找找有什么食物留下。 毕竟他们出逃太仓促,所有物资都留在里面,总还有些幸免于难的部分,弃之未免可惜。 包括她在内,原本十人的小群体只剩四人。 她还好,其他人方从极度紧张中平息下来,全都茫然地望着那个火势未尽的洞口,不知该怎么做。 哀伤的情绪? 当然有,还很浓厚。 但伤感很快被更实际的想法代替:他们的未来,会怎么样? 能够幸免于难的人,除了运气之外,当然也有点反应灵敏的长处。 他们也算是正值壮年的普通人类,却没有能力和自信行走于荒野中,想回那个高温未退的下水道去,却不知道里面的危险还在不在。 他们下意识望向那个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少女。 苏霓还在吃东西,所以直接无视了他们的目光。 抛却对死者的哀悼不论,幸存者越少,她肩上的压力就越轻。 而且她知道的本就有限,又饿得要死,很难有效安抚同伴。 她现在的形象和人形蚕宝宝没多少区别,草叶迅速消失在她嘴边,转眼就下了肚,也不知道嚼烂了没有。 最开始时,旁观的三位先生还有几分心急,然后还是被她勇猛吞食的英姿震撼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见叶片即将告罄,涅林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探头往洞口望望,猜测她可能会看中旁边的酥脆青苔,全程吃回下水道去。 然而,突然之间,苏霓抬起了头,厉声喝道:“躲开!” 涅林眼前一花,那个娇小的身影已飞速掠近。 飞掠途中,苏霓伸手扣住他肩膀,轻轻一拉,带着他一起跃进了还在冒烟的入口。 这并非她只想救青梅竹马,将另外两名同伴的安危置之不理。 事实上,他们才刚刚躲进藏身处,便听外面一声巨响。 一枚炮弹飞射而来,击中入口外的沙地,顿时硝烟弥漫,血肉飞溅,几片血肉碎片甚至溅到了他们的衣服上。 不问可知,这绝非是普通枪械所能造成的效果。 苏霓亦不禁露出惊愕之色。 若她反应慢上分毫,没能及时躲到坚实的石洞里,此时下场犹未可知。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狂风无休无止,天上的灰尘和云层被其推动,总是处在不断变幻的状态中。 月光偶尔会变成狰狞的血红色,偶尔也现出难得一见的澄明干净。 譬如现在,流云四散,浮尘厚度略略降低,地表景色的分辨率一下子提升了十个百分比。 可惜这种通透没有持续多久,便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 苏霓刚问出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地面再度传来隆隆震动,顿时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第二发炮火也射在不远处,离入口比之前更近了。 爆炸产生猛烈的冲击波,地上焦死的青苔受到气流冲击,散作粉尘,如极细的雪花般,混在尘土里,在空中纷扬旋转,连成一片奇异的苔雾。 苏霓的视野本来还算可以,此时却被它们遮蔽,让她急切间难以窥见外界情况。 待第三发炮弹落下,入口处的岩石开始崩塌,碎石块轰然滚落,眨眼间便在原地积起了一小堆石堆。 这场面气势汹汹,逼着他们同时向后挪去。 “匪团来了”的想法闪电般在她心头划过。 最可能的嫌疑犯,当然是芝麻街兄弟的背后老大,发现小弟失踪,所以前来寻仇,用火炮来一记先发制人。 不过,是谁都好,从这种见面先轰两炮的作风来看,她大可不必去追寻和平谈判了。 涅林倒是见机很快,早在凯牺牲之时,他就把猎枪捡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不管是青苔,还是现在的远程炮弹,均非猎枪可以对付得了的敌人。 何况同伴在极短的时间里死伤殆尽,更令他茫然无措。 他紧张地向外张望,正要开口,却听苏霓镇定地说:“我们往深处走,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各通道中的高温仍未散去,氧气几乎消耗殆尽。 他们才往里面走了十来步,只觉热浪扑面而来,窒闷欲死。 大部分家居用品都被烧干净了,留下一地焦炭。 幸好这段距离并不太长,苏霓飞快奔进未被高温正面波及的储藏室,扛走部分食物,这才返身出门,拉着涅林冲向黑暗。 下水道承担着整个城市的排污任务,必须四通八达,方便维修人员进行检查。 这里也差不多,尽管空气质量非常糟糕,闻起来仿佛有一百年历史,至少还在人类的接受范围内。 由此可见,这套下水系统还维持着原来的面积,绝非只有一两个出口。 只要坚持的时间够长,他们总能找到一条逃亡之路。 然而,大部分“下水井”可能在战争中被熔化或者堵死,可能通往野兽的巢穴,可能通往致命的高辐射区。 就算她探测到新鲜空气流动,那也可能只是一条窄窄的缝,而非普通人能够进出的通道。 面对紧迫局面,本能和理智再次扭打到一起,苏霓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由于距离太远,她看不清炮弹是从什么武器里射出来的。 即使不是火炮,而是枪械,只要数量多到足以组成火力网,她就没有避开的把握。 但不论对方身份如何,目的大概都不会是轰平这个聚集地。 即使对匪团来说,单纯的破坏也太浪费了。 假设真是驾驶着机甲的匪团首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下水道被机甲挖开,露出他们这两只土拨鼠而已。 如若不是,对方看到此地死气沉沉,毫无反抗的迹象,很可能放松警惕,亲自进来一探究竟。 如果要逃,大概总能逃得掉,但可能会错失一个反击的好机会。 而还没弄清楚敌人是谁就逃,逃来逃去,终将沦为食物链底层。 在这个毫无福利可言的星球上,食物链底层等同于看天吃饭,只配拥有极低的生活质量。 理智要她尽快离开,以免被炮火波及。 本能却呼唤她回头战斗,杀死敢于冒犯她的人,掠走一切可以掠走的东西。 苏霓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向后方瞥了一眼。 那个方向传来细微的悉率声,代表敌人正在对下水道采取某种行动。 之前,她一直尽可能多地吃东西,就怕自己饿晕倒地。 这时她却一脸冷漠,根本不想把力气浪费在探测上。 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无法接受食物链底层的命运。 即使没有虫母意志的干涉,作为一个人类,而且是拥有超越常人的潜力的人类,她也有应该有的自尊。 哪怕对方是高达,她也得先亲眼看看再考虑下一步。 游民一般都有能不出声就不出声的好习惯。 涅林跟着她停步,投来狐疑的目光,却什么都没问。 “我要回去看看。” “……为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 “理智小人和本能小人握手言和了。” “……什么?” 苏霓心头一阵轻松,甚至抿嘴笑了笑,“没什么。 我觉得不能就这么离开,想回去看看那是什么人。 他们紧跟着苔藓出现,不觉得很可疑吗? 而且,也许你不知道,越往深处走,环境越恶劣,还可能遇到更危险的东西。 我们只能尽早到地面上去……万一还在对方监视范围,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要,”涅林的神色更加狐疑,“你要去找他们的麻烦?” 苏霓本来已经往回走了几步,闻言又笑了一下,“可以的话当然要找,不可以的话就是逃嘛。 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在路上已经确认,涅林没听说过这种苔藓,也没见过血鹰。 既然一切均是未知,她就不会特意带他去冒险。 可是,看着他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联想到之前也有几次看到这种表情,她不得不问道:“有什么不对?” “……我有一台机甲。” “……” 苏霓傻在当地,犹恐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答案——他有一台机甲。 当然,所谓的“有”,不过是找到机甲之后,将它隐藏起来,未曾告诉任何人,并不是机甲士对机甲的那种拥有。 一台战斗机甲若完好无损,其价值超过聚集地所有财产的总和。 即使它破损至不敷使用,机体内的零件也会被拆卸下来,分批出售。 涅林选择将其隐瞒不报,无非是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唯一接触到机甲的机会。 火把的光已很微弱,坚强地消耗着本就不多的氧气,将浑浊的空气搅得更加浑浊。 苏霓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不说点什么,火焰就要灭了的时候,才谨慎地问出一个问题:“是什么样子的? 烧油还是……” “魂能。” 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节省能源的必要。 照明工具被烧得还剩一只手电筒,苏霓便把这只手电打开,继续钉子般站着不动,问道:“你确定?” 涅林回答的速度奇快,还带着常见的不耐烦,“当然确定,我看到了魂核。 但是……但是无论我怎么尝试,它都纹丝不动。 我想要么它已经完全坏了,要么我没有驱动它的力量。” “……就算这样,你也瞒了这么久?” 受他情绪的感染,苏霓奔回去砍人的心思已没有那么强烈,更多的是无奈和感慨。 涅林更是不好意思,板着脸道:“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到底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就算了,把猎枪拿去,多少也算是一件武器。” “要!它在哪里?” “……跟我来。” 苏霓想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后,陡然大为兴奋。 这也不能怪她异想天开,毕竟照常理而言,这就该是穿越者获得第一桶金的时候了。 这机甲说不定蒙尘已久,拥有神秘的来历,遮蔽着凡夫俗子的寻常眼光,专等真命天女前来滴血认亲。 更有甚者,这机甲还可能是来自未来的神器,或者某个强者留下的遗物。 它的大部分部件散落在宇宙各处,只剩基础版尘封在此,与她共鸣一下,以便她走遍星空收集部件,最终获得一个完全版的可怕装甲,通常还拥有比主人高十倍的智力。 忽然之间,她可以理解涅林为一己私心,不顾聚集地利益的行为,因为她自己也如此激动并满怀期待着,险些忘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涅林对下水道深处路线的确不熟,但苏霓把他领到正确的地点后,他便表现得熟极而流。 他们先从墙上狭窄的裂口中挤了过去,路过水泵、水渠和无数阀门,自粗大的污水管中滑下,爬过她叫不出名字的设施,总算来到一个相对宽阔的地方。 苏霓举着手电左照右照,虽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但一想机甲近在咫尺,语气中还是透出几分轻松,“哪里?” 涅林伸手向旁边敲了一下,似是回答她,又像是对自己说话,说:“就是这个。” 他一敲之下,那东西立即发出实心金属的响声。 苏霓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用手电筒一照,笑意顿时凝结成一层面具,扯都扯不下来。 既然还在下水道里,那么这机甲当然不可能拥有高达般的大小或战力。 苏霓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然则,她以为至少会有两三层楼的高度,才算不负机甲之名,所以一见这黑漆漆的,高度绝不可能超过三米的家伙,顿时呆若木鸡。 若只是体型娇小,也就算了,它偏偏还非常难看。 造型臃肿,缺乏机械应有的美感,也缺乏仿生应有的流畅感,只是初具人形而已,看起来就像强行变成童女的猪八戒。 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带有魂核内在,被帝国作为地面作战工具的机甲。 苏霓蓦地想起了钢铁侠。 被囚禁的时候,斯塔克做出了第一套动力装甲,由于资源有限,看起来就像丐帮帮主的制服。 可悲的是,即使是那套丐帮制服,也比眼前的机甲更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她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盯视它良久,终于接受了这不幸的事实。 仔细看去,它也没有第一眼见到的那么差。 其外表由不知名金属构成,颜色确实是略嫌暗沉,却丝毫没有生锈,所以要么是难以进行氧化反应的重金属,要么经过了特别处理。 这表明在其活跃的年代,它的确有被设计者仔细对待,工厂用心建造。 而且,也没有人规定机甲必须拥有完美的人类外形。 至少在她的认知里,若要进行水下工作,人形机甲就很可能比不上章鱼或鲨鱼形的。 但是,就算这样也好…… 她不胜郁闷地吐了口气,伸手触碰它的表面。 指尖触感冰冷,一切正常,她并没有任何“心头一动”的感觉。 现在走近了看,它好歹还有点大型机械应有的冷硬气质。 刚才他们之间有一段距离,它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矮胖的小香肠,然后长出四肢和头部,不但不吓人,相反还有些可爱。 一个外形如此之挫的机甲,基本没有可能具备高大上的来历。 别说隐情了,即使告诉她,这真是用于作战的动力装甲,她也不会相信的。 虽然如此,她仍心存好奇,猜测当年它的定位是什么。 “操作舱的入口在背后。” 涅林并未觉察她的震惊,还在孜孜不倦介绍。 苏霓依言转到后方,仰头上望,满怀绝望地问道:“这东西有装备什么武器吗?” 她转圈的时候,自己也在到处寻找可能的炮口、枪口、链刀之类的武器,但什么都没有。 这家伙不仅没武器,甚至没有看起来像武器接口的部位。 也就是说,除非武器隐藏于机体内部,否则这就是一只金属香肠而已。 不过,这时她注意到,作为一个体态圆润的机甲,它的手部结构异常逼真。 就像是放大了的普通手掌,五指完整,关节俱备,看也知道动作必定十分灵活。 机甲背部果然有个半开的舱门,似乎不能以外力强行关闭,于是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 苏霓二话没说,抓住边缘,爽快地跳了进去,落在一个坚硬的平面上。 这正是所谓的“驾驶舱”,面积极为狭小。 她向前迈一步,腿就碰到了同样暗沉沉的座位。 里面只有这一个位置,此外可用“空无一物”形容。 是以她也别无选择,稍微观察了一下,便径直坐到位子上,双手自然地搭上座椅扶手。 扶手温度和外壳差不多,手感却是凹凸不平。 她用手仔细碰触,立时发觉数个大小不等的按钮。 沿按钮位置摸上去,她的手最终停在了扶手尽头的,一个微微向外凸出的弧形突起上。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这突起的手感格外温暖柔和,让她情不自禁地用力握下。 她的双手感觉到十分奇怪的触感,仿佛握住了一团胶质。 这感觉并不令人厌恶,反而是坚稳踏实的,与握住胶质时应有的空虚感截然不同。 一抓之下,弧形突起猛然向内聚拢,形成一个大小适中的球,恰到好处地迎合她的握力。 然后,球的内部爆发出微弱但稳定的光芒,沿着扶手下行,逆方向传回地面,四散蔓延,自四面八方冲向机甲头部的某个部位。 抵达头部的时候,光芒已完全消失,传递过去的力量却没有半分削减。 刹那间,苏霓陡然意识到,异能和魂能的确不是同一种力量。 她平时可以觉察到身体里咆哮的精神力,可以将它变幻为各种形式,用于攻击敌人。 但连接上机甲的瞬间,她的精神力并未损耗。 取而代之的,是灵魂深处的奇异回音,好像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被那微弱的光芒唤醒,转眼便充溢全身。 涅林挤进舱室之时,恰好看到扶手中的手柄缓缓上升,驾驶座正在自动调节高度,并不住移动,将苏霓送向她该在的位置。 苏霓则满脸惊讶,见他进来,连忙问道:“这就算是启动了? 下面该怎么操作?” 涅林基本上和她一样茫然。 但他发现这机甲后,隔三差五地总要溜来看看,好歹比她更熟一点。 他拾起那只落在地上的手电筒,照了一圈,指着驾驶座正前方的某个地方,答道:“我猜那就是让它行走的装置。” 苏霓也发现了那地方的异常。 地面上耸出四块踏板,形状相同,大小则有着一定的差别,均处在她能轻松踩上的范围内。 她猜一块是油门,一块是刹车,至于另外两块是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凭良心说,即使只用眼睛观察,也可发现这机甲不难操作。 充其量是把方向盘换成了……手柄,比普通汽车多了两块踏板而已。 但在没有说明书的情况下,再怎么简单,她也只能慢慢摸索每一个按钮的作用。 圆球光芒仍在持续,似乎永远不会断绝。 涅林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颓丧地说:“我之前猜它完全坏掉了,原来完好无损,我只是……没有驾驶它的能力而已。” 苏霓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想了想才说:“别这么沮丧,不是还有其他能源的机甲吗? 而且,说这玩意完好无损,是不是还太早了?” 座位正前方,外壳装甲向两边缩进,露出透明视窗。 视窗范围极大,呈长方形,透过它,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仍是一片漆黑。 看来,机甲内部的任何光线都没有透出去。 苏霓依旧坐在驾驶座上,不安地向外看了一眼。 由于前世的驾驶经验,她一直在扭来扭去地找安全带,或是任何能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的物品,然而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着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应该有安全带却没有,表明在迅速移动时,她可能会像球一样滚出座位,在舱室里弹来弹去。 如果本来就没有,那这机甲的极限速度大概和公交车差不多吧。 她从来不吝于表现自己的无知,直接向涅林提出这个疑问,涅林表示这的确很奇怪。 两个人开始在座位附近寻寻觅觅,过去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又一起放弃。 苏霓变回端坐的姿势,无精打采拨弄了一下手柄,说:“算了,先试试怎么动作吧。” 她已经回答了不少问题,例如“有没有吃力的感觉”、“连接是不是很稳定”、“真的是你在驱动这家伙吗”、“能够持续多久”,以及“攻击的时候,耗费的也是你的能量吗”。 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不高兴,不断回答着没头脑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大部分问题她也无法回答。 只要宇宙的存在还遵循物理规律,那就不存在永动机。 无论核能还是魂能,均不可能无限制地提供能量。 但若想得知极限在什么地方,她什么时候会感觉吃力,便需要特殊的仪器测试,并非他们可以知道的。 “真的不考虑暂时躲一下? 万一出现意外,你可能会摔断脖子或锁骨。” 回答问题的间隙,她如是吐槽道。 这机甲带来的最大好处,可能是改善驾驶者的心情。 涅林被兴奋冲昏了头,总算暂时放下对同伴的哀悼,闻言坦荡一笑,“放心吧,我会保护我自己。”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苏霓嘟囔了一句,不再唠叨,手臂缓缓用力,将手柄推向前方,脚下同时踩上了看起来最像油门的那块踏板。 这些动作并非全部,她脑子里还始终想着“让我看清外界的情况”,尝试找到开启照明的方法。 这一刻,她清晰地觉察到能量由己身而出,向外界汹涌奔流。 这感觉强烈却不难过,如同被水泵向外抽水的蓄水池,除非能量耗尽,否则应当不会出现任何不适。 机甲头部忽地光芒一闪,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头部正中射下,笼罩了前方地面,明亮却不刺眼,给驾驶者提供着完美的视野。 她的直觉正确无误。 金属香肠的右前臂向前抬起,手部仍保持着抓握的动作,脚下则踏出了一步,接受到连绵不绝的前进信号后,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也许因为尘封太久,它的关节发出干硬的摩擦声,但动作还算流畅,并未出现颠簸。 这一次,别说涅林,苏霓脸上也现出兴奋的神情。 她已经有所觉察,踩下踏板的时候,其实可以向任意一个方向移动。 也就是说,只要动作足够灵敏,她能操纵它走向任何一个想要的方向。 负责后退的那块踏板也是一样,唯有刹车没有什么花哨,踩下便意味着强行停止。 最后那块踏板的功能也在她预计之内,是跳跃。 跳跃的高度受她力量影响,方向则还是以相同的方法控制。 机甲由空中落地时,只要控制得宜,亦可作出许多踩踏动作。 这离想象中的人机合一有不小差距,但已经可以面对很多突发状况。 苏霓不停地试验力度,让它像人一样走来走去,甚至在奔跑中急转弯,抑或忽然后跳、侧跳。 过程中,兴奋的心情却渐渐冷却,最终导致她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她对机械虽不了解,却可以确定之前的想法——这机甲绝不可能承担作战任务,因为它身上根本没有便于作战的特点。 但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助力,要么用它,要么一无所有。 她将两臂慢慢收拢,聚在视窗的前方。 果不其然,随着她双手在圆球上变化动作,机甲的手部做出相同反应,速度倒是非常迅捷,复制出的动作也很完美。 这让她猜想:它可能是一架民用机甲,用于建筑工程或是搬运货物。 机械臂又垂了回去。 两个少年男女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大量疑问,却也知道自己回答不了对方的问题。 苏霓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平静地说:“我来试试这些按钮。”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寒风呼啸而过,不知疲倦地卷起地上沙土,将它们带向远方。 有只跳鼠被方才的巨响惊动,自洞穴中露出脑袋,警惕地看了一眼后,又马上缩了回去。 它是一只新近迁入此地的跳鼠,还没来得及被人类发现,今夜也运气很好,避开青苔和炮火的攻击,得以见到明天的太阳。 只是,即使是它贫瘠的小脑袋,也理解外面的人绝非易与之辈,所以它很快缩回沙里,沿着打出的通道跑走了。 以往空荡的沙地上,多了两辆重型卡车。 如果苏霓在这里,会发现它们的大小和地球上的大卡车差不多。 车斗部位蒙着用兽皮和金属织成的帐篷,只在必要处开出口子,使车斗里装载的枪炮露出枪膛和炮膛,看起来像是手工版的装甲车。 没有工厂会生产这种破烂,这又是凝结了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比较高级的聚集地,还有比较低级的匪团,均会选择对卡车进行类似的改造。 除了车载武器,他们也会加大引擎马力,选用合适的轮胎,让卡车在荒野里如履平地。 他们的首领,阿兹迪克,正站在第一辆卡车顶上,不耐烦地看着小弟们忙忙碌碌。 他是个长相凶狠的彪形大汉,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烈日下,脑袋和许多“弱者”一样,也是光溜溜的。 事实上,大部分匪团首领都是这副长相,从外表便能看出他们的凶悍和狠毒。 除非该首领具有超越常人的力量,那就不需要用长相来吓人了。 匪团的规模大多处于十人到二十人之间,太少战力不足,太多则容易分赃不均。 他们属于较为弱小的那一类,没有特别强力的武器,也没有战力爆表的人物,只好充当鬣狗之类的角色,日日打探情报,从大匪团的地盘上捡点骨头。 当然,捡骨头的时候,他们必须先确定不会被人发觉。 要不是听到消息,得悉血鹰倾巢出动,不知往何处去了,他们可不敢到这一带撒野。 只可惜冒险并非总能带来收获,比如这一次,得到的战利品少到像一场笑话。 “他们好像刚遭过火灾,”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匪徒,带着满脸不安,跑到卡车前方向他汇报着,“居住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灰烬,还有人的骨头。 但骨头也烧得差不多了,就剩几块,连有多少人住过都看不出来。” 阿兹迪克瞬间进入想要破口大骂的状态。 但他能当上首领,靠得也不完全是蛮力,听到“只有灰烬”的时候,立即觉察到事情的不对。 要知道,烧掉生活用品不难,想将人类骨骼烧到无法辨认的程度,需要异乎寻常的高温。 那种高温往往产生于特殊的设备或特殊的燃料,不可能只是一场普通火灾。 他没有大骂带来不幸消息的下属,一迈步,直接从卡车上跳了下去,冷冷说:“我去看看。” 这批人武力有限,别说与正规军队或大匪团比,就算规模较大的聚集地,也会令他犹豫不决。 是以,如果远远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他们就不管不顾,先用卡车上的轻型速射炮轰几下,观察对方的反应。 苏霓他们那时正狼狈着,逃出来的四个人又被当场炸死两个,自然不会做出任何反抗。 这给了阿兹迪克错误的印象,让他以为此地绝无危险,遂下令驶近地点,命令两三个匪徒带武器进去,进行大家均十分熟悉的劫掠工作。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里既没有女人,也没有钱粮,只有厚厚的灰。 沙地上刚被炸碎的血肉还很新鲜,高温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蒸干。 这也算是他们司空见惯的景象,不过就此而已。 他一进入口,下一秒便意识到小弟所言非虚,聚集地里的确发生了超出想象的意外。 苏霓之前刻意绕开储藏室,给自己留下食物。 但她已经将燃料用尽,食物带走吃掉,剩下的东西要么沉重,要么毫无价值。 阿兹迪克转了一圈,毫不犹豫地自入口退了出去,宣布这次行动到此为止。 留在车上的匪徒虽然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却不吝于抱怨,纷纷向同伴打听出了什么事,直到听到首领的呵斥,才老实下来。 纵使如此,仍有胆子比较大的人叫着要个解释。 四周仅有烈烈风声,没有其他声音,也没有其他活物,任谁都看不出危险。 阿兹迪克冷冷地扫视着他们,大声道:“你们出生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忘在胎盘里了? 刚才发炮时,那几个人是在外面被炸死的……他们为什么要在半夜走出聚集地,你们想过没有?”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显然当真没人想过。 阿兹迪克从未听过“恨铁不成钢”这句话,但人类的情感永远相通。 此时,他正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视着自己这群出生时忘带脑子的同伙。 “高温要么来自他们自己,要么来自他们的敌人。 如果敌人拥有如此高级的武装,那根本没有必要浪费在他们身上,而且也没有留活口的必要。 那么就是来自他们自己了,他们为了应对未知的威胁,不惜焚烧自己藏身的地方。 不管那威胁是什么,我都不想弄清楚,明白了吗?” 厄运之星上怪物众多,怪事更是此起彼伏。 高辐射极易引起基因变异,每分钟都有新的变异体出现。 想要事事弄清楚,有九条命都不够活。 阿兹迪克混得固然不怎么样,却深谙这个道理,绝不会做追根究底的蠢事。 他解释完之后,径直坐回车斗里,再次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血鹰的势力范围不小,所以他并未因此沮丧。 一次扑了个空,下一次说不定会大有斩获。 他们在情报方面花了不少钱,等的不就是捡漏的时刻吗? 至少,在坐回自己的位置时,阿兹迪克是这么想的。 这个聚集地的情况固然诡异,却和他们无关。 他脑子里正想着去往下一个目标的路线,想着想着便踌躇满志,搓着手准备大干一场。 可还没有踌躇多久,卡车忽然停了下来。 这两辆车的引擎马力自不必说,隐蔽性也很看得过去,毕竟他们需要尽可能地降低噪音,以免惊动不该惊动的生物。 这个时候,它们的刹停也相当安静,但安静归安静,这个动作本身就令大多数人颇为意外。 阿兹迪克微微一惊,只听身边的通讯器兹兹作响,传来驾驶者的声音。 那声音充满了不安和……困惑,“老大,前面有一架……机甲?” 阿兹迪克不由一震,望向负责了望的同伴,见那人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一股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使他直接凑到了望孔那里,满怀不安地望了出去。 他们的运气不错,这段时间里,厚云一直未能重新凝聚起来,所以可见度依然很高。 月华如灰红色的污水,无精打采地摊在地面上。 两辆卡车的正前方不远处,静静矗立着一个矮胖的机甲。 说是矮胖,只是其罐子状的外形给人的错觉罢了。 它实际比卡车高出一截,论体积估计也不输给它们。 腿部和双臂倒是异乎寻常的细长,综合起来,有点像插了四根长棍的油桶,或者没有腰的肥胖人类。 它的颜色幽深黯淡,唯在头部射出明亮的白光,表示其中确有人类活动,而非戳在沙子里的死机甲。 结合它无声无息的出现,静立不动的诡异,简直是一个蓦然出现在荒野中的幽灵。 尤其这幽灵至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更令这帮杀人如割草的匪徒感到困惑。 阿兹迪克望出去之时,目光正好触及机甲正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陡然感到无形的压力,仿佛那人正透过金属的阻隔,无情地凝视着他。 他不是头一天在厄运星上讨生活,也曾见过些用于作战的机甲。 只是,他自知惹不起真正的机甲士,所以一向闻风而遁,也就从远处羡慕一下它们漂亮的外形而已。 眼前这个机甲是他见过的最丑的,他甚至想不出它究竟要怎么作战。 难道会是用机身冲撞敌人吗? 还是装甲霍然洞开,现出无数黑幽幽的炮口,瞬间把他们扫射成筛子? 不,最关键的问题是,再怎么丑也好,他不会认为它代表着善意。 接触到那道压力的同时,他便意识到,对方不动手,不代表允许他们从它身边驶过。 一连串的问题奔涌而过,其实只耗费了几秒钟时间。 车斗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匪徒们的目光自不同的方向射向首领。 阿兹迪克吞了一口唾沫,笃定地说:“开火!最大火力!打它的脑袋和腿!” 头部往往是驾驶舱和机甲动力所在,腿则决定了机甲的行动能力。 反正他们没有对付机甲的经验,打这两个地方总不会错。 车载轻型炮、重型机枪、肩扛式火箭炮,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型武器,只要是能够击中那架机甲的,都一股脑儿开了火。 火力瞬时倾泻,方圆数里内,均可听到密集的枪炮声,混杂在风声之中,听上去倒也有几分磅礴的气势。 一时硝烟弥漫,熟悉的火药气味在所有人鼻端萦绕着。 然而,始终静立着的机甲忽地做了一个回避动作。 那动作是如此灵巧迅速,竟让它硬生生躲过了大部分攻击,真正击中它的,只有一发火箭炮。 可惜机甲体积有限,重量只怕也不太大,顿时被打得向后翻去。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小心点儿!” 机甲内部,苏霓先是哎呀一声,猛然省悟这不是大发娇嗔的时候,急忙作出提醒。 在外人眼里,机甲的摇晃幅度并不大,但身处其中,如同站在风浪之巅。 除非驾驶者受过对应的训练,否则将不由自主地随它欹倒。 苏霓技术太不熟练,被击中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均在剧烈晃动,让她更是手忙脚乱。 她的动作本来还算稳定,这时却乱成一团,甚至两次误触错误的按钮。 也亏她反应速度快,嘴上提醒涅林注意安全,手上迅速补救着正确的动作。 饶是如此,机甲也暂时失去了平衡,像个醉酒的人,在原地连转三个圈子,这才立定脚跟。 幸亏它重心很稳,装甲又极为厚实,到底没有摔倒。 立定时,它的腿部已经略微弯曲,借力一跃而起,凌空跳扑向正在倾泻炮弹的卡车。 此时,苏霓已弄清楚安全装置的启动钮,并成功启动。 虽说伸出来的金属圈环和布带均有残缺,但足够将她固定在驾驶座上,是以机甲的震荡并未真正影响到她。 随着机甲凌空跃起之时,她心里全是懊恼。 她穿越过来的日子还很短,但手上已有两条人命,好几条动物的命,因此大可不必谈什么道德挣扎,或者为该不该珍惜匪徒们的性命而犹豫。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她绝对不会去自首,也根本没有地方供她自首,那还不如随遇而安,想办法提高生活质量。 只是,干掉芝麻街兄弟的前提,乃是他们来聚集地收保护费,和她的同伴发生争执,并率先要杀她。 严格来说,她只是正当防卫,起初并无杀死他们的打算。 杀了也就杀了,人死不能复生,她本来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然而,等站到这两辆车、十来个人前方,她才发现杀人没那么容易。 机甲体型太大,无法从他们钻进来的地方出去。 苏霓只好找了个相对薄弱的位置,以蛮力打碎上方砖石,强行破出,回到地面之上。 一来一去,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们原本还在商量如何追踪敌人,结果赶路赶到一半,恰好与目标狭路相逢。 魂能机甲不存在引擎响声,一切均由主人的力量驱动。 若遇上手段高超的机甲士,可以用魂能包裹机体,隔绝声音传递,造成悄无声息的效果。 苏霓当然没有这种本事,但野外正值夜半时分,风声不绝,也极好地隐藏了他们的行踪。 若有偷袭的打算,时间够她偷袭三次有余。 可事到临头,她却犹豫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放过他们。 从聚集地侥幸生还的两个人,全都处在壮年,运气好的话,还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日子好过,却被当头一炮炸死。 她没能保住他们的命,至少还可以为他们报仇。 “要是他们正在干坏事就好了……” 这是她看到卡车时的想法。 就算做好斩草除根的准备,来自文明社会的记忆也根深蒂固,让她只能正当防卫,缺少先发制人的果断。 静立原地的那段时间里,她望着卡车和卡车上的人,连他们有多少人都一清二楚,偏偏无法下手。 因为他们身上的恶棍气质已经很淡,更像是乘车旅行的游民。 她觉得自己还需要理由,一个使得攻击合理化的理由。 而心慈手软的报酬是什么呢? 就是她现在恨不得找颗后悔药来吃。 尤其听到涅林撞在机身上,发出“咚”的一声,她更是下定决心,发誓绝不再犯相同的错误。 自内向外看,视窗完全透明。 自外向内看,那个位置仍是厚实的金属。 这也许是一件幸事。 如果阿兹迪克能看到苏霓的表情,非吓出一身冷汗不可。 懊悔、愤怒、无奈,种种负面情绪犹如潮水,冲刷着苏霓的理智,将她从“人类”的心理状态扯了出去。 虫母乃是没有情绪,擅长利益判断的生物,但和她基因融合后,却反其道而行之。 在情绪起伏极大的时候,她才更容易受到本能支配。 她的目光冷漠而坚定,身体紧紧贴在座椅上,保持着极其稳定的状态。 这两道冰冷的目光穿透视窗,将炮灰的飞行轨迹、爆炸位置一览无遗。 而她的手,稳定程度更胜身体,几乎和手柄化为一体,不停微调着机甲的动作。 子弹打在外壳上,“砰砰”声不绝于耳。 苏霓刻意避开威力较大的炮弹,对剩下的子弹不加理会,能躲则躲,不能躲则以机身硬扛。 如今她也看得出来,不管其他方面何等土气,这机甲至少还拥有异乎寻常的硬度。 只凭这一点,她就承认它是一个合格的未来高科技装甲。 三秒钟之内,机甲由静到动,由挨打到反击,由地面到半空,终于稳稳落在打头的卡车上,也就是阿兹迪克所在的那一辆。 它自身重量有限,不然也不会被区区火箭炮打歪。 但落在车头上的一刻,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那暗沉无光的双腿踩穿铁皮,深深陷入了卡车驾驶室内部,带着整个机甲向下一沉。 苏霓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这一击里,贯注的力道大到惊人,竟硬是将车头踩的扁了下去。 里面的匪徒连叫都没能叫一声,当场死于非命。 若想打透机身,可能需要正规军特制的破甲弹、穿甲弹,阿兹迪克手上自然没有。 何况,即使是地面用反机甲武器,遇上魂能机甲,也要大费周折。 理论上,只要机甲士魂能聚集的速度够快,强度够大,位置够精准,那么可以抵挡任何武器的攻击。 这正是他们地位高待遇好的原因。 阿兹迪克肩上还扛着火箭炮,尽可能快地发射着火箭弹。 然后,他惊异地发现,这次攻击居然徒劳无功。 两枚火箭弹均击中了机甲胸口,却只是在近距离炸开,没能令它倒翻车下。 弹片激射而出,离车头最近的匪徒被颜面直击,脑袋变作一个裂开的血葫芦,煞是吓人。 更糟的是,在濒临死亡的恐惧中,第二辆车上的人将枪口对准机甲,丝毫不管同伴正在子弹飞行的路径上。 阿兹迪克的光头阻止了他们一秒钟,但也只有一秒钟。 下一秒,比之前更激烈的轰鸣声响彻四方。 硝烟弥漫,遮盖了双方的视线。 即使依靠本能行动,苏霓也终于感到了吃力。 匪团的火力不足以攻破机甲外壳,但想要保持机甲的平衡,消除爆炸带来的冲击力,靠得是她本身和机甲系统的合作。 那种感觉尤为怪异,就好像有人在意识里重击了她几下。 这种重击不会导致疼痛,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却很容易影响她的注意力。 还有一个雪上加霜的问题:她的异能和魂能似乎都不对劲,消耗速度奇快,且难以及时补充。 威力固然不小,但这能量用一分钟就宣告完蛋,在军队里真的能派上用场吗? 想归想,苏霓脸上仍没半点情绪的流露。 她不怕那些喷着火舌和弹壳的武器,却怕不能斩尽杀绝。 倘若能量用尽,她还没能杀光他们,那死的可太冤枉了。 “看那个,”涅林一直抓着壁上的某个把手,总算没再摔倒,“那个扛着火箭炮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头目!” 在如此紧张的局面下,他表现出来的反应力和判断力均很优秀,并不逊色苏霓太多。 苏霓要纵观全局,判断对己方最有利的行动,难免忽略细节。 他却趁这个机会,通过不断摇晃的视窗,认出了匪团的首领。 苏霓看似全神贯注,其实并未忽略身边的情况。 听到那句话,她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近乎微笑的表情,应道:“那我可要……” 涅林正看着她的表情,没来由心中一凛。 “……速战速决了。” 毫无款式可言,但结实耐磨的小巧皮靴轻踏在踏板上。 机甲再度冲天而起,脱出车头的束缚,跃向车斗。 距离这么近,它看起来不再矮胖可笑,而是一个庞然大物。 这帮匪徒倒也对付过更大的野兽,但野兽只是野兽,少有这么高的智慧。 如果这个机甲铁了心要追杀他们,他们很难逃得掉。 苏霓严格地控制着力量,使机甲落在自己想要的地方。 踩实的一瞬间,旁边的几个人全被震开。 机甲看似上下一样粗,实则拥有腰部部件。 它微不可觉地向前一折,两条机臂同时伸出,拎小鸡般拎起最近的两人,用力一撞,顿时血肉模糊。 其实车上也就五个人,至此死了三个。 第四人转身欲逃时,机甲右腿踢出,正中其背心。 那个倒霉蛋被踢得直线飞出,摔在二十米开外,再也没能爬起来。 阿兹迪克心知大难临头,见机极快,早就第一个跳车逃生。 他很聪明地逃向相反方向,拿正在折腾的机甲作为屏障,避开另一辆车上扫射来的子弹。 他现在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机甲能首先对付开火的人,这样自己就有机会逃走。 虽然希望极为渺茫,但至少还有少许可能。 可他只跑出五步开外,心里便再次涌上不祥的预感。 一股巨力破空而至,像一条无形无质的长鞭,重重掴在他背上。 巨力透体而过,立即震碎了他的内脏。 幸运的是,他还没感受到痛苦,便已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旷野重归唯有风声的状态。 苏霓轻轻踢了踢地上的土堆,还是一脸冷漠,全身上下散发着“没事别烦我”的气场。 战斗结束得很快。 匪团头子死于异能之下,其他人则全被机甲杀死。 全灭这两车人,不过耗费她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回忆起来,却像大梦初醒。 她跳下机甲,不顾一地狼藉,吃掉了大部分能找到的食物。 她的运气很好,这帮人出门在外,携带了充足的补给,够她几次应急之用,否则又要花力气去附近找吃的。 这一夜正在滑向最黑暗的时刻,等黑暗过去,太阳才会重新升上地平线,向他们勤奋地投掷紫外线。 由于光照减弱,这也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间,她倒是无所谓,但涅林已经感到寒冷,开始把缴获的衣服往身上穿。 这些匪徒的衣物大多厚实而宽大,可以充当称职的外套。 他一边穿外套,一边不知死活地说:“何必白费力气。 我敢和你打赌,等我们走后,都不用等到天亮,这些尸体就会被刨出来吃掉。 野兽的鼻子一向很灵,血腥味又这么重……” 苏霓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赌,我知道。 但我就是做不到甩手就走,留他们曝尸荒野。” 土堆下面有个大坑,是她操纵机甲挖出来的,用来埋藏匪团的尸体。 她杀他们,是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等战斗结束,亲眼看到满地血腥,她的心情便一下子跌到谷底。 这白费力气的举动,其实也只是她用来安慰自己的方法而已。 既然只是安慰自己,又何必对别人多加解释? 她没再说话,转身去看第二辆卡车。 攻击这辆车时,她有意控制力度,未对车体造成不可修补的破坏,上面的武器和补给也有一半完好。 这可以称作他们第一份战利品,价值也还过得去,却丝毫不能令她高兴。 “要整理一下吗?” 她指向乱糟糟的车斗。 那里尚遗留着少许血迹、断成两截的机枪、还有被踩得粉碎的几个箱子,一看就让人心情烦躁。 涅林摇头道:“不用,我把箱子碎片扫下去,枪械部件都可以留下,有些人愿意收购。” “那你知道最近的城市要怎么走吗?” “……知道。” 聚集地里的地图由凯负责保管,此刻当然随他上了天堂。 苏霓对附近环境不甚了解,虽然听过最近的那个城市名叫刺栗城,却不知道路线。 是以涅林作出肯定答复的时候,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应道:“那么我回机甲的驾驶舱,卡车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机甲可以拖动卡车,但车子性能完好,并无这个必要。 他们已经作出简略的计划,由苏霓继续操纵机甲,涅林则去驾驶卡车,共同向刺栗城前进。 休息整理之类的事务,均要等抵达城市之后再说。 涅林受到委婉的鄙视,却没计较,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当然没问题。” 他们先去了那辆比较倒霉的卡车,从其中捡出能用的,运到第二辆车上,又将一看就是废品的东西扫到地面,才算完成对战场的清扫。 第二辆车的车头完好无损,就只是车窗边缘有点变形,因为机甲的手臂穿过车窗,将驾驶者硬扯了出来,难免会刮到车体。 涅林向车头里看了一圈,忽然“咦”了一声,“这里有个车载电台,不知道好不好用。 过会儿我先试试,如果好用,可以和附近的电台通讯,也能接收城里的消息。” 苏霓对通讯技术一无所知,自然不会有意见,最后检查了一遍,说:“随你,走吧。” 她摆了摆手算是招呼,重新跃入机甲内部,坐回驾驶座,将入口封住,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这地方黑暗狭小,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自从她爬上悬崖,遇到来找的凯和涅林以来,这是她第二次独自一人待着。 第一次,她只顾寻找下水道里的危险源,心情颇为焦躁,根本无心享受难得的清静。 回聚集地又劳累疲乏,一躺下便睡着了。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她陡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思念还有隐私的日子。 这么说对涅林可能不公平,但她的确更喜欢独自待着。 她轻轻握住圆球,将魂能与魂核共鸣,直至贯穿到机体的每一个部位。 机甲立即作出反应,轻微摇晃着,再度拥有了生命,轻快地运动起来,以小跑的姿态伴随在卡车旁边。 涅林理解并同情她的食欲,把剩下的所有食物都送到了机甲里。 不过仅此而已,除了成捆的肉干和面饼,她身边空无一物,绝不可能让她分心。 在这心无旁骛的情况下,她终于可以抽出部分精力,仔细思考青苔的来历。 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又名少女的直觉,她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幕后黑手”四个字。 首先,她对青苔有熟悉感,如果不是前世的缘分,那只能从虫母身上得来。 她想,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似是故人来的诡异感觉。 但不提将来,只结合虫母没来得及送出的信息,她不得不考虑一个相当恐怖的可能——青苔是黑手同志派来追杀虫母的杀手。 这是她能想到的,并且唯一可能的联系。 可惜青苔已经被干掉了,就算还有存活的种群,她也想不出办法和它们交流。 这个推测很有可能,但最终也只是推测,不具备任何价值。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星球上是否还潜伏着别的青苔,是否在某个时刻,青苔们会集体大爆发,造成恐怖电影般的可怕后果。 刺栗城离聚集地的距离,和她前世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差不多,驱车需要两小时。 如果车速比较慢,或者路上遇到了意外,所需时间就会变成一个未知数。 不过根据妮妮的记忆,这条道路堪称一条常用的“官道”。 凯隔段时间就会往返一次,从未发生任何意外。 这一次也不例外,无论她怎么胡思乱想,离城市都是越来越近,且一路平安无事。 在旅程的后半段,他们甚至还远远望见一支车队,也向着刺栗城的方向驶去。 它的速度比他们要快,一段时间后,已经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佣兵队伍,游民队伍还是行商。 亲眼见到这座城市之前,苏霓对它有很多想法。 譬如说,她觉得城市的外观应该像一只大刺猬,这样才不负“刺栗”之名。 再譬如说,她想象中的城市应该是冷峻森严的,要么就是阴沉压抑的,满溢在废土世界讨生活的独特气质。 然而,说到底,刺栗两个字只是音译,并无实际的指代。 刺栗城长得也完全不像刺猬,不冷峻,更不阴沉。 它被厚重的灰色城墙围住,打眼一看竟像是古代的城池,从城外看不到城中景象。 城墙上当然没有风景区常见的漂亮阁楼,只有防御堡垒和巡视的哨兵。 它规模有限,离大城市还差得远,却也应有尽有,在荒野中自成气象。 苏霓一改路上的心不在焉,心情略微兴奋起来,不断控制机甲,变换视窗的角度,从各个方向打量这座城市。 仅是看着这副场景,她就觉得自己离文明社会又近了一步。 自这里开始,进城的人和车排起队伍,依次接受士兵的检查。 若有疑点,或是实力不足,便会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当然,大部分时间里,根本排不起所谓的队伍。 卡车和机甲同时放缓了速度,仍然并排行驶,于数分钟后到达城门前方,停了下来。 涅林来过两次,熟练地跳下车,望着向他们走来的一小队士兵。 通常情况,前来检查的士兵是一组,两个人。 这次破例对待,显然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旁边的机甲。 纵观整个厄运之星,少有机甲士愿意留下,导致机甲驾驶员极为稀缺。 即使苏霓把机甲开得像一只没吃饱的三脚猫,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重视。 苏霓犹自伸长脖子,努力地东张西望,试图找到其他机甲,结果失败了。 城门附近空空荡荡,别说熙熙攘攘的人们,就连人气儿都没多少。 还没等她想明白,为首的士兵已经用步枪敲了敲机甲外壳,大声道:“里面的人出来,进行检查!” 苏霓恍然大悟,忙将舱门打开,断掉与机甲的联接,麻利地从舱里跳了出去,稳稳落在那士兵面前。 她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又看到一群陌生人,下意识露出礼貌性的笑容,笑道:“出来了,请吧。” 涅林早就见惯了她的长相,再漂亮也不觉得有什么。 那队士兵却眼前一亮,全没想到驾驶者会是个既年轻,又异常美丽的女孩。 苏霓满脸尘土,衣物破旧,头发也只是草草束在脑后,看起来凌乱不堪。 但她眼睛明亮,动作利落,整个人显得很精神,顿时和打扮方面的劣势相互抵销,仍有着难得一见的美貌。 很多时候,这种美貌属于“战利品”所独有,但是看看那个刚停止运作的机甲,没有人会认为她是战利品。 愣怔之后,小队长飞快地想起自己的职责,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没有其他人吗?”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苏霓应声答道:“就我一个。 看也知道吧? 这机甲内部空间很小,根本容不下两个以上的人。” 为了支持自己的论点,她还刻意退开几步,让士兵们能更好地观察机甲。 可他们的目光大多黏在她身上,跟着她足足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鲜少有去关注机甲的。 苏霓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缺乏常见的变异特征,可能很引人注意,尴尬之余,也因此得以看清他们的面貌。 城里人的生活条件果然比游民好,从长相就看得出来。 大部分士兵都戴着特制的头盔,仅有一小部分皮肤露在外面。 而这部分皮肤虽然粗糙,却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没有厚厚的鱼鳞层,也少见明显色斑,充其量和老农一样,难看了点而已。 苏霓心知这里必定有对付高剂量辐射的办法,也不奇怪,收回目光,专心回答小队长的问题。 作为机甲的驾驶者,她被他们当作说话算数的那个,所有问题都冲着她来。 好在问题都很正常,无非是“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有什么目的”,“祖上三代都是干什么的”,以及“机甲是怎么回事”,“车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她全部对答如流,答到最后,以仰慕的口气、温婉的态度,诚恳地阐述着两个难民想进城居住的野望。 这时,士兵们已结束了对机甲和卡车的搜查,发现一切正常,便回来向队长报告。 老实说,苏霓想不出有什么必要隐瞒,所以一直实话实说,坦白交待,要是发现问题,她反而要惊讶了。 出乎意料的是,小队长听完报告,并未说可不可以,只狐疑地打量着她。 毫无疑问,该机甲为魂能式机甲,苏霓则是具备魂能,身体协调性很高的人类。 城主向来重视这等人才,一旦确定,不必进行测试,会直接给出居住的证件。 他倒不是怀疑苏霓有问题,而是不明白她怎么活得像游民一样,身上的衣服都破旧不堪。 倘若苏霓有读心能力,一定心有戚戚然。 可她没有,所以只能打量回去,目光中半是忐忑半是坦然。 按照规矩,进城要缴纳相应的费用,偶尔还要给守卫点辛苦费。 涅林忘了这回事,苏霓根本不知道,两个人如木桩般戳在那里,并且恬不知耻地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小队长听了这等不知好歹的问话,对苏霓的好感立即降低一半。 但他想起上头的命令,不敢多加留难。 要是苏霓被惹恼了,跑到别的城市,刺栗城失去人才事小,自己可能得罪未来的机甲士事大。 这点钱粮,大可从其他人身上贴补回来,犯不上得罪强者。 想到这里,他向手下递了个眼色,用不常见到的礼貌态度说:“欢迎两位来到刺栗城,很高兴你们选择这里定居。 签发登记卡的地方就在附近,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多问几句。 既然你有魂能,那么是异能者吗?” “是。” “那么机甲呢? 是你的私人财产吗?” “是他的,”苏霓当然不会把它据为己有,向涅林所在的方向一扬下巴,“我只是负责驾驶。” 小队长肃然起敬,心想怪不得让女人驾驶机甲,原来这个少年深藏不露啊,不由扭过脑袋,向涅林客气地点了点头。 涅林一看他的表情,便知他误会了,尴尬一笑,正要解释的时候,他已经把脑袋扭了回去。 “既然都是私人财产,那就没有问题了,跟我来吧。” 两人按照要求,暂且把机甲和卡车留在当地,全须全尾地跟着小队长走进城门,或者说门洞。 至于他们离开期间,车上的东西会不会少那么一两件,那谁都不知道。 而从门洞另一端走出时,整座城市就这么展现在苏霓面前。 她的第一个印象,是这地方很像记忆中的郊区小城镇。 举目所及,尽是大片大片的普通平房。 高层建筑零星分布着,如鹤立鸡群,在大量矮小的房子里尤为显眼。 它们并不都是民用建筑,最多的是炮台、塔台和了望台。 就她所看到的范围,尚未到达真正的居民区,因此无从判断文明程度。 不过,它给人的感觉大致还是平静安详的,石板修筑的道路坚实干净,向远方笔直延伸,远处似乎还有冒着黑烟的工厂,无不体现着智慧生命特有的痕迹。 苏霓之前听说需要通过某种测试,还以为会被带到测试地点,暴打一个沙袋或一个人类什么的。 不想七拐八扭,三分钟后,他们全体站在了一个建筑物门前。 这个建筑面积算得上宽阔,但高度一样不高,总让人怀疑人工都用于修筑城墙去了。 它的建筑风格是没有风格,就是一个用砖石砌出来的方正房子。 倒是屋顶闪着亮光,既像普通的金属,又像太阳能电池板,不知有没有提供能源的功能。 房子内外偶尔有人出入,均行色匆匆,带着遮阳的帽子,衣着或新或旧,像是城中长居的居民。 有人看到他们,也只是诧异地望两眼,并无看热闹的意思,显然对这场景司空见惯。 小队长介绍道:“这是负责签发登记卡的办公室,同时也管理城里居民的资料档案。 对了,如果是普通人,需要到办公室地下进行测试。 不过你们能驾驶魂能机甲,更是异能者,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继续说:“可惜城主大人出门在外,不然马上就可以把你们的资料报上去。” “……” 苏霓脚下一绊,立马又恢复了平衡。 她两次面对险境,都能迅速恢复平静,没受过太大惊下,但一听要把资料上报给城主,却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可不可以不报?” 小队长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你这人真的很奇怪,应该问为什么不报才对。 大人一直很看重机甲方面的人才,报上去有很多好处,说不定会被大人直接召见,招募进正规军。 而且这事轮不到我管,像你们这样的人,资料都会被筛选出来,直送城主府邸。 除非……” 他的口气忽然变得格外粗鲁严厉,人也直接在办公室大门外停住,“除非你们有案底,说吧,你们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得罪了更强的对头,逃到刺栗城来的?” “……这个真没有。” 苏霓得承认,从她的反应来看,这是个很有道理的推测。 但她真的没有案底,仅仅是因为对大人物的本能抗拒,下意识拒绝而已。 她天生讨厌被人管束,又具有谋生的本领。 缴税就算了,若说跑到某个“大人”那里当手下,听从他的吩咐和调遣,那她还不如回野外流浪。 这些话没必要告诉一个刚见面的守卫。 何况,城主的要求绝对正当。 换了她,她也会想知道自己辖下有什么可用人物,或是,危险人物。 真派一个什么都不理会的城主来,她倒要怀疑他脑子有问题了。 她稍微反省了不恰当的态度,再次摆出人畜无害的表情,申明自己真是良家少女。 好说歹说,再加上涅林偶尔帮腔一句,小队长总算被她安抚,带他们进了办公室。 据他所言,由于厄运之星上没有信息共享,以前曾出过意外。 即某异能者得罪了强大仇家,逃到刺栗城,因异能而受到城主重用,最后仇家追来找麻烦,大家都很难堪。 苏霓瞬间想起了青苔同志,然后有气无力地表示,“那我也得先认识强大的仇家吧?” 这座建筑的前半部分,乃是一个很大的大厅,被分隔成数个部分。 每部分都安放有气派的长桌,桌上放着类似于电脑的设备。 办事员们坐在长桌后面,隔着透明的保护罩,睥睨着每一个走进来办事的人。 苏霓继续左顾右盼,发现周围站着荷枪实弹的卫兵,平添不少严肃气氛,并提醒着人们,这里是刺栗城的政府机构,受到城主大人的保护。 小队长一进室内,就把头盔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胡须拉碴的脸,感慨道:“还是坐办公室的人舒服,哪像我们,快热死了也不敢把这玩意摘下来。” 涅林低声说:“这里空气也比外面新鲜。” “这是自然的,”苏霓恢复了淡然的表情,不以为意地说,“我觉得吧,无论在哪个时代,行政工作总是最舒服。” 他们说话之时,小队长已大步走向其中的一条长桌,向桌后的年轻女人打了个招呼。 那女人留着一头红色的长发,容貌颇为娟秀,即使在苏霓穿越前的世界,也算得上美女。 大厅里共有八个工作人员,三个来办事的平民,她是其中长相最出色的那个。 仔细一看,她脸上还化着妆,可惜妆容不够细致,有美中不足之叹。 苏霓和涅林傻乎乎走到长桌前,恰好听到她说:“这是今天第一批新来的人,说不定会比昨天多呢。 说实话我倒希望大人把标准放宽一点,近来合格的越来越少了……哎呀,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真是少见。” 她对苏霓露出友善的笑容。 小队长咧嘴一笑,一把将苏霓拉到前面,说:“行了,以后没我的事情了。 这是琳帆小姐,登记卡由她负责发给你,住处也由她分配,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她。 你们运气好,她是脾气最好的办事员。”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所谓登记卡,其实就是身份证一类的东西。 它的获得方式很别致,需要指纹和虹膜。 琳帆将这两样身份标示存入终端,在某个面板上敲打一番,那机器就吐出了两张薄薄的卡片。 卡片略带弹性,可以在很小的范围内弯曲,但苏霓一上手,立即意识到它的硬度也不错。 关键时刻,用它充当暗器是毫无问题。 其中心位置印着她的头像,一脸呆滞地望向主人。 这种身份证照片要多悲剧有多悲剧,纵有十分姿色,也只能剩下五分,登记卡并不例外。 琳帆长期在此工作,深知新来者中可能有惹不起的人物,所以无论面对什么人,态度都很好。 此时,她见苏霓盯着登记卡,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游民,微笑着解释道:“这个主要用来验证身份,比如说,你们从城外回来,向守卫出示一下,就可以平安进城。 如果出入次数比较多,甚至不必拿出来。” “以及,在大部分商店里买东西,或者接取公开发布的任务,都需要进行验证。” 苏霓听到这里,目光忽然闪动了一下,“验证之后,信息会被传到这里来吗? 我是说,我在商店里买了什么东西,难道你也可以知道?” 琳帆笑了起来,“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就算能传递,也不是传递到我手上。” 说完这句话,她径直递过来两张纸,正好一人一张,“这些是刺栗城里绝对不能违反的规定。 过去有人为了表现他们的强大,把它在我面前撕得粉碎,结果因为不知道而违反规矩,造成不必要的后果。 看你们长得这么乖巧,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苏霓看上去人畜无害,但是其异能者的身份,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重视。 琳帆对她略有好感,又担心她太年轻,不懂得控制力量,引起麻烦,遂透出善意的警告。 可惜,苏霓本质上还是个纯洁少女,并未意识到她的告诫。 她把那张纸折起来,打算等会儿再看,然后倍儿专业地问道:“有无线网络或者通讯工具吗?” 琳帆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先纠正了无线网络的正确说法,才说:“信息网络是比较高级的科技,我们还没有,不过有个人用通讯装置,有钱就能买。” “……钱?”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苏霓顿时百感交集。 其实就过了几天时间,“钱”听上去已经像上个世纪的事。 厄运之星上也有繁华的大城市,那里显然不能继续以物易物,便出现了货币。 只是,由于通讯不便,大城市们各自为政,远距离的交易系统和没有差不多。 她猜想这个世界会有一百种货币,不知道这里用的是哪一种。 琳帆笑容不减,说:“我们一般用矿石交易。 这些事情,你们会慢慢学到。 现在我得给你们分配住处,从最高等级到最低等级都有位置。 一般来说,我不建议选最高或最低的,但这仍由你们决定。” “……” 身为游民,涅林总算也表现出了职业素质,像苏霓一样专业地问道:“都需要付出什么?” “先等等,”苏霓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啊,从哪个等级开始,能够满足我一天……不,三天一洗澡的要求?” 这次,陷入沉默状态的是琳帆。 她刚才只是好奇,现在堪称惊异,终于真正仔细地打量起了苏霓,同时称职地回答着:“要达到这个要求,恐怕只有最高等级的了。 不过,这个等级的住宅,你们每人每月需要缴纳十个金币或者十袋铁矿石或者等价物,马上就付。” 苏霓听到“袋”这个量词时,瞬间想到了麻袋,再乘以二,吓得想要闭嘴。 然而,对个人空间,还有卫生条件的强烈向往,使她鼓起勇气开了口:“我们对等价物一点概念都没有啊……” 琳帆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但配合十六岁的年纪,那就真是第一次了。 她叹了口气,浏览着这两个家伙填的表格,一边看一边说:“你是异能者,当然会有比较冒险的想法。 噢……” 她在屏幕上移动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你们的私人财产,包括卡车和机甲。 相信你们不愿卖掉它们?” 苏霓倒是依旧坦然,“是不愿意,我还指望靠它们挣钱,攒钱买新机甲呢。” 琳帆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那就只剩战利品了。 我们这里有专门的估价师,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给你看看。 当然,也是要付钱的,按比例抽取。” 涅林皱了皱眉,敲敲她肩膀,问道:“真要这样?” “难道你不想要比较好的居住条件?” 苏霓诧异地看着他,“而且,我们没有矿石啊,只有些武器和食物,早晚都要估计一下它们的价值。 去找别人估价,不如就在这里办,就算被人宰,大概也有限吧。” “想要,我只是觉得,可以把那些东西花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不说别的,你有想过你每天需要吃多少东西吗? 倘若出门作战,消耗的怕是更多……” 苏霓无言了一会儿,把头扭向长桌,“……我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 “这里的服务当然不会太便宜,但至少是明码标价,也有信誉,”琳帆恰到好处地补充着,“何况,就算是最低等级,也要缴纳十斤干净的鲜肉。 你们有吗?” “没有……” 一提到钱,纵然苏霓力可拔山扛鼎,也不由有些心虚,本来笃定的声音立即弱上三分。 琳帆对她已是饶有兴趣,笑容又不用钱,便笑着安抚他们,“你们的决定不能算错,要知道,城里机甲就那么几架。 它们的主人全都在高级住宅区,要是你们有出色表现,赚取这点费用绝无问题。” 她介绍的那位估价师,正是大厅中的某个办事员,男性,年纪大,头发稀疏,长着一个塌鼻子,看似干枯瘦小,苏霓却直觉他不像表面上这么不堪一击。 比起那些腰间挎枪的士兵,她更愿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之前急着办理暂住证,不,居民身份证,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件事。 现在大事已毕,她才抽出空来,发散一点和自身处境无关的思维。 举个例子,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里工作? 琳帆看起来和蔼可亲,一如现代社会的白领女性,但她背后一定有后台,还得是不小的后台。 她不惮展现对苏霓的兴趣,苏霓对她,又何尝不是充满了好奇。 临走之时,她忽然问了个涉及隐私的问题,“你们在这里办事,是不是可以挣很多钱?” 琳帆的笑容中,忽地多了一丝意味深长,“是这样就好了。 这只是用来抵销费用的工作,没有任何收入。” 他们重新回到城门外,与机甲和卡车会面,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老头。 老头一声招呼,便有几个士兵过来,帮着清点整理卡车上的物资,倒把真正的主人撇到了一边。 他既然是城主方面的估价师,见过的好东西想必不少,面对速射炮、火箭炮等武装,果然眼都不眨,仿佛在看不值钱的废品。 若说有什么能让他高看一眼,也只有那架机甲了。 苏霓见他频频看向机甲,忍不住又开了口,“有什么问题?” 老头手上一顿,蓦地直起了腰,自顾自地在机甲周围绕行一圈,这才说:“据我所知,这是大灾变后的勘探机甲,专门用于探测未知行星上的地形和资源。 好像是因为灾变结束后,资源不足,才建造了一部分魂能式,逐渐被专业的机器人代替。” 苏霓大惊,没想到这人一语就能道出来历,还如此详细,不禁对他多了些敬重,小心翼翼地问:“值钱吗?” 老头一说来历,便解开了她心里的好几个不解之谜。 这机甲外壳厚重,想必是为了应对行星恶劣的自然条件;手部灵活,则是为了握持不同的工具,做出复杂的动作。 至于为什么没有装备任何武器,那是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 “很稀罕,但是不值钱。 当然,只是在机甲里不值钱而已。 我之前见过一架,那个时候,它已经被拆成零件卖掉。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完整体,你们要卖吗?” 苏霓被这当头冷水浇得回不过神,涅林则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有没有可能改造成作战用机甲?” 老头不再搭理机甲,重新走回卡车旁边,“只要有钱,想改造成什么都可以。 但这类机甲本来就不是为作战而制造的,要改造的话,还不如重新买。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它的机体内部是中空的,用于存放各类矿石水体标本,还有不少应对极端地形的装置。 但看这样子,它的性能未必还完整,装置也未必还在。” “但它总算还是一个机甲。” 苏霓有气无力地说。 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在手里的本子上写着什么。 这是个没有普及平板电脑的城市,所以他仍用纸笔记录些不重要的信息。 他经验丰富,清点速度也很快,没过多少时间,便示意他们有了结果。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捕猎摩多拉龙。 数量:五只或更多;需求部位:角和连接角的毒囊,完整的皮(带爪子)。 奖励:一只龙按五十金币计算。 奖励在任务结束后结算,如果需求地图,可以于接取任务的同时下载。” 苏霓站在电子面板前方,以做阅读理解的专注态度,仔细阅读着这项任务说明。 事实上,看到“一只龙五十金币”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变得炽烈了起来。 现在的她,已经去商业街买了新衣服,经过了简单的梳洗,整个人容光焕发。 虽然新衣服颜色有限,款式也不符合她的喜好,但那真的是“新”衣服,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是她进入刺栗城的第二天,对这个城市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昨天,老头清点完他们的财产,将武器和生活用品分开计算,又加在一起,得出一个结论:要是把这堆东西打包贩售,盛惠五百三十五金币。 这主要是因为匪徒们的武装老旧,换个匪团来,相同的配置,说不定价格可以翻番。 离开之时,老头又问了一次“你的机甲真不卖吗”,再次得到否定的回答,才颇为遗憾地放弃了。 他同时还带走了一把小手枪,作为这次估价的佣金。 苏霓不知道这是不是被宰了,乖乖跟着老头回到办公室。 路上,她顺便问了问在哪里可以更换机甲,得到的是颇为令人泄气的答案。 由于刺栗城只是乡镇级城市,没有高大上如机甲的商品,想要购买机甲,得去出名的大城市才行。 就算这样,也很难称心如意,更多是看运气。 至于量身定制,从没听说厄运之星上出现过这样的服务。 苏霓并未感到失望,就算有市场,她也付不起价钱,所以有没有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近期目标不再只是一个幻影。 五百三十五本是个小数字,加上“金币”两字,摇身变成一笔巨款。 于是,回到办公室后,她顶着琳帆不甚赞同的目光,还有老头“年轻人啊”的潜台词,仍然定下最高等级的住宅。 琳帆也不多话,熟练地办理着手续,从财产中扣除相应价值,然后附赠了一份城市地图。 “对了,有一件事,”临近结束的时候,琳帆忽然说,“城主大人过几天才能回来,到那时,你们的资料将会被提交给他,说不定还会被召见。 这是大部分城市约定俗成的规矩,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苏霓耸耸肩,说:“我非常理解。” 他们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聊了一小会儿。 琳帆稍稍介绍了接取任务的佣兵中心,普通求职中心,商业街,说这些住宅区只是面向普通居民,如果他们真的展现出惊人实力,总会有更好的未来。 她甚至还提点道,不要随意向别人描述。 苏霓想起从穿越到现在,自己连澡都没洗过一次,实在很难讨论更好的未来,便黑着脸谢过好意,遵照那张地图,拿着钥匙,灰溜溜赶往新的住处。 她一路坐在机甲里,受到无数人的瞩目,却没有人看到她本人,等进入高级住宅区,才基本摆脱了这种目光,让她松了口气。 那房子名叫高级住宅,也就是比较整洁的两层小楼而已,配的是金属门和金属钥匙。 每月十金币的租金,仅包括最基本的设施,电力和清水都要额外付费。 苏霓看着它,仿佛回到了租房居住的日子,还不包水电暖,很想抗议几句,方知普通住宅区连清水都要自己去扛,就把话咽了下去。 幸亏小楼完全独立,有停车的空地,稍稍挽回了她的印象分。 俗话说,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她也顾不得其他,先洗了有生以来最痛快的一个澡,又吃了有生以来最饱的一顿饭,继而去买了有生以来最亲切的衣服,最后直接摊在床上,睡了黑甜无梦的八小时。 “现在的神清气爽,都是用钱换来的啊。” 她踏进任务中心时,还在这么想着。 涅林无法驾驶魂能机甲,个人能力有限,但也不可能坐吃山空。 苏霓自然瞄准佣兵中心,他则去了普通人的求职处,想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 他没有选择和她同行,乃是为了解除她的后顾之忧。 这一点,苏霓自然心知肚明。 她不怕日光,所以没戴常见的遮阳帽子,把满头秀发和精致的脸庞露在外面。 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多是实力远胜普通人的壮汉,感官亦比常人敏锐,将四周异状尽收眼底。 她一进来,便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 现在她已经盯着砍龙的任务看了很久,一直沐浴在目光的洗礼下,却没一个人过来和她搭话。 任务分为四类,低、中、高,还有特别任务。 绝大部分直接公开,唯有特别任务不写任务内容,只写对接取人的要求,要接取后才能阅读。 起初,她并不想越级挑战。 高级任务报酬高,风险也一样高,不如从低级开始实验。 只是,她花了很长时间,读完所有任务,却无法从这个中级任务上移开眼睛。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任务描述十分详细,甚至还附带摩多拉龙的三维玉照,在面板上转来转去。 它当然不是真龙,而是某种外形如草食恐龙的大蜥蜴,额头正中生有独角,周身覆盖穿山甲式的鳞片,爪子极其锋利,简直能从图片看出尖端的寒光。 这并不是一个特别的任务,却有着特别的报酬。 一只猎物五十金币,是危险性较小的高级任务的报酬,怎会在中级出现? 要是真这么容易,早就被人接走了吧? 苏霓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在心里喃喃道:“优势,我有一个机甲;劣势,我不知道摩多拉龙是什么……” 此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一股令人警惕的威胁感,之后便是毫无掩饰的脚步声。 威胁感不等于危险感,所以她没有回头,只默数着脚步声主人和自己的距离,在他走近的一刻,慢慢转过身。 下一秒,她愣住了。 虽然没人教她,她也将心比心,领悟到别把精神力到处乱戳的规矩。 可这个人的气息格外强盛,差点就让她伸出精神触手,去无礼地抚摸一下。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人居然是个女人,一个容貌还不错,身材健美的女人。 “我叫安格妮丝,是一个佣兵团的团长,”这里不流行握手礼,她很自然地向苏霓点了点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新来的吧?” 她伸手摘下了兜帽,兜帽之下,是一头栗色的半短发。 现在两人站在一起,她比苏霓高了一头,粗了一圈,因其居高临下,威胁感更重。 苏霓不得不抬着头说话,对自己的身高已极度不满,干笑着回答:“是啊,新来的。” “我的佣兵团算是小有名气,要不要加入我们? 我知道你是异能者,只要是战斗方面的异能,就可以给你最优厚的老成员待遇。” “……” 面对这开门见山的邀请,苏霓僵立了几秒钟,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在登记的时候,老实交代了自己是异能者,驾驶机甲招摇过市,又去酒馆里要了十份烤肉配十份面包……如今,大概整个城市里的人都知道了吧,就算不知道,也是不知道你就是那个人。” “请不要用加重的语气叫我‘那个人’,”苏霓岔开话题道,“会让我想起一个没有鼻子的人。” 安格妮丝笑笑,也不追问回答。 自她走到苏霓身边起,那些目光纷纷回避,只留下寥寥几道,在她们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参照猎物对捕食者的回避,她说她的佣兵团小有名气,大约不是谎言。 苏霓发呆期间,她随意地向面板扫了一眼,微微一愣,直接笑了起来,“噢,原来你看中了这个任务。” “……有问题吗?” 说实话,若是安格妮丝不主动搭话,苏霓也要找个面善的人,问问其中猫腻。 这就像是一块可能有毒的美饵,诱使她不顾一切,只想按下“接取”的按钮。 安格妮丝见她如此反应,面露了然之色,轻笑道:“你指什么?” “这个任务,这个怪物,是不是难度很高,却被误放在中极任务里? 不然,怎么会……诶,发布时间都超过五天了,还没有人接下?” 出乎她意料,安格妮丝完全没有刁难她的意思,“难度的确是中级。 摩多拉龙并非特别强悍的怪物,对一般人而言,可能非常棘手。 若是你和你的机甲,不应该有问题。” “那这又是为什么? 这么合算的任务,你们怎么不接?” 安格妮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此,我无可奉告。 除非你答应成为我的团员,否则这种事情,需要付出合适的代价,才能打听得到。” 苏霓突然也笑了,“既然不是任务本身的问题,那就是任务之后的嘛。 接取这个任务,会带来极大的麻烦,所以即使是小有名气的你们,也不愿沾惹。” 她的语气带着挑衅和试探,但是,安格妮丝无动于衷。 “我只能说,这报酬远远超越了任务的价值,麻烦也并非无法解决的麻烦,”她说,“接不接这个任务,要看你认为值不值得。”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所以呢,最后我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苏霓自豪地说。 说来惭愧,在安格妮丝坦承有麻烦后,她本着有钱不挣是傻瓜的原则,迅速把登记卡插进插槽,确认接下任务,并拷贝出任务地图。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充分体现了“我想要钱”的气节。 安格妮丝见她这样,没说什么,轻笑了两声,转身就走。 苏霓被她笑的发毛,但接都接了,没有后悔药可吃,只得自己培养一下信心,意气风发地回来。 现在,夜幕再次低垂,依旧是个看不到星星的夜晚。 她和她的室友正坐在饭桌的两端,桌上摆满了分量惊人的烤肉。 这些烤肉来自不同的物种,均用调料简单地调味过,香气扑鼻,吃起来的感觉也不错。 在这里,比起需要工业生产的日用品,食物算是价格低的商品了。 肉食需要出外狩猎,然后去除被污染的部分,蔬菜和主食需要人为种植。 综合起来,它们的价格都差不多。 尤其苏霓偏好肉类,对肉的洁净又没有要求,节省了可观的生活费。 室友倒是不忙吃饭,用一句话表示了对她的支持,“你是傻子吗?” “我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嘛,它的报酬的确很合算,”苏霓说,“你看,一边是吃十份烤肉还意犹未尽的我,一边是处处要钱的生活,当然是能挣多少就挣多少。 而且那女人都说了,任务有麻烦,但麻烦可以解决。 这样我还去接那些低级任务的话,会被人瞧不起的吧?” “……只为被人看得起就这么做,你是傻子吗?” 大约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变,涅林活泼了不少,对她的态度也变的自然,不复以前那种想吐槽又不敢的模样。 对此,苏霓一直十分赞许,便爽快地答道:“不只是这样,我虽然拒绝了她,却想给她留个好印象。 城里有好几个佣兵团,首领是女人的……可能只她一个。 凭这一点,就能让我优先考虑了。” 同性之间,固然有微妙的敌视,但更多的是认同,更容易进行交流。 苏霓有这种想法,无可厚非。 她甚至去打听安格妮丝的身份,得悉她实力雄厚,领导的佣兵团也很有名气,刺栗城中无人敢正面招惹。 他们并不只有刺栗城一个落脚地点,不过经常在本地活动,是商业街和黑市的交易大户。 涅林咬了一口烤肉,仔细想了想,确实没理由反驳她的决定,“所以,你也想加入佣兵团?” 苏霓敏锐地抓住了“也”字,反问道:“你这么问,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无论什么地方,异能者和强大战士都是少数。 数量最多的,还是远远算不上真正强者的普通猎手,以及他们的柔弱家属。 涅林的实力与她相比,自然算不了什么,但他枪法极准,反应敏捷,在复杂的局面下,能够很快抓住重点,是个优秀的队友。 何况他又自带武器,虽说战斗经验不甚丰富,也可用武器弥补这项弱点。 果不其然,涅林爽快地说出了他的职业前途。 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农工,即是去野外农田和地下农田进行农业活动;第二个则是加入一个新组建的佣兵团,和队友一起接取任务,抑或自由狩猎。 那个佣兵团武装齐全,无法和安格妮丝的手下相比,却也并非拉人送死的无用团体。 苏霓先展露了对农田的好奇心,然后才说:“你选了第二个吧。” “是。” “换了我,我也会选第二个。” 厄运之星的自然环境,与末世废土毫无区别。 人类的文明优势被大幅度剥夺,大部分人都在看天吃饭。 在这样的前提下,聚在一起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就像原始社会的人类。 安格妮丝的实力绝不在她之下,还不是一样当了佣兵团的老大。 当然,也有独行的猎手或佣兵。 苏霓的梦想就是成为这样的人,倘若事态不谐,她才会投奔安格妮丝。 涅林和她不一样,没有足够的底气,除了挂靠某个团体,别无他选。 她讨厌和不熟悉的人共事,不愿和不熟悉的人分享战果,所以自己做独行侠,却很支持涅林的决定。 晚饭仍在进行中。 苏霓的吃饭速度一如既往的快。 无论吃多少东西,她的腰腹依然纤细平坦,仿佛那些食物掉进了无底洞。 这经常让她担忧,并非因为自己的消化能力,而是担心自己的腹腔已变的和虫母一样。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被瞬间消化的食物去了哪里,用在何处,以什么形式储藏着。 即使捏遍全身,也不见有肌肉的增长,个子的提升。 思考多日之后,她只能得出一个合理的推论——食物们通过消化系统,进了异次元。 她把最后一块烤肉送进异次元,还在考虑要不要吃最后一块面饼。 涅林忽然说:“任务地点分布在荒野里,很少有靠近城市的,一般都在无人区。 包括完成任务的时间,往返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 所谓的“一个月”,就是三十天,每个月都是这么多日子。 不过三十天也好,三十一天也罢,所耗费的精力确实超乎想象。 苏霓想了想,说:“这很正常。 若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早就建立了城市或聚集地,估计根本没有猎物留给我们。 所以,只要是猎取类和收集类任务,应该都在人迹罕至之处,需要面对格外强大的对手……无论对手是什么。” 她蓦地又想起了自己接下的那个任务。 安格妮丝所说的麻烦,是否来自于同源同种的人类,而非杀死猎物的后遗症? 倘若真相如她推测,安格妮丝的笑容亦可得到解释,因为人才是最棘手的敌人。 可是,就算真是人类,又怎么样? 高级任务的危险,很可能还要大过这个麻烦。 即使从低级开始,也不代表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不过是接一个有内涵的任务,又不是让她专车直达地狱,何必东想西想。 涅林没有多谈那个佣兵团,反而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你的异能有效时间太短了,能应付长时间的战斗吗? 我听说很多猛兽没有弱点,无法一击毙命。 万一战斗持续很久,你甚至没有能帮忙的同伴。” 苏霓向他微微一笑,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她知道,涅林始终承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 一夜之间,朝夕相对的同伴全灭不说,仇家还是神秘的食人青苔。 她担心青苔潜伏泥土深处,有朝一日将再度出现,涅林何尝不这么担心。 好不容易抵达城市,他又要尽快寻找谋生手段,以免欠她太多人情。 说实话,被命运如此亏待,他还能保持对她的真挚关心,是比枪法更难得的优点。 “不知道,不过我想试试,”她加重了语气说,“是真的想。 你不必担心我,我一直在寻找使用精神力的诀窍,也会尽力而为。 你多想想怎么应付以后的任务才是真的。 诶,为什么这种表情……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一个任务了?” 涅林点头道:“后天出发。” 他没有透露太多信息,只说了团长的名字,还有成员的粗略情况,让苏霓知道他们的大致本事,以及出事了该去找谁算账。 其中并无异能者,只是普通人,乘坐装甲运输车,执行某低级任务,理应没有太高的危险。 苏霓按捺着去见见团长,并和他打好关系的想法,说:“我身上有一把手枪,再带两件武器就可以,剩下的你都拿去。 不要谦虚嘛,都拿去吧,真到机甲和异能都解决不了的地步,这些枪又有什么用?” 若她想保证涅林的安全,大可劝他去农田工作,挣微薄的薪水,一切开销由她来出。 然而,既然涅林拥有成为战士的潜质,那这个选择就成为她能够想象到的,最大的不尊重。 第二天一早,苏霓带上足够的补给后,按照地图,坐上那个被正式昵称为“香肠”的机甲,向任务地点进发。 这个星球广袤荒芜,苏霓起初不觉得,逐渐远离人类活动区域,这才意识到世界何等荒凉。 由于要划分势力范围,还有资源贫瘠,再加上人类数量本就很少,城市和城市之间的距离奇远,且没有高速公路。 聚集地的选址虽然较为随意,却都有靠近城市的倾向。 也就是说,在大部分的荒野地域,不仅地形多变,四周潜伏种种威胁,更要忍受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孤独。 一切都是未知,没有事情可以让她打包票,从涅林的任务,到她自己的任务。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预先购买摩多拉龙的详细信息,不至于毫无准备,然后再祈祷两句,希望两个人都能平安回到刺栗城。 据称,摩多拉龙属于群居性生物,不甚排斥种群交流,但对其他物种十分敌视。 它性情凶残,变异几率极大,且多为有效变异,导致猎手永远不知道面对的猎物拥有何种能力。 但是,它的角和皮都是市场上的紧俏货,于是成为常见任务对象。 至于具体的攻击方式,应该如何应对它的攻击,也因其多变的能力,没人能够说得清,至多给她一些模糊提点。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苏霓仿佛回到了那一夜,慢慢沉入虫母体腔的时候。 她一沉下去,就失去了正常的感知能力,眼前只剩一片无垠星空。 碎钻般的星星镶嵌在深黑幕布上,发出色彩各异的淡淡星光。 可星体都离她那么远,像是从地面仰望苍穹,让她觉得隔着无法跨越的屏障,自己永远不可能触及那些光芒。 不知何时,来自“地面”的坚实感觉也消失了。 她被彻底抛到虚空之中,四周死寂无声,安静的如同时间尽头。 然后,她的目光穿透了那道屏障,看到茫茫星海里的某个星球,一个绿蓝相间,庞大如恒星的行星。 在她的记忆里,人类的发源地自然是地球。 可她知道,尽管那个行星给她故乡的感觉,却不是地球,而是离地球无数光年之外,超出当年人类探测能力的地方。 它应该是美丽的,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其上覆盖一层薄如轻纱的雾气,遮掩行星真容,隔绝了她的目光,只有绕它运行的一条光带最为显眼。 她下意识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一点,再看清楚一点,却陡然陷进了极大的恐惧。 苏霓一悚而惊,蓦地睁开眼睛,立即看到一个莹白光亮的星球近在眼前,顿时惊得一个哆嗦,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不小心滚到眼前来的虫母舍利。 她把这玩意绑在线上,以便随身携带,谁知莫名其妙滚了出来,恰巧和梦中景象接续在一起。 她环视一圈,确定自己还在机甲里,且无异常状况,才放下心来,紧接着听到天上一声霹雳爆响。 狂风大作,黑云涌动,云层翻滚不绝,却没能露出一丝空隙。 月光本就微弱,此刻更是半点都透不出来,余下一个黑暗朦胧的世界。 响雷方止,云上紫电蜿蜒,带着隐隐约约的血色,一闪而逝。 雨星零散而落,续而成线,直接变作瓢泼大雨,洋洋洒洒落在饱受蹂躏的大地上。 从机甲,到四周的岩石沙丘,再到远方险峻高耸的山岭,均被笼罩在淅沥哗啦的风雨声中,不闻一丝其他声音。 荒野既喧闹,又平静,仿佛成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苏霓坐上座位,一开视窗,顿时傻在机甲里,完全不知要如何应对这场狂暴的雷雨。 由于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明暗度和对比度间或变一下,难以判断是阴天还是晴天,她很少注意天气,也预料不到今晚竟会风雨大作。 她仗着机甲厚实,比一般车辆更沉重,总在狭小的驾驶室里起居,从不到外面扎营。 之前天气情况良好,自然没有问题,这次狂雷天降,机甲如同一支很粗的避雷针,矗立在天地之间,分分钟可能被雷劈中。 就算不被雷劈,那阵恐惧也让她非常在意。 “如果是勘探机甲,肯定有避雷机制,”她紧张地想着,“可万一避雷机制坏了呢……” 机甲承受着暴雨冲刷,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不安地蠕动了一下。 然后,它头部亮起灯光,左右扫视,准备找出最近的大型岩石,靠到它旁边避难。 经过数天跋涉,这里离摩多拉龙的栖息地已经很近。 苏霓不往前走,正是为了养精蓄锐,避开对人类不利的白天。 她对这架机甲已经很熟悉,动作也比开始时细致灵敏的多。 在她的指引下,机甲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不假思索地大步向那里走去。 雨声盖住了一切,风也越来越大,但荒原的深夜绝不真正平静。 她犹记得亲眼目击到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野兽的争斗。 其实它们的形象大致脱胎于正常动物,只是外表极丑,个头不一,常见变异特征。 有的视觉极其敏锐,有的干脆放弃了视觉,靠其他感官生存。 不管生存方式如何,但凡敢在黑夜里出来鏖战的,都十分凶猛或狡诈。 体型小的不一定本事小,体型大的更不一定本事小。 苏霓旁观了几个晚上,叹为观止。 因为机甲是个无声无息的大金属坨,并未受到太多攻击,但也被数次波及,使她每晚都从睡梦中惊醒。 若说她有什么感慨,那就是:失去了武器和异能,人类根本没办法在野外生存。 为了不惹来麻烦,她用灯照了一下周边环境,便马上关掉,改为异能探路。 精神力瞬间凝聚成一根尖锐的长刺,刺出机甲外壳,在外面呈扇状铺开,寻找着任何可知的危险。 她现在不必闭上眼睛,直接可以处理两方同时传来的信息,就像同时观看两个屏幕那样,虽然奇怪,却有格外畅快的感觉。 尤其眼睛看到外面风雨如晦,大脑则处理着如夜视仪般清楚可靠的图像,真是矛盾到了极点。 也许因为暴雨骤降,雷电横空,惊吓了正在捕猎的生灵们,自降雨到现在,它们竟跑得一干二净。 苏霓先横扫八方,又往地底挖掘了一番,并未感到有值得注意的事物。 她略放松了点,眼见巨石就在左前方,不禁在座椅上调整了下姿势,表情也缓和下来。 忽然之间,她心里一阵不安,还在怔忪,上方已传来异响。 机甲头部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异响一声比一声大,到最后一声时,连人带机甲轰然震动,不能保持平稳。 苏霓大惊失色,还以为乌鸦嘴成真,自己真的被闪电击中,急忙操纵机甲,试图恢复之前的平衡站姿。 结果刚一动作,她立即感到周身传来浩然巨力,尤以头部为甚,推着机甲向后翻滚。 这下仓促生变,她不及反应,刚意思意思反抗了一下,便已控制不住,狼狈滚倒在地。 那攻击毫无停歇之象,比暴雨更急,重重击打在机甲上,擦出四溅火花。 苏霓差点被它打懵,最后反应过来,这不是雷电,而是不知名的敌人。 她终究是人类出身,不具备野外生物的思维,又缺乏经验,全没想到会遭到空袭。 现在后悔也晚了。 机甲滚动了几圈,双臂猛然上撩,五指如钩,死死掐住那神秘生物。 慌张中,苏霓也不知道掐住了它什么部位,只觉它不住扭动,力气奇大,只好更用力地掐了下去。 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嗥叫,她身上压力一轻,立即借机跃起,手里尚抓着那截东西。 此时她的异能尚未收回,当然也不可能收回,遂再度凝聚成剑,向它狠狠刺去。 敌人飞行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她意识驱动能量的传递。 刺中的一瞬间,她双眼遽然睁大,正是在意识里看到了敌人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背生双翅,喙弯似钩的猛禽,面孔像火鸡,身形如同孔雀和白头鹰的爱情结晶,身后拖出数条长长的尾巴,尾巴末端膨胀如锤,带有弯钩,却没有羽毛覆盖。 机甲手里攥着的东西,正是其中一条,已经断掉了,犹在不停颤动。 苏霓又吓了一跳,未及多想,只见它未受影响,在空中急转,再度俯冲下来。 这一刹那,她明白了,自己方才打亮的灯光,已被空中的捕食者发现。 鸟类视觉极为发达,智力却一般,似乎判断不出这是铁罐头,又被她激怒,当然要锲而不舍地攻击。 飞禽面对地面上的敌人,尚未开战,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鲜少有落败还不能逃生的。 苏霓一个头变作两个大,但也无计可施,只得咬牙应战。 巨鸟的飞行轨迹灵活飘逸,动作之灵巧还在机甲之上。 在它扑下的时间里,苏霓用异能连续攻击三次,发现每一击都正中目标,但只击落了它几根羽毛。 而且,看羽毛的完好程度,与其说被击落,还不如说是它自行脱羽卸力。 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 在如此的高速下,巨鸟骤停至静止状态,双翼快速震动,其余八条尾巴同时扬起,重重掴向机甲,其速度快如子弹。 千钧一发之际,机甲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旁边滑出一大步,让大部分攻击擦身而过,同时右拳击出。 雨幕受气流波及,向外横飞,引动水花纷乱散落。 机甲仍被三条尾巴掴个正中,又是一震,但要做的动作并没有失败。 拳头击中了最长的一条,手掌瞬间展开,然后紧紧握住,向下死命拉扯。 巨鸟同样猝不及防,从空中悬停的位置向下跌去。 苏霓头上微微渗出冷汗,操纵机甲左臂环抱回来,想要抓住巨鸟身躯。 金属手臂触及它羽毛时,传回难以着手的滑腻触感。 她一愣之下,巨鸟再次选择断尾逃生,从机甲怀抱中迅速上升,一翅扇在它肩部,自己则盘旋了一圈,转身向远方飞去。 以它的体型,想要飞行,必须羽毛骨骼质量极轻,肌肉则极为发达。 苏霓已见识过它奋力挣扎的可怕力量,仍被这一翅扇的倒退几步。 她倒也不想再追,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它在雨夜中消失。 严格来说,有一方逃走,就证明是另一方赢了。 但苏霓心里照旧高兴不起来,不停地想着安格妮丝“任务本身没有麻烦”的潜台词。 如果巨鸟的数量大于一只,只怕机甲倒地后,根本没有机会站起。 而许多猛禽又极为记仇,会跟踪并持续攻击敌人。 安格妮丝所说的麻烦,会不会就是这种鸟? 她愣了一会儿,方收回异能,打算再去吃些东西,然而,目光下移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 她看到,自己双臂由腕至肘,覆盖着一层鳞片样的黑色甲片。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她方才全神贯注于巨鸟,竟没发觉身上出现如此之大的变化。 鳞片细腻光润,排列紧密,像第二层皮肤般自然贴合着。 在主人警惕的盯视下,它们极其迅速地消失了,让她都没机会摸上一摸。 而鳞片退去后,其下露出的肌肤也毫无异状,一样细腻洁白,看不出半点痕迹。 “不……不是错觉。” 苏霓喃喃道。 她想起了虫母的外壳,坚硬冰冷,在月光下黝黑发亮,亲密接触时,又能感到生命特有的弹性。 两者具有极高的相似程度。 刚才只看了一眼,她甚至无法确定,鳞片究竟是长在皮肤上的,还是由皮肤变化而得。 现在拿她去跑个基因测试,得到的结果和人类又有几成相同? 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平日里吃掉那么多食物,总算有了个消耗途径。 巨鸟的袭击来得快,去得更快,一击不中且吃了亏,立即振翅远走。 待一切尘埃落定,雨势不仅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偶尔有一道闪电破出云层,也是转瞬即逝。 凭苏霓裸眼的视力,根本看不清视窗外是何等景象。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坐回驾驶座,先将机甲停到那堆巨岩旁边,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了东西。 大雨泼泼洒洒,直下了一夜,颇有不引发洪灾不罢休的架势。 然而,刚到第二天黎明时分,它的气势便有低迷的趋势。 还不到一个小时,云还在,雨已收,苍白的太阳悄悄地探出了头,像是害怕什么似的,窥视着这个世界。 摩多拉龙常在附近的一个小湖边出没,真正的栖息地则是小湖不远处的石窟。 湖中水源已受到污染,人类不能饮用,但对许多野兽来说,这不是问题。 苏霓本来还想,倘若运气好,猎取目标时,说不定可以捕获其他值钱的生物。 可惜见识了巨鸟的攻击力,她只希望任务顺利,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机甲的行动还是那么安静,在普通行动模式下,魂能似乎永远不会枯竭,无穷无尽地从她身上传递到机甲魂核。 但只要一动手,消耗立刻以几何倍数增长。 尽管比最开始时改善了许多,补充速度也快了许多,她还是不敢没事挥霍。 如果是正常亮度的阳光,或者说,人眼最适合的光亮度,机甲将拥有暗紫的漂亮颜色。 这个时候,它却是朴素的灰黑色,在深色沙地上不太明显,一到颜色较浅的区域,马上就和没及时换毛的雪兔一样显眼。 老实说,若非大部分野兽都有强攻击性,早在人类的交通工具接近前,就会逃得一干二净。 湖泊和她的距离已然不远,甚至能直接看出植被的变化。 越靠近湖水,植被面积就越大,形态也越来越像草本植物。 它们颜色各异,巨大的枝叶从空中垂下,随风猎猎飞舞,仿佛组成了一个很少被人打扰的桃源。 苏霓并未迟疑,准备按照预定的计划,先去湖边看看,倘若没有收获,再去摩多拉龙的巢穴。 然而,还没等她发现什么,那个方向蓦地响起了枪声。 为什么总有突发状况…… 这个想法在她心头一闪而没。 她舔了舔嘴唇,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却没有做出任何应对,只是静静听着那些声音。 虽然刺栗城只有一个猎杀摩多拉龙的任务,但不代表其他地方无人觊觎。 她想过出现其他猎手的可能,却没想到就是这么巧。 从驳火速度来看,对方使用的还是最常见的枪炮,并无高科技武器。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有高科技武器的人,怎会来屈就区区中级任务。 枪声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密集到几乎听不出间歇,可以想象战况的激烈。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若是人类处于压倒性优势,早就该停手了。 而且摩多拉龙的皮也能卖出好价钱,以热武器硬攻,就算取胜,也会严重损毁毛皮。 这只能证明,他们没有成功猎杀的把握。 如同迫不及待要证实她的判断,她尚在侧耳细听,枪声遽然稀疏下来,一气降到零星几声。 最后,连这零星几声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引擎发出的突突声。 苏霓忽然有了悲哀的感觉。 她知道,在看不到的地方,又有一小队人类死去,使本来就寥寥无几的人口雪上加霜。 这种感觉让她迅速发动了机甲,想去支援幸存者。 说来也巧,引擎声正是直奔她的位置。 只不过不像卡车的引擎,更像机车。 机甲大步流星地向前直奔,绕过一株活像棕榈树的植物,便见两辆重装机车疾驰而来,屁股后头追着五六只摩多拉龙。 它们外形与任务面板上的一般无二,很像生有修长四肢的蜥蜴,头部位置也比蜥蜴略高。 因为腿长,肌肉又十分发达,全力奔跑时的速度不输猎豹。 不过重装机车也经过了改造,引擎全力以赴地工作着,载着乘客疯狂逃命。 摩多拉龙不愧是变异频繁的物种,只这五只,便是大小差异明显,连身体颜色都有极大区别,奔跑速度更是完全不一样。 苏霓见双方的距离正在拉大,松了口气,心想就算自己不插手,机车上的人也不见得会被追上。 就在此时,为首的赤色巨蜥见难以追到,竟猛地停住,直接张开了嘴。 一道电光从它嘴里蹿出,在空气里爆出数点火花,瞬间跨越十几米距离,同时击中两辆机车。 第一辆被击中的机车承受了大部分能量,油箱爆成一团火光。 车上的人哼都没哼一声,被气浪掀飞出去,摔在地上就不动了。 第二辆的情况要好的多,但触电造成的心脏麻痹,并非寻常人可以承受。 车上一男一女同时失去行动能力,亦无法继续驾驶,连车带人翻倒,向侧面滑去。 跑在最后的两只摩多拉龙立即脱队,奔向死去的人,似是怕他们站起逃走。 赤色的那只则后腿一缩,扑向那对生死不知的猎物。 一大片阴影覆盖在它身上。 它若有所觉,抬头的同时,又是一道电光喷出。 机甲之前连跑带跳,弹起至半空,由上而下地做踩踏动作,想把它踩在脚下。 不幸它的反应也不慢,苏霓暗叫不好,却只能正面迎接它的攻击。 电光宛如银蛇,一下子没入了机甲外壳。 苏霓脑中轰的一声,险些不能维持和魂核的链接。 虽说最终还是维持住了,但落地之时,她想要做的后续攻击竟一个都做不到。 赤红色的摩多拉龙早已跃到一边,爬行动物特有的瞳孔中寒光连连,紧盯着机甲。 它的体型并不是最大的,但有了电能攻击的能力,足够让它成为小首领,甚至大首领。 而它不但带头追击,判断力也十分强悍,可见其四肢发达,头脑却并不简单。 机甲落地,尚未站稳,第二只摩多拉龙早已扑上。 它一身石灰色甲片,全身仿佛长满了石块,体重惊人,撞在机甲胸口时,机体摇晃不止,苏霓则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但她已经恢复了冷静。 这点时间,足够她探查到敌人的行动。 机甲借势一个旋身,金属手肘猛地向后撞去,狠狠撞上灰色巨蜥喉咙。 这一击用足了力气,把想要退开的它打出很远。 同时,双臂向前探去,试图抓住正扑过来的赤色巨蜥。 这两只摩多拉龙直立起来,高度刚齐机甲胸口。 电能攻击配合岩石一样坚硬的皮肤,对没有大型装甲装备的人类来说,的确难以应付。 “这到底是在干吗,别乱耗能量啊……” 苏霓看到自己手臂上再次浮现鳞片的时候,机甲双手恰好抓住了赤蜥。 入手感觉粗糙坚硬不说,迎面又喷来一道电击。 这一击早在她预料之中,硬是扛了下来。 机甲将赤蜥高举过顶,竭尽全力砸向最大的一只摩多拉龙。 这只倒霉蛋虽然体型大,却无任何可见变异,正在寻找攻击机会,自己的老大已是当头而落。 苏霓简直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并暗自发誓,这一趟若能赚到足够的钱,回去一定量身订制适合机甲用的冷兵器。 即使是巨大蜥蜴,叫声也不响亮。 倒霉蛋哀嘶一声,脊椎已被一下砸断,当场毙命。 她本想换个姿势,抓住赤蜥的尾巴,把它当流星锤用,结果受电能影响,手上没能抓紧,被它竭力逃出。 跑向远处的两只摩多拉龙发觉不对,正在赶回支援。 苏霓却不理他们,径直操纵机甲冲向赤蜥。 三步过后,视窗上忽然一暗,灰蜥居然又奋不顾身地撞了过来。 但这一次,它用的是头上的角,而非身体。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视窗必须透明,所以材质与外壳不同,远没有那么结实抗揍。 何况它在地底沉睡已久,材质老化,出土以来连续受到直接撞击。 这一击上的所有力量凝于一点,成了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蛛网般的裂痕飞快蔓延,最后,视窗彻底崩裂,碎成无数透明碎块。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视窗破裂的同时,她自己也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说不出的不舒服。 灰色巨蜥拼命向里拱动,想借此机会,钻进机甲内部,吃空它自以为会有的内脏,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拦住,不甘地挣扎了一下,朝地面滑落。 它锐利的爪子划的机甲嗤嗤作响,活像钉子滑过黑板。 苏霓气得几乎吐血。 视窗连受巨力攻击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判断失误,没想到对方以角攻击,致使它破开魂能防御,直接触及视窗本体。 幸亏她知道无形的能量亦可用来防御,并未惊慌失措,反而抓住这个空隙,操纵机甲死命跺向地面,踩在灰蜥腹部,用力挤压。 可是,那感觉就像踩在了坚实的岩石上,难以破坏。 魂能似乎无法脱开魂核的控制,无法透出机甲之外。 苏霓无奈,以异能试探时,那层坚实屏障竟依旧存在。 她想都不想,立即加大了力度,将周身涌动的力量全数送出,朝着她想象中的心脏部位狠狠插下。 老实说,迄今为止,她还没弄清楚异能是什么,魂能是什么,没见识过自己之外的异能者,更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同一种力量。 不过,她唯一明白的是,与魂核断开联接的时候,机甲没有能源,她也不能使用魂能。 或者说,魂能根本不存在,是魂核唤醒了它。 唯有异能属于她自己,在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奔腾。 灰色巨蜥徒劳地扭动着,瞳孔中映出空气中气流波动的轨迹。 那轨迹越来越亮,碰触到它甲片之时,顿时灼出一个微小却极深的孔洞,深深刺进了它体内。 一股细细的灰血喷上半空。 苏霓本想再补一击,却猛地跳向一边。 两只摩多拉龙齐齐扑空,错身而过,又齐齐落在地上。 她冷笑了一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视窗所在位置的外壳合上,彻底放弃用视力观察外界,让外壳充当防御层,将更多的魂能用在攻击上。 一旦强迫自己接受这种方式,其效果便很明显。 摩多拉龙属于冷血动物,体温随环境改变,能够承受大范围的温度变化。 但战斗中肌肉发热,它们的体温已比环境高出许多,显出完美的热成像。 其中,赤色摩多拉龙可能有特异的生理结构,体温尤其高。 它的状态好像有些萎靡,枉自摆出攻击姿势,却蹲伏不动,只死盯着机甲的行动。 显然,就像苏霓动不动得去大吃一顿那样,它的电能攻击也是有限制的。 苏霓接触到它的眼睛,就这么冷冷地和它对视。 一秒钟过后,赤蜥拔腿就跑,速度之快,绝不输给之前逃命的人类,一边奔跑,还一边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另外两只摩多拉龙听到它的叫声,瞬间调转方向,紧随其后,和它一起逃走了。 机甲奋起直追,追了几步,忽又停下,慢慢走了回去。 等确认它们跑出很远,短时期内跑不回来,苏霓才有放松的感觉。 她打开机甲舱门,跃落地面,前去查看那两个还活着的人的情况。 这里人类的身体素质大多不错,这两位也不例外。 其实在战斗中,他们已经苏醒过来,但腿还软着,不能站立,只能仓皇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苏霓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站住,皱眉道:“你们没事吧?” “……没没没,没事。” 说话的是那个女人,男人则仍以警惕的眼神看着她。 两人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因忙于逃生,头巾围巾有些松散,才让苏霓得以窥见他们的容貌。 不过他们的容貌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厄运之星劳苦大众的长相。 “我很抱歉,”苏霓放缓了口气说,“我想你们其他同伴都死了。” 没有人回答她,女人眼睛里有黄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然后被她擦掉了。 苏霓想了想,不欲在陌生人身上花太多时间,又说:“好在你们的机车还能用,武器有一部分还在。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尽快回去吧,这地方对你们来说太危险。” “……当然,你们要是想收拾遗体的话,我也……” 女人还在掉眼泪,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男人忽然说:“我们不能回去,我们还没有打到猎物。” 两只摩多拉龙的尸体静静躺在一边,均保持着完整外观。 苏霓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幸存者,心里颇觉无奈。 她同情他们的遭遇,却不可能把猎物拱手相赠,遂道:“这不是猎物的问题,你们的同伴已经死了。 凭你们这点本事,再往前走,只是送死而已。” 错误估计自己实力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批,所以这不算罕见的灾难。 然而,女人猛地大叫起来,发狂一样地叫着:“死了才好呢,我宁可去死!” 她的叫声十分凄厉,而且分贝极大,犹如疯子的叫喊。 苏霓吓了一跳,下意识四处看看,才说:“总之,我最后劝你们一句,摩多拉龙再值钱……” 男人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的目标不是摩多拉龙。” “诶?” 苏霓狐疑地看着他们,虽有“果然如此”的感觉,还是满肚子疑问,“不是摩多拉龙是什么? 听说它们极度厌恶其他物种,难道你们走错任务地点了?” 女人哀哀痛哭起来,男人却不理会她,用带着恳求的目光望向苏霓,“我们要找的是……黄金雀。 一个月后还找不到的话,我们的儿子会被城主大人处死。” “……我需要更详细的解释。” 由于苏霓的好奇心,他们就这么攀谈了起来。 事情说来很简单,他们来自另外一个城市,属于城市平民中的普通人。 但与大部分人不同,他们育有一个儿子。 一家三口本来正常并顺利地生活着,但十几天前,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城主女儿有一对宠物黄金雀,其中一只从鸟笼中逃掉,漫无目的地飞到了城中居民区,恰好被他们的儿子看到,一枪击落。 他们全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生物,去鉴定的时候东窗事发,儿子当场被卫兵抓走。 在大部分城市里,城主的命令就是圣旨。 他给了这对夫妇两个选择,一是弄一只新的黄金雀赔给小姐,二是拿杀死鸟儿的人抵命。 但黄金雀之所以成为宠物,正是因为外表可爱,数量稀少。 这种奢侈品价值高昂,买是买不起的,他们的家产也很有限,不足以雇佣能成功猎取它的猎人。 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他们只好请了几个亲戚朋友,尽可能地全副武装,赶来试试运气。 死去的五个人,三个人是朋友,两个人和他们有血缘关系,都是值得信任的人际关系,结果被坑死在这里,所以那女人才会疯了一样地大哭。 “但你们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黄金雀会在这地方出现,它们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苏霓说。 男人犹豫了几秒钟,看她脸色不好看,急忙用最快的速度解释道:“那种鸟只有人的脑袋那么大,没有任何猎食本领,连飞行能力都很差劲,只能依靠比较强大的东西生存。 就算这样,它们也活不下去,数量越来越少。 至于猛兽容许它们占便宜的原因,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苏霓点了点头说:“大概是互利共生关系吧,总要有些好处才说得过去。 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们确定这地方有黄金雀?” 男人苦笑道:“我们花了很多钱打听消息、购买武器,已经倾家荡产,还欠了债。 消息来源据说很可靠。 就算不可靠,我们也没办法。” 他们说了好一阵子话,女人的哭泣声才慢慢小了下去。 她抽泣着说:“怀上一个正常的孩子,多不容易啊,以后未必再有这种运气。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还不如死在这里呢。” 玛德兰充满了痛苦的脸,忽地在苏霓面前晃过。 她知道,由于辐射强度太高,怀孕概率低,生出正常婴儿的概率更低,以致人类数量也是年年递减。 大人物们想必不用发愁,但对这些普通人,后代得来不易,代表着未来的基因传递。 而且,他们应该的确很爱自己的孩子。 夜里刚下过一场暴雨,白昼的气温比平常略低,沙土中的水分尚未完全蒸发。 苏霓抱膝坐在地上,身下就是微带湿润的地面。 她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了男人想要的语句,“黄金雀的活动范围就在湖边吗?” 听上去,这是一种没用的鸟类,不具备藏匿的本事。 反正她也要到湖边埋伏,像人型雷达一样,扫视每一只来饮水的野兽。 那么帮忙寻找黄金雀,其实只是顺手之劳。 反正无论体型大小,反射回来的红外线都一样明显。 但男人犹犹豫豫说出来的话,让她发现自己想的太轻松了。 “应该是在摩多拉龙夜间栖息的石窟里。” “……” 仔细想想,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可爱生物,想要保证安全,最可靠的地方自然是“大腿”的巢穴。 这现象完全不奇怪,却迅速打消了苏霓的雷锋精神。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我再说一次,”苏霓压低了声音说,“既然我来都来了,帮你们的忙也无所谓。 但是,你们的安全由自己负责。 万一遇到我无力对抗的危险,我会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绝对不会停下来救你们,明白了吗?” 她身后传来喏喏的连声答应,还有属于人类的轻微脚步声。 这是一个面积颇为广阔的石窟,本地摩多拉龙族群的栖息地。 它名叫石窟,实际上是溶洞,从洞口进入不久,便可看到无数钟乳石从穹顶倒垂下来,形成瑰丽的景象。 不过,往里面转几个弯,洞口射进来的阳光便被拦在他们身后,变成下水道般的漆黑环境。 可敬的雷锋妹妹身背装满了食物的大包,一脸晦气地当先开路。 摩多拉龙是爬行动物,不需要太高的空间,这溶洞的高度十分有限。 她无法驾驶机甲进来,只得冒险把它停在溶洞之外,藏在隐蔽的地方,自己携带武器和口粮前行。 那两只死掉的摩多拉龙则已被剥掉皮,拔出角,凄凉地躺在机甲空腔里。 她本不想让这对夫妻一起行动,但转念一想,纵然把他们留在洞外,也可能出现还没抓到黄金雀,苦主已经遇袭身亡的窘境。 最糟糕的是,在无动力状态下,这破机甲不能保持闭合状态,总是半开半闭。 她很怕自己遍体鳞伤跑出去,发现机甲里的东西鸿飞冥冥,他们的人也不见了。 “希望能够尽快找到该找的东西……”她不住将异能往外扩散,借以查探前方是否有敌人,同时这么想着。 之前,她不知道溶洞高度矮于机甲,即使如此,也没想过直接冲进栖息地,仗着机甲横扫千军。 见识到会喷电的蜥蜴后,她更是坚定了不要进洞的信心。 那么,如此英明睿智的人类为什么会走在这里呢? 她全怪在雷锋蜀黍头上。 此时他们离入口已很远,全凭苏霓的精神力辨认道路。 为了照顾那两只拖油瓶,也是为了避免惊动沉睡的摩多拉龙,她走得不算太快,却走了很久。 与此同时,她已将迄今为止的路线深深刻在脑子里。 倘若真有坏事发生,她会全力撤退,保证在五分钟内冲出洞口,蹦上机甲,撒丫子绝尘而去。 溶洞多是因水汽侵蚀而成,这个也不例外。 地上洞穴只占了一小部分,用不着走出多远,便会发现地势不住下降,很快就来到地下溶洞的部分。 虽说白天是摩多拉龙的活动期,却因托苏霓的福,一直刻意绕行,尚未碰上任何一只。 在路上,她甚至探查到了那只赤红色的巨蜥。 它的体温已经比之前下降了许多,趴在某块岩石上,只偶尔蠕动一下,似乎元气大伤。 严格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但苏霓也没精神理会它,仍是静悄悄地绕行。 她本人身材娇小玲珑,体态又十分柔软,遇到窄小通道时,轻轻松松就挤了过去。 只苦了跟着她的人,每挤一次,身上就多了数道擦伤。 怎奈苏霓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只顾紧紧跟上,生怕速度慢上一拍,就在这个地底黑洞中和她失散。 现在,他们正不停接近中心区域,苏霓的精神也一刻比一刻集中。 男人始终不说多余的话,唯在苏霓提点他们的时候,应和一两声。 女人却没有丈夫这么好的忍耐力,不住用头巾抹着头上的汗水。 这时,她发觉苏霓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明知他们看不到,苏霓还是把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用极低的声音说:“没弄错的话,它们就在前面的那个洞穴里。” 老实说,她没见过黄金雀,无法确定那几个虚像一定是它们。 但与摩多拉龙生活在一起,大小和人类脑袋差不多,又是鸟类的生物,哪里还有别的可能? 那个洞穴就在前方,形状椭圆,洞穴正中似是有个水池。 三只黄金雀围着水池蹦蹦跳跳,似乎……似乎正在梳洗自己的羽毛? 洞里没有活动的摩多拉龙。 苏霓并不着急动手,从背包里取出肉干和少许糖果,默默撕咬着。 直到认为可以了,她才打亮一支冷光棒,一脸严肃地说:“我去抓鸟,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不用跟进去。” “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怀疑。 苏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个白眼,简短地解释道:“我怕黄金雀有不为人知的,联系摩多拉龙的方法。 如果我抓到它们的同时,摩多拉龙感到不对,匆匆赶来,那么你们不至于成为被秒杀的沙包。” “那……那你没了机甲,有把握吗?” “看情况再说吧,”苏霓耸了耸肩,“已经走到这里,不可能半途而废。 你们要是没事干,为我祈祷一切顺利好了。” 她本就很漂亮,这么多天衣食无忧,更是变的和雪娃娃似的,声音亦很悦耳。 可是,这悦耳的声音里,竟透出森冷的不耐和杀气,令女人不敢再多嘴,嗫嚅地答应了一句。 苏霓将冷光棒交到男人手里,确认身上的武器全都正常,示意他们沿原路后退,自己则向那洞穴走去。 会吐电光的赤色巨蜥的确很厉害,但她直觉它并非首领。 按照她的想法,黄金雀抱其他物种大腿生存,那一定能给人家提供优势。 既然能给人家提供优势,那一定是提供给该种群的首领。 是以它们没有围在首领身边,只在水池边上蹦跳,实在大出她的预料。 她站到洞口附近,稍微探头看了看,一闪身,身影就这么没入了黑暗。 地下溶洞中,有些地方生有磷光苔藓,但很少见。 她留给那对夫妻的冷光棒,是此地难得一见的光源。 女人拉紧了外衣,盯着这明亮的白光,忽然说:“你说,她能成功吗? 那里会不会潜伏着危险?” 他的丈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有危险又怎么样? 其实我倒是有点后悔,不该要求跟进来。 她太年轻了,可能根本没有什么经验……” “就因为年轻,才这么好心,”女人说,“不然谁肯免费替我们卖命? 你还是想想回去的事情吧。 死了那么多人……我们拿什么赔给他们家?” 两个人都沉默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 他们一心想救儿子的时候,心里除了这个目标,什么都不管不顾。 等目标唾手可得,之前被绝望掩盖住的麻烦纷纷浮了上来,让他们心烦意乱。 最后,女人犹豫着开了口,“不然我们试着……” 她没能把话说完,因为苏霓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我回来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捕猎已在无声中结束。 她全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语气中透出如释重负,“算你们运气好,大概只是我多心,没有任何危险。 这三只黄金雀,两只归我,一只给你们拿回去交差。 我不想在这里多待,跟我来。” 她将三只黄金雀一网打尽,捧足球一样捧在怀里,表情已不像之前那么冷漠。 这两个家伙鸟如其名,沐浴着冷光棒的光芒,但见周身羽毛金光闪闪,一看就是暴发户喜欢的宠物。 而且它外形确实很可爱,羽毛蓬松,体态圆润,若非苏霓心神不定,早就第一个赞美“哎呀,好可爱”了。 尽管想着赔偿金的问题,夫妻俩还是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尤其苏霓把捆好的黄金雀递给他们时,他们眼睛里闪出的光芒,简直超过了金色羽毛所发出的。 事实苏霓并未想错,黄金雀的确喜欢伴随野兽首领,所以猎捕摩多拉龙是中级任务,猎捕黄金雀却是高级。 他们怕她拒绝帮忙,隐瞒了这条信息。 如今多道几声谢,就能拿到强大猎手的战果,怎能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然而,比起他们的喜形于色,苏霓反倒笑不出来,以比进入时更谨慎的态度,一路沉默不语,只顾往外撤退。 她总觉得不该这么轻松,又找不到不轻松的证据,只能归结于运气。 直到平安撤出溶洞,再次见到阳光灿烂的大地,她还不敢相信就这么结束了。 但事情似乎就是这么轻松。 “……好了,你们的目标既然到手,就回去吧。” 她仰头看了看天空,淡淡说。 虽然没有遇上需要战斗的情况,但费心费力地找缝隙绕行,耗费的时间也是极长。 太阳的亮度比进洞时弱了几分,估计已经临近黄昏。 她当然不会就这么回程,还想潜伏几天,多弄几张皮。 毕竟这任务“有麻烦”,不把钱挣足就回去,简直是傻瓜所为。 “你们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又说,“黄金雀到底值多少……” “钱”字尚未出口,她脸色遽变,以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高速,向着前方扑去。 这一扑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躲避。 她本来站着的位置上,蓦地卷起一阵狂风,紧追在她身后,扬起滚滚沙尘。 一只生着利爪,覆满水晶般鳞片的巨大蜥蜴爪子,从空气中无声无息浮出,向她头顶狠狠按下。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苏霓从黑暗溶洞里出来,身处明亮的地方,警戒心本来就稍有减弱。 更何况,这竟是一只见所未见的,具有隐形能力的摩多拉龙。 它的爪子最先显形,然后才是身体,到完全现身时,赫然是一只身长约五米的庞然大物。 其鳞片如水晶原矿,片片棱角分明,连额上的角都是纯色水晶模样,反射日光后流光璀璨,像是会移动的巨型钻石。 它的外表极其符合人类审美,令人只觉美丽,忘记了它是多么凶狠的猛兽。 可是,它再美上十倍,也无法引起苏霓的共鸣。 她到这时还没有办法回头看一眼,看袭击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摩多拉龙体表散发着刺骨寒气,卷起的风温度也是极低,使她背后肌肤一阵麻木。 如果要找一个她知道的比喻,那就是猎豹扑向小羚羊。 从旁观者的角度,只能认为这只羚羊绝无幸存的可能。 她束起的头发被气流吹成一条横线。 但是,在巨爪落在头顶之前,她终是抢先一步落到地面,双腿一蹬,向侧面蹿去。 那爪子没能拍中她脑袋,却划破背包,继而扫到了肩膀,只听“咔”的一声,立即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苏霓窜出去的方向,正是机甲所在。 可对手的速度超出她的预计,剧痛之中,又听身后风声烈烈。 那条仿佛缀满水晶的粗长尾巴,已经拦腰横扫过来,气势就像要把她拦腰截断。 刹那间,黑色细鳞浮出皮肤表面,颜色比之前更深,似是能吞噬光线的黑洞。 这次,它蔓延的范围也比之前更大,由指尖到肩膀,盔甲般包裹着她。 肘部鳞片迅速拱起,一口气伸出十几厘米,直接凝成一个整体,末端轻薄尖利如刀锋。 这变化如此之大,已于同时反映到苏霓的意识中。 而这并非唯一的变化——强大的死亡压力逼迫下,不知不觉间,她的瞳孔、虹膜、巩膜融为一体,变成纯粹的黑色,其间光彩烁烁,就像倒映着无尽星光。 这双眼睛拥有人族和虫族的双重特征,说不尽的诡异,又说不尽的美丽。 如果她接受过虫母的全部记忆,就会意识到,这便是多日来胡吃海塞的好处。 离完整蜕变还有十万八千里,却大大增强了她的战斗力。 尾巴扫来之时,她已第二次改变方向。 双肘一收,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向后弹去。 那尾巴呼啸着和她擦身而过,她肩部感到沉重的力量,但双肘处的甲刃也刺上了摩多拉龙的鳞片。 无数水晶碎屑,乃至完整的水晶片纷然而落,像下了一场小范围的水晶雨。 摩多拉龙发出低沉而响亮的呼啸。 眼见甲刃要碰上真正脆弱的腹部,它不得不变换攻击意图,将正抓在爪子里的猎物提起来,狠狠掷了出去。 苏霓全身力气都在对抗它的爪子,以免骨头被它捏碎。 虽然它很快就松开了,双肩还是疼的一阵阵发麻。 在这巨大的疼痛中,她重重撞在地上,本要借势弹起,眼前却是一闪,立即向旁边翻滚躲避。 一大团闪耀着光芒的无色细丝喷了过来,仅毫厘之差,在她身边叠成小山模样,然后猛然炸开。 苏霓不知道这是什么,也绝对不想知道。 飞溅的细丝液化成滴,犹如炸开的水球,即将溅在她身上,被无形的障壁阻挡,颓然变成水帘状,淅淅沥沥落下地面。 她及时挡住了这一击,顺便跳了起来,但没能挡住摩多拉龙的偷袭。 惊觉之时,尾巴已经抽在她背后,又迅捷无论地变换方向,让她硬挨了一击,又被长尾卷住,迅速拉向摩多拉龙的所在。 目的地那里,有两只利爪,一只大张着的巨口等待着她。 直到这个时候,被遗忘在旁边的一对男女才有了动作。 他们的动作是捡起黄金雀,拔腿狂奔向机车,准备在局面变的不可收拾之前,离这里越远越好。 这种做法无疑很不厚道,但也最为明智。 双方的速度快到他们看不清,留下来帮不上忙,还可能成为累赘。 苏霓已经试过它爪子的握力,可不想再试试咬合力。 她双眸之中,神秘的光彩不住闪动,忽然扬起手臂,向那束缚得越来越紧的尾巴砍去。 相同的甲刃出现在她手掌边缘,隐约包裹成螳螂前足的形状。 这感觉仿佛人类呼吸的本能,想都不需要想,直接便可以用出。 拖行过程不足两秒,她却不知自己砍了多少下。 腰腹被箍住的部位已没了知觉,她的视野中,只有不断碎裂的水晶,然后是摩多拉龙真正的皮肤。 甲刃的锋利程度,超越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普通刀具。 触及它的皮肤时,就像碰到了一块很普通的生肉。 仅凭表皮,它无力抵抗她令人目不暇接的挥砍。 那地方被集中攻击,立刻喷出鲜血,由皮至骨,以极为迅速的速度被生生砍断。 摩多拉龙暴怒地狂嘶一声,随着它的嘶声,又一团细丝喷向苏霓。 它的尾巴断了,但苏霓和它已近在咫尺,万难躲过这口喷吐。 它就是这个种群的真正首领,交配之后返回栖息地,正面遭遇三名人类,直接发动了攻击。 身为首领,它的战斗力最高,智力也最高,已进化出情感中枢。 做出这一击的它,尽管尾巴断裂,脸上却流露出近似人类喜悦的表情。 因为尾巴断开,多吃点食物就可以长回来,只要能杀死面前的强敌,一切就是值得的。 战局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它唯一需要等待的,是苏霓被细丝溶化成汁水,再被它吸入口中。 就在这个时候,它眼前的画面发生了改变,一个足以夺走它生命的改变。 苏霓不但没有全力逃窜,反倒转了一百八十度,正面迎向扑面而来的丝团。 她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表情却极端平静,就这么再次扬起手臂,继续砍向细丝。 手臂并没有溶化,其上刃甲若隐若现,微光闪动,直接穿过丝团,发出嗤嗤的声音。 那团细丝从固态变为液态,从液态变为气态,竟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摩多拉龙想要作出反应,可它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 苏霓纤细的五指并拢,尽可能地形成手刀形状,在撞上巨口的一瞬间,竭尽全力斜刺进它的上腭。 “只要你长着大脑,希望你长着大脑……” 黑色利刃被骨骼稍微阻碍了一下,然后长驱直入,依照主人的意志,蓦地伸长了一倍长度,在它颅骨内用力翻搅。 她大半个身体就趴在那张巨口里,摩多拉龙拼命想要咬住她,她也拼命支撑着不让它咬下来。 她自己的血和它的血混合在一起,迅速染透了衣服。 从内部听去,它垂死的哀嚎震耳欲聋。 哀嚎声消逝,它的生命也跟着消逝。 巨力消逝的时候,苏霓几乎脱力倒下。 倘若旁边有半个可堪信任的同伴,她马上就卧倒在沙地上,保证能在三秒钟里失去意识。 然而,旁边只有正在竭力逃走的不幸夫妻。 他们逃跑得如此迅捷,有只被捆起来的黄金雀滚落在地,都无人理会。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瞳孔正在变回人类的形态,刃甲亦自身体各部分收回。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恨不得去吸它的血,啃它的肉,以此平息即将掌控自己意识的饥饿感。 但她不能,首领临死前发出的嚎叫有如信号,召唤溶洞里的同族冲上地面,杀死这个足以威胁它们的大敌。 别说那只赤红的摩多拉龙,就算是最普通的个体出来,也足够杀死她。 苏霓集中所有的意志力,用于控制自己,简单地衡量了敌人冲出来所需的时间,发现还来得及,转身捡起那只黄金雀,冲向藏匿着机甲的地方。 机车和机甲被藏在一起,她又是全力冲刺,恰好与那对夫妻同时到达。 他们满面惊恐,看着满身鲜血的她,嗫嚅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苏霓半是清醒半是恍惚,根本无力计较“你们拿了我的鸟”,一纵身跳进机甲,冷冷说:“快走,我杀了它们的首领,大批摩多拉龙正在向外冲,不想死就赶快。” 她尽可能快地启动了机甲,先跑回溶洞外面,让机甲抓住尸体尾巴,拖着尸体狂奔向远方。 骑在机车上的夫妻好像被吓坏了,没头苍蝇似的跟着机甲逃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这个奇怪的组合一气逃出很远,直至苏霓真的支撑不住,才停止逃亡。 一停下,她就跳出驾驶座,扑向机体内部储存的食物,撕开背包就往嘴里填。 可无论吃多少,都无法感到满足,她甚至不再感到饥饿,取而代之的是空虚,每个细胞叫嚣着的空虚。 最后,她连空虚都感觉不到了。 黑暗充斥了她的意识,让她直接趴倒在背包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个时候,机甲的入口半开着,外面的男人女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兀自不安地伸长脖子,试图看清机甲内部的情况。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 稍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都知道,如果非得露宿在外,那么绝对不能大喇喇地点起灯火。 即使是小树枝燃烧产生的热量和光芒,也足够让夜行生物前仆后继。 而大部分人没有抵御寒冷的本事,所以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不要露宿在外。 如今,这个无解问题幽灵般现身。 它带着令人恐惧的气息,盘旋在一个机甲和三个人头上。 厄运之星没有户籍,也不存在所谓的“合法夫妻”,但人们遇见结成固定关系的伴侣,还是按照历史习惯,称呼其为夫妻。 夫妻之间,往往具有同生共死的情谊,还有差不多的想法和选择。 这一对并不例外。 女人停止了踱步,缩在衣服里,不自觉地瑟瑟发抖,“不能再等了,你看,两个月亮都在天边出现,等太阳彻底消失……我们不能死在外面啊!” 等太阳彻底消失,气温将急剧下降,随随便便就能冻死人。 他们的帐篷、装备都在卡车上,卡车则被遗弃在那个可怕的小湖边。 送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回去寻找。 也就是说,面对滴水成冰的低温,他们连最基本的保暖措施都没有。 她的丈夫咽了一口唾沫,又看了看那架机甲。 机甲的手已经松开了,摩多拉龙尸体横卧在地,静静伴随着它。 苏霓趴在驾驶室里,脸色惨白,高烧不止,看起来十分虚弱,摸起来像个烧着的炭团。 任何一个人看到她,都会认为她身受重伤,不知能不能恢复意识。 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也许她可以活下来,也许就这么死掉。 机甲高度有限,可以轻易爬进去,所以他们已经仔细查看了她的情况,也看到了她身边的几样物品。 最开始,他们只感到羡慕,并没有其他想法,惊叹几句“不愧是异能者”,也就算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寒风扑面,他们冻的像风中落叶一样,一些更隐秘的想法便应时而生。 “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女人怀里紧紧抱着黄金雀,试图从它身上汲取热量,眼巴巴地看着男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另一个可能——进驾驶舱,三个人挤在一起,说不定可以坚持下去。 三只摩多拉龙,其中还有一只极为罕见的首领,已经算是一小笔财富,别提还有黄金雀。 赔城主女儿一只,自己留两只卖掉,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比倾家荡产前的家产还要多。 与它们一比,苏霓那两件普通武器顿失光彩,几乎可拿可不拿了。 男人的声音极其嘶哑,“……我们带不走这只大的。” 事态紧急,苏霓没有时间剥掉摩多拉龙首领的皮,那皮也非普通人可以剥的下来。 他们无法驱动机甲,想用重装机车拖走这只五米长的怪物,简直天方夜谭。 “那就只拿放在机甲里面的皮和角,”女人咬牙道,“我看她也带了帐篷和常用工具,只是没用过而已。 我们还有点时间,足够拿上东西,找附近的安全地方。” 她越说越兴奋,眼睛里绽放出异乎寻常的光彩。 虽说以他们两个人的实力,未必能够平安回归,但总比冒险陪着一个不知生死的异能者,冻死或被野兽袭击而死好。 男人低声说:“你想过没有,她是异能者!还知道我们来自哪个城市!万一她清醒了,发现我们带着她的东西离开,找上门算账,要怎么办?” 苏霓被偷袭在先,还能徒手干掉摩多拉龙首领,战绩十分惊人。 纵使他们没能目击现场,也知道自己惹不起这等存在。 女人一想这事,打了个寒噤,立即退而求其次,颤声道:“那……那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熬着? 看她究竟死不死? 傻瓜才这么干呢,你要害怕,我们就只拿帐篷,能活多久算多久。” “我不是害怕。”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抬起手在喉咙上一拉,“要做就做彻底。” 女人大张着嘴,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死死盯着她的丈夫。 她想的是借机窃取财物,他想的却是斩草除根!要知道,苏霓是看在他们要救儿子的份上,才冒险进入并不想进的地下溶洞。 若非如此,她驾驶机甲捕猎摩多拉龙,即使遇上首领,也不见得会伤的这么重。 杀人和劫财之间,总还存在区别。 女人傻乎乎地重复道:“但是,但是……” 男人冷冷说:“那是我们一辈子都猎取不到的猎物。 你留给她,我们怎么办? 别傻了,这是想都想不到的好机会,何况我看她的模样,八成活不了。 直接杀了她,还能减少她的痛苦。” “我们怎么办”五字一出,效果犹如大杀器,让女人犹豫不决的心找到了路标。 她没有说话,只无言地点了点头,面带不忍,却意外坚定地跟在他身后,再次爬进了驾驶舱。 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是,苏霓尚未成为断气的尸体。 她面容平静,双眼紧闭,要不是那超高的体温和不正常的脸色,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挤进三个人后,空间顿觉逼仄。 男人小心翼翼打量着她,并轻轻摇晃,见她毫无反应,才松了口气。 女人犹感不足,伸手狠狠掐了一下,虽然连个印子都没留下,但苏霓也无知无觉。 男人腰间别着一支大口径手枪,此时已握在主人手中。 他深深呼吸几次,将枪口对准苏霓左胸口。 “别打心脏,”女人忽然说,“我听说有些异能者具有超强的体质,被人打中心脏也不会死。” 这一次,枪口移到了太阳穴上。 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只略一犹豫,便用力扣下。 枪声回荡在驾驶舱中,因空间狭小,显得格外沉闷。 子弹瞬间没入太阳穴,但只进去一半,仿佛被卡在了肌肉。 里,然后无可奈何地炸开。 火药气味迅速弥漫着,沾染着所有人的衣服。 他的手离太阳穴太近,竟被这小小的爆炸灼伤。 烟雾缭绕里,苏霓蓦地睁开眼睛,目光竟是一片清明,脸上亦露出冷笑。 男人几乎魂飞魄散,但反应奇快,立即扣动扳机,连续射出三发子弹。 在打第二发之前,他膝盖部位传来沉重一击,当场将腿骨踹断,让他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只听“砰砰砰”三声脆响,三发子弹没一发打中目标,全打在了机甲内壳上。 这一击极其迅猛,等三发子弹全部射偏,他才感觉腿上剧痛,不禁失声惨呼。 惨呼声未绝,手臂上又挨了一下,手枪当即脱手飞出,落在他身旁。 苏霓已跳了起来,左太阳穴还残留着血迹和火药痕迹,姣好的面容平添三分狰狞。 但她仿若不觉,厉声道:“你敢!” 她迈出一步,用力踩下,那只想去拿枪的手顿时血肉模糊! 空间如此狭小,伸出手就碰得到别人,连个躲闪的地方都没有。 男人惨呼不绝,女人更是被吓的呆如木鸡。 苏霓心中狂怒,根本就没想给他们留活路,只一抬腿,又是一腿横扫过去。 那男人的脑袋脆弱如一只西瓜,竟被她踢得颅骨碎裂,当场毙命。 她也不理会,转身面对着女人,冷笑着说:“你们打的好主意!” 事实上,她始终没有真正失去意识,只是不能动弹,像个被束缚在原地的灵魂。 他们第二次爬进来时,她已经知道事态不妙,怎奈无论怎么挣扎,还是一动都不能动。 直到子弹触及她身体,被自动挡住,她感受到足以致命的危险,才于刹那间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否则,她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死人。 “我救了你们的儿子啊!”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面如土色的女人,心中充满了庆幸,但更多的是愤怒。 哪怕是卷走机甲里的猎物,她也会认为情有可原。 毕竟这个星球就是这样,连文明社会都很少见,遑论道德准则。 趋利避害本是人类天性,何必用太高的标准要求他人。 然而,他们拿走猎物还嫌不够,还要杀她,杀掉当天才帮了他们大忙的恩人。 女人连逃走都忘记了,从木偶状态恢复过来,又变成哆嗦状态,像是随时要栽倒的样子。 苏霓怒气未息,冷笑着抓上她肩膀,用单手把她扔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跳下。 她现在的表情、气势、行为,都像个冰冷无情的死神。 她扔人的力道不算大,但女人落地之时,仍然扭伤了脚腕,紧紧裹在身上的衣服也散开了。 她不顾疼痛,不顾停放在一旁的机车,不顾辨认方向,无意识地哭号了几声,一瘸一拐地逃向远方。 她已被吓破了胆,不敢回头,茫然无措地竭力奔跑着。 圆盘般的太阳有气无力地坠向地平线,离黑夜又近了一步。 一个没有武器的普通女人,在夜里独行荒野,等同于大喊着“来吃我吧”的自助餐。 苏霓冷冷盯着那越来越小的背影,毫无去追的打算。 等那背影跑的看不见了,她才一脸从容地有了动作,去把散落在地上的黄金雀收集起来。 它们显然不适应野外环境,已被冻的萎靡不振,白瞎了一身丰厚的羽毛。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漂浮着烟草和酒精气味的酒吧里,坐满了前来醉生梦死的人。 他们一半是猎手,一半是佣兵,但无论什么人,都要有点积蓄,才能到这里挥霍。 这地方也是妓女的集散地,若干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木桌间穿梭,四处抛着媚眼,希望哪个男人看中她的美貌,把她带走过夜,那就可以挣到几天的生活费。 真正为酒吧工作的女侍寥寥无几,也都体格风骚,衣着暴露。 若有男人勾搭她们,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酒吧不算大,却是刺栗城中最大的规模,拥有最硬的后台,最充足的客人,以及,最罕见的昂贵毒品。 这一天,露着深深乳沟的老板娘亲自走出吧台,来到一张木桌前,俯下身,在其中一名客人脸颊上吻了一下。 那名客人脸上泛出笑容,说:“每次过来,你的生意都这么好。” 老板娘是个容貌出色的女人,但和这客人一比,顿时落了下风。 就连坐在对面的另一位客人,长相也颇美丽,不输给任何一个女侍。 这三个女人凑在一起,顿时成为酒吧里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却没有人敢过来搭讪,即使半醉了也一样。 “还过得去吧,”老板娘面带笑容,“怎么,没带你的小男友?” “他和佣兵团出任务去了,而且,他不小,也不是我的男友,只是朋友而已。” 苏霓黑着脸说,顺手擦了擦脸上的口红痕迹。 “那还真是可惜呢!” “……是啊是啊。” 苏霓对面坐的是一位红发垂肩的美女,正是曾为她办理登记手续的琳帆。 听到老板娘这么说,她便微笑着插言道:“你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有意思了。 光听他们说话,就能让人笑个不停。 这么高的默契程度,只做朋友的话,实在很可惜。” “真是谢谢你们了啊……每次来都要这样吗?” 其实苏霓很想说:“那不过是我们在互相吐槽而已。” 但她不知道通用语的“吐槽”该怎么说,只好吞回去,有气无力地应酬着。 老板娘拍拍她肩膀,“好啦,你们今天想喝点什么? 你还是龙舌兰酒加冰块吗,琳帆小姐?” “是的。” “你呢? 还是果汁加冰块吗?” “……是的。” “需要多少个面包? 或者烤肉? 我们这里的肉也不错。” “……不用了,我也不是随时都得吃那么多!” 从摩多拉龙的栖息地返回后,苏霓杀死摩多拉龙首领的消息,迅速传到每个伸长了的耳朵里,也让想打她注意的人瞬间削减一半。 譬如现在这个酒吧,不少男人垂涎她的美貌,却考虑到自己的小命,不敢贸然招惹。 之后,她在任务中心碰上了琳帆。 两人攀谈起来,她才知道,琳帆居然是刺栗城治安官奎克的女儿。 所谓治安官,就和警察总局局长差不多,负责维持城市内部的秩序,也难怪她会在登记处工作。 琳帆有亲近她的意思,她也打着相同的主意。 双方一拍即合,迅速熟悉着彼此,很快就有了些交情,开始交流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信息。 偶尔,她们也会一起出来,到娱乐场所放松一下。 这个酒吧就是琳帆带苏霓来的,因为她和老板娘很熟。 老板娘笑着走了,留下两碟奇形怪状的干果。 苏霓瞄了它们一眼,继续有气无力地说:“我需要一个医生,你能推荐一个吗? 我真的需要一个医生。” “哦? 你病了?” 不管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除非出现自动诊断给药的机器人,否则,医生都是至关重要的职业。 考虑培养医生所需的精力,苏霓并不抱太大希望。 说实话,就算有专业医生存在,也会选择更为繁华的大城市,而非屈居于小小的刺栗城。 苏霓摇了摇头,“没有,但我有几个疑问,想去医生那里检查一下。” 果不其然,琳帆说:“城里没有专业的医师,得到大城市去找。 一般的伤口,随手就处理了,严重的可以用各种注射药品。 如果不幸患上疾病,我们只能听天由命……说到注射,你托我找细胞活力药剂,我已经找到了。 但对方想要黄金雀,如果你不愿意,就得给五百金币。” 苏霓沉思着,并未立刻说要还是不要。 细胞活力药剂是一种神奇的药品,注射之后,可以提升人类的体质及力量,甚至还能刺激潜能。 据说很多人本来平平无奇,被这药剂激发出本不存在的异能,自此平步青云。 可惜这是帝国科技的产物,厄运之星上本不存在,价格自然极为高昂。 琳帆既然有意拉近关系,想必不会坑她,而且这药剂是给涅林准备的,不是她自己。 “舍不得是吗,这也怪不得你,”琳帆笑道,“你的运气当真不错,我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从不知道那地方有黄金雀。” 苏霓说:“不是舍不得,我在想给鸟合算,还是给钱比较合算……哦,谢谢。” 老板娘把两个人点的饮料端了过来,冲她飞吻一下,又摇摆着腰身走了。 琳帆扭头看了看她,忽然狡黠地一笑,说:“如果是我,我就给钱。 黄金雀可以用来送礼,不少大人物喜欢。” “我知道,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不妨碍有人玩宠物雀嘛。” 苏霓说完,径直端起果汁喝了两口。 这种果汁殷红如血,喝完后,唇上如同抹了一层鲜艳的唇膏,更显妩媚。 她咽下果汁才说:“那我要了,五百金币就五百金币。 什么时候交货,让他自己说。 对了,城主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刺栗城的城主梵格尔大人,似乎仍然没有回来的打算。 苏霓本来不想被他召见,但等了几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反而因为他迟迟不归而心生好奇。 琳帆悠然说:“梵格尔大人是去另外一个城市缔结协议,需要的时间当然会长一些。 怎么? 难道你等不及要见他了吗?” “不,其实我很不希望见到他。 但既然总是要见,那还是尽早办完的好。” “放心好了,他总会回来的。” 苏霓解决那对忘恩负义的混蛋后,窝在野外养了几天伤,才风尘仆仆地赶回刺栗城。 由于耽误的时间有点长,连身在普通佣兵团的涅林都已回来了。 他们的任务倒是很成功,挣的无法与苏霓相比,但也养活得了自己。 据说他们的团长是个经验丰富的猎手,重视安全更甚于收获,所以苏霓也就任凭他留在那里。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特别好奇她为什么不加入安格妮丝的佣兵团。 “那是本城最有名的佣兵团,虽然是被女人领导,但实力最强也最团结。 她本身是极为强大的异能者,跟她干,没错的。” 他们团长说。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答应,加入之后,至少不会被人打中太阳穴。” 涅林说。 “听说安格妮丝那女人勾搭过你? 你现在知道了她的实力,有没有后悔啊?” 连眼前的琳帆都这么问。 苏霓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大概是因为不需要她帮忙,所以完全没有后悔。 何况她说话不尽不实,连任务里究竟有什么麻烦都不肯说,很难相信她的诚意。 如果她说了,我欠她一个人情,说不定真会加入的。” 她回来的时候,安格妮丝及其小队已经不在城里。 实力再强,他们也得像所有佣兵团一样,终日在任务和空闲期奔波。 琳帆又笑了,“摩多拉龙虽然是中级任务对象,但是它们的族群首领,还有黄金雀,都属于高级难度。 我猜安格妮丝也低估了你,如果她见到你的战绩,想必不会这么铁口直断。” “这么说,你也知道麻烦来自哪里?” “你觉得呢,那任务挂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取,当然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原因。” 苏霓的脸又黑了下来,“……于是,到现在为止,我已经领到了发下的报酬,连摩多拉龙首领的皮都卖掉了,还是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也没有人来找麻烦。 说真的,告诉我吧,送你黄金雀的羽毛。” 琳帆掩口轻笑了几声,“行,这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 安格妮丝他们虽然有本城的登记卡,却不是本城居民。 真正属于刺栗城的,又不怕他们的佣兵团,隶属于一个叫雨果的人。 他们几个月前,曾因一只摩多拉龙,与另外一个小队产生冲突,并将那个小队全灭,宣布摩多拉龙是他们独有的资源,不准别的团队插手。” 苏霓睁大了眼睛。 “安格妮丝懒得和他们计较,其他人没有这个实力,城主大人也不愿没事招惹他们,所以,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死者的遗孀不服气,又无力反抗,就在任务中心挂出这个任务,希望有人看在报酬的份上,猎回摩多拉龙,也算是借此寻找敢于冒犯雨果的人。” “那个人大概叫托尔斯泰吧……”苏霓喃喃道。 “什么?” “我是说,那个人就是纯洁如一张白纸的我,是吗?” 琳帆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现在雨果的主力不在城里,只有他留下的眼线。 等他回来,说不定会找你算账,安格妮丝也正好有理由庇护你。 不过,你竟能猎取摩多拉龙的首领,还不是依靠机甲,实在令人震惊。 想必需要很大的代价,才能置你于死地,他不一定非要这么做……” 苏霓平静地说:“我会多加小心。”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人类还是得一天一天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尽管他们抱怨境遇恶劣,难以生存,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却很少有人真正如释重负。 时间永远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走。 接了几个高级任务,并成功完成后,苏霓的名气迅速增长着,一跃成为刺栗城中数得上的强大猎手。 她本人对此倒是毫不骄傲,每天只是琢磨“怎么才能挣到更多的钱”,“怎么才能提升自己的能力”,当然还有“怎么才能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据说城主梵格尔也是实力超强的异能者,或者说,每个城市的城主都很强大。 因此,她不由得去问琳帆,为什么他们拥有强悍的实力,却不寻找合适的途径离开? 那个时候,琳帆先叹了口气,才说:“当然是因为,他们可以在厄运之星上做一方霸主,在宇宙里却什么都不算啊。 拿梵格尔大人做例子,城主府里有起码二十个漂亮少女伺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如果他跟随星际佣兵进入太空,可能就要效忠甚至伺候别人。” “再比如我父亲,他在这里是治安官,即使能够离开厄运之星,最多也只能做个平凡的小军官吧? 那在这里和不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同?” 这番话让苏霓豁然开朗,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急躁了。 事实上,她至今未能见识到星际佣兵和星际海盗的风采,更别提帝国的正规军。 从市面上流传的消息来看,那些人里不乏一出手就地动山摇的真正强者,听起来简直像是圣斗士。 他们的异能,也和厄运之星上的异能是两个概念。 苏霓虽不至于小看自己,却也被浇了一头冷水,原本热切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她用五百金币交换细胞活力药剂,拿回来给涅林注射。 其结果不像她期盼的那么美好,却也绝对不差。 涅林没有被激发出异能或魂能,但对药剂有着相当强烈的反应。 经过漫长的痛苦,他的体能增强数倍,感官灵敏程度也是倍增。 他仍无法驾驶魂能机甲,但是也许已经达到了普通机甲士的要求。 对此,苏霓十分高兴,决定加倍努力地挣钱,尝试为他弄个核能机甲。 这样一来,那只香肠就真正属于她自己了。 金币滚滚而来,若她想购买矿石、高档日用品,甚至少许奢侈品,都已不在话下。 倘若她不思进取,自此不再接任务,想要以碌碌无为的生活方式,俭省地度过一生,那也是可以的。 可惜这永远不会成为她的选择。 她知道刺栗城中,不存在改造机甲,为其添上热武器的技术,所以取出大部分财产,打造了一柄尽可能锋利的长刀,还有一把趁手的战锤。 由于工匠工艺的局限,长刀和战锤挎在机甲身上,看起来就像是腰佩两根牙签的香肠。 但她至少有了武器,不必用拳头傻乎乎地砸来砸去。 而且,她也修复了被巨鸟打坏的驾驶舱入口,使其可以完美闭合。 再然后,她听说安格妮丝的佣兵团已回到刺栗城,便去见了她一面,问了一个让这位强悍团长都非常意外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你知道虫族的分布区吗?” 梵格尔大人成功缔结协议,潇洒返回的时候,苏霓恰在前一天出城,正好与他错过。 她这趟旅途相当漫长,且杳无人迹,越靠近目的地,景色就越荒凉。 最开始的时候,好歹还能见到零星的聚集地,向他们换点新鲜食物,后来则什么都没有了。 若一定要说和人类有关的东西,那就是偶尔露出沙土的半截白骨,还有已经被风化了的破烂装备。 安格妮丝见多识广,虽不赞成她前往虫族巢穴的想法,仍佩服她的勇气,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人类和虫族是长久以来的老对手,在这末世的星球上也一样。 虫族巢穴尚未出现之时,那附近也有人类城市,还是托附文明遗迹而生的大城市。 后来虫卵自地底孵化,无声无息地占据了地下世界,在夜间突然冲出,杀的城里血肉横飞,人类节节败退。 它们能力各异,体型各异,同族间配合完美,又悍不畏死,迎着重火力也绝不后退,无法用任何已知的经验对付。 当时幸存者撤退至另外的城市,结果把虫族一路引来,导致它们再次尝到甜头,开始有战术地攻击人类城市和聚集地。 那个区域十分富庶,到处都是富矿,绿洲面积也是极大,是以人类更不可能退让。 几个城市联合在一起,与虫族拼死鏖战,双方均死伤惨重。 最终,由于虫族什么都吃,人类的补给却跟不上了,还是人类一方惨败。 原本有希望发展下去的文明萌芽,就这么被扼杀了。 虫族巢穴区域自此成为死区,没有人敢去送死。 但奇怪的是,它们驱逐强敌后,也不继续向外扩张,仿佛拥有那地方就满足了似的。 只要人类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几乎不主动招惹人类。 它们也成为罕见的,以城市遗迹为据点的种族之一。 这次安格妮丝的态度客气了很多,甚至还主动告诉她,那块区域最出名的就是魂石矿脉,即制作魂核的材料。 魂石乃是帝国的重要资源,所以知道该矿脉的人都将消息紧紧瞒住,防止军队得到消息,占领矿区。 然而,无论星际海盗还是佣兵,都无侵占或开采该区域的实力,因为巢穴中有一只可怕的虫后。 能够活着回来的人,已经有了夸夸其谈的资格。 虫后就是虫母亲自交配生出的后代。 它们诞生之后,必须离开母星,跨越茫茫星空,飘荡到其他星球上,适应星球环境,进行有目的地繁殖,然后成为该星球的种群首领。 如果虫后死去,那么继承它基因的最强后代,会自动进化成新的虫后。 安格妮丝对本地虫后所知有限,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虫后,暂时也没有以身试险的意思。 但她警告苏霓,有的虫后可以冲进宇宙,直接进攻太空舰。 当它趴伏在地面上,远程攻击就能击落小型飞船。 这不是厄运之星可以对付的对手。 长年以来,算是人类走了狗运,它没有任何进攻的意图。 不然的话,除非尽快联络帝国军队,否则厄运之星将会变成虫族之星。 苏霓打开地图,再次确认自己的位置。 那场高烧带来了许多好处,比如说,她已经可以感应到行星的磁场。 因此只要磁场正常,她就永远不会迷路。 她拿地图出来,只是为了确定已经进入死区。 “好吧,我的孩儿们,我来了……” 确认真的已经到了死亡区域后,她收起地图,对自己半开玩笑地说。 比起其他人,她的心态很有优势,并无惧怕担忧的感觉,仿佛出门见一个多年没有见面的亲戚。 然而,这不代表她不忐忑。 亲戚也可能成了连环杀人犯,正在物色下一个受害者,何况是与人类毫无血缘关系的虫族。 想起梦中那些奇形怪状的多足生物,她就有亲切的感觉。 但人家是否觉得她亲切,那是另外一回事。 临行之前,她和琳帆签下了一个秘密协议。 琳帆的父亲,治安官奎克大人,送了她两套开矿工具,一套机甲可用,一套人类可用。 如果安全携带魂石返回,就证明她有在死区开矿的资格,他愿意用优厚的价格收购,并与她进行长期合作。 苏霓本人也知道,此事若成,自己的地位将水涨船高,无论挣钱还是做事,都会比之前方便的多。 甚至在城主面前有平等谈话的地位,也不是不可能。 奎克打什么主意她不知道,只为自己,她也要尽力一试。 机甲轻快地向前跑动着,在沙上留下两道浅浅的印痕。 环境也逐渐有了肉眼可见的改善,比起沙漠和荒原,这地方看起来更像湿地,远处隐约有几片树林,都是绿意葱茏,似乎不受气候影响。 地上亦有修筑整齐的道路,宽度足够数辆卡车并行,但这个时期,大部分路面已被泥土掩住,还长出了不少植物。 由此可见,虫族什么都吃,但需要控制的时候,也有足够的意志力,不至于把栖息地吃成沙漠。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激战的痕迹尚未完全消失。 苏霓一路看过去,为当初人类的奋战而感慨。 他们一定抱着不能退让的决心,才选择了战斗到死,而非退往厄运之星的其他地方。 但种族间的战争就是这样,意志不能决定结果,人类意志再坚定,也终是败在了不知士气为何物的虫族手上。 在湿地中前进很长时间,地势方有变化,由平坦变成略有起伏。 苏霓知道目的地已经不远,立即奋发图强,加速冲上了视野中的小小丘陵。 从此地望去,丘陵下方,是一大片生机盎然的平原。 平原被代表着生命的碧绿覆盖,偶然也出现几个小湖。 它的中心地区,赫然矗立着一座城市。 城中建筑鳞次栉比,自地面高高拔起,都是特有的流线型构造,与常见的四方建筑截然不同。 其中一座灯塔似的的建筑,圆顶犹在闪闪发光,仿佛从未经过变乱。 苏霓被它独特的美震撼了,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才一步步走下丘陵,走向预定的方向。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眼前的景色,很像以前看过的科幻插画,兼有自然之壮美和人工之精巧。 俯瞰着看,城市应该近乎圆形,向四面八方辐射。 建筑分布错落有致,材质也与地球上常见的有区别。 这就是曾经的文明遗迹,还没发展起来就被毁灭了的人类城市。 在流传下来的历史里,它被叫做落星城。 自此以后,人类再也没能建立起如此大手笔的都市。 苏霓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那些建筑,思考它们的用途。 她并没有刻意查探环境,只是用于探路而已,心里则做好准备,等着某只巨虫突然跳出来。 如果它们承认她是同族,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攻击她。 如果不承认,那她把精神力到处乱戳,只会更快地惊动敌人,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当然,这也可能让她更轻易地陷入包围圈。 但她已经在虫族的领地之中,要包围怎么都会被包围的。 虫族不可能拥有人类的习性,更不可能完全适应人类的建筑,所以,它们一定对落星城进行了改造。 苏霓照旧胡思乱想,正想到在地道里进行白刃战的虫子时,忽地悚然而惊。 “以后再不注意上方,我就去鸟巢里上吊……”这是苏霓唯一的想法。 机甲腹背同时受到强力震荡,这震荡十分熟悉,属于夹着尾巴逃走的巨鸟,因其九尾打击有细微的时间差,节奏感与一次猛击完全不同。 苏霓轻踩踏板,机甲腾空而起,撕开鸟尾的缠绕,跃至一旁,落地时右臂一曲,已将长刀从腰间抽出,做出迎战姿态。 三只龙尾鸟神情狞恶,依旧振翅悬空,为首的尾巴仅剩七条,正是苏霓曾经揍过的那只。 虽说飞禽的活动范围极大,不像走兽那么固定,但再次见到这家伙,她还是吃了一惊。 不过,它若是寻仇,不会有同伴一起过来,想必只是凑巧。 一瞬间,她已做好准备,要拿它们三个开刀,试试新买来的武器究竟好不好用。 可还没等她起手攻击,龙尾鸟下方的泥地突然隆起,拱出一个犹带新鲜草叶的巨大土包。 一道黑色影子裂土而出,冲向空中的猎物。 苏霓微微一震,看出那竟是只与蜘蛛十分相似的虫子。 它扑到空中,八爪抱住了那只最大的龙尾鸟,张口咬向它脖子。 只此一击,那鸟便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脑袋软软垂下,再也不动了。 蜘蛛抱着它落到地面,腹部一摆,从吐丝器中喷出一束白色细丝。 喷丝速度奇快,犹如白光一闪,七尾的龙尾鸟急速闪动翅膀,向旁躲避,致使身后的同伴被喷个正着。 蛛丝触及其羽毛,似乎根本不在意羽毛上的油质,径直缠了上去,转眼就聚结成团。 由于蜘蛛体型和龙尾鸟差不多,这只鸟并未惊慌失措,反而竭力向后撤去,想要扯断这堆蛛丝。 但是,蜘蛛竟也打着相同的主意。 蛛丝长度迅速缩短,缩回它腹内,拽着它向龙尾鸟移去。 不过眨一下眼睛,它就又扑到了龙尾鸟身上,依样画葫芦地一口咬下。 七尾的龙尾鸟正从它背后疾扑而下,想在它背部啄个窟窿。 但蜘蛛不停下坠,让它扑了个空。 下坠途中,蜘蛛由腹部再度喷出蛛丝,恰好粘在龙尾鸟头部,源源不绝地堆积上去,转瞬就把它的脑袋包了起来。 它再次抱着鸟落地,故技重施,不住收拢蛛丝,然后又是一次跳扑,照旧将毒液注入龙尾鸟体内。 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它连续捕猎三只和自己体型相仿的猎物,靠的虽然是毒液和蛛丝,但也是因为其精准的攻击动作。 那套攻击行云流水,如果忽略它丑陋恐怖的外形,堪称富有艺术美感。 苏霓已经看的目瞪口呆,又是震惊又是佩服,手中长刀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尖端向下插在地面上,像是个事不关己的观众。 若是真的打起来,她不见得会输给那三只鸟,但也绝不可能赢的这么干脆利落。 这和毒液、蛛丝都无关,和速度也无关,只看战斗技巧,便可分出她和它的高下。 大蜘蛛从龙尾鸟身上爬了下来,抽回蛛丝,爬到第一只牺牲者旁边,以口器刺进它身体,开始吮吸被毒液溶化的血肉。 以常理而论,它察觉到龙尾鸟,就一定察觉到了机甲。 但它对机甲无动于衷,仿佛这个金属怪物根本不存在,自顾自地享用着美食。 苏霓想过被孩儿们涌上来认亲,想过被孩儿们扑上来攻击,却没想过自己会被完全忽略。 她收拾了一下震撼的心情,操纵机甲,绕着大蜘蛛试探地走了几圈。 每一圈的半径都比之前更小,最终停在蜘蛛旁边。 但大蜘蛛仍然没有反应,连腿爪上的纤毛都没动一下。 “……” 苏霓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蜘蛛把那只鸟吸的只剩空壳,才猛地开启外壳,露出视窗部位。 因为刺栗城中没有安装新视窗的技术,该部位还是空空荡荡的。 一经开启,冷风就灌了进来,苏霓本人也暴露在蜘蛛眼皮子底下。 可它仍然毫无反应,径直往第二只鸟尸体爬去,任凭苏霓“喂喂”地叫着。 苏霓大为泄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断掉和机甲的联接,跳下地面,向它追了过去。 凑近了看,这就是一只长满了毛的黑色巨蛛。 以她的体积,估计刚够做它的饭前开胃菜。 她本人看上去也是柔弱无害的,然而,哪怕她轻轻踢了巨蛛几下,它也没有攻击她的意思。 “你会说话吗?” “……好吧,你不会。” 她轻轻吐了口气,像侦查地形和危险生物那样,把精神力送了出去,尝试包裹住它,同时在心中默念着一句极为简单的话——“我是谁?” 巨蛛忽然昂起了脑袋,慢慢转过身体,用六只闪着金属光泽的眼睛打量她。 她曾用异能攻击过不少敌人,但这一次,接触到巨蛛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她心灵。 她发现自己无法将它当做敌人,虽然还不至于到“朋友”的地步,至少毫无敌意。 在短暂的模糊后,双方的意识就这么连在了一起。 正如她想象的那样,这种连接是单方面的。 也就是说,她能感受到巨蛛意识中“鸟,猎物,美味”的想法,但它只能读取她愿意传递给它的信息。 面对她的问题,它似乎十分迷惑,良久之后,才传过来一丝很微弱的波动,“母皇?” “……” 苏霓心头一松,几乎热泪盈眶。 她已想起了一小部分它们的背景,对虫族已有了朦胧的定位,知道它们绝不等同于因辐射而变异的昆虫。 这些知识均深刻在基因之中,如同一只怀孕的母猫,幼猫一生下来,无需教导,它就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她离能抚养幼猫还差的远,但她已经记起,唯有虫后是虫母亲自诞育的后代。 像眼前的巨蛛这类虫族,都是虫后所生,可能是无性生殖,也有可能是和合适的雄性虫族交配,要看虫后生育后代的目的是什么了。 巨蛛明显是无性生殖出的不幸儿,智力极其有限,保留着基本的等级观念,并能辨认上级,知道该听从谁的命令。 辨认出母皇的信息素后,它对苏霓算得上言听计从,但也就如此而已。 苏霓一问稍微复杂的问题,它的大脑就一片混沌,似乎根本不能理解这个问题。 不过,她也弄懂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虫后一直处于休眠期,已经很久没有出面,一切指令由王虫发出。 王虫共有两只,均居住在城市的正中心,想要见到它们,得深入虫巢才行。 事实上,大部分虫族成员都在休眠,完全不消耗食物和资源。 巨蛛不明白它们在等待什么,只知道王虫下达了不准走出边界的命令,那它就不会走出边界。 苏霓叹了口气,解除了心灵连接。 奇怪的是,连接一断,巨蛛好像就认不出“母皇”了,不再理她,继续爬向该去的地方。 这让她心里覆上了一层阴霾,之前的雄心壮志也又被泼了一次冷水。 此行最好的结局,当然是所有虫族拜倒在她的王霸之气下,认她为母皇,听从她的吩咐。 以虫族的战力,她以后可以在厄运之星上横着走。 但巨蛛承认了她,不代表虫后和王虫也会承认她。 甚至不需虫后出面,王虫的智力便已很可能凌驾于人类之上。 遇到变故时,它们的思维方式是智慧生物型的,而非无脑炮灰型。 巨蛛认为她是虫母,是因为她的信息素,还有心灵连接的能力。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高级虫族传递信息的方式。 但她现在像人类远远大过像虫族,而且又没弄清楚虫母死亡的真相。 倘若直接去见王虫,被它们判断为骗子,她有几条命才能逃出生天? 她的实力,之前刚够打死摩多拉龙首领,现在可以殴斗变异狂狮。 但目睹巨蛛轻松解决三只龙尾鸟,她意识到,虫族也许比传闻中的还要可怕。 巨蛛认为它们在等待,那它们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是不是那只幕后黑手的攻击命令?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出于种种考虑,苏霓终是没有去寻找王虫。 她参考搜集来的资料,找到魂石矿脉的入口,尽可能多的敲了一部分下来。 这种矿脉呈现奇妙的蓝绿色,有时碧绿如翡翠,有时湛蓝如蓝宝石,有时又有着幽深如深海的颜色。 它们形成整条石脉时,绽放出点点星光,用灯一照,指尖眼前烁烁生辉,像是许多星子嵌在岩石之中。 矿洞里还留着大量开采工具,激战痕迹比比皆是。 但其中并无人类尸骨,估计已经被虫族吃掉了。 她对矿脉一无所知,但也可以看得出来,这条矿脉被发现不久,人类便受到了虫族的袭击,只得弃矿而逃,将这笔巨大的财产弃之不理。 这是魂能机甲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如同古代的盐铁资源,被牢牢掌握在帝国手中。 当然,宇宙浩渺无际,总有被帝国漏掉的矿脉,那么拥有它的人,也就拥有了一个惊人的金钱来源,甚至武装力量的来源。 苏霓暂且没想这么多,对它们的魅力惊叹一番,就把矿石放进了标本舱。 这只是最初级的矿脉,想要将它运用于机甲,或者其他作战工具,必须经历多次锻炼提纯。 她还接触不到如此高端的技术,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事实上,对她来说,量身定制机甲实在太遥远。 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快地换个为战斗制造的机甲,即使那机甲的前主人是只猴子都无所谓。 矿洞深处,自然也有不少更危险的虫族。 她想的没错,等级越高的虫族,其能力越强,无论是不是战斗方面的能力,智力也越高。 它们外表像什么昆虫的都有,有的简直是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怪物。 途中,几只怪虫弹跳出来,扒着机甲研究半天,才不太甘心地离开。 从它们“脸上”,苏霓分明看出了失落和疑惑的感情。 而她试着与它们进行心灵沟通时,居然受到不小的阻力,全然不像沟通巨蛛那么轻易。 虽说早就有所准备,但亲自确认事情没那么简单后,苏霓还是忍不住感到失望。 她大部分基因仍属于人类,虫母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无法取得高级虫族的认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这样一来,前途就显的模糊不明。 有了激战中突然进化的经验,她仍会大量摄取食物,以便推进身体上的变化。 可是,需要摄取多少食物,会在何时进行何种变化,她仍是一头雾水。 魂石看起来像宝石,密度也像宝石,纵使塞满了标本舱,也没给机体增加多少重量。 如果她仔细感应,便会发现其中包含着非固体非液体非气体,像是等离子态的神秘物质。 可是感应归感应,魂能并不能被这种原始矿石共鸣出来。 纵使如此,证实自己可以成功开采魂石矿脉,仍是一件大喜事。 她从矿洞中出来时,原先有些失望的心情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颇为轻松惬意的笑容。 下一次来,她将带着庞大的运输工具,说不定还有琳帆,将矿石一车一车地拉回去。 只要这对治安官父女够聪明,她完全不必担心自己的报酬问题,因为至少在现在,她的地位无可取代。 体长数十米的金色蜈蚣、光露出头就像个小山丘的荧光甲虫,看起来如同巨大毛虫、一张口能把人活活吓死的四翼飞虫,都默默看着她和机甲撤离。 它们全都没有攻击她的意图,也没去向王虫报信。 也许在它们的意识里,虫母的权威至高无上,但她和真正的虫母又有不同,便导致了这种大家都很困惑的局面。 苏霓看它们很罕见很厉害的样子,先问了低级虫族,得悉这些是“巢穴守卫”,不禁大喜,试着一个个沟通过去,结果全部失败,只好悻悻然地继续撤出。 这一趟的收获,比得上高级佣兵团几次九死一生。 再怎么贪婪的人,也很难感到不满。 她简直都能看到道路前方,一架崭新的机甲正在向自己招手。 然而,就在她不停做着未来的计划时,苍穹之上,忽地划过一道赤红的影子。 这影子就像红色流星,在空中拖出残影,直直撞入地面上的高大密林。 由于机甲和虫族相安无事,苏霓出于方便考虑,直接打开了视窗外的护甲,用肉眼观察外界,也因此目击那道影子撞进树林的全过程。 双方之间颇有一段距离,但她并未被残影迷惑,尽力看去,那影子竟是一架殷红如血,矫健如鹰的机甲。 “……血鹰?” 这两个字迅速在苏霓大脑里冒出了头。 她不愿相信事情这么巧,但是看到这机甲的同时,她的第一印象便是血鹰——那个神秘的匪团首领,被凯一直念叨着,却未曾现身过的人。 在想明白该怎么做之前,她已经操纵着香肠,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向那里赶去。 这个行星上,绝不可能出现两个拥有虫母身份的人。 无论机甲里的人是不是血鹰,他一落地,必定惊动附近的虫族。 虽然她还没想清楚,究竟该帮名义上的后裔,还是该帮收保护费的头子,但若不尽快赶到现场,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短短几分钟过去,机甲身后传来一千只脚摩擦地面的声音。 苏霓头皮一阵发麻,但见那只金色蜈蚣自她后面赶了上来,以蛟龙出洞之姿,一阵风般席卷而过,也是奔向红色机甲降落的位置。 “……” 眼见它的身躯如一条汩汩流动的小溪,从身旁蜿蜒而过,苏霓大着胆子,猛地跳了上去,紧紧扒住它的身体,想搭个顺风车。 蜈蚣抖动了一下,却没把她甩下去,默认了她的存在,继续以超高速度向前奔走。 有它的帮忙,又过了几分钟时间,她便得以目击那架机甲的命运。 在天空中时还不觉得,真正看到战场,苏霓才发现,红色机甲的高度是香肠的两倍,却没它那么矮胖,有种矫健灵活的感觉,更像她概念里的人形作战机甲。 它身上带有冷兵器,也有重火力武器,正在无差别进行火力扫射,竭尽全力应对包围上来的虫族。 如果这真是血鹰的机甲,凯又觉得那时的她和它有一战之力,那可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她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金色蜈蚣的原始位置,和那只会飞行的毛虫差不多。 只有它一个赶了过来,估计是有什么战略目的。 但苏霓根本来不及思考它们的战略目的。 蜈蚣赶到之前,包围红色机甲的虫族数目不多,实力也有限,被密集的火力线压的四散躲避。 不过它们的躲避是为了避免受伤,而非找机会逃走,上蹿下跳之际,仍对红色机甲虎视眈眈,抽空便扑上去攻击。 苏霓刚从蜈蚣身上跳下,便见尘土飞扬间,一只巨蝎扑出烟雾,扑向机甲后背。 它的前螯不住挥舞着,最终成功钳在了红色机甲的手臂上。 那条手臂颜色霍然加深,鲜红欲滴,几乎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巨蝎的螯足忽然冒出阵阵青烟,接触手臂的部位更是被烧成焦黑色,迫使它松开螯足,接着就被机甲一拳打飞。 蜈蚣会不会发出声音? 苏霓不知道。 但她听到旁边的金蜈蚣鸣笛般地叫了一声。 紧接着,它的前半截身体高高昂起,从口中喷出了一团黄绿色的液体。 酸液接触到打出的子弹,就把子弹融成海绵体,接触到机甲表面,就留下一片肉眼可见的腐蚀痕迹。 这还是苏霓第一次看到直接伤及机甲材质的攻击,顿时一惊。 金蜈蚣已游了出去,顶着机枪弹的压力,向前一窜,直接扑到了机甲身上。 它体型虽大,动作却十分灵活,身体一卷,已如缆绳般缠了上去,一圈圈地绕上机甲。 那架数米高的机甲在它面前,就像被长蛇缠住的老鼠,只能勉强挣动,想要脱身逃逸,简直天方夜谭。 直到整架机甲被紧紧包住,它还有大半身体拖在地下。 这是苏霓见过的最宏大的场面,导致她这时才反应过来。 机甲向前迈了一步,又矜持地停住了。 帮了那对夫妻大忙,却险些被人一枪爆头。 这件事她没有忘,也很难忘的掉。 可是这只会让她做事更谨慎,防人之心更缜密,并不会改变她面对变故时的选择。 既然虫族蛰伏多年,不以人类为攻击对象,那她尝试去救这架机甲,想必不会对它们产生太大影响。 她所犹豫的,乃是事后如何解释。 想也知道,魂石矿脉是何等强烈的诱惑。 红色机甲敢在虫巢上方晃悠,想必并非泛泛之辈。 她救下对方,之后被反咬一口的可能性实在太大。 哪怕没被反咬,作为一个不被虫族攻击,甚至和虫巢守卫共同赶到的人类,她也有极大可能被对方缠上。 最尴尬的结果,还要数她成功救人,然后发现对方真是血鹰。 两个人冲突起来,虫族不肯帮忙,血鹰打爆了她的机甲…… 真的要救吗? 还是安心做旁观者,就这么看着它慢慢走向死亡? 忽然之间,她的意识里产生了剧烈震荡。 这波震荡不含敌意,却还是被自动反弹回去,连个印记都没留下。 苏霓又是一惊,只听红色机甲中传来一个堪称冷静沉着的男子声音。 “不管你是谁,帮帮我。 我的机甲设有自毁装置,被它杀死之前,我会选择自毁。 大爆炸可能杀不死这些虫子,却一定能拖着你陪葬。 要不要试试看?” “……”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你们这帮人到底是心弦断掉了,还是头壳坏掉了?” 给苏霓一万个脑袋,她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威胁,顿时无语了几秒钟。 刚听这话时,她有掉头就跑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已经改了主意,遂大声道:“我才不怕呢!想自毁尽管自毁好了,若想要命,就拿好处来换!” 那男人回答得倒也痛快,“你想要什么?” “你是不是血鹰?” “……不是,我真的不是,真要说的话,我算是他的仇家!” 男人语速很快,但声音沉稳依旧,要不是事态紧急,苏霓说不定会很欣赏他的镇定。 “好,我要你的机甲!只要你答应把机甲送给我,我就想办法救你!” 苏霓说完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嘴唇。 要说不忌惮对方同归于尽,甘心冒此风险,那是假话。 但仔细想想,这种忌惮与废话无异。 难不成以后遇到这架红机甲,他祭出“我和你一起死”大招,她就得闻风远遁? 她的提议,还是出自见猎心喜的动机。 与她的香肠相比,这机甲高大而华丽,如果它主人所言是真,就这么当场自毁,未免太可惜。 而机甲再贵重,也比不上命,只要对方答应用机甲换取自己的生命,就算等价交换,她不用背上见死不救抢机甲的思想包袱。 这一次,轮到红色机甲进入沉默状态,可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了。 蜈蚣的口器已向两边豁开,将机甲头部整个儿吞了进去,甩着身体摇晃,像是要把头部硬生生拔下来。 连苏霓都能听到金属关节发出的咔咔声,想必用不了多久,红色机甲就会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那男人终于有了几分焦躁,“你能保证带我到最近的人类聚集地,我就给你机甲!不然,没了机甲,我在无人区很难生存,下场也是一样!” 他肯讲条件,听起来诚意大增。 苏霓不觉松了口气,应道:“行吧,一言未定!” 她脚下一蹬,连人带机甲扑了过去。 香肠伸出双臂,抓住蜈蚣甲壳边缘,试图把它从红色机甲身上扯下来。 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救不救人,而是能不能救下。 红色机甲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周身的血红光芒愈来愈强烈,头部更是亮的吓人。 高温透体而入,让苏霓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觉得十分不舒服。 可直接受高温冲击的蜈蚣无动于衷,仿佛被灼烧的根本不是它一样。 附近有植物的枝叶被点着,她鼻端已可闻到草木烧焦时发出的气味。 这不是火焰,而是单纯的高热,所以没有火焰的颜色变化,温度却不输火焰武器。 自始至终,那机甲一直维持着旺盛的血红颜色,似乎永远不会放弃。 但彼此心知肚明,如果这种局面持续下去,机甲和它的主人都没有生存的希望。 苏霓既然决定救人,就是全力以赴,可她想凭实力让蜈蚣放弃,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的机甲挂在蜈蚣身上时,看起来就像抱住长蛇的另外一只老鼠,无论怎样死命摇晃,均是纹丝不动。 她无奈之下,只得冒险一搏,遂聚精会神,将所有意志凝聚成一根细针,全力贯向蜈蚣的巨大脑袋,同时,在意识中怒吼道:“放开!” 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震的她头晕目眩。 她的精神力,或者叫自我意识,或者叫什么都好,硬碰包裹着蜈蚣的无形屏障,全力施为之下,终于刺出一个小洞。 她成功地连接上了蜈蚣的意识。 那意识是如此庞大雄浑,让她在连接的一刹那,便险些迷失其中。 由于自我保护机制,她的精神力瞬间回收,逃一般地缩了回来。 还好在逃掉之前,她将“放开”的指令送进了它的大脑。 幸运的是,直到这个时候,蜈蚣还是没有任何敌意。 而苏霓和它同出一族,他们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它似是犹豫了一会儿,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彻底停了下来。 红色机甲也很识趣,一见蜈蚣有放松的迹象,血光就渐渐黯淡,不再竭力反抗。 待血光消失殆尽,高温消散无踪,蜈蚣才迟疑着松开了身体,改为绕着他们刷刷游走,并持续做出攻击动作。 它看上去有点无所适从,既不愿放弃这个敌人,又觉得自己应该听从虫母的命令。 偏偏这虫母不是那虫母,使习惯了听从上一级命令的它陷入困惑。 苏霓死命揉着脑袋,脑子里一片混沌,心情却大为放松。 她还没能读取蜈蚣的意识,就被无情地弹了出来。 这很糟糕也很丢脸,但它仍然按照她的意思,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这从侧面证明,即使她是半个西贝货,只要实力够强,也有控制高等守卫甚至王虫的可能。 将目光放长远一点,她的前途仍是充满光明的。 两架高矮不一的机甲面对面站着。 从这个距离看,红色机甲上的擦痕和腐蚀痕迹历历在目,还有被打裂的较大缝隙。 战斗其实很短暂,机甲的坚硬程度远超人类平均水准,还被轻轻松松打成这样,此地被称呼为“死区”,的确名副其实。 苏霓揉了好一阵脑袋,才恢复到平常的精神状态。 她谨慎地伸出精神触手,窥探着外界,顺便抚摸了一下红色机甲。 该机甲一动不动,但可以确认驾驶者安然无恙,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破了胆,动都不敢动。 她想了想,觉得从之前那次意识震荡看,对方也是异能者,便不去冒险连接,用相同的方式大声说:“好了,我救下了你。 这可不是因为你威胁我,而是因为你答应我的条件。 你再找死,我可不会救你第二次!” 金色蜈蚣不肯离开,使她的话格外具有说服力。 那男人也大声回应:“可以,我说话算话,你救了我,我就履行承诺。” 苏霓不敢开启视窗,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机甲内部逡巡。 最终,她打定了主意,微微一笑。 “你先回答我!你的机甲是从哪里弄来的,花了多少钱?” 这个问题有点像“你的鞋在哪里买的”,可能会让对方很意外。 总之,又是一阵沉默,那个男声方再次响起,“杀了它的主人,机甲自然就是我的。 机甲士不在机甲里的时候,杀起来往往格外容易。” “……” 苏霓人也杀过,兽也杀过,一直以为自己不复天真纯洁,却屡屡被人刷新下限。 从这一点上看,她本质上还是出身于文明社会的人。 没等她想出不输气势的回答,那男人已经再度开口,“为什么它们放过了你,难道你可以在虫巢附近来去自如?” ……说好的没事别多问呢? 苏霓冷笑了一下,“问的越多,死得越快,这句俗话你有没有听过? 现在你的命还捏在我手里,说实话,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你若想活下去,少问我的事。” 那些低级的虫族已各自隐退,唯有金色蜈蚣环绕不停。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的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攻击动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几次都有扑出去的趋势。 苏霓说对方的命捏在自己手里,并非虚言,说自己开始后悔,也不是假话。 对方是好是歹,是善是恶,她一概不知,仅能确定大家都很眼红这魂石矿脉。 有人能在矿区来去自如,本身就是条富有价值的消息。 不管他是不是血鹰,只要卖出消息,或纠集一队人守在必经之路上,抢她的矿石甚至她的人,下次来的时候,她就等同于自投罗网。 许多念头飞速转动着,闹得她有点心烦意乱。 她根本不必做什么,只要等蜈蚣不耐烦,第二次主动攻击,转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就行。 没有比这更轻易的灭口方式,也没有比这更不算事儿的良心负担。 然而,因为对方目击了自己的秘密,可能泄密,就不顾讲好的条件,放任虫族杀人灭口…… 她始终觉得,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就不该背弃诺言。 那对夫妇恩将仇报,使她深深愤怒和厌恶。 但如果她厌恶没有下限的道德水准,那首先自己就不该这么做。 “你把……”她沉吟道,却被男人的话抢了先。 “其实我的机甲没有自毁装置,”他说,“刚才是骗你的,只是为了让你出手救我。” “……” 这话多少挽回了点他的印象分,也彻底按下了苏霓的恶念。 她在心里“谢特”了一声,冷冷道:“我信你这话是真,话说回来,你这机甲真和血鹰无关?” “真没有,要是看到红色机甲,就说它是血鹰的,那他早就发达了。” 苏霓不禁又是一笑,嘴上却喃喃道:“拜托你了,再听一次我的话吧。” 这句话之后,又出现了短时间的静默。 两架档次不一,大小迥异的机甲里,两颗截然不同的心都在砰砰跳动。 忽然之间,金色蜈蚣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伏下了高昂的身体,灵活地掉转方向,离开一片狼藉的战场,向远方游走而去。 直到它消失很久,苏霓才听到那男人颤声问:“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你能控制虫族?” “怎么可能? 既然你一定要问,告诉你也无所谓,”苏霓不假思索地道,“我的异能就是暂时隐蔽气息,让敌人察觉不到。 从现在起的一小段时间里,我们是安全的。 来吧,你先出来,别怪我多心,你开着那架机甲,我未必打的赢你。” 她耐心地等着,几分钟后,红色机甲的前胸轰然洞开,一个人影从中跃下地面。 此人是个魁梧的中年壮汉,由于头发浓密,看起来倒比一般人顺眼些。 不过他落地之后,乃是站在五六米高的机甲旁边,顿时被衬托成了矮子。 苏霓也爽快地打开了驾驶舱,有样学样地跳了出去。 那壮汉见到她时,微微一愣,似是不信,又仔细地看了她几眼,才吐了口气,沉声道:“要换就快点,来吧。” 两个人就这么朝着对面走去。 苏霓脸上带着微笑,那壮汉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这倒也不奇怪,任何人即将失去机甲时,脸色都不可能好看。 他们中途几乎擦肩而过。 这一刻,苏霓身边,忽然传来一阵令人无法忍受的高温。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以后再也不做好事了,再也!” 苏霓激愤地说。 “所以他果然还是想杀你,对吧?” 涅林很知趣地捧着哏。 他的年纪毕竟不大,身体离定型还远,在刺栗城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个头又高了些许,脸上的皮肤也不再那么粗糙,变的更像“城里居民”。 尤其用了细胞活力药剂后,他的肌肉也比之前匀称结实,让人一眼看去,不会再因为他的年纪而心怀轻视。 现在他们两人,还有琳帆和安格妮丝,正坐在她自己的桌子上吃饭。 这只是一顿午饭,但桌上琳琅满目,全都是本地能够弄到的优秀食品。 苏霓给了他一个非常不高兴的表情,说:“是的,不就是舍不得自己的机甲吗? 我非常不希望他那么做,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他刚动手,我就抢先一步,反杀了他。” 虫母基因仍是秘密,而且她决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所以面对眼前这些人时,她一样隐瞒了真相,没有把自己的能力说出来。 事实上,那个男人是被金色蜈蚣杀死的。 蜈蚣从地底冲出,活像一道喷向天空的金色喷泉。 男人所处的位置,正是它口器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口吞了下去,连惊愕和惨叫都没有,直接消失了。 那个区域的地面很坚实,看起来与其他地方无疑。 然而,如果有人能够看透地面,将发现地底已经被虫族改造成了巨大的迷宫。 虽然没有人类的下水道系统端正,但也有着结实光滑的墙面,干干净净的环境,还有比下水道更四通八达的路线。 迷宫上方,泥土混合着虫族的分泌物,充当着原来地面的角色。 即使地表发生相当激烈的战争,迷宫也不至于被坍塌下来的土堵塞。 蜈蚣读懂了苏霓的命令,于是绕了个圈子,由迷宫潜回两人所在的地方,发现上面出现能量波动,便直接现身吞掉了敌人。 涅林评点道:“很难相信有这么蠢的人啊,你们还没有脱险的时候,他就着急动手。 万一杀了你,他失去了保护,走不出虫巢,还不是一样要死?” “何必这么奇怪呢,他甘冒大险盗取机甲,怎会那么容易放弃,”安格妮丝端起酒杯,轻轻一晃,“你们若真的交换了机甲,他大概也没有把握打赢你。 到那个时候,机甲就真的拿不回来了,还不如趁你从机甲里出来,先干掉你再说。” 苏霓一下子竖起了耳朵,“盗取?” 对面坐着的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琳帆向她一点头,说:“的确是盗取,刚才我们已经看过了。 你弄回来的这架新机甲,就是血鹰的机甲。 血鹰本来就是机甲的名字,因为他们匪团的名气越来越大,后来大家都用机甲代称首领,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这无异于变相承认,她们见过血鹰的机甲,估计也见过他本人。 涅林皱了皱眉,敏锐地抓住了要点,“那个男人是谁?” 苏霓眼睛睁的更大,“你们知道这机甲是偷来的?” 安格妮丝笑道:“你说他是中年壮汉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血鹰了。 真正的血鹰是个青年人,左眼已经瞎了,装上的是能探测红外线的电子眼,他的异能也不是高温……对了,他长的很英俊哦。” “……听起来,你和他很熟。” 苏霓冷冷说。 安格妮丝轻笑着耸了耸肩,“是很熟,熟到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不过能被这种人盗取机甲,血鹰本人的处境,想必不会很好。” 琳帆说:“就算是他们那种大匪团,也不会去招惹强大的佣兵团,一般都保持两不相干的关系。 当然,以前也有佣兵想去追捕血鹰,但还没有人成功,所以……” 苏霓嘴里还咀嚼着食物,人却已经陷入了沉思。 倘若那壮汉当真和血鹰无关,或者是谎称自己不是血鹰的血鹰,那都没有问题,但真相居然如此纠结。 战斗用机甲是一注大财,换了她,她也非得追回来不可。 要是血鹰摆脱糟糕的处境,重新露面,想必不难打听到她和机甲的行踪。 那时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要直面大匪团首领的挑战。 先不说匪团的作风,即使只是平民,人家大概也不会认为这是她的合法所得。 “害怕了吗?” 安格妮丝笑眯眯地问。 “还没有害怕到要加入你们的地步,”苏霓说,“而且血鹰指望什么呢? 我会被吓破胆子,乖乖把机甲送回去吗? 偷他机甲的人又不是我,就算想要拿回去,总要拿点东西来交换吧?” 然后,那两个女人又交换了一个眼色。 琳帆问道:“如果血鹰找上门来,你准备怎么办?” 苏霓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报告治安官?” 安格妮丝险些把酒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说:“治安官只管城里的事,而且他要抢回机甲,直接趁夜里潜入你的仓库,启动机甲就好。 难道你还能永远监视着仓库?” 那架“血鹰”与香肠确实有天壤之别,最低限度,它的操作是由人体模拟系统达成,而非手柄和踏板。 这种改变固然能进一步模拟主人的动作,对主人本身的要求却也高的多。 唯有接受专业的模拟训练,主人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其战力,否则,它不过是个看起来很拉风的移动炮台。 这恰巧是苏霓的死穴,一想到要做出后空翻、回旋踢之类的动作,她就恨不得付安格妮丝钱,让她给自己来一套速成课程。 安格妮丝说的也是真话。 血鹰甚至不用费心对付她,一旦找到机会进入机甲,她应该很难打赢他们。 苏霓又想了一会儿,很坦然地表示,“你们觉得我和他实力有多少差距?” 琳帆的回答也同样坦然,“异能者倾向于隐藏自己的能力,要用异能杀人,一般都会直接灭口。 你是这样,他也是这样,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们的强弱。” 苏霓黑着脸说:“我真不是这样。” 安格妮丝微笑道:“以你独自进入虫巢,又安全返回的实力来看,我还没见过比你更强的人类。 然而,如果这实力是由特殊的异能得来,那就不值钱了。 所以,我也无法判断。 你呢? 你会怎么做?” 她的最后一个问题,问的是一直沉默着的涅林。 如今涅林和她们也算熟悉了,不甚客气地回答道:“如果是我,我根本没有机会拿到血鹰的机甲。 拥有自己无法掌控的财富,太容易招灾了。 就算侥幸拿到手,我也会主动送还他们。 但是她那个人……她会怎么做,我可不知道。” 琳帆接续道:“很明智的选择,一般人都想着把机甲卖掉转手,反而惹祸上身。 至于我们的苏霓小姐呢,我从没见她退让过,大概会抓住那架机甲,谁来要都不放手吧。” “……我就坐在这里,能不用这么嫌弃的语气谈论我吗?” 苏霓郁郁地抗议了一句。 琳帆笑道:“不谈这个了,横竖血鹰没这么快出现。 你想好怎么应对城主大人了吗?” 苏霓拿到血鹰后,非常振奋地赶回矿山,又采取了不少矿石,将香肠内舱彻底装满,然后拖着装的满满的它踏上了回程之路。 回城的过程乏善可陈,但她刚见到琳帆,便得悉了城主梵格尔大人的消息。 果不其然,梵格尔审查过新进居民名单后,对苏霓极为感兴趣。 他得悉苏霓恰好出门在外,便通知和她较为熟悉的人,告诉她一回来,就去城主府见他。 她屡次要求低调,于是琳帆也帮着隐瞒她的实力。 但她的名气正处于上升期,不可能被完全瞒下来。 虽说城主做不出追问她能力的破事儿,但即使只要求效劳或者帮忙,也很是麻烦。 更麻烦的事,以她迟钝的政治嗅觉,低下的舆情敏感,已经觉察到治安官父女的野心。 治安官本为城主任命,若没有其他想法,何必把开矿的事情彻底保密,并嘱咐她不要说出去。 他们见到矿石后,简直神采飞扬,给她的报酬十分优厚,又许下承诺,表示只要保持合作关系,那么就会尽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能给她的东西,那位城主大人一样能给,在弄清状况之前,没有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是以,苏霓把真正的想法放回肚子里,向琳帆一笑,“没问题,听说你们的城主大人还算不错,总不见得第一次见面,就故意为难我吧?” 此时,安格妮丝已经喝完了那瓶葡萄酒,闻言道:“梵格尔先生是还可以,在治理方面很称职,也不会利用手中权力,没完没了地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我才选了刺栗城作为落脚点之一。 不过你要记住,即使是他,为达到目的也会不择手段。” 她和琳帆有着很深厚的交情,在未来的魂石交易链里,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奎克身为治安官,不可能私自调派城中卫兵,必须雇用佣兵护送矿石。 比起亲近梵格尔的雨果佣兵团,安格妮丝乃是最好的人选。 这样一来,她比较偏向琳帆父女,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琳帆见苏霓表示同意,便说:“吃完午饭后,我就带你过去。”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城主府是刺栗城最华丽的建筑,没有之一。 不过,其建筑审美并不高雅,只是用钱堆起来的,又处在一个乡镇般的环境,顿时给苏霓以暴发户的感觉。 琳帆和这里的人也很熟悉,报上身份之后,府中卫兵便将苏霓带进会客室,却客气地拒绝了琳帆的陪伴。 她不以为意,向苏霓挥了挥手,直接离开了。 据苏霓所知,梵格尔本人是一位异能者,而且是不注重身体素质的异能。 所以,他的体型不像寻常战士那么矫健,反而有点肌肉松弛,肚子也有点大。 配合精心选择过的高档衣物,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锻炼不足的寻常官僚。 他并非独自与苏霓会面。 会客室的守卫荷枪实弹且不说,那张华丽的办公桌后面,还坐着一个面相凶恶,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 这个男人浑身肌肉虬结,将衣服撑的紧绷绷的,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随时都要从肌肉中爆发出来。 虽然他是坐着的,但已经和寻常的壮汉站着一样高了。 他看到苏霓走进会客室,目光忽然一闪,肆无忌惮地露出了猛兽看到猎物的表情。 可惜苏霓刚刚才从虫巢那边回来,揍过的猛兽也不止一两只。 他的表情再凶恶十倍,也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她也闪了他一眼,便无动于衷地向梵格尔行了礼。 她知道,梵格尔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位星际佣兵,也许是请来的保镖,也许是有任务想拜托对方。 如果她没猜错,这男人就是那个佣兵。 即使只是星际佣兵里的跑腿小弟,也足够寻常人仰望了,难怪可以和城主平起平坐。 她没有猜错。 梵格尔首先说道:“我旁边这位,是哈米德大人,一位强大的星际佣兵。” 苏霓又闪了他第二眼,很平静地点头致意,并未露出太惊讶的表情。 这种平静的反应非常罕见,也非常引人注目。 在某些脾气火爆的家伙眼里,可以被理解为无礼。 哈米德倒还不至于不快,却舔了舔嘴唇,身上的威胁感更加浓重。 只要是星际佣兵,便可以进行太空作战。 其体能的强悍自不必说,战斗技巧更是一等一。 如果没有战斗技巧,最不济要有出类拔萃的专业技术。 在厄运之星上,很少有势力可以对抗他们。 正因如此,苏霓反而认为绝对不可以示弱,不然一照面就被人家看不起,以后更不用说了。 何况哈米德先生到底有多么强大,还是未知之数。 梵格尔满面笑容地招呼她坐下,说:“我听说了你的事迹。 现在任务中心那里,已经把你列为高级猎手之一。 像你这样强大的猎人,选择刺栗城,真是一件互利互惠的大好事。 何况你还是这么一位年轻美丽的小姐,真是罕见啊!” 他连语气都很像苏霓见过的官僚。 苏霓顶着哈米德不屑的目光,客气地说:“也是我运气好,没遇过应付不了的目标。 不然的话,说不定已经死在外面了呢。” 梵格尔哈哈哈哈起来,苏霓为了捧场,也跟着哈哈了几声。 这一趟的谈话内容,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梵格尔的意图主要在于观测一下她本人,顺带夸奖她几句。 相信他对每个异能者都是这么一套,至于拉拢她,就算他想这么做,也要等熟悉之后了。 令她意外的是,哈米德全程保持着沉默,并未对她评头论足。 最终,对话结束于梵格尔的鼓励。 谈话从未涉及过魂石矿脉,也未涉及她的新机甲,这使苏霓松了口气。 不管城主知不知道这事,她都不会主动提起。 “看上去确实是个还可以的人。” 离开之时,她听会客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心里还这么想着。 她不知道的是,会客室里,两个男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梵格尔才开口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她是个需要注意的危险人物吗?” 哈米德又舔了舔嘴唇,冷冷说:“从她身上,我感觉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看上去也不像多么强悍。 你说她是靠机甲作战,还是那种老掉牙的基础机甲,那就对了。 在我看来,她不过是个拥有魂能的普通异能者而已,你的治安官实在不必和她勾结。” “不过……”他忽然又说。 “不过什么?” “她长的的确非常漂亮,正是西蒙大人最喜欢的类型。 说实话,即使是我见过的帝国贵族,孩子一生下来就用基因改造调整容貌,也很少有人拥有这种长相。 如果她不是异能者,大概早已经被奴隶贩子卖掉了吧?” 梵格尔陡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不过这预感与他无关,所以他并不惊慌,“你是说……可是西蒙大人只喜欢十五岁以下的少女。 她……她的资料上写着十六岁。” 哈米德不耐烦地说:“大个一两岁,也可以用美貌来弥补嘛。 听着,你既然忌惮治安官瞒着你发展势力,那么我这里有个双赢的提议。 你把这个女人交给我,让我上贡给西蒙大人。 他一高兴,就会答应你的请求,帮你肃清城里的异端人物。 怎么样,很合算吧?” 梵格尔几乎是瞬间同意了这个提议。 要知道,帝国严禁贩卖人口,西蒙再喜欢少女,也无法以合法的途径获得,只能从偏远星域寻找。 而那些地方大多贫穷,无力支付基因改造,像苏霓这种天生丽质的美女,简直罕见至极。 贡献一个不知实力的异能者,换来星际佣兵的好感,没有人会拒绝的。 “虽然她拥有异能,但离哈米德大人肯定还差得远吧,”梵格尔说,“不过请大人再等几天,我想弄清楚,她没接任务的时候,究竟去了哪里。 那个地方,可能隐藏着她弄到血鹰机甲的秘密。” 哈米德“哦”了一声,不屑地说:“那架机甲,我已经看到了,和你们大多数人的机甲一样,只配被叫做战斗装甲而已。 真正的机甲不会那么小,也不会那么落后。 你们这个星球上,真是一点好东西都找不到。 你是想让你的儿子去跟踪她吗? 说起来,你儿子的异能倒是很少见,用在暗杀方面,应该立竿见影吧。” “是的。” 梵格尔应道,然后也没有多说,按下了桌上的唤人铃。 苏霓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一无所知,也不可能知道。 在她心里,星际佣兵大人和她没有交集。 虽然那一身肌肉很是惊人,但她看过也就忘了。 迄今为止,她尚无去讨好城主大人的想法,所以一回来,就和琳帆定下了继续供应矿石的协议。 同时,琳帆答应她,已经着手为涅林弄一架核能的机甲。 厄运之星上,魂能的东西少之又少,但核能的设施和武器都不难找到。 苏霓休整了几天,借此机会熟悉新机甲,并练习用它战斗,购买合适的炮弹。 论采集的方便,手部的灵活,其实血鹰不如香肠,但她必须要考虑路上的危险。 她真正的为难之处在于,带人去虫巢,等同于泄露自己的秘密;把人扔在虫巢区域外,又十分危险;而不带人呢,以她一人之力,每次能带回的矿石数目有限。 安格妮丝一是出于好奇,二是出于保险,曾主动提出免费护送她。 据说她的佣兵团应有尽有,她本人的战斗力也是极强。 很多时候,只要打出她的名号,不入流的匪团就会望风而逃。 但苏霓思考了一阵,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说其他,就算有人因好奇进入虫巢,或者是安格妮丝本人进入虫巢,与虫族产生冲突,无论救不救,都会严重损害彼此的交情。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还是接受了一个看起来极端愚蠢的建议。 琳帆为她提供载货专用的巨型卡车,她开着卡车载机甲过去,装满矿石后,再用机甲拖着卡车回来。 这建议实在太蠢了,看起来很蠢,执行起来更蠢。 苏霓几次想要放弃,将秘密告诉涅林,让他陪着自己过去。 他是她穿越以来,唯一一个敢信任的人。 但就算是他,她也不敢保证说出真相后的反应。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再等一段时间,也许等自己的进化再前进一步,才会说出去吧。 驾驶巨型卡车出城,不惊动城主是不可能的。 但路上荒野茫茫,想不惊动任何生物跟踪她,更是不可能。 苏霓对此有着充足的信心,所以直接把心放到肚子里,十分坦荡地踏上了行程。 由于轻车熟路,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寻路上,这一次的速度比第一次更快,花的时间自然更短。 抵达目的地后,驾驶不便,她将卡车留在半路,自己驾驶机甲进去。 虫族对她的到来还是没有反应,偶尔有低等虫族出现,也只是从卡车之畔,自顾自地溜走。 奇怪的是,虫巢守卫们悉数不见了,即使是矿山附近,原来的那只大如小山的甲虫也不见踪影。 她见到的最高等级,不过是喜欢趴在矿脉上的,全身长满了荆棘的聪明巨蛾而已。 虽然苏霓无意干涉它们的行为,但对于这种迥异的状况,还是留了个心眼。 最后确认了一次安全,她才走进了矿山。 那地方本就是为大型机械开采而设计,即使机甲高度陡增一倍,也可以舒服地走动甚至蹦跳。 然而,越担心什么,就会越发生什么。 她才刚取下第一块矿石,便听外面通道里一阵骚动。 身边一只休眠状态的巨蛾振翅飞起,冲向骚动的位置。 在起飞的一瞬间,它就变成了战斗状态,显然外面的东西是敌非友。 苏霓愣了一下,想都不想地跟在它后面冲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苏霓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每个人都告诉她,虫巢是虫族的领地,人类的死区。 可她来了两次,两次都发生外来者进入的情况。 难道这些人的消息已经过时,虫巢现在已经变的像农村集市一样热闹了吗? 她所在的矿洞之外,是大型采矿机器人的起降处,十分空旷安静。 在没有电力的情况下,这里闪耀着矿脉的点点星光,显得既神秘,又静谧。 然而,机甲一出去,苏霓将探照灯打开,便看到了异常诡秘的景象。 五六只巨蛾围着一小片区域,个个虎视眈眈,棘刺舒张如充满了气的河豚鱼。 每只蛾子都有人类大小,面部和人类也有相似之处,经常让苏霓想起“人面蛾”这种怪物。 如果真是飞蛾,那么它们的战斗力不会太高,但这不是真正的飞蛾。 苏霓看到它们时,它们正从腹部排出许多碧绿的小球,小球在空间里爆开,洒出大片大片相同颜色的磷粉。 磷粉瞬间化作绿色粉雾,沾染着一切能被沾染的事物。 每个小球中心,都生存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透明飞蛾,在绿雾中翩然飞舞。 而它们现身之前,区域中心便勾勒出了一个碧绿的人形。 磷粉越多,人形就越清晰。 这人最终彻底显形,尽管全身上下都覆盖着磷粉,苏霓仍能看出他是个衣着颇为华丽的青年,却看不清他的长相。 衣着华丽,代表他生活条件不错;拥有隐蔽能力,代表他是具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 苏霓想起之前的旅程,身上突然一阵发冷,开始庆幸所在的地方乃是虫巢。 她实在太小看了这里的人。 之前才扯谎,说自己的能力是隐藏,这就来了一个真正可以隐藏自己的异能者。 此人的目的是跟踪还好,若是暗杀,她总有从机甲里走出去的时候,不见得一定能够探测到这个隐形人,抑或躲过他的攻击。 “等等!” 苏霓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何况,现在的她还不具备以言语下令的资格。 她倒不是想救人,只是想留下活口,问出是谁让他来跟踪她。 是梵格尔,是琳帆,是安格妮丝? 还是她根本不认识的,却发现了她异状的人? 磷粉不仅抹消了那青年的异能,更束缚着他的行动。 他的眼睛里透出无比痛苦的光芒,肌肉却麻痹到动也不能动的程度。 苏霓的第二个“等”字消逝在唇边,那些透明飞蛾已经从尾部伸出长长的尖刺,扑上去扎进了他身体。 每只飞蛾的身体就是一个小器皿,转眼之间,透明的躯体已被鲜血充满。 苏霓还在急着联络巨蛾,要它们停手,那青年就已经被吸成了一具干尸。 小飞蛾们不断振翅,将分散在空间里的粉末吸回身上。 待重新形成小球后,它们飞回母虫身边,从腹部的软管钻了回去,看的苏霓一阵恶心。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平台安静如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和之前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地面上多了一具干尸。 这还是因为巨蛾只对血液有兴趣,大概不久之后,其他虫族就会闻风而至,将这个家伙吃的什么都不剩吧。 苏霓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从机甲中出来,走到青年身边,开始翻弄他的尸体。 那些尚未离开的巨蛾忽然向她飞来,迎着她诧异的目光,齐齐把腹部的软管伸了出来,一边伸,一边不停调整着姿态,直到软管末端碰到她嘴边为止。 苏霓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还犹豫要不要躲,便见末端分泌出半透明的粘液,像个小小的喷泉,随便就灌了她几口。 “呕……” 苏霓大惊失色,躲它们比躲什么都快。 那粘液长得有些像蜂蜜,颜色也是蜂蜜色,尝起来是带着清香的甜味。 不但不恶心,甚至还算是一种口味很好的饮料。 然而,只要想起从那里钻出来的东西,还有吞进去的东西,她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不好意思,谢谢,拜托了!我不要这玩意!真的不要!离我远点!” 她像驱赶苍蝇一样驱赶着它们,心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安。 巨蛾徘徊良久,久到她以为它们会对她发起攻击,才飞回矿洞里,重新爬到矿脉上,恢复到沉眠状态。 苏霓松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蹲回干尸身边。 他携带的物品中,没有能够用来辨认身份的,只有不少钱,还有手上戴着的漂亮戒指。 苏霓想了想,还是把钱和戒指收了起来,准备回去问问别人。 毕竟“隐匿”的异能不会太常见,如果真和刺栗城有关,她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这件事虽然诡异,却只是个小插曲罢了。 有矿山在旁,苏霓不可能把时间花在研究死人上。 她很佩服他跟进虫巢来的勇气,但也仅此而已。 相信有很多比他更勇敢的勇士,还不是一样非死即逃。 她拖着卡车返回刺栗城时,心中充满了一种叫“草泥马”的神兽。 这辆运输专用的卡车大的吓人,即使魂石重量很轻,拖拉时也相当困难。 路上,她必须补充大量食物,才能应付得了消耗的魂能。 这个时候,她总算想起香肠的好处。 香肠再难看,也是魂能机甲,能与她产生共鸣。 而这辆卡车,就是一辆很大的卡车,毫无特异之处。 要是每次都这么生拉硬拽,她还配叫什么异能者,不如改名叫异能苦力好了。 这次回程用的时间,也比之前要短,抵达时正是深夜,城门已经关闭。 苏霓不得不用通信工具叫出奎克,让他到城外来接自己,以免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奎克是个留着漂亮胡子的中年人,小眼睛,衣着整洁,没有凸起的小腹,比梵格尔更得她的好感。 他们的交易商定在秘密基地中进行,只为躲避城主的耳目,这次也不例外。 听说她回来了,琳帆也从床上爬了起来,跟着父亲出城,一是为了验货,二是为了表示他们对苏霓的诚意。 “听着,下次我会带涅林一起去,”苏霓萎靡地说,“这真的太蠢了,太蠢了。 无人的荒原上还没什么,一到有人类生活的地方,你知道他们看我的眼光吗?” 琳帆笑道:“难道不是对强者的仰慕?” 苏霓冷冷道:“有没有对强者的仰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人的眼光是‘你看那个傻逼’。” 琳帆顿时笑的停不下来。 旁边的奎克平静地说:“勘探、采集、运输本来就是集体的工作。 从来没听说单人负责全程,那简直是疯子的选择。 你早该带你的小男友一起去了,就算怕外人看到你的秘密,也大可不必避着他啊。” “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我的小……我的男友。” 琳帆耸肩道:“你怎么说是一回事,外人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是你也得承认,他是靠着你的名气,才能在佣兵团里……错,猎人团队里得到优厚的待遇。 对了,你说要为他购置核能机甲,我已经找到一架。 他验看后还算满意,这个交易就算完成了吧?” 苏霓心中很清楚,只要合作还在继续,琳帆就不会欺骗她,相反还会尽力给她提供方便。 尽管她本人没有见过该机甲,但既然通过了琳帆的认证,涅林本人也满意,那她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话说回来,他也够努力的,又出任务去了,”琳帆继续评价着,“核能机甲对战斗技巧的要求更高。 他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大致技巧,又主动用实战磨砺,实在让我很吃惊呢。” 苏霓保持着萎靡的状态,说:“是啊,他以前局限于年纪,营养也不够,不然的话,大概真的会有通过进城测试的实力吧。 我和你们提起这件事,也是因为他。 相信他短时期内不会放弃那个团队的工作,那么,既然要合作,以后我会尽量配合他的时间,所以……” 她还在打着腹稿,想要阐述帮涅林尽快提升实力的打算,还想打听那个死鬼青年。 可是,忽然之间,她眼前一黑,脑子里也是一黑,就这么陡然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倒。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和那对白眼狼夫妻在一起的时候。 但那时她身受重伤,晕倒也是应有之义,这次却一切正常。 就算问她本人,她也无法说出突然晕倒的理由,何况现在失去意识的正是她本人。 琳帆眼疾手快,大惊之中,仍是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眼见无论怎么摇晃,苏霓仍然不醒,她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又立刻稳住了,说:“好奇怪,她不像是生病或受伤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奎克快步走过来,检查着苏霓的情况。 琳帆只觉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不由道:“她的体温正在升高,升高得很快,爸爸,你以前见过这种情况吗?” 奎克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听说过,如果在年纪还小的时候觉醒异能,有些小孩子会因为承受不了能量而病倒,过一段时间就会缓解。 不过她的年纪并没有那么幼小,总之,应该还是和异能觉醒有关。 你先带她回城吧,这些矿石我来处理。” 苏霓就这么被断定成了“异能觉醒引发的异常”,在人事不知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 苏霓被停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像个睡美人。 无论外界发生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每天中午,琳帆会过来看看她,确认她安然无恙之后,才放心地离开。 “如果再这样,我会拒绝继承你的基因。 懂吗,我真的会拒绝。” 幻境之中,苏霓对眼前的虫母说道。 她知道,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不过是幻象,但仍然这么说了出来。 这是因为她实在太无奈了。 其实她的意识还在,能够清晰地觉察到房间的情况,但同时又进入了记忆回溯,如同一个双线运行的机器,接收着完全不同的信息。 “你必须要熟悉这种方式,”虫母说,“连某些强大的人类都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但是比起对话的方式,我更喜欢直接领悟新的本能。 哪怕把知识塞进我脑子里也好,干嘛非要这么委婉? 你已经死了,应该消失了,不要再出现,这样让我很困惑。” “这是你潜意识里喜欢的方式。” “……啊?” 虫母的声音,仍然从意识中传递过来,“我的意志,或者用人类的话说,精神力,是极其强悍的。 只要愿意,很容易便可进行自我催眠。 你正处在新的基因翻译过程里,可以保持清醒,也可以进入梦境。 这是你本人的选择。” 苏霓迅速被它的潜台词吸引了,“原来如此,我没有猜错。 这果然是实力提升的必要过程。 但这样一来,我的身体岂不是很危险? 进化到最后,我会长的和你一模一样吗?” “用你能够理解的话来说吧,在诞生之初,我不是生命,只是一个庞大的基因库。 未来会成长为什么样子,由环境和自身的智慧决定。 你必须摄取大量能量,才能支持完整的进化。 这需要漫长的时间,最后也许会和我一样,也许会具有其他类型的外貌。” “我的食量已经很大了,作为一个人类,简直大到吓人,”苏霓说,“说真的,听说很多战士都有自己的绰号,如果我也有的话,可能会是‘饭桶’吧。” “那还远远不够。” “……” 苏霓哑口无言了一小会儿。 她发现,虫母的话全部正确无误。 虽说她的饭量惊人,但其他战士吃的也不算少。 只因她体积小,一顿十份烤肉才显得那么特别。 她忽然问道:“话说回来,那些大蛾子喂给我的粘液……到底是什么? 刚入口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是尸液,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是一种对身体很有益处的东西。 我这次的进化,是不是和这东西有关?” 虫母没有回答她。 幻境中的世界崩塌了,变成无数带着色彩和光芒的碎片,然后逐渐淡化消失。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房舍外面传来的,尖锐的破风呼啸声。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漠然向外扫了一眼,轻盈地跳下床,冲向存放着机甲的仓库。 “我真的应该跟同伙们交代一下,”她想,“下次再遇上这种情况,就把我留在那个秘密基地里好了。 连续中止两次,这样真的好吗?” 虫母的能力中,有一项便是对危险的预感。 与其说这是预感,不如称其为综合了本能和经验的判断能力。 叫它什么都好,总之,若非觉察到实打实的危险,她绝不会从环境中惊醒。 至于有没有打断进化过程,会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事情了。 刺栗城中,拥有机甲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但总还是有的。 因此,这里也有着相应的基础设施。 现在的她,已经换到了一套新房子里,正是眼下这套带地底仓库的房子。 仓库大门隆隆作响,向上卷起。 血红色的机甲从中冲出,与此同时,外面那尖锐的声音停了下来,被重物撞击地面的巨响代替。 屋外尘土飞扬,一架黑色的机甲就这么落在了大门跟前。 它右臂一抬,无数细小的子弹从五指中涌出,犹如狂风暴雨,笼罩了血鹰的上半身。 这架机甲的手部经过改造,既可以做出各种灵活动作,又能充当高斯机枪的五支枪管。 与它相比,血鹰一下子被比成了土制猎枪。 这正是哈米德的战斗装甲,用于地面作战。 虽然他也有所谓的“真正机甲”,但出于此行的目的,并未带在身边。 在他心里,像这样一个排不上号的小城市,根本不存在足以抵抗星际佣兵的人。 数以千计的高斯子弹发出奇异声响,不知疲倦地轰击着,像是要把对手活活撕裂。 尽管处于下风,苏霓脸上却是一片冰冷,轻轻说出了一个口令。 血鹰前胸装甲向两边滑开,露出了两排炮口。 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哪里,刹那间,所有炮口向外吐出耀眼的火光。 这是苏霓第一次面对较高端的武器。 她甚至不明白何谓高斯机枪,然而,交手的一瞬,她就感觉自己被无数小拳头打中,差点不能正常动作。 “不要去想它,当作自己已经死了,在魂能消耗殆尽之前,你不会有事……” 她默念着安格妮丝的告诫,无视大脑皮层传来的警告,以及机甲正面传来的冲击力,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冲出了仓库大门。 哈米德的攻击并不集中,受到攻击的也不只有机甲。 这房子的建筑材料不过是普通砖石,仅是被高斯子弹扫中,便毫无抵抗之力,争先恐后地塌陷下来。 事实上,哈米德本人从未把她放在眼里,也不会把这架机甲放在眼里,见她反应如此迅捷,倒是颇为意外,冷冷说:“放弃抵抗吧,乖乖跟我回去。” 苏霓没想到敌人会和自己说话,一愣之下,手上动作不停,分神问道:“你是谁?” “哈米德。” 哈米德的口音,和厄运之星的口音有些许差异。 苏霓又是一愣,这才想起他是那个肌肉男,以相同的冰冷态度回应道:“回哪里去?” “梵格尔先生将你交由我处置,我也不是要杀了你,所以立即停止抵抗,从你的玩具里出来。 不然的话,就算我想怜香惜玉,也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 说话之时,血红机甲陡然加速,越过数十米距离,双手一分,每只手里都多了一柄由黑光组成的利刃。 即使双方正在激烈驳火,黑刃的存在也极为鲜明。 高斯子弹击中它的时候,居然被吸收进去,连最轻微的响声都没有发出。 “光能武器?” 哈米德心头掠过这个名字,但很快又否决了。 能够装备光能武器的战斗装甲,都是高级货色,不太可能配上普通火炮。 那火炮的射速虽然经过调节,说到底也就是普通货色,还不至于得到星际佣兵的另眼看待。 他仔细观察着黑刃,试图判断它们的属性。 就在此时,欺近的血红机甲猛然屈身,右腿横扫,正是扫向黑色机甲的下半身。 它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根本无法攻击的到。 哈米德以为她是惊慌失措,才做出这种无厘头的举动,差点笑了出来。 下一秒,他的笑容蓦地消失。 血红机甲横扫过来的足尖部分,突然伸出了与黑刃相同的黑色光芒。 也不知道为什么,哈米德心头一沉,黑色机甲急急跃向半空,于千钧一发间,避开了黑光的攻击。 双方的火力线终于错开。 “你杀了梵格尔先生的儿子,他本来想要杀死你,”他沉声说,“要不是我说情,让你去服侍我们的团长西蒙大人,现在来找你麻烦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苏霓怒道:“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见过他儿子……噢!” 像哈米德一样,她的心也沉了下去,不同的是,沉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浮上来。 她并不是个笨蛋,哈米德说出这句话,一切就有了解释。 她也想过那人会是梵格尔的走狗,却没想到,梵格尔会让亲生儿子去做跟踪工作。 她回来了,跟踪者却没回来,显然已经死在外面。 换了她是梵格尔先生,也会认为儿子死于非命。 至于为什么城主少爷要跟进虫巢,有很多解释。 或者他对隐匿异能有着充足的信心,或者他看到苏霓大摇大摆地进入,认为虫巢里已经空无一物。 如今人死都死了,猜测原因毫无意义,她只需要知道一件事——要么战胜,要么逃亡。 若说以前还有与两方势力合作的可能,那么,加上杀子之仇,还有星际佣兵大人对她的觊觎。 她有半点松懈,便等同于自行跳进火坑。 “他还真重视我呢……”苏霓喃喃道。 哈米德一字一顿地说:“要投降就赶快吧!大声说出来!不能活捉你也没关系,这个星球上的美女,也并非只有你一个。” 苏霓脸上终于彻底没了表情,“这真是很有道理的废话,你真是个很不幸的人。” “……什么?” 哈米德不住调整着火力强度,一刻比一刻激烈。 然而对方始终没有坚持不住的迹象,这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其实光看他那一身肌肉,也知道他是一个偏向于肉搏的战士。 只因想拿苏霓去讨好团长,他才迟迟没有痛下杀手,只想把她压制到走投无路,逼她求饶。 可这个时候,他竟因苏霓的语气打了个寒战,羞怒交加之下,已失去耐心,只一闪身,转眼间便跨到了血红机甲面前。 在战斗中遭殃的不只有苏霓的房子,还有两座房屋,也在驳火中完全坍塌,幸好里面无人居住,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它们恰好踩在其中一堆废墟上,面对面地瞪视着彼此。 黑色巨拳带起强大的风压,旋风一样击向对手的胸甲部位,同时右腿抬起,顶出一记足以将第四座房屋击毁的膝撞。 “你要完了。” 拳头和膝盖处均传来击中目标的触感,可那架血红机甲只晃了一晃。 一股比冰山更寒冷的感觉透进机甲外壳,裹住了他的身体。 这就是死亡降临时的感觉。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苏霓也没想到,区区拳头的物理攻击,居然具有像精神攻击一样的效果。 血鹰被铁拳击中之时,整个机体连带她都遭受重击。 胸甲那里,三个还在喷火的炮口竟被一拳打碎,顿时哑火,还有一支炸了膛,形成一场小小的爆炸。 她甚至感到,风压穿过机甲,又重重撞在她身上,把她压制到动弹不得的地步。 然后她喉头一甜,舌根处隐隐有血液的甜腥气直冲上来。 这无疑是颇严重的伤势,可是和哈米德一比,她受的伤就不算什么了。 黑色机甲的外壳正在迅速龟裂,看似只被黑刃捅出一个小口,但裂隙附近的装甲就像被熔化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着。 “她的异能居然是……不对……” 被黑刃穿心而过的一刹那,哈米德死死盯着它,发现它居然是可以实体化,也可以无形无质的奇妙武器。 作为一个星际佣兵,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脑中已浮出了数个名字,却因意识迅速模糊,思维极度迟钝,无法把任何一个名字对应上去。 但无论是哪一个,均为帝国高级军官,甚至传说级人物才能拥有的力量。 以他跑腿小弟的地位,还是第一次有目睹的机会。 再送他两个大脑,他也想象不出会在这种地方,见到这种能力,然后竟还死在这种等级的异能者手上。 黑刃一触即收,好像主人也无法长时间维持它的存在。 然而,哈米德的伤口周围,一大块血肉就这么不见了,彻底变为弥散在空气中的无数微小颗粒。 生命走到尽头之时,他脸上没有恐惧和痛苦,只有深深的困惑。 这并非因为他视死如归,而是真的不明白。 如果他交上八辈子的好运,拥有这种能力,那么他一定会费尽心机经营。 不,根本不用费尽心机经营,他只要向征兵处的科员展示力量,就会得到极大的重视,不论出身来历,直接被送去相应的高级学院,成为帝国军官预备役。 这样一来,苏霓就成了他眼中的不解之谜。 她明明可以离开这蛮荒之地,取得合法身份,却甘愿住在一个小城里,接受城主的领导,看上去又很满意眼前的生活。 这究竟是为什么? 黑刃消散之际,兀自意犹未尽,向侧方猛地一个横扫,恰好扫中黑色机甲的平衡系统,让它失去了把握自身平衡的能力。 与此同时,它又失去了来自驾驶者的人为调整,立刻倒向黑刃施力的方向。 它倒地之时,废墟上被砸出了一个凹坑,然后,它便再也没能站起来。 引擎还在因惯性而运转,速度渐渐减慢,最终彻底停止。 它,还有它的主人哈米德大人,一起变成死去的落败者,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不复平日风光。 苏霓尽量舒缓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她胸口处的伤势,传来足以让人分心的痛楚。 她猜自己的肋骨被打断了,要么就是内脏被震伤,反正不可能是淤青啦紫斑啦的小伤。 她的体质远比平常女性强健,哪怕真被打断肋骨,只要注意伤处,不要进行大幅度的动作,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她离脱险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这个地方算是最高等级的住宅区,很少有人能拿到入住资格。 即使有邻居,也必定是习惯了战斗的高级佣兵和强大猎人,没必要出门看热闹。 她环视四周,发现即使打的天翻地覆,三套房子牺牲,周围也还是十分安静。 但这安静只是表象。 琳帆给她的注意事项里,第三条就是禁止在城中私自斗殴。 这当然是为了减少损失,也为尽量降低私人恩怨的影响。 潜台词就是,私自斗殴的人,会受到刺栗城卫兵和军队的干涉。 卫兵也好军队也罢,其中的强者一样寥寥无几,大部分还是普通居民。 尤其卫兵受治安官的直接命令,对她遵循“能当没看见,就当没看见”的原则。 而且,即使看见了又能怎样? 十来个小队,几百名士兵,对她的威胁力还不如哈米德一个人的大。 因此,苏霓并不担心受到围剿,她真正担心的是梵格尔。 哈米德一身块状肌肉,见面就能引起别人的警惕。 而作为一城之主,梵格尔却有着啤酒肚。 想也知道他动作起来不怎么灵活,不可能冲上去和人肉搏,再一拳打出强大风压。 她猜琳帆一定知道梵格尔的异能效果。 可是,无人能预料得到,她才刚刚见了城主一面,沉浸于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温馨气氛,不过出了一趟门,就变成你死我活的恐怖局面。 他们从未谈及梵格尔的异能,琳帆似乎也没有主动告诉她的意思。 苏霓从未把闲事放在心上,此时却如小宇宙爆发,大脑飞速运转,判断着梵格尔那方值得注意的人物。 梵格尔让哈米德独自前来,虽有生擒她当礼物的因素,何尝不是对她不重视,认为她一个花季少女,绝对不可能是星际佣兵的对手。 老实说,她真希望他永远保持着这样的印象,千万别把她当成值得重视的敌人。 然而,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哪怕梵格尔大人只有六十的智商,发现哈米德大人壮烈殉职后,也不会觉得她是“运气好的异能者小女孩”。 区别仅在于,他有没有派眼线在附近监视,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出反应? 如果她是虫母的话,那当然二话不说,冲到城主府将其碾压至死,但她不是。 自己人这边,她本人受了伤,机甲也受了伤。 涅林出门在外,治安官的府邸和城主府相距不远,琳帆可能正在上班,安格妮丝一向行踪不定,在大地图上做着布朗运动。 这些人里,除涅林之外,其他的到底算不算自己人还是两说。 梵格尔那边,他的实力是未知数。 为稳妥起见,她决定当无穷大处理。 他亲信之中也可能存在异能者,说不定还有秘密势力,此外,雨果佣兵团一向支持城主,并敌视一切敢得罪他们的人。 她甚至不知道这帮人有没有回来,是否准备找她算账。 “要么一鼓作气,要么暂避锋芒吗……” 苏霓在自己的房产上踱步,掂量着这两个选项,仿佛看着两堆干草的驴子,在干草之间起码兜了一百来圈,这才下定决心。 血鹰能够捕捉她的动作,并加以复制,但其他设备还是要人工控制。 随着她的口令,胸甲缓缓合拢,将饱经摧残的炮口掩盖在内。 甲壳内部,由魂能组成的线路忽然闪出红光,连续闪动了几下,整架机甲瞬间冲了出去,像赤红流星般冲向城外。 她就这么直接冲出了城门,无视追在后面的守卫。 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成了几个黑色小点,被远远抛在身后。 这架机甲具有飞行能力,是少见的空战工具,也就是经过虫巢领空,才会被苏醒过来的守卫攻击,最终坠落在地。 苏霓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刻意攻击飞行部件,总之,在她搞到这机甲后,飞行部件便已坏掉了。 一如既往,刺栗城没有维修这家伙的能力。 苏霓以最快的速度逃逸,心里还忍不住叹息。 那个时候,她听琳帆说涅林也有了机甲,实在非常高兴,没晕过去时,还在想不如先去趟大城市。 越繁华的城市,贸易路线就越多,市场也越兴旺。 找人修复只是目的之一,她对传说中的,可食用的浓缩能量块也很感兴趣。 据说能量块乃是高科技压缩饼干,一向供给军队,在提供大量能量的同时,也研发了不同口味。 后来其产量提升,慢慢进入民用市场,但比较少见,吃起来又不怎么样,仍属于常人偶尔一吃的土豪食品。 苏霓听说有这等好东西,眼睛都亮了起来。 对她来说,提供能量就是最大的优点。 尤其巨蛾喂给她的东西极其恶心,她连在回来的路上,都在考虑购买能量块的问题。 但是,一切都要被暂时推后。 谁能想到,那愚蠢的城主会有一个如此愚蠢的儿子,跟人跟进地雷区,又被炸的粉身碎骨,让她在不自觉间结下大仇。 她还不能马上冲过去揍人,因为她不想变成愚蠢的异能者。 她的实力还远远不能碾压未知,更不想把未来赔在某个啤酒肚男身上。 和大部分秘密基地一样,奎克所设的秘密基地位于地底。 不过他只是个小城的治安官,囤积不了多少武装,更像是存放私货的仓库。 苏霓有进入基地的密码和电子钥匙,便选择这里为暂时的藏身之地。 琳帆父女不在的时候,这里当然空无一人。 血鹰自秘密入口下行,快步走过长长的通道,一口气进入主控室,这才停了下来。 苏霓跳出机甲,几步奔到门边,在墙中面板上按了几下,听到请求通讯的滴答声,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里。 琳帆并未藏私,将这里的设备详细告诉了她。 人家这么主动,她便也饶有兴趣地听着,可从未想到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密闭的空间使她不安,还激起了她深深的焦躁。 她很想将这个地方毁掉,以免墙上忽然射出毒气或者子弹,把这地方变成她的棺材。 这可能是虫母的危机意识,也可能是她自己的。 尽管琳帆没有背叛她的理由,但万一真发生这种事,就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坏结果。 她强行按捺下冲动,冷冷盯着这个面板,直到其中传来琳帆的声音。 “是你!你怎么样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所以,你们已经知道了?” 苏霓见通讯建立起来,便回到血鹰的驾驶舱,一边从里面掏食物,一边大声问。 琳帆说话从来不疾不徐,但这个时候,也带上了难得一见的焦急,“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城里那么安静,你们打成那个样子,附近的人怎么可能忽视? 梵格尔大人听到报告后,绕过我父亲,调集军队赶往你那里。” “但我根本不在那里……” “那时他们不知道啊,所以才会扑空,”琳帆连珠炮似的地说,“没有人想到,你能杀掉星际佣兵,然后逃亡。 你冲出城门之时,梵格尔大人尚未做出反应。 先不提这些,我有个消息……对你来说,也许是个非常坏的消息。” 苏霓冷冷看着面板,仿佛要把它盯出一个洞,“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事情怎会这么不凑巧?” “在哈米德看来,你的实力也非常不凑巧。” “……” 琳帆听她不出声,便流利地说了下去,“只能说涅林的运气太差,卫兵封锁了城门搜查,城里乱七八槽,那个猎团恰好在那个时间回来。 他们走的方向和你相反,不对,是相同,所以你们没能碰上。” 听起来,命运女神正向苏霓投掷着石块,而且一块比一块沉重。 她本以为,虫族干掉城主儿子时,自己的运气已经衰到极致,但事实证明她错了。 命运曲线没有触底反弹,反而继续下降,送给她一个两难的选择。 无论是佣兵团,还是猎团,均不可能事先确定行程。 涅林和她,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来,最多估出大概时间。 苏霓没直奔虫巢,正是顾虑他的安危,想先联络琳帆,要她帮忙示警。 谁知还不到一个小时,他便一头撞进罗网。 “我没事,他怎么样?”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苏霓简短地问。 “梵格尔大人要诱你出来,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如果你还不出现,他就会死,而且是惨死。 他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大概是知道我有办法联络你。” 既然涅林被对方捕获,那么这样的发展也是意料之中。 苏霓皱了皱眉,问道:“哈米德来的时候,说是要我去伺候他们团长,梵格尔才会不计较儿子死掉的仇怨。 怎么,他们还在打相同的主意?” 城主儿子的死讯还是秘密,哈米德只和梵格尔谈过,所以琳帆还真不清楚其中内幕,非常好奇苏霓和星际佣兵结仇的原因。 如今被苏霓一语道破,她恍然大悟,但不是详细询问的时候,便答道:“这我可不知道。 然而,用常理推论,就算你们以前无冤无仇,你杀了星际佣兵,他也必须把你交给对方团队处置。” 她陡然加重了语气,“我和星际佣兵没打过太多交道,可我要提醒你,那绝对不会是愉快的处置。 你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也就是去伺候他们的团长。” “你不说我也知道,”苏霓已完全恢复了冷静,甚至还开了个玩笑,“难道他们就没有比较奇葩的规定? 比如说,杀死团员的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琳帆冷冷说:“只有你异想天开的时候,我才会意识到你还很年轻。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取决于你们的打算。” 苏霓加重了语气说,把“你们”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面板那一段开始沉默,沉默了好一会儿,琳帆才说:“如果我是你,我会放弃涅林。 我知道你受了伤,否则你不会逃走。 回虫巢去,养好伤,那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这是你父亲的建议?” “也是我的。” 苏霓说:“可惜你不是我,我也不会放弃涅林。 老实说吧,我欠他不少人情,只要有可能,我就会一直照应他。 这种照应,也许不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但绝对不包括扔下他逃走。 我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把梵格尔的异能告诉我,由我来判断。” 琳帆似是叹了口气,“爸爸说你会走,我说你不会,看起来是我猜对了呢。 问题是,我们也不知道梵格尔大人的异能,只知道他可以无声无息地杀掉对手。 他就是我说过的,喜欢灭口目击者的人。” 一时之间,苏霓也沉默了,想了又想才开口,“他也不知道我的实力,不是吗? 至少在这方面,我们扯平了。” “你对扯平的理解真令我钦佩,”琳帆说,“虽然就我个人而言,我很想帮你的忙,但不可能冒把整个家庭赔进去的风险。 这件事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准备,我同意,爸爸也不会同意。 我们有着不浅的交情,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苏霓轻笑了一声,“所以你还是承认了,你们的确想取代梵格尔。” 琳帆坦言道:“否认又有什么意思? 你最好也把话说明白。 即使这样,你也不会放弃涅林,要在明天日出前回到城里?” “我宣布投降的话,他会不会同意先把我抓进去,再把涅林放出来?” “据我所知,不会,”琳帆的声音又冷了下去,“你打着从内部击破的主意吧? 不可能的。 他有专门处理异能者的麻醉剂,一针超大剂量打下去,你能不能醒来还是问题呢。” “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琳帆不会想到,说这些话的时候,苏霓眼中正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起初,她的心情的确又焦急又烦躁,还有着对未知的恐惧,但一旦决定下一步动作,这些情绪便消失不见。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现实并未提供其他选择,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人类的应激反应,本就只有逃跑和战斗两种。 既然逃不掉,那就全力战斗好了。 “我会回去,但不会驾驶机甲,那样太显眼。” “你想凭身体硬扛,对抗梵格尔大人的攻击? 你对自己的力量还真是有自信啊。” “……不,我只是觉得机甲太显眼,还没到目的地,就会被人发现。 既然不能驾驶机甲,那么就只能硬扛。 你搞错了因果关系。” 然而,还没等琳帆回答,面板上便显示出一条信息,险些让她跳了起来。 这基地的目的是存放物资,建筑风格固然粗糙,但也有着严密的防盗设施。 这个时候,面板上的第三个小灯正一闪一闪,提示着她通道里有人,而且是非法侵入的人。 奎克和琳帆父女显然在刺栗城中,安格妮丝有密码和钥匙。 能够成功进入的侵入者,势必来者不善。 苏霓心里一沉,急忙向面板说:“基地通道里有人,告诉我怎么启动应敌系统。” 琳帆一直问什么说什么,对没问她的事,也要评论几句。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她那一端始终保持着沉默,任苏霓连问三遍,也毫无反应。 苏霓明净的眉宇间,猛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 她不再等待,转身冲向静待着的血红机甲。 同时,她的精神探针向四面八方飞射,然后向彼此扩散,连成一个完美的圆形。 她正是想要抢在这个神秘人出现之前,先打他一个下马威。 她前冲的速度已经够快,却还是不够。 主控室的门轰然洞开,一道深色身影闪电般掠了进来,后腿在地上一蹬,凌空扑向了她。 看它的目标位置,正是想要打断她进入机甲的意图。 苏霓连眼都没眨一下,伸手指向它正面。 她白皙娇嫩的手臂上,立即出现一层厚厚的黑色甲片。 甲片疯狂地生长着,转眼便长成铠甲形状,尽力覆盖着她的致命要害。 弥漫在空气里的力量也瞬间聚拢,形成一个无形牢笼,将那个生物封锁其中。 但这牢笼只稍稍减缓了它的速度,让苏霓得以看清它是什么。 它居然有着酷似狼人的长相,就是地球文化里的狼人。 其体型像人又像狼,脸型很长,生满了长长的毛发,毛发中露出一对毫无感情的眼睛。 可真正令苏霓震惊的是,其中一只眼睛是属于野兽的,但另外一只闪动着蓝光,似乎是电子义眼。 她的联想能力,连自己都感到惊奇,几乎是立即想起了安格妮丝的话。 这一刻,她陷入了某个阴谋论中,已开始怀疑安格妮丝泄露了秘密。 只是,她为什么要泄密? 狼人额头闪过微弱的光芒,将牢笼崩的粉碎。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苏霓回以冷笑,右手用力一握。 一条黑色的长鞭从虚空中滑出,只一闪,就变成了捕鱼网般的模样,当头罩向狼人。 它利爪一挥,撞在黑网正中,带着比哈米德更可怕的巨力。 肉体胜过机甲的力量,这让苏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手腕一颤,竟然站立不住,硬是被撞的向后退了几步。 黑网虽未消散,却也出现了清晰可辨的空隙。 她身上的甲片飞速变幻着形态,尤以双手甲壳为甚。 它们疯狂地向外增长,最终变为两条螳螂前肢般的黑色刀锋。 苏霓模仿着巨蛛的捕猎动作,从地上弹了起来,反扑向那只面目狰狞的狼人。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巨蛛怎么抱住龙尾鸟,苏霓就怎么抱住狼人。 双方都怀有同样的心思,竟然谁都没有躲闪。 苏霓接触到那光滑炽热的长毛,手刀同时扬起,向着它肩背部位飞速斩击。 但狼人的皮毛看似普通,实际异常坚韧,任凭苏霓打桩机般攻击着,只被划破了表皮。 一旦触及肌肉,双手刀立刻被结结实实地阻住,再也扎不进去。 狼人双臂向内一抱,右手抓向她脖子。 这一抓的力气大到可怕,苏霓怀疑,即使它不刻意扭动,只是单纯这么抓下去,她的脖子也非断不可。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命犯大力男吗?” 就异能而论,巨力只能算最低等的进化。 可是,若身体的力量达到机甲水准,甚至继续上升,那么一样能给敌人带来极大威胁。 尤其它是脱离机甲战斗,比哈米德更精准狠辣,堪称没有多余的动作。 苏霓眉峰一扬,双眼中彩光流动,转眼又变成了那倒映星河的模样。 这种眼睛生在巨虫身上,会让人心惊胆战,但她的外表依然是人类少女,所以只是有点古怪而已,还有着奇异的魅力。 可惜,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欣赏她的魅力。 人类其实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或者说,身体内部的动态平衡,但虫母可以。 它和它整个族裔的一生,就是在进化和繁衍中度过。 两条尖锐锋利的黑刃上,已沾满了狼人的鲜血,却迟迟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狼人的表情本就极为恐怖,眼见爪子要抓到她脖子上,更是充满了狂暴之意。 就在这时,苏霓突地收回黑刃,往下一滑,瞬间脱离它的怀抱,落到一半时,又跟着肘击它的小腹。 她手肘处凸出了相同颜色的尖刺,刺的主体由无数细微粒子组成,正在不停崩裂又重组,引动黑光不住闪耀,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 狼人的腹部本来就比肩背柔软,苏霓用的又是超越它想象的能力。 刹那间,只听一声狂嚎,狼人利爪抓住她肩膀,硬是把她连人带刺拖了出去,球一样抛向远处。 苏霓费尽力气,才算真正戳了它一下,豁开一个十几厘米的伤口,差点把它的肠子都勾出体外。 因为,她对这一抓竟毫无反抗之力,一下子被扔出很远,在空中借势翻转一圈,稳稳落地,一打眼看到机甲就在旁边,毫不犹豫地又弹了起来,准备扑向机甲的驾驶舱。 可她刚一动弹,脸色遽变,迅速向后倒退了几步。 一道闪电自空中落下,劈在她和机甲之间的地面上。 这闪电有点像摩多拉龙吐出的,只是威力强的多。 以落点为圆心,半径十米的石地,竟被炸出一个大坑。 滚烫的碎石四处激射,连苏霓不得不都暂停了攻击,不住挡下直击面门的石头。 然后,她看见主控室门外,出现了一个人。 安格妮丝面带微笑,静静站在那里,见她看过来,才把举在身前的手放下。 奇怪的是,现在她的眼睛是红色的,鲜血一样的红色。 和苏霓的眼睛一样,虽然很美,却也带着几分诡异,因为这都不是人类眼睛该有的颜色。 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格妮丝静静站着,狼人也静静站着,唯有苏霓满脸狐疑,看看她又看看它,向狼人一扬下巴,冷冷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就是血鹰吧? 你们投靠了城主大人,来这里杀我吗?” “如果要杀你,我又何必停下来呢?” 安格妮丝的眼睛颜色快速变幻着,从血红变成酒红,从酒红变成玫瑰红,然后变为浅红,最后连浅红都退去时,那双眼睛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同时,狼人的体态也在变化。 苏霓眼睁睁看着他的毛皮逐渐消失,由半人半兽的怪物,变回一个高瘦而结实的青年。 安格妮丝所言非虚,他的左眼的确是电子义眼,一看就知道与普通眼睛不一样,而容貌也的确算得上英俊。 在这个对男人长相无要求的世界,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并不算过奖。 不过,苏霓并未注意他的脸,而是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直到发现毛皮并未完全退去,仍覆盖着比较脆弱的部位,这才有了“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将目光移回他脸上,冷笑道:“虽然我拿走了你的机甲,但也杀了得罪你的人,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这么做。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匪团的首领,既然你们不是一伙儿的,那我非要教训你不可!” 血鹰右手紧按在腹部的伤口,闻言也冷冷一笑,刚要开口,却被安格妮丝打断。 安格妮丝向前走了几步,缓缓说:“不要急,先听我说,你猜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你”,指的自然是苏霓。 她之前占着上风,还处在旺盛的战意里,正准备不管不顾,先去把血鹰揍一顿再说。 但安格妮丝的语气十分严肃,她犹豫一下,还是给了她面子,停步听她接下来的话。 安格妮丝说:“这架机甲是他的,但他不是真正的血鹰,我才是。” “……” 苏霓的战意受到惊吓,长出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她本人就这么站在原地,脸拉的比驴子还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对此表示惊讶。” “我看得出来,”安格妮丝耸肩道,“他是我的弟弟,卡洛。 匪团归他领导,不过,遇到比较大的事情,他们依然听从我的命令。” 苏霓惊讶归惊讶,但好歹看过不少神转折作品,很快就把思路调整到正常状态,“我明白,弟弟负责抢劫,姐姐负责销赃,真是一条完美的流水线。” 安格妮丝笑道:“你驾驶他的机甲回来,我可是被吓了一跳,幸好很快得知他没事,就叫他到这里来见我。 销赃之类的工作,还用不着我来做。 我们图谋目标比这个大,啊,看你一副完全没兴趣的样子,大概不用我说下去了吧。” 苏霓说:“不是没兴趣,而是没时间,换个地点,我肯定想听你们姐弟的传奇。 但现在我只想弄明白一件事——既然没有敌意,那他为什么要攻击我? 老实说,就凭这一点,无论他是不是你弟弟,我都不会把机甲还给他。” 卡洛本来还带着嘲讽的表情,这时反而笑了,说:“如果你能日夜看守着机甲,那我可真要佩服你了,把机甲送给你又怎么样?” 苏霓也报以一笑,“不怎么样,话说回来,我出身某个聚集地,正好是你的势力范围。 你的人来收保护费,和我冲突,我就杀了他们。 从这件事算起,我早就和你结过梁子。” “……我的人?” “……他们的名字是伯特和厄尼。” 卡洛想了又想,还是没想起这两个人是谁,双手一摊,无所谓地说:“就算他们得罪了你,你不是也杀了他们出气吗? 还想怎么样?” “……” 苏霓说出这件事,自然是出于挑衅目的,谁知卡洛给了她这样的回答。 她总觉得这逻辑有哪里不对,还没想明白,安格妮丝已无奈地说:“你们两个请各退一步。 苏霓小姐,你先不要理他,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承认了你对这架机甲的所有权。 为了表现我的诚意,他其实已经带来另外一架同等级的机甲,想要进行交换。” “既然是同等级,何必要交换呢?” 安格妮丝说:“血鹰是我们身份的标志,在可以选择的时候,当然是保持原状比较好。” 苏霓虽然迟钝,却不是笨蛋,冷笑道:“原来如此,如果我之前败得很惨,你大概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安格妮丝说:“你这么说,很冤枉我啊。 只要你还能进入虫巢,取回矿石,那么没有人会故意得罪你。 我之所以同意他动手,是因为我们都想看看你的真正实力,从而决定该怎么做。 这也是琳帆的意思。” 墙壁上,被苏霓遗忘了的面板开始说话,“我知道你会感到不快,但是相信我,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父亲。” “……” 苏霓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生气的理由。 这些人的做法虽有不尊重之嫌,但在这个地方找尊重,和在沙漠里找水一样困难。 而且他们并未痛下杀手,自己还活蹦乱跳,倒是对面的幌子血鹰被戳了一记。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其实不需要她,她反而需要他们。 她必须要去救涅林,他们却没有义务陪同。 从琳帆的表现,她已推测出他们的想法。 安格妮丝感叹道:“我猜到她不会比卡洛差,却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 还好人类状态的时候,伤口复原的速度很快,不然……” 琳帆似是笑了笑,“不然就会为了确认一个战力,失去另外一个战力。 苏霓小姐,我之前说过,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仓促,以致我们无法准备周全。 不过,你在受伤的状态下,还可以赢过卡洛先生,证明你具有冒险的资格。” 苏霓叹了口气,说:“所以呢?” “所以,我们决定和你一起冒险,”琳帆不紧不慢地说,“既是为了保住你,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毕竟,想等下一个能进虫巢的人,大概要等一百年吧。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就是我们发动攻击的时候。” “……攻击?” 安格妮丝说:“我带着佣兵团回来,卡洛也带来了那批亡命之徒。 城中守卫里,有着奎克先生的势力。 我们联合起来,大概有希望让梵格尔先生丧命,让奎克先生上台。” 苏霓冷冷说:“虽然我想说的是‘果然如此’,不过真正应该说的是谢谢。” 琳帆说:“但是,梵格尔大人的贴身护卫里,也有不少实力强悍的人。 我们听了你不用机甲的想法,都觉得很有希望。 现在的问题是,苏霓小姐,如果我们负责吸引和解决其他人,你能确保干掉梵格尔大人吗?” “这还用问吗,我连他的异能都不知道,当然不能确保。” “……” 苏霓难得地让对方沉默了一回,忽然露出笑容,“但我会尽力的,一定会尽力,就像你们也会尽力解决其他人,不是吗?”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刺栗城就这么陷入了动荡之中。 起初,卫兵全城搜索,引起人心惶惶。 还好搜索了一会儿,城门守卫报告目标已经逃逸,他们便不再继续,让城中居民恢复了宁静。 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即使他们目击到了那场星际佣兵的战斗。 看起来,这一夜就要像往常那样过去了。 梵格尔先生倒也是个聪明人,抓到涅林后,简直枕戈以待,熬了个通宵等苏霓出现。 按照他的作风,别说只是朋友,就算亲生儿子被抓,他都不会冒生命危险去救。 但苏霓不是他,他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只能吩咐手下将涅林严加看管,自己默默等待消息。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对苏霓很有好感,要不是得罪不起星际佣兵团,他也不会答应哈米德的要求。 而这几天,他一直在后悔,不是后悔派儿子监视苏霓,而是后悔多此一举,没有让哈米德直接把她带走。 在哈米德出发之前,他还在犹豫,考虑要不要虐杀她来报仇。 但听到哈米德的死讯,他就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到厄运之星转悠的佣兵和海盗,大多实力平平,没有严密的规章制度,在帝国星域里排不上号。 就算这样,作为一个需要各成员配合的集体,他们对内部角色都十分重视。 哪怕哈米德在团里排名倒数第一,他的团长也不会坐视成员被人白白杀死,否则颜面何存。 当然,以苏霓的美貌,估计可以逃得一死吧? 今夜的行动里,他巧妙地绕过了奎克及其亲信,将掌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为了保险,他甚至监视了和苏霓有交情的所有人,包括常去的餐馆老板,还有酒吧的女老板娜塔莎。 他们都没有异动,可他仍然不安。 无人知晓他其实是恐惧着的,即使身在城主府中,即使手上扣留着人质,他一样很害怕。 这个逻辑很简单——苏霓能杀掉哈米德,并安然逃走,就代表她很可能有着杀掉他的实力。 但他从不会责怪自己,只会迁怒旁人,他甚至怪起了迟迟不归的雨果佣兵团。 他们预计本月初回来,却还不见人影。 如果他们在城里,他的底气一定会再足上三分,随身守卫里也会多上好几个强者。 云层遮蔽了月光,每天的这个时间,月光都会降至最微弱的程度,被浓厚的云一盖,真正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日行生物警戒心最弱的时候。 是以,刺栗城中响起了交火声、怒骂声、甚至轰击声时,梵格尔先生正在昏昏欲睡。 最近的一记炮击,连城主府中都清晰可闻。 梵格尔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即唤来负责他生活的管家,还有负责传递命令的守卫队长,询问发生了什么。 结果自然令他更加不安。 治安官奎克先生联合几名军官,还有他自己的守卫队势力,开始进攻忠于城主的人。 梵格尔听到的声音,全都源于这场骚乱。 他对霍克的异动心知肚明,却没想到他真会趁机撕破脸皮。 要知道,在整个刺栗城,梵格尔的势力仍占有较大优势,一旦反叛失败,那么他们父女大概只能去当逃亡者了。 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苏霓身上可能有着巨大的价值,巨大到足以冒险的价值。 否则,霍克没有必要为她这么做。 如果他拒绝哈米德就好了,如果他没让儿子去跟踪苏霓就好了,如果他吞下这枚苦果就好了,如果他等雨果他们回来就好了。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想到这里,他终于有一丝后悔,挥了挥手,让守卫队长去找民政官,还有两名负责军队的高级军官。 他很想离开城主府,去亲眼看看骚乱的情况,并作出现场指挥,可又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先把他引诱出去,别人再进来救人。 他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出门,而是打开了府中办公室的巨大屏幕。 这屏幕连接着城中最高处的几个探测器,综合之后,可以完美展现城中景象。 可屏幕刚刚亮起,他就暴跳了起来,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仿佛奎克就在面前等着被骂。 身为治安官,奎克对任何地方都很熟悉。 他早就破坏了探测器,想要逼迫梵格尔,要么走出城主府的大门,要么一无所知地待在里面。 “你去,把那小子给我带来,”他向旁边的管家咆哮着,“我才不信她能成功,她的机甲那么显眼,还没接近,就会被磁力炮击落吧!” 磁力炮算是刺栗城最强大的重火力装置,被他安在了自己的府邸里。 但它究竟能不能击落魂能机甲,谁都不知道。 管家不敢多话,小跑着出去了,去依照他的吩咐,把涅林带来,当做抵抗敌人的盾牌。 可是,他还没能跑出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就猛地瞪大了眼睛。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那间豪华房间竟瞬间爆开。 和房间连接在一起的结构也未能幸免,简直像是被高爆弹正面轰中,争先恐后地塌落。 与真正的高爆弹不同的是,这次爆炸的范围终究小的多。 可怜管家只是个普通人,没能迅速离开,便被一块碎石击中后心,穿了个透心凉。 意识消失前,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 梵格尔站在碎块中间,肚子高高鼓起,像蛤蟆鸣叫那样,不住撑大缩小着自己的肚皮。 每吐一口气,就有看不见的高速声波从他口中吐出,激发空气不断震动,形成空气弹,射向他想要的位置。 这空气弹的威力也很吓人,竟是范围攻击,将整个房间炸成碎块,滚滚气浪翻腾而出,就像以办公室为中心的龙卷风。 他倒不是没事炸着玩,而是因为感到了毛骨悚然的威胁。 房间炸开的瞬间,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脱兔般离开外墙,冲向半空,借着气浪的冲击,落在未受波及的屋顶上。 尽管月亮可怜巴巴,但城主府里灯火通明,所以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了她。 苏霓已经换了身战斗服,但还是那么娇小,一点都没有战士应有的气势。 她脸上带着罕见的傲慢神色,说:“不用机甲,却还是被你发现了,我是不是应该垂头丧气呢?” 话音未落,她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整个人在空中缩成一团,周身长满了黑色的尖刺,像颗从天而降的炮弹,坠向梵格尔头顶。 这些尖刺并非甲壳,而是那种闪烁不定的黑色粒子。 梵格尔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吃了一惊,眼见躲避不及,只好又喷出一口声波。 苏霓就这么坠进了强声波中。 那些尖刺陡然亮了起来,似是要保护自己的主人,而它们确实也达成了任务。 受声波震荡时,黑色粒子无法保持形态,被全部震散,却没有出现应有的黑雾,就这么消失了。 它们消失之前,尽可能的吸收着震荡波。 因此,声波传递到苏霓身上,威力已大为减弱。 她的皮肤、肌肉、骨骼和内脏都受到损伤,但损伤很有限,离致命伤还差的远。 梵格尔的异能的确可怕,换了普通人,会当场被他震成齑粉,比如三个被喷中的倒霉守卫。 要不是能力迟迟得不到进化,无法连续喷吐声波,刺栗城早就不是一座小城市了。 唯一重伤的部位,是苏霓之前就受了伤的肋骨。 经此一击,肋骨已经彻底断了。 但她已经达到想要的局面,眉头都没皱一下,仍是直直落了下去。 梵格尔奋力躲避,仿佛一只臃肿的土拨鼠。 和他一比,苏霓简直是只矫健的雄鹰。 她落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又借力再次弹起,撞向梵格尔后心。 梵格尔先生和他的管家拥有了同样的命运。 只不过,杀死小人物的是石块,杀死大人物的却是异能者。 死亡或者一视同仁,死亡的方式却不会如此。 苏霓撞中他时,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哀嚎。 事实上,苏霓本人也无法连续进行粒子攻击,她撞过来,用的只是普通的蛮力而已。 但即使是蛮力,也把梵格尔撞的涕泗横流,一团烂泥般飞了出去。 这团烂泥“啪”的一声拍在墙上,穿透墙壁,又拍在第二面墙上,这才停止穿透,慢镜头般滑落下去。 从苏霓现身,到梵格尔死亡,才过去不到五秒钟的时间。 府邸里的卫兵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死去的人是城主大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名气已经不小的少女。 苏霓慢慢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 她的鼻子和眼角都在流血,看起来有些滑稽,却没有人觉得她滑稽。 其实她自己也在后怕,只不过没有表现在外,看起来像个冷静的杀人狂而已。 保护着她的粒子被音波震散,倘若梵格尔的实力再提升一层,她的下场未必会比那几个守卫好。 好在她的冒险没有白费,竟然真的一击毙命。 她看向一个头头模样的人,问道:“涅林呢? 带我去见他。” 那人下意识移动了一步,又停下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苏霓冷冷一笑,加重了语气说:“梵格尔已经死了,你们还要为他卖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怎么样? 赶紧带我去见他!”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梵格尔死去之后,其他事与苏霓其实没有关系。 毕竟她只是个高端的平民,既无野心,又无后台,若非梵格尔主动招惹她,再过十年,她也不会生出反叛的想法。 她本人更是坚定立场,完全不想和这事扯上关系。 确认涅林的安全后,她便携带着他,放弃了已成废墟的房产,找到某座还没有主人的高级住宅,不客气地搬了进去,开始补充消耗极大的能量。 她还在狼吞虎咽的时候,城中军队已因群龙无首而崩溃。 事实上,这里从不存在超越生死的忠诚。 只要散布出梵格尔的死讯,还在抵抗的人会瞬间投降一半,另一半在犹豫之后,也会跟着放下武器。 几位守卫队长和军官见机最快。 他们若投降,还可能被新城主继续任用,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其中也有看不清形势的傻瓜,想要借机分一杯羹,投机一把,比如击杀奎克什么的。 但他们都得到了相当惨痛的下场。 治安官奎克大人就这么变成了城主奎克大人。 他镇压了寥寥无几的反抗势力,接过城主的权位,接受了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效忠,然后安抚慌乱的民众,宣布刺栗城进入了新时代。 隔一段时间,类似的事情就会上演,区别仅在于有些人成功,有些人失败,一只手就能数出的城市走进新时代。 奎克恰好是成功的那个而已。 虽然他的运气的确很好,但这也是准备了很久的结果。 苏霓对此毫不关心,一直无压力地活着。 可她不关心,也有别人关心,琳帆自然没有忘记她,第二天就抽空来了一趟,问她要不要担任治安官,继承城主大人之前的职位。 答案当然是否。 苏霓干脆地拒绝掉这个好意,只接受了她的谢礼。 他们双方重新商量了一次交易条件,从此之后,她和涅林不必每月缴纳税金,得到最高待遇。 老实说,他们想在城里横着走都可以。 而安格妮丝方面,也依约送来了说好的机甲。 她一看这架新机甲,就知道安格妮丝和卡洛隐藏了真正的原因。 这架机甲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外表颇为秀气雅致,机体也偏显瘦,涂装乃是珍珠白的,气质如同她那支小手枪。 即使它装备精良,战斗威力不容小觑,也缺少了卡洛所喜欢的威势。 换句话说,如果卡洛不想从血鹰变成珍珠鸡,就最好把它卖掉或者换出去。 苏霓不是计较外表的人,确认两架机甲等级差不多之后,就痛快将血红机甲交给了原主人。 对她来说,机甲的外观真的不重要,只要顺手就好。 要不是哈米德的机甲魂核被打爆,她的最佳选择其实是那一架。 此外,她终于亲眼看到了涅林的机甲。 从外表看,它土气的和香肠有一拼,论灵活性可能还不如香肠。 但它至少是作战用装置,引擎炮口一应俱全,机体似是黄铜材质,沉甸甸的,足够应付普通的危险。 苏霓对它的评价,和琳帆所说的也差不多。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既然大家急切间都找不到高级货,那涅林就先用这个好了。 刺栗城城主换人,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无论是显形的,还是隐形的。 退一万步说,她得到了自由宽松的生活环境,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优势。 从睁开双眼的那一夜起,她要么颠簸流离,要么忙忙碌碌,这段时间堪称她最舒服的日子。 奎克既然当上了城主,他们的交易就不必避人耳目。 她将生活重心从任务转移到开矿,除非是报酬极其优渥的任务,否则根本不会接取。 当然,这些任务总能昙花一现,所以她从不发愁金钱的来源。 但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兢兢业业地执行着交易内容。 不过,之后去虫巢的时候,无论她怎么逗引甚至挤压巨蛾,它们都吐不出任何东西,让她很是郁闷。 她一直怀疑那是虫族特有的食物,所以已经下定了决心,心想即使恶心,也要多喝两口试试看,结果现实给了她当头一锤。 所幸她的思维还算灵活,仔细想了想,已经意识到问题何在。 于是,她没有放弃,反而尝试连接巨蛾的思维,问它怎样才能得到更多的蜜。 巨蛾的答案和她预计中的差不多,是一句很简短的话,“需要食物”。 若翻译成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就是说,它自己需要摄取食物,才能将能量转化为蜜液,类似于分泌蜂王浆的工蜂。 这个时期,虫族全体蛰伏,鲜少主动觅食,它能提供蜜液才怪。 可怜的虫母继承者只好认命。 下一次过来的时候,她携带了大量食品,用于喂养巨蛾,果然得到了新的蜜液。 可是,她很快就把事情想通了,几乎想要大骂自己的愚蠢。 巨蛾的分泌物,相当于把食物中的能量浓缩为较小体积,并不能无中生有。 也就是说,它吃下去多少能量,供给苏霓的就是相同的能量。 她千辛万苦运送食物,还不如直接把食物吃掉,大不了多花点时间,获得的能量却完全一样。 想通这件事,她就放弃了饲喂巨蛾的计划。 她想要完成这个计划,必须命令王虫,解除虫族的蛰伏,让它们四散迁移,集体狩猎,然后回来喂养自己。 但她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即使真的有了,她也未必狠得下心。 于是,该计划就这么被她抛到脑后,不再提起。 时间仍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就像她的心境一样平和。 虽说在太空当强者的随从,不如在厄运之星当土皇帝舒服,但她从未放弃见识人类文明的愿望,还在努力开发自己的技能树,试图向上攀登。 涅林估计也有着相同的愿望。 他嘴上不说,却没有松懈过对战斗技巧的磨练。 哪怕琳帆主动提出建议,要给他更好的工作,他也不愿离开与变异野兽作战的猎团。 安格妮丝倒是很欣赏这种毅力,乐意抽空指点他,并表示只要实力达到她的要求,就会吸纳他进入她的佣兵团。 至于苏霓,她早就不再遐想了。 政变刚刚结束时,大家考虑到苏霓干掉了星际佣兵,都很担心被他的后台寻仇。 他们开了几次座谈会议,集体决定把事情推到梵格尔头上。 然而,尽管做了种种准备,梵格尔的盟友没有出现,哈米德的后台也没有出现。 人的神经无法一直紧绷下去,过了几十天,连最为谨慎的琳帆也不再理会这事。 苏霓更是抱持“爱谁谁吧”的宗旨,没事人似的跑了一趟大城市,购买了一批想要的物品。 那个城市名叫华尔德,离刺栗城距离最近,但一如既往地要走很久。 因为卡洛也需要修复血鹰的飞行系统,他们是和卡洛一起来的,并在他的指导下,办理了华尔德的长期出入证,证明他们是诚实的商人。 像这样的大型城市,已经有了人类城市的初步规模,光商业街就有三条之多,货物的流动也广泛而迅捷。 苏霓买到了觊觎已久的能量块,当街吞了两个下去。 吞完之后,她发现传言竟是真实的,能量块的口味确实有些奇怪,却能提供让她热泪盈眶的充足能量。 她吞掉它们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一种特异的感觉,就像变成了一个正在充电的电池,身体暖洋洋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 要不是这东西数量太少,又贵的吓人,她还真想把它列入自己的日常食谱。 她还付高价改造了珍珠鸡,购买了一批新武器,弄了一些刺栗城没有的生活用品,并且去看了医生,摩拳擦掌地提高着生活质量。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 刚回到刺栗城,与琳帆见面的第一分钟,她便知道了一个可能和她无关,也可能和所有人有关的消息。 迟迟未归的雨果佣兵团,终于回来了,却是以尸体的方式回来的。 把他们称为尸体尸体,也许太客气了一些,因为那其实是断肢残骸。 被啃掉大半的头颅半睁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就从这半张残留的脸上,才能看出他是雨果,那个能和安格妮丝相提并论的佣兵团长。 他们是被商队发现的,那支商队的领头人认识雨果,所以在沙土中发现这个脑袋时,简直大吃一惊,然后意识到那些尸骸就是佣兵团的成员。 幸运的事,他们正好在经过刺栗城的路上,便顺路把这些尸体带了过来,交由城主处理。 在这个世界,再强大的人也会遇到更强大的对手,从此埋骨黄沙。 对雨果等人的死,奎克虽有着惊奇和遗憾,却也没放在心上,最多感叹一番,可惜他们不能做自己的手下。 然后,就在当天,蛰伏在尸骨内部的幽灵飘了出来。 本地人不信鬼神,只相信不同形式的武器。 那些东西看起来像幽灵,他们却只会把它当作能量体处理。 这既是他们的幸运,也是他们的不幸。 守卫队和平民付出了近百人代价,终于把幽灵全部消灭,将尸骨投入熔炉。 琳帆特意留了一小块出来,日夜监视着它,等苏霓回来检查。 苏霓看着这块尸骨,看着它钙化了的肌肉,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说:“你记不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我曾遇见过神秘的青苔?”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苏霓本想和梵格尔汇报青苔的事,但他死的太快,只好向奎克汇报。 现在她的话可信度很高,遂引起了奎克和琳帆的重视。 他们详细问过青苔的特点,咋舌之余,都承认从未听说过这种生物。 他们还有其他事要忙,用不了几天,就把青苔忘到脑后,但苏霓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她一见这块尸骨,心中便涌出熟悉的感觉,和见到青苔时一模一样。 她的眼光异常冰冷,表情也异常严肃。 琳帆见她这样,居然感到一阵寒意,说:“当然记得,可是这东西……它不是青绿色的啊!” 从尸骸上飘出的幽灵,呈现接近透明的淡灰色,与青绿色毫无关系,在夜幕中几不可见。 但琳帆一回想,立即记起它们由无数微粒组成,一沾血肉就疯狂生长,直到活活把受害者吞噬。 这个特点的确和青苔很像,是以苏霓这么一说,她居然找不出好理由反驳。 苏霓表面虽冷静,心中却又跑过了无数草泥马,冷冷说:“人类和动物都能变异,青苔为什么不可以? 它的颜色变了,状态变了,但是逃不过我的感知。 这就是青苔的进化体,可以寄生在血肉之中,在合适的环境下飘进空气,随风蔓延。” 涅林也看着这个真空的玻璃罩子,良久才说:“尽管她已经警告过你们,但我还要再说一次。 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东西,最好尽快想出办法,确认城里没有它的残余,不然会没完没了的。” 苏霓抿了抿嘴唇,旋开了真空培养皿的开关,将手伸进去。 她手上爆出一团黑光,裹住那块尸骨,把它瞬间化为灰尘。 在那只手伸出来的时候,培养皿里只剩下一堆灰。 “仍然想不出来它是什么哈?” 涅林同情地问。 “是啊,想不出来,这种感觉真让我抓狂,”苏霓苦笑着,“看着某个人眼熟,明明名字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更不知道怎么才能想起来。 这真是……” 琳帆将注意力从灰堆上移开,公事公办地说:“我相信你的判断,我也同样相信,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甚至某些地方,仍然潜伏着这种生物。 尽管了解它的历史,有助于想出消灭它的方法,但这条路已经被证明走不通。 苏霓小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这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东西。 近百人的牺牲,对这座城市来说已经很严重,而这个战果还是侥幸得来。 奎克迅速判断出它的特异,征召了城中的大部分异能者,让他们进行配合,四处围追堵截,才能全灭那些奇怪的生物。 纵使如此,战斗中也有比较弱小的异能者牺牲,光抚恤金就是一笔不菲的金钱。 奎克对此事极为重视,一听苏霓回来,立刻派女儿来见她。 苏霓诚恳地说:“相信我,如果我有好办法,不用你问也会说,但我真的没有。 在对抗未知危险方面,相信奎克大人和你比我更有经验。 至于我,我只能去多吃一点,希望尽早想起那段记忆吧。” 琳帆被她逗笑了,但是一看她和涅林都很严肃,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涅林对苏霓的感情,混合了仰慕和感激,还有对她实力的信任,简直不可动摇。 苏霓则是坚信自己的直觉,宁可拒绝参与制定政策,不停摄取能量,以便尽快开启虫母的记忆宝库。 反正青苔与妮妮无关,就一定与虫母有关,不会有第三个可能。 她甚至想过,这东西如果不是来追杀她的生物兵器,那么会不会是高等虫族的食粮。 但她方才盯着尸体看了半晌,仍然觉得无处下嘴,只好暂且放弃这个猜想。 作为一位出身于厄运之星的女性,琳帆被霍克教养的很好。 与帝国的精英相比,她的素质可能不值一提,但的确是同等条件下的佼佼者。 她忧愁地说:“看来也只能这样,父亲已经增派了夜巡人手,还修复了那些监视器,希望能够发现城中异动。 可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一定还有后续,而且是很糟糕的后续。” 苏霓的心情十分低落,神色也变的阴郁。 她说:“只要我还在刺栗城,就会帮忙留意。 必要的时候,我会不惜任何手段。” 琳帆和涅林都以为她要斩尽杀绝,宁可错杀也不放过,都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 唯有苏霓本人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倘若得到足够的证据,证明青苔的出现和她有关,那她将立刻迁移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不只是为了避免牵连无辜者,也是为她自己打算。 从现有的状态来看,青苔进化一样需要能量。 附近的食物越少,它们的进化速度就越慢。 可惜她愿意做出牺牲,证据也不可能凭空跳出来,是以这仍是个空想。 她又想了想,觉得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便问:“安格妮丝他们呢? 又出去了?” 琳帆微笑着点了点头,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态度,接着这个话题说:“血鹰本来就是大匪团,没有长住在某个城市的道理。 安格妮丝正在执行任务,对方是大城市的大人物,雇佣他们进行护送。 那些人都很有钱,即使旅途上并无危险,也要花钱买出色的佣兵团保护。” 苏霓对安格妮丝有着好感,但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血鹰后,就有了敬而远之的倾向。 这并非因为她忌惮这对姐弟的实力,而是因为不满匪团的行为。 匪团居无定所,更没有接任务的地方。 他们想要生存,靠的就是劫掠,劫掠游民聚集地,劫掠行商的商队,甚至劫掠任务中的佣兵团和猎团。 老实说,以卡洛的实力,不当匪团首领也能活的很好。 安格妮丝选择这条路,无非是看中了匪团的身份,认为在某些情况下,匪团比佣兵团更方便行事而已。 然而,厄运之星上从无道德可言。 城市中建立起来的道德体系,与其说高尚的精神追求,不如说是为更好发挥集体能力而制定的规则。 安格妮丝这样做,反而是聪明和实力的体现,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谴责。 因此,苏霓也当不知道,与他们继续保持合作的关系。 琳帆见她没有其他问题,倒也不着急走,随口介绍了几句刺栗城未来的发展。 奎克准备以税金购买改造土地的试剂,在地表和地下同时开辟农田,以便提供更多的优质食物。 同时,他也想建造武器工厂,用于增加交易筹码,增强城市的武装力量。 他甚至还继承了梵格尔的外交关系。 梵格尔与附近的铁堡签订协议,表示要统一战线,成为彼此的盟友。 若遇上罕见的怪物攻城,或者其他地区的入侵,这两个城市必须支持对方,无条件地派出军队抵抗敌人。 梵格尔一死,协议也跟着作废。 但奎克仍想保持盟友关系,因此向铁堡发出邀请,请城主前来做客,以便再签一次协议。 琳帆对他们提起这事,是怕苏霓路上和铁堡的人起冲突,造成不必要的矛盾。 苏霓脾气一向很好,路上遇到狗,只要狗不咬她,就会让狗先走,遂表示明白了。 她本就不想马上离开这里,出现青苔后更不可能,便借此机会,向琳帆提出了对能量块的需求,希望她能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她的饭量已经人尽皆知,琳帆自然明白这不是无的放矢。 而且苏霓做事一向极其自觉,绝不多贪好处。 能量块再昂贵,也是她自己付钱,琳帆只是帮忙寻找货源而已,并无拒绝的理由,遂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我觉得饭量和记忆无关吧,但的确和能力有关,所以我会尽量为你提供方便。” 她说。 苏霓头上挂下数道黑线,呵呵了两声作为回答。 呵呵之后,她才说:“说实话,青苔的出现让我很不安。 我帮不上你们的忙,却有着自己的打算。 请允许我在城里休息一段时间,我需要摄取大量能量……不要笑了!吃大量的食物,这么说总可以了吧!” 琳帆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关切,“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如果你想休息,尽管休息好了。 不过,我想知道你大概需要多久。” 既然认识的人类不知道,苏霓便打起了虫族的主意。 她总认为高等虫族知道青苔的来历,就算它们不知道,王虫也一定知道。 但她对王虫有着莫名其妙的忌惮,想再进化一次再过去。 这就是她需要休息的原因,根本无法向外人明说。 苏霓说:“我不知道,应该不会拖太久。 相信我,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着急,更想解决青苔的问题。 如果我的实力达到了想要的标准,我将马上动身前往虫巢,绝不耽搁。” 琳帆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会转告父亲。” 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苏霓回程之时,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然而,感叹也没有用,青苔给她留下的阴影压倒了一切,让她迅速进入混吃等死状态。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也许早这么做会比较好。”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如果早早开始吃了睡,睡了吃,那么可能无法获得足够的收入,更不具备这么做的条件。 这其实是一条道路的两个端点,选择了一端,就得错过另外一端。 人类身体的消化能力有限,并不能非常有效地转化能量,所以她的进食速度也受到限制。 哪怕睡到昏天黑地,吃到四脚朝天,不行就是不行,她只能耐心等待。 在等待期间,青苔未曾再出现,反而来了人类客人——铁堡城主沙陵依约抵达刺栗城,成为奎克的座上宾。 苏霓则捏着琳帆发来的请柬,思考是否要过去吃一顿。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有免费的饭,为什么不去?” 涅林问。 “怕入不敷出嘛,需要送见面礼吗?” 苏霓反问。 “见面还要送什么礼物?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奇怪的规矩,礼物的话,都是贿赂时才用的吧?” “……那我去了。” 苏霓爬下床,仔细地打扮了自己,然后,在午宴开始的时候,用两肩扛着一张嘴,勇敢地赶往城主府。 其实这地方的外交礼仪也很朴素,像她这样特别打扮一下的,已经算是很有礼貌的淑女。 也正因如此,她总觉得这不是外交场合,而是前去赴宴,空着手不太厚道,得买个礼物。 但既然本地土著都这么说了…… 奎克请她来,无非是想要替自己撑撑门面,所以她驾驶着珍珠过来,受到热情接待,并被安排到了贵宾席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铁堡城主的尊容。 这位城主大人也是个光头,也有凶悍的气质,长着一对辨识度相当高的浓重眉毛,一说话,眉毛就一动一动,带来满脸凶相,仿佛可以随手打翻三五十个人。 在这次访问中,他带来了二十个护卫。 现在这群人正像小学生一样,排排坐着,等着吃果果。 相比之下,奎克先生要文雅许多,让人怀疑他受过高等教育。 琳帆坐在奎克左边,苏霓坐在右边,共同使用一张很长的华丽木桌,导致苏霓好一阵不自在。 在她记忆里,这是大学辩论赛常用的座位方式,在吃饭场合使用的话,总让她想要大谈豆花的甜咸问题。 不过她杀掉了前任城主,又是琳帆的朋友,倒是理应被安排到这种座位上。 她本来就美貌异常,打扮之后,又添了百分之十的魅力点,总是被对面的人看来看去,连琳帆都相形见拙。 对此,她一概大大方方地微笑回应,同时在心里对虫母千恩万谢。 它不但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还同时提供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实力。 不然,她的下场会和梵格尔的二十个女奴一样。 沙陵既然来了,就等于答应继续同盟协议。 这顿饭就是一顿饭而已,期间免不了闲谈。 但苏霓充分展现了身为门面的职业道德,埋头吃个不停,很少参与话题。 然而,她在烤肉上涂辣椒酱时,沙陵说了一句话,让她瞬间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他说:“不瞒你说啊,奎克老兄,前阵子,铁堡出现了一种奇异的食人苔藓,造成不少伤亡。 我本来想推迟行程,后来感觉不太合适,还是按照计划来了。 怎么样,我都这么做了,你总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大概因为苏霓的目光太热情,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她咧嘴一笑,却没问她有什么看法。 奎克把手中的刀叉插在那块肉上,再度和女儿交换了一次目光,才问:“食人苔藓? 是绿色的还是灰色的,会不会漂浮?” “……就是苔藓而已,怎么可能会飞,”沙陵更加疑惑,“绿的,看起来和平常的苔藓没有区别。 但我们发现,这种苔藓没有能被测出的辐射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很奇怪奎克的关注重点,但更令他奇怪的事还在后面。 奎克说:“那我也不瞒你了,也就是在前段时间,刺栗城里出现了这种苔藓的进化体——灰色苔藓。” 琳帆轻轻叹了口气。 沙陵瞬间瞪大了眼睛。 苏霓说:“……” 她真想赞美他逆天的取名能力,却见他换上了一副严肃脸,继续问道:“老兄一定有很多疑问,我也一样。 我觉得我们可以就此深入地谈一下。 首先我想知道,你们怎么对付苔藓?” 沙陵又打量了他几秒钟,神情也已变的很严肃。 能当上城主的人,除了武力,还要有头脑,不太可能是只知乱打的蛮汉。 厄运之星上,物种变异每一秒都在发生,出现任何怪物,都没什么好惊讶。 可是,在两个城市里同时出现新物种,潜伏力与伤害力俱佳,实在太不对劲,太容易让人想到“蓄谋已久”。 他毫不犹豫地说:“高温,不要用肉眼看,用仪器或者异能探测,然后高温焚烧,烧成灰为止。 你刚才说……这东西还会进化? 这不太可能吧,它们只是低级生物而已,进化速度怎可能这么快?” 苏霓机械地咀嚼着食物,一口咬到叉子,才发现自己听的太出神了。 其实铁堡的经历并无特异之处,比起聚集地里发生的事,不过规模大了点而已。 但重点不是青苔,而是青苔背后有没有更高等的推手。 她踌躇了一会儿,正准备插话,忽然一皱眉头,猛地站了起来。 事实上,不仅是她,沙陵本人、城主府里的几个比较强大的异能者都有了反应。 也就沙陵自恃身份,还稳稳坐着,其他人纷纷离席,等待上位者发出命令。 倘若两位城主迟迟没有命令,那么他们就要出去查看了。 哈米德驾机甲从天而降时,曾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这个时候,天空中也传来了异常的声音。 它更浑厚,更宏大,也更引人注意,提醒着所有听到声音的人,让他们意识到有东西正在降落。 苏霓是自由人,不会听从任何一方的指令。 琳帆刚喊出一声“哎”,她就冲向城主府之外,停放着珍珠的地方,只扔下一句话,“我去看看,你们最好也都出来看看。” 她的话里没有慌张,没有忧虑,就像一句普普通通的说话。 但是,这句话好像摁下了某个按钮,使还愣着的人都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没等到奎克和沙陵的命令,就都接受了苏霓的说法,想都不想地跟了出去。 那东西仍在下坠,呼呼声一刻比一刻响亮。 苏霓并不理会,一路从会客大厅跑到大门外面,利落地跃进驾驶舱,启动了珍珠,这才产生些许安心的感觉,便开始调整着机甲的角度,凝神观察异声的来源。 她已经适应昏暗的阳光,也能看穿不太厚的云层,仰头上望时,只用短短几秒钟时间,便捕捉到那个正在急速下坠的东西。 在人类历史上,航空器的坠落发生过无数次,以后也将发生无数次。 但这一次,轮到苏霓亲眼目击这个场景。 那东西拥有浑圆形状,外表一片纯白,毫无多余的涂装,就是一个巨大又光滑的白球。 苏霓看着看着,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如果往蚁穴里扔个乒乓球,蚂蚁们看到的场景,是不是和现在一样? 她的动作一直非常迅速果断,先将双臂的臂刃同时打开,让所有的武器进入备用状态,又举起炮口,对准那个白球,却迟迟不能发出射击指令。 说起来很可笑,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星际争霸的困难,那绝对不是地球上的战争所能比拟的。 以白球为例,倘若人类从未见过它,又要如何决定用何种手段应对? 能把它狙击在外太空,自然最好,可是,如果不能呢? 哪怕告诉苏霓,这东西会被她一炮打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里面可能有奇怪的生物,打爆外壳只会尽早释放它们;可能是大型炸弹,射击它等于点燃导火索,在城市上空引发一场核爆;还有可能盛满了未知病毒,能够随烟尘四散飘荡。 还有一种最囧的可能:这根本不是敌人,而是人类的降落舱。 驾驶员好不容易成功降落,却挨了同族的当头一炮。 “……好吧,我现在意识到以前看过多少电影了。” 苏霓默默想着。 根据她的目测,圆球直径大约五十米,重量则无法判断,降落点为与城主府接壤的一片民居。 那个区域是高级住宅区,里面住着不少有名气的战士,但他们中间并无多少异能者,根本无法作出有效应对。 事已至此,别人想救也救不了他们。 苏霓甚至看到几个人跑出了他们的房子,手中拿着武器,可终究是来不及了。 她回头向奎克等人瞥了一眼,发现沙陵竟然也登上了他的机甲,不禁大为惊讶。 不过考虑到白球的体积,有机甲的人理应战斗在第一线,只能说,他正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毫无疑问,沙陵先生的机甲是深色系,却不是纯黑色,而是墨绿,视力不好的人根本分不清这两种颜色的差别。 它也有飞行系统,几乎与珍珠同时飞上天空,掠向白球的方向。 他们起飞,既是为了监视坠落物的动向,也是为了规避风险。 下一秒,白球重重砸在地上,传出沉闷的撞击声,并引起了一场小范围的地震。 它正下方的建筑物和人均已粉碎,附近的房屋也未幸免,不知造成多少伤亡。 苏霓练习过很多次操纵机甲飞行,却从未进行空中作战,差点又要手忙脚乱。 这倒不是说比地面行动费力,而是因为她不知道魂能的工作原理,总在脑子里重复自己掉下去的画面。 虽然高空坠落未必摔得死她吧,但还是大大影响了身为人类的安全感。 在她被害妄想的时候,光头壮汉沙陵先生已经超过了她,抢先抵达白球的正上方。 由墨绿机甲的声音判断,那也是一架魂能机甲,这让苏霓多少放松下来。 她调整着心态,暂时摒除杂念,稍一停留,便加快了飞行速度,紧随其后,自上方继续监视白球。 据说,即使是最繁华的大城市,也不具备大规模的空战能力,遑论处于食物链下游的刺栗城。 但在场的人都训练有素,有着不少战斗经验。 最初的慌乱之后,这些人已经恢复了正常,有的爬上装甲车,有的在准备各式重武器。 琳帆则负责城主府的防御系统,随时准备援助附近的战场。 苏霓让机甲保持悬浮状态,离白球不远不近,自己则将精神探针送了下去,试图探出球里究竟有没有危险生物。 可球的行动比她更快,她的探针尚未刺到,白球表面便出现了八条完美的弧形裂痕,向外豁开,就像一只被切成桔瓣形状的巧克力球。 她心头突地一跳,仍不肯收回探针,义无反顾地刺了下去。 反正只要她没有恶意,精神探针就不会造成实质伤害。 而且,如果里面的东西真是人类,事后道个歉也就是了。 一大团黑影挤出球外,发出一声绝对不输于人类的咆哮。 与此同时,苏霓眉峰一挑。 探针已经接触到它,感觉却非常诡异,像是触及一大团橡胶或者塑料,根本不像碰到了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 如果没有被特殊的装甲挡住,那就说明,这东西和平常见到的生物有所不同。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不管怎样,白球里出现的生物绝对不是人类,也绝对不是友善的外星种族。 苏霓想到这一点时,重重吐出一口气,稍微调整了炮口方向,就这么一炮轰了下去。 机甲是魂能驱动,装备着与城主府相同的磁力炮,只为尽可能减小后座力。 这一炮正中目标,使它又咆哮了一声,并抬起头瞪视着天空,因此,苏霓得以看清它的模样。 它长得就像有着粗壮前肢的霸王龙,高度差不多等于白球直径,背上有个驼峰状的凸起。 比较特异的地方在于,它的表皮色彩斑斓,却没有把颜色分开,而是难以言喻的肮脏,就像小孩子把各种颜色的橡皮泥混在一起,做出来的玩具。 这一瞬间,她又出现了那种熟悉感,和见到青苔时完全相同的熟悉感。 与青苔不同的是,她对青苔本身有感觉,却对这只霸王龙无感。 她觉得,自己真正打过交道的,是和霸王龙有关的什么东西。 “那么我只能认为,”她自言自语着,“你见过宇宙间所有的种族。 从此之后,哪怕遇上给我亲爹感觉的生物,我也不会再受影响。” 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隐藏在基因深处的虫母。 说完这句话,她周身的血液都像沸腾了起来,催促着她把霸王龙轰成渣渣,然后吃掉。 但苏霓忠实地履行着诺言,无论如何渴望,她都平静地注视着下方,毫无降落到地面的意思。 她的异能仍然太弱,面对普通人类,自然占尽优势,可以像碾死蚂蚁般碾死他们。 可宇宙浩渺无际,大概有着数不清的她无法对付的怪物。 即使是面前这只巨型霸王龙,也能彻底灭杀掉她所有的信心。 她甚至可以幻想,自己的粒子刃落在它身上,如同用小餐刀切割大象,成为一个笑话。 探针勤奋地工作着,持之以恒地刺探着霸王龙的组织结构,希望找到某个特异的地方。 但直到苏霓收回了它,探针也一无所获,反馈回来的还是一个霸王龙形状的光影。 她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将视力催动到最大化,在霸王龙脸上转来转去。 这家伙有四只完全相同的眼睛,均匀分布在额头两侧,除此之外,无论是张开的血盆大口,还是口中利齿,都与远古时的地球霸主相同。 它尚未展示出任何奇异的力量,但只凭体型和重量,便已给地面带来极大损伤。 其近五十米的高度,远超刺栗城中的任何一栋建筑,而它的后肢异常强壮,不用多么刻意,便能轻易踩塌一座房子。 从这个高度,苏霓可以看到地面的情景。 那些人开始向它开火,炮弹的轨迹明亮而密集,在霸王龙身畔激起阵阵硝烟。 但他们的努力并无太大效果,霸王龙不但没有受伤,反而被激怒了,一低头,开始向他们直线冲锋。 苏霓很想多观察一会儿,却迫于形势,不得不俯冲救援。 然而,沙陵再次抢在了她前面。 墨绿机甲从她左侧方掠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还有从机体上射出的无数高斯子弹,猛冲向霸王龙的脑袋。 这人外表粗豪,想法却和她不谋而合。 他们都认为,既然这个生物具有头部,外形也像是人类认知里的动物,那么头部一定是它的要害。 至于头部最脆弱的部位,那自然是眼睛了。 何况它有四只眼睛,正好充当四只靶子。 要不是他抢先一步,苏霓将会做出相同的举动。 然而,和苏霓见过的许多猛兽一样,霸王龙体型庞大,动作却出奇的敏捷。 高斯子弹射在他皮肤上,打出星星点点的小凹,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它抬起右后肢,一脚踩扁了某辆装甲车。 车上载着的武器无法承受压力,在它爪下同时爆开,还是没能造成值得一提的伤害。 苏霓眼见墨绿机甲离它脑袋越来越近,将心一横,跟着追了下去,准备参与对眼睛的攻击。 倘若他们运气好,击穿眼睛之后,有机会伤到大脑。 到那个时候,再大的生物也无法存活。 可是,他们的运气一如既往,绝对不好。 沙陵敢直接攻击,想必有独家的保命方法,敢于直面霸王龙的特殊能力。 苏霓虽在下降,却也关注着双方的动态,想看看他打算怎么做。 可是,就在她望向墨绿机甲的下一秒,霸王龙身上出现了异状。 它背后的凸起瞬间爆开,爆出无数圆滚滚的小球。 这些小球就像白球的复制体,只不过体积很小而已。 这一刻,苏霓双眼大睁,心已经沉了下去。 就算有一枚核弹在刺栗城中爆炸,她也能逃出生天。 但对方又不是人类,没有必要按照人类的标准攻击。 如果每个球都有核弹的威力,那她大可不必再做任何动作,直接闭眼等死就行了。 出乎意料的是,小球一出现便爆成粉末,就只是粉末而已,没有核爆,没有高科技武器,没有涌出无数小霸王龙。 这些粉末格外浑厚浓密,被狂风一吹,顿时席卷了整个城市,仿佛在城市上空张开了一顶蚊帐。 “……” 苏霓的心再度下沉,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终点。 她想起了巨蛾的粉尘,那些磷粉似乎是用来破除敌人的隐匿,并无毒性。 现在,根本没有隐匿需要破除,霸王龙放出这些白色粉末,似乎只有四个字可以解释——生物武器。 是谁把白球投了下来? 是谁在巨兽背后装上了粉末? 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苏霓很想驾驶机甲逃亡,就此不再回来,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默然望着下方翻滚着的白烟,再次以探针锁定霸王龙的位置。 她看到,它似乎空无一物的背囊里,伸出了两只薄而结实的肉翅。 双翼在空中迅速振动几下,带着它直冲天空。 它的飞行速度之快,双翼的力量之足,再次超越了她的想象。 沙陵却没有她精神探测的本事,见白雾弥漫,只得启动机甲的红外扫描,以此观察霸王龙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 屏幕上立刻显现出他要的信息,竟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甚至来不及想起苏霓,便直接发动了自己的异能。 他们算是在场的唯一空战力量,却是第一次见面,若说之间的配合,那就是没有配合。 沙陵连想都没想过“同伴”的存在,苏霓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只是很清楚地看出了各方位置,并继续下降,准备救援。 霸王龙已打乱了他们的攻击节奏,以超快的速度冲至墨绿机甲面前,两只前爪猛地向前一拍,动作灵巧如人类拍打飞蛾。 这样一来,苏霓反而变换了方位,正处在它头顶正上方,将他们之间的形势一览无遗。 就在这时,她整个机甲一晃,陡然变的十分沉重,仿佛增加了数十倍重量。 她对机甲的控制顿时吃力起来,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连人带机翻滚着向下坠落。 沙陵的机甲上,装有创造重力场的装置。 此刻生死攸关,他不及多想,立即将重力场启动到最大数值。 但这装置是范围攻击,不但在攻击霸王龙,还捎带上了它背后的苏霓。 论实力,其实苏霓可以抵抗这种程度的重力干扰,但她对此没有心理准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大脑竟是一片空白。 最坏的情形并非机甲重量增加,而是她自身的重量。 几十倍的重力把她死死压在了地板上,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珍珠还在闪着微弱的光芒,就这么摔在了霸王龙头顶上,随着它的动作,一路向它脊背滑过去。 她被摔的七荤八素,霸王龙却无动于衷。 它的身躯因重力场而下沉,但并未失去平衡,双爪从墨绿机甲表面擦过,然后是那张血盆大口。 它就这么咬住了机甲右臂,带着它一起落下。 沙陵本人的异能是控水,在全身干燥的它面前等同无计可施。 事实上,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子弹轰击着它的下颔和脖子,最终轰破了表皮,开始渗出灰色的血。 但这种出血量和擦破皮差不多,最多让霸王龙更加狂暴。 他听着系统不停发出的警报声,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右边不断传来异响。 十余声后,这条机械臂便被整个儿扯了下来。 他们仍处于面对面的状态。 沙陵想逃,却因机甲失去右边重量,急切间难以平稳飞行。 霸王龙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生灵的情感。 它不顾重力对内脏造成的伤害,从容地吐出了一大团青蓝色的液体。 液体包裹着墨绿机甲,自外而内地腐蚀进去,将它变成一堆海绵状的垃圾。 然后,这堆垃圾被霸王龙从空中抛下,砸向地面的人群。 沙陵还没死去的时候,重力场便因装置损坏而消失了。 苏霓简直是手舞足蹈地活动着,但还没动弹几下,便觉霸王龙的行动有异,顿时再次仆倒在它身上,紧紧扒住了它的身体。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霸王龙再度飞了起来,飞向高空,不断做出盘旋、急冲、急停、翻滚等高难度动作,试图把她甩出去。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苏霓百忙之中,仍然不屈不挠,挣扎着移向霸王龙头部,伸出臂刃,狠狠插进了离机甲最近的一只眼睛。 机甲长度只有霸王龙的八分之一,像是趴在雄狮身上的猫,但这只猫总算达成了它的目的。 臂刃没入眼球之时,苏霓都能感受到刺入胶质的黏糊感。 然而,当她抽回右臂,准备再来一击时,赫然发现臂刃已被腐蚀殆尽。 沾在缺口上的,赫然就是吞噬了墨绿机甲的恶心液体。 “我靠!” 她刚骂了一句,就被巨龙身体传来的震动堵了回去。 巨龙咆哮了第三声,感受到她的威胁,反而更快地拍打着翅膀,载着她极速上升,不一会儿就升到离地面数百米的高度。 但它仍然没有停下,一路急冲向空中的云层。 苏霓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但是,倘若它有着令机甲失去动力的后招,那么她将在高空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就算没有,高空中空气稀薄,温度寒冷,又有着浓厚的辐射尘,她处在一只没有密封功能的机甲里,那滋味定然不会好受。 霸王龙上升归上升,嘴巴也没闲着,不停冲着地面喷吐液体。 若说刚才它还故作矜持,那么现在就是大口大口地呕吐。 这种液体既能腐蚀机甲外壳,自然也能腐蚀人类的血肉。 直到这时,地表的白色烟尘才有了消散的迹象。 只是苏霓心里升腾着一股不要命的怒火,也顾不上他们。 她本想要从它背后跃进半空,和它来一场正面交战,又停了下来。 臂刃附着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此时却伸出一只更长的黑刃。 机甲以半跪的姿势往后移动,一手紧紧扣住霸王龙的身体,另一手的黑刃上聚满力道,狠狠砍向了它的双翼。 它的双翼形状非常不自然,与鸟类、昆虫、翼龙都不太一样,有着偏于短小的比例。 苏霓也是豁出去了,对准的正是双翼根部的位置。 黑刃深深没入根部的关节之中,带出一蓬灰血。 灰血喷完之后,又涌出了蓝绿色的液体,再度喷向面前的敌人。 这种液体可能是由血液转换而成的,可能不是,但是黑刃不受任何影响,停顿了一下,继续往深处割去。 对付有实体的东西时,这种异能刃极其好用,切割巨龙和切割普通野兽差不多,可惜消耗的能量也尤其多。 苏霓不理喷溅上机甲的蓝绿液体,咬着牙拼命推进。 直到机甲的脚部装甲、胸部装甲被大面积腐蚀,她才收回了黑刃。 一层淡淡的黑光浮出机甲表面,液体被黑光振动,蒸腾成水雾,刹那间消失在空气中。 霸王龙的翅膀已被她撕开一道大口子,长度起码有横截面的一半,顿时失去了飞行能力。 它的另一只翅膀还在徒劳地拍打着,却无法独自支撑它的重量,只是在做白工而已。 霸王龙一摇晃,苏霓也跟着摇晃,终于没能挂住,从它身上脱开。 幸亏机甲外表破损的厉害,真正受到的损伤却不严重,所有部件都还正常工作着。 她在空中下坠了一段距离,便稳稳地悬浮住了。 才刚停住,她心头一跳,双臂同时前推。 机甲也跟着双臂前推,两只手掌一起张开,呈蒲扇状拦在机体前方。 比之前更淡的黑光瞬间出现,形成一面雨伞般的轻薄盾牌,牢牢地护住了机甲的上半身。 苏霓面无表情,静静看着喷向自己的,超级大团的液体。 蓝绿色的水流迸在黑盾上,被挡了下来,没有一滴能穿透盾面。 而这次的小水滴规模更大,真变成了一抹闪耀着彩光的雾气。 雾气只存在了两三秒钟,便被狂风卷向远方,让苏霓得以看到霸王龙的眼睛。 其中一只眼睛已被她戳透,拉扯而出,只剩下空洞的眼眶。 但其余的三只眼睛里,还是不带任何感情,与它木然的脸一起,勾勒出一个形似木偶的生物。 苏霓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它。 以前的战斗中,野兽濒死时或挣扎,或哀嚎,总给她凄惨的末路感觉,霸王龙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她看的也不是它本身,而是背后那个操纵木偶的人……抑或不知道什么东西。 这一刻她明白了,她熟悉的也不是它,而是它的主人,那个把白球从外太空投下来的主人。 这只巨兽就这么从高空一直下坠,直到撞击地面前的最后一秒,它的翅膀还在徒劳地扇动。 苏霓生怕它不死,又挂念地面的情况,只在空中停留一瞬,就追了下去。 霸王龙重重摔在城主府外,压毁另外四栋房屋,再度扬起大量尘土。 在尘土遮蔽视野之前,她看到它身下流出了许多蓝绿色的液体,转眼变成一滩小水洼,流向地势较低的地方。 那地方正是城主府大门外的空地,没记错的话,大部分敢于参加战斗的人正聚集在那里。 苏霓大吃一惊,在空中大喊了一声“都散开”,一边继续下降,终于没入了尘土之中。 直至机甲接触到霸王龙的身体,她才得以确认它的死亡。 她提醒的不可谓不快,但死伤仍然惨重。 或者说,即使听到了提醒,这些人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应对,因为霸王龙的体积实在太大,攻击手段也太过霸道。 事实上,比起霸王龙,它的外表更像是哥斯拉,高度与哥斯拉也很相似。 于是,当琳帆问她霸王龙的代号时,她便以“哥斯拉”三字作为答案。 只不过,哥斯拉是自由生物,这只会喷毒的哥斯拉却受到其他生物操纵。 这对它自己,和对人类,都是一件大不幸的事。 苏霓拿那些液体也没办法。 它既能腐蚀有机物,又能腐蚀无机物,仿佛升级版的王水。 奎克只能封锁现场,用高温武器冲刷水洼,使这些毒液改变性质,变成普通的酸水。 至于那些不幸被溅到的人,他们全部毙命,包括异能者在内,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足足过了一天,城里人心惶惶的局面才稍微平息了。 先是白球,然后是哥斯拉,然后是白色粉末和从天而降的毒液,最后是哥斯拉的尸体,它们加在一起的破坏力非同小可。 刺栗城中惨状处处,就像经历了一场战争。 “其实吧,虽然死了那么多人,这个结果已经比我想象的好了,”苏霓叹了口气,“当时我看它在胡乱喷东西,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还好没有全城人口全灭……” 她说的是真的。 那些粉末根本不必多么高端,只要具有海蛇蛇毒的毒性,或者箭毒蛙毒液的毒性,普通人类就必死无疑。 从空中冲下来的时候,她从未那么害怕过,生怕看到满城尸体,只剩下自己一个大活人。 然而,结局比她担心的好上许多。 粉末的确毒死了一部分人,但更多的人活着。 有些人一开始晕倒,后面也苏醒了。 被毒死的那部分全都是老弱妇孺,不存在身体特别强壮的,其中甚至包括她熟悉的那位酒吧老板娘。 老板娘只是个普通人,只因搭上了奎克的亲信,才拥有很硬的后台。 在这场灾难中,她不幸成为粉末的牺牲品之一。 这个消息让琳帆和苏霓都很伤感。 不过,伤感过后,她们关心的重点还得回到哥斯拉身上。 苏霓经过一天的休息,已经打叠了一大堆话,准备通知琳帆。 琳帆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一样啊。 看到那些粉末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城市,我以为在外面的父亲大人死定了呢。” 这时,奎克,还有城中的治安官、防务官、民政官等高级军官都在屋子里。 听到她们的对话,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却无人敢催促。 奎克则没那么多顾虑,开口道:“这些话以后再说吧,你们对这怪兽有什么看法?” 他嘴里说着“你们”,眼睛很诚实地望向了苏霓。 苏霓咳嗽了一声,以很严肃的态度说:“这种巨兽……我用哥斯拉来代称它。 它是傀儡生物,没有自主意识,受到其他东西的控制。 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请不要怀疑我。” 哥斯拉的尸体还停放在原地,奎克反而要搬到另外的地方。 如果条件允许,他早就组织对它的解剖了,问题就是条件不允许。 此时一听苏霓的说法,他有些惊讶,却没有打扰她的解说。 治安官冷冷问:“你怎么能够肯定?” 他就是酒吧老板娘的情人,是以心情极度糟糕,态度也很不好。 苏霓不和他计较,耐心地解释道:“首先是它的到来方式,投下白球的不是它自己,在它背后植入粉末的也不是它自己,显然有着更高等级的存在,把它作为生物兵器使用。” “以及……我发现它没有正常生物应有的情感,比如说痛觉、愤怒或者惧怕。 它的咆哮只是本能反应,不代表任何不同。 我猜,要是有人能剖开它的尸体,进行详细检查,应当可以发现与主人联系的装置。” 苏霓描绘出的事实并未吓到奎克,却印证了他的猜想,让他想到更加糟糕的未来。 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具有责任心的人,问题仍与城市的未来有关,“我同意你的意见,从那个球落下的一刻起,我就在想,我们真正的敌人来自宇宙。”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苏霓说,“我知道我们很弱,但是,这个星球有没有抵御太空武器……好吧,太空种族的能力?” 每个人都在摇头,每个人都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苏霓看着他们,耸了耸肩说:“那么就去联系帝国政府,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向他们求援。” 然后,她再一次得到了几个摇晃的脑袋。 “……你们是在开玩笑吧?” 琳帆低声说:“这片星域被称作荒星域,这个名字是有原因的。 自出生起,我就不会期待帝国的消息。 我们仍在帝国的辖下,但是永远不会被他们想起。 对这里感兴趣的人……只有星际佣兵和星际海盗,还是居心叵测的那种……” 苏霓一下子站了起来,“那就去找星际佣兵和星际海盗!让他们把消息送出去!我杀掉的那个哈米德不就是星际佣兵吗,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的佣兵团在哪里,我自己去和他们谈。” 奎克皱了皱眉头,以安抚的语气说:“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刺栗城实力有限,所以才会这么狼狈。 换了那些大城市,未必害怕这只野兽。 就算是十只八只,他们也不见得有问题。” 苏霓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和,“如果只是哥斯拉,我也不怕。 听我说,我以前看过……听过一个故事。 某个外星种族入侵目标星球时,会先送一堆垃圾过去,试探这个星球的战斗能力。 垃圾把信息反馈到它们手中,它们再以此定制有针对性的真正武器。 很聪明的做法,对不对? 但你们希望成为这个被试探的种族吗?” 白色粉末的毒性有限,不像是真正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才让她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电影,从而得出这个恐怖结论。 奎克终于被她吓住,说:“我明白了。 我会先联系其他城市,询问它们是否受到相同的攻击。” 苏霓冰冷的目光扫射着每一张脸,逼迫着所有人点了头。 最终,她才说:“去做你要做的事,我要先离开一趟。 放心,我还会回来。”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两个城市之间,除非建立了通讯线路,否则只能用人工方式传递消息。 不幸的是,它们大多各自为政,各自为战,把所有强大的人类当作对手。 只有少数城市愿意寻找同盟,共同发展,抑或联合起来研究科技,尝试着走向文明的下一步。 许多消息是商队和信使带来的,至于那些非常偏远的小城市,很少有商队和信使来访,就只能两眼一抹黑,孤零零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人口出生率低,婴儿死亡率又高,导致每年的人类数目都在减少。 科技发展跟不上人口递减,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即使没有统计学家,所有人也明白这一点。 也许,不用等到最后一个人类死去,有实力的人就会放弃占山为王的生活,无奈地走向宇宙。 但苏霓怀疑,他们,包括她自己,很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奎克还有其他糟心事要忙——铁堡的城主死在刺栗城里,必须要作出相应的交待。 他和下属商讨了几个小时,最终决定亲自去铁堡走一趟,顺便打听其他城市的消息。 城主离开期间,城中事物由琳帆暂时管理。 琳帆做事一向很谨慎,行动力很强,和苏霓的关系又很好,听进去了她的警告,并真把这警告作为行动方针。 因此,苏霓对梵格尔的死表示遗憾,同时庆幸他们父女得以上位。 如果梵格尔还待在城主的位子上,她的行动绝对没有如此方便。 她离去之前,先严肃地警告了涅林,并要他劝说他所在的猎团,短时间内不要外出。 由于她的神情实在太可怕,涅林迅速点了头,猎团的团长也点了头,全都无异议地答应下来,承诺按照她的意思办事。 确认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后,苏霓才怀着无尽的忧虑,离开刺栗城,重新踏上通往虫巢的道路。 她知道,自己应该去找星际佣兵,找不到星际佣兵,就去找星际海盗。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应该立即将消息送出去。 厄运之星的科技太过落后,比地球还差着一大截,并且绝对没有组织性,松散如沙漠里的砂砾。 倘若没有帝国照拂,面对来自外太空的攻击,这个星球的灭亡只是早晚的问题。 纵使如此,她还是选择让琳帆去联系,自己则前来虫巢,准备咨询一些很重要的事。 这一次,她从丘陵下到平原后,便一直往落星城的中心前行,没有理会路上的虫族,就这么平静地走到了中心广场。 广场上本有凝聚着人类心血的装饰,此时却都不见了,整个广场被虫族筑造的巢穴取代。 厄运之星的环境与地球相似,虫巢的形状也与蜂巢相似。 只不过,这个蜂巢大到吓人,而且带有艺术的美感,仿佛经过了建筑师的精心设计。 虫族筑巢之时,并未毁掉横亘在路上的障碍物,反而用巧妙的方式,将这些障碍包进了巢中,再在它们上面加工。 苏霓在虫巢外面停了下来,静静看着它,看了很长时间。 它的表面是漂亮的白色,形状如同一枚胖胖的梭子,尖端插入地面,并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很深的地方。 虫族的主要领域在地下,所以地下部分远比地上部分宽广。 但只这地上部分,就已经像一座超大的城堡了。 那两只王虫就住在里面,代替沉睡的皇后,对其他所有虫族发出指示。 以前,苏霓期待见到它们,又害怕见到它们。 她对它们有着认同感,觉得熟悉亲切,但又知道它们的智力极高,不太可能被她控制,又觉得茫然担忧。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甚至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然而,等她当真进入虫巢,落进一片黑暗的虚无,最终落地见到它们时,这种心情已不复存在,变的平静而喜悦。 如她所想,这两只王虫都不算庞大,形态也完全不一样。 比较小的那只背着厚重的壳,长得像蜗牛,头部正中伸出一只长长的鼻子,周身闪耀着金属光泽,像是一个由金属制成,之后被抛光表面的工艺品。 大的那只则和蓝鲸差不多大,形如跳蚤,身上覆盖着极长的纤毛。 如果不留心,根本无法辨清它纤毛中的头部,会把它误认为一大堆细毛。 在苏霓看来,蜗牛也就算了,跳蚤的外表可真是别具一格。 她看到它的时候,竟忍不住在心里勾勒着它的攻击形态。 会是一只炸毛的,海胆一样的球吗? 她进入时畅通无阻,守卫们继续沉睡着,不以她的到来为异。 王虫也只是趴在这个“房间”里,很平淡地看着她走近,并未发出信号,将守卫唤来护卫自己。 事实上,真正看她的只有跳蚤。 蜗牛根本没有眼睛,却仍然高扬着头,居高临下地做着俯视动作。 苏霓脚下踩着触感奇怪的地面,眼睛里带着点热切,无畏地看了回去。 她已经构思好几天,但是,真到此情此景,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她来说,这种情景简直尴尬到了极点,和劈腿之后去见前男友差不多,又像是跟一大桌不熟悉的人吃饭,手脚怎么放都不对劲。 结果,王虫们解决了她的尴尬。 她一句“你们好”尚未出口,跳蚤的纤毛便无风自动了起来,发出和人类语言一样的声音。 这种声音来自于纤毛的摩擦,没有情绪,带着奇怪的沙沙声,又十分沉闷。 “你是谁?” 它问。 苏霓是谁? 以这四个字为标题,可以写一篇社会学论文,一篇心理学论文和一篇生物学论文。 或者一篇论文还不足概括,得做个长期跟踪调查才行。 还好她早就想好了答案,一边好奇地观察着纤毛,一边从容地回答它,“我曾经是你们的母皇,在危机关头,舍弃原来的躯壳,融合进一个人类的身体。 融合成功了,我却还保留着人类的外表。” 跳蚤看上去完全不意外,只说:“我们早就注意到你了。 你第一次进巢穴,便带来不少骚动,本来长眠的守卫也被你惊醒,纷纷出去一探究竟。 不过,你的举动并无特异之处,我们沟通之后,决定不出去见你。” “……见不见我倒是没关系。 我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苏霓说着说着,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偷走血鹰的壮汉,不禁皱了皱眉。 她从未想过他的坠落和自己有关,但既然王虫这么说,也许……也许正因为本人在这里,使守卫苏醒,那人才被打了下来?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到的,那你大概不是我们的母皇。” “如果我不是你们的母皇,那你们大概应该攻击我。” 苏霓撑足了架势,看似冷漠地说完这句话,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跳蚤却没什么反应,继续平静地说:“这就是我们的无奈之处,我们有足够的智慧来代替皇后,但依然要遵循本能。 我的确很怀疑你的来历,却无法攻击你,只因你身上确实带有母皇的气息。” “听起来,你们的思维方式很像人类,与我印象里的怪物不同,”苏霓说,“难道你们生来就具有智慧? 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 这个时候,跳蚤的八只眼睛从纤毛里伸了出来,后面带着长长的肉茎,像是要把她看个清楚。 它说:“刚出生的我们与人类没有共同点,只是继承了皇后的记忆。 但吃掉很多人类之后,难免变的有点像你们。” “……那你们会听从我的命令吗?” “母皇? 当然。 你? 不行。” “……” 王虫并不拒绝和她对话,也不打算驱赶她离开。 可是,这种态度于事无补。 尴尬之余,她再次开口,“好吧,那问题呢? 我问你们问题,你们愿不愿意回答?” 纤毛们又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可以。” 苏霓当然不会计较它们的态度,事实上,这两只王虫也根本没有态度。 它嘴里说着无奈,发出的声音可还是生硬如初,大概“无奈”只是从人类大脑里学来的词吧? 她稍微整理了下思绪,便说:“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最近,我碰到过两种很奇怪的生物……” 她详细描述了青苔和哥斯拉的外形,还有它们古怪的出现方式。 期间,跳蚤一言不发,蜗牛则一直一言不发。 直到她说完,跳蚤才说:“很有意思,我相信我下面要说的话,一定会引起你的兴趣。” “……什么话?” “你所说的白色球体,我们也遇到过。 它降落的同一天,我们的巢穴被相同的东西攻击,而且不止一只。 只是那种大蜥蜴不足以对我们产生威胁,已经被守卫杀死吃掉了。” 这句话犹如晴空霹雳,彻底推翻了苏霓的猜想,让她足足愣了十秒钟才说,“你们不认识它? 你们和它们不是同伙?” 她始终认为,既然虫母对它们有熟悉感,那么皇后或者王虫也应该有。 正因抱有如此的想法,她才不惜跑来这里,只为寻求一个答案。 虫巢也被哥斯拉攻击,就证明哥斯拉的操纵者不是虫族的朋友。 当然,由于虫母叛离,幕后的家伙把虫族当作攻击目标,也是很正常的选择。 但王虫根本不认识哥斯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难道她想错了? 难道投下白球的人和虫母无关? 她自己吃惊,也令王虫意外了一次。 跳蚤说:“我们不认识它们。 在受到袭击之后,我们已经做出了防御措施,准备应对下一波攻击。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和它们有任何关系?” “因为我觉得它们的主人很熟悉。” 苏霓冷冷说。 她想了想,又说:“你们也认为会有下一波攻击?” “我们不这么认为,我们只是在做准备。 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我们自出生起,就在这个星球上生活,既不知道过去,也不知道未来。 每一位皇后都有独特的生活环境和记忆,即使母皇真的认识那些蜥蜴,在它告诉我们之前,我们也一无所知。” 皇后出生后,自虫母那里继承的记忆就此断绝。 它们如同拥有一部分蜂后能力的新蜂后,被弹射至宇宙之中,有的有着明确的目的地,有的无目的地漂流。 每当找到合适的星球,它们就会定居在那里,这才开始进行真正的成长。 也就是说,每只皇后的经历都不一样。 据说虫母会定期收集它们的记忆,然而,本代虫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久到厄运之星上的皇后进入了长眠,要后代们等待一个未知的信号。 苏霓默然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能不能见见皇后?” “你已经见到了,可你无法唤醒它,”跳蚤说,“它就在你脚下。” “……” 一人两虫对视着,仿佛在欣赏彼此的尊容。 苏霓忽然并拢五指,在前臂上轻轻划下。 她的血沿着手臂滴落下来,滴到那奇怪的“地面”,瞬间便溶了进去。 可地面仍然没有反应,和正常的岩石一模一样。 其实,一进到这里,她便已经明白了。 她根本没有控制王虫的可能,皇后也同理可证。 它们不会伤害她,也不会承认她是母皇。 这一瞬间,她感到挫败,又感到理所当然。 最后,她还是接着方才的话题谈了下去,“我能不能带人类到这里避难?” 跳蚤的语气好像更严肃了,“你用人类的面孔,说着对人类有利的话,还想欺骗我们? 人类当然可以来,我们恰好缺少战斗所需的能量。”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不过,我们很欢迎你来避难。 我们和母皇失去联系太久了,已经产生类似于无措的情绪。 即使你身上藏有阴谋,我们也乐意欢迎你的到来。” 跳蚤说。 苏霓先干笑了两声,眉毛跟着跳了跳,才说:“真是太谢谢了,不过,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事情是很明显的。 王虫并未把这里的人类放在眼里,因而选择孤军作战,拒绝与他们联盟。 听它的说法,如果局势发展到最糟糕的情况,皇后会被强行唤醒,决定更深一步的决策。 以及,它又说了一次,表示欢迎苏霓随时来访,尤其在皇后苏醒后。 这样,皇后就可以亲自鉴定她的真假了。 “……我也再说一次,谢谢啊。” 谈话实质上到此为止。 苏霓例行公事般地问了它们,想知道它们要如何应对未来的威胁。 王虫倒是说的很详尽,表示虫族有着陆海空三栖战力,将进行精密的配合。 同时,力量较大的虫族会死命向地底挖掘,并加固地表,最终把平原的整个地底变成巨大的防御堡垒。 要是有足够的资源,苏霓早就这么做了。 问题是,她没有三栖战力,也不具备建立地底堡垒的本事,只好厚着脸皮,再问能不能借点虫手。 答案自然还是否定的。 跳蚤的回答简直无情至极,又合理至极。 它说:“我们绝对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我无法对你撒谎,也不愿隐瞒。 事实上,只要确认危险的存在,我们将解除禁令,唤醒所有族裔,让它们不惜一切攻击其他生物,摄取足够的能量。” 苏霓木然地问道:“也就是说,你们将攻击人类的城市?” 跳蚤说:“是的,我可以感受到你的不满。 但你的不满完全没有理由。 对人类来说,死在我们手中,和死在未知的敌人手中,又有什么不同? 这样好了,尽管我不想相信,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母皇。 作为向本能的妥协,我们可以答应你,即使攻击,也会朝向你所在位置的反方向。” “……我明白,”苏霓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轻柔,“这样就足够了。 也许听起来没有诚意,但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跳蚤听完这句话,突然静默了。 那些毛仍在舞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饶是苏霓心事重重,看到它这样,也不禁皱了皱眉,猜测自己是否惹恼了它。 漫长的寂静中,蜗牛猛地动了,直立起自己的身体,从壳中不断抽出躯干,仿佛一株巨树,升向上方的黑暗。 这个场景本应很恶心,但它的光泽给人以冰冷坚硬的感觉,反倒有着机械的美感。 它上升至一半,躯体向前一凸,弹出了一个很大的金属方块。 方块落在苏霓眼前,让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它,又抬头去看蜗牛。 一根粗大的金属带连结着金属块和躯干。 她还在想这是怎么回事,金属带已自行向上抽动,很快便消耗殆尽,露出一个人类巴掌大小的芯片。 苏霓把它捡了起来,一拿到手里,便发觉其中蕴含着极为强大的能量。 但是,总有一堵无形的墙横在她和它之间,使她无法接触到这些能量。 因此,她更加疑惑,只得虚心求教道:“这是什么东西?” 蜗牛没有理她。 跳蚤说:“这是皇后漂流时发现的东西,可能是人类的科技产物。 我们想弄清楚它的来历和使用方式,却从未成功,就送给你吧。” 苏霓托着这块透明的芯片,无语良久,最后仍实诚地说:“这是一件很珍贵的,我无法使用的礼物,请收下我的谢意。” 这场交谈结束于这句话,之后,她便在两只王虫的注目下,离开了巢穴。 她所得到的,不是最好的结果,却也不是最坏的。 其实,即使王虫服从她的命令,她也不会要求它们为人类牺牲。 但王虫的态度实在太明确——除她之外,不接受任何避难的人类。 这让她感到深深的挫败。 由于是非常时期,她不打算继续运送矿石,就这么孤身回到了刺栗城。 回程之时,为了尽可能多地打听消息,她特意选择从未走的道路,不再避开人类的活动区,而是尽量路过甚至穿过这些区域。 半路上,她果然看到了另外一个白球。 被袭击的地方运气较差,是个普通的游民聚集点。 毫无疑问,这些游民全部丧生。 而且,白球降落时,这个区域好像正在降雨。 她都不用费心追踪,便看到地面干结的沙土里,印着深深的脚印。 这两行脚印通往荒原深处,且行且模糊,抵达松软干燥的沙丘时,彻底消失不见。 苏霓伫立在沙丘上,郁闷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折回预定的路。 一个白球是不算多,但人口分布本就很稀疏。 做个简单的除法,大家就会发现,被哥斯拉攻击的概率依旧很高。 她越想越是忧心,紧赶慢赶,总算以最快速度赶回了刺栗城。 还好,这座小城安然无恙,远远看去,可以看到城门大开,偶尔有居民正常出入。 当她赶到城主府的时候,琳帆正好得到她回来的消息,急忙出去见她。 两个人险些撞个正着,然后都向对方表示了“诶,你还活着啊”的喜悦之情。 苏霓也来不及多说,直接问道:“看你的模样,是已经收到了新的消息吧。 怎么样,找到能送信的人了吗?” 琳帆看起来很憔悴,礼节性的笑容都给不出来,直截了当地回答:“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早在我们联系上之前,几座大城市便做了你想做的事。 他们扫描了一只哥斯拉,并进行详细解剖,果然发现了可疑的东西。 详细报告尚未出来,不过,估计是数据收集器,还有脉冲信号传递装置。” “我不奇怪,先说重点吧。” “无论什么人,什么飞行器,普通的飞船也好,小型战舰也好……只要他们离开近地轨道,就彻底失去了信号。 现在无人敢升空,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待。” “……” 苏霓的眼睛睁的那么大,大到琳帆都勉强笑了笑。 她说:“我刚听到这些消息时,反应和你一模一样。 不过没关系,再过一两个小时,你就会进入我的状态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苏霓说:“若说我没想到,那是谎话。 但是我确实没想到,这种糟糕的局面会来的这么快。 还以为得过一段试探期,我们才会被完全封锁。” “原来,你也认为那些人死了。” “我不这么认为,”苏霓模仿着跳蚤的口吻说,“可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不是吗?” 当运气衰到极点时,处境不会变的更衰,只要乖乖等死就可以了。 苏霓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在“最倒霉的穿越经历”中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她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击败它们,但不可能乖乖等死。 俎上的鱼还要蹦跶一下,何况是这么多大活人。 最终,她说:“如果你不逃,那就建立地下防御工事吧,相信你们对这种设施很熟悉。” 琳帆说:“我在考虑迁移,我们可以离开刺栗城,去大城市避难。” “带着这么多人? 还是把他们丢在这里。” “不……” “全城迁移的话,就来不及了,”苏霓很平静地说,“我们的敌人应该不是人类。 不过,暂时就先用人类的思维思考吧。 如果你是它们,发现厄运之星的实力仅限于此,连一艘飞船都逃不出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 琳帆流利地说:“我会尽快动手……噢,是的,我会尽快动手。” 苏霓望着她惨白的脸,忽然又笑了笑,“以为我是个大好人,在这种时候,还不肯丢下累赘自行逃走? 其实不是这样。 我想做好人,但还没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在想,敌人是无差别攻击,还是有一定的差别?”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 既然需要哥斯拉送死,以便传回数据,那自然是差别攻击的可能性大一些,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苏霓继续解释道:“所以,我一直在想。 武装越强悍的地方,要面对的敌人就越厉害,数量也越多。 像我们这样的弱者,反而不必承受那么强大的压力。” 琳帆思索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说法很有道理。 她犹疑着问:“那么,你决定留下?” 苏霓并未立刻做出答复,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看的她几乎发毛,才说:“我决定留下。 只要不是走投无路,我就会留下。” “我知道,你可以进入虫巢,在那里躲避。” “我也知道,所以我才说,我想做好人。”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 说是更可能差别攻击,不代表不会无差别攻击。 若能得到虫族的保护,那当然还是被保护比较好。 可惜苏霓不是这样的人,她还是想先留下看看,倘若战局真的很糟,再考虑逃跑。 琳帆有没有被她感动,是一个不解之谜,但她差点被自己感动。 不过,单看琳帆立即接受了她的提议,着手于建立地下工事,便知道她还有着足够的影响力。 也许,敌人的试探不止一次,但下一次攻击必定更难以应付。 虫族轻松过了第一关,还有皇后作为最后的底牌。 苏霓觉得自己也有底牌,只要她的消化速度够快。 为尽快达到这个目标,她不惜一切代价,极为勤奋地劳动着,白天去参与建造避难所,累了就回家吃东西,吃到吃不下为止。 期间,她还试图吃掉那块芯片,却差点把牙硌掉,只好放弃,把它和虫母舍利收藏在一起。 如是者若干天后,涅林终于忍耐不住,评价道:“我真好奇,什么事情才能影响你的胃口。” 这里的人总是成熟的特别快,他也不例外。 他最近又长高了,可以低着头看她,脸上则不复少年的稚气,带着成年人特有的专注。 苏霓无数次腹诽自己的身高,也不差这一次,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也很好奇,如果发现了这种事,我会尽快通知你。” 她说着说着,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怀里还抱着一袋糖,正色说:“事已至此,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我们能够渡过这次难关,自然最好,不能的话,我将带你逃走,逃进虫巢。” 涅林去过虫巢,却从未真正进去过。 她把“进”字说的很重,以致他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眉问道:“可以吗?” 苏霓笃定地点了点头。 王虫拒绝人类进入,但她很清楚,它并不打算和她杠上。 只带一个人类进去,它们多半也就捏着纤毛认了,不至于非要把人干掉或者赶出去。 它们尊重她,同理,她也要还以同等的尊重。 即使对不起琳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和自己最为亲近的涅林。 涅林的表情极为严肃。 当然,因为他总是很严肃,这时的他和以前也没有太多区别。 他本来是站着的,此时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带着严肃的表情说:“这么说,你明明可以躲到虫族的庇护之下,却还是回来了?” “嗯哼。” 涅林叹了口气,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变了,但其实不是,你还和过去一样天真。” 苏霓微笑了一下,“我觉得,这是我做人的优点。”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也是妮妮的优点”。 涅林无奈地点了点头,坦白道:“确实如此,我倒是很高兴……喂!”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苏霓等待了很久的时刻终于到来。 老实说,在外人眼里,她栽倒的方式实在非常突兀,因此非常吓人。 明明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双眼紧闭,咚的一声倒在床上。 饶是涅林知道她在等什么,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叫出了声。 不过,喊出这一声之后,他就意识到这是好事,应该感到高兴。 他把手伸到她鼻子底下,确定她还在呼吸之后,无奈地摇摇头,把她手里的糖拿走,给她摆好姿势,还体贴地盖了一床毯子,这才离开了房间。 苏霓并未说过变异的具体情况,只是简略地描述了一番。 但他知道,每次沉睡过后,她的实力都会上升。 于是,就算与他无关,他也带着紧张的心情,期盼她快些结束睡眠,精神焕发地苏醒过来。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直到第三天,苏霓仍保持着昏睡状态。 大概因为她最近吃的特别多,这次的体温尤其吓人,烧着烧着,连身体外部也发生了变化。 她精致的面庞变的狰狞,身体开始长出奇形怪状的鳞甲,后来简直不成人形,彻底变为一个令人害怕的怪物。 还好,外人无法进入她的房间,涅林对此也无理由地接受了,并未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第三天晚上,琳帆亲自来找涅林,对苏霓的改变表示惊讶。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把她弄到安全地方,以免慌乱中来不及照顾。 他们开始打包苏霓的重要物品,打包她的身体,一起装车运走,运送到刺栗城的地下防御工事。 琳帆担心有些家伙没见过世面,见到苏霓时,将她误认为怪物,便先下手为强,打了个棺材般结实的包,差点把她包装成长方体。 这个城市无法动用太多人力,但因为人口少,也不需要太大地方。 何况,与太空的联系被切断,让所有人都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在恐惧的驱使下,只用了短短几天,避难洞穴的基础已被完全打好,还需要一层一层向上加固。 当然,也有些家伙思维比较迟钝,曾向奎克抗议,说是与其修筑避难处,不如组织迁徙。 琳帆转述了苏霓的推论,发现仍有人不想相信,便爽快地告诉他们,备战时做什么都行,允许他们离开刺栗城,避居到大城市。 所幸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并未拖慢工事的进程。 等基础打好,苏霓固然是第一批住进去的,其他人等待的时间也不长。 成功加固两层之后,奎克便向全城发出通告。 他说,如果有人愿意在避难处居住,现在就可以搬进去,如果不愿意,就随便他们。 城主父女以身作则,率先搬入,使大多数人接受了这个命运,默默地搬进了潮湿憋闷的地底,只在白天出去活动。 可是,过了这么多天,城中居民的警戒心未免逐渐降低。 剩下的人认为不必这么着急,灾难降临时再避难也可以,便暂时留在自己家里。 这些人都付出了血的代价。 琳帆充分发扬性格上的优点,督促人们将工事修筑的尽量完美,不惜一天检查二十次。 其实她从未经历过战争,不知道怎么做最好,只能凭直觉做事,不断加固着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她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安格妮丝和卡洛不会回来,也就不再指望自外而来的援军,把精力全部用在现有的战力上。 成果差强人意,终于,第三层加固也成功结束。 当天晚上,琳帆闲着也是闲着,便到苏霓横着的斗室里看了看,发现她正在恢复人类的外表,才稍稍放了心。 她把毯子重新盖到她脸上,对涅林叹息着说:“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可我还是有着不祥的预感。 万一……” 她这句话就断在了这里,再也没能说下去。 仓促之间,人们不可能另起炉灶。 避难所由地下农田、地下仓库和地下工厂改建而来,然后集中力量向下挖掘,尽可能提供深度方面的保护。 它的面积说大不算特别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还要存放个人的武器和战车之类,就显得很拥挤了。 从整体来看,这里的确存在着种种粗疏和不便,却无法做得更好。 琳帆嘴上不说,心里对它的坚固程度很是满意,认为它能坚持很长时间。 可是,她“万一”两字刚刚出口,忽觉一阵地动山摇,竟然没能站得住,向后踉跄几步,一下子坐在了苏霓的床上。 这地方不存在胆小的人,琳帆也不例外。 她受到惊吓,只因震动来的太突兀,一惊之后,便迅速恢复了镇定,却不着急起身,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想等震动过去。 此时夜深人静,一点点异常都会被无限放大,何况是天翻地覆。 涅林可以清楚地听到,整个避难所像个被吵醒了的巨人,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喧闹声。 睡着的人被抛到地面,醒着的人摇晃着摔倒。 他们不安地骚动着,纷纷奔向自己的武器,像应对过往的危险那样,做好战斗的准备。 琳帆挂念奎克,却也无计可施,低声说:“别着急,也许只是普通地震。”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抓上了她的手臂。 琳帆又吃了一吓,险些再次叫出声来。 但她立即反应过来,把叫声吞回肚子里,带着半是惊喜,半是迷茫的表情,望向正从床上坐起来的苏霓。 在这种紧要关头,苏霓总算成功醒来。 她脸上的异常已经减轻很多,看起来不再恐怖,还是一个鲜活娇嫩的小美人。 但旁人一看到她的眼睛,立刻会打个寒战,因为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个幽深的黑洞,其中似有星云流转。 多注视一会儿,就像是要把人吸进黑洞之中。 令琳帆松了口气的是,苏霓自己也无法维持这样的状态,只眨了几下眼,那双眼睛便再无异常。 “……它们来了,”尽管身体还在颠簸,她的声音却极其平静,“它们在这里,也在地面上。 还留在城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琳帆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让嗓音听上去不那么尖利,“它们究竟是谁?” 苏霓向涅林瞥了一眼,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它们,不过是用来作战的战兽而已,重要的是背后的操控者。 这些生物用这个词称呼自己。 由于人类很难准确发音,只能采用其他名字。 在曾经的历史中,它们被称为傀儡师。” “……曾经的历史?” 琳帆倒觉得她的语气像未来的神棍,却无暇追根究底,先拣出了话里的重点,“你说……它们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傀儡师送来了会打洞的战兽,就是这个意思。” 在外界的吵嚷衬托下,苏霓的语气尤为神秘和冷淡。 她用同样冷淡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接着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傀儡师通常精打细算,很少浪费战力,不肯多用一只不必要的战兽。 可这次的攻击不一样,我想,它们的目的是彻底清除厄运之星上的生物,也就无所谓浪费不浪费。 震动结束之后,我们将陷入艰难的血战。” “……” 琳帆和涅林震惊到说不出话,可苏霓没有理会两个人的表情变化。 她将目光移向房间上方,专注地凝视着它,仿佛看透了厚厚的穹顶,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敌人。 和过去的两次沉睡一样,只要她没有感受到威胁,就会持续昏睡状态。 有时候,她感应到附近有人,便从深渊中浮起,用精神观察房间里的情况。 其他时间,她的意识均被深沉的黑暗占据,如同身处永无尽头的梦境。 幻觉自然再次出现,无论她是否醒着,都简单粗暴地直接显示出来。 这一次,她没能看到虫母,反而看到了战兽和战兽的主人,并想起了这个种族的名字。 傀儡师是个奇怪的种族,自身极其弱小,全靠战兽战斗。 它们的科技树也极其单一,围绕战兽生长,以便用战兽解决一切。 倘若它们遇到无法解决的情况,就暂时偃旗息鼓,回去培育新品种的战兽,直到能够解决这个情况为止。 它们的行为给苏霓带来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仔细想想,虫族和傀儡师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两者都很能适应环境,只不过,一个是自体变异,一个是改造工具。 发展方式不同,却殊途同归,很难说谁比较占优势。 当然,两者也都有特殊的种族弱点。 但弱点之所以成为弱点,是因为有被敌人利用的可能。 厄运之星还没有这个资格。 至于虫母和傀儡师有没有交情,有什么交情,幻觉未曾显示,苏霓也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双方应该不是敌人。 她从它们身上,感觉不到青苔那样明确的威胁。 一定要说的话,更像是曾经的同伴。 不过,这同伴不会承认她,她也不会承认它们。 这场震动并非地震,而是傀儡师投放战兽的副作用。 它们不肯浪费资源,所以选择在投放时,释出震荡波攻击。 即使避难所被加固了三次,其骨架也不够坚韧,无法承受这种等级的冲击,正在渐渐断裂破损,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由此推测,刺栗城中的房屋,很可能已经全部变作废墟。 事实上,他们头顶正不断地向下掉落碎块,地面上也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琳帆的脸色越来越白,却不知如何是好。 万一避难所完全坍塌,必定出现大量伤亡。 这本是用来躲避灾难的建筑物,此时已有了变为巨大坟墓的可能。 最糟糕的是,即使这样,他们的命运也比留在城里的人好。 这让她合拢双手,向她完全不熟的神喃喃祈祷。 最终,经过了看似漫长的等待,震动彻底停止了。 比较薄弱的地方彻底塌下,使不少人受伤,其他部分还维持着完整。 人们惊魂不定,避开那些摇摇欲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在通道里穿行。 没有人敢到地表一探究竟,也没有人甘心糊涂下去。 同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才刚刚开始,也许永远不会完结。 他们开始自发结队,和熟悉的同伴聚在一起,用怒骂掩盖恐惧,用跳脚装饰不安,暴躁地等着厄运的降临。 琳帆觉得浑身发软,也不及多说,急匆匆地跳下床,说:“我先去找父亲大人,看看有什么可做的,你们呢?” 苏霓耸了耸肩,“我去找机甲,准备作战。 最后给你一个忠告,除非真的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否则,千万不要贸然冲到地面上。” 她的态度依然那么从容,仿佛不甚在意近在咫尺的危险。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她心中也是起伏不定,并不比别人好上多少。 这是一场郁闷之极的战争。 地下空间狭小,严重限制了机甲的发挥,然而不用机甲,怎么看都是愚蠢之极的选择。 不说其他,只要战场转移至地表,她就要用这具脆弱的身体,面对多只战兽的配合围攻。 想来想去,她宁可被限制发挥。 她下床的动作依然敏捷,一边活动关节,一边拍打身上的衣服,涅林用手撑了一下地面,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先推辞几句,”苏霓微微一笑,“不过事态这么研究,我不想矫情了。 来吧,让我们亲眼看看,它们送来了怎样的战兽。”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如果有一台焦距足够长,拍摄广度足够大的摄影机,将它运送到高空轨道,便能把厄运之星上发生的事拍摄下来了。 这个星球的地土表面,被许多大小不一的白色圆球占据着。 震荡波结束后,圆球的能量耗尽,自动裂开,释放对大部分人类致命的毒物。 而搭乘这些降落舱的战兽,也如同形状各异的死神,冲出舱外,开始灭杀自己见到的所有生物。 与其说这是一场战争,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搜索和屠杀。 双方经验不对等、科技不对等、身体素质不对等。 一言以蔽之,根本没有比较的必要。 苏霓的推测大致正确。 大城市拥有地对空防御系统,还有滞留在此的“星际强者”,看似有能力一战,结果遇上的也是战兽中的佼佼者。 双方的战斗已进入初级能量层面,一时之间,这些城市上空出现强烈的能量波动,偶尔会引发肉眼可见的奇景。 远远看去,那景象犹如烟花绽放,时起时落,消失的速度也和烟花一样快。 这些是天塌下来就得顶上的高个子,至于不怎么高的地区,袭击它们的战兽要弱小的多,却更有针对性。 譬如说,靠近湖海的地方,战兽便是水生生物,从出生起就熟悉水上作战;置身于茫茫沙海的城市,战兽就像是豪华限量版沙蚕,神出鬼没如当地土著。 然而,它们的形势绝非最严峻的。 与虫巢遭遇的敌人一比,负责解决人类的战兽简直弱爆了。 离虫巢最近的城市早被扫荡一空,成为虫族的口粮。 所有守卫均被唤醒,任意拿一只出去,可以轻易灭掉一个小城市,纵使如此,也只能战兽战成平手。 最后,虫族迫于压力,不得不暂时撤回地底,并惊动了休眠的皇后。 皇后和王虫的意见完全一样,想要稍作休息,重整军势,再突如其来地杀出去。 可傀儡师并未给它们这种机会。 虫族一撤退,残余的战兽也立即撤离虫巢,散向附近战场,协助同伴清理人类。 它们的意图实在非常明显,那就是优先解决人类,消除潜在威胁,然后集结所有力量,强行攻下虫巢。 苏醒的皇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无论它想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作为一个实力堪与星际帝国拼斗的种族,傀儡师想要占领这个星球,就像用牛刀杀鸡,说大材小用,都是对人类的抬举。 然而,它们堪称智慧种族中的葛朗台,即使目的是毁灭人类,也不愿过分浪费资源,不愿投放海水般汹涌的战兽。 因此,人类得到喘息机会,在被彻底灭绝之前,他们可以挣扎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长达二十小时。 苍白的太阳升起,横跨天空,再往相反的方向坠落。 整整一个白天,它都俯瞰着这多灾多难的世界,却无动于衷,与往日毫无区别,像个无情的神祇,绝对不在意地面的惨状。 事实上,这对奋战不懈的人来说,绝对不算运气好。 如果可以选择,大部分人一定会选择一个快速的,无痛的,没有被恐惧和绝望浸透的死亡。 最终,太阳尚未落下,地表便已重归寂静,仿佛无风无浪的水面,偶尔有小涟漪泛起,小浪花扑腾,又迅速消失了。 大部分战兽进入备战状态,等待下一个命令,或者说,等待擅长挖掘的同伴找到躲进地底的人类,挖出一个使他们无所遁形的通道。 苏霓静静坐在自己的机甲里,沉默地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 “于是,这就是我的结局了吗?” 她想。 攻击之初,有只战兽快速挖进避难所,并发动一次音波攻击。 它的攻击动作相当明显,苏霓得以找出它的弱点,没花多大力气,就把它一击毙命。 这场胜利激励了避难所的人,他们就此发动反击,一鼓作气,不惜代价,最后成功干掉另外一只。 也许这些人本就桀骜不驯,也许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总之,苏霓一直提议坚守,他们却直接冲上地面,想要取得第三次胜利。 事实证明,无论是战,是逃,是躲,是迎,结局都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时候,苏霓十分无奈,又被他们激发了勇气,便跟着进入地表。 她的异能得到提升后,能够击穿重型战兽的皮肤,再加上其他人悍不畏死,倒也激战了很长一段时间,并未被迅速打垮。 但是,当高级战兽赶来时,人类便被它们压着打,一路压回地底,甚至没了逃走的机会。 迄今为止,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活着,其中有一半是伤员。 到处都是血腥气和哀嚎声,不断刺激着苏霓,让她拼命去想该怎么做。 苏霓本人并未受伤,但机甲折损极为严重。 像这种粗糙的初级机甲,关节处往往较为脆弱,极易成为智慧生物攻击的靶子。 它珍珠白的涂装已经变成一条一条,左边的臂刃被硬扯下来,连带那地方的金属关节也断裂了一半,垂头丧气地耷拉着。 涅林的机甲就在她旁边。 珍珠好歹还能继续参战,这台核能机甲却被完全废掉,若非苏霓眼疾手快,替它挡住了大部分攻击,那么连动力核心都会被打爆。 奇怪的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很简单,也很平静。 这里并不是避难所,而是与避难所连接的天然溶洞。 避难所已被彻底毁掉,人们到处乱窜,幸运的逃进溶洞,不幸的被当场杀死。 苏霓、涅林,以及溶洞深处的人,自然是算不上多幸运的幸运儿。 涅林虽然也还坐在机甲里,却和露天坐着差不多。 他从那个大豁口里探出头,问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杀手锏吗? 有的话,赶紧用出来。” 苏霓稍稍提高了声音,让他能听到自己的回答,“老实说,我在考虑自杀。 不过现在自杀的话,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而且,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才好,所以还是战斗到死吧。” “这么说的话……我也同意。” 苏霓想再说几句,想感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展望一下死后的世界,提一提穿越的可能性。 可她还什么都没说,溶洞顶部轰然碎裂,无数石块砸在机甲头上,又被弹开,滚落在地上,刹那间尘土飞扬。 昏暗的阳光透了进来,照亮了幽深的地底。 借着这一缕微弱的光线,苏霓看到,一条巨大的橙色章鱼触须探了下来,在空中不停盘旋,并持续改变着高度,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种战兽的触须上有感觉器官,一旦探到幸存者,就会发动攻击,并通知其他战兽。 她郁卒地叹了口气,摒除了大脑中的杂念,奋力向上一跃。 机甲顿时拔地而起,无声地蹿到了与触须根部齐平的高度。 她想一刀砍断它,事到临头却改了主意,不但没有攻击,反而做了一个握持动作,紧紧握住了触须中段。 触须受惊,向裂隙上方急速抽回,把攀附其上的机甲带到地表。 它自然不是独自在这地方挖掘,身边围绕着一群更具战力的小伙伴。 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类已经死去。 战兽们以最快的速度聚成群体,集中攻击幸存者。 刺栗城也不例外,机甲一出溶洞,便有参与攻击虫巢的高级战兽发觉,瞬间扑了上来。 战兽扑击速度快的惊人,几乎留下一道残影。 苏霓躲的也不慢,瞬间松开触须,向后退出很远的距离,随即不退反进,想都不想地抽刀迎上。 混战之中,由于那黑刃实在是锋利无比,又有两只战兽毙命,其中之一还是高级品。 可周围的敌人实在太多,她轻松躲过了第一击,勉强躲过了第二击。 到第三击时,黑刃一挥,将迎面抽过来的鲜红长舌一分为二,却因舌头中流出的血液而模糊了。 与此同时,空中扑下四只翼兽,配合自有章法,进行交叉锁定攻击。 无论她飞向哪个方向,都能确保至少一只翼兽能攻击到她。 而地上的战兽发觉猎物出现,也不会作壁上观,纷纷以机甲为中心聚拢。 自空中看去,就像是一个半径不断缩小的圆,苏霓被困在圆心,似是只能静待末日的到来。 早在冲出来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可是真到这一刻,她依旧不能淡然处之。 对自身遭遇的愤怒,对死神的恐惧,对虫母的愧疚,对敌人的不甘,种种感情混合在一起,促使她立即做出决定。 该怎么样? 能怎么样? 会怎么样? 她一向很讨厌同归于尽的剧情。 直到身临其境,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用异能自爆,好歹还能炸死几个敌人,不这么做,就只能默默死去。 她一向不肯示弱,何况这已是最后的机会。 数只战兽继续吐出长舌,缠在机甲上,往相反的方向用力,牵制着它,使它动弹不得。 但机甲表面浮出了黑光,黑光不断加深,提升速度十分惊人,转眼间便熔断了它们的舌头,并且不肯就此停止,一往无前地提升着。 最后,黑光的边缘居然出现了一层新的无形能量层。 唯有通过黑光的起伏,它们才能察觉它的存在。 这层能量极其可怕,抽空附近的空气,蒸干所有敢于接近的生物。 连几只高级战兽都瑟缩了一下,高高鼓起自己的鼻囊,打算来一记远程攻击。 苏霓也不想给它们这个机会,已将外围的巨型战兽定为目标。 这只战兽足有哥斯拉那么大,却比它厉害很多。 由于所有指令都从傀儡师那里发出,战兽并不需要太高的智力,所以观察一下实力,便可判断它们的稀罕程度。 既然这家伙是在场的战兽里最强的,那么就别怪她拖着它一起死。 机甲瞬间掠过了百多米的距离,冲向那只巨型战兽。 苏霓利用这段时间,向这个世界说了声再见,便要进一步催动异能,提升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程度,以此完成身为人类的使命。 可她忽然停了下来,带着无比惊愕的神情望向天空。 她目光投注的位置上,一个晦暗的小点由远及近,由小及大,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坠向地面。 看其坠落的方向,正是战兽群正中央,离她的机甲最多十几米远。 从她意识到它的存在,到看清它的真容,最多只有两三秒钟。 那是一架浅灰色的机甲,材质近于半透明,外形也在不停变化,竟是一边降落,一边进行机体的调整。 机甲外形偏瘦偏长,好像融合了螳螂的特点,给人以灵活矫健的感觉。 苏霓被它吸引了注意力,战兽却没有,只想尽快解决掉面前这只破破烂烂的敌人。 但是,它才刚拱起后背,便当胸挨了一下重击。 不知道为什么,它向后飞出去的时候,感到神经中枢传来的指令倏然断绝,顿时令它不知所措。 只此一击,它便失去了反抗能力,在空中不停翻滚。 它巨大的瞳孔里,倒映出其他战兽的惨状。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刹那间,地面上掀起了一股灰色的浪潮,形成一个漩涡,将空中的翼兽,附近的陆行战兽席卷其中,绞的粉碎。 当这浪潮平息退去后,这地方只剩苏霓的机甲还算完整,傻乎乎地落在正中央,像是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傻孩子,无措地望着大人间的战争。 然而,所谓“完整”,也只是相对战兽残骸而言。 实际上,由于某些战兽的速度太快,又悍不畏死,奋力扑上来扒在机甲上,为同伴开路,灰色漩涡卷起之时,这机甲已遭受了多次攻击。 即使战兽死去,其尸骸也还紧紧附在上面,然后又被巨力硬生生扯下,连带着机甲部件一起断裂掉落。 但战斗还没有完。 这波狂风骤浪般的攻击过去,大部分战兽已被瞬间杀死,谈远方尚有未被波及的几只高级个体。 它们失去了和傀儡师的联系,只好遵从本能战斗。 灰色机甲一落地,它们全都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它,把它当成另外一个毁灭目标。 在这个时候,灰色机甲经过空中组装,高度已经升级到三十米左右,和战兽中两只最大的个体差不多高。 它的行动却像是闪电,一个错身,已经绕到其中一只背后,直接以拳刃剖开了它的后背,几乎把它一剖两半。 同时,它胸甲亦向两旁滑开,露出常见的炮口。 炮口喷出一道激光,带着淡淡的蓝光,正中第二只战兽脑袋。 那脑袋如同被打碎的西瓜,碎成七八块,里面的大脑更是被彻底毁坏,呈液体状流出颅骨。 苏霓下意识地动了动腿,想上去支援。 可是对方压根不需要她,她也发现,机甲的腿部损坏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完全失去了移动能力。 “……我靠。” 面对这样的状况,她只能用这两个字一抒胸臆。 灰色机甲的战斗方式非常简单,和普通的技击格斗差不多,并未采取任何高端技术,但它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眼光又准到可怕,竟没一只战兽能在它面前撑过三秒。 它的动作给她带来极为特别的感觉,让她感到,自己是在观看某个倏然出现,倏然消失的巨大幽灵。 她体内沸腾的血液尚未平息,这片地域便宣告清理完毕,已不存在还活着的战兽。 它们的血液色彩缤纷,染在饱受摧残的荒原上,仿佛一张被弄脏了的彩色地毯。 部分血液本身就是污染源,触到苏霓的机甲,让她生出面对危险的反应,激的她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珍珠的驾驶舱部位大致完好,只有双臂双腿被折断,团子般墩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 两架机甲的高度差本就悬殊,这样一来,对比鲜明如残疾的侏儒和瘦长敏捷的战士。 这战士最可怕的地方还不在战斗力,而在于混战之中仍能保持精准度,连卷起的风压都没擦到她一下。 苏霓刚逃过一劫,也顾不上自惭形秽,心里半是激动,半是疑惑,虽然很想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却又怀有对这个神秘人的疑虑。 这疑虑支撑着她的身体和精神,让她不致倒下。 从灰色机甲的举动来看,无论里面坐的机甲士是什么人,对她都没有恶意。 可她最想知道的,正是他的身份。 残疾的侏儒仍然墩在原处,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蠕动了几步,大概觉得这样太不好看,自暴自弃地悬浮起来,于是变成一个漂浮的侏儒。 它试探着飘向灰色机甲,才飘了不到二十米,又在半路停住,沉默地看着对方。 由于灰色机甲静止了,它看起来更是漂亮。 这并不是说它的外形多么出色,而是指它的工艺。 即使苏霓对制造机甲的技术一无所知,也能看出它的不凡。 在她眼中,这家伙身上没一个地方是粗糙的,无论从实用角度,还是美学角度,都使她无法挑剔。 要不是自爆未遂,给她带来相当大的痛苦,她本能观察得更仔细些。 不过,痛苦固然痛苦,她还忍耐得住。 珍珠停下来,是因为看到灰色机甲主人现身了。 这位机甲士给她的印象,和灰色机甲一模一样,乃是个英俊的,高瘦而结实的年轻男人。 他有着铁灰色的头发,暗沉的绿色眼睛,脸色苍白,脸颊微微向下凹陷,看起来阴郁冷漠。 他的衣着和厄运之星的风格不同,剪裁合身,式样简单流畅,又不像军队的制服。 这让苏霓瞬间意识到,这人很可能来自星际帝国,而且可能不是海盗、佣兵一流的人物。 他仰起头,盯着空中的珍珠看了几眼,扬声道:“我是帝国远征军三级指挥官,杨舟,来此调查幸存者的情况,并进行救援任务。 你可以出来了。” “……” 苏霓的第一个印象是:“原来帝国没有真正放弃厄运之星吗?” 他有如此强悍的实力,当然不必说假话骗她。 苏霓彻底舒缓下来,几乎瘫在座位上。 之前的战斗极为激烈危险,她的异能消耗极大,自身也在虫形和人形之间多次转换,靠意志撑到现在,真恨不得倒头就睡,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救世主处理。 可她终究没有,只以最快的速度吞掉一包高热量的食物,便爽快地降下机甲,打开舱门,从容钻了出去。 这个名叫杨舟的男人微微一愣,显然想不到机甲主人长这个样子。 他很好地掩饰住了惊讶的情绪,用公事公办的冷淡口气说:“辛苦了,后面的事由我和我的同僚接管。 你们的情况怎么样,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幸存者?” 苏霓下意识往不远处望去,那个地方还留着章鱼挖出的洞口,未被激战扬起的泥土砂石堵住。 她很想喷吐一下不满,所有人都已经恐惧的太久了,也压抑的太久了。 然而,她也很清楚,此人刚刚救了自己,又准备继续援救其他人,对他发泄不满,既愚蠢又不公平。 “……如果你是帝国……帝国远征军的军官,那么应该由我问你,”她尽量放缓了口气,“我对其他区域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能说,我们的城市被彻底摧毁,避难所也是,幸存者逃进了地底溶洞。 经过刚才的攻击,他们现在还在不在,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是他们的负责人?” “不是,但我也不知道负责人在哪里。”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苏霓心中又有了几分黯然。 现在的负责人其实是琳帆,奎克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不幸牺牲。 其他人要么没有能力,要么不肯理会其他人的事,琳帆便挑起了组织管理的重担。 可她的异能不属于战斗能力,自身实力有限,面对战兽时和普通人差不多。 混战之中,苏霓也无暇顾忌太多人,只能优先照顾具有战力的战士。 因而,进入溶洞后,她和琳帆便已失散,不知她是生是死。 杨舟的表情仍那么冷漠,听她说完,忽地伸出右手,打了个奇怪的手势。 苏霓看到他腕上带着一个小巧的装置,随着他手掌的动作,装置上方陡然亮起笔记本大小画面,正是在娱乐作品中常见的虚拟通讯屏幕。 屏幕上却只有单调的背景,没有人。 杨舟只看了一眼,便把屏幕关掉,说:“你们船上的通讯系统有问题,我收不到图像。” 那装置里传出了女性的笑声,她笑了好几声,才说:“收到,我会让人处理这个问题。 其他人还在搜索地面,至今没有任何好消息。 我已经看到你解决战兽的全过程,果然不愧是灰色幽灵啊!既然你已经联络上了幸存者,我马上去接你们,附近的战兽正在赶往你的位置。” 杨舟冷冷道:“收到。” 苏霓好奇地看着那个装置,直到他把手垂了下来,才说:“你要去找幸存者吗? 我和你一起去,地底还有我亲近的同伴,我很担心他们的处境。” “不必了,”他向自己的机甲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问道,“你是生在这里的人?” 苏霓愣了一下,摇头道:“已经不记得了,从有记忆起,我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不知道自己的诞生地,也不知道父母是谁。” 杨舟没有接续这个话题,边往机甲走,边说:“你的情况很糟糕,没有必要参与搜索,而且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那就是负责运送幸存者的飞船,它已经来了,你直接进去等候,我们确认完地表状况后,会有人回答你的疑问。” 苏霓被这官方口吻堵的说不出话,想抗议,又找不出好理由。 这个时候,天空中也传来奇异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片阴影,恰好打在她身上,引的她抬头上望。 一艘灰黑色的航天飞船正在急降,阴影落下,又迅速移走了。 它走的是阶梯状路线,仿佛正在迈下无形的台阶,最终落在不远处的小丘上。 这飞船外形中规中矩,就像一艘常见的飞船,停在沙丘上时,大小如同横放过来的普通大厦。 苏霓很想坚持立场,但杨舟的话也有道理,而且她真的太累了,甚至再度感受到阔别许久的饥饿感。 以这种状态去搜救,与其说挂念着认识的人,不如说给人家添乱。 她见那艘飞船的舱门正在徐徐下落,便道了一声谢,向那个方向走去。 舱门中射出淡黄色的光线,柔和悦目,正是适合人类视力的颜色和亮度。 船上的人动作很快,她还没走到门那里,就有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走出来,打量了她一番,便示意她往里面走。 他们自己则留在外面,想必要负责接应更多的幸存者。 苏霓的随身物品极少,只有虫母舍利,神秘芯片,一点贵重物品,还有一些能找到的最高热量的食物。 她很想保持仪态,但在饥饿的驱使下,也顾不得仪态不仪态,还在通道里走着,就不客气地拿出了一小包糖,咔咔咔地咀嚼起来。 领她进去的人也身穿黑衣,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却未多嘴多舌,只让她进了电梯,再把她带到飞船的驾驶室。 大概因为任务难度不高,这艘飞船上的人数比她想象中少。 但他们无论男女,都行动敏捷,言语清楚利落,即使看到她,也只是好奇地看看,没有人过来多事。 驾驶室就在飞船的最前端,视野极为宽广,整个前部都是通透无暇的了望窗。 其他人都在座位上各司其职,唯独有个佩戴金色肩饰的女人站着,正带着微笑望向她。 她皮肤白皙,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束成马尾,身量高挑,高胸细腰,有着连制服都无法掩盖的好身材。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正闪着顽皮的光芒,表明它们的主人性格活泼。 和杨舟一样,第一眼看到苏霓时,她脸上也掠过一丝意外。 但她不准备掩饰这意外,很自然地向前走了几步,微笑道:“不用担心,你到这里,已经安全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也能猜到你想问什么。” 正常情况下,苏霓应该进行合理的发问,但她的大脑处在饥饿状态,已不想思考不太重要的事,便直截了当地说:“我很饿,这里有没有吃的?” “……好吧,我还真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 女人的表情更加意外,轻笑了几声,听声音,她正是和杨舟进行通讯的人。 她将身体向后倾斜了一下,稍微提高了声音说:“奈安,尽快送点吃的过来。 我是龙安娜,杨舟的同僚,这艘飞船的主人。”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这是龙安娜的私人飞船,一切基础设施按照她的喜好设置,包括做饭的厨师和菜肴的口味。 只过了几分钟,就有勤杂人员托着几个巨大的盘子进来,将盘子放到苏霓面前。 然后,他直接忘了还要介绍菜肴点心,就这么站在那里,震惊地看着她狼吞虎咽。 这些食物都精致可口,用的全是上等食材,烹调既美,分量又足。 苏霓却不及细细品味,吃饭的速度快到吓人,简直像饿了十天,为保命而吃饭似的。 旁边的人只能看到她飞快地托起点心,流水线般送往嘴里,两排细白的牙齿微微一张,也不咀嚼,就这么把点心硬吞下去。 龙安娜满脸惊讶,忍不住问道:“你多长时间没吃饭了?” 苏霓却不回答,只顾埋头大吃,颇有和这几个盘子不死不休的意思。 龙安娜无奈,恰见地面有新消息发回,便吩咐手下再多送点吃的,她想吃多少就给多少,自己去与地面人员通信。 这些消息都十分糟糕,让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本次搜索共派出十人,均是训练有素的在役军人,从属远征军。 就厄运之星的情况而言,不存在阻碍搜寻的环境和科技。 然而,每个人送回的消息都是“不存在人类幸存者,但发现了和战兽激战的虫族”。 她信任他们的能力,不会质疑是否存在疏忽。 但这样一来,现实就很令人泄气——杨舟发现的这些人,就是这个星球上唯一一批幸存者。 不过,要说她多么失望,那也没有,毕竟在近地搜索之前,离攻击开始时已过去二十多个小时,连杨舟都说不可能有人活着。 苏霓等人的存活,果然是个不可复制的,被命运之神照拂了的奇迹。 她轻轻叹了口气,向搜救小队发出一条简短的回复,“继续搜索,保持安全距离,等杨舟带幸存者上来,我们升空之后,你们再和我汇合。”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望向苏霓,脸上又是一惊。 原来,在她听取汇报,判断形势,发出命令的时间里,苏霓已经结束了进食,正在把五个大银盘叠到一起,然后平静地回望着她,还对她很友好地笑了笑。 她既震惊于她的饭量,也震惊于她的吃饭速度。 这两个特质放在苏霓身上,显得极其突兀不自然。 可这就是事实,这个年轻女孩看上去极其漂亮,吃起饭却像食尸鬼,把装饰用的叶子都吃了下去。 事实上,如果苏霓坦白自己还能继续,她说不定会忍不住,当场赞美道:“你的饭量真大。” 这并不是苏霓带给她的第一个惊讶。 人刚进来的时候,龙安娜便注意到了她的美貌。 从暗夜般柔顺漆黑的头发,到轻雪软玉般白皙的肌肤,都堪称完美无瑕,使她无法挑剔。 这种美一般属于帝国贵族家的小姐,与“荒星域”和“厄运之星”格格不入。 如果她知道杨舟问过什么问题,也会点着头表示深有同感的。 然而,看着她,再看看她身边的五个盘子,龙安娜忽然觉得,美貌给人的冲击已经不算什么了。 苏霓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从那个座位上站了起来,很郑重地对她道谢,见龙安娜示意她坐下,又坐了回去。 “如果迟迟没有幸存者的消息,我还得出去一趟。” 她说。 龙安娜微微一笑,“放心吧,只要人还活着,杨舟就感应得到,而且他也出身于厄运之星,对这个行星非常了解。 看,他们来了。” 战兽逼近的警告越来越急促,龙安娜虽然不惧,却不想花力气应付它们。 是以,杨舟将幸存者救上地表,收起灰色幽灵,带他们进入飞船后,她便下达了升空命令,并向太空轨道上的星舰汇报,做好迎接幸存者和大面积攻击地表的准备。 苏霓对飞船升空很有兴趣,但更关心认识的人。 她紧张地看着驾驶室的门,然后那门就滑开了,一行十几人鱼贯而入。 这些人就是厄运之星的所有幸存者。 涅林还活着,琳帆还活着,涅林的团长先生还活着,其余的人她都只觉得面熟,想不起他们的名字。 这个结局的意思就是,除那三个人之外,所有她熟悉的人都已死了,死在傀儡师的空投攻击中。 这十几个幸存者虽然活着,却也个个带伤,满脸麻木,任凭龙安娜做出安排。 她忽然感到难以言喻的辛酸。 尽管她活了下来,也是侥幸的成分比较大,杨舟的降落再晚五秒钟,她就会尸骨无存。 其他人死的甚至更早,连带安格妮丝姐弟在内,没有一个逃过死亡。 于是,当重伤员被送去医疗舱,非重伤员各自坐下之后,她以非常委婉的方式表达了不满,“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原来帝国并没有忘记我们,真让我意外。” 龙安娜与杨舟平级,性格比他开朗的多,因此一直由她负责解释。 苏霓一开口,她就读懂了她的潜台词,轻笑着说:“这艘飞船是我的私人领地,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我知道你们对帝国不满,但我得承认,你们不满的理由非常充足。” 苏霓说:“哦?” 龙安娜收起笑容,正色说:“你们是这次攻击的受害者,有权利知道内情。 我也有权利说出事实,所以我必须要告诉你们,本次救援任务并非帝国参议院和军部的决定,而是紫蓟公爵的私人命令。 这艘飞船正在飞往公爵的星舰,那时,你们的命运将由他决定。” “……所以帝国收到了消息,却决定放任自流,让厄运之星彻底灭亡?” “我很想否认,但我不能,”龙安娜的口气有些生硬,很像军官应有的口吻,表情却带着几分赞赏,“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麻烦。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简单说一下。 科学院探测到荒星域的能量异动,报告给参议院,被判定为无害,又报告公爵。 由于荒星域是阿提密斯大人的领地,公爵只能将消息转告给他。 他也决定置之不理……总之,耽搁二十小时后,我们才以私人武装和志愿者的身份,擅自出现在这里。” “我们居然有领主? !” 她口齿灵便,言语简练,区区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很大。 苏霓挑出了最不可思议的一点,仔细一想,险些愤慨地跳了起来,又说:“这真是比天上掉怪兽还可怕的消息。” 龙安娜轻轻一笑,向杨舟瞥了一眼,见他还是面无表情,便说:“因此,我们的行动是非法的,希望诸位可以理解我们的难处。 公爵为你们安排身份后,请不要将这事大肆宣扬,更不要埋怨阿提密斯大人的选择。” 涅林是受伤较轻的人之一,正坐在苏霓身旁。 他的关注点却和她不一样,“那么,这位紫……紫蓟公爵大人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冒险拯救我们?” 杨舟终于屈尊纡贵地开了口,“不是拯救你们,而是想要查清楚能量异动的原因。 这种异动已很久没有出现,一般昭示着高科技种族的空间跃迁,公爵大人认为可能是外星异族入侵的前兆。 救你们只是顺便而已。” 既然如此,苏霓已经失去质问的理由,便问:“他会为我们取得合法身份?” 龙安娜耸了耸肩道:“为什么不呢,反正不费力气。 说起来,你们之中有异能者吧,还有能够驾驶魂能机甲的人? 这样的人会被特别安排。 好了,飞船将与星舰对接,进星舰的时候,每个人都要通过安全扫描。 这是星舰上的规定,请不要误会。” 苏霓只顾着问问题,这时才霍然惊觉,了望窗之外那一大片灰黑色的东西,竟然是星舰的某个部位。 要不是它色调偏灰,差点就让她对面相逢不相识了。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楚,飞船便猛地掉转了方向。 船体传来一阵轻微的震荡,了望窗外的景色也变成了茫茫宇宙。 除了纯黑和昙花一现的星光,似乎还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太空里以不同速度运行着。 然后,这幅画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苏霓也看得出来的舱壁。 星舰侧面绽出一个圆形入口,将飞船吞了进去,又迅速合上。 飞船在幽深的通道里悬浮滑行,被通道磁场产生的力量托住,阻力平滑地增加着,最终让它迅速又平稳地停了下来。 苏霓还是没有得到仔细观察的机会。 龙安娜和杨舟低声交谈几句,便招呼他们跟上,沿着进来时的路线返回飞船舱门。 那里已建起了对接完美的长廊,还有两小队制服士兵在等候。 龙安娜也不意外,对苏霓说:“我们要去会议室,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公爵要求你们在扫描时做基因检测,尤其是异能者。 检测之后,会有人照顾你们。” “基因检测?” 苏霓已经切换到了好奇状态,趁她还没走,赶紧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 龙安娜笑道:“听上去很可怕吗? 其实只是类似于身份认证的东西。 帝国拥有所有公民的基因库数据,经过检测,可以知道你们是否和公民有血缘关系。 不用担心,只是拿笔扫一下而已,你们什么都不用做。” 苏霓当场傻在长廊里,直到涅林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弱弱地问:“可不可以不测?” 但龙安娜和杨舟都已经走远了,士兵中为首的小军官面露奇怪之色,一边示意他们跟上,一边说:“已经和你说过不用怕,当然不可以不测。 而且,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血缘关系吗? 万一某位帝国公民是你的亲戚,也算是找到了出身来历。” 这是星舰内部,外面就是寒冷的真空环境。 人类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两分钟就会死去。 苏霓胆子再大,也不敢挑战在真空中生存。 这也就是说,她无路可逃,只能接受那个见鬼的基因检测。 如果她只是穿越到妮妮身上,自然举四肢赞成,至少有着了解妮妮生身父母的可能,算是完成她的一桩心愿。 可她不仅是妮妮,还是部分的虫母,万一那个笔一样的装置有示警功能,她会被瞬间抓起来,该切片切片,该红烧红烧,再也不用幻想合法的公民身份。 涅林走在她侧面,疑惑地看了看她,“你的脸色真难看。” 苏霓回答道:“呵呵。” 他们走过长廊,便来到某个整洁干净的舱室里。 这整个舱室便是进行安全检查的装置,里面站有几个身穿蓝袍的人,见他们进来,便上前自我介绍,说是星舰上的医疗人员,奉命查看他们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测,顺便医治普通的伤口。 那些重伤员则被直接送去星舰的医疗舱,无需进行安全检查。 由此看来,公爵对他们是纯粹的好意。 他们根本没有威胁星舰安全的能力,更不可能携带危险武器。 这些医疗人员的目的,的确只是为他们疗伤而已。 负责检查苏霓的人也是女性,试图安抚她,给她介绍舰上的医疗机器人,夸口说机器人就可以治好他们。 苏霓嘟囔道:“我真的很想要机器人来检查我……” 这些人做事也非常麻利,态度很和气,但绝不拖泥带水。 大约五分钟后,检查便结束了,并未出现苏霓想象中的警报声。 他们的神情毫无异常,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几样仪器离开,完全不像是发现外星异族混上星舰的模样。 据他们的说法,光脑正在搜索那个庞大无比的数据库。 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不过得先上报公爵。 他们最好先去休息,等待最终的结果。 反正,剩下的事已经和他们无关了。 这艘星舰名为“月神”,乃是紫蓟公爵名下的一艘星际母舰。 船体奇大,犹如太空中漂浮着的一座小型城市,可供诸多战舰起降。 这艘星舰等级极高,却不是执行任务的最优选择,但公爵以私人名义,带武装进入荒星域,也只能用自己私有的战舰。 正因如此,即使是毫无身份可言的幸存者,也每人分到了一间船员休眠舱。 这个舱室可用于普通睡眠,也有进行长期低温休眠的装置,还为他们准备了更换的衣服。 苏霓满腹心事,心怀鬼胎,先换上干净衣服,再敲了那个装置几下,就自暴自弃地倒在了床上,等待所谓的检查结果。 她的体力几乎耗干,精神也非常疲惫,不一会儿,就说服自己“反正也逃不掉”,带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情,四仰八叉地睡了过去。 她觉得,出于人道主义,即使马上就要被枪毙,也得睡足了再说,但现实无情地粉碎了她的梦想。 她刚刚进入深度睡眠,正睡的人事不知,便被舱门处的声音吵醒。 撑起身一看,门边墙壁上,那个嵌在板壁里的小灯正在一闪一闪,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提醒她有人请求会见。 苏霓的心情顿时转为暴躁,睡眼惺忪地爬下床,在门上按了一下,门便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位笑容可掬的圆脸女子,也穿着普通军装,客气地说:“公爵请您去见他。” 在妮妮的记忆中,听到“您”这个称呼的次数等于零,导致苏霓微微一愣。 她旋即意识到,这并非是因为虫母的基因被人发觉,否则没必要对她这么客气。 但既然与身份无关,公爵要见她的意愿更显莫测高深。 “我能问问原因吗?” 她下意识理着自己的头发,带点紧张地说。 圆脸女子摇了摇头道:“我并不知道大人找您的原因,是杨舟先生要我带您过去。” “和基因检测的结果有关?” “……我真的不知道。” 苏霓总算了解了乌龟的心情,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还是把头伸出去比较好,至少可以死的痛快些。 她想了想,不再去整理头发,语调也变的轻松多了,“明白了,请带我过去吧。” 星舰内部舱室极多,高达几十层,每一层的功能和结构都不一样,却都富有逻辑性,分布的井井有条。 即使是从未接触过它的普通人,听过详细介绍后,也不难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各楼层之间由电梯和升降台连接,偶尔也会出现楼梯。 若想去到比较远的地方,便要用到快速运送船员的通道。 要见苏霓的人正是星舰的主人,帝国紫蓟公爵。 她本以为公爵打算召见所有的幸存者,仔细一问,人家又没这个意思,于是更加疑惑。 圆脸女子安慰她,表示公爵可能只想问问厄运之星的情况。 苏霓一想,这种说法倒也有理,便把心暂时放回肚子里。 然而,公爵见她的理由,和厄运之星没有半点关系。 苏霓被带进作战会议室的外间,圆脸女子行了个礼,便径直离开了,自然有人接手,带她继续往里走,一直带进那个悬满了影像和数据图的大房间。 令她意外的是,房间里只有四个人,分别是杨舟,龙安娜,一位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中年人,当然还有紫蓟公爵本人。 苏霓之所以没有把那中年人当成公爵,是因为公爵的容貌和气质都太过鲜明,让她想故意忽略都不行。 他居然不是白胡子老头,而是一个和杨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五官像上帝亲手塑成般完美。 若论容貌的英俊程度,还在杨舟之上,简直可以用“美貌”来形容。 而且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深黑色,更容易引起苏霓的亲切感,毕竟她已很久没见过这种发色瞳色的文明人了。 但杨舟给人的感觉是阴郁冷漠,公爵则是纯粹的冰冷。 他脸上没有情绪,眼睛里也没有情绪,眼神一动,如同寒星一闪。 若用颜色形容他,便是白色,坚冰特有的冰冷白色。 尽管他衣着华丽,坐姿优雅挺拔,尽显贵族的良好礼仪,苏霓仍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高傲冷峻的人。 若非真有要紧事,他可能一辈子不会屈尊和她说话。 她因他容貌生出的好感,又在几秒钟内打消,简单地问候过,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坐之后,她才发现,会议桌中间的空地里,也显现着巨大的立体图像。 虽说她从未自太空俯瞰过自己的世界,但一看就意识到,这个血红、碧绿、土黄三色交织的星球,正是厄运之星。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安心,心想圆脸大姐果然没说错,他们只是把她误认成了幸存者的头头。 果不其然,紫蓟公爵叫她过来见面,却不肯亲自开口,而是由龙安娜先说话:“苏霓小姐,想必你已经猜到了,这位就是帝国枢密大臣,紫蓟公爵阁下。 至于这一位,是公爵阁下的秘书官,尤路维尔先生。” 苏霓不清楚他们的行礼方式,便在椅子上欠了欠身,算是第二次问候。 公爵一直冷冷看着她,眼神变的非常锐利,似是想要以她媒介,看出隐藏在她背后的东西。 他看着看着,忽然一抬手,从桌上拈起了一块数据板,“这是你的基因检测结果。” “……” 苏霓的心脏迅速跳动了几下,但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真正害怕。 在座的每个人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既然不她不可能是他们对手,那就老老实实地等待,让对方说出宣判好了。 抱着“输人不输阵”的宗旨,她平静地说:“所以呢?” 公爵又将数据板放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苏霓的错觉,他的态度好像从坚冰变成了冰水,“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你对家庭或父母还有什么记忆?” 这个问题可能和虫母有关,可能无关,只凭这句话,什么都听不出。 苏霓下意识看了看杨舟,见杨舟没有反应,只得又说了一次,“没有任何记忆,完全不记得了。 我的父母应该死的很早,要么就是失散的很早,否则我不会对他们毫无印象。” 说着说着,她陡然意识到一件事,大脑中也出现了一个更为合理的想法。 想法出现的同时,她自己难免生出激动的情绪,直接把它说了出来:“……莫非检测结果显示出了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帝国公民?” 沉默,令人不快的沉默,病毒一样在作战会议室里蔓延。 这种反应恰好印证了苏霓的猜想,所以她并不着急,只安坐在座位上,耐心地等待。 杨舟一直不说话,尤路维尔先生紧皱眉头,龙安娜向她眨了眨眼睛。 最终,还是公爵率先打破僵局,“按理说应该再做一次测试,不过你的名字和数据可以对上,我认为不必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这又是个说话喜欢大喘气的人,苏霓顿时有些受不了,“我的父母究竟是谁?” 公爵一扬手,那块数据板便飞到了她眼前,被她一把抄住。 她看清上面的文字时,公爵的声音也传到了她耳朵里,“你是苏家的后裔,你的父亲名叫苏渊,母亲名叫绮羽。 他们给你在基因库里登记时,用的名字正是苏霓。”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苏渊,绮羽。” 苏霓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两个名字对她的意义,就像蓝皮鼠和大脸猫,或者舒克与贝塔,读起来很顺口,却无法引出任何回忆。 何况,比起父母的名字,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心。 “……这么,我的名字就叫苏霓?” 龙安娜说:“没错,你的身份卡显示的是这样。 我想你对它还有印象,因此即使和父母分开,流落到荒星域,也把它牢牢记在心里。 但我必须再问一次,你对父母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霓还在感叹事情的巧合,闻言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如果有印象,我早告诉你们了。” 此时,她已完全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地倚在了靠背上,仔细地阅读着数据板上的内容。 这块透明的板子上,大部分都是基因解析,还有以相似度排列的结果,所以她根本看不懂。 只有最上方的结论部分除外,那里显示出她的名字和父母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全息影像。 用指尖轻轻划动,影像便可放大缩小,看起来十分清晰,如果放到足够大,连小装饰品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两个人中,苏渊也穿着黑色军装,肩上佩戴和龙安娜相似的金色装饰,从两边垂下长长的流苏。 他的年纪比公爵和杨舟都大,留着极漂亮的小胡子,显的又成熟又英挺。 绮羽的五官和妮妮比较像,脸型也像,是一张匀称的瓜子脸。 她的衣服样式比较普通,栗色长发垂在肩上,瞳孔的颜色淡到几乎透明,微笑着望向远方。 苏霓尝试碰触影像,却总是跳出提示,告诉她“权限不足”。 这椅子的结构极为符合人体工程学,看起来不太舒服,坐进去却让人双眼放光。 那感觉就像坐在了一朵云上,既松软舒适,又能提供足够的支撑。 可苏霓无心理会坐的是石头还是椅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想这是件好事? 你们把我叫过来,是不是要告诉我……我即将被送到父母那里,和他们见面?” 她说话时犹犹豫豫,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声音极为没有底气。 显然,她自己也不认为这就是未来的发展。 事实上,刚确认这个猜想的时候,她确实非常高兴。 虽说这不是她真正的父母,而是妮妮的,但独在异乡为异客,有个直系长辈总是好事。 只要他们好好对待她,她也乐意替原主人尽身为女儿的义务。 等喜悦过去,她便立即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如果苏渊和绮羽只是普通公民,紫蓟公爵根本没必要亲自见她。 会议室里只有四个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巧合。 他挥退下属,只留亲信,还屈尊纡贵地和她说话,这到底是为什么? 更何况,他之前还说过一句“苏家的后裔”,更让她浮想联翩。 龙安娜迟疑一下,望向尤路维尔,尤路维尔干咳一声,望向身边的公爵。 公爵冷冷说:“遗憾的是,你的父母已经过世了。” “啊哈?” 尤路维尔先生在旁解说道:“过世的意思,就是死了。” “……我知道!” 苏霓油然生出被鄙视的感觉。 她不安地摆弄着数据板,又说:“我应该问原因吗?” “这取决于你。” 尤路维尔先生也有这毛病,说话犹如挤牙膏,总是先吐出一句话,再莫测高深地看着她,等她自觉领悟潜台词。 但苏霓早就失去了这种兴趣,想了想,直截了当地说:“既然取决于我,那我就有话直说吧。 看你们如临大敌的架势,我的身世大概不简单,所以,我决定还是弄明白。 请问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需要我留意什么?” 公爵说:“你必须先决定,是否打算回苏家,成为他们的家族成员? 还是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 苏霓不解其意,只好勉强对他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只有这两个选项吗? 我能不能选择隐姓埋名,波澜壮阔地度过一生?” 话音未落,她面前的星球投影忽然旋转起来,速度颇为缓慢,为她展示着不同角度的画面。 会议室里的其他图像也一样,每张图像都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宇宙,若将它们拼接到一起,将会完美契合,形成一幕无比巨大的监控影像。 不过,会议室里的人都有非同寻常的能力,随便扫一眼,就能在大脑中自动组合出完整影像,不必非要拼接起来。 公爵身边有个声音说:“阁下,准备工作已经结束,现在就发动攻击吗?” 虽然苏霓只听到了声音,但很可能还有图像方面的传递,因为公爵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中断了和她的交谈,各自选出自己感兴趣的画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完全不理会她在做什么。 苏霓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这艘星舰正要发动攻击,对付厄运之星上的战兽。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从身体状况看,绝对不会很久,大概只有两三个小时。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便已决定了这个星球的命运,而且丝毫压根不打算咨询星球土著。 当然,这是正常反应。 苏霓对此并无意见,只是,这让她更深一步地意识到,即使和气热情如龙安娜,面临重要决策时,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暗自叹息了一声,便学着其他人,看起了那些画面,由于始终挑不出感兴趣的影像,只好继续观看会议桌中央的投影。 她并未等待很久,大概过了十秒,投影中忽然一亮,出现一道明亮灿烂至极的光柱,自太空射向厄运之星。 从苏霓的角度看,就像有个人用激光笔,不,手电筒照向地球仪,似乎只是个游戏,不会发生任何危险的事。 然而,光柱触及星体,竟瞬间飞速扩散,转眼扩成一个光罩,轻轻蒙上了这个饱经磨难的星球。 那些血红的、土黄的颜色,立即弱化浑浊,怎么都看不清楚,仿佛谁在地球仪上粘了一块轻纱。 而且,光罩消失,那些颜色也跟着消失,留下一个伤疤般的部位。 这自然不是唯一一次攻击。 未几,第二道光柱降下,击中了完全不同的地域,一样扩散为光罩,再徐徐消失。 苏霓看的目瞪口呆,看到第三次时,才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攻击的强光源自星舰。 两次攻击之间的停顿,可能是因为积蓄能量,也可能是因为星舰正在变换位置,以免出现未被攻击到的死角。 “这就是你们的解决方式?” 她问。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了星球上的虫族。 对这些人来说,虫族自然是敌人之一,并且是极具威胁的敌人,能一起打死最好不过。 但她一想正在奋战的虫巢,就觉得非常难过,很想开口阻拦,让他们不要攻击那个区域。 尤路维尔自是不知她的心思,介绍道:“鉴于地面已无人类存活,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可能比较浪费能源,却很省时间。 如果情况特别糟糕,防卫军那里还有一种技术,数艘星舰合力,可以直接摧毁小行星。 不过现在还没这个必要,而且我们的实力不够。” “那傀儡师呢? 据我所知,它们正在太空中操纵战兽。” “你居然也知道这个名字,我真惊讶。 帝国里听过这名字的人都不多呢,”尤路维尔说,“我们先送救援小队下去,同时定位到傀儡师的位置,在外太空对付它们。 大概就在杨舟落地的时候,它们的所有个体宣告死亡,和战兽的连接也断掉了。” 龙安娜聚精会神看着图像,插嘴道:“可惜,我们只知道它们侵略过人类,不知道它们的本体那么脆弱。 第一波攻击过去,它们已被全部炸碎,连个活口都没留下。” “……可惜?” 公爵总算抽空看了她一眼,“傀儡师是历史记载中的种族,已近千年不曾出现,我当然希望能够俘获活口。” “那你们之前探测到的……空间能量异动? 那是怎么回事?” “就是傀儡师越空而来时,产生的能量波动。” 完全不明白的苏霓说:“我明白了。” 直到攻击彻底结束,她也没去开口求情。 她很清楚,首先自己和他们非亲非故,没有高贵身份,无法干扰军事决策。 其次,就算有了身份,她要求放过虫族的行为,也是极度可疑的。 哪怕公爵不计较,只问一句“为什么”,她都无法回答。 但她仍然觉得很不痛快,就像认识的人被屠杀了一般。 以致他们再望向她时,发现她的精神已不像之前那么充沛,明净的面容上也有了一层阴霾,却没有人猜得到原因。 龙安娜以为她没能得到充足休息,大感同情,想尽快把话问完,便说:“现在已有飞船下去继续侦测,确认地表无存活战兽之后,我们便可以启程。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苏霓便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我问,我能不能既隐姓埋名,又波澜壮阔地度过一生?” 她心情十分郁闷,因此开玩笑的成分已经不见了。 公爵倒还是一脸冰冷,淡然道:“很难,只要你小有名气,便会被苏家觉察。 他们本就是帝国星域里最有势力的大家族之一。” “……” 在苏霓的认知里,倘若人类真能走进星际时代,政体会是联邦式而非帝国式。 人类建立国家时选择帝国,已经带给她很大的意外。 帝国里存在以家族为单位的势力,乃是第二次意外。 但这样一来,即使时代背景不同,也可以参考历史上的巨族,来推测苏家的地位。 一言以蔽之,他们一定特别有钱,特别有权,特别聪明优秀,特别能给家族成员安排肥差。 从另一面来看,所有的家族成员都是利益共同体,应该也有着相应的规矩和约束。 但是,若要享受家族势力的好处,做出贡献甚至牺牲,正是应有之义。 苏霓狐疑地看着公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故弄玄虚。 对大部分人来说,一定要比较的话,当然是认下这门富贵亲戚比较有利,除非他们还在遵循古代封建社会的法则,譬如说,未婚生子就要被沉塘什么的。 她又慎重地思考了一会儿,才问:“我的父母和家族关系亲近吗? 还有没有别的近亲?” “有,不过没有直系亲属,只有你父亲的同辈兄弟姐妹,还有他们的后代。” 苏霓真希望他用“叔父”、“伯父”和“表兄弟姐妹”的称呼,不过人家没这个意思,她也不好计较。 这时,公爵又说:“你一定很奇怪,回归家族看起来是个很好的选择,我却提供了另外一条路。” “阁下真是太了解我了,”苏霓黑着脸说,“既然如此,能否马上把原因告诉我呢?” 公爵的语调中,依然半点起伏都没有,“十五年前,你的父亲在战事恶化时临阵脱逃,并为活命而背叛帝国,战后受到帝国缉捕,最终死去。 你的母亲也未曾回归帝国,而是带着你逃走,也被列上通缉名单,最后不知所踪。 我们至今没有她的下落。 事后,你父母获得的所有荣誉都被剥夺,成为罪人和通缉犯。” “……” 苏霓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不容易有条大腿可以抱,真相竟是这样的。 而且,这可以完美解释他们的态度,还有妮妮上乘的外貌和基因,因此她甚至懒得怀疑,只觉命运女神又拿起了大棒,扑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龙安娜见她失魂落魄,安慰道:“其实这件事不会影响你,你仍是合法的帝国公民。 不过,一旦身份泄露,可能会有人追问你母亲的下落。” 尤路维尔说:“其实看你的狼狈模样,就知道你母亲已经不在人世。 她本来是出名的机甲士,‘天国送葬’的主人,如果还活着,怎会让独生女沦落到这个地步。” 龙安娜说:“总会有些蠢货借题发挥。” 苏霓有气无力地问:“我沦落到哪个地步了? 好歹一直在靠自己挣钱。 我吃那么多,是因为特殊原因,不是因为挨了很多天的饿。 话说回来,我以这样的身份回去,家族里的人会歧视我吧?” 公爵淡淡说:“肯定会。” 苏霓冷冷看着他,希望他后面接一个“但是”,抑或“不过”。 “不过该给你的东西不会少,你该占的好处也不会少。 你是异能者,苏家一向重视这样的人才,尤其你又有苏渊的血脉,他们应该很希望再培育出一个强大的机甲士。 至于你父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你最多承受一些闲言碎语,没有其他坏处。” “如果我不想承认这个身份,不想回去呢?” 公爵说:“那我会把你和其他人一同处理,安排到各个殖民星上,随便你以后怎么做。 但你可能无法参军,无法接触到更高层次的生活,终生只能做一个普通公民。” 苏霓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低头沉吟许久,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摆弄着手里那块数据板。 这个时候的她,居然有了一些可怜可爱的感觉。 龙安娜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好说,却见她抬起头来,问了一个看似和眼前话题无关的问题,“帝国里的异能者也不算多吗? 连苏家也非常看重?” 尤路维尔答道:“的确不算多,而且迄今为止,我们对异能的产生机制一无所知,异能者的诞生全靠运气。 大家族的联姻,全部是异能者和异能者,以便增加产生异能者后代的概率。” 苏霓说:“那我父母……” “你母亲是异能者,父亲不是。” 公爵忽然抬了抬手,做出一个阻止她的手势。 他说:“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我不需要你马上给我答案,我们要先去海恩尼尔前哨站,到前哨站的时候,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龙安娜站起身说:“我送你回去。” 谈话这么快就结束了,让苏霓微觉讶异。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望向公爵,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父亲背叛帝国,母亲畏罪潜逃……这些事已经是确定了的吗?” 公爵冷冷说:“官方结论就是这样,已经结案了,没有其他说法。” “……谢谢。” 她就这么被拎出了会议室,尽管她心中还有疑问,却知道公爵有着绝对的权威,最好别尝试赖在那里不走。 但她并不着急,听公爵的语气,她还有见到他的机会,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把疑问整理一下,准备发问,再尽可能地想清楚利弊。 这个时代的人类,沿用了古人类的度量单位,而且是公制系统。 距离用米、千米、光年计算,时间也是时分秒日月年。 只不过,每个星球的公转自转速度不同,有时候会出现一年八百天的囧况。 苏霓一回休眠舱,立刻倒头就睡,把之前的觉补足。 她一口气睡了十几个小时,才自动醒转,只觉神清气爽,连自爆未遂的疼痛也不见了。 那个圆脸女子又来看她,说自己名叫萨曼莎,是文职人员,属于照顾幸存者的人之一。 她和苏霓简单地聊了几句,为她指出星舰上的重要地点和路线,还说食物充足,无论苏霓想吃多少都没关系,导致她更加郁闷,然后从善如流地吃了很多。 琳帆、涅林和其他人均无大碍,重伤员的复原状况也十分良好。 苏霓去探视了所有的人,却只向涅林吐露了妮妮的秘密。 不用说,涅林几乎和她一样惊讶,惊讶过后,也不能免俗地问起了她的想法。 苏霓对此真是百感交集。 按照常人的想法,两种选择都有道理:选择回归家族,可以拿到好处,说不定还有专门针对异能和魂能的指导,对她的未来助益良多;选择隐姓埋名,估计也饿不死,可以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当然也是好选择。 但她必须得承认,自己并不是常人。 虫母被幕后黑手打爆,才于无奈中和她融合,期盼她为它的族裔做些事情。 换句话说,只要幕后黑手还在,很有可能会找到她头上,再把她打爆。 如果选择平常人的幸福生活,到那个时候,难道要用能量块投掷如此恐怖的敌人吗? 事实上,她自己很清楚,应该把内情告诉公爵,因为黑手能操纵虫族攻击人类,就是人类的对手。 说不定公爵会知道内情,并帮上她的忙,就算不知道,也能给他提个醒,让他不至于被黑手打个措手不及。 可是,她没有证据,又不能像傻瓜一样交代虫母的事情,根本无法应付比较详细的询问。 既然不能依靠别人,那她只好努力往上游走,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有可能获得足够的话语权,甚至可能统领虫族。 何况,父母是妮妮的父母,她用的是人家的身体。 即使没有对黑手的顾虑,对虫族的责任,她也不能自作主张,抛弃原主人的血统,连亲戚都不承认。 于是,她坦诚地说:“我还没有最终决定,但我想去苏家看看。” 涅林做出一个理解的表情,说:“如果是我,我也会回去。” “其实我不是为了他们那点好处,只是……” “只是为了很多好处? 行了,用不着生气,开玩笑而已。 我明白你的想法。 你从未见过父母,从有记忆的时候就在流浪,当然想去看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其实吧,也不是这样。” 涅林还在等她说下去,但苏霓说完这句话,就卡壳了,半天接不出下一句。 虫母基因是她最重要的秘密,她已经决定带着它一起死去,永远不对任何人泄密。 她想说的,其实是另外一个理由,但组织了半天语言,仍觉难以开口。 想尽快提升实力,是原因之一。 不能擅自割裂妮妮的亲属关系,是原因之二。 但她还有第三个原因。 苏渊的叛逃发生于十五年前,那时她才一岁,自然没有立场评论,只能接受现有的事实。 她的疑问,来自于绮羽。 按照公爵的说法,那时绮羽和妮妮未被连累,想要返回苏家的话,仍然可以。 然而绮羽不仅不回去,不为丈夫抗辩,反而带着一岁的女儿逃走了。 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从妮妮的记忆和命运来看,她从未见过母亲。 绮羽极有可能坠毁在这个星球上,因此不幸身亡,留下一个幸存的婴儿,不知被谁养大。 而公爵最后的话也很保守,并没说“当然”,反倒用了模棱两可的说法。 苏霓想知道的,是绮羽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还有苏渊背叛的理由。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苏霓没再见到公爵,也没见到龙安娜和杨舟。 负责管理他们的人,都是一些普通士兵和文职人员,无权限,无权柄,一问三不知。 由于月神号上有许多高科技武装,他们被划分到“外来访客”阶层,只能在生活区乱走,未经允许,不能踏上通往驾驶区和武装区的舰桥。 苏霓对此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就算没有这些规矩,她也不可能四处乱走,探头探脑地探查人家的隐私。 期间,萨曼莎看她无聊,便教她如何使用个人终端,里面有大量娱乐作品,从书籍到游戏应有尽有。 同时苏霓也了解了星际网络的名字,这个网络名叫“天网”,中枢设在天星,还有八个中枢复制体,被安置在不同星域的星球上。 其下的分部不知凡几,据说有多少个人类殖民地,就有多少个分部设备。 天网大部分资源向公民开放,也就是说,只要按时交纳费用,并且该公民身处天网的范围里,就能随时随地连接上它,立即和其他星系的朋友通上话。 除此之外,大部分个人活动都可以通过终端达成,这东西如同未来版的平板电脑,却已拥有了生活必需品的地位。 因此,个人终端也分不同等级,最低级的由帝国政府同一发放,仅能满足最低限度的需求,想要高级品,就得额外花星币购买。 但萨曼莎没提钱的事,很随便地把终端拿来,很随便地给了她,顺便还教她怎么绑定身份。 当苏霓问钱怎么算的时候,萨曼莎只说这是免费品。 “免费品”有很多含义,可以指量小的试用品,粗糙的代替品,也可以指她手上的精美装置。 这绝不是她多心,因为个人终端形如臂环,极其轻巧精美,连工作时闪烁的彩光都优雅悦目。 用现代社会流行的话说,是“国际大师亲自打造,只此一家独一无二”。 如果她没记错,龙安娜佩戴的也是相同款式。 至于杨舟,她猜他用的是军队特有的个人终端。 她平时闲的几乎要下蛋,所以常常去找同伴说话,发现涅林与琳帆也拿到了个人终端。 这些终端也都不差,绝不是粗制滥造的低级品,却无法和她手上的相比。 “我开始惶恐了。” 她说。 于是,当龙安娜来看她的时候,苏霓主动提出了非常重要的问题,“不管回不回苏家,我有可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吗? 毕竟我什么知识技能都没有,你们这里一定有学校吧,也许我该去上个学什么的?” 龙安娜微露吃惊神色,“怎么这么着急?” “因为我很穷,”苏霓拿起自己的小包,举了一下,“这就是我所有的财产,我一分钱都没有,在这里我还能白吃白喝,等下了飞船,不工作的话,没几天就饿死了啊。” 龙安娜看了她好一会儿,说:“相信我,你不会饿死的,不过我的确忽略了你的财产问题。 这事以后再说吧,公爵要我来问你,你考虑好了没有? 我们离海恩尼尔还有不到二十小时的航程,如果考虑好了,现在就跟我去见他吧。”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不在会议室,而在一间普通的会客厅。 说是普通,其实就是指非公共用途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和装饰可完全不普通。 龙安娜把她带进去,便离开了,留她一个人与公爵独处。 苏霓一向喜欢没有第三人在场的谈话氛围,但谈话对象是公爵,又让她压力很大,恨不得把龙安娜叫回来,不求别的,只求她帮忙调节气氛。 可惜,这仍然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也不多说,老老实实坐在公爵对面,忍耐着这个可以让空气凝固的人。 为了缓和心情,她拿起桌子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发现里面加了冰块,口味居然很像木瓜牛奶,顿时有点惊喜。 公爵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的决定是什么?” 苏霓既然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犹豫,把杯子捧在手里,从容地说:“我决定回苏家,告诉他们我是苏渊的女儿,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寂静,死般的寂静在会客厅里蔓延。 会客厅不是会议室,不需要的时候,这里的投影是关闭着的,其他设备也一样。 整个房间显的空旷宽大,洁净异常,又具有简洁流畅的未来科技感。 这仍是个无可挑剔的房间,也许少了些人气,总觉得怪寂寞的。 过了一会儿,苏霓说:“如果你再不开口,我只能认为我的回答让你非常生气。” 公爵破天荒地微笑了一下,但一笑即收,说:“我没有生气,只是意外。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选?” 他一笑,那股冰冷的感觉便被冲淡了。 苏霓吐槽道:“如果我是说为了后台,要找个有钱有势的家族寄身,你会把我赶出去的吧?” 公爵摇了摇头,“不要随便猜测别人的想法。” “要说我不看重他们的财势,那是谎话,”苏霓说,“我总觉得去家族那里,会有比较好的发展前景,即使他们是捏着鼻子接受我的,大概也不会太过分。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我想知道我父母叛逃的内幕。 我父亲也就算了,我母亲既然可以带我回去,为什么要冒险逃走,反而落实这项罪名?” 公爵又沉默了,让苏霓很想敲他两棍子,看看能否把答案敲出来。 他手边也摆着饮品,此时,他把那只杯子拿到了手里,却不喝,只握在手里,仿佛很喜欢它的温度。 “这些是你自己的主意?” 他忽然问。 苏霓点了点头。 公爵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我一向认为,当事人有权利知道真相,但是不一定要马上知道。 这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不会多说什么,到前哨站后,我将联络苏家的人,把消息告诉他们。 至于你父母的事……等你从军事学院毕业,如果还没有改变想法,我就告诉你。”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苏霓也跟着语无伦次起来,“……军事学院? 毕业? 麻烦你说明白,我从没说过要去上学啊。” 如她所料,星际帝国里当然有学校,而且有着五花八门的背景。 无论想从事哪行哪业,都能找到令人满意的选择。 就算不想上学,想在家里接受教育,那也是可以的,只要有钱就行。 事实上,贵族家的孩子一般在家里完成初期学习,不过,想学入军事、机甲、舰队等行业,只能去帝国公立学院。 这些学校的教学方式和地球差不多,也有学期和假期之分,要缴纳学费,听从教授和教官的指导,却有着地球无法拥有的丰富资源。 公爵简单地解释了他的想法。 他认为苏霓从未受过教育,缺乏基础知识,即使有异能,也不知如何有效地利用和提升。 何况那个学院有着雄厚的背景,一般只有贵族学生,或者特别优秀的平民学生才能入学。 毕业后,这些学生通常直接进入军队,成为军官,是个许多人想要就读的地方。 他的想法确有刚愎自用之嫌,但苏霓听完之后,也认同了这个想法。 这里虽然是科技发达的未来世界,但一到人情方面,和她记忆中的世界并无不同。 公爵首肯了她的战斗经验,同时也指出了她的缺陷。 总之,不用说她也知道,有个高等“学历”对将来很有好处,而且她也的确需要那些知识。 她思考过后,表示自己没有意见,同时还产生了几分激动。 这种心情,简直就像得知可以去霍格沃茨的哈利波特,混合了担心、期待和感激,让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既然你也同意,那就这样定下吧,”公爵说,“以后由杨舟负责你,他的驻地最方便。 至于苏家的人,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拒绝接受你。 事实上,我将让你的兄长,也就是你伯父的儿子赶来前哨站,接你去家族所在的行星。 那个行星的名字是辉夜,离学院所在的凯因星系不远。” “……然后,我就在那里等待开……开学吗?” 公爵表示她想的没错,又说:“学院以培养机甲士为目标,所以学生应该配备自己的机甲。 我会让杨舟处理这件事,相信苏家也不至于毫无表示。” 苏霓说:“说起来,其实我有过两架机甲,要是算上驾驶历史的话,三架。 可惜它们都已经被毁掉了,不然我也不用让你们费心。” 公爵微微皱眉,眉头很快就放松了,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你那机甲……杨舟形容过你的机甲,他说那是个被拔掉四肢的团子,在空气中可笑地漂浮着。 这场谈话结束后,你就去见见他们吧,让他们给你解释机甲与机甲的不同。” “……” 苏霓心想那是因为杨舟没见过香肠,却也意识到,在他们眼中,自己的机甲可能不堪入目,便不去反驳,很客气地表示了感谢,说:“说到机甲,我的朋友里也有可以驾驶机甲的人。 他一直很想成为机甲士,效力于帝国军队,能不能安排他和我进同一个学院?” 公爵摇了摇头,“他没有异能,不适合学院的教学方式,去了反而会惹麻烦。 不过,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安排他直接进入军队。 这些事情你无需关心,处置他们之前,有人会询问他们本身的意愿。” 苏霓又道了一声谢,迟疑地问:“你刚才说,要等我毕业后再告诉我,那么一定有个很好的理由。 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不会追问。 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公爵沉吟着说:“这对你很重要?” 这一刹那,苏霓觉得他有点忧郁,却依然坚持道:“是的,如果有人无理由地对我好,我会很不踏实,总觉得有朝一日,欠下的人情债得一口气还掉。 与其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公事公办,不要掺入多余的目的。” “这种说法倒是很有意思,不像你该说的话。 看来恶劣的环境,的确可以让人成长,”公爵说,“好吧,这是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但告诉你也没什么。” “你的父亲,苏渊,曾经是我的老师,也是我非常敬仰的人。 他不是异能者,只有魂能,每次驾驶机甲作战,都是对体能的挑战。 他让我知道,痛苦算不了什么,天生的弱势也算不了什么,给了我很多鼓励……所以,我有义务照顾他的遗孤,这样才能偿还他的人情。 现在你可以安心离开了,你兄长抵达的时候,你再过来。” 即使知道公爵对所有人都一样,语气永远冰冷高傲,苏霓还是有了被扔出去的感觉。 她保持着震惊的神态,消化着获得的新信息,游魂般回到了自己的休眠舱。 不得不说,公爵和苏渊的关系,解决了她的不少疑问。 无论她是苏霓,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是苏渊的后裔,公爵就会尽力照顾,并非对她的特殊待遇。 准确地说,这确实是特殊待遇,却是因为苏渊的身份,而非她本人,这真让她松了口气。 这次会面后,只过了两个小时,苏霓正在和涅林说话,龙安娜又来找她。 她轻描淡写地说,公爵拨了一笔钱到她的账户上,以后用个人终端购物时,可以直接付钱,她应该不会饿死。 苏霓问了那笔钱的数目,以及星币的购买力,便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龙安娜不只是为送钱而来,也奉命来解说机甲和机甲的区别,见她懵懵懂懂,就说的详细了些,并按照她的意思,把涅林叫过来旁听。 她的第一句话就让苏霓十分尴尬,“我从监控中见到了你的机甲,说实话,以厄运之星的科技水准,能成功把机甲组装到一起,并让它动起来,真是不容易啊。” 苏霓冷冷说:“你的赞美真令我惭愧。” 龙安娜扑哧一笑,说:“别介意,你听完就明白了。 机甲只是一个通用的名称,以前的人这么叫,我们也跟着这么叫。 实际上,我们这些人的机甲应该叫光甲。” 据她所说,珍珠是厄运之星的本地产品,功能一应俱全,所以不能说不好,但实在太落后了。 帝国中,机甲被广泛运用于社会生活,有民用和军用的区别。 民用机甲其实就是可操纵的巨型机器人,多用于科考、探测、运输和建筑,由于智能程度越来越高,民用机甲的机甲士数目也越来越少,一般将工作全权交给高智能化的机甲。 不过不同行星的情况不同,也有些行星还存着大量可操纵的民用机甲。 服役于军队的机甲,才是苏霓印象里的机甲。 它们被分为作战用和非作战用,有时也身兼两职。 非作战用机甲和民用差不多,但更为先进,专门为军方和政府服务。 作战用机甲就是士兵和军官的配备,也有种类之分,有近地用,有太空用,稍微高级一些的便拥有多栖作战能力。 龙安娜为了把话说清楚,拿她见过的机甲举例,譬如说,珍珠和血鹰属于最低下的等级,多半提供给学院学生使用,用来作基础训练。 等操作熟练后,连学生都不会再用,将抛弃它们,转为驾驶可用于实战的训练机甲。 这种机甲改装一下,配上合适的武器,就是普通士兵所用的个人或多人作战装置。 至于高级指挥官之流,不少人都有量身订做的光甲,杨舟的灰色幽灵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灰色幽灵的完全体高达百米,可完美适应太空环境,平时存放于空间钮中,作战时才被主人取出。 通常,百米的高度在地面上并不适用,所以在取出过程中,杨舟可以将它调整为其他高度,如五十米或者二十米,甚至最小的十米。 这种利用空间技术存储,造价昂贵,体现主人战斗特性的机甲,便被称为光甲。 光甲并非一般人买得起的,不过帝国横跨数大星域,人口基数极大,这么一算,拥有光甲的人也不会太少。 像龙安娜他们,说话时称呼的机甲,一般都是光甲。 普通的机甲部队则被称呼为机动部队,更偏重于机械本身的战斗力,而非与主人的魂能异能配合。 之后,龙安娜也提到科学院在开发新型机甲,代号为魂甲,据说是结合了生物装备和机械装备特性的东西,能够寄生在机甲士身上,进行智能进化。 但魂甲的开发才刚开始,她也只是随口一提,当成谈资而已。 涅林好奇地问:“那你的机甲叫什么名字?” 龙安娜笑道:“蜂蝶,从战斗方式得来的名字,以后你们也许有机会见到它。” 他并非异能者,也不具备魂能,自然比较关心机甲本身。 苏霓却较为重视其他方面,见龙安娜不像急着要走,便提问道:“那魂能和异能的区别呢?” 龙安娜迟疑了一会儿,说:“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区别和联系,就连魂石能激发魂能,也是巧合的发现。 迄今为止,我们只能利用它,并不清楚其中的原理。 科学界有许多人提出过假说,均无法证实,所以恐怕我无法告诉你什么。” “不过呢,异能者具有魂能的概率较高,这是真的,”她的声音忽然变的轻快起来,“比普通人概率高。 普通人里,能驾驶魂能机甲的人也有,你父亲就是一例。 但是,要出动光甲作战的时候,局势一般十分艰苦,激烈的战斗很容易损伤身体,所以很少有普通人成为高级机甲士。” 苏霓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看了涅林一眼,又问:“那么,如果一个人既没有魂能,又没有异能,有没有可能成为高级机甲士?” 这个问题自然是帮涅林问的,龙安娜了然地一笑,说:“我真不愿打击你们,但更不愿说谎话。 有是有,但非常稀少,需要巨量金钱支持,花极大的精力改装机甲,让机甲能支持机甲士脆弱的身体。 即使这样,这种人也是凤毛麟角,因为太得不偿失了嘛。” 涅林却不沮丧,很实在地惊讶着,“居然真有这样的人?” 龙安娜叹了口气,悠然说:“帝国这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 其实在我心里,这种人操纵机甲的技术才是最出色的。” 涅林平静地说:“我倒没想那么多,能够进入机动部队就很满意了。 至于光甲,以后再说吧。” 他的人生观十分豁达,又知足常乐。 龙安娜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一边点头一边说:“你能这么想,很好,其实机动部队里大多是普通人,这种环境对你有好处。 只要努力磨练自己的技术,总有一天可以接触光甲。” “话说机动部队的机甲……也是核能机甲吗?” 苏霓没事找事地问,“还是有别的能源?” 龙安娜笑道:“大部分是核能,因为这是最普遍最合适的能量来源。 偶尔也有反物质驱动的,但反物质一般用在星舰、飞船和浮游死星上,还有部分光甲,几乎轮不到普通机甲。 还有一小部分用的是生物能源,以及星体辐射能,这些都是实验类产品,从未普及过。” 她最后又安慰了他们几句,尤其是苏霓。 可能因为公爵重视她,整个星舰上的人都对她十分客气,龙安娜当然不例外。 她说,那个会来接她的便宜兄长,和公爵有着很深的交情,凭这一点,她就不可能吃亏。 还说只要进入学院,她可以修习很多科目,比如历史人文航天和生命科学。 到那个时候,她的绝大部分疑问都能得到解答,再也不用傻乎乎的像个乡巴佬。 由于星舰即将达到海恩尼尔,她亲自去做了最后一次询问,确认幸存者的意愿。 苏霓和涅林自然不用说,琳帆则自愿去做某个行星上的文职工作,彻底脱离战场。 其他人有些也想从军,有些厌倦了厄运之星上的生活,想找份普通公民的工作,也均得到了满足。 这时,苏霓终于意识到离别在即。 这种离别不是毕业后各奔东西,而是奔向不同的行星,甚至不同的星系。 虽说星系间的飞船都装备了曲速引擎,以超光速飞行,星舰更是可以空间跃迁,但普通飞船不行。 他们近期内可能无法见面,就算用个人终端联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变动。 苏霓不顾自己的财产是公爵给的,私自赠送了他们一小笔钱,以此表示对新生活的支持。 大约十七小时后,月神号与海恩尼尔的太空平台对接,以舰载飞船把人运了出去,来到这个被称为前哨站的大型人造卫星上。 这里承担着探测和信号传输的任务,也有个人工城市,提供少许娱乐选择。 更多时候,帝国军队拿它当一个小小的中转站来用。 公爵做事堪称雷厉风行,苏霓刚落地,还在吐槽这里的引力不对劲,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便有人过来传令,说公爵正在等她。 她的兄长接到消息后,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并迅速赶来,在月神号之前抵达海恩尼尔,准备会见这个阔别了十五年的堂妹。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涅林对她一向吐槽为主,教育为辅,两人互相喷吐的台词加起来,可以绕海恩尼尔二十圈。 要是他们在地球上,简直可以上台表演双口相声,说不定能挣到钱。 但在这个时候,涅林只是拍了拍她,说:“不要害怕,去吧。” “……其实我完全不害怕,”苏霓说,“但还是多谢了,我会尽量表现的好一些。” 她家庭美满,生活幸福,从未有过凄惨的人生经历,自然不知道认祖归宗是个什么滋味。 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对这些便宜亲戚有感情,也很怀疑妮妮本人有没有。 很难说是幸运抑或不幸,前来接她的兄长大人,也抱有相同的想法。 这次会面堪称客气、冷淡、有礼,就是没有涕泗横流的感人场面。 苏霓甚至很少说话,只有被问到的时候,才简单地回答几句。 其余时间,她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公爵和兄长的交谈。 这位便宜堂兄,名叫苏北辰,是苏家年轻一代里最杰出的人才,有着上校的职位。 他本人和苏霓想象的不太一样,头发是浅棕偏橄榄色的,眼睛湛蓝如最干净的大海,都不是深色系。 不过,他的容貌也十分俊美,居然不在公爵之下,气质则非常温暖和善,坐在公爵旁边时,就像阳光照耀着冰山。 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他和公爵的确有着很深的交情。 部分话题涉及隐私,甚至当今的政局,他也很随便地说了出来,不避忌她,更不避忌公爵。 从外表上看,他和苏霓虽是一对俊男美女,却不像有亲近血缘关系的兄妹,因为他们的五官并不相似。 但事实上,他们正是嫡亲的堂兄妹。 他的父亲苏岳,是苏渊的同胞兄长,也在帝国政府里手握实权。 苏家的话事人和他们的关系则比较远,算是另外一个分支的人,乃是帝国参议院副议长之一,特雷西亚。 苏霓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举起了手,弱弱地问:“难道不是同一家人吗? 为什么不姓苏?” 苏北辰先向她友善的一笑,才说:“你还不了解帝国的身份认证系统吧。 这个系统非常完善,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名字,选择用不用姓氏。 无论怎样,这个人的亲属关系都会在系统中显现出来。 我妹妹就不愿加姓氏,她的名字是曦云,前面没有姓氏,过几天你就能见到她了。” 苏霓傻乎乎地说:“好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春风化人,让人感觉这是个性格很好,极好说话的人。 苏霓对这门亲戚不抱希望,却也觉得他是个好人,至少不会对她无礼,很是松了口气。 谈话渐入尾声,苏北辰对公爵说:“那么我就直接把她带回去了,家族那边我会处理。 你也不必把事情往坏处想,过去这么多年,只有傻瓜才斤斤计较以前的事,又何必计较傻瓜的看法。” 公爵微微点头,便不再说话。 他对苏霓的历史记录很是关心,除了问她本人,也和她的伙伴交谈过,问及她做过的事,还有她的异能。 龙安娜曾传达过他的意思,让苏霓不要透露厄运之星的事,也不要炫耀她杀人杀兽的经验丰富,就做个普通的小孤女,接受苏家的照顾就好。 有什么愿望和期待,可以等进入学院后再说。 苏霓本来就不想引人注目,这个建议正中她下怀。 她发现,公爵甚至不肯对苏北辰提起她的过往,便也照葫芦画瓢,安静了很久很久,努力把自己变成个隐形人。 这时,她从对两大帅哥的欣赏中惊醒,意识到公爵即将离开,急忙说:“请等一等,我还有一件可能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你们。” 只要有其他人在场,公爵就很少开口。 苏北辰充当了龙安娜的角色,微笑着说:“你说吧。” “你们对傀儡师这个种族,都有一定的了解,”苏霓说,“不过,我在厄运之星上曾见过一种青苔,它以血肉为食,繁殖力和生命力极为强大。” 她嘲笑奎克的取名能力,自己却给青苔取了个“食人苔藓”的名字。 她先详细描述了青苔的形态和能力,又着重强调,她觉得青苔和傀儡师背后都是同一势力在操纵,因为这两个种族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 公爵和苏北辰性格南辕北辙,却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别人难以看出他们的心理活动。 单看公爵一脸平静,苏北辰笑容始终不肯消失,苏霓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了没有,还是只把这些话当成无稽之谈。 但她必须要说出来,因为傀儡师还好,青苔却具有极高的杀伤力,还能进化,一旦在人口稠密的地区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完之后,公爵点了点头道:“很好,我会记着。 据我所知,各星域中尚未有这种青苔的记录,倘若在未来出现,我会转告给你。” 苏霓说:“其实我也没有证据,只是这么感觉而已。 把这件事交代完毕,它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我也可以一身轻松地去那个学院,专心于学业。” 公爵对苏北辰提及,想要尽快返回天星,于是当天便回到了月神号,下令启程。 苏霓就像一袋货物,被他从月神号上卸下,送上苏北辰的星舰。 这艘星舰被称为“深红之梦”,用的是深红色的涂装,规模比月神号小很多,但对苏霓来说,都是她买不起的东西。 涅林等人被分批安排到不同的飞船上,搭乘着这些飞船,飞往不同的目的地。 公爵似是明白她对涅林和琳帆的关注,曾简单交代过,说是他们都会被安排进他的领地,叫她不用烦心。 她倒也没有真正烦心,只是觉得三次元好友变成了二次元,以后需要用高科技企鹅通话,未免有些伤感。 总之,她登上深红之梦后,待遇一如之前,饭随便吃,水随便喝,获得的舱室仍然不错。 苏北辰说话算话,不仅不计较她的身份,半点不提她的父母,还对她有问必答,说话必带着微笑,就算亲生哥哥,对妹妹也不过如此。 因此,苏霓的戒心慢慢消散了,心想就算要和苏家保持距离,也可以考虑和他交好。 深红之梦也是曲速引擎,反物质驱动,必要时可进行虫洞式的跃迁。 然而,不到战时,基本上没有人会浪费大量能源去跃迁,均是老老实实地航行着。 同时,苏北辰每天都来看她,问她有没有新的疑惑,是否需要他介绍什么。 苏霓倒也不客气,先问人际关系,再问注意事项,还问了什么时候可以去学院。 辉夜星虽是苏家居住的行星,但现在是星际社会,不存在整个家族挤住在同一个行星上的事,大部分成员都外出求学或工作,偶尔才回“老家”一趟。 当然,在辉夜星上,也没有人傻到招惹他们,用“地头蛇”三字形容,并不过分。 事实上,苏霓所担心的,受到长辈白眼的事情几乎无法发生。 他们常年就职于天星,或者战略地位比较重要的星球,很少返回辉夜星。 苏霓平常能够见到的,也就是正在读书的年轻人而已。 对此,苏北辰带点冷幽默地说:“我知道,有几位长辈对你父亲特别有意见,可是等你接触到他们的时候,多半也进了帝国决策机构,那时他们意见再大,也不可能当面发作。” 苏霓冷冷说:“这真是一针强心剂,我感觉舒服多了。” 苏北辰给她划了一份年金,说这是每人都有的,除非有了工作,否则就可以按月领取。 苏霓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下来,决定先用年金过日子。 此外,由于苏北辰不知道她有过驾驶机甲的经验,只知道她有魂能和异能,是罕见的人才,便极为耐心地从基础知识讲起,并主动问及她的异能。 苏霓大为奇怪,吞吞吐吐了一阵,就被问及原因,只好说:“之前有人教我,不要随便展现自己的异能,因为这是保命的手段,如果被敌人看透,将会很危险。” 苏北辰一向风度翩翩,遇事一笑而过,这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说:“这是谁教给你的? 噢,我明白了,厄运之星上的生活方式不同,可能的确得这么做。 但是在这里,尤其在学院里,基本不可能隐藏自己的异能,因为你要经过无数模拟训练。 教官也会有针对性的指导,甚至还有前往其他星球的实战演习,难道你永远不用异能,永远不和同伴配合?” “即使这一切你都做得到,光甲的研发也需要与异能配合。 如果不想要毫无特色的光甲,你就要把异能告诉铸甲师。” “……” 苏霓觉得,自己总在有意无意地被人鄙视,想了想说:“那你的异能是什么? 还有公爵的呢?” 苏北辰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忽然之间,苏霓周身浮出一层极淡的黑光,这黑光出现的时候还十分浓烈,一瞬即逝,变成淡到看不清的程度。 苏北辰却愣住了,愣了好一阵才说:“你居然能抵抗我的异能。” 若在过去,苏霓非把他当敌人,立即反击不可。 但她刚刚蒙受了文明之光的沐浴,又知道苏北辰对她没有恶意,便什么动作都没有,只点了点头。 苏北辰叹了口气说:“那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的异能是精神幻境,可以改造环境,或凭空生成环境,将敌人拖入环境之中。 星罗……公爵的是电磁干涉。 电磁干涉属于最高等级的异能,不是我可以比拟的。” “……星罗?” “紫蓟公爵的本名,姬星罗,”苏北辰说,“你居然不知道吗? 也是,他们大概不会称呼他的本名吧。 总之,我并不是说,你一定要把异能说出来,但希望你明白,你不可能一辈子把异能当做秘密,永远不用。” 他把话说的这么坦荡,苏霓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既然如此,我就明白了。 只是,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异能算什么,有什么地方可以进行测试吗?” “你平常都用异能做什么,是否攻击过其他人?” 苏霓刚要回答,却又停住了,犹疑地说:“能不能让我再想想? 我需要想一想。” 苏北辰自然不会说不可以,反倒很体贴地说,她想考虑多久都可以,但看她也一知半解的模样,最好在开学之前弄清楚,以免因不懂掌控而出事。 这一想,就一直想到了深红之梦抵达辉夜星。 苏霓犹犹豫豫,徘徘徊徊,凄凄惨惨戚戚,既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又担心暴露虫母的身份。 这等苦衷,连涅林都不能明说,只得藏在肚子里,简直都可以生出小苦衷了。 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辉夜星吸引。 这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体现了当今人类文明的星球。 辉夜星的地外轨道上,大小不一的飞船错落有致,沿地面指引,依序通过轨道电梯,降落到地表。 有些飞船停留时间较短,便在轨道上静止不动,等地表办事的乘员回来。 至于几艘星舰,起降不易,要么泊进宇宙港,要么和飞船一样,孤零零地停在太空,几乎从不落地。 深红之梦也不例外,它直接奔赴苏家所属的宇宙港,停泊在那里,继续用飞船将乘客送到行星上。 人类起源于地球,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母星留下的烙印却尚未磨灭。 他们用的星级标准单位和地球一样,以日升日落为一天,一月是三十天,一年就是行星绕恒星公转一圈的时间,每个行星的天数都不同,统称“一自然年”。 他们选择的殖民行星、建造的殖民卫星也和地球差不多。 如果引力与地球不同,那就用引力生成装置,将其调整为类地行星。 苏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上星舰就觉得全身轻松,走路像是要弹起来。 正因厄运之星的引力较大,又从未被调节过,导致她在一点五倍的重力下生活了很久,自己全然不知道。 苏北辰亲自安排她的住处,赠给她家务机器人,还有一辆磁悬浮轿车。 这里的地面交通由磁悬浮轨道达成,方便至极,简直就是用磁悬浮列车的速度在城市里穿行。 由于交通系统也花了大量精力设计,居民以这么快的速度开车,肇事率却非常低。 “至于入学时用的机甲,”苏北辰说,“星罗说他会送来,大概过几天就到了。 但你不要怀太多希望,光甲要去订制,他没可能送你光甲。” 苏霓说:“……我从未这么想过,普通机甲已经很过分了,多谢你们。” 这所军事学院的全称,是“范伦海特皇家舰队学院”。 它并非是唯一的军事院校,却是离辉夜星最近的,教学质量也很高。 学生入学后,按照个人兴趣和教官推荐,选择不同的课程,毕业后可以做星舰的领航员,可以做机械师,也可以成为精通战术战略的军官。 苏霓既然想要驾驶机甲,那么自然是往军官的方向培养,走杨舟和苏北辰的道路。 但这两人自身实力上佳,又立过战功,升迁比常人快。 苏霓以后会怎么样,谁都不清楚。 至于入学时间,自然是以学院所在的行星为准,换算成学员居住行星的时间。 苏霓问了问开学时间,得到“还有两个自然月”的回答。 苏北辰也亲自查看了她的个人终端,告诉她,学院里为了保密,用的是不同的频段,独立存在的系统,该系统被称为“金雀花”,以这种花为标志。 虽然它的功能和民用终端差不多,但普通人无法破解频段,也无从得知流动于其中的信息流。 “我们和谁作战?” 苏霓充满希冀地问。 苏北辰微笑道:“很多敌人,有人类本身的星际海盗,其中大多都是通缉犯,在星系间游走,劫掠资源。 也有从过去遗留下来的历史,虫族、半机械生命的费雷蒙人、类昆虫类爬行动物的内斯特人,还有消失了很久的傀儡。 我们曾以为它们已经离去,但动不动就卷土重来,于是帝国一直在扩张军备,以防重演过去的悲剧。” 苏霓说:“如果你们说话的时候,不引出下一个问题,那我一定会感激涕零。 过去的悲剧是什么意思?” 苏北辰又笑了一下,说:“这就是你历史课上要学的东西了。 老实说,人类的历史失落了很长时间。 迄今为止,我们只知道自己起源于古星域的蓝星,曾拥有相当发达的科技,后来经历过几场星际战争,文明几乎被摧毁。 如今的帝国,是在废墟之上建立的文明,科技也是靠着残破的记载发展起来的。” “……没有人知道过去的敌人是谁?” “你还真是好奇心旺盛啊,”苏北辰平静地说,他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极易引起别人的好感,对他剖心挖肺,“不知道,过去的记载很少有流传下来的。 历史学者一直在挖掘,却迟迟没有成果,现在还在关注过去的人也不多了。 对我们而言,最好的防御是进攻,无论敌人是什么东西,都要尽力提升帝国的实力。” 苏霓本想旁敲侧击出幕后黑手的身份,发现苏北辰也不知道,便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苏北辰若有所思地说:“你之前提过的想法,倒是很新颖。 过去也有学者提出这个假设,说攻击人类的种族背后,还有着更高等级的智慧生命,但从未找到证据。” 苏霓颓废地说:“是的,没有证据,假设也只是假设,不能用来指导实际行动。” 苏北辰淡然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即使战争爆发,直接参与其中的人也是我们,不是你们这种刚进入学院的人。 关心军事局势是好事,但也不要整天想入非非,等你毕业之后,自然有机会参与其中。” 仔细想想,现实的确如此,苏霓只能干笑几声,在他离开之前,提出了对能量块的要求。 不管怎么说,人类都是一个喜欢吃喝玩乐的种族,星际社会的人类也是如此。 如今她已经精通了对个人终端的使用,发现里面有所有她能想到的娱乐方式。 要影视作品,有各种背景情节的全息逼真影片,甚至还有很多智能程序,可自动生成主人想要的作品。 要玩游戏,有各种背景情节的全息逼真游戏,智脑自动推演模拟不同的世界,有着无与伦比的代入感。 想追星,也有各种类型可以选择,类似于《钢弹种子》里的拉克丝,或是《第五元素》里的歌女迪瓦的当红偶像处处可见。 其他才艺演出更是数不胜数,若非帝国不养闲人,督促公民进行工作,想要沉溺于声色之娱,直到死亡的那天也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苏霓一直没有玩的心思,幕后黑手的阴影始终落在她头上,虫母也一样。 前者告诉她,她随时处在危险中,后者告诉她,她优渥的生存环境拜它所赐,理应履行对虫族的义务。 这样一来,在她眼里,所有的娱乐活动加在一起,也不如无限供应的能量块。 苏北辰对此极为意外,没想到苏霓首次主动提出要求,居然是这么不起眼的东西。 他说,能量块算是战略物资,通常留待战时使用,连普通公民都是吃个新鲜,很少有人喜欢它的口味。 但他也说,会去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做的。 临走之时,他又展现了兄长应有的责任,列了一个书单给她,要她登录皇家图书馆下载。 若能在入学前读完这些,对她很有益处。 苏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从一个需要努力读书的世界,辛辛苦苦地穿越一次,来到另外一个需要努力读书的世界。 但是,她仍然认真地读了下去,偶尔出门逛逛,过着一个米虫应有的生活。 即使如此,她也总有无聊的时候。 在机甲被送来的那天上午,她打开了终端,百无聊赖地看着联络人名单,给涅林发了一条消息:“我又闲的要下蛋了,你呢? 有没有什么任务可以做啊?” 涅林很可能在训练之中,没有回话。 但令她惊讶的是,琳帆回复道:“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你有本事就把蛋生出来,我可以煮了吃掉。” “原来这东西也有群发功能。” 苏霓嘟囔着,发现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选项,倒也没放在心上。 她的联络人名单很短,含金量却很高,连公爵的称号也在上面,只不过她不会给他发消息打扰人家而已。 但回复完琳帆后,令她更加意外的事就发生了。 杨舟回复道:“每个大城市都有私人任务发布处,多半在市中心,一查就可以查到。 你可以去看看,我想你的机甲也该到了。” 无论是琳帆还是杨舟,均未选择投影通话,所以这就真的只是一个豪华版企鹅。 苏霓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回复过去,“说好的让我低调呢?” 杨舟的文字和他本人一样生硬,“你能接的任务,别人根本看不上眼。 如果你认为这就算高调,那就大错特错了。” “……谢谢你的夸奖,我今天的心情又愉快了很多呢。”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可以用终端接吗?” “大部分可以,”杨舟迅速地回复了她,看来也没有语音通话的意思,“但是,比较罕见的任务,难度比较高的任务,还有涉及隐私的任务,都要亲自去任务中心,与发布人见面。” “谢谢。” 苏霓轻轻按下一个按钮,便回到了主画面,不再出现联络人的消息。 她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出去看看,毕竟总宅在房子里,很容易让人失去人际交流的能力。 以及,她对这个时代的城市也很有兴趣,倘若不出门,就无法真正领略它的风貌。 这个城市正是辉夜星的首都,名叫特洛伊,估计又是古籍里流传下来的名字。 大部分人对这个名字没有感觉,苏霓却被撩拨的心痒痒,很想在什么地方立一个巨大的木马。 科技水平的进步,主要体现在尖端科学的发展,还有民用领域的无限方便化。 她本以为现代社会的汽车就已经足够方便,但这辆磁悬浮并带智能系统的车子更加强悍。 只要位于磁悬浮轨道上,她将目的地输入系统,车子就会自动行驶,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前往目标地点。 即使那个地点旁边没有轨道,也可以输入坐标,让系统判断出最近的停车地点,然后换成主人手动操作。 区区一个任务中心大楼,自然不必这么麻烦,苏霓只需要坐在车里,等着它自动跑到大楼的停车场就可以了。 而且,也许是托基因技术的福,即使人类生活如此便利,也很少见到体格特别肥胖的人。 绝大部分人都有着还算平坦的小腹,还算匀称的身材,优哉游哉地行走着。 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使没有异族威胁,人类也不得不持续向外扩张,否则根本无法满足这种等级的能源消耗。 太空军备的迅速发展,也是得益于此。 苏霓下车后便好奇地东张西望,先站在这座造型古怪的银色大楼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大门。 刚迈进一步,她便看到空中高悬着大楼的全景地图,地图上红线闪闪烁烁,不停向来客作出指示,告诉他们去什么地方要怎么走。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傻瓜才会迷路。 苏霓很轻松地找到了查看任务的地方,发现那里也悬挂着数不清的全息影像,全部播放着“欢迎您来到任务中心,祝您旗开得胜”的画面。 这些文字又清晰又美观,无声地欢迎着来访者,让他们把个人终端接到设备上。 苏霓在影像之间溜达了一会儿,意识到提供服务的居然还是人,不是想象中的智能电脑,也许是这样比较方便,也许是为公民提供工作机会。 只有那些清洁、打扫之类的粗重活计,是由几个不知疲倦的人型机器人在做,如同磁悬浮轨道上的清扫机器人。 这里的人也不算多,和厄运之星上的任务中心一样,整个大厅显的空旷疏朗。 尤其它的整体色调偏冷,给人以特别舒服的整洁感。 这些人里,有身高两米多的壮汉,也有相对矮小瘦削的年轻女子。 他们都各看各的,压根不管大厅里进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从这一点上看,他们都有着属于文明人的礼貌,不会探头探脑,试图窥测他人的举动。 苏霓从终端上拉出一个端口,后面连着一条细线,准备用有线连接的方式,将自己和任务中心的智脑对接起来。 然而,她才刚插上插孔,就听到身后有人说:“苏霓?” 她在特洛伊认识的人屈指可数,一听这声音,立即意识到是苏北辰,不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苏北辰正站在她身后,脸上也带着相同的表情,见她回过身来,便说:“我刚刚才看到了你的消息,倒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怎么? 你想找任务做?” 苏霓看了看影像,又看了看他,问道:“不可以吗? 我听说,无论哪个星球都有不少佣兵,他们不做常人的工作,只做常人发布的工作。 其中有些人实力极高,并不输给帝国的高级军官。 我既然想找工作,又不想去图书馆、酒吧这种无聊的地方,就来这里看看。” 苏北辰被她的口气逗笑了,“看来,你看了我交待给你的书,这很好,但我既然碰上了你,就得提前告诉你,苏家的人不能随便接取任务,需要经过负责人的审核。” “……为什么?” 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仰头看了看那块屏幕,“原因有两个,首先是安全问题,怕有些家族成员,尤其是你这种年纪的年轻人,误判了自己的实力,擅自接取无力应对的任务。 失败之后,要么丢命,要么丢脸。” 苏霓说:“其二呢?” “有些势力与苏家的关系很差,你替他们办事,会引出很大的麻烦。” “啊哈……那么你是特意来给我解释的?” 苏北辰又笑了,海蓝眼睛里闪动着温暖的光,似是没意识到她的不快,“怎么可能,我是来这里办事,恰好看到你也在,如此而已。” 苏霓一向是个随和的人,却极其不愿受到这种约束,这既是她本身性格使然,也是虫母基因的影响。 尽管苏北辰的态度很好,她仍有些不快,微笑道:“那,如果我非要自行选择任务,然后不肯去审核,会发生什么事?” 苏北辰收起笑容,叹了口气说:“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是你根本无法接到任务。 至少在辉夜星上不行,你的身份显示为苏家成员,没有长辈的审核程序,任务数据根本传不到你的终端上。” “……这是法律规定的吗?” “不是,只是家族里的规矩而已。” “我懂了。” 苏霓也是无声一笑,很干脆地把终端拔下,手一松,那带着细线的末端就缩了回来。 她的笑容和苏北辰一样,富有感染力,兼有女性的魅力和少女的清纯,笑容里却一点高兴的味道都没有。 苏北辰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变的十分柔和。 他说:“我以为自己大致了解了你,但其实没有。 这样吧,我也有审核任务的权利,要不要我帮你挑选? 这里的战斗任务一般都有些难度,对于没有经验的你来说,还是先让我看看比较妥当。” 他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点商量的态度,无论是什么人,都很难对他生气,何况这也不是他定下的规矩。 苏霓看了看他,心中不快的感觉减轻了几分,摇头道:“不用了,反正,只有辉夜星是这样吧,那就等以后再说,我又不会永远住在这里。” 苏北辰无奈道:“你的脾气比曦云还大,不过这并非坏事。 对了,我正准备告诉你,她已经从天宿一返回,今天就到。 如果你晚上有空,和她见一面怎么样?” 苏北辰的妹妹曦云,他已经提过很多次了。 天宿一则是天星伴星之一,也是个非常繁华先进的星球。 曦云就读于相同的军事学院,比她高一级,大三岁,据说也是一位极有潜力的新秀。 苏霓对苏北辰素有好感,又觉得结识一个同辈的亲戚也好,便说:“没问题,你去办事吧,我等你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就算有兄长的台阶可下,苏霓也不复之前雀跃的心情,更失去了对任务中心的好奇心。 她可以理解苏家的规定,但是,没有自由就是没有自由,受到管制就是受到管制。 这并不是说,苏北辰解说几句原因,她就能变的欢天喜地。 由于几乎没有必须出门办的事,高度发达的磁悬浮轨道上,来往车辆的数目比她想的要少。 最为发达的公共场合,居然是承托着轨道电梯的巨型平台。 其余的建筑,诸如政府机构、各种工厂、娱乐场所、私人开的小商店,都透着一股既冷清又繁华的味道。 苏霓观察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并非真的冷清,而是生活太方便,宅在家里的人更多了而已。 其他人天性开朗,喜欢和同类在一起,照样会出门闲逛,与朋友乃至陌生人聚一聚。 她将车子调成人工驾驶,小心翼翼地四处乱转,速度之慢,犹如在草茎上爬行的蜗牛。 现实好奇心作祟,再加上在任务中心里受到了打击,她索性没有回家,驾车转完了一整个特洛伊,并观赏了磁悬浮公交车和靠浮力系统漂浮着的公交站,才觉得畅快了许多。 轨道旁边,恰好有一家显眼的小酒吧,外面悬挂着和门面一样大的招牌。 招牌彩光熠熠,展示着酒吧里的各种罕见饮品,合法赌博的标志,还有歌女舞女搔首弄姿的动画。 苏霓觉得相见即是缘分,找地方停了车,带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走进那扇大门。 她对酒吧并不陌生,无论科技发达与否,这地方都不会是高雅的聚会场所。 终端里的书告诉她,伴随着医学进步一起涌来的,是对酒精、烟草、迷幻剂乃至毒品的疯狂滥用。 帝国曾多次下令管制,却屡禁不绝。 有些家伙为了追求终极的刺激,甚至会前往地下诊所,往脑袋里植入电极,以便随时进入癫狂状态。 苏霓一进去,就发现不少人或坐或站,摇头摆尾,看起来很像过去嗑摇头丸的人。 幸运的是,这些迷幻剂不具备激发暴力的副作用。 他们只是待在那里,闭着眼睛一脸陶醉,沉浸在狂乱的世界中。 等药剂效果过去,他们才能恢复正常,却不会受到生理性的伤害,照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至于对精神状态的损害,会不会上瘾,就是医师的问题了。 “人类在什么时代都一个样呢。” 苏霓嘀咕了一句,很想直接退出去,但再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座位坐下,向女招待点了一杯名字很拉风的饮料——“甲烷海上的日出”。 她原本只想进来坐坐,尝尝这里的鸡尾酒,看它和地球鸡尾酒有什么区别。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酒还没有端上来,她就听到了旁边那桌的对话。 有人正在说:“西蒙大人,听说紫蓟公爵亲自前往荒星域,解决了厄运之星事件。 我想,哈米德的死亡,永远也查不清楚了。” “……” 被命运诅咒的苏霓向那桌扫了一眼,看到三枚大汉坐在桌边,眼睛都盯着酒吧前方的舞女,却从未停止交谈。 其中,被称为西蒙大人的那一位,留着酷毙了的发型,长相倒是不差,感觉是个有头脑的大汉。 他脸色发红,已经带了几分醉意,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说:“我有什么办法? 消息我已经看到了,月神号轰平了厄运之星,凶手也应该死掉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凶手的酒已经被送到她手中。 凶手本人则一脸无辜,平静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结果差点喷出来。 这杯酒喝起来就和小刀子一样,扎的口腔生疼,如果忍住不吐,会发现回味甘甜,压住了乙醇粗暴的味道。 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想喝第二口,黑着脸把杯子放回去,继续偷听那桌人的谈话。 可是,哈米德毕竟只是小角色,话题到此为止。 此后的十几分钟里,他们只是狂饮滥喝,偶尔和其他人一起,为舞女们作出的情色动作叫好。 即使身为凶手,苏霓也还是对他们失去了兴趣,无奈地站了起来,心想不如直接回家,继续遨游知识的海洋好了。 她坐着不动的时候还无所谓,这一站,顿时十分显眼,引得醉眼朦胧的西蒙看了过来,双眼顿时一亮。 她本人尚懵懂无知,侧身往前走,想要挤过两对刚嗑了药,正在疯狂扭动的男女,忽然觉得不对,右肩立即向下一沉,让西蒙先生的爪子扑了个空。 酒吧里乱糟糟的,所以苏霓也没怎么注意周边环境。 这一下几乎搭到她肩膀,她才反应过来,立即回头怒视对方。 她从未有机会听梵格尔和哈米德的对话,不知道西蒙对十五岁以下的少女有兴趣,因帝国禁令,不惜在荒星域搜索美貌少女。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充满欲望,让她立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般来说,没有人愿意和醉汉计较,何况环境还如此喧闹。 苏霓怒视之后,也是不愿多事,只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那只粗壮的臂膀仍然不肯放弃,不依不饶地环向她的身体。 西蒙先生嘴里喷着酒气,极为诚恳地说:“你陪人过夜要多少钱?” “……” 苏霓对他的印象本就很差,但毕竟是她杀了人家的下属,多少有些心虚,才有息事宁人的想法。 这时她勃然大怒,也顾不得息事宁人,直接反手一肘,狠狠打向了他胸口。 她有心给他个教训,这一肘打的又狠又快,要是普通人,会被直接撞碎胸骨。 她知道他是星际佣兵团的团长,所以才敢这么做,不怕闹出人命。 但这一肘打实的时候,手肘一阵疼痛,竟有击中重金属墙壁的感觉。 这不是她的错觉,也不是特别坚硬的肌肉,而是实打实的金属。 苏霓脸色微变,心中浮现出“铁人”两个字。 但她没喝醉,动作到底比西蒙灵敏的多,肩头又是一晃,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从地面上扯了起来,用力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这是个很漂亮的过肩摔,视觉效果也非常惊人。 西蒙先生受到撞击的肌肉自动金属化,具有极高硬度,竟将同为金属材质的桌子当场撞碎。 桌旁的两个佣兵一惊之下,迅速跳起,也不管摔在地上的团长,齐齐向苏霓冲了过来。 他们喝醉的程度和团长不相上下,脚步歪歪扭扭,被她轻易躲开。 酒吧里已有不少人发觉异常,嚷嚷着躲向远处,生怕被佣兵之间的打斗波及。 可更多的人根本没有知觉,全然没发现有人在酒吧里殴斗。 苏霓犹豫了一瞬,不知是冲出酒吧逃跑好,还是留下来奋战好。 最后,她的骄傲占了上风,驱使着她从两个佣兵身边一掠而过,跃向正在弹跳起来的西蒙。 西蒙的酒意被她打醒了一大半,又惊又怒,右臂肌肉瞬间隆起,变成一块一块的,全部转化为金属形态,让整条手臂都成为名副其实的铁臂。 这条铁臂抡动之时,气势惊人,速度也快的可怕。 苏霓眼前一花,那个和她脑袋差不多大的拳头已近在眼前。 她有了机甲后,渐渐习惯了用机甲作战,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肉搏过了。 此时危险迫在眉睫,她眼中波光一闪,已用与对方相似的超高速度侧移出去。 那层漆黑甲壳再次出现,护住她的致命部位,并向前臂指尖延伸,直到成为一把螳螂前肢似的黑刃。 经过异能进化,这黑刃已不再闪烁不定,一看便知道由粒子组成,而是纯粹的实体,乍一看和普通刀具没有区别。 它可以被主人随意变化,改变锋利程度,能切面包,也能切钻石。 黑刃重重斩在了钢铁手臂上,两人同时一震,由于施力方向不同,一个向空中,一个沿地面,向相反的方向滑出几步,连续撞飞了五六个人,这才停下。 那条手臂被砍出一道长长的刀痕,苏霓的右手和黑刃融为一体,也被震得发疼。 她意识到,对方已经做出致命的攻击。 这不再是调戏,而是杀人。 因此,她的态度也变的极为严肃,恢复到厄运之星上处处提防的状态,以精神力监控四周人类的举动,观察着他们的红外线影像。 那个身材比较高的佣兵正在掏出部件,组装一把步枪。 苏霓刚看到他的动作,他便将步枪组装完毕,抬手对她开了一枪。 这把步枪竟也是高斯子弹,开火时,枪口发出特有的吱吱声。 他的主人和团长一个德性,对公共场合杀人没有半点心理障碍。 苏霓真想阅读一下辉夜星的法律典籍,却得顾念自己的小命,眼睛还盯着又是一拳打来的西蒙先生,身边已出现了一面淡淡的黑盾。 无数细小的子弹全部轰在黑盾上,黑盾坚持了十秒钟之久,才粉碎在子弹之下。 与此同时,苏霓早已离开步枪的攻击范围,再次与西蒙交手。 黑刃的长度和宽窄都没有变,苏霓虚握着的左手中,忽然飘出了另外一股无形无色的微小粒子。 它们虽无法聚集成实体,却具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高温。 这股高温烟雾飘向了西蒙,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有效地拖缓了他的动作。 西蒙已彻底变成了一个金属人,仿佛漫画里的钢人。 他的衣服被烟雾点燃,在极短的时间里燃烧殆尽,身体却安然无恙,全不畏惧这可以将普通金属熔化的高温。 黑刃和钢拳连续交击数次,每次都砍出深浅不一的刀印,却无法接触真正致命的部位。 烟雾烧着了衣服,也烧着了旁边的椅垫和沙发,引发一场规模不小的火灾,最终启动了酒吧里的防火系统。 大量干冰从天花板上翻了下来,覆盖在火焰上,砸在苏霓和西蒙头上,却没能阻止这场殴斗。 西蒙一拳砸中墙壁,墙壁就出现一个被裂纹包围的大洞,黑刃落在地面,地板也被划出宽而长的裂缝,活像被划开了的铁皮。 其实只过了不到五分钟,整个酒吧就像是被人洗劫过,没有一件家具是完整的。 苏霓砍了十来下后,终于马失前蹄,被他一拳击中左肋,差点把肺都吐了出来。 西蒙的金属体虽然有着强大的防御力,耐高压、高温、普通的强酸强碱,在太空中果奔生存一段时间,修复速度却极为缓慢。 苏霓砍出的刀痕,将会一直留在他的身体上,很久之后才能消失。 这更增添了他的怒火,这时候,他已经忘了苏霓是他垂涎的猎物,只想杀了她泄愤。 剧烈的钢铁攻击和粒子攻击下,能抵抗普通震荡波的墙壁不堪重负,吱呀着坍塌下去。 里面的顾客四散奔逃,奔向自己的车子,酒吧里也有人连接天网,向特洛伊治安部门发出求援信号。 苏霓起初还是以自保为主,随时注意不要伤到别人,等挨了一记重拳,心中的愤怒不下于西蒙,也是一心想干掉这个混蛋。 她双臂开始伸长,长出粗长尖锐的黑色骨刺,骨刺裂衣而出,彻底变成了形状可怖的虫形前肢。 转化结束后,黑刃的攻击速度猛地提升了一倍有余,犹如鼓手敲打着鼓面,轻快地击打在西蒙身上。 她甚至不管攻击落下的位置,只是不顾一切地硬砍,若恰好多次攻击落在同一部位,刀痕便不断加深,像是要割裂钢人的金属肌肉。 偶尔也有骨刺被铁拳砸断,崩飞出去,而且她脸上又挨了一拳。 但相比之下,还是苏霓占了上风。 怎奈对方的防御力太强悍,又护住了重点部位,她无法在短时间内杀掉他,只能靠时间慢慢磨。 正当她一刀砍向西蒙的脖子时,忽然有了极为危险的感觉。 但这危机是那么强大,超出了她的应对能力,让她无所适从,有着面对王虫时的无力感。 他们身边的环境在迅速变幻,一瞬间,本来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被强行分开,落在同一片荒原的两端,只能遥遥望见对方小黑点般的身影。 荒原上空无一物,只有无穷无尽起伏不定的沙丘,仿佛回到了厄运之星。 苏霓一惊之后,立即意识到,这是强大的异能者构建出的精神幻境,绝非真实环境。 她的感官欺骗了她,红外线感应也被环境影响,使她误以为西蒙位于远方。 事实上,他应该还在她身边。 但她没有动,慢慢收回了黑刃,骨刺也渐渐消失了,最终恢复成人类的臂膀形状。 又过了十几秒钟,幻境骤然退去。 如她所料,苏北辰站在他们中间,略带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刚才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接曦云,你始终没有回应,我才过来看看……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苏霓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个人终端的质量极其过硬,能抵抗相当程度的重击,在即将损坏时,又可自动拆成数个部件,避免被外力崩裂。 她手臂变成前肢,足足粗了一倍,终端自然被撑了开来,掉落在地,然后就那么躺在了地上。 它的功能完好无损,却离她很远,当然无法让她察觉苏北辰的消息。 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人还没走干净,有些看到殴斗结束,又悄悄溜回来看热闹,全都默默看着她走过去,旁若无人地把终端捡起,戴回手上,甚至还打开终端看了看消息。 可她的愤怒尚未消失,看完消息后,向西蒙一抬下巴,冷冷说:“你认识他? 这家伙喝醉了,对我无礼,我本来想给他个教训,结果他没醉到不懂还手,就是这么打起来的。 你来的正好,要是你不来,他可能会死呢。” 苏北辰大为头痛,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酒吧,用平静的态度说:“我的确认识西蒙先生,他的佣兵团是苏家的附属之一。” 苏霓说:“……啥?” 苏北辰朝她一点头,表示她没听错,又转向变回正常人的西蒙,语气立刻严肃起来,“这位小姐是我叔父的女儿,我的堂妹,你不该惹到她头上。 既然你已经吃了亏,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你先去赔偿酒吧的损失,然后带上你的人,马上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酒醒了,什么时候上门向她道歉。” 西蒙先生不愧是佣兵团长,同样拥有变身类的异能,他的段数明显比卡洛高。 实际上,他将身躯钢铁化的时候,连衣服都能一起变化,现在又把它们恢复原状,一如没变身之前。 只是,还没来得及改变衣服,高温粒子雾就把衣服点燃了,他现在是个果奔的壮汉,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苏霓却没立场嘲笑他,因为她的个人形象也不怎么样。 粒子较难操控,所以她尚未达到异化外物的程度,两边袖子都当场被撑碎。 好端端一件短袖上装,已经变成了无袖圆领背心。 好在她人长的美,穿麻袋也不会太难看。 她对西蒙既愤怒,又看不上眼,不肯沿着堂兄的台阶下去,只冷冷一笑,“说起来我很奇怪呢。 就连厄运之星上的小城市,也有着不能在城市里杀人的法律。 这位团长和两位佣兵却不一样,一动手就要杀人,连高斯步枪都用出来了,难道不算触犯法律吗?” 西蒙听说她是苏北辰的妹妹,极为震惊,气势先软了三分。 他仍在腹诽,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地方,却不敢明言,犹犹豫豫地辩解道:“小姐,是你先动手,我才会还手。” “你真是胡说八道,”苏霓毫无淑女风范地说,“你不动手,我怎么可能动手。 而且,那时候我也没有其他选择,难道被你白白调戏不成?” 苏北辰无奈地说:“事实上,个人终端可以随时紧急求救。 你可以呼叫治安部门,或者亮出苏家的身份,或者迅速离开。” 这话有各打五十大板之嫌,但仔细想一想,又找不出毛病。 苏霓本想反驳,愣了一下便意识到,这才是文明社会中平民的做法。 她本人在厄运之星生活太久,一被人招惹,立马激烈反击,居然忘了还有其他解决方式。 她想着想着,怒气渐渐平息,不再一心想杀了对方。 苏北辰见她表情缓和下来,也松了口气。 像这样的下等酒吧,和任务中心还不一样,苏家成员自恃身份,几乎不会涉足。 他全没想到苏霓会因好奇心而走进来,又恰好碰上西蒙。 西蒙等人是苏家附庸,定期向家族缴纳保险金,才敢在特洛伊随便动手,甚至一动手就用出致命的武器。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地方的人大多没什么武力,也没什么后台。 就算惹上治安部门,多花点钱就能解决问题。 然而,他们不认识苏霓,苏霓却认识他们,双方冲突起来就停不了手,最终引出了他看到的画面——窈窕少女追砍佣兵团长,粗壮铁汉即将血溅街头。 他对苏霓的脾气已有了解,心知她平时不言不语,固执起来就不肯退让,方才目击她的实力,更是令他大感意外,意识到她可能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只是个幸免于难的小孤女。 此时,为了避免她不依不饶,他索性不提她的问题,也没说她不该来这种地方,只用身份压着西蒙低头,要他找时间上门道歉。 这个方法对苏霓的确有效。 她见西蒙服软,又想起这里是文明社会,战斗结束后,再去杀人已经不可能了,便没好气地说:“要是我实力差一点儿,现在已经死了,还有机会和你辩论吗?” 要是她真死了,西蒙只有偿命一条路可走,所以又有什么话好说,只得低头唯唯诺诺。 苏霓也不理他,对苏北辰说:“我会有麻烦吗? 有麻烦的话,我自己承担好了。” 苏北辰摇了摇头,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这倒不至于。 其实异能者和异能者之间,很少爆发战斗,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异能是什么,极易产生严重后果。 但是一旦动手,就得尽展所长,以免被莫名其妙地杀死。 这事让他处理就可以,你不用再理会,我们走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苏霓也不能不买账,只好点了点头,跟他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 其实她内心深处,已经隐隐体会到苏北辰息事宁人的想法。 但体会到了又能怎样? 她并非当真不懂事的人,不会非要把话挑明,让对方徒增尴尬。 以西蒙等人动不动下杀手的做法,若换成与苏家无关的人,大概不只是“上门道歉”就可以了结的。 苏北辰做出这种选择,无非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愿随便严惩家族的附庸。 这种做法让苏霓很是郁闷,却无话可说。 他们走着走着,苏北辰忽然说:“你离开月神号之前,星罗不是说过,让你保持低调吗?” 苏霓瞥了他一眼,说:“有人告诉我,去任务中心接任务,绝对不算高调。 以此类推,去路边酒吧坐一坐,应该也不算高调吧? 碰上喝醉了的混蛋,也不是我乐意的呀。” “谁告诉你的?” “……杨舟?” 苏北辰微微一笑,带点意外地说:“原来是他,难怪。 他那个人怎么说呢,从来一意孤行,不理别人的眼光。 你要是听他的话,以后可有的忙了。” 苏霓正想说“听他的也没什么不好”,脚下却是一顿,诧异地望向前方。 一辆外形极漂亮的车子从轨道上飘了下来,仍保持漂浮的姿态,凌空飞行,一直飞到他们眼前。 一般的车辆下了轨道,就变成普通交通工具,靠四个轮子跑路。 苏霓还是第一次见到不需要轨道的车,不禁多看了几眼。 车的主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外貌文雅秀美,衣着简朴精致,发色和瞳色与苏北辰完全一样,一望可知是兄妹关系。 她脸上带着同样温暖的微笑,本来要向他们打招呼,一看苏霓,立即被她刚打完架的英姿镇住,连眼睛都瞪大了。 不用问,她就是苏霓计划见面的人,比她大三岁的堂姐,曦云。 苏北辰介绍道:“我让曦云一出电梯,就过来和我们碰头,所以她直接赶过来了。 曦云,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苏渊叔父的女儿,最近才被紫蓟公爵从荒星域带回来。” 说实话,苏霓的长相还在曦云之上,但脸上一大块淤青,尚未完全褪去,也谈不上长相不长相。 她见曦云一脸惊讶,少不得主动开口道:“你好。” 曦云又看了她几眼,从脸上的淤青,看到破破烂烂的袖子,这才微笑道:“你也好,我已经听哥哥说过你的来历,堪称神交已久呢。 可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苏北辰淡淡说:“没什么,一场误会而已。 你才回来,不要问这么多,我先送她去换衣服。” 曦云倒肯听兄长的话,做了一个顽皮的歪头动作,说:“好吧。” 苏霓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肋骨还在阵阵发疼,实在不愿这样进行社交活动,讪笑道:“不如改天再见面好了,今天的刺激活动已经够多,我想回家休息一下。” 曦云明亮的眼睛转来转去,目光扫过酒吧时,便露出了然的笑容。 她不等苏北辰答话,直接说:“原来如此,特洛伊里还有这么胆大的人啊!不过呢,这种地方可没什么好玩,等时机合适,我带你去真正好玩的地方,还有些朋友介绍给你。” 苏霓又点了一下头,笑道:“这真是太好了,多谢。” 苏北辰确认她不需要陪同,便叮嘱了几句,看着她驱车进入轨道,才坐进妹妹的车,与她一起离去。 他们消失后,苏霓才有了真正放松的感觉,将车速调到最高,风驰电掣地赶回自己的住处。 辉夜星也是类地行星之一,属于人类日常居住的行星,和工业用、战争用的殖民星球不同,日月长短与地球十分相似。 只是,它的卫星比厄运之星还多,共有三个,大的被当成太空武器基地,小的是公用宇宙港。 因此,夜晚降临之后,人们便能看到三个月亮起起落落,颜色有红有白,煞是好看。 苏霓到家之后,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痛痛快快吃了顿饭,等身上的伤消失不见,才觉得彻底舒坦了。 她把二楼的墙壁调节成透明模式,观赏了一会儿月色,又把终端连到影音系统上,打算欣赏一部身临其境的全息电影。 然而,就在此时,家务机器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提醒她门外有货物送到。 苏霓尚未有购物经验,从未卖过东西,不禁有些茫然,打开监视器一看,顿时被这货物惊呆了。 因为那“货物”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包裹,而是一个从空而降的庞然大物,足有十米的高度,比英勇牺牲的珍珠还要高一截。 杨舟说过,机甲应该快到了,但她真的没想到会在夜里送来。 负责运送机甲的,是八只运输机器人。 它们的体型也很大,但和机甲一比,立即娇小起来,好在它们动力充足,力气极大,提着机甲飞行也没有吃力的迹象。 它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比较小的运输飞碟,飞碟上放着的才是包裹。 苏霓愣了十秒钟有余,心里奔过了一万只草泥马,才梦游般地启动了机甲专用的平台。 飞碟的人工智能比机器人为高,见平台升起,便发出指令,让机器人们把机甲放在台上,自己则靠近从房子里走出的苏霓,极为人性化地说:“那是机甲,这是空间钮和纳米防护服。 请把个人终端与我连接,进行身份认证。” 苏霓看了它很久很久,默默打开了终端,却没有和它连接,反而翻出联络人界面,给杨舟发出了一条信息,“……我收到了一架机甲,但为什么带空间钮?” 杨舟的回复还是那么迅速,还是那么简单,“这样才能随身携带。 空间钮有基因认证功能,你得先和它绑定才能用。 以及,机甲的名字叫雪鹫,和你以前的机甲涂装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只有光甲才需要空间钮。” “理论上是这样的,”杨舟说,“但普通机甲一样可以放进去,否则,你只能雇佣运输机器人,送到学院仓库里,用一次取一次。” “这么说,空间钮很贵?” “很贵。 不过你已经欠下一架机甲,不必在意空间钮了吧。” “……谢谢你的安慰。” 苏霓再次关掉联络窗,郁卒地吐了口气。 一个输入文字的杨舟,比一个面对面说话的杨舟有趣很多,若非她正在欠别人人情,还真不介意和他多聊几句。 她看了看正耐心等待的飞碟,终于还是自暴自弃地扯出传输线,插进了它的接口。 签收过程和地球一样简单,而且基本不存在质量问题。 直到机器人们离去,苏霓才把心里的神兽赶走,用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这台机甲。 也许是珍珠给了杨舟错误的印象,让他认为她很喜欢珍珠那种类型的机甲,于是送来了这个珍珠白的家伙。 皎洁的月光下,它周身闪着柔和的光芒,既引人注意,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太招摇。 它的外形与她印象里的机甲极为相似,机体带有极强的设计感,背生双翼,有点像高达的风格,一看就知道它的动作矫健灵活,恰好符合鹫类的特点。 苏霓却不着急试验它的能力,先打开了那个包裹,果然看到了同色的空间钮和防护服。 空间钮大小不过半个手掌,扁平状,形状如同一片叶子,上面刻有生产公司的名字,还有一些纯为美观而雕刻上去的花纹。 防护服则是深蓝色的,银边,版型有些死板,一穿到身上,便可立即感应到其中的能量流动。 这种防护服应用了纳米技术,与纳米医学同出一源。 它会自动为主人提供支持,提高主人的感官能力、敏捷和力量,而且,即使它的能量消耗殆尽,本身也能做到防普通子弹和防高能辐射,正是高级军官的必备制服。 只不过他们的防护服多用黑色,和这件颜色不一样而已。 空间钮已与雪鹫建立联系,只等苏霓进行绑定。 不过,和光甲不同的是,光甲可以随时收入空间钮,留机甲士落回地面,机甲则不行。 想要收取机甲,她必须离开驾驶舱,不然这个动作将无法完成。 雪鹫的武器并不太多,却件件都是精品,有两具高斯炮,两具离子加农炮,一具反弹道导弹,并配备光能军刀和魂能盾。 这些武器大多得额外充能,只有刀和盾不需要。 苏霓审视它良久,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充能,真打起来,只能用那两样冷兵器。 “这也是应该的,大概没有人敢让学生随意使用离子加农炮吧,”她喃喃道,“这样一来,机甲上装再多炮口也没用,只是摆设而已。”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怀念厄运之星的自由。 那个时候,她能接触到的最先进武器就是磁能炮,却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要有钱就行。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想重续过去的生活,只是触景生情,稍微悼念了下少女时期。 那段时间虽然还不满一年,却给她提供了丰富的战斗经验。 这些经验,大概会在模拟对战里很有用吧。 雪鹫机体里所用的魂石也极为大方,外壳是轻巧坚硬的合金,里面套着的就是最纯净的魂核和脉络,用料之多简直可怕,让她走动起来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机甲的重量,充其量是套了个单兵作战系统。 她不得不想,这大概就是机甲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了。 在一整夜的失眠后,她爬了起来,诚恳地写了感谢信发给公爵,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由于联络系统也有黑名单的设置,她思考了一番,又去找杨舟,请他帮忙转达谢意。 这次杨舟却很忙,回了句“可以”之后,便不再理她。 苏霓又把联络人名单骚扰一遍,发现其他人都在工作,只有自己游手好闲,顿时十分忧伤,只好打开终端看书。 苏北辰推荐给她的书五花八门,有帝国的历史大纲,有科普类著作,有机甲的发展历程,有对异族的介绍,还有一些出名的文学作品。 每一类都不算多,加在一起则变成了二十多本,足够让她看到进入学院。 由于涉及到实战,机甲战力又强,帝国严禁私自进行机甲教学。 所有军事学院都要求学员是成年人,并签免责协议书,以此降低意外的概率。 但帝国星域太广,人口太多,就算这样,每年也都出现一批流血事件,全都是好勇斗狠的学员闹出来的。 其中还牵扯到势力的较劲,政党的争斗,甚至可能有宗教因素,导致每年都不了了之。 苏霓最近才知道这个规定,还紧张了好一阵,生怕自己无法入学。 但苏北辰已经对她解释清楚,表示入学时她的年龄将是十七岁,有他做保人的话,也可以进入学院,并不是绝对不能通融。 正因如此,学员在入学前,大多受过多年教育,课程也绝不会从基础开始教起。 她现在不补习,以后就要补,所以只能自认倒霉,进入读书时的状态,每天都耐心看着这些书籍。 所幸这些书大多活泼有趣,包括历史类,读起来并不无聊。 当天中午时分,苏北辰才回复消息,无视了她的骚扰,直接提出正事,和她谈起异能的问题。 隔着个人终端,又没有表情符号加持,他的话一下子显得特别严肃,“苏霓,我怀疑你的异能属于最高等级,要不要进行测试?” 苏霓静静盯着悬浮着的屏幕,良久,才轻轻说了一句:“一定要测吗?” 虽说要打字也可以,但一般人都使用语音输入文字,她并不例外。 这行字发过去之后,苏北辰说:“其实即使不测试,我也有了一个很合理的猜测。 测试只不过是进行确认而已,对你没有任何害处。” “哦? 你的猜测是什么?” “粒子操纵,和电磁干涉、光子凝固、基因模拟、心灵控制同等的异能,只比时间停止低一级。” “……居然有时间停止?” 终端的另一头,苏北辰因她天才的关注点而无语了一瞬,回答道:“据说这是帝国第一代皇帝的异能,现在还没有第二个人。” 只要苏北辰说出的名字不是“变身成虫族”,苏霓就没有了一直以来的压力。 她说:“我并不惊讶。 事实上,我自己也知道,释放出去的东西是无数极为微小的粒子。 我可以控制它们,但还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双臂的变化。 砍人的时候,”苏北辰说,“那黑色的刀刃和单分子刃极为相似。 因为你的实力不足,所以还不能进行最精细的控制,但刀刃的性质太像单分子刃了。” “与此同时,他的衣服也被点燃,整个酒吧都烧着了……这很容易让我猜想,你在用粒子形成刀刃的时候,还能将它们高速震动,释放高温。” “……是的,你没说错,一句都没错。” 苏北辰大概意识到了她的犹豫,语气温和了起来,“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 这是一个成长潜力极大的异能,甚至超过了我的精神幻境。 然而,你必须要明白,异能发展到什么程度,是未知之数。 同样是控水的异能,有人只能控制杯子里的水,有人却能冻住整个湖泊。” “我明白。” “那么,不管你去不去正式测试,我都会把你的异能当做粒子操纵处理。 至于学院那边,你自己考虑吧,我不会向他们泄密的。” “好的……谢谢。” 屏幕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又蹦出一条消息,“从辉夜星到学院,要进行一个月左右的飞行,所以你们下个月就得启程,那时我恰好有事,不能送你们。 在启程之前,曦云希望你来参加一次酒会。 这是常见的社交场合,你能来就最好不过了。”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涅林说。 作为一个新入伍的士兵,他很少有空闲时间,晚上才能回复苏霓的骚扰。 对此,苏霓由衷地感到高兴,问道:“什么问题?” “这里的人都不喜欢用语音通信,影像就更不用说了。 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不用文字输入的人。” “……这算什么问题。 你看,用文字的话,可以一边聊天一边挖鼻孔,用影像怎么好意思。” “……” 苏霓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异状,一看居然在纠结聊天方式,顿时想要吐血。 对她而言,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人类本身就倾向于可以随时撤退的方式,一用影像,顿时拘谨起来,没那么轻松自如。 早在银河系,不,太阳系时代,某些天才就发明了“在线对其隐身”和“隐身对其可见”。 涅林同志才刚接触文明社会,还不理解如此奥妙欠揍的心理。 “说起来,我要去做异能测试了,”苏霓说,“之后还要去参加一个酒会。” “异能测试对你有什么好处?” “……就像体能测试一样吧。 测试之后,我的异能会被冠上一个名字,我也可以有针对性地看看书。” “……” 苏霓觉得,自己的财产离订制光甲还有十万八千里,也就不肖想它了。 就算这样,异能测试也是绕不开的一道关卡,那还不如在辉夜星上做掉,还有主场优势。 而且,苏渊没有异能,绮羽的异能和粒子无关,她总怀疑自己的异能来自虫母,也想进行确认。 涅林被送往龙安娜的驻地,暂时用不着她担心,所以他们真的变成了二次元的终端好友,偶尔向对方汇报自己的近期进度。 苏霓的生活还是那么乏善可陈。 她最近读了几本关于虫族的书,有学院的教材,也有别人写的科普著作,甚至还有虫族背景的小说。 其中很多内容她都已经知道,但也有一些是完全新鲜的知识。 少许知识把她的魂魄都吓了出来,比如说那些针对虫母的研究。 “你知道虫母有生长期,有成熟期,有发情期吗?” 她忽然问。 “你的话题跳跃得太快了,”涅林抗议道,“我不知道啊,怎么,你那里有虫族?” 苏霓真想说“我就是虫族”,但又不能,只好转换话题:“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个而已,不过你倒是要多看一些讲人类敌人的书,我觉得很有帮助。” “已经在看了,还有关于机甲的书,等你催促,什么都晚了好吗?” “你仔细听听,我在把终端当你的头一样敲啊!” 异能测试是个很普遍的测试,没有人会觉得需要担心结果,除了鬼鬼祟祟的苏霓。 不过,既然已经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她也不再多想,只决定在事情不对劲的时候,想办法逃出辉夜星。 但她不多想的时候,却有人在替她多想。 她刚刚送走集体作息,不得不按时睡觉的涅林,便看到另外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杨舟:“我刚和苏北辰通过话,你要进行异能测试?” 苏霓:“是啊,怎么了?” 杨舟:“没什么,我只是很惊讶你拖到这时候,如果我是苏北辰,就要怀疑你别有隐情了。” “……有话请直说吧。 什么别有隐情?” “比如你根本没有异能,用谎言换来比较高级的待遇。” “……” 可能因为公爵指定杨舟照看她,这段时间里,龙安娜很少出现,倒是杨舟冒头的概率比较高。 苏霓对他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觉得这人说话的确很直,但都是实话实说,偶尔一针见血,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而且,他说话直接,她反倒觉得轻松,有种回到了厄运之星,有什么说什么的感觉。 她说:“如果你只是来吐槽我的,我就要关界面了。” “我打算介绍一个人给你,让你可以私下进行异能测试,不必到公共机构去。 这也是公爵的意思,认为这样可以降低你的不安,并且她对你也很有兴趣。” “她?” 杨舟迅速发来了一条信息,包括对方的名字,还有目标地点的坐标,要她明天去这地方,寻找一位名叫艾尔莎的女士。 艾尔莎是科学院的工作人员,职位是机械工程师,兼任“花栗鼠”实验室负责人。 从发过来的图像上看,她年纪接近三十岁,留着一头又长又直的茶色头发,齐眉刘海下,紫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她可以测试我的异能?” 杨舟说:“是的,她有这个资格,当然她很少使用这个资格。” “我以为她是机械工程师……还有,花栗鼠实验室是做什么的?” 杨舟很爽快地说了艾尔莎的身份,结果把她的魂魄又吓出去一次。 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竟是帝国最享有盛名的光甲芯片开发者。 她的职务属于科学院,实际上,地位非常超然,专门为找上门的客户定制光甲芯片。 所谓的花栗鼠实验室,其实是设计、制作、出品光甲的地方,更像一个工作室。 她的男友艾利克斯任实验室的副手,也是俗话中的“光甲设计师”,负责设计光甲外壳,安排机体内部的线路走向,最终装配机体。 这对搭档的名气简直突破天际,除了土包子苏霓,谁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杨舟的灰色幽灵就是出自这个实验室。 苏霓迟疑地说:“你让我紧张起来了呢。 她为什么对我好奇?” “因为你是苏渊的女儿?” “……” 杨舟传过来的文字跳动着,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她的工作和异能、魂能息息相关,因此具有极为丰富的经验,对罕见的异能也十分好奇。 最近,她恰好到辉夜星探访朋友,公爵才想起这回事。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去公共机构吧。” 苏霓想了一会儿,还是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对她来说,去哪里做测试并不重要,所以还不如借此机会,观赏一下著名的光甲专家。 倘若能和她拉上关系,说不定以后能弄到花栗鼠出品的光甲。 杨舟听到她的肯定回复后,便直接和艾尔莎约好了时间,要她在约定的时间登门拜访。 艾尔莎来辉夜星拜访朋友,但她的朋友不在特洛伊,就算在,也没办法在民宅里进行异能测试。 因此,她选择了该城市的测试中心,要苏霓到那里去见她。 城市间的旅行也极其方便,一样有磁悬浮轨道直达,如果嫌太慢,可以坐运输梭。 苏霓并不嫌慢,却对运输梭很有兴趣,便趁机坐了一次,发现这就是城市间的轻型客运飞艇,只是速度奇快而已。 从特洛伊到白山市,足有二百公里的距离,但十几分钟就可到达。 测试中心属于医学中心的附属机构,全名为“人类异种能力研究测试处”,两座建筑也连接在一起。 苏霓从医学中心进去,走过空中长廊,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比起任务中心,此地给人的感觉更加干净冰冷,也以冷色调为主。 医疗系统的人均身穿蓝袍,偶尔出现一次,似在提醒着这里和医学的关系。 她报上自己的名字,通过身份认证,便被工作人员带下楼,走过长长的通道,进了一间极为宽阔的实验室。 实验室中央放着一台巨大的仪器,让人一进门就能看到它。 艾尔莎穿着白色工作服,双手插兜,脸上带着极浅的微笑,扫描式地打量着她。 她本人看起来比影像年轻,和普通的女性差不多,唯有眼睛特别灵动,说话时,语速也比常人为快,“你有点拘谨呢,这又是何必? 今天你只是来做个常规测试,我就是那个给你做测试的人,如此而已。” 苏霓见她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也跟着实话实说道:“本来不拘谨,但这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做测试本来就只需要一个人。” 艾尔莎说。 她把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指指那台仪器,“先把正事办完吧,很简单的。 你进去,里面有个特殊材料制成的假人,把它当成现实里的敌人,用你的异能攻击它。 仪器会自动收集数据并分析,我也会在外面观察,分析结束后,仪器播放音乐,你就可以出来了。” “……诶,如果我的异能不是攻击类的呢?” “那也有别的测试方法。” 苏霓无语了一会儿,蹭进那扇开着的门,然后门便自动合上了。 这台仪器处于密封状态,就像个小房间,但地板墙壁天花板连为一体,全然看不出连接痕迹。 艾尔莎也没有骗她,里面除了一只两米多高的假人外,空无一物。 其实这种仪器造价很高,只为防止攻击性的异能破坏数据传导,设计者就费尽了心血。 纵使如此,碰上电磁干涉等罕见异能,各种接收器、传导器仍会出现问题,测完就得加以更换。 苏霓自然不知道这些故事,只想速战速决。 她把假人当成钢铁化了的西蒙,也不在意是否会被艾尔莎看出来,直接凝出黑刃,咣咣咣砍了几分钟。 令她惊讶的是,无论怎么砍,假人都纹丝不动。 黑刃上传来的触感完全正常,但每当刀锋接触到假人表面,它就现出奇妙的变化。 有时是水波样的花纹,有时嗡嗡震颤,即使黑刃平滑地切了进去,再抽出来的时候,它也会马上恢复原状。 苏霓也是好奇,把右侧的黑刃变回自己的手,上前捏了它几下。 那感觉和塑胶模特毫无区别,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时候,音乐声忽然响了起来,门也再次打开。 她这才想起艾尔莎就在外面,全程目击自己捏了假人,顿时老脸一红,赶紧退出仪器外面。 艾尔莎却不在原来的位置,已经走到记录仪旁边,一脸平静地在屏幕上写着什么。 即使听到苏霓出来,她也不回头,只说:“苏北辰的猜测没错,你的异能确实是粒子操纵,很罕见的异能,恭喜你了。” “……谢谢。” “过来把你的终端连上,”艾尔莎又说,“我把认证资料复制给你一份,以后需要出示的时候,你也可以任意复制给别人。 以后大概会有很多人羡慕你吧,不过,越罕见的异能,资料就越少,需要靠自己慢慢摸索。” 她说话虽快,口齿却清楚利落,全神贯注地工作着,神态中有着别样的美感。 苏霓觉得她脾气还不错,便顺杆子爬上去,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凑近了看,她才发现艾尔莎也连在记录仪上。 可这位光甲专家的终端相当诡异,竟是从小臂肌肉中伸出细细的连线。 她填入数据并签名的时候,那条细线也一颤一颤,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 苏霓心里立刻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把终端植入了身体吗?” 艾尔莎无视了她的目光,继续平静地说:“我很想说我有建议,不过,我从来没有接到配合粒子操纵的光甲,提建议就是不负责任了。 我只能跟你说一些我读过的资料。” “粒子操纵中的粒子,性质和任何一种已知粒子都不同,更加坚实。 它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意志,变化出不同的形态,譬如粒子刃、粒子盾、粒子屏障等。 在我看到的报告里,过去曾有覆盖整艘星舰的粒子屏障,就像一层极薄的雾,厚度只有一个粒子。 但攻击者接触到它时,整个屏障都会发生变化,瞬间沿着攻击者传递而来的能量,反击回去,在对方的星舰上击出一个大洞。” “至于你,我已经看到了,”她瞥了苏霓一眼,“你能操纵的粒子有颜色。 我也不知道报告里说的对不对,只能原话复述。 真正的粒子是无色的,只能反射环境的光,也许你可以在这方面多努力一下。” 苏霓说:“我可以亲自读一下这篇报告吗?” “你的权限不够,这是军事记录,我也调不出来。” “……你真的设计过很多光甲吗?” 垂头丧气的苏霓问。 “是芯片,光甲的芯片。” “有什么区别?” 艾尔莎笑了起来,说:“你的好奇心还真旺盛啊!芯片就相当于光甲的大脑,机甲的芯片叫机核,光甲的就叫光脑。 它们没有大脑的时候,无法理解机甲士的命令,只是一坨合金而已。 只有把芯片装上,它们才能接收到指令,并加以分析,然后输出相应的反应。” 苏霓说:“就是中央处理器和主板嘛。” 艾尔莎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主板,却明白了中央处理器,遂道:“差不多是这样,但是比中央处理器复杂的多。 有些光甲自己就具备人工智能,即使机甲士陷入休克状态,它们也能搜集环境资料,然后正确应对,带着主人脱险。” “但是呢,许多高级机甲士反而不喜欢这种光甲,”她的语气一变,“他们认为人工智能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分散自己的心神,只想要一架完美的战斗机器而已……你有什么想法吗? 也想要光甲?” “想,但是没钱。” 艾尔莎又笑了。 苏霓说:“除了灰色幽灵,还有我认识的人在你这里做光甲吗? 龙安娜? 苏北辰? 噢,紫蓟公爵?” “蜂蝶? 蜂蝶不是我的实验室出品,不过我有接过它的修复任务。 苏北辰的光甲是苏家自己制作,和我也没有关系。 紫蓟公爵嘛……他的光甲是真正的艺术品,可以与星舰完美结合,由我们和其他实验室携手合作,花了很久才制作出来。 看在公爵的面子上,你来向我订制,我给你打九八折。” “……不能多打一点折扣吗?” “你知道一架光甲的九八折是什么意思吗?” 苏霓弱弱地说:“我不知道……” 艾尔莎再次瞥向了她,说:“帝国的资源大多用于建造太空舰队,尤以星舰为甚,成本最高的大概是浮游死星吧,但光甲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这些事,你以后都有机会了解。 现在不必把精力花在这方面,我很快就要返回实验室了,你不如问些比较实际的问题。” 苏霓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的确有个疑惑已久的问题,问过苏北辰,却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 “什么问题?” “魂能和异能到底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艾尔莎紫色宝石般的眼眸里,陡然闪出讶异的光芒,“哦? 他是怎么回答的?” 苏霓学着苏北辰的口气,笑道:“当今的科学界,对魂能和异能的机制并不了解。 一切理论都是假说,所以我也不清楚它们之间的关系。 不必管那么多,还是专心研究自己的能力吧。” “这么说倒也没错。” 这时,艾尔莎手肘伸出的细线缩了回来,一气缩进肌肤之内,连最细微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轻轻在记录仪上按了几下,让它把测试结果发出去,以备存档,然后再自动关机。 苏霓盯着她的动作,又问:“我也觉得他没说错。 不过,你既然负责制作芯片,对异能的了解理应比他更多吧? 难道也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制出芯片?” 随着艾尔莎的命令,白色的案台分裂出两只同色的长脚圆椅,端端正正站在地上。 她先招呼苏霓坐下,才说:“我当然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现在所有理论的确都是假说,没有任何证据支持。 而且,制作芯片只是我选择的工作,我有经验,不代表我想出的理论正确无误。” 苏霓黑着脸说:“我已经见识了你身为工程师的严谨,正在洗耳恭听。” 艾尔莎说:“相信你已经读过一些人类的历史,还有帝国的起源。 人类起源于古星域的蓝星,曾经拥有超越当今的尖端科技,因异种入侵,发生了星际层面上的激战,才衰落下去,不得不寻找其他可以生存的星域。 他们最初的选择……应该是荒星域,但抵达荒星域时,敌人追踪而来,因此爆发了第二次大战。 战后,我族文明几乎全灭,绝大多数资料或被破坏,或宣告遗失,帝国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苏霓点了点头,正色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蓝星称为地球,那才是它真正的名字,但这些并不重要。 这些历史我都读过一点,和异能又有什么关系呢?” 艾尔莎说:“如果你读的足够仔细,就会发现,异能的记载源于帝国建立之后,而魂能更晚,是在发现了魂石矿脉之后,逐渐被帝国最强大的战士们发掘出来的。” “……魂石到底是什么?” “至今还不了解,所以无法人工合成,”艾尔莎深表遗憾地说,“我只知道它是一种未知的元素,也许是几种元素的混合物。 刚开采出来的矿石是废品,要经过多次提纯,才能达到魂能机甲的使用要求。 好在这几片星域中,魂石矿脉还算充足,能够满足机甲的需求,但就算这样,矿源也是一天比一天少了,价格更是居高不下。” 苏霓想起厄运之星的矿脉,顿时一阵肉疼,“请继续说下去。” 艾尔莎似是被什么触发了记忆,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总之,最为主流的理论是,古人类的幸存者们,从这两场大战中获得了奇异的能力。 当然,也可能是新星域赋予他们的能力。 关键之处在于,这些学者认为古人类没有这样的力量,肉体十分脆弱,才不得不发展出那么强大的科技。” 苏霓说:“就我自己而言,我举双手支持这个理论。 然而,你还是没有说魂能和异能的关系。” 艾尔莎笑道:“不是说过了吗? 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关系。 我说这么多,是想表示,它们很可能是诞生于同一个时代的能力,之间的联系很可能比我们想的要深。 你想知道我的猜测,那么我就告诉你好了。 我认为异能和魂能是同一种能力,以不同方式存在着。” 她提及理论的时候,表情神采飞扬,富有感染力,让人忘记这是和她第一次见面,很想听她多说几句。 苏霓对这种说法极为惊讶,皱眉问道:“可是……有些人有魂能无异能,有些人有异能无魂能,这又要怎么解释?” “你见过冰山吗? 漂浮在冰海上的巨大冰块?” “我见过冰山的照片和影像。” “那么你就应该知道,”艾尔莎温和地解释着,“冰山分水上和水下两个部分,通常情况下,水下部分比水上部分庞大的多。” 苏霓脱离地球已久,却还不至于忘记基本的物理知识,“我明白,所以呢?” “所以,这就是我说的关系啊!同一种力量,不同的形式。 异能是水上部分,魂能是水下部分,但这只是一个比喻。 冰山们的大小各异,不同部分的比例都一样,换到人类身上,这些比例则有相当大的差距。 大多数异能者都有魂能,这印证了我的想法。 也有人缺乏某个部分,但这样的人比较少见。” 乍一看,她的想法有些别出心裁,仔细一想,却又很有道理。 苏霓越想越觉得,自己读过的那些假说,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判断。 她诚恳地说:“也许你应该出本书,详细解释一下。 我认为这是很合理的猜测,而你的身份又增强了它的合理性。” 艾尔莎一下子笑了起来,“这是毫无意义的做法。 事实上,科学院一直在研究异能者的基因,试图找出异能产生的原因,数百年来一无所获,最终得出一个异能随机诞生的结论。 对我来说,只要享受这两种能力带来的优势就好,没必要发掘出背后的机制。” “可是,如果能发掘出来,也许会有更多的异能者出现,对人类难道没有好处吗?” 艾尔莎向她点了一下头,“也许有,问题是我对这项研究不感兴趣啊!如果你有兴趣,还有很多偏学术的学院可以选择,毕业后,说不定直接被分配进科学院,进入这些实验室呢。” 苏霓问及魂能,其实只想要个答案。 那个答案不一定得很详细,不一定得解释她的疑问,只要出自权威人士之口,能够安抚她的顾虑就行。 艾尔莎的回答兼具这两个特点,于是她也不再纠结,只是继续问了下去:“不了,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做研究的好材料。 如果这个问题没有触犯隐私的话,我还想知道,那些缺乏某种能力的人,能不能适应太空环境,成为很强大的战斗力?” 艾尔莎的回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有想过被人家拒绝回答,却没想到她捂着嘴大笑起来,在圆椅上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 “……这个问题很可笑吗?” 艾尔莎边笑边摇头,说:“不,请原谅我的失礼,这个问题完全不可笑。 只是,我猜你平常不怎么浏览天网的社交区吧?” “的确如此。” “这就对了,你果然是从荒星域来的人,”艾尔莎微笑道,“许多人工作之余,无所事事,便在天网上做些在我看来很无聊的事情,比如说,和别人争吵最强星舰的排名,最强机甲士的排名,甚至最强异能的排名。 其实呢,很多人连异能都没有,却为别人的异能奋不顾身地争吵,真是一群天真的人类哪。”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确定了。 帝国的人类一定是起源于地……蓝星,绝对不会有错。” 艾尔莎平常接触的都是高层人物,还有最先进的技术,工作也是设计并制作最强大的战力,当然没兴趣去玩什么排名。 但苏霓对这种行为极其熟悉。 她想起地球上,无聊人士可以为“老虎更厉害还是狮子更厉害”吵起来,甚至互相人身攻击,真是心有戚戚然。 艾尔莎说历史记录大多散佚,自然不可能知道曾经存在过“老虎吧”和“狮子吧”,也无法和她产生共鸣,笑了一会儿,只说:“又以为我岔开话题了吗? 其实没有。 我真正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认可的排名,但无论是什么排名,排名前三的机甲士始终雷打不动。” “……” 苏霓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名单,顿时无比好奇,傻乎乎地看着她,以更傻的语气说:“这就是你解释这三位的时候了。” “终端就在你手上,你可以自己看的,”艾尔莎回答道,“你会发现十年以来,排在第一的名字始终相同。 这位机甲士名叫叶霜天,正是一个没有魂能只有异能的人。 其光甲以反物质为动力,全靠他的操作进行攻击,却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苏霓说,“他的情况好像和我父亲相反……” 这句话一出口,艾尔莎顿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平静地说:“是的,他们恰好相反。 我也说不清是谁比较不容易,不过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名气和叶霜天一样大,经常被人拿来和他相提并论。 也许这些话可以让你明白,为什么某些人对你寄以厚望,连我也不能免俗,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霓意识到这次会面到此为止,也跟着起身,以相同的平静态度说:“我有过这样的猜想,不过你是第一个明白说出来的人,就凭这一点,我就该感谢你。” 艾尔莎微微一笑,“感谢就不必了,他们也是为了你着想,以免你被父亲的名气影响。 无论是英名还是恶名,只有庸人才会自愿背负。 我明天就要离开辉夜星了,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再次见面。”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像她这种纯技术类人才,在人际交往方面往往较为随意。 艾尔莎并没脱离这种认知,确认谈话结束后,她便率先走出了测试房,让苏霓只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灰溜溜地走出大楼。 “我也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她向杨舟汇报情况时说,“她没有添加我为联络人。” 遥远的星系外,杨舟足足无语了一分钟,才回复道:“她是个很狂热的机械爱好者,平时根本没有空闲时间,添加了也不能和你聊天。” “所以你有很多空闲时间吗?” “……我只是奉命关注你而已,不过你也要进行自我约束,否则被人打死的时候,我可来不及赶去救援。” “……晚安!” 和艾尔莎见面后,苏霓想了很多很多,甚至尝试着搜索了苏渊的名字。 但天网本身在天星的控制下,根本显示不出这名字的搜索结果。 对此,她完全不奇怪,反倒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想了一会儿,又去搜那些“最强机甲士大排名,不服本文结论的都是傻逼”的信息。 这一次,跳出的搜索结果简直浩如烟海。 她看着看着,几乎以为自己在浏览百度贴吧。 艾尔莎并未夸大其词,无论是哪个排名,高居在榜首的永远是叶霜天。 连二三名都众口难调,他却像是风干在古城墙上的口香糖,挖都挖不下来。 但第二名和第三名也很令她意外。 这两个名次也有着最常见的选择,一为瑶海,一为姬星罗。 两者都是无聊人士崇拜的对象,位置却经常对调,似乎实力在伯仲之间。 公爵的名字旁边没有相配的影像,瑶海却有。 她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大美人,气质娴雅安静,只看外表,很难相信她有着堪与公爵比肩的力量。 这三人长居天星所在的阿尔法星系,又被称为天星三强者,但只有公爵有帝国军的头衔,其他两个竟都是普通公民。 苏霓看八卦般浏览着排名,不久后就失去了兴趣。 她的实力和这些人相差太远,如果沉溺在对他们的研究中,很容易产生自暴自弃的负面情绪。 当然,说她没有跻身排名的野望,那也是骗人的,但总要先考虑怎么才能挣到钱买光甲。 和这个实在的目标一比,机甲士排名什么的,离她实在太远。 曦云邀请她参加的酒会,定在苏北辰离开前的第三天。 她为此特意购买了礼服,穿上后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确认不会失礼,才松了口气。 而酒会之前,苏北辰便呼叫了她几次,表示已经帮忙解决了能量块的问题。 从此之后,她有用终端购买能量块的资格,要多少都行,价格按军需用品算,比市场上流通的猎奇食品类便宜很多。 对她来说,这真是个堪与新机甲比拟的好消息。 取得资格的当天,她就订购了五箱,每箱都有不同口味,打算先突击一箱,看看这种东西究竟能不能提升进化速度。 “我去了。” 酒会当天,她给小伙伴们发送了这条消息,便大无畏地走进了前来接她的车。 由于她本人兴趣不大,苏北辰也觉得没有必要,便没带她参观苏家的“夜莺堡垒”。 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这座专属于家族的庞大建筑。 在这个时代,再亲密的亲戚也不会挤住在一起,何况是成员分散各大星系的苏家。 这个庞大如城堡的地方,与其说是苏家的“祖宅”、“基业”,不如说是进行社交的场合,称其为俱乐部都比较妥当。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与会者并非只有年轻一代,还有辉夜星上的其他大人物,借机来和苏家交流感情。 这些人自然和她无关,最多惊叹一下“哇,这就是新来的那位小姐”,便礼貌地走开了。 她本人仍被交给浅浅微笑着的曦云,由她带着她前往预定的地方,端端正正地坐下,端端正正地观赏璀璨夜空。 这里并非露天花园或者露天平台,只是个普通的大厅而已。 但大厅的屋顶完全透明,让坐在里面的人看到美丽的夜景。 同时,苏霓还见到了久违的园艺和插花艺术。 不远处的小圆桌上,放着一瓶极其漂亮的粉色大花,散发着芬烈的香气,引的她看了又看。 曦云向她介绍自己的小伙伴,态度既认真又热心,绝不讳言她的身份,也明说了她来自荒星域的厄运之星,那个被遗弃了的落后星球。 这七八个少年少女大多是她的同学,和她关系很好,受邀来此作客,等临近学期开始的时候,再搭乘同一艘飞船前往学院。 他们和苏霓打招呼的时候,耳朵里听着曦云的介绍,嘴里便不停发出惊讶的感叹,譬如“这真是不容易呢”,“你差点就不能活着回来了呀”。 被介绍给一群陌生人,本就是件很尴尬的事,特别容易诱发社交恐惧症。 苏霓连王虫都见过了,自然不怕这样的场合。 但听着听着,她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真希望是自己多心,可是,如果她不想自欺欺人,这些话就有极大的问题,怎么听都不对劲。 举个栗子,坐在她正对面的马尾少女,有着漂亮的苹果脸蛋,就在满脸好奇地问:“核战之后,辐射指数特别高,干净的水源一定很少吧,你们一般人几天洗一次澡呢?” 单看这个问题,确实没有半点毛病,但绝对不是初次见面时该说的话。 这些人家境优渥,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理应不会犯这个错。 既然犯错,就一定有犯错的理由。 苏霓全然不计较,微微一笑,说:“看情况吧,符合标准的擎水确实非常匮乏。 经济宽裕的人每天都洗也做得到。 不宽裕的人,大概一生都不会洗吧?” 回应她的,果然是扑面而来的惊讶声音。 他们看着她的眼神,也像是看着一个从地里忽然冒出来的鬼魂,或者动物园里某只长相奇怪的动物。 按照苏霓的标准,这并不是平等的交流,而是猎奇式的观赏,只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她莫测高深地看了曦云一眼,曦云回她一个微笑,仍然又甜美又大方。 两人眼神一碰之下,苏霓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把精力放回这些“问题”上。 “既然洗澡都这么困难,想必也不怎么刷牙了?” 苏霓耸了耸肩。 “水源受污染,食物也一样,那你能吃的饱吗? 还是每天都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只能去和野兽拼命?” “我能,有些人不能。” “噢!你一定很厉害了,或者你的朋友很厉害? 你们有没有杀过人? 根据帝国法律,杀人者必须经过法庭审判,即使是正当防卫,也要提交辩护书。 不过那个星球是蛮荒之地,应该没关系?”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也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眼睛睁的很大,显得极为好奇。 苏霓本想敷衍过去,想了想,便很坦然地笑道:“杀过,而且不止一个,用什么方法杀死的都有。 怎么? 你们想亲眼看看吗?” 她脸上在笑,语气里却带着一点冰冷的意味。 曦云正含笑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话,突然打了个寒颤。 事实上,就连苏北辰也不知道苏霓的丰功伟绩。 涅林和琳帆去见公爵,提起她的时候,都帮忙说了不少好话,差点把她塑造成临危不惧,英勇抗暴的侠女。 公爵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但他从未把这些事情转告苏北辰,导致他对苏霓的定位出现了偏差。 直到苏霓当街追砍佣兵团长,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却只是存而不论,也没特意通知曦云。 也就是说,在曦云,还有她的小伙伴眼里,苏霓仍只是叛徒的女儿,靠运气生存下来的、不知礼仪的野蛮少女。 其他人的感官没有曦云这么敏锐,苏霓的语气又是半真半假,似乎在开玩笑。 他们听完后,表情里就流露出了几分不以为然。 其中一个不知死活的少年说:“我见过被安置的幸存者影像,他们的容貌都非常有趣,和你简直有天壤之别,一看就知道基因不同。 话说回来,我读过荒星域的资料,那里的人类难产率很高,畸胎率更高,是不是真的? 为什么不采取一些医疗手段,或者干脆不生孩子?” “……” 话题在苏霓身上打转时,她还能以宽容的心境对待。 她表面上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人,实际却是最大的。 因此,她一直觉得,让他们洋洋自得,自以为得计也无所谓,反正他们都还年轻,真计较起来,未免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但此时,话题涉及到她认识的人,又隐藏着极深的恶意。 玛德兰悲惨的死状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逼着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话我没法回答,为了不把这杯酒泼到你脸上,我还是先告退好了。 如果这就是你们的礼仪,那我倒是很庆幸自己生在厄运之星。” 她把那杯酒轻轻放回桌上,便走了出去,一路没有回头,而她背后,也没传来要她留步的声音。 这正合她的心意,在这个时候,她只希望不惊动任何人,速速离开夜莺堡垒。 然而,正当她要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城堡时,忽然愣住了。 龙安娜正站在另外一个宴会厅里,和苏北辰交谈着。 她身上还穿着军装,手上什么都没拿,可见刚刚才到。 苏霓只在厅外扫了她两眼,便被她敏锐地觉察到行迹,看向她的时候,有点惊讶地举起一只手,示意她稍候,然后向苏北辰交待一句,便匆匆离开了宴会厅。 “你怎么来了?” 苏霓问。 “我正在返回驻地的路上,星舰出了点小问题,暂时停在辉夜星的宇宙港里检修。 之前你说这里有酒会,我就过来看看。 离酒会结束还有很久吧,干嘛急着回去?” 苏霓笑道:“因为觉得这个地方和我不合拍。” “……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是平时,我就替他们隐瞒了,”苏霓缓缓说,并未因为和她说话而停步,龙安娜也不得不跟着她往外走,“不过现在我没这种心情。” “嗯?” “你知道他们可能看我不顺眼吧?” “知道。” “……这么说吧,他们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其实也没说太出格的话,但举止里透着鄙夷,眼神里透着歧视。 真要计较,人家会说我没事找事,小题大做,不计较呢,我也没有坐在那里被人奚落的爱好。 所以,除了在心里骂一句‘卧槽尼玛’,然后告辞离开之外,还能怎么样?”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龙安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深表赞同地点着头,却没安慰她,也没顺着她的话褒贬别人,只说:“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去和苏北辰谈一谈。 他为人一向很公正,帮理不帮亲,绝对不会偏向自己的妹妹。 而且你也是他妹妹,他理应为你解决问题。” “算了吧,我要计较,刚才就把酒杯砸在他们头上了,”苏霓说,“还用得着苏北辰帮忙撑腰? 我只是觉得很郁闷,才和你说说。” 两个人沿长长的阶梯一路下行,影子被月光拖的长长的,像是披在她们身后的黑色裙裾。 这个城市里,安装着极为智能的气候调节系统,由一批工作人员专门调控。 如果天气太冷或者太热,系统便会运转起来,验算出有利于改善天气的措施,交给负责人们执行。 于是,气候有冷热之分,却不会过冷或者过热。 这也造成了城市物种的单调化,全是适合温带气候的动植物。 此时,她们已经身处室外,只觉夜风拂面,花香袭人,精神顿时为之一爽。 苏霓指着不远处的花圃说:“你看,我宁可和这些植物为伍,也不愿和他们混在一起。 既然如此,反正是没有交集的人,又何须在意?” 龙安娜又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 不过我猜到会有人为难你,却没想到是从曦云开始。 还以为她的想法和苏北辰一样呢,原来也只是个普通人。” 苏霓想问“苏北辰什么想法”,又忍住了,只淡淡说:“她已经很不错,至少没把敌意摆到脸上。 但这样一来,我就只能独自前往范伦海特,无法和苏家人共乘一艘飞船。” “……其实换了我是你,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他们讨厌我,我就非要天天在他们面前晃,晃到他们没脾气为止。” “这听起来像是杨舟的做法。” 龙安娜放声大笑,笑了很久才说:“的确很像,我和他认识了很长时间。 虽然不赞成他的某些做法,但遇上烦心事的时候,他的选择总是让我很畅快。” 苏霓想去看那些在夜间仍争奇斗艳的花,便直接走进了这片花圃,站在花丛间的小路上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不明白,他们均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才觉得有资格嘲笑蛮荒之地? 可是再怎么说,荒星域只是被废弃不用,仍属于帝国领地。 在异族的攻击下,厄运之星接近全体覆灭,帝国军队难辞其咎吧? 为什么在他们心里,我像是一只从失火的动物园里逃出的猴子? 没有同情,没有安慰,只有恨不得让我自认野蛮的猎奇。” 龙安娜沉默了,仿佛一下子被那些花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听到她的疑问。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其实,若非要走上报程序,耽误了时间,我们到的可能更早。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时杨舟判断地面上没有生存者,准备进行范围攻击,要不是公爵下令先搜索,你也未必能活下来。 而且,因为私自带武装进入他人领地,公爵已经受到了议员的弹劾。” “……” 苏霓愕然看了她一眼,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个帝国可能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美好,“弹劾什么? 他及时发现了入侵的外星种族呢,还是救下了十多条人命?” “负责管理荒星域的是阿提密斯大人,不是公爵,”龙安娜面无表情地说,“违反程序,自然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不过这点后果,我们还承受的起。” “我需要去问候一下公爵吗? 还有你们……你们也被卷了进去?” 苏霓问。 龙安娜微微一笑道:“当然,但我们是以私人身份援助,不会出现严重后果。 不说这些了,你说你不想坐苏家的运输舰? 那就得多花点时间了。 因为,从辉夜星到凯因星系,并无运送乘客的航天工具。 要独自过去的话,只能搭乘军方飞船,或者商用飞船……噢,科考采集飞船也行,而且说不定要转乘。” 苏霓简短地说:“我明白。” 人类生活所需的范围就那么大,因此,即使是星际时代,大多数人也就待在自己的行星上,到旅游时、求学时、或者出差时才出门远行。 苏霓随便张张嘴,就说出了一趟跨星系旅行,确实只能租用其他用途的飞船。 “可惜我的航线是相反方向,不然还能顺路送你过去。” 龙安娜又说。 学员所在的星系,距离荒星域较近,据说这很方便学生前往荒星域实战。 不过星域何等广袤,这个星系离荒星域近,离厄运之星却是很远,很难趁机回去看一眼。 经龙安娜解说后,苏霓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你不用操心,我会去找苏北辰,相信他会帮忙安排。 不过呢,我现在倒有点担心了,万一学生在实战中出事,那位阿提密斯大人是否也不同意救援?” 这问题当然是废话。 能够进入范伦海特的学员,大多有着不俗的背景,更别提里面还有天星一脉的贵族,说不定比他本人的身份还要显赫。 阿提密斯先生再昏聩,也不敢一口气得罪这么多人。 龙安娜知道她对阿提密斯很有意见,并不答话,只一笑而过,沉吟着道:“那就没什么好交代的了。 对了,入学时也要进行实力测试,合格的话,可以免修一部分课程,不合格的人,就要进预科班,提升到合格为止。 我想你可能免修,但还是提前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多谢了,我听过预科班的大名。 如果在预科班里,没能提升到合格,会有什么下场?” “当然是被踢出学院啊!但你拥有粒子操纵的异能,又有驾驶魂能机甲的实战经验,绝对没可能不合格。” “……所以我的异能已经被昭告天下了吗?” 龙安娜笑道:“苏北辰能猜到,我们为什么猜不到? 真让人猜不到的异能,只有杀人于无声无息间的那种,或者非战斗类的能力。 相信我,粒子操纵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你以后会明白的。” 这是苏霓入学之前,最后一次和她见面。 其实龙安娜的座舰不难修理,只是抽空过来一趟,确认她的存活情况而已。 当晚她就返回宇宙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指示座舰前往驻地。 苏霓则一脸晦气地回家,先殴打了一阵枕头,才在家务机器人的提醒下,发现订购的那五箱能量块已经到货,被机器人放在了前厅里,神气活现地蹲成一排,等着被吃掉。 然而,那天出现的货运飞碟不在,也没任何需要她确认收货的迹象。 “……说好的签收呢?” 机器人解释道:“这些货物并不具备特殊属性,也不是贵重物品,无需收件人亲自验收。” “……” 苏霓沉默了一会儿,让它滚到一边,自己把能量块拖进居室,准备放到厨房桌子上,每天用这东西代替平常的食物。 说实话,能量块听起来像压缩饼干,长得也像,也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小包,打开就能吃。 研发这东西的人煞费苦心,让能量依托在与食物酷似的介质上。 但毕竟不是食物,所以很难被饮食挑剔的贵族喜爱,吃下去也没有饱足感。 大脑仍在告诉主人胃部空空如也,同时又接受到身体能量充沛的信号,于是对初次使用能量块的人来说,总有一种在喝无糖可乐的空虚感。 这五箱甜咸口味都有,她每样尝了一包,发现最可口的是嫩煎牛小排,便把它放到了最上层。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终端轻轻震动起来,提醒着她有人呼叫。 果不其然,呼叫她的人是苏北辰。 苏北辰今晚没空照顾苏霓,却也发现她提前离开,再问龙安娜时,龙安娜便简单说了几句,所以就会结束后,他直接在终端上敲了敲她。 苏霓早知道他会联系自己,也不意外,径直呼出信息界面,立即看到一句,“我已经和曦云谈过,请你不要在意。 她是个很固执的人,又知道你父亲乃是帝国叛徒,所以对你产生了排斥的心理。” “我已经猜到了,没有关系,我不在意,”苏霓开玩笑似的回答道,“反正,她不是因为我本人而讨厌我,这可就不是我的错了。” 她顿了一顿,很快又说:“不过呢,虽然她对我抱有怎样的看法,是她的自由,但厄运之星的覆灭,以及星球上人类的悲惨命运,本就是帝国处置不当所产生的问题。 既然帝国想让厄运之星自生自灭,我也只好认命。 只希望她和她的朋友认识到这一点,别拿它奚落我,或者和我一起,侥幸逃得一死的同伴。” 苏北辰沉默了一会儿,说:“原来是这样,我会再和她谈一次。” 苏霓叹了口气,悠然道:“请不要误会,我对曦云没有意见,也不可能要求所有人喜欢我。 我父亲的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即使你找她谈了,她也不可能改变态度。 因此,我想独自前往学院,不知你是否可以帮忙规划路线?” 这一次,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屏幕上才跳出两个字,“好的。” 苏霓无奈地摇着头,道了声晚安,就把屏幕关掉,继续去吃那包没吃完的能量块。 事实上,她对苏北辰说的话,并非打肿脸充胖子,而是心里的真实想法。 曦云若是看到乡巴佬就要嘲笑的无聊人,她以后不必对这位堂姐有任何期待。 若是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比如因家族名声受损,从而排斥苏渊的女儿……那她仍然不该有所期待。 苏北辰离开当天,抽空给她发了一张完整的路线图,还有详细的指导步骤,要她在某日前往轨道电梯,怎么搭乘商船,怎么和船长及船员交流,还有前往凯因星系的可能危险。 这份路线图可能不是由他本人制作,但就凭它的详细程度,她就能感受他对自己的重视。 兄妹之情? 难说。 对弱小者的本能怜悯? 很可能。 但她很清楚,刨除这些,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的潜力。 苏霓已经知道,曦云的异能和苏北辰一样,都是精神幻境,却比兄长弱小许多。 精神幻境本身就比粒子操纵低一级,代表曦云比她低一级。 苏北辰重视她、关心她、甚至会为她说服亲生妹妹,也是很自然的事。 她既然决定不和曦云深交,便把她和她的小伙伴抛诸脑后,恢复了宅女的生活,除了吞食那些能量块,就是看书学习,偶尔还去找一些各学院的试题,试验着做几份。 期间,她很快就把五箱能量块吃完,发现毫无变化,又激愤地订购了十箱,以双倍的速度吃完,才得到期望已久的提升。 她事先警告所有人,自己可能要提升异能,没事不要烦她,也不要随随便便前来探望,让她睡足了觉再说。 因此,她终于弄到了一次没被打断的完整进化。 西蒙的异能名叫钢铁身躯,却能融合衣物,让她很是羡慕。 她可不想像卡洛那样,打完一场架,还不得不保留着异化的部位遮羞。 这次的长时间沉睡后,她也有了相同的本事。 她虫母化的程度更高,体型也更庞大,但恢复人形后,身上的衣物挂饰仍保持原状。 唯有终端又被撑开,散成几块掉落在地。 这就是说,她能转化普通材质,但终端是实打实的高科技物品,她还不具备转换它的能力。 梦中,虫母很亲切地告诉她,这就是虫母诞生后的第二个阶段。 用人类的资料对应,名字应该是“不完全变态的幼年期”。 苏霓对“完全变态”和“不完全变态”都很熟,但不完全变态的换成自己,还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而且,即使如此,她也还是个幼年虫母,尚不到完全变态的时候,更别提成熟期了。 令她欣慰的是,至少她从幼虫变成了蠕虫,也有了更强的自保能力。 在好心情和安全环境的烘托下,虫母显的极其慈祥。 它慈祥地解释道,所有虫母刚诞生的时候,都是一副完全废柴的样子,只能用费洛蒙指示其他虫子,要它们四处狩猎,将猎物消化成高能量密度的粘液,再饲喂给自己。 这粘液的地位犹如蜂巢的蜂王浆,能量密度却在能量块之上,是非常珍贵的食物。 同时,粘液中还有刺激虫母基因的酶、生长因子,让虫母的基因层层解锁,飞速地成长起来。 它需要的能量是如此之大,以致记忆中,虫族甚至会自相残杀来满足它的需求。 苏霓的情况则比较特殊。 因为贫瘠的生活环境,孱弱的消化能力,其实她一直处在营养不良的状态下,才会动不动睡着,动不动饥饿,动不动异能消耗殆尽,看到食物就像不要命一样。 她能以这种状态作战,应该还得感谢身体里的那一半人类基因。 否则,一个营养不良的虫母只会沉睡不醒,直到保姆虫送来粘液为止。 最令她高兴的是,无论是人类资料,还是梦中的虫母,都告诉她同一条信息——只要平安度过幼虫期,进行完全变态,就会变成一只青少年虫母。 那个时候,她能直接以虫形融合猎物的尸体,当然也能融合吃起来不怎么样的能量块。 相信到那个时候,只要能量供应充足,她的进化就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也许是她的潜意识作祟,也许是虫母自身的记忆,她离开幻象之前,竟接收到了一条非常恐怖的信息。 “你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可是,你要小心喔,”虫母诡异地说,“也许在某个时间,我的意识会压倒你的意识,彻底占据你的身体。” 苏霓一瞬间就被吓醒了,弹簧般跳了起来,发现房间里阳光明媚,才一边如释重负地大喘气,一边怒喷虫母,“喔你妹啊!” 其实没有这条警告,她也隐约有着相同的感觉。 首先就是战斗本能,在初期极其有用,帮她逃脱了不少险境,她甚至不敢在战斗中多想,只能靠本能行动。 但现在仔细考虑一下,这本能带给她的未必全是好处,还有时常按捺不住的杀意。 就拿那个故意惹他的少年来说,他犯的错,实在不到要以性命相偿的地步,可苏霓轻轻放下酒杯之时,的确已经对他动了杀机。 再听他们说下去,她说不定会真的动手杀人,就像面对西蒙时所做的选择。 从这一点来看,她和虫母的行事方针……也可以叫性格,并不完全相同。 直到这次幻象后,她正式进入幼虫期,对虫母的了解更深,才意识到自己内心住进了一头野兽。 能成功驾驭这只野兽,让它为己所用,还是被野兽吞噬,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始终取决于她自己。 “把酒杯砸在他们头上啊。” 变成幼虫的那天晚上,杨舟说。 苏霓联系他,是想问问有没有微型空间钮,用于盛装行李的那种,她可不想扛着一个包去学院。 但她同时低估和高估了这个世界的发达程度,杨舟告诉她,除了随身物品,什么都不用带去,学院会提供。 就算不提供,那里也是货物运输部门的工作区,直接订购即可。 至于空间钮呢,杨舟的原话是“你在说笑话吗”。 空间钮是纯粹的军事设备,从未进入民用市场,而且也无法进入民用市场。 机甲能被放进空间钮,是因为事先在它和空间之间建立起联系,使机甲有了进入空间的印记。 如果要把这项技术用在行李上,花费的金钱足够买一千份行李,最奢靡的败家子也不会这么做。 苏霓惶恐地表示小的明白,这就把随身物品装在女用坤包里,轻装上路。 杨舟这才停止了对她的吐槽,转而问起酒会的事。 面对这个建议,苏霓把脸一下子拉长了,说:“谁知道他是不是异能者,如果不是,我手上没轻没重,可能会砸穿他的头骨,闹出人命,到时候要逃亡回厄运之星吗?” “你以后还会遇到这种人。 无本事而不自知,甚至做不到有新意地嘲笑别人,只能从出身和血统下手。” “我知道,”苏霓说,“但我和你不一样的是,我完全不在意。” 杨舟迅速地回复过来,郑重强调他也不在意,那些人全是傻逼,和傻逼计较耽误正事。 苏霓起初还在笑,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苏家是个作风很实际的家族,但也尽可能地照拂着家族成员,不会任凭她被人砍死。 除了他们,紫蓟公爵有苏渊那一层关系,也不至于对她放任自流。 但杨舟同样出自厄运之星,却没有任何后台,全凭自身本事当上三级指挥官,应该经历过不少无理由的恶意。 “希望他是真的不在意吧。” 苏霓咕哝着,向能量块蠕动而去。 本代虫母的外壳,或者说,她本人的外壳,由相同属性的粒子构成,只是更为坚实。 在幼虫时期,粒子将自动汇聚于受攻击的部位,形成一层奇厚的壳,用于抵抗危险。 她需要进入更高级阶段,才能将它控制自如,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变形金刚。 每一只虫母的成长,都需要无数虫族的付出,有的流血,有的流汗。 苏霓已错过了那些巨蛾,只能靠自己,除了更加迅猛地吃东西,她也确实别无他法。 终于,约定的启程日期到了。 她带上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赶往轨道电梯的停泊区,找到了名叫“贝伦号”的商业飞船,求见飞船的船长,然后进行身份认证,缴纳搭乘费,方被允许进入船体。 这艘飞船恰好要去凯因星系的另外一个行星,与学院所在的行星紧邻。 船长看着苏北辰的面子,愿意把她直接卸在学院那里。 学院行星名为梵高,一个富有艺术气息的名字。 苏霓本以为是从大师梵高而来,查询资料后,才知道是来自一位名叫梵高的著名元帅,而范伦海特是另外一位元帅。 他们似乎是同一时代的人,于是一个被分到了行星,一个被分到了学院。 梵高星也是类地行星,被帝国征用为学院所在地,公民不经允许不能入住,整个划为学院势力。 经过几代的改造,该行星成为一个完美的教学基地,有各种极端环境,用于练习机甲技术,还有人为饲养恐怖的野兽,抑或诡异的外星种族,均为学员实战的好靶子。 学员虽然执行军事化管理,却也不是很严格,定期有往来于梵高星和附近行星的旅行飞船,专门运送学员,去其他行星上放松休息。 听杨舟的说法,只要成绩足够优秀,又完成了该完成的学业,那么教官并不会干涉学生的人身自由。 像娱乐作品里的严厉教官,这地方压根不可能出现。 苏霓一直蹭在驾驶舱,看着这个诸色相间的美丽星球。 梵高星没有天然卫星,只有一个人造卫星,在无边的黑暗中寂寞地发着光。 “每到这个时候,都有无数飞船赶来这里,很多还是私人飞船,”船长在旁边说,“像你这种有私家船不用的人,真让我大开眼界。” “为什么连你都在吐槽我?” 苏霓黑着脸说。 船长豪爽地一笑,指向了望窗外,“好了,我们现在停在轨道电梯正上方,让我先和地面联系,过段时间,就有范伦海特的太空梭上来接你。”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学院公布的新生手册上说,范伦海特所有院系均为三年学制,采取地球常见的修学分方法,能者多得,懒者少得。 不过课程繁重,毕业标准大多很高,想在某门课上取得好成绩,往往需要整个学期的努力,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能提前毕业。 也就是说,这地方的确是培育人才的基地,并非给这些贵族小姐少爷闹着玩的。 对此,苏霓有着非常亲切的感觉。 她平生无大志,唯有苦读书,精通提前修学分的学霸技能。 要是学院生活无所事事,她反而会觉得浪费时间。 这种地方又有历史底蕴,又有教学水平,很合她的心意,顿时让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范伦海特收到呼叫后,很快就派了一架太空梭上来,把苏霓装船运走,运向学院所在的大陆。 太空梭专门用于短期运送,结构极为简单,像个小型飞机,只能在太空中停留很短的时间。 降下云层厚,苏霓从空中就可以看到,地面的风景参差不齐,妍媸各半。 有郁郁葱葱,巨木参天的原始热带雨林,也有正在形成超大漩涡的广袤海面,更有人工建造的特殊地点,看起来像一个个巨大的灰蘑菇,点缀在那些自然风景中。 驾驶太空梭的人是一位很活泼的女孩子,刚从范伦海特毕业,正在等待分配工作,先留在学院里挣点工作经验。 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事实上,学院事务的大部分执行者,都是这种刚毕业的学长学姐。 既有利于毕业生学习人际交往,又使新学员轻松自如,和这些同龄人打成一片。 这位女孩名叫甄珠,名字像是亚裔,长相却已完全星际化了。 她的头发是悦目的浅粉色,眼睛则是萤光紫,全是她本人喜欢的颜色。 据她说,她和另外十九人共同接待今年新入学的学生,负责介绍学院里的注意事项,安排住处,解决新学员的疑问,自然也负责引导入学测试。 “……住处是指,要住那种集体宿舍吗?” 苏霓大着胆子问。 甄珠笑盈盈地说:“集体宿舍? 那是贫困行星才会出现的东西,我们这里没有。 不过,受条件所限,每个人的住宅面积有限,全都是相同的房子,屋外也不许停放机甲。 如果你没有空间钮,就得把机甲交给学院代为保管。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困难。” “我才不信这里会有困难。 与其说困难,不如说怕出现斗殴事件吧?” “……呵呵,你真能说笑。 但是呢,你说笑的非常正确!鉴于每年都发生类似事件,校规从二十年前起就变的极为严格。 无论是谁,只要在学院里主动出手伤人,立刻会被教官扣留,押上太空梭送走,同时取消学员身份。” 苏霓面无表情,“听上去好可怕。 要是我在这里动手,一定已经不在乎学员身份了,这种惩罚有用吗?” 甄珠含笑看了她一眼,“简单地说,少惹事就好啦。 很多新人家庭条件好,在家里为所欲为,一来学院就互看不顺眼。 你看起来又乖又甜,不要理他们就行,有事找我们或者教官。” “……” 苏霓还在思考这是不是赞美,甄珠已经语气一变,“看,马上就要到了。 我先把你带到分配的住处去,给你电子卡。 你可以选择今天就做测试,也可以选择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做。” 公正地说,这位负责接待新人的学姐相当有分寸。 明明看到她的认证信息,知道她和苏家有关,却一句话都不提,更没问她为什么要坐商业飞船来这里。 反倒是苏霓忍不住问道:“有件事我要打听下,贵校有一位叫曦云的学生,是我的堂姐,她已经到了吗?” 甄珠迅速调出资料,扫了一眼,点头说:“到了,她五天前就到了。” “能把我分配到离她尽量远的地方吗?” “……” 甄珠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噎了一下,然后又点了一下头,“我尽量吧……” “谢谢。 那么我今天就做测试,不用等到明天。” 范伦海特的入学测试分为两部分,模拟对战和笔试。 说是笔试,其实也是在模拟系统里的答题,不是真用笔写。 笔试主要考验学员对人文历史、科学技术的了解程度。 但根据学员的发展方向不同,对成绩的要求也不同。 甄珠听了苏霓的预定目标后,便说笔试差不多就可以,只要会写字,文笔清楚通顺就能合格。 相反,模拟对战要求的要高一些,最好能展示出自己的异能,分数会比较高。 苏霓问:“我做过异能测试,这里用的也是那种假人吗?” “差不多吧,都不是实体、由幻象凝聚成的目标,”甄珠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十分吃惊,“不过这里的模拟对战,你的目标是敌人,不会站在那里让你打。 你坚持的越久,评分就越高,否则的话,只能在模拟器里挨打,那感觉很不好受的。” “我明白了。” 这里师资充足,任何课程都没有人数限制,随时可以选。 只要能通过考试,教授不会在意学院进入课程的时间。 听说有些传说中的学霸,整个学年不去上课,仅靠自学,最终仍能高分通过,引来无数羡慕嫉妒恨。 苏霓一听这种说法,感觉更加亲切了,犹如回到了地球的大学,恨不得立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种小型太空梭只能承载四五个人,重量轻,飞行速度也快,没过多久便把她送到生活区,停在某座房子门前。 甄珠向房子一指,又拿了房卡给她,说:“这是电子卡,你把包裹放进去,我在外面等你,然后直接去测试中心。 不过,你真的不用休息?” 苏霓一笑,表示真的不用。 范伦海特雄霸整个星球,规模自然很大,虽是精英学院,学员数量却高达万人以上,而且每年都在增长。 生活区分为几大块,为防止学员攀比产生矛盾,所有的住宅都是一个款式,单调到令人无奈。 院区和院区之间,也有磁悬浮轨道相连,不时能看到款式不同的车子飞驰而过。 如果没带自己的车过来,学院也安排了类似于城市中飞天巴士的运输校车,速度并不比私家车慢。 甄珠果然体贴,刻意吧她和曦云分到不同的生活区。 两人住宅距离很远,学年又不同,想必很难有见面机会。 这让她释然了很多,又对她十分感激,匆匆把那个小包扔进房子里,便欢快地跑了出来。 甄珠特意将太空梭调节成低速模式,进行低空飞行,给她讲解各个区域的用途,指出餐厅和娱乐中心的位置。 她还说,学院里到处都有电子地图,还有许多有求助功能的清扫机器人,绝对不用担心迷路。 至于那个测试中心,其实是校务大楼的一部分,位于所有院区的正中央,是最显眼的建筑之一。 在路上,苏霓看到了其他太空梭,很可能也是新来的学员,落地后像她一样,不想耽搁时间,匆忙赶去做入学测试。 “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入学程序是苏北辰亲自办理的,所以你也算是苏家的人,”甄珠忽然说,“他其实就是传说中的优秀学员之一,名气很大,仅次于和他同年入学的紫蓟公爵,所以我对你期望很大呢。” “……公爵也上过学? 在我的印象里,爵位不是继承制的吗? 他还用得着来这里拿份学历?” 甄珠淡然说:“很多贵族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有很多人不这么想。 他们认为接受系统化的教育更有好处,离家生活也有助于提高修养。 而且,这里本身就是冠有皇室名誉的学院,就算是地位最高的贵族,也不能说它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苏霓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最后客气地说:“我对这里的期望也相当大。” 越靠近校务大楼,地面上活动的人就越多,不知是学员,还是教授教官。 有架太空梭甚至飞近了她们,和甄珠打了声招呼,又快乐地飞走了,看它前进的方向,乃是大楼附近的餐厅。 苏霓看着它的速度,心中很是羡慕,“学员可以使用太空梭嘛?” “不可以,这是校务人员专用的,你们只能用普通车辆。 如果想要欣赏风景,用两条腿走一走是最好的选择。” “那也肯定不能驾驶机甲了?” “当然不可以!终端里不是有新学员手册吗,你最好去把它读完,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的。” 甄珠有着热情开朗的性格,所以才来照顾新学员。 但她还有别的人要照顾,不可能把时间用在同一个人身上,将苏霓送到测试室门口后,便告辞离开,让苏霓自己探头探脑地走进去。 所谓的测试室,其实说测试层更贴切,占据了整整一层楼。 如果要参加笔试,还要到楼上一层。 此时,离正式开学只有七天时间。 星际旅行常有意外发生,为了保证按时抵达,一般人都会提前出发。 大部分学员已经回来了,预定于今年入学的新人也在纷纷赶来。 因此,测试室里居然排起了小小的队伍,排队的人都在等着进入那两个奇怪的测试装置。 苏霓还以为模拟器是立体眼镜之类的东西,戴在脑袋上就好了,没想到是个和异能测试里差不多大小的独立舱室。 这个舱室不是透明的,也没那么清爽干净。 它的色泽较为暗沉,四周连接着许多她不认识的仪器。 每个舱室旁边,都有一位男性毕业生在记录。 绝大部分时间,被测试的学员垂头丧气出来,揉着身上某个根本没受伤的部位,满脸都是晦气。 只有一小部分人喜笑颜开,轻轻松松地现身,并且鄙视模拟器的难度,不停说着“太容易了”什么的。 一看就知道,这一小部分人是实力比较出众的一类。 更罕见的情况也有,即操作者要手动关闭模拟器,把尖叫的新学员拖出舱室,安慰他们这不是真的,里面那些可怕的怪物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这些人可能就是预科班的预备役,与实力出众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霓闲着也是闲着,发现测试室不禁止聊天,就和旁边的人交谈了几句。 通常来说,她得到的介绍方式是“我是某某家的某某”,表明该人类属于贵族。 如果只是“我是某某”,多半是普通公民家庭出身的可怜孩子。 两者之间并无明显区别,只是言谈中的用词少许不同。 她看着这一群大龄哈利波特,真是百感交集,很想伸出触角,挖掘几个值得深交的小伙伴。 然而,模拟器测试的时间很短,队伍正迅速移动着。 没过多久,她便站在了某个测试员面前。 绝大部分帝国公民都五官端正,这位青年也不例外。 他有一头漂亮的乌黑头发,发型也很合适,只是眼睛有点细长,给人以狡诈灵敏的感觉。 他穿着测试员的白色工作服,胸牌上闪烁着“特尔金”这个名字,每看到一个新人,就彬彬有礼地说:“我是负责模拟器测试的特尔金,请不要紧张。 这只是例行测试,你们尽力做到最好就可以。” 苏霓乖乖把终端连过去,让他进行身份验证。 这个程序已经进行了几百次,根本无法引起她的兴趣,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特尔金看到她的身份时,忽然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一丝原来如此的神情,又立刻消失了。 “……” 苏霓的感知比常人灵敏的多。 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根本觉察不到不对。 但她及时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顿时心生警惕,心想:“如果这人也和苏渊有仇,看不起他的女儿,那我立刻去买彩票,立刻!” 特尔金却没给她买彩票的机会,只对她微微一笑,说:“身份验证成功,你可以进去了。 进去之后,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假象。 但敌人的攻击打在身上仍然会痛,被划破的伤口仍然会流血。 请尽量无视这些虚幻的感觉,祝你好运。” 这也是向每个人交待的话,毫无异常之处。 苏霓一只脚已经踏进测试舱,却又缩了回来,不经意地问道:“模拟器是捕捉脑电波来模拟数据的吧?” “……是啊,怎么了?” “有没有精神力太强的人,超出了模拟器的捕捉范围,根本无法模拟他的数据,也无法进行模拟对战?” 这个问题非常正常,所以特尔金很正常地回答道:“当然有,而且不止一个。 离现在最近的人就是你的堂兄苏北辰。 他进入之后,模拟器无法读取数据,直接宣告失败。 不过这样一来,算是他变相证明自己的异能,自然获得了最高等级的评价。” “我完全不意外呢。” 苏霓不再和他纠缠,嘀咕着进了测试舱。 甄珠说异能测试的假人是幻象,已经让她吃惊了一次,这次更是大开眼界。 从外面看去,测试舱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巨大仪器,一旦进入其中,立刻发现这是个和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是的,这里面竟是一整个世界。 苏霓一进去,便感到一阵令她排斥的拉扯力,急忙控制住自己,不让大脑进行抵抗。 这么做的时候,她眼前一花,人已经站在无边无际的炽热黄沙上。 沙子热的烫人,不知被烈日照了多久,虽然不致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仍不是温和适宜的环境,让人心烦意乱。 强烈的阳光照射着沙漠,反射出刺眼的白色光芒,仿佛每一粒沙子都在发光,仿佛这就是人间地狱。 苏霓也不在意,冷眼看了一会儿,便把眼睛闭上,用心灵之眼观看着附近的景色。 与此同时,她娇小的身躯瞬间膨胀,漆黑甲壳疯狂涌出,不停分裂增长,转眼间,就将她变成了一个和人类无关的巨型虫族。 她的每一片甲壳都是由粒子构成,内脏、肌肉和神经正在进行最初级的等离子化。 若有旁观者,非被她的外形吓到不可。 那是纯粹虫族的外表,聚集了所有昆虫的特征。 这些特征聚集到一起,却又无比的和谐,似乎她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 环境迅速地变幻着,变化尚未完成,她便看到了犹如真正地狱的可怕场景。 无数狰狞的怪兽向她涌来,大张的巨口里滴下涎液,腥臭逼人,简直可以把她一口吞掉。 她这时并无机甲保护,只以纯粹的躯体力量面对它们,极易产生被世界抛弃的错觉。 但她头上那数十对属于虫族的复眼里,闪动的不是恐惧,而是意味不明的光芒。 她知道,在人类世界中,自己很难有解放虫母形态的时候,所以决定将精力集中于机甲,永远不将虫母的能力外泄。 但在模拟器世界,她像是被解开了束缚,瞬间完全虫母化,未曾留下半点人类的体型特征。 开启虫母化的一瞬间,她的身影已经脱离模拟器的投射,当场从那一大堆输出的数据中消失。 特尔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心里突地一跳,不禁向前迈了一步,露出了极为不安的神情。 但这一步迈出,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是模拟器的操纵者,可以直接断掉它的能量来源。 只是,他已经测试了数百名学生,有了不少经验,竟看不出这次需不需要这么做。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现象,预示着苏霓精神世界的异动。 “会出事吗? 会对她产生精神上的重大伤害吗? 往年也有这样的例子,但是……我答应了曦云小姐,总不能临阵退缩,这样不就白冒险了吗?” 他的心理活动极其狂乱,简直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 如果苏霓能听到他的心声,很可能会收起以往的好脾气,狠狠给他一拳,打断他挺直的鼻梁,再赏他两个黑眼圈。 特尔金认识低他两级的曦云后,就被她的美貌和性格吸引,陷入了对她的暗恋中。 曦云对他一向很亲切,愿意做他的朋友,并以苏家的势力帮他安排更好的工作。 他对她一以爱慕,一以感激,时常想要找个机会,向她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这个机会在五天前到来。 曦云返回学院后,得悉他是本届的入学测试负责人,第二天就找上了他,向他诉说了一番苏霓的表现。 她认为这个堂妹非常不懂事,只会给兄长和自己这一支添麻烦,和她死去的父亲一样。 而且苏霓仗着自己有罕见异能,去下级酒吧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和不三不四的人当街斗殴,兄长却根本不管。 她想做的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要他以职责之便,将模拟对战的难度调到顶级,给苏霓一个下马威而已。 顶级对战往往综合了心理压力和现实压力,极尽苛刻之能事,是为毕业学员准备的测试难度。 只要能吓到苏霓,最好把她吓的哭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一次脸,曦云便已很满足。 特尔金有这个权限,而且严格说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的确有部分新人会惊吓过度,极为失态地出来,多个苏霓也算不了什么。 因此,他大着胆子,照着曦云的想法去做,把难度调到顶级,眼睁睁看着苏霓进了测试舱。 他也想过会有意外,却被对曦云的热烈感情冲淡,心想,反正意外出现的概率极小,自己不可能那么倒霉吧。 然而,他千想万想,甚至想到了苏霓和苏北辰一样,实力高到记录仪无法反应,却没想到她的数据会瞬间消失在屏幕上。 这让他慌张到几乎无法思考,不知要不要立刻切断仪器。 正在犹豫的时候,令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屏幕上,属于虚拟敌人的数据正在一批一批消失。 消失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秒消失一只。 当测试者击败对手时,记录仪会自动转换结果,直接把旧数据抹去,换上新数据。 这个速度甚至超过了普通的毕业生,一跃达到教官的水准,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傻乎乎地看着屏幕,只见那些数据跳跃消失之时,极富节奏感。 看着看着,他都能从数据的消失速度,判断出苏霓的杀敌速度。 那一定是相当动感的画面,可能像高级机甲士一样既勇猛又漂亮。 但他根本无法理解,在曦云转述的信息里,苏霓不过是一个从荒星域晋级到帝国的孤女,怎可能有如此高超的格斗技术? 毕业学员进行测试时,不要求杀敌数量,只要求坚持五分钟以上。 时间到了,数据将被完全清空,学员也将取得通过资格。 这本就是为机甲士设置的测试,有模拟机甲和不模拟两种模式。 他给苏霓安排的自然是不模拟,难度相对较小,却仍得到了让他惊讶到说不出话的结果。 他就这么站在屏幕前面,瞪视着数据起起落落。 直到五分钟过去,模拟器自动停止,打出了一个极为优秀的分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苏霓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测试舱里显示出成功的信息,便擦了擦头上的细微汗珠,坦然走了出来,一边摇头,一边对特尔金笑道:“不愧是帝国知名的军事学院,我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公爵建议我入学真是再正确不过……好啦,怎么样? 我有没有免修某些课程的资格?” 这个时候,她心里充满了对学院的赞赏,认为它的实力绝对不亏负它的名气。 之前她自恃有战斗经验,并不很看得起同辈人的实力。 经过测试之后,她才意识到天外有天。 即使解放成完全形态,她也是举步维艰,几次险些伤在怪兽的攻击下。 尤其那些怪兽形象丑陋,全是人类本能中最恐怖的形象,可能是用来测试学员的心理素质的,难怪有人会流着眼泪出来。 特尔金望向她充满希望的眼睛,顿时一阵心虚,咽了口唾沫才说:“……有,有的,让我先看一下。 我会复制一份数据给你,再送一份到信息资料部门。” 他忽然意识到,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成绩,自己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之中。 对学院成绩的考核,测试员的记录和评价只是一部分,占主要地位的还是人工智能的自动评测。 如果他想要掩盖自己调节难度的行为,就得把苏霓的成绩删改一下才行。 若是普通的测试员,不会有这样的权限。 但他在电子信息方面有天赋,擅长破解和掩盖,真要这么做,倒也可以做得到。 苏霓只不过是个新学员,没有人会特意检查她的记录。 他最后看了苏霓一眼,毫不犹豫地进行了篡改行为。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苏霓对自己的成绩相当满意。 她走出测试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刚刚及格,那些面带不屑走出来的人才叫优秀。 然而,当她看到测试结果的时候,顿时又意外又高兴,同时还有了些庆幸的感觉。 她得到的评价是顶级,超越了优秀的标准,可以免修前两年的所有格斗相关课程,也免除了体能测试。 综合起来,只需要学习航空航天的相关课程,冷热武器的使用,基础武器设计和原理,异能入门,以及部分人文课程。 得到这种评价的学员少之又少。 听说有人直接进入毕业阶段,参加最终测试就行。 她对目前的结果已经很满意,完全不打算和那些人比。 当然,免修只是一个选择。 由于学员全是成年人,大多有着较强的自制力,懂得合理使用时间,又知道这和未来的前程息息相关。 基本没有人只学必修课,都是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一般来说,第三年才有机会乘坐机甲进行实战。 第一年只能先学机甲控制,动作协调,人类与机甲动作的对应,还有如何应对不同的地理环境,”苏霓说,“第二年可能教导常见武器的用法,还有对敌时的战术战略吧。 不过我可以直接进入实战,也算对得起我的经验了。” “那你为什么说你不开心?” 涅林问。 “因为……事实上,我对战术战略一无所知,而且还真不知道武器该怎么用,什么时候用什么武器,所以正在考虑放弃免修,老老实实从第二年学起。” “……” 苏霓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对打在自己面前的投影说。 这真是懒人的终极梦想,在床上躺着不动,有事动动嘴就行了。 如果想再懒下去,还可以去买脑电波翻译器。 据说那种仪器能翻译大脑里的神经脉冲,输出画面和文字。 但绝大多数人的输出结果乱糟糟的,需要花大量精力辨认。 他们又很难全神贯注地想一件事一句话,所以这仪器的销量并不怎么好。 涅林说:“我们也得先学基础知识,不过很快就被分配了机甲,一边实践,一边印证理论。 其实所谓的战术战略,就是遇到敌人时的判断能力,知道该怎么打,怎么和同伴配合,以及做什么行为对战局有什么影响。” “我知道啊,所以才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话说回来,我比较喜欢你们那种方式。 要是像你们那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吧。” “这不一样,你们毕业之后,一般直接担任军官,我们可要一级一级往上升。 别说我刻薄,你的脾气肯定受不了被人约束,所以还是安心待在那里,乖乖读书好了。” 这倒是一句难得的实话,苏霓不由干咳了一声,发现屏幕上出现“咳咳”的词,顿时脸色一黑,回答道:“那你的意思是? 不建议我放弃吗?” 涅林飞快地回答道:“当然不建议,你不是说学院风气很自由吗,先去上两天试试看,如果觉得太难,就再退回来。 如果没有人硬逼着你留下,总是可以自由选择的吧。 这就是我的意见,你还犹豫不决的话,去问问别人好了。” “……军队果然很容易让人成熟,你说话的语气好像长大了五岁一样。” “按照这种说法,你应该已经缩小了五岁,为什么语气还是这么惹人嫌弃?” “……” 苏霓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深入接触过的人,竟都有着非凡的实力。 从公爵到杨舟,再到苏北辰,无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砍过的西蒙是佣兵团长,还被她占了上风。 就连曦云,以及她那群小伙伴,也和普通公民不太一样。 他们的成绩和基础都相当不错,也有免修的权利,并非她可以随便藐视的人。 因此,这种人际关系给了她很大的错觉,让她一直认为,这就是普通人的素质水平,每个家庭都买得起机甲,所有人都精通机甲知识。 直到现在,看到大龄哈利波特们按部就班,该怎么上课怎么上课,能够越级选课的少之又少,她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这万余学员里,像她这样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根本没接触过战斗机甲,要从头开始。 她去咨询其他人,也得到了相同的意见。 事实上,越高端的机甲士,越不喜欢按部就班的课程。 其中尤以杨舟为甚,他没有任何文凭,名气和技术却不在龙安娜之下,所以一直认为学院不是必经之路。 他听了她的犹豫,便让她尽管放心去,真有疑问,大可以用终端咨询他们。 谈到最后,杨舟用相当冷淡的文字说:“帝国对武器管制很严,只有背景显赫的人才能进行实战训练,就算如此,也无法使用真正强力的枪炮。 如果想用,必须严格保密。 不被人知道还好,一被知道,很有可能会受到举报,连累家族成员。 那个学院里的学员,有十分之一接触过机甲就不错了。” “是这样的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只能算接触过机甲吧。” “这不一样,厄运之星虽是被遗忘的行星,却因为怪兽丛生,很适合磨练基础技术。 高层次的战斗没有套路限制,但你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去练一练也好。” 这句话虽然冷淡,却像一针强心剂,给了苏霓相当大的鼓励。 最终,她决定坦然接受,兴冲冲地带着空间钮,去了那些名叫“机动装甲实践应用”和“高级战术战略”的课程。 学院的实战教官全部出身于军队,部分更有贵族家庭背景,相当客气有礼,说话亦有分寸,很少出现让人不快的过分要求。 进入第三年后,每名教官照看二十名学员,直到学年结束为止。 他们平时配有一名助手,帮助检查护理机甲,控制学院行动。 如果是到凯旋星其他大陆,甚至其他星球的实战训练,助手数量将增至两名。 其实幼儿园阿姨照顾孩子,仔细程度也不过如此,可见学院对他们的重视。 苏霓被分去的那个大队,其他人全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将毕业学员,男女各半,只有五名出自普通家庭。 她以越级身份进入,本就引人注意。 等她把雪鹫唤出来的时候,更是受到包括教官在内的所有人侧目。 “上学用的机甲,差不多就行,值得这么下本钱吗?” 教官问。 “……”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名叫伊卡尔德,据说三十岁时就离开军队,任职于范伦海特。 和他过去的同僚比起来,他的实战经验自然不是特别出众,对高端武器的把握也过时了。 但他善于安抚学员,基础也十分扎实,仍是一位不错的教官。 苏霓上课之前,找到了学员评点教职员的讨论区,搜过所有教授教官的口碑,得知伊卡尔德给成绩时有些严格,但很值得信任。 此时,她只是笑了笑,平静地说:“这是别人买给我的,我也觉得太华丽了。 不过往好处想,以后就不用更换机甲了吧?” “唔……如果要应付激烈战斗,或者极端环境下的战斗,”伊卡尔德说,“还要做少许升级改造,否则容易出问题。 但是,就算这样,这已经超过机动部队的水准了,你可以一直用下去。” 他一说话,立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苏霓这才松了口气,扫视着身边的同伴和机甲。 在未来的一年时间里,他们将组成一个二十人规模的团体,作战时需要同进同退,说不定还会遇到必须携手度过的危险。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需要和同伴打好关系。 进行课程的地方在学院区域之外,是一大片巨大的空地,被郁郁林海围绕着,其大小足以安放百架机甲。 机甲们多为学院发放的制式,其余的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美貌程度不一,处于香肠和雪鹫的区间之内。 只有一架和雪鹫差不多高,其余的都要矮一些,看气势就远远不如。 它们的主人长得倒都不错,最差的也和西蒙先生一个等级,望向伊卡尔德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神色。 伊卡尔德大声说:“现在,打开你们的终端,连接到这门课的页面。 页面上已经列出各种可能遇见的环境,和该环境中可能出现的敌人。 我的要求是,你们马上写一篇论文,详细介绍你们左边同伴的机甲,从武器、属性、参数、特点开始,描述尽量详细,并任意选取一种环境,陈述该机甲如何在该环境下应付该敌人。 不许交谈,只能观察!” 苏霓说:“……” 她的运气非常不好。 那架机甲矮小而陈旧,赭石色的,光看炮口,实在判断不出来是什么炮,而且装备着最普通的链剑,很难洋洋洒洒写一大篇。 而且她知道的对敌手段也非常匮乏,无论遇到什么怪物,大概只能上去砍,砍不过就用炮轰,还不行就跑吧。 她盯着机甲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是因为对论文爱的深沉”。 即使在地球上,有实践或者实验的课程,也往往是学生的最爱,上课时整个人都会精神起来。 这里当然也是一样,然而,说好的实践应用呢? 不管怎么说,她的学习生涯就这么悲惨地开始了。 实践应用的初期,仍以熟悉过去学到的操作为主,而且必须精通各种热武器的效果和用法。 以雪鹫上的离子加农炮为例,蓄力一炮,可以烧融学院机甲的金属关节,把不走运的驾驶者当场蒸干。 若无扎实的操作基础,这一炮极为容易伤及共同作战的同伴。 没有人乐意待在蓄能的加农炮附近,就连教官也说,不到临近毕业的时候,她很难得到使用这四门炮口的机会,最多用用反轨道导弹。 因此,他们初期的实践还在大陆上进行,偶尔也到海洋中,甚至深海海底。 这些地方蓄养着奇怪的生物,有精于肉搏的,有精于特种技能的,一小部分还有精神攻击能力。 他们要做的,是把曾经学到的理论应用出来,了解、熟悉并配合同伴的异能和魂能,辨认异兽和异族,之后做出危险性最低,效率最高的攻击。 苏霓曾弱弱地提出,难道不能先去打它一下,看它怎么反击,再思考如何应对吗? 三秒钟之后,伊卡尔德无情地毙掉了这个幼稚的想法,告诉她这就是找死。 她当众丢脸,非常忧郁,又不能解释说虫母就是这么做的,只好回去突击复习,打算在最短的时间里啃完《人类的敌人和朋友》。 还好,她的搭档是个赫敏似的人物,给她提供了很多帮助。 搭档名叫封陵,男性人类,刚过二十一岁,驾驶着学院机甲,异能为控火和高温。 他虽然出身于平民家庭,却爱好阅读,知识面非常广博,能够飞快辨认出敌人的名字和特点,从而让苏霓飞快判断出怎么对付。 其实这些生物论个体力量不如战兽,论配合能力不如虫族,有些甚至比不上摩多拉龙,并非棘手的敌人。 她时常在一分钟之内结束战斗,却因判断不出物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扣上几分。 “问题一,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吗? 除了人类,其他智慧种族也都这么做?” “虽然我很想说没必要,但对你的确有好处,”杨舟说,“我们曾遇上过一种大到可怕的生物,完全透明,形体扁平,嘴占了身体的一半。 它张着嘴在太空中漂浮,永无休止地移动着,吞掉一切可以吞掉的东西,转换成维持生命的能量。” “……大到可怕? 具体有多大啊?” “可以轻松吞下星舰。” “我靠!求解决方法。” “它的温度和宇宙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可测辐射,是公爵通过磁场的变化发现的。 他命令我们不准躲避,要所有星舰张开磁线网,组成一张和它差不多大的巨网,然后高速前进,用剧烈震动的磁力线切碎了它。 那些碎块喷射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们收集了一些,想要研究,但几分钟之后就化成气态,完全消失了。 由于它的硬度超出想象,战后磁线网也全部毁坏,造成很大损失。” 苏霓想了想,说:“虽然我非常害怕它,但这和我们在谈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就算我知道它的大名、小名、学名、昵称和外号,遇上它也只能束手待毙吧。” 杨舟的语气似乎又冷了下来,“我的意思是,厄运之星只是宇宙中的一个行星,还是极其低级落后的行星。 宇宙中的生物非常多,每种生物都有赖以生存的绝技,你事先根本无法想象。 也许碰它一下,你就直接死了。 多看一些资料吧,这对你有好处。” “……我懂了,我会尽可能地多做了解。” “对了,还有一件事,”杨舟说,“公爵已经看过了你的测试结果。 如果你能保持这个结果,一直到毕业之后,那么我们应该会成为同僚。” 苏霓说:“啊哈……告诉他不要乱看我成绩。” “……” 虫母的记忆传承,是从上一代那里得到的,再加上皇后收集来的信息,活像不断扩充的资料库。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勤于积累经验,有着整理资料习惯的奋斗类种族。 苏霓时常觉得,有一些隐藏着的记忆即将复苏,类似对青苔和傀儡师的那种。 这些记忆未必会带来好运,却比一无所知好的多。 她曾经有点担心,想到这里,也就释然了。 平常人觉得实战最困难,她却完全不这么想。 对她来说,这堪称是最简单的课程,遂把精力用在所有的理论基础上。 除了必须要读的资料,她还经常去查阅人类历史,抑或异兽大全,试图刺激大脑皮层,把那些模糊的印象刺激出来。 这是她迫于危机压力做出的选择,然后忠实地反应在了成绩上。 只过了一个多月,她就像是换了个人,连气质都腹有诗书起来。 这个时候,她辨认物种的速度常常比搭档还快,对异能的种类,还有异能的判断标准也都有所了解。 这让封陵非常意外,趁着训练的间隙,夸奖道:“刚分到你作搭档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完了。” “……我就把你这话当作赞美吧。” 也许是因为出身平平,封陵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点小心,一向以她的话为主,只在旁边作出必要的建议,很少有这么直率的时候。 苏霓对他倒是很有好感,开玩笑般地继续说:“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什么秘密?” “听完了之后不要泄露出去,好吧,泄露出去也没关系,没人会信的。” 频道里,封陵那边沉默了,似乎正在听与不听之间挣扎,良久才说:“你说吧。” “实际上,我的实力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高。” 苏霓大言不惭地说。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对同伴已有了大概印象,并得出基本精确的判断。 在她看来,这些人的根基虽然扎实,却缺乏战斗本能,也没什么技巧和魄力,和她本身的实力更是天差地远。 一定要说的话,只有除她之外的三个异能者还算不错。 这并不是说他们差劲,而是缺乏经验,还有实力方面的局限。 就像一只蚂蚁,用了所有能用的改造手段,也很难打得过狮子,但这并不是蚂蚁的错。 苏霓这么说,更不是嘲弄他们,而是希望引起封陵的惊讶和好感,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值得信任的搭档。 奇怪的是,封陵竟没表现出特别的惊讶,“我不奇怪,从你的异能上就能看出来,粒子操纵是极为罕见的异能,不超越我们才是怪事。 不过,你的实力比起教官怎么样,能打得赢他吗?” 苏霓愣了一下,说:“刚才那句‘所有人’,已经把伊卡尔德先生包括在内了。” “……这一次我认为你在胡说八道。” “好吧,我在胡说八道。” 苏霓对着联络画面笑了笑,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封陵不是她交到的唯一朋友。 他们和另外两对搭档也走的很近,已经约好,在前往其他行星时,要求教官把他们分在一起,组成十人小队的主体。 同时,在别的课上,由于她美丽的外表,随和到没脾气的性格,优秀的成绩,和随时乐意被人抄报告的宽容,也有不少人乐于和她交往。 不过,在同一战线上建立起的友谊比较坚固。 苏霓真正的“朋友”,其实只有那来自实战的五个人。 这个学期进行到后半段时,她的整个知识面都得到了提升,本身也有了相当大的名气。 由于她每天都去餐厅吃饭,大半时间还在啃能量块,得到了“能量块少女”的别名。 但她刻意隐瞒自己和苏家的关系,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和曦云是堂姐妹,都以为她是平民学员。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有着对她不利的流言在扩散,比如说她用论文讨好别人,或者说,其实她没有什么本事,只是因为长的美,才受到无知者追捧之类。 在特尔金先生被开革出学院后,这些流言更是愈演愈烈。 能量块少女对此一无所知,衡量过自己的实力,就勇敢地连上了学院的任务中心,准备找点事情做做。 封陵早就向她推荐过这个任务中心了,说是难度大多不高,可以帮忙写论文,也可以去给人家寻找走失的宠物。 当然,中心里也有比较正式的任务,比如她正在接取的这一个。 “对机甲操作有好处,并且按时发放薪水,提供安全保护,签订安全协议。” 这行描述十分合她的心意,让她毫不犹豫地联系了任务发布人。 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所以,这是一个建筑任务。” 她对终端里的客服小姐确认道。 客服小姐笑容满面,“是的,而且是在太空里的建筑任务。 范伦海特的规模越来越大,需要一个新卫星。 卫星的大小应该达到伴星标准,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我们正在招募愿意进行建筑工作的人。” “所以,你们已经穷到招聘学生建卫星了吗?” “这项任务有利于学员提升太空作战能力,对学员很有好处。 但很多人对建筑工作有抵触,认为这是技术工人做的事情,生怕有损自己的身份,我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其实卫星的主体由机器人建造,直到遇上要求比较高的部分,才需要人工操作,难度要高于普通任务,报酬也很优厚。” “需要我自行携带机甲吗?” 客服小姐说:“民用机甲和军用机甲是两回事,很难混用,负责人会提供专门的建筑用机甲。 如果你有兴趣,请先取得你们教官的认可,就可以到页面上的地点领机甲了,然后接受六小时的培训即可。” “让我再考虑一下。” 苏霓苦思冥想了两天,才决定接下这个任务。 她还没有太空活动的经验,很想试一试,也好奇卫星是怎么组装出来的。 至于建筑工种上不上档次,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只担心太空建筑工作太费时间,会影响到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成绩。 但秉着“试一试又不会怎么样”的心理,她还是接下了,准备在约定的那天上午翘掉一门课,赶到任务点接受培训。 可是,还在路上的时候,她的终端就轻轻震了一下,让她有些诧异。 她打开一看,却不是以前常联络的人,而是同为本期入学,她在历史课上的认识某个女学员,“你知道吗,学院出事了。” 苏霓下意识看看周围,发现景色一如寻常,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减少,便问道:“什么事?” “博纳区那边,昨天晚上有五个学员失踪。” “……确定是失踪,不是私自出校吗? 这地方管理很疏松,如果按照一般标准,每天都会有几个人失踪吧?” 苏霓皱了皱眉,提出一个很合理的问题。 博纳区是曦云所在的生活区,勉强和她扯得上关系,听到这个名字,她也屈尊纡贵地关心了一下。 “这次不一样。 他们的终端和随身物品都留在房子里,只有人不见了。” “……”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对这里的人来说,终端的意义,大概就是手机和电脑的混合体吧。 进行所有娱乐活动的同时,还它还承担了大部分生活任务。 没有终端,虽不能说寸步难行,却会有很大的生活麻烦。 一个人留下终端,消失不见,还可以说他特立独行,也许不想受科技干扰,过绿色生活去了。 但现在,五个人都这么做了,因意外失踪的可能性实在太大。 “你现在在哪里?” 瑙西卡问。 这就是那位女学员的名字,既有文艺气质,又朗朗上口。 随着她兴致勃勃地讲解,这个名字在屏幕上刷出了好几次,很有存在感。 苏霓说:“我正在路上,准备去当太空建筑工。 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就是那个建造卫星的任务,由学院发布的?” “知道,可是你这么缺钱吗? 我看你平常很有钱的样子啊。” “……承蒙夸奖,我只是去增添一下人生阅历,不想靠这份工作挣钱。” 瑙西卡对失踪案有兴趣,只是因为猎奇心理,并非真正关心,呱啦呱啦说完之后,就把八卦的兴趣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苏霓耐着性子,听她说了好几件以前出现的奇案。 那可真是五花八门,有仇杀的,有情杀的,有毁尸灭迹的,有高科技犯罪的,全都发生于范伦海特之中。 她的描述当然有夸大之处,简直把范伦海特形容成了凶宅,惹得苏霓笑了好几次。 可她笑了一会儿,就慢慢收敛了笑声,表情也变的严肃起来。 在听到五个人失踪后,她心里就浮出了大片大片的青绿颜色,还有只存在于琳帆描述中的灰雾。 她怀疑这事是青苔干的,而且越想越觉得合理。 据她的经验,青苔可以依附在无机物表面行动,却很难利用它们,更无法伤害终端这种等级的物品。 如果它们吃掉了受害者,随即进入潜伏状态,留下房间里的所有物品,自然不会被人发现。 尤其短短一晚上,就有五人失踪,这速度很符合它的猎食能力。 她忽然问:“说起来,失踪的那五个人……他们的房子靠的很近吗?” “的确都在一条街上,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你怀疑是连续作案?” 瑙西卡出身于没落贵族之家,却没什么高雅的爱好,倒是对稀奇古怪、血腥悲惨的事极有兴趣。 苏霓想要了解详细情况的话,问她也算是一条捷径,因为她会像勤劳的工蜂一样,嗡嗡嗡地飞着打探消息。 “我什么都没怀疑,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你就不担心吗,”苏霓说,“能够无声无息抹灭他们的东西,大概也可以无声无息抹灭我们。 你若有住在那个区的好朋友,警告他们注意安全吧。 对了,电子眼有没有拍到可疑影像?” 瑙西卡谈兴一起,回复的速度也是极快,“现在哪有愿意在卧室安装电子眼的人啊,这是侵犯隐私好不好。 不过,如果你问的是房子外面的电子眼,那我就不知道了。 听说事发之后,院长亲自赶了过去,检查完现场后,直接发布了对整个生活区的戒严令。” 这里的戒严令和地球的一样,都是最高等级的警戒。 对于那些学员而言,就是要求他们进入战斗状态,提高警觉,随时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敌人。 但就算这样,苏霓也觉得这太不负责任。 要是已知的危险还好,就当磨练技术了,但现在谁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未免太冒险了。 “只是戒严,没有把学员移出来?” “据我所知,没有。 也许他们也想看看,这东西是否还会痛下杀手。 而且吧,那地方住的大部分是第二年、第三年的人。 有些人知道消息之后,主动要求帮忙侦查,本身就不想搬走。 想搬走的人,可以直接去申请嘛,这地方又不缺房子。” “……我真钦佩他们的勇气。” 苏霓冷冷说。 由于校车还没到任务点,她结束了和瑙西卡的谈话,飞快地呼叫着认识的高层人士。 可他们就是这么欠揍的人,平时和她有说有笑,仿佛无业游民,这时就像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忙碌起来,没一个回复她的消息,让她很是头疼。 她大感无奈,只能把这事先放到一边,准备等他们回复了再说,暂时把注意力集中于建筑工作。 殖民卫星的概念,在人类的艺术创作中由来已久,此时终于变为现实。 它们名为卫星,却承担着超越卫星的责任,比如说,充当人工城市的载体,或者军事基地,或者宇宙港。 但是,凯旋星想建造新卫星,并非出于以上的任何原因,而是想把它当做巨大的囚笼,饲养更加诡异的怪兽。 学院有钱有闲有人,卫星仍在紧锣密鼓地建造中,不过将近工程末尾,速度已经比起始时减缓了许多。 从影像里可以看到,漆黑的太空中,无数建筑用机器人来来往往,按照预定好的程序,在这个巨大球体上不停建筑施工。 偶尔也有机甲昙花一现,扒在卫星上精雕细琢。 苏霓要做的就是机甲的工作。 那些地方情况复杂,需要类似于人类的判断能力,若用高级人工智能,得花不少冤枉钱,不如人力价廉物美。 “听上去很上档次,但它仍然是一项建筑工作,是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希望我可以做的好。” 面对小伙伴好奇的询问,苏霓有气无力地说。 到达任务点之后,她终于见到了专门做这工作的建筑机甲。 如她所想,这种机甲有非常灵敏的手部和足部,比香肠还要精细的多。 然而,和香肠不同的是,它的手臂数量高达数十条,可以进行十项以上的动作合作,效率极高。 它的动作捕捉也和战斗机甲不同,面板上有无数按钮,更依赖驾驶者的操作技术,一旦输错指令,就有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任务中心没有骗她,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让她很期待正式工作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等她回到自己的住处,焦急地等着信息回馈时,她突然意识到,失踪事件刚刚发生,阴霾仍笼罩在学院上空,一天没有得到解决,她就无法从对青苔的怀疑里走出去。 时间将近午夜,她仍不想睡觉,无聊地看着书,并且做着读书笔记。 然后,终端久违地轻轻震动起来。 她心想可算来了,喜大普奔地点开一看,脸色顿时被吓的又青又白。 姬星罗:“你有什么事?” 像公爵、杨舟这种说话能算话的人,都被苏霓拉到了独立的分组里,便于遇事时紧急呼叫。 不过公爵从未回答过她,所以她渐渐忘了他也在这个分组。 如今他破天荒地开了口,反倒给了她极大的惊吓。 这一刹那,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上报的事件不够严重,会不会被他拉进黑名单?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诚恐惶恐地回答道:“没什么事。” 对方沉默了,不知道是又忙了起来,还是想沿着天网爬过来揍她。 要说公爵的能力是电磁干涉,说不定真的能做到这种事。 苏霓一想这个场景,顿时胆寒,趁自己还没被天网殴打的时候,继续交待道:“昨天学院里出事了,有五个学生失踪。 他们在同一个生活区,同一条街,绝对不是巧合。 我在想如果是人类下的手还好,不是的话,事态就有点不对了吧?” 范伦海特管理疏松,却不代表安全措施不够严格。 凯旋星上本就有许多异兽,其中不乏实力强劲者,倘若学院的防御有漏洞,早就被灭掉几十次了。 也就是说,能够让高年级学员突然失踪的东西,无论是不是青苔,都会对其他人造成严重威胁。 公爵不愧是公爵,转眼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你在怀疑青苔?” “……是。 我呼叫你们,就是想进行确认,从我汇报青苔之后,有没有关于它的新消息出现?” “据我所知,没有。” 如果说,终端里的杨舟是话多的杨舟,那么终端里的公爵就是普通的公爵。 苏霓被这句冷冰冰的话噎了一下,竟不知道怎么接话,良久之后才说:“很好,谢谢。 不过我还是不能安心,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会继续关注的。” “我去联系范伦海特的院长吧,如果有消息,就转告给你。 这件事你不用管,自然有人负责。 范伦海特要是沦落到要让学员破案,也就不用再办下去了。” “……” 苏霓很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转念一想,自己其实很想知道后续发展,没必要这么矫情,便说:“我本来就不想管,不过,如果真是青苔作祟,那么它将随机攻击受害者,说不定我也是目标之一呢。” “你说过,你不怕它。” “……我的确说过,只是想表明我和这事有关……总之,多谢啦,希望能尽快得到消息。” 通讯就此结束,公爵甚至连“再见”都没说,就中止了谈话。 苏霓也不奇怪,想到他的承诺,反而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他和杨舟一样,都是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说了会问院长,那么只要有新消息,就一定会按照承诺转告给她。 除了青苔本身的威胁,更令她担忧的是傀儡师。 傀儡师冒出了头,稍微攻击了一下荒星域,就被打了回去,然后迄今没有进一步行动。 从残缺不全的历史记录来看,它们不像是被打一次就彻底放弃的种族。 而且,那时候它们的目标是厄运之星,很可能只投放了最低级的战兽。 真要面对帝国星舰时,它们绝对不会像第一次攻击时那么废柴。 苏霓本就是个联想能力丰富的人,先把青苔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再把青苔和傀儡师联系在一起,最后思绪如潮涌,在终端里搜索一番,发现根本没有和青苔有关的书籍。 她瞪着界面,然后叹了口气,关掉了它,准备上床睡觉。 房子的通风状况很好,无论外界气候如何,屋内始终温度适宜,微风习习。 因此,苏霓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经常一沾枕头就睡着,然后在第二天清晨时分,神清气爽地醒来。 这本应是另一个宁静的夜晚,万籁俱寂,平淡无奇,仍能使她一觉睡到天亮。 然而,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皱了皱眉,望向房间里的通风口。 通风口具有消毒除尘功能,可调节空气湿度,对烟雾十分敏感,是智能管理系统的一部分。 一般情况下,房主甚至不用多做调整,让它自动运行即可。 可这个时候,出口那里却出现了异常状况。 浅浅的灰色雾气从出口飘了出来,浅到几乎透明,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仔细看时,又会发现它飘渺不定,不可捉摸,如有生命般,不停躲避着人类的视线。 同时,它还能扭曲穿透它的光线,使人判断不出它的准确位置。 它给她的感觉,就是午夜时分乘风而来的幽灵,悄悄迈进了她的房间。 幽灵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但发现苏霓在看它之后,竟猛然加速数十倍,向她扑了过来。 扑击的过程中,雾气陡然扩散,更是难以辨别。 苏霓惊讶过后,已经举起终端拍摄,试图留下它存在的影像。 此时终端还在运行,她本人还坐在沙发上,却不慌不忙,顺手向前一指。 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粒子喷了出去,也瞬间扩散成光雾,包住了灰色雾气。 她想控制这些粒子,让它们只是包裹,不至于强到灭杀它们的地步。 但灰色雾气弥散开来时,所有个体都非常弱小,没有自保能力,被光雾一碰,发出极轻微的嗤嗤声,立即被灼成了灰烬。 苏霓也算是和它正面接触了,仔细一看,顿时抽了口冷气。 她终于发现,组成雾气的东西竟然不是青苔,而是飞虫。 它们的体型之小,犹如普通苔藓的一个植株,与粒子接触之时,轮廓映射在粒子上,反映在她脑中。 她将这轮廓放大,就见到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种独眼虫子,面目狰狞,背生双翅,全身都是浅灰色。 它们看着她的时候,那独眼里竟有恶毒和憎恨的情绪,仿佛有智慧的生物。 苏霓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想错了。 青苔只是长得像青苔,其实和苔藓没有任何关系,而是这种飞虫的胚胎体,以苔藓的方式聚集和移动。 如果要用已知的动物比拟,就是行军蚁,永远一起行动,组成浩浩荡荡的大军,吃掉路上所有能吃的东西。 只不过,它们懂得潜伏,懂得衡量局势,战不过对手时就尽快逃开,还能选出最弱小的对手。 若说虫族是阶级化的社会,那么它们就是万众一心。 每个个体都可以搜集信息,聚集在一起,智力便得到大幅度提升。 她一向早起早睡,很少像今天这么晚。 也就是说,如果她正常睡下,灰雾随风潜入夜的时候,她应该已经睡着了,只能靠直觉示警。 可直觉到底管不管用,谁都无法保证。 而灰雾本身具有极强的隐蔽性,一般人即使清醒着,也很难发觉它的存在。 那五位牺牲者十有八九没能警觉,甚至是在睡梦里受到了攻击。 被青苔腐蚀的人会极度痛苦,但攻击部位从喉咙开始的话,大概叫也叫不出来吧。 最终,血肉被吃干抹净,无法被消化的终端留了下来。 他们的随身物品都是无机物,自然也被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 无论青苔,还是飞虫,应该都无法问出口供。 苏霓操纵着光雾,让它慢慢缩减范围,冷冷看着灰雾浓度越来越高,最终变成一个烧焦的球,落在地上。 苏霓将光雾聚成杆状,轻轻戳了它一下,球便散开了,蓬出许多细小的灰烬,纷纷扬扬地披散开来。 她站在当地,思考了一会儿,打开联络人界面,选中公爵的名字,问道:“你还在吗?” 五分钟后,公爵回复道:“在。 以后不用问在不在,有事可以直接说。”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是青苔。 不过,现在应该叫它为飞虫了,”苏霓说,“和你说完话之后,我就受到了袭击。 这里有一段影像,是我解决它的过程。 请你速度转交给我们院长,告诉他怎么对付。” 论伤害能力,青苔并不非常出色。 一百吨灰雾加起来,伤害力可能和虫巢里的蜈蚣守卫差不多。 但是,它们一旦分开,变成无数微小的飞虫,潜伏在学院中,那么就连苏霓也无计可施。 她觉得这种生物个体那么脆弱,一定有弱点。 可想来想去,除了提升自己的实力,别被它阴掉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公爵可能正在观看影像,迟迟没有回复。 苏霓趁机溜到另外一个分组,给里面的所有朋友,和不算朋友的学员发了一条消息,“请注意防范自己的房间,倘若发现有轻烟般的灰色雾气,千万别不当回事,立刻用高温武器烧灼它,切记切记。” 就在这时,生活区的每一座房子里,响起了意外发生时的示警声。 那声音响亮至极,铮铮不绝,又把她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终端,然后抬起了头,有点紧张地望向报警器。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警报响了,这是整个生活区的警报。 我猜,受到袭击的人不只是我。” 苏霓飞快地说。 公爵看似已经离线,此时却瞬间浮现出来,“我知道了,我已经收到消息,说你的生活区里有人死亡。 你打算怎么做?” 苏霓没有回话,用异常严肃的神情盯着窗外。 她和公爵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都没做,已经把感知能力扩散了出去。 这感知能力实际不属于粒子操纵,也和苏北辰的精神幻境不一样,只能用来和虫族心灵沟通,不然的话,就是个探路工具而已。 她不明白它的原理,更不打算下苦功钻研,平常用它的时候,把它想象成无数无形的粒子,散播到什么地方,就能把那地方的情况忠实反映回来。 “很好,这么久的东西总算没有白吃,”她因自己清晰的视野而欣喜,低声如是说,也不管终端自动把这话发了出去,“鉴于它们是小飞虫,不是青苔,从现在起,我决定叫它们藓虫。” “……它们叫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如果取名字就是你的应敌方式,那么就算是参议院里最老的议员,也会大摇其头的。” “不,当然不是。” 苏霓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表情,目光扫过外面的林木、房舍还有学生中心。 在响亮的钟声之下,它们看起来还是那么宁静祥和,绝对不像意外发生的地方。 “我想说的是,虫子喜欢群聚,它们也是。 就算有智力,也似乎没到分群攻击的地步。 如果要进行袭击,就是集中力量,袭击同一片区域。 你刚才说有人身亡,那会是我哪一位邻居遭受了不幸呢?” 她的声音虽然平和轻柔,却透出隐隐的怒意。 文字无法透露情绪,公爵也是无动于衷,回答道:“你真的要知道? 稍等一会儿吧,朱尼珀正在赶往现场,应该不需要等太久了。” 朱尼珀就是范伦海特的院长,是个看似斯文清瘦,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先生,说话总是不紧不慢。 他一直掌管学院的日常事务,至今也有十年了,从没出过大问题,受到大部分学员的敬重。 此时他要亲自赶来现场,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苏霓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只是摇了摇头,说:“情况不是很好,我听到有人在呼救,我要动手了。” “去吧。” “如果这就是你的战前动员,那可真是……” 苏霓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回敬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她后背衣衫忽然隆起,一下子伸出很远,瞬间变成了深黑色却半透明的双翼。 双翼形状颇为奇怪,具有昆虫翅膀和蝙蝠翼膜的共同特点,是来自于虫族的特征之一。 她进化出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没能成功飞行。 这个时候,她本想用它飞出窗外,拍打了两下,发现还是不行,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一撑窗口,从二楼一跃而下。 藓虫脱离青苔状态后,活动时也要产生热量,不再难以察觉。 因此,在她的感知里,空气中已经布满了这种灰色的小虫子。 它们保持着同一频率,振翅飞行,分布的密度恰到好处,既不至于太稀疏,又刚好可以不被人眼发现,就这么随风飘来荡去。 但它们也保持着警惕,也在观察周围环境变化,见她出来,只迟疑了一瞬间,便用方才的可怕速度,向她扑了过来。 扑击过程中,它们的行为也和方才一样,不停聚集在一起,密度也在不停提升。 最终,灰雾已不再是那轻薄透明的模样,犹如密密麻麻的虻虫群,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全身发痒。 “数量还真不少呢,但是敢向我扑过来,说明它们没有记忆。 看大小的外表,似乎也不是完全体呢。” 苏霓一边等着它们下来,一边如是想。 以她的视力,完全可以看到附近的情况。 最近的那座房子里,有人跑了出来,惊慌失措地挥舞着双手,似是在驱赶什么。 一片极淡的灰雾从后追上,不断驱赶着他。 他的手碰到灰雾边缘,立即出现一串血泡,皮肤也变成了赤红颜色,让他大声呼痛。 按照起始的发展,他很难从攻击下幸免,但灰雾即将要包裹住他的时候,忽然像受到了同伴的召唤,瞬间改换方向,急急向苏霓涌来。 雾的颜色迅速变化着,从半透明到浅灰,再到普通的灰色,最后因为密度太高,阻挡了月光,已经很接近深黑色了。 它们仿佛工厂失事时冒出的滚滚浓烟,分布面积也十分广阔,几乎接近一百平方米。 不知是否因为刚吃过不少牺牲者,浓烟扑下来的时候,也具有她之前从未见过的气势。 苏霓就站在这浓烟下方,冷冷盯着它。 夜空中,忽然划过数道光芒。 属于朱尼珀院长的赤色光甲正在降落,身后还跟着几架太空梭,都是负责学员安全的教官,还有少许防卫士兵。 然而,他们尚未采取任何行动,便见浓烟发生了变化。 苏霓平静地举起了双手,像是要拥抱它。 就在这时,一道微亮的淡金色光芒冉冉升起,生于她双臂之间,然后升上半空,正是因高速震动而产生高温的粒子雾。 它们早就脱去了黑色外套,每一个都发出极淡的金色光芒,不仅可以用高温烧灼,本身就具备一定的破坏能力。 灰雾如同撞上电蚊拍的蚊子,虽然戮力挣扎,还是难逃灭顶之灾。 刹那间,这百多平方米的范围里,全是淡金色的温暖光芒。 它不停腾挪变幻,变成各种形状,围捕着发觉事情不妙,想要逃逸的虫群。 其下不断发出嗤嗤轻响,灰色虫子细雨般簌簌落下,打在苏霓头上。 “……” 由于飞虫被烧成一簇一簇的,看起来很像灰烬或雪花,苏霓并未刻意躲避,任凭它们沾到身上,以此确定它们真的死了。 直到确认没有漏网之虫,她才收回了粒子雾,让这片区域重归平静。 因此,在那些人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和双肩都沾满了灰烬,看起来刚从火场里跑出来,神情却很平静。 略带惊讶的朱尼珀从光甲中走出,审慎地打量着她。 倒是紧随其后的校务总监第一个开口,问了她几个问题。 “你认识这种虫子吗?” “在荒星域见过。” “它们来自什么地方? 怎么才能根除它们? 昨天的失踪事件也是它们干的?” “……我不知道。” “还有其他虫子潜伏吗?” “这我也不知道。” 她见过朱尼珀院长一次,一直觉得他富有学者气息,这次在夜里再看,却觉得他像是心事重重,总是微微皱着眉头。 不过,旁边的校务总监、学务总监、防卫队长都在和她说话,她也来不及关注他的表情。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对这次事件有了笼统的了解。 牺牲者其实不止那五名学员,也有饲养在学院附近的异兽。 它们的命运和学员大同小异,也是不知不觉就失踪不见,没能发出求救讯息。 设置在兽舍里的电子线路被咬断,电子眼没能留下任何影像。 由于学员没必要知道这件事,也没有成为大新闻,只由负责人加强了人工监控。 很可能正因这个原因,藓虫选择潜入生活区,而非继续肆虐于兽舍。 它们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白天潜伏,晚上才出来偷偷猎取猎物,具有极强的隐蔽性。 若非苏霓有着应对经验,并且及时联想到它们的存在,说不定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才能察觉真相。 不幸身亡的那位正好是苏霓的邻居。 她睡得很早,藓虫侵入通风口后也没有醒,转眼就被吃的什么都没留下。 苏霓离她不算远,竟没能觉察任何异状,也没感觉到危险,可见如今藓虫已经无法对她造成威胁了。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对她的小伙伴来说,却未必如此。 说到一半时,附近察觉不对的学员纷纷走出房门,聚拢到这群学院高层附近,好奇地听着他们和苏霓的对话。 这些人本就受到了警报的惊吓,都在窗口附近探头探脑,观察外面不对劲的地方,一看粒子雾持续了那么久,院长的光甲又到了,便纷纷出来看热闹。 苏霓说话也提高了声音,希望他们人人都能听到,再转告其他人,减少藓虫的牺牲者。 她先简单介绍了它的两个阶段,着重强调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第三个阶段。 倘若这只是藓虫的幼生体,它们以后还能进化到成虫,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同时,她也强调了,她没办法在不活动、不攻击的时候发现它们,还请诸位前辈想想办法。 朱尼珀一直等她说完,才清了清喉咙,温和地说:“我收到了紫蓟公爵的消息,方才正在和他谈话。 不过,我也从未见过这种生物。 如果再遇上它们,你是否可以留一小部分活口? 我们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和进化过程,活口可以用来研究。” 苏霓点了点头,表示当然可以。 朱尼珀又说:“有一件事,也许和这些小虫子有关。 你们明天就能看到新闻,不过,既然你们也算是受害者,我可以现在告诉你们。 消失已久的费雷蒙人,和消失更久的傀儡师重现太空,已经向帝国发动了攻击。” 费雷蒙人是半机械生命体,既是操纵武器的人,也是武器本身。 傀儡师可以操纵战兽,本体像是巨型水螅,非常灵敏脆弱。 这些都是记录中的异族敌人,但已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只存在他们的上课内容中。 此时,听到它们重出江湖的消息,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很多人开始窃窃私语。 有个胆子比较大的青年大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难道就在刚才?” 天网虽然强悍,却很难控制或屏蔽消息,所以也很少有人封锁消息,任凭它们在天网中流动。 如果真的发生了战争,马上就有相关的新闻传出,所以他才会这么问。 “不错,就在刚才,消息已通过参议院的确认,”朱尼珀望着他们,沉重地点了点头,“正好范伦海特又遇上了这种事,你们可以想象到我的压力。” “没有证据证明这东西和敌人有关吗?” 另外一个学员问。 朱尼珀苦笑道:“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藓虫,是叫藓虫吧?” 苏霓又点了点头。 因为医学发展,人类的平均寿命得到相当大的延长,最高的寿命记录是一百五十多岁。 只因太空辐射影响了生育能力,出生率较低,帝国人口才没有爆炸性增长。 朱尼珀看起来精神矍铄,年纪也不算很老,但已经是近百岁的老前辈。 他都说没见过,可见百年来,藓虫即使存在,也从未造成大面积死伤。 “不过,既然知道了凶手是谁,就容易对付了,”朱尼珀说,“请大家安心回去吧,不放心的人,可以随时申请调配住处。 我要先组织会议,将情报通告给整个董事会,才能做出最终决定。” 苏霓再次被神转折打晕。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只是疑云重重的小范围袭击,怎么院长一来,就变成了人类和异种之间的战争? 虽然她也老老实实回去了,但被这事一闹,大脑很是兴奋,短时期内反正是睡不着了。 她索性打开终端,查找这两个种族的资料。 同时,她还给涅林发去了一条信息,“听说战争已经开始了? 你们没事吧?” 在这个时代,敌我双方的探测手段一般都很强悍,否则也难以进入星际文明。 既然如此,也就无所谓军队调动的保密了。 虽说习惯使然,不能肆无忌惮地说出去,但报个平安,简略说说大致的去向,都是被官方允许的事情。 然而,涅林没有回答她,公爵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他在帝国中的正式职位是“枢密大臣”,算是皇帝倚重的重要人物,掌管一切紧急政务。 如果发生了入侵事件,他自然会进入繁重的工作当中,的确不可能有精力和她闲谈。 苏霓学过这两个种族的基础知识,对它们有着基本了解。 但是,它们毕竟是老旧的敌人了,无论在什么课上,都不会成为重点。 好在还有终端,她找到了几本详细解说的书籍,趁着兴奋尚未过去,就这么读了起来。 费雷蒙人的身体有一半由金属元素构成,繁殖力又强,于是发展出独特的文明技术,在科技树的一个分支上,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它们当然也有领导者,是九个被称为“中枢”的强大成员。 这些成员已经完全机械化了,虽保留着普通生物的思考方式,但信息收集能力、逻辑演算能力,还有记忆能力,都和人类的高级智脑差不多。 上一次全面战争中,星舰摧毁了九个中枢中的五个,使费雷蒙人仓皇退去,逃回它们的星域。 帝国本身实力损伤也很严重,已无力追击,只能放任他们离开。 至于傀儡师,那都是帝国建立之始的对手了。 它的资料也没有费雷蒙人那么全面,大多和苏霓的记忆差不多,只说它们拥有出色的生物技术,可以培育适应不同环境的战兽。 集中力量攻击战兽的同时,必须想办法找到它们背后的操纵者,否则会陷入毫无必要的战斗里。 比起这两个种族,虫族的记载倒是更全面。 它们是人类的宿敌,隔三差五地就要骚扰一下,双方已经很熟悉了,近年来才渐渐消失。 据说,它们的母星可能在临近的星域之中,被大片星云遮掩着,一直没能被正确定位。 苏霓本想看看就睡,结果越看越精神,直到天亮还全无困意。 快到要上课的时候,涅林忽然回复了她,“我已经知道了,的确是敌人,我没事。” “你们会被调动去作战吗?” “应该不会,我们是预备役,和有经验的士兵不一样,”涅林显然也有些意外,竟没趁机吐槽她几句,“不过如果事态很糟,预备役也要上前线吧。” “你的机甲操作技术怎么样了?” “一直都是连队第一啊,我已经尽力了。” 涅林说。 苏霓松了口气,便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我很疑心这些事情有联系,又找不到证据,因为就算是傀儡师,也不会制作藓虫这种战兽吧。 而且,它们偶尔冒一下头,捕食几个受害者,很快就被我打压下去,这又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但你想过没有,你看到了它们,才能把它们烧成灰烬。 在你没看到的地方,可能有更多的虫子潜伏着,准备进化到下一阶段,再出现攻击人类。” “啊哈,你这么一说,我又担心起来了,”苏霓说,“不过从公爵到院长都知道了这事,如果他们都没办法解决,那我当然也没办法,还是相信他们好了。” 涅林的问话和公爵一模一样,“你准备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上课,考试,写论文,当太空建筑工。 我本来想找人练练格斗能力,准备未来真正危险的实战演练。 但是比我强的没空,有空的我都看不上,所以一直耽误到今天。” 她说的是真的。 学院提供这种服务,缴纳一定的费用,就有“很厉害的人”指导并陪练。 但她挑了一个最贵的,却发现指导者可以被自己单手撂倒,顿时垂头丧气,认为这些钱白花了。 迄今为止,她还找不到能让自己进步的对手,已经开始打模拟器的主意。 两次血案之后,范伦海特成功地压下了舆论,并对学院家庭作出了交待。 虽然有些董事会成员无比愚蠢,但朱尼珀院长是个头脑清醒的人。 他力排众议,做出应对灰雾大爆发的准备,并用特殊仪器扫描所有校区,确认没有灰雾留存后,仍不肯放松警惕。 用某些学员的话说,这叫“提前进入应战状态”。 苏霓对此十分赞赏,也毫不犹豫地进入了这种状态,准备听说哪里有雾气出现,就挽袖子冲过去。 然而,人类不可能永远保持着紧张。 平安无事的一个月过去,所有人都松懈了下来,不再把自己想象成凄惨的受害者,或者英勇的拯救者。 从这事中获利的人,可能只有苏霓。 她挺身而出消灭灰雾后,又有许多人对她有了好感,甚至还有人申请搬到她附近,觉得能在藓虫来袭时得救。 对此,苏霓评价道:“……” 她并不觉得这是好事,但人到要出名的时候,挡也挡不住,也就任它去了,倒是被小伙伴们好一阵调侃。 要说范伦海特的确是实力雄厚,仅在这五个小伙伴中,就有两个人的直系亲属是现役军官,有个还是高级军官,消息比普通公民更灵通。 苏霓若是愿意,每天都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最新消息。 帝国疆域以天星为中心,纵有差异,也差不到哪里去。 如果把梵高星和天星做一个连线,那么主战场恰好在天星的另一侧,接近帝国疆域边缘的地方。 这一次,紫蓟公爵并未参战,由另外一位帝国贵族担任元帅,率领远征军和敌人鏖战。 这位贵族名叫安萨汀,封号也是公爵,徽章为长有四角的银色公鹿。 他们的爵位都是从帝国建立时流传下来的,本来共有六位成员。 后来有两个家族因罪被剥夺爵位,迄今只剩四位。 他的军事素养怎么样,苏霓完全不知道,从每天实时播报的消息来看,似乎不是很好。 新闻中常有“吃紧”,“激战”之类的词汇出现,不像是多么顺利的样子。 这不但影响着军队的士气,公民的心情,也影响了学院的决策。 临近学期结束的时候,杨舟忽然在终端里敲她,对她说:“范伦海特即将发生课程变动,你选的是第三年的机甲实战吧?” “是啊。” “本来要等最后一个学期,才会让你们去到荒星域,猎取怪物或探索星球上的遗迹,”杨舟说,“这些星球常常是渺无人迹的废弃星球,就像厄运之星一样。 只是,那里甚至不会有人类活动,是相当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 苏霓继续给出肯定的回答。 她对范伦海特的选择也有了解,实际上,杨舟说的还是太简单了。 那不是实战测试,就是实战,这些行星上,往往有相当危险的生物,只是被提前扫描过,以免超出学员的能力。 一般来说,一个行星会被分配到百人,十人一个小队,分别完成不同的任务,比如取得一个物品什么的。 期间教官和范伦海特的联络随时畅通,危急时可以呼叫救援,但也有人因此身亡,并非可以粗疏大意的活动。 杨舟说:“你知道就好。 他们出于对战事的担心,即将做出的改动是,现在就让你们去荒星域进行实战。”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多谢你的通知了,我的确非常意外,”苏霓愣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是因为怕战火波及到这个星系,所以让这批学员提前毕业吗? 还是想要尽快培养新军官?” 这个消息让她脑补了很多,她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帝国在准备一场大战,所以不惜加快简拔军官的速度? 连还在读书的预备役也要弄出去,分配到各个战场进行任务吗? 以前看过的作品中,的确有过这样的情节,也不由得她不疑心。 杨舟停顿了一会儿,说:“这我不知道,也可能什么原因都没有,单纯为了提升经验而已。 但我知道你们的测试地点。” “……为什么身为学员的我反而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你不认识院长吧。” 苏霓读过相关的资料,所谓实战测试,并不是只有小组任务一项,也有对个人实力的检验,譬如说,热武器的使用,还有更高难度的模拟器测试,小组任务往往在最后进行。 不过,既然杨舟这么说,又没说他们的假期被取消了,那么肯定会在短期内接到消息。 她想了想,又说:“那么,你找我说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莫非是想事先告诉我测试资料,帮我拿高分吗?” “你真是想太多了。” “你真是不客气啊。” 杨舟也不接话,飞快地说出了他的真正目的,“过几天,你会收到一个发给你的包裹,里面装有小探测器,专门用来探测某个特定物品。 这探测器并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公爵,他拜托你完成他的私人任务。” 苏霓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皱眉道:“特定物品……是指什么?” 话音未落,投影之上,忽然显现出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东西。 如果不是杨舟突然展现出来,她简直要把它忘的一干二净了。 这竟然是王虫吐给她的,那个充满了奇异能量,却让她不知道怎么使用的不规则芯片。 当然,投影上的芯片和她那块形状不一样,可那漂亮的蓝色能量线,平薄轻巧到可以为苹果公司做广告的外形,却时时提醒着她,这两块芯片必定同出一源。 苏霓仔细观察着它,若有所思地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杨舟的信息过来,“怎么了? 为什么没有反应?” “我想先问问,这个东西是什么,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看外表的话,它看起来好像……电脑的内核? 还是什么东西的核心?” 这个时代的储存技术也比地球先进很多,大部分电脑、智脑、光脑的芯片,都轻薄到仿佛能飘起来,却没有一个给她能量充沛的感觉。 她以前没事的时候,也会拿着芯片看来看去,总觉得它是超越当今的科技产物,用某种她还不知道的手段,把巨量的能量压到了这块芯片之中。 她受到公爵那么多照顾,若没有他,甚至根本不会在这里,替他办事也是应该的。 但是,难得有个解决心中疑惑的机会,她也不想放过。 杨舟的答案却让她大失所望,“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这只是公爵碰巧得到的芯片。 找到它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份文件。 文件上写着探测芯片的方法,却没说芯片的用处,应该是先贤流传下来的遗物吧。 公爵曾说,这可能是件重要物品,要么记录着了不得的东西,要么是开启某个秘密遗迹的钥匙。” “我懂了,用看的也知道,这并非完整的芯片。 你们确定它的碎片散落在荒星域?” “不确定。” “……” “也许你没意识到,公爵是个很忙的人。” “对不起,我有意识到,不过这和我们在说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芯片的用处我们还不清楚,也许费尽力气,最终发现它只是个电脑内核,所以,他不可能把精力花在搜索碎片上。 何况,虽然芯片会发出某种特殊的脉冲信号,但针对星域的搜索,要动用军方的最高智脑才行。 一动智脑,立刻惊动其他高层,所以……” 苏霓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所以,只能用这种小探测器慢慢搜索。 而这种小探测器能搜索的范围又很窄,针对芯片碎片的搜索任务,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 这时候,正好我要去荒星域,就把它送给我,能找到就是赚到了,找不到也没什么?”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和你说话? 实在非常省力,也不用像对那些贵族一样,要有礼,要谦和,要时刻记得他们的地位。” 苏霓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有,承蒙夸奖了。 不过呢,在此之前,我要先给你看一件东西。” 她跳下沙发,走到墙壁的柜子旁边,轻轻抬起手掌,在上一按。 柜锁感应到她的掌纹,立刻咔的一声弹开,露出里面的私人物品。 她从这堆东西里挑出一个小包,把它打开,把芯片拿出来,直接按在了终端的电子眼部位,要它自动将影像传给杨舟。 “公爵和你对我都很不错,所以我也不瞒你们。 这种芯片碎块,我也有一块。” 杨舟明显看到了芯片的图像,骤然沉默下去,任凭苏霓拿着它晃来晃去,各种问他“诶你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反应”。 她持之以恒地晃着,但过了几分钟,另外一条消息跳了出来,正是来自紫蓟公爵。 “你的芯片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靠,说好的他很忙呢,为什么能随时找到他的样子……” 苏霓额头上顿时挂下三道黑线,却不敢像对杨舟一样对待他,重新把影像发过去,说:“当然是在厄运之星上,进入太空之后,我哪有时间到处乱逛?” 公爵问道:“厄运之星的什么地方?” “是在某个遗迹里,虫族的……虫族的尸体里发现的。 我虽然不懂得怎么使用,却觉得它可能是贵重物品,就一直带在身上,直到现在。 之前总是忘记,也没找人打听,现在才知道你在找这些碎片,那就给你好了,反正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 一边是顶级的机甲,一边是用途不明的破碎芯片,严格来说,这甚至不算还了公爵的人情,她自然不会犹豫该怎么做。 只希望公爵看在她迅速交货的份上,能够满足她的好奇心。 公爵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我会派私人运输飞碟把探测器送给你,你拿到之后,直接让它把芯片带回来。” “没问题,借问一句,既然你也不知道它能派什么用场,那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地搜索它?”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文字不能表现对话者的情绪,她却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公爵一定在笑,而且是非礼节的笑容。 他说:“正因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我才想掌握在自己手里。 反而是那些知道了用处的东西,很少能引起我的兴趣。 我宁可握在手里永远不用,也不愿要用的时候急匆匆去找,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苏霓心想,这真是一种充满正能量的生活态度啊,嘴上却毕恭毕敬地说:“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 公爵和杨舟都是有原则的人,虽然托她找东西,却均未剧透她的目的地,这既是职业素质,也可能是对她的实力有着充足信心。 除了这一点之外,他们的消息倒是真的灵通。 刚过去两堂课,伊卡尔德便宣布即将进行实战测试,让学员回去准备一下,该培养心理素质的培养心理素质,该阅读攻略的阅读攻略。 如果哪个学员买不起纳米防护服,可以向学院申请一套。 同时,他还告诫他们,这次和往年一样,每个星球投放百人,以十人为小组,每个小组都在不同的地点着陆,任务也不同。 一般来说,目标行星都是先贤遗迹,在大战中被毁。 其上常有怪兽存活,环境也颇为恶劣,基本和厄运之星不相上下,有些甚至更糟糕。 当年大战之后,幸存者不得不放弃已有的基业,前往另一片星域重建家园,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不过,这些怪兽之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在太空中生存,对帝国造成威胁,所以一直以来,没有人乐意在它们身上花力气。 阿提密斯先生的领地,也只是比较靠近帝国领域的区域,并非整个荒星域。 也就是说,目标行星可能脱出帝国的控制。 有这种机会的学员,也算是撞了大运。 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从宣布消息,到出发为止的时间里,学员需要通过针对个人能力的考核,以免动手时过于废柴,最终连累同伴,抑或赔上自己的小命。 苏霓对此毫无压力,轻轻松松达到了合格标准。 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走运,真有一小部分人没能通过测试,遗憾地被刷了下来。 苏霓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惊讶了一番。 她给小伙伴们群发信息,确认组队的约定还有效,便把这个决定转告给伊卡尔德。 选择队友本就是很重要的能力,伊卡尔德痛快地同意了。 他告诉她,由于他们只有六个人,他将随机安排四个人进来。 苏霓当然没有意见,小伙伴们也没有意见。 从他们欢快的回应来看,这帮成年人都有着少年人的心,大概对实战期盼很久了。 学院选定的这个行星,竟也有自己的名字。 它被命名为阿尔芙,听说源自历史上很出名的女音乐家。 但名字无法掩盖它的荒凉。 苏霓在终端上搜索了一阵,发现根本搜不到它的信息,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认为它是一个称职的任务行星。 等到上课的时候,她便虚心地询问教官,“你知道阿尔芙星上有什么怪物吗?” 伊卡尔德说:“大概知道一点,不过我没去过那个行星,不能说很熟悉。” “那快点告诉我们啊。” “……” 见苏霓如此无耻,其他学员也趁热打铁,一哄而上,全部把机甲的外放扩音器打开,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着,要求伊卡尔德进行剧透。 伊卡尔德冷冷说:“虽然告诉你们也没什么,但我是真的不清楚。 等你们被投放到阿尔芙星上,我才能拿到详细资料。” 苏霓说:“其实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只想知道,那些敌人是否是虫族?” “你对敌人的预计倒是很有趣啊,”伊卡尔德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不是。 行了,问题到此为止,下面我要说关于测试的事。” 此时,所有人的机甲都调节到了动作捕捉模式,教官的也不例外。 他扭头望向苏霓时,机甲也跟着转过了头,只听他说:“今天,我已经收到前往阿尔芙星的完整名单,并把它发到了你们的终端上。 原则上,各小队之间没有碰头合作的机会,但你们最好还是看一下。 以及,既然队伍已经分好,那就自己商量领队是谁,今天天黑之前,把姓名报给我。” 无论是冷武器、热武器、机甲格斗、机甲与异兽的战斗,还是对特殊环境的适应,甚至机甲的飞行考核,苏霓一直都是满分通过。 她不知道其他人的成绩,但既然都是满分,那她本人肯定是一个名列前茅的存在了。 伊尔卡德看她的意思也很明显——希望她担任其中的一个领队。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苏霓并没有这种兴趣。 她愿意对虫族负责,是因为虫母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必须要负责。 只因异变迭生,她的进化速度太慢,才迟迟无法履行约定。 而这些人,虽说是同类,但家庭成分复杂,性格品质不一,她又不能像控制低级虫族一样控制他们。 即使只是十人小队,也没那么容易管理。 她和他们的关系还不错,也愿意放手合作,但内心深处,实在不愿意对他们负责。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都有家人朋友,一旦在阿尔芙星上出现死伤,作为领队的人必定要承担部分责任。 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并非唯一的人选,她的小伙伴里也有够资格的人。 两架机甲调频之后,可以随时进行语音图像交流,因此,同队队友都已进行了调频。 这个时候,封陵的声音恰好传了出来,“你不打算担任我们的领队?”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名叫钟兰的女学员也说:“你直接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就行,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苏霓干咳一声,不得不分开回信道:“我真的没兴趣,难道你们都忘了马克西姆吗? 我认为,他可以担任领队。 你们都知道,他的战术素养很高,而且性格也非常冷静,应该会是个称职的领队吧。” 马克西姆是地球上常见的名字之一,在西欧相当流行,能够流传到今天,着实不容易。 他也出身于贵族家庭,属于苏霓的五个小伙伴之一,是个相当引人注目的人。 一般来说,帝国以白皙肤色为美,他却特意把自己的皮肤调成了微黑,配上挺拔分明的五官,灵活闪亮的眼睛,也算是一枚帅哥了。 他的母亲任职于帝国政府,父亲却是大商人,家境富裕,因此也拥有自己的机甲。 以苏霓的眼光来看,他乃是这群学员里的佼佼者,既有责任心,亦有进取心。 尤其他的性格也相当不错,对她和其他人都很好。 他若发号施令,她也乐意听从他的命令。 那两人很可能把她的决定转告给了他,很快,苏霓便在频道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真的不主动报名?” “你认识我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像是愿意担当重任的人吗?” 苏霓有气无力地说,“相信我,我会听从你的决定,并尽全力从旁辅助。 除非你犯下了致命的错误,那时候,我可能会把你从领队的位置上踢下来。” 马克西姆哈哈一笑,说:“就这么不信任我啊?” “没有不信任,不然我不会向他们推荐你,这不是说万一嘛。” “好吧。” 其他人中,无论技术还是威信,都没有能胜过马克西姆的,自然没人有意见,最多对苏霓的让贤表示惊讶罢了。 马克西姆见同伴都同意,便把自己的名字报给了伊卡尔德。 最后,伊卡尔德用往常的大嗓门说:“由于要赶在学期结束之前,把实战测试做完,好让你们放假回家,我们的准备时间较为短暂。 不过,阿尔芙星的情况已经通过认证,保证不会有无法应付的危险。 临行的时候,你们得先把热武器装弹充能,正式用在战斗中。 希望你们能以平和的心态看待这件事,更不要忘记以前学过的东西。” 苏霓心态倒是很平和,但她不会轻视任何敌人,所以也没有任何放松的感觉。 她隐隐觉得,已经离开厄运之星那么久了,如果能借此机会,回复到过去的警戒状态,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果能在这个星球上发现虫族,那就更好了,刚好可以试试自己的控制能力。 以前王虫不承认她,应该是因为她的人类外表,还有比幼年虫母更废柴的实力。 现在她已脱胎换骨,可以变化成完整的幼虫态,不再保留人类特征,它们总该拜倒在她的王霸之气下了吧。 然而,她正做着一统江山的美梦时,却陡然一愣,在那张名单上发现了曦云的名字。 曦云是第二年的学员,因为有免修的资格,现在和她一样,参加的是第三年的最终课程。 既然课程要进行变动,她自然也是受到影响的人之一。 只是苏霓并未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她和自己被分到了同一个行星。 “还好没什么机会见面,”苏霓边看边嘀咕道,“我倒无所谓,她看到我也在的时候,应该会憋屈死了吧。” 学员出发之前,公爵的家养飞碟匆匆赶到,给她带来一个大小和空间钮差不多的探测器,可以挂在脖子上,随时探测四周发出的脉冲信号。 据附带的信息,探测器的范围是方圆一百公里,想要再远,就得携带正式设备。 这只飞碟装载着人工智能程序,和公共系统的飞碟们有天壤之别。 它能够应答一些基本问题,还会催促苏霓快把东西给它,一副负责的快递员模样。 “……你真的能把东西送到目的地吗? 你只是一个飞碟。” 苏霓说。 “是的,所以我搭乘了公爵下属的货船过来。 快点给我,我这就要回去了。” 飞碟回答道。 苏霓盯了它一会儿,觉得它一定被调到了卖萌模式,摇了摇头,把包好的芯片递给它。 飞碟用两只机械爪子接住,很熟练地震动一下,身体露出一个豁口,就这么把小包裹塞到了身体里。 它很想直接飞走,但刚飞起来,就挣扎了两下,无奈地待在原处,正是苏霓用手按住了它的上部。 “最后一个问题,要是有人打劫你,把东西抢走,你会怎么办?” “坐等公爵处理。” “……好答案,你走吧。” 尽管她表现出了对它的鄙视,却很想要一个这样的飞碟。 然而她也知道,载有人工智能的东西都很贵,自己又不需要向谁送什么东西,买这个只是浪费钱而已。 等飞碟离开,她便给公爵送去了一条信息,表示芯片已经送走,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知道了它的用途后,可不可以转告她一声,她真的疑惑很久了。 公爵当晚才回复一个词,“可以。” 这群人显然看不起区区一个实战测试,根本不在意她准备的怎么样。 杨舟好歹还记得提醒她去检查热武器的状态,龙安娜就直接问起了她假期的打算。 还是琳帆和涅林有良心,一个说:“打不过的话要记得跑啊,不要逞英雄,你是和队友在一起。” 一个说:“那个地方是不是已经连不上天网了? 带个独立的天网配置器过去啊,说不定能搜到信号。 这样你被人打到不行的时候,还有个求救的地方。” 苏霓黑着脸说:“真是谢谢你们了,我有这么挫吗? 以及雪鹫可以连接天网,相信我,在危急时刻,我绝对没有任何气节,会毫不犹豫地求救的。” 天网的覆盖范围,只有帝国所在的星域。 当然,像星舰、光甲那种大型移动装甲,都自带搜索连接能力,可以在遥远的星空之外,与天网取得联系。 在特殊情况下,机动部队的机甲也会进行这样的配置,但雪鹫毋需她操心,公爵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这一百名学员乘坐同一艘飞船,飞船上,有五位教官组成的紧急救援小组,由富有经验的团队驾驶。 把学员投放至目标星球后,他们将停留在太空,监视地表情况,并在必要时,把消息反馈回范伦海特。 苏霓等人乘坐的飞船名为“克伦威尔号”,属于学院财产,执行过很多次运输任务。 它外表虽然朴实,内部设施却一应俱全,空间也很宽敞。 纵使如此,一百多人在船上,难免有碰面的时候。 她上船后的第一天,便在吃饭的地方遇上了曦云。 “我真的应该减少来餐厅的次数了。” 她想。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现在想想,离她们上一次见面,也过了好几个月了。 曦云的形象和她记忆里没有任何区别,还是妆容精致,衣着典雅,见到她也不奇怪,客客气气地莞尔一笑,好像那天晚上,她根本没有扔下酒杯走人一样。 苏霓正在咀嚼一个鸡翅,见她这样,跟着耸了耸肩,端起身前的饮料杯一举,就算和她打过招呼了。 封陵正坐在她对面,把两人间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认识,不过没什么交情,”苏霓简单地说,“吃饭,吃饭。” 她说吃饭就吃饭,吃完鸡翅,又拿牛排,吃完牛排,又拿龙虾,龙虾下肚之后,就把面前的一大杯玉米汁一饮而尽,最后还拿了一盘子甜点。 封陵本来就很饿,这时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由跟着多吃了两个面包。 他们认识已久,却是第一次在同张餐桌上吃饭,因此他从不知道她吃饭如此勇猛。 见苏霓放下叉子,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不撑吗?” “撑,不过这只是胃容量不够,胃向大脑告急的感觉,”苏霓面无表情地说,“不怕告诉你,以前好歹还能饱,现在却总觉得吃不够。 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总是在啃能量块。” 异能者和魂能者的饭量都比普通人大,尤其是执行任务期间,常常一顿吃掉整只肥鹅。 可他们的饭量好歹还在认知范围内,而且能坚持很久不吃东西,苏霓却不一样。 在封陵看来,以她这种吃法,能阻止她的,的确也只有胃容量了。 封陵说:“原谅我多嘴,但我的确有个疑问。” 苏霓一笑,说:“我们既然是队友关系,不要总用‘原谅我’开头,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 封陵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好吧,我想说的是,你吃这么多还这么矮,真是不对劲。 如果没能长到高度上,至少也该横着长吧,你却很苗条。 对我来说,这真是不解之谜。” “其实吧,我比一年前已经长了点了,真的。” 苏霓诚恳地说。 能量块吃久了,连她也会产生“不好吃”的感觉,所以常常吃些正常食品,用来调节口味。 但她对能量的需求持续上升,吃正常食品时,经常感觉吃不饱。 她自己也感到困扰,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许多人。 得知他们的食量都还正常后,她就更加自暴自弃了,完全不介意那个“能量块少女”的外号。 封陵却没感受到她的忧郁,继续说道:“我以前读过资料,有人的异能是储存脂肪。 平时看起来是个巨大的胖子,肥肉如同一层层游泳圈,都能垂到地面了。 但这个人全力一拳打出去,力量能够摧毁整栋大楼,自己也在之后变成瘦削的英俊小生。 他的饭量应该和你一样大吧,据资料图片显示,胃都垂到盆腔了,对身体却毫无损害。” “……” 苏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很想告诉他,有些知识,自己一辈子也没必要知道。 但这话未免太冷淡,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诚恳地说:“如果我拥有的是这种异能,相信我,我宁可用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一生,也绝对不吃成游泳圈。” 封陵哈哈哈哈地笑了,把盘子放回清洁区,说:“我们该走了,马克西姆说不定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由于要承载近百架机甲,克伦威尔号的货舱被向下扩充。 从外面看起来,它有个不合比例的大肚子,一下子减弱了它的流线美感。 不过,它的行动并未因此减慢,仍以正常速度,笔直地飞向荒星域。 飞行过程中,任务资料被下发到所有学员手中,让他们有仔细阅读的机会。 这段时间,自然也是制定计划,交流想法的宝贵时段。 马克西姆也算雷厉风行,已经通知了每个人,要他们在今天吃完午饭后,前往飞船上的某个小厅,商量投放之后的计划。 苏霓和封陵赶到那里时,大部分成员都已经到了。 他们舒服地坐在沙发里,和自己感兴趣的对象交谈着。 倘若仔细倾听,交谈内容大多是老生常谈,仍围绕着正在进行的战役。 不过,战局和以前毫无差别,远征军舰队从未惨败,却也没有激动人心的胜利,他们的情绪并不高涨。 她入座之后,又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位名叫帕布森的男学员最后一个进来,先表达了歉意,再找个位置坐下,很不好意思地说:“可以开始了,我是最后一人。” 马克西姆这才拍了拍手,见同伴向自己看过来,便用成熟老练的口吻说:“大家都收到了任务要求吧?” 大家纷纷点头,同时,十个投影齐刷刷在空中亮起,简直就像一场正规会议。 苏霓自然已经浏览过这些要求,此时不过是再看一遍。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一边提高了声音说:“他们没给我们路线图,也没给整个星球的投影图。 以阿尔芙星的大小,可能会很难找。” “是的,会很难找,路上也会有很多危险,”马克西姆说,“但这正是考验所在,学院不会让我们那么容易通过。” 阿尔芙星虽是类地行星,却有着地球两倍大的体积,比厄运之星还大一些。 学员的机甲和防护服都有调节重力的能力,但星球上的生物没有。 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见到一些颇为诡异的怪物。 资料显示,这里曾经留有一些战兽,乃是大战后的遗物。 它们早就和傀儡师切断了联系,却坚强地活了下来。 资料还说,它们中的一部分,和因辐射而变异的生物交配,生出了某些古怪的后代。 值得庆幸的是,虽说那些战兽力量惊人,但几代传下来,后代已是大不如前,大概只能被称作怪物。 苏霓这个小队要做的事情共有三项,一是找到投放下去的信号发射器,发射器上标有队伍标号;二是杀死十只以上的特异怪兽,至于什么才算特异怪兽,它们得自己看着办;三是彻底探索一个城市遗迹,拍摄全角度的影像,并带回有价值的物品。 马克西姆不厌其烦,先把这些要求重复了一遍。 结果,他的话才刚说完,一个留着齐耳卷发的女学员便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正是帕布森的搭档,名叫薇弗。 “我听说,以前有一年,某个小队带回来了一箱很像气球的东西,”她说,“经检验发现,那应该是先贤们使用的避孕套。 虽然也算有价值,但真的很可笑。 我表姐说,他们的笑话一直流传到了第二年呢。” 在这个时代,即使出生率比较低,也总有人想要避孕。 但自然有更安全舒服的手段,不用特意带个套子。 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山顶洞人使用的工具,而且还是容易引起遐想的工具。 于是,小厅里顿时响起哄堂大笑,唯有苏霓觉得自己的族群被鄙视了,拉长了脸坐在那里。 他们笑了好一阵,话题才被导回正轨,气氛却也更轻松了。 在人很多的时候,封陵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说:“若是让我们在无工具的情况下,探索整个星球,未免强人所难。 临行前教官又说,基本没有和其他小队碰面的机会。 那么我想,不同小队被投放的地点,很可能相距很远。 在碰到彼此之前,就有足够的机会完成任务。” 马克西姆先认同了他的意见,才说:“我们大概会进入很严苛的环境,遇上许多变异了的敌人,无法把过往的知识往它们身上套,或者把它们与图鉴里的生物对应起来。 不过,学到的经验依然有用,或早或晚,我们总要面对未知生物。 现在就来讨论一下吧,遇到不同情况应该作何反应,以及由谁正面攻击,由谁辅助,危机情况下又该怎么做。” 这些内容当然不必在一天内讨论完毕,而是分成了好几天。 苏霓每次都到,听的很认真,却很少发表什么意见,一般就是点个头而已。 小伙伴要求她担任攻击前锋之一,她也毫无意见。 虽说有了伊尔卡德的提点,还有杨舟的警告,她还是比较喜欢虫母的本能,觉得爽快许多。 这并不是说她将不顾同伴,我行我素。 事实上,她已经做好当主战力的心理准备,并极为乐意帮助同行的人。 只不过,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很难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在这个时候,他们仍处于天网范围内,讨论结束的当晚,苏霓百无聊赖,像许多个懒汉一样,躺在床上玩终端。 她先阅读了一会儿虫族的资料,发现没有太多新内容,便遗憾地关掉了它,转去骚扰杨舟。 “我有个问题,既然制出了芯片的探测器,那你们刚见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就带着那块芯片,为什么没有信号显示?” “什么时候?” “……就是我被救上月神号之后?” 杨舟恍然大悟,说:“之前和你说过了,芯片尚未被认定为重要物品,公爵也不可能在它身上花太多精力。 月神号上虽然有探测器,但能源已消耗殆尽,因为很久以来,它没有作出任何发现,也就没什么人记得查看它。 说实话,还是在你拿出芯片后,公爵才发现探测器没能量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什么都不会疏忽呢。” “那是不可能的,他本人就是皇帝的智囊之一,他要管理的事务太多了,”杨舟负责地介绍着,“如果是他职务内的事,确实没有过任何疏忽。 但是,私事上分到的精力,难免要少一点。 你们的行程还顺利吗?” “还可以,已经定下了作战方针。 我是负责正面攻击的人之一,不过得先试探异兽的实力。 不是我自卖自夸,现在我已经可以碾压厄运之星了吧。 倘若阿尔芙星和厄运之星差不多,异兽也差不多,那我大概会稍微隐藏一下力量,为同伴提供机会。” 杨舟冷冷说:“需要我让你清醒清醒吗?” “……请。” “你实力的提升速度确实很快,让公爵也感到惊讶。 然而,就连我们也不敢说,可以在未知的敌人面前压抑实力。 我建议你在拿到光甲之前,不要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啊哈。” 苏霓说。 “怎么? 你不服气?” “服气的,但我真正想问的是,他是不是又乱看我成绩了?” “……” 成功让杨舟无语后,苏霓才说:“他要看就看吧,那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已经明白了,谢谢你的建议。 但我也必须要说,这只是一个想法,不代表我会粗疏大意。 如果我真的灭掉了路上的所有敌人,结果一定会很难看。” 杨舟说:“你果然是个意志坚定,不会被外人言语动摇的人。 这样也好,既然你能在厄运之星生存那么久,想必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至于犯下致命错误。” “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都不是。” “……” 这场通话结束后,苏霓把嘴里的能量块咬碎,咽了下去,享受着那种全身暖烘烘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杨舟提到了光甲,她忍不住开始联想。 说来也奇怪,她没去想未来属于自己的光甲,却想到了妮妮父母的。 尽管帝国抹消了苏渊和绮羽的资料,但只要有心,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譬如说,绮羽的光甲叫“天国送葬”,苏渊的则是“光焰”,都是当年排行榜上的常客。 他们死后,这两架光甲也失去了踪迹。 她存疑已久,本想问公爵知不知道它们的下落,又觉得自己实力不足,问了也是白问,也就不再去想了。 这时候杨舟一提光甲,又引出了她的感慨。 她甚至在想,毕业之后,应该如何与公爵谈这事,问些怎样的问题。 尽管被困在克伦威尔号上,哪里都去不了,时间过的也还是那么快。 临近目的地时,学员最开始的兴奋心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激动混合的情绪。 其中也不乏心理素质优秀的人,盘算着怎么才能尽快结束任务,拿到更高的评价。 “这个行星,居然是这种颜色的……” 苏霓被投放下去之前,看着距离克伦威尔号已很近的阿尔芙星,自言自语道。 阿尔芙星上没有绿色,没有蓝色,只有赭红和昏暗的黄色,偶尔也夹杂着沉重的灰色和铁锈色。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人类喜欢的颜色。 这样的颜色搭配,真是人类审美的大敌,让她想起了那只脏脏的哥斯拉,也给她带来了浓重的不安感觉。 为了防止投放地点生变,学员需要先进入自己的机甲,再操纵机甲进入胶囊状的投放舱。 这投放舱是专门运输行星内作战部队的工具,可以调节高度和宽度。 不过,它的防护措施比苏霓想象中少,据说是因为节省能源。 而且,下降时的加速度相当大,本就是对身体素质的考验。 如果她愿意,可以直接用粒子托起投放舱,用自己想要的速度降到地面。 但她并不怕这种等级的加速度,便不多此一举,乖乖和同伴一起被扔了下去。 投放舱从外面看,是金属色,从里面看,却有一块相当大的透明视窗。 苏霓的目光从未离开这个视窗,就这么静静看着克伦威尔号远去,变的越来越小。 忽然之间,她有了一种再也见不到它的感觉。 这感觉让她战栗了一下,不自觉地向下望去,看到红黄相间的行星离自己一刻比一刻近,像个急速逼近的敌人。 这一瞬间,她的感官是如此敏锐,甚至穿透了铁灰色的云层,看到了云层下的世界。 可是,那个世界里具体有什么,她看不到,唯一能感到的是,自己好像正在坠进一只巨大怪兽的血盆大口里。 久违了的,第一次见到青苔时的危机感再次出现,侵袭了她的身体,叫嚣着要她作战或者逃跑。 由于机甲之间的交流是通过发信器,即使是现在,她也可以和同伴通讯。 为了压制自己的不安,她毫不犹豫地调节着它,连接上封陵的频道,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怎么了?” “我有一种感觉,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睡觉的时候,偶尔会觉得自己在无底深渊中坠落,”苏霓冷冷说,“怎么也坠不到底,然后立即惊醒了,才发现一切正常。 但是现在,我就是这么感觉的,而且永远不会惊醒。” 这个时候,投放舱已穿过了平流层,速度仍在持续增加着。 在如此的高速下,她的声音却异常冷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封陵正在适应这速度,听了她冰冷的话语,竟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坚强地回答道:“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可现在一切都很正常啊,我们只是在进行降落而已。 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以你的实力,怎么会害怕呢?” 苏霓盯着自己在某块光滑舱壁上的倒影,发现双眼都变成了纯黑色,正是受到强大精神压力的表现。 她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害怕,我是觉得……不对劲……” 虫母没有人类的感情,也不会感到恐惧,只有对局面的理性判断和感性判断。 她的眼睛在向虫族状态转化,代表虫母的本能占了上风,在这种时候,她几乎不可能害怕。 “现在,你吓到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封陵的语气也变的严肃起来。 事实上,他正扭着脖子东张西望。 可他和苏霓毕竟不同,高速下落中,他的视野相当模糊,无法准确判断地面景物的形状和大小。 雪鹫用手轻轻撑了一下舱壁,机甲内部,苏霓也做着相同的动作。 她没有立刻回答搭档,又看了一会儿,才用极慢的速度,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传信给克伦威尔号,说我感觉不对劲,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会认为你胡说。 你知道的,感觉不能当作证据。” “是的,感觉不能当作证据,所以现在我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你要记得我的话,时时小心,尽可能不要离开机甲。 只要我预感的危险一出现……” 说实话,这些也都是废话而已。 就算她不提醒,封陵照样会时时小心,没必要时不离开机甲。 他试图调节气氛,笑道:“你就把它打到爬不起来?” 若在往常,苏霓就算不觉得好笑,也会捧场似地笑一笑。 可她根本提不起回答的兴致,只用极为专注的态度,观察着她能够看到的一切。 鉴于任务不同,任务地点也不同,克伦威尔号果真把他们投放到了不同的地方。 苏霓甚至怀疑,说不定某两支小队根本不在同一个大陆上。 如果是这么远的距离,普通机甲就无法进行通讯了,调频了也不行。 这就是说,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各个小队之间将失去联系。 落地后,投放舱自动打开。 雪鹫没有半分由于,直接迈出了内舱,踩上阿尔芙星的土地。 这里虽然也有核辐射,却没厄运之星那么严重,云层也较为稀薄。 但是植物的高度非常惊人,几十米高的巨大阔叶树随处可见。 有时候,树木从根部开始长叶子,密密麻麻分布在整个树干上。 无论是树叶,还是草丛,都绝对没有半点绿色成分,全是深浅不一的红色。 其中最常见的是赭红和血红,极易激起人类对暴力和危险的想象,看上去异常刺目。 一时之间,十架机甲无论大小高矮,竟都动也不动,任凭主人惊异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他们的通讯频道全都是打开的,过了好一会儿,马克西姆的声音才传出来。 也许是环境问题,这声音听上去不甚清晰,偶尔还会断一下,“看植被的颜色,树干的形态……这星球应该富含金属元素,动物也应该进化出相应的特质。 谁还有别的发现吗?” 趁他说话的时候,封陵偷偷问她:“你还觉得害怕……好吧,不安吗?” 苏霓外表已经恢复了正常,微微一笑,“对,我还觉得不安。” 她整理着思绪,正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忽地扭过了头,望向赤色丛林的西北方向。 从空中看,那里似乎是个火山口。 但在这个时候,那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 咆哮响起之时,其他机甲才纷纷惊觉,做出了和她一样的动作。 不知是谁在低声问:“那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大概都看到投放舱了吧。” 苏霓说。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苏霓说话之时,语气非常平淡,却引的同伴一阵兴奋。 这种环境恶劣的星球,既没什么值钱的矿产,又不适合度假,离帝国星域还远,平时只能从影像资料中看到它们。 虽说刚才的咆哮听起来很可怕,但学院已经说了,没有他们对付不了的危险,那还会有假吗? 年轻人本就是肾上腺过剩的存在,此时惊讶中混合着好奇,就这么窃窃私语起来,纷纷猜测会遇上怎样的怪物。 马克西姆自己也还在观察,并未阻止他们。 雪鹫高达十米,内部空间相当宽敞,像个小房间,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也有其他生活设施,允许机甲士把它当房车,在不靠谱的情况下居住一段时间。 这些设施都牢牢固定在机甲舱壁上,说多舒服肯定没有,但也不会太不舒服。 此外,这个房间,或者说,苏霓能够看到的地方,其风格和作战指挥室、飞船驾驶舱一模一样。 装潢简洁,布满了按钮、面板、没能隐藏到舱壁里的仪器,还有悬垂下来的虚拟屏幕。 他们受训期间,首先就得记住机甲的操作方式。 当然,操作方式仅限于本人的机甲,包括什么仪器对应什么功能,出现问题时应该怎样修复,修复不了时应该怎么处理。 至于虚拟屏幕,显示的也是不同的数据和画面,需要立即看出不对的地方。 高级机甲士往往具有极为强悍的分析能力,就是这么练习出来的。 苏霓没去掺合同伴的讨论,直接启动了雪鹫的扫描系统,调节到最大幅度,让它时刻观察着远方的情况,自己则打开私人通讯频道,对马克西姆说:“可以的话,还是快一点吧。 谁知道那发信器落在了什么地方? 万一是火山口,甚至海底,那可真要麻烦死了。” 他们在太空中看到的,不断涌动变化着的灰黄色,就是阿尔芙星上的海。 如果苏霓没有记错,他们降落的这片区域离灰海并不远,物种和真正的内陆可能不一样。 海中会不会有异兽,有什么异兽,都是她想知道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承认你是领队,但是,现在情况有了点变化。 我觉得,这个地方潜伏着巨大的危险,可能的话,还是以自保为主,杀敌为辅?” 马克西姆微微一愣,带点好奇地说:“即使你不提醒我,我也这么打算。 不管怎么说,同伴的生命安全最为重要。 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为成绩不要命的人?” “当然没有,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苏霓勉强笑了笑,“好啦,快点下达指示吧,领队先生。” 这个小队里,共有六男四女。 四个女学员里,苏霓和钟兰比较熟悉,是私下常联系的朋友。 还有个叫克拉丽蒙的,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与马克西姆有亲戚关系,也是他的搭档。 这三个人,外加苏霓的搭档封陵,还有钟兰的搭档,比克拉丽蒙还没存在感的海因斯,是与她亲近的五个小伙伴。 马克西姆和她说话,总带着些商量的意思,一到公共频道,声音中立刻充满了自信,“大家还记得过去演练时的注意事项吧!我们是未来的机甲士,操纵着人类智慧结晶的人,无需畏惧,但也不要轻敌。 现在,所有人按队形散开,分别搜索侦查不同的方向。 记住,不要距离彼此太近,机甲的体型很大,太近了只会重复搜索!” 机甲的体型很大,丛林的规模却更大。 若是地球上,以这十架机甲的武装和防御力,可以在顶级部队之外的敌人面前横着走。 但在这里,它们就像是陷入了迷宫的十个小人,小心翼翼地在树木间穿行着。 苏霓望着那些近百米的参天大树,感叹了一会儿,才开始默默执行自己的职责。 她知道,即使去警告同伴,要他们小心再小心,也只是废话,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她已经决定,倘若事情发生任何不对,她将跳过学院,直接向杨舟或苏北辰求救。 没过多久,十架机甲已经完全散开了。 其中两架是红色涂装,十分炫目,一架的主体是暗黄色,也很精致。 六架学院机甲全部是灰蓝,即使不能完全融入环境,也不会特别容易发现。 至于雪鹫,这雪白雪白还反光的外表,真是让她连吐槽的欲望都没有。 他们保持着完美的距离,保证自己在频道通讯范围内,然后尽可能地大面积散开。 这样一来,搜索速度会达到最大值,又不至于来不及援手。 苏霓始终有着危机感,便不去特别注意环境,专心盯着负责接收脉冲信号的屏幕,想尽快找到那天杀的信号器。 “我真的很想飞起来看看。” 正当她无聊的时候,私人频道里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正是钟兰。 她本来就是最活泼的一个女学员,由于马克西姆没有发出新指令,已经十分无聊,便来找苏霓聊天。 苏霓懒洋洋地回应道:“那就飞吧,我敢保证,不用一个小时,整个星球上的异兽都知道你在这里。” 钟兰当然只是说说,既然苏霓缺乏捧哏的兴趣,她就转换了话题:“下来的时候,我看到海了。 这里大概也有海底城市吧,如果在陆地上找不到发射器,就得去海里找了吧? 想想就让人兴奋,先贤建造的海底城市,和我们的肯定不一样。” 苏霓继续懒洋洋地说:“我们和他们都是人类,住的都是城市,还能怎么不一样? 难道那时候的人是头向下走路,把马路修在天上,天花板修在地面?” “你的情绪不太对,”钟兰的感官一向很敏锐,立刻捕捉到了她的奇怪之处,“怎么了? 走之前你才说,很期待这次任务。 难道你和你的搭档有分歧? 还是和马克西姆吵架了?” “……没有。” 苏霓平时是个随和的人,更喜欢说笑,没事还要开几句玩笑,紧急情况下,更是擅长调节气氛。 但这一次,她就像是晕车了的虚弱老人,恹恹地操纵机甲行走。 这固然没什么大问题,她却一直蔫头耷脑,被人捅一下才吱一声。 难怪钟兰会往人际交往方面想。 封陵和她是搭档,乃是人尽皆知的事。 大部分人听过就算,却挡不住有些人想借题发挥。 即使是伊卡尔德手下,也有先生女士长着一条长舌头,对他们品头论足,说封陵是她的跟班之类。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知道了苏霓是苏家的人,于是谣言跟着升了一次级,变为“封陵总算找到了一条可以抱的大腿”。 那些人光说还不够,还要玩一语双关,说到大腿的时候,就夹着眼睛做出各种表情,用暧昧笑容表示“你懂的”。 苏霓曾亲耳听过一次,大怒之下,站在他们背后呵呵了几声,把他们吓翻到椅子底下,并警告道,再被她听到,就不是呵呵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封陵本身的条件不错,论外表,论性格,论知识储备量,都是学员中的佼佼者。 要不是他出身于平民家庭,天生不想招惹贵族,可能也会成为风云人物。 他和苏霓颇为投缘,钟兰这么问,正是出于对他们关系的了解。 她的另一个问题,则是因为马克西姆对苏霓有好感。 这也算是他们圈子里的默契了。 马克西姆的条件比封陵更好,没有普通贵族的自命不凡,既朴素踏实又很有修养。 在大部分人眼里,他们的确可以成为很相配的伴侣。 “我说,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苏霓哭笑不得地说,“那谁谁谁最喜欢悲惨事件,你就最喜欢桃色事件? 说正经的,赶紧集中精力,想办法找发信器吧。 这地方让人郁闷的很,我巴不得明天就能回去。” 阿尔芙星让她想起恐龙时代。 那个时候,地球表面湿润温暖,覆盖着巨大的蕨类植物,给食草恐龙提供足够的食物,进而养活了一大批食肉动物。 阿尔芙星的颜色肯定没那么漂亮,但巨大植物可一点都不少。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红色的是密林植被,灰黄的是海洋。 那些红黄之间,偶尔才露出头的肮脏地方,才是地表。 这里即使有人类遗迹,也会被高大的树木和杂草覆盖,成为异兽巢穴。 还有灰海,水面本应是蓝绿色,现在变成了灰色,一定是经过了长年污染,然后被灰色海草覆盖。 她所忌惮的东西,会在海里吗? 她有气无力地劝告了一会儿,钟兰才接受她的建议,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骚扰别人去了。 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封陵的声音又冒了出来,“你有没有看到任何会飞的生物?” 苏霓严肃地思考了下,说:“没有吧。 我知道这里肯定有会飞的,但暂时没看到。” “我倒是看到了一群小黑点,不知是鸟还是什么……有人遇袭了!” 机甲均能接收到同伴的信号,有遇敌、呼救、回应、撤退和确认安全五种。 在正式的战斗中,机甲士经常用信号,而非言语向其他人呼救。 苏霓被他吓了一跳,心里也是一紧,急忙望向了标记同行机甲位置的屏幕。 她东北方向的一个绿色小点,正在不断闪烁,表示它的状态为“遇袭”。 但遇袭之后,该机甲尚未呼救信号,就代表形势还好,并不需要其他机甲赶去救援。 雪鹫背上的光翼忽地张开,似是想要飞上天空,却又合上了。 它提着光能剑,静静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几分钟后,忽然迈开大步,再度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拉特森在频道中说:“是一只巨蛙般的怪物,想来偷袭我,被我两炮轰死了。” 他的语气里很有些志得意满,显然这次旗开得胜,给了他不少自信心。 封陵却问:“那巨蛙会发出声音吗?” “……好像没有,不过呢,它弹出来的舌头非常尖锐,在我的机甲表面上留下了划痕。 唉,真是可惜,又要去学院那帮老家伙那里修复了,天知道要花我多少钱。” 苏霓不禁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已经听到马克西姆说:“拉特森,封陵的意思是,看到我们降落并发出咆哮的东西还没出现,你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还没等到拉特森的回答,公开频道里,就传来了一声属于女性的惊叫。 那人正是苏霓不怎么熟悉的薇弗,她不但惊叫了,还持续惊叫下去,“有蝙蝠!有蝙蝠啊!” 更令苏霓大皱其眉的是,封陵竟同时冷静地说:“我这里也有,翼展……翼展约二十米,而且是成群结队……来了!” 苏霓轻叹一声,甚至都没去思考,直接从屏幕上找出了封陵的位置。 一呼一吸之间,雪鹫已经冲向空中,光翼完整展开,进入飞行状态,以超高的速度掠向那个地方。 封陵恰好在她的正西方,要找并不难。 但她已经注意到,若是采用飞行方式,竟要升上接近二百米的高度,才能不被血红树木的枝叶扫中。 这些学员毕竟没有经验,两人同时遇袭,又伴随着女性的惊叫,顿时让他们有些慌神,纷纷准备去救。 马克西姆大声说了几次,才把七嘴八舌的声音压下,沉声说:“报告你们的情况!” 说是报告情况,其实没什么好报的。 薇弗还在慌乱之中,偶尔说一两句,倒要尖叫三四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封陵倒还保持着镇定,但听上去,也是左支右绌,只说:“它们是一整个族群,压下来的时候,就像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马克西姆皱眉问道:“那你们需要救援吗?” 就在这时,高速飞行的雪鹫已经看到了“黑压压的乌云”,直接俯冲下去。 苏霓松了口气,听到频道里的对话,还吐槽道:“都这种时候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文艺? 要形容的话,说它们数量多、体型大、喜欢连接成一片不就行了吗!” 封陵的描述其实很准确。 从外表来看,它们的确很像蝙蝠,翼展也确实有二十米。 但它们的脸比蝙蝠狞恶许多,头上没有任何毛发,像个光秃秃的肉球。 在阿尔芙星的强烈阳光照耀下,它们头顶闪着黑色的光,仿佛是用黑铁铸成,然后又打磨抛光了一样。 另外一个与蝙蝠相似的地方,是它们的飞行方式,全是以翼膜鼓翼飞行,犹如生着羽毛的鸟儿。 十多只巨型蝙蝠联在一起,将封陵的机甲死死堵在下面,由两三只个体冲下去袭击。 “这难度真是……” 雪白的机甲骤然下降,速度再度提升,几乎化作了一道残影,直冲蝙蝠群的正中央。 她已经预判到封陵的攻击。 下降到最后,一发导弹和她擦身而过,雪鹫的光能剑也狠狠斩上了某只蝙蝠的后背。 严格来说,剑刃尚未触及目标,其上附着的粒子刃已经甩出数米,化为极薄的刀锋,刺进蝙蝠的肌肉,无声无息地把它分为两半。 光能剑本身就会发出淡淡的光芒,被粒子一加持,连剑带机甲卷起一片光晕,竟将这些蝙蝠全都卷进光中。 苏霓甚至懒得动用机载能量武器,直接双手握剑,辅以高速振动的粒子刃,在蝙蝠群中横冲直撞,活像一只雪白的死神。 刹那间,这片乌云就被她这么彻底冲散。 蝙蝠们悲鸣不绝,从捕猎者变成猎物,挣扎着想要离开光能剑的攻击范围。 可苏霓要的就是全歼,岂容它们逃走? 雪鹫停止动作的那一刻,竟没一只蝙蝠逃过死亡厄运。 无数粘着黑色皮毛的尸块从天而降,还有极其鲜红的大量血液,活像一场小型的血肉雨。 血液沾染到雪鹫机壳,就自动滑开了,半点也没沾染上。 苏霓出现时,封陵收势不及,连续打出三发联动导弹,手里也拿上了链剑,正准备持剑搏斗。 这三发导弹成功炸死一只蝙蝠,两发打空,全被苏霓轻轻巧巧地躲过。 无论是他的攻击,还是蝙蝠的攻击,对苏霓来说,都可以眼都不眨地躲开。 他们根本不是同一层次上的对手。 直到雪鹫落地,苏霓的声音从频道里传了出来,他才如同大梦初醒,回答道:“我没事,它们只是想围阵控制住我,让我不能上升到空中。” 苏霓未曾注意他的心情,收回光能剑,心中也十分感慨。 她想的倒不是秃头蝙蝠,而是厄运之星上的龙尾鸟,还有摩多拉龙。 若是现在的自己遇上它们,大概也可以一剑杀一只吧。 与她相比,封陵得到了支援,却没有“昨是今非”的感慨,更不知该说什么。 他虽然没有求援,但也绝对坚持不了太久。 不想苏霓在此之前赶到,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将所有蝙蝠斩杀殆尽。 这场战斗结束的太快,反而让他傻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 “……它们的叫声有点嘶哑,很低沉,看来也不是之前咆哮的东西。” 最终,他这么说。 苏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不接他的话,只说:“我会尽量观察这些生物,看它们有没有特异的地方。 说真的,我现在仍处在绷紧神经的状态里,不想和人说笑话。 这个星球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潜伏着,而且数量很多,可我什么都扫描不到。 这种感觉真让我抓狂,所以,请帮我注意一下吧,任何可疑的状况都行。” 这是雪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之后,苏霓便操纵着它,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马克西姆听到薇弗几次求救,不知道她是真的撑不住了,还是一时惊慌失措。 但只要有人求救,其他人就不能置之不理。 苏霓前往封陵的位置时,他也和另外一个人赶往薇弗那里。 薇弗遇到的蝙蝠群只有五只,但个头都很大。 她起初太过惊恐,被两只蝙蝠一前一后夹攻,扑上机甲撕咬,竟然做不出任何攻击。 待两名救援的同伴到了,把蝙蝠从机甲上烧了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安然无恙,顿时非常惭愧。 这是他们遇上的第一批异兽。 因为战斗力并不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马克西姆并不认为它们是值得一提的危险,要他们继续前进。 这一路上,还遇上了能够发射毒刺的巨型豪猪,形如恐龙的蜥蜴,皮糙肉厚的双头野猪。 其中,蜥蜴口中会喷出青色火焰,双头野猪则有着极为可怕的速度和质量,可以把不太沉的机甲当场撞倒。 它们给学员带来了不少麻烦,最后均有惊无险地化解。 然而,直到阿尔芙星上的暗夜降临,也没有任何足以威胁到他们的存在出现。 最大的伤害就是机甲破损,驾驶者均安然无恙。 马克西姆咨询了所有人的意见,决定不要连夜前行,以免第二天出现疲惫感。 也就是说,它们需要在这里扎营。 这个时候,机甲们已经习惯了地理环境,学员也不再一惊一乍,再未出现需要救援的情况。 这样一来,它们的搜索范围又得到扩张,可以尽早找到发信器的位置。 等第二天黎明降临,不耐烦走路的学员很可能会选择飞行,加快搜索速度。 只要目的地仍是那座火山,还有路上的遗迹,他们就不会距离彼此太远。 苏霓觉得这真是个馊主意,却提不出不馊的主意,只好认命地在机甲里躺下,思考着可能存在的危险形势。 雪鹫的联络设备是单独功能,并不依附于魂能存在,若有危险,她自然能被唤醒。 因此,稍微培养了下睡意,她也就放心地睡了过去。 她已经做好夜半惊魂,或者夜半救人的准备。 但没想到的是,意外在第二天清晨才出现。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阿尔芙星的空气不适合人类呼吸,但对苏霓来说,这点污染全无问题。 她捏了一颗清水胶囊,打开舱门,轻巧地跳下地面,在冰冷空气和空气中杂质的簇拥下,痛快地洗了洗脸和手。 现在应该是清晨时分,温度处于一天中的较低水平。 等太阳升起,空气才会变的灼热干燥,气温也会变的让人难以忍受。 洗完脸后,她不急着回去,走到附近的某棵大树旁边,好奇地扯下一片叶子。 这片叶子大的像一把巨型蒲扇,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蜡质层,防止水分蒸发。 它的边缘全是锯齿。 锋利如刀。 若人用手在锯齿处碰一下,会发现很容易割裂自己的皮肤,流出的血滴到叶面上时,也会被它贪婪地吸进去。 这已经算是比较和善的叶子。 有些植物的叶片上,甚至带有见血封喉的毒质。 当猎物误食树叶,或者被叶片割伤,很可能当场倒在树木根部。 那时,气生根便会动弹起来,把它缠住,并分泌出消化液慢慢消化。 苏霓本想咬一口,想了想,觉得它们为了生存,也是蛮拼的,便把这片树叶恭敬地放回地面上。 虽然这些树木长的千奇百怪,不像人类认知中的植物,但它们的能量来源还是光合作用。 不过,看它们的生长速度,还有那犹如摩天大楼的高度,它们吸收光子的能力一定极强,空气中的光子浓度也一定极高。 她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爬回雪鹫的驾驶舱,干掉一包能量块,才满足地叹了口气,往兢兢业业工作的虚拟屏幕上看去。 除了联络频道之外,一些基础设备,和最重要的几块屏幕都是独立供能,以免危急时刻,机甲士先失去对机甲的控制,再失去了对局面的判断来源。 她怕出现意外,整夜都把屏幕和频道开着。 这个时候,她一看显示同伴位置的屏幕,表情就僵住了。 由于没有人发出过任何警告,她一直以为大家安然无恙。 而且,刚醒来时,她已经看过了这块屏幕,确认九架机甲都在,才放心地出去洗漱。 屏幕上,本来应有九个淡绿小点,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但现在只剩下八个。 每个小点旁边都显示着驾驶者的姓名,因此她一眼就看出,消失的那个人正是薇弗。 苏霓愣了几秒钟,立即打开私人频道,反复呼叫薇弗,并启动了紧急信号。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机甲会感应到她的示警,发出巨大噪音提醒主人。 只要主人还活着,就不会忽略这么大的噪音。 可自始至终,无论她怎么呼叫,私人频道里也什么声音都没有。 对方好像不想接通她的呼叫,或者说,她根本无法连上对方。 发生任何严重情况,苏霓都能接受,但这些情况绝对不包括静悄悄消失。 她可以肯定,走出雪鹫之前,九个光点一个都不少,看上去一切正常。 那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坏事,连机甲的脉冲信号都消失了? 苏霓皱眉想了想,又转到马克西姆的频道,连环夺命呼叫道:“起来,起来!出事了!” 这些人几乎都是上半夜睡不着,下半夜睡得沉,把防御工作交给机甲,自己一睡就起不来。 马克西姆尚未睡醒,被她一喊,吓的闪电一样跳起来,连声问:“怎么了? 你遇袭了? 敌人是谁?” “你马上去数数队友屏幕上的光点,薇弗的机甲没有显示,不知道是失踪,还是出现了意外。” 苏霓说。 马克西姆连续数了两遍,确认没有后,顿时脸色大变。 他的反应也真快,不及回答苏霓,赶紧在公共频道里呼叫所有人,把他们全部叫醒位置。 等到另外七人表示都在,他便让他们检查屏幕,确认薇弗的信号到底有没有显示出来。 苏霓一直不说话,只静静听着,直到每个人都说不在,她的表情才真正变的难看起来。 在这种时候,反而很少有人发表意见,都在琢磨发生了什么。 薇弗的男友帕布森说:“也许是她自己关掉了信号? 或者误碰了开关?” 这个想法听上去匪夷所思,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在需要隐蔽行动的时候,机甲士可以关掉机甲上的所有信号发射器,彻底避开普通的探测方式,将自己隐形。 但是,无论哪台机甲,信号发射器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不会把开关布置在容易误碰的地方。 而身处荒星域的陌生行星,薇弗也不可能主动关掉它们。 能问出这种话,要么帕布森自己是个蠢货,要么认为女友是个蠢货,没有其他可能。 马克西姆说:“你开什么玩笑? 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关闭信号发射器吗? 她刚刚才受过蝙蝠群的惊吓,恨不得随时随地报告自己的情况。” 帕布森刚要说话,苏霓已经冷冰冰地说:“不要研究这个好吗? 不管发生了什么,是意外还是故意,我们都得先把它当成最坏的情况,再去想处理方法。 不然的话,下一个失踪的光点可能就是我们。” 对于她的同伴来说,思考实在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机甲不示警,他们就不会醒,是马克西姆的呼叫吵醒了他们。 现在,有一半人带着起床气,另一半人还在睡眼朦胧,大脑根本无法转动。 有几位勇士试图说出自己的推测,却都无法真正成立。 苏霓叹了口气,轻声下达了一个口令,让雪鹫把这个屏幕的面板弹出来,开始调阅之前的记录。 由于薇弗只是刚刚消失,记录还没有被覆盖,可以完整地展现在她面前。 她默记着方向和具体距离,又将目标输入雪鹫,要它随时校正自己的路线,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天空,直奔那个位置。 雪鹫虽然是低空飞行,速度可半点不慢。 苏霓知道,这样的飞行方式其实是错误的,很容易被地面和天空的捕食者同时发现,但她完全不在乎。 她心里仍然充满了不安,还有震惊和少许愤怒。 在她的操作下,雪鹫的速度不断提升,机甲之外,风声呼啸而过,像是怪兽发出的叫声。 但等她启动静音装置后,就连这点声音都没有了。 如果真有敌人出现,苏霓非用机甲作武器,直直撞上去不可。 可是,对这里的生物来说,清晨也是它们最懈怠的时候。 夜行生物的捕猎将至终点,日行生物还在观察环境。 即使一架机甲当空掠过,也几乎没有生物愿意作出反应。 机甲速度趋于平稳,苏霓才说:“我正在赶往她消失的位置。 你们现在就在原地等待吧,千万要小心,不要被潜伏的敌人偷袭。 如果发现通讯出问题,可以立刻逃向同伴那里。” 公共频道里顿时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确认自己的通讯。 封陵问:“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 面对这诡异的情况,克拉丽蒙总算屈尊开了口。 她的声音颇为低沉,极具辨识度,听起来也相当悦耳。 她说:“即使机甲损坏,信号发射器也肯定还在,以便救援力量找到残骸。 所有的飞船、星舰、甚至高级一点的轿车都是这样。 如果不是她误触开关,这岂不是说,那个敌人在一瞬间撕碎了机甲?” 苏霓冷冷说:“是的,所以我才说,暂时不用你们帮忙。” 帕布森属于对她不怎么感冒的那群人,闻言大为不忿,嗤笑了一下,带点不满地说:“你也太傲慢了。 成绩好又怎么样,每年都有很多学员拿到和你一样的成绩。 以为敌人强大,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 薇弗是我的女友,我才不管你说什么,你看着,我这就去救她。” “我没这么说,更没有不让你过来,”苏霓说,“你要来,那很好啊,我正担心自己一个人搜索困难。 不过你在路上要注意,天已经慢慢亮起来了,早起的鸟儿有人吃嘛。” 马克西姆犹豫了一下,想去帮忙,又觉得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衡量了一会儿,说:“那就你们两个人过去,我们都在原地等待,并进入防御状态。 苏霓,你也不用太紧张了。 学院选择的星球本身就危险重重,对我们都是挑战,这可能就是挑战之一吧。” 苏霓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回答道:“我也这么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封陵提出了一个问题,“薇弗消失之前,她的机甲是离火山口最近的一架。 会不会是火山口里爬出了什么东西,影响了她的通讯能力?” 这是个很有说服力的推测,众人纷纷讨论起来。 苏霓想想火山口和薇弗的距离,不由摇了摇头,说:“可能性不大。 要真是这样,那东西说不定是小山一样大的异兽。 现在的讨论还没有意义,等我先去看看。” 从空中俯瞰,底下的植被真是茂密至极,被风一吹,如同大片大片血红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 生长在最高处的叶子面积最大,在微弱的阳光下,呈现出凝结血块般的颜色,贪婪地汲取着太阳射出的能量。 它们之间,有一部分发出浓烈的气味,犹如一大桶油漆,抑或一大块腐尸,另外一部分却什么气味都没有。 偶尔也有几朵勉强算是花的东西,稀稀拉拉地生在枝叶里,等着和它们一样丑陋的虫子前来吸取花蜜。 没过太长时间,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此时并不是研究生态的好时机。 苏霓不再理会频道里的讨论,审慎地控制着机甲,眼睛紧盯着信号搜索屏幕,自己则启动粒子雾,将淡淡的雾气从空中罩了下去。 这次的粒子雾细小到连看都看不到,仿佛一张超大超薄的渔网,在血海般的树林里拖曳。 如果要个准确的比喻,那就像是在筛面粉,希望面粉落下后,笸箩上能留下点杂质。 “……没有,”帕布森赶到的时候,恰好听到苏霓这么说,“什么可疑的信号都没有。” 雪鹫凌空悬浮,悬停在薇弗消失的地方。 苏霓的搜索范围已经扩张到数百公里,达到她的极限,却没发现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反倒数次惊起栖息在下方的异兽。 它们把她当成敌人,冲到雪鹫附近准备抽她,都被她抽了回去。 因此,帕布森所看到的,正是光剑在手,炮口浮出机壳表面的高大机甲。 此时,马克西姆听出苏霓语气中的失望,彻底明白了事情何等严重,皱眉道:“你确定?” 苏霓严肃地说:“至少我搜不到,如果你们不放心,还可以过来再搜一次。 啊,是帕布森来了,你也来搜一遍吧,说不定我有遗漏疏失的地方。” 帕布森尽管对她不服气,更不怎么客气,却也知道,所谓“遗漏疏失”只是谦辞而已。 机甲的搜索方式大同小异,全部都是机械搜索而非人工,怎么会有遗漏之处? 但他这时也感到了恐惧,一言不发,启动信号搜索装置,果真又把这片饱受苏霓惊扰的地方筛了一遍。 “真的没有,”一片死寂的频道里,只能听到他发颤的声音,“薇弗真的消失了。” 至此,“误触”的可能性已被排除,但频道还是一片死寂。 机甲的主人们心情各异,都在等其他人说第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苏霓才说:“还等什么? 联络太空船吧。” 两三人同时说道:“但是……” 说完这个词,他们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再也没有继续。 苏霓又叹了口气,已经意识到他们在但是什么。 意外本就是实战测试中会出现的情况。 往年也有死伤,都被依律处理后事,追究责任。 但意外发生的时候,许多人选择坚持完成,并非每一次都立刻报告上面。 现在,薇弗虽然失踪,却未出现任何值得注意的敌人。 在他们看来,苏霓的反应固然合理,却也有些严重了。 与他们不同的是,马克西姆再次展现身为领队的决断力,拍板道:“好,我马上……” 公共频道里,气氛十分尴尬紧张。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气氛,让别人都松了口气。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频道里忽然传来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少在这个频道说话,但苏霓立即听出了它属于海因斯。 海因斯疑惑地说:“等等,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地面的泥土正在隆起。” 众人大哗。 钟兰立刻问:“是某种虫子吗? 在受过核辐射的星球上,有些生活在地底的虫子也会变异,又因为地底食物相对充足,可以长的很大。” 马克西姆则咽了口唾沫,说:“不管是什么,你离它远一点,飞起来最好。 等那东西破土而出,马上告诉我们。” 忽然之间,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屏幕上那个属于海因斯的小点,毫无预兆地消失了,连挣扎都没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它从屏幕上轻轻抹去,不复存在。 这个时候,平安无事的八个人都在盯着屏幕,同时看到了这幕景象。 这景象给他们的冲击力是如此之大,竟使频道再次陷入了沉默。 海因斯的位置离薇弗较近,离火山口的距离差不多。 因此,其他人还在倒抽冷气,雪鹫就已变换了方向,继续以最高速度飞向那里。 与此同时,苏霓在机甲里厉声说:“你们都在犹豫什么? 还不快点联系太空船。 救不救由他们来判断,但现在情况已经失控,我们必须汇报!” 马克西姆动作也不慢,苏霓第一句话刚说出来,他就打开连接着机甲的个人终端,试图联系在太空监视的克伦威尔号。 可是,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彻底惊慌失措,“这不对……没有信号,信息发不出去,连不上天网,什么都连不上。 我找不到克伦威尔号,也找不到任何从太空传来的消息。” “……” 在此起彼伏的惊疑声中,苏霓迅速打开自己的终端,连试几次,发现马克西姆的话居然是真的。 以雪鹫强大的信号增幅能力,她也发不出、收不到任何消息,和天网更是断绝了联系。 终端的大部分功能依附天网存在,天网不在,它就变成了一个生存指南。 但有机甲在,要这种生存指南有什么用? 就算真正的军队,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也可能产生恐慌,何况是他们。 信号传递、信息传输,用的还是电磁场和电磁波,只是形式不一样而已。 既然通讯被中断,那只可能是携带信息的电磁波被截断。 就算在地球上,意外发生时,也会有人用这种方式阻止信息传输。 阿尔芙星上有一两个生物能这么做,根本不足为奇。 苏霓甚至都能想象出他们的遇袭过程。 看到异状的时候,通讯已经被阻断,想求救也没办法,想留遗言也没办法。 至于那异状是什么,究竟是不是海因斯所看到的,从地底钻出的生物,这可谁都不知道。 至于他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仍然谁都不知道。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却没一条管用。 马克西姆震惊之后,立刻说:“所有人,所有人向苏霓所在的位置靠拢,快一点,不要顾忌会不会被异兽看到。 速度越快越好,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就立刻全速逃离。” 没有人表示异议,都一边惊讶着,一边果断地执行了这个决定。 他们惊慌归惊慌,等最初的冲动过后,受过科班训练的好处便显现了出来。 马克西姆一边行动,一边再次对苏霓说:“有没有什么发现?” 雪鹫冲破血红树叶组成的屏障,将它们撞的七零八落。 它手中的光能剑电光连闪,已经劈开了一只身体酷似啄木鸟,却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的怪异巨鸟。 攀附在树木上生存的生物还有不少,甚至包括一条十几米长的蜈蚣。 苏霓确定它和虫族无关后,也冷酷无情地劈掉了它。 机甲且战且落,一路下降,疾冲至海因斯原来在的地方。 苏霓减缓了速度,平静地扫视着周围。 这一次,她只用了几分钟,便找到了可疑痕迹。 这是一片被炮口轰到乱七八糟的地方,数棵大树被打折,歪倒向一侧,靠在同类身上。 它们的树干犹如铁铸,砍起来梆梆作响。 海因斯能把它们打断,可见是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战斗。 但这场战斗绝对没有持续太久。 他是钟兰的搭档,从出事到现在,钟兰已经在频道里问了三遍,“他怎么样了? 还是找不到任何东西吗?” 雪鹫慢慢向前走了一步,苏霓紧盯着它面前的地面,说:“找到了,但是,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块地面在战场之外,泥土有着明显的翻动痕迹,中间形成一个直径约为五六米的圆形洞口。 按理说,若有东西从地底爬出,应该留下一个完整的通道。 苏霓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果然发觉底下有着弯弯曲曲的通道。 可通道竟然不停向下蔓延,直到她根本探测不出的地方。 “真的不是好消息,”她又说,“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凶手出现的地点。 但我不明白,它挖掘的通道为什么这么深,它到底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雪鹫始终处在战斗状态,她本人也是提着一万分的小心,随时准备对付凶狠的,甚至是隐形的怪物。 然而,直到同伴纷纷从天而降,她也没能等到通道主人的出现,反而又干掉了两只探头探脑的异兽。 苏霓指着洞口,介绍道:“海因斯不是说地面拱起吗? 应该就是这里,但是我来的时候,外面什么都没留下。 没有残骸也没有机甲。” “……被拖进去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不管用的是什么方式,能够成功拖走一架学院机甲,自己好像也没受什么伤的怪物……我都不愿招惹。 但它既然已经主动招惹上来,那也只能应战吧? 我建议,从现在起,我们一直待在一起,等待救援的到来。”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只过了一天,气氛就从探险电影变成了恐怖电影。 失踪的人生死未卜,还在的人人心惶惶。 苏霓量了量那洞口的宽窄,望着它沉吟不语。 她本想下去看看,但那通道并非笔直的,而是像田鼠打出来的那样,弯弯曲曲,歪歪斜斜,一个方方正正的机甲很容易卡在里面。 而且,她心里已经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条通道会不会通向地核? 封陵见她围着洞口打转,忽然问:“难道你想下去?” 这句话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让他们齐齐望向雪鹫。 雪鹫则摇着它的脑袋,仿佛一个具有智慧的人类。 苏霓在机甲里回答道:“没有必要,如果是它主动袭击我们,那么不会就这么结束,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没必要花力气去找。 何况通道并非直线,硬往下走,可能会动弹不得,把我陷入危险里。” 如果想要进入通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星舰上偶尔装载有专门的碎星炮,调节好射程和威力,直接从外太空往地表打。 由于地质不同,它可以一炮轰出千米甚至万米的通路。 但是,普通机甲无法承担这么大的能量消耗,他们也只能望洞兴叹。 马克西姆也在观察洞口,这时推测道:“它生活在地底,或者说,用地底当作通往各处的通道,可见是善于挖掘和滑行的生物。 会是某种蠕虫吗? 还是某种爬行动物?” 苏霓想了想,说:“我觉得像是蠕虫,蚯蚓那种形态。 它们最擅长掘土,可在土中来去自如。 若是其他动物,巢穴多半不会在那么深的地方” “万一它看我们人多,不肯出来,那怎么办?” 钟兰问。 她刚损失了搭档,心情极度糟糕,却知道这不是难过的时候,只好开动脑筋,贡献了一个问题。 封陵听她这么说,也说:“的确要做好这种准备,如果它迟迟不出现,我们难道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吗? 可不可以先去寻找先贤的遗迹……别这么看我,我没那么冷血。 我的意思是,那里都是人类的城市废墟,更适合我们躲避,也许比在密林中待着安全些。” 另外一个男学员说:“我赞成。 城市的地面往往材质坚硬,很少留有泥土,也许这东西不会从城市地下钻出来?” 他的名字是奈鲁特,也是小队成员之一,搭档叫昭彦。 不像薇弗和拉图森的情侣搭档,他们实力较差,平时相当低调,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事实上,在小队其他成员看来,他们两个不是第一批出事的,真是走了狗屎运。 马克西姆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不是合适的理由。 城市地底有地下设施,下水道四通八达,地铁到处都是,甚至都不是填实的地基。 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东西把地下设施当作大本营,我们要怎么办?” 钟兰本来赞成封陵的看法,听了马克西姆的话,知道这也是实话,于是更加烦躁了,问道:“苏霓,你有什么看法?” 苏霓没想到会问到自己头上,愕然道:“我的看法? 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我们一直保持集体行动,等救援到达为止。 不过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找个适合坚守的地方。 密林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这里的生物天性强悍,又擅长偷袭。 我们就这么直通通地站在这里,它们早晚会前仆后继地来战。 我不是说一定要到城里去,至少要换个有遮蔽的位置吧? 哪怕是石窟也行。” 她个人也怀疑城市地下情况更糟。 但是,密林是已知的危险,其他地方是未知的。 相比之下,她乐意冒险动一动,能找到坚硬的岩洞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因为每个人都回想地形,西靠什么地方最适合坚守。 良久,克拉丽蒙低声说:“我们的情况就是这样,非常不乐观,不知其他小队怎么样,有没有遇上相同的问题。 要是他们一切正常,我们可以找过去,要求帮忙向克伦威尔号求援。” 马克西姆苦笑了一下,说:“我由衷希望他们平安无事,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 比起这个,更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他们也被切断通讯,孤立在密林之中,等着我们去找。” 封陵皱了皱眉,换到了私人频道,对苏霓说:“你在降落时说过,有种非常危险的预感。 现在我信了,你没有说谎。 那你能察觉到危险在哪个区域里吗?” 在人类社会里,“预知危险”也是异能之一,所以他发现苏霓说的是真话后,就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是,苏霓并不能真正预知危险,只是靠记忆和本能,觉察到敌人的存在。 哪怕换一只普通的兔子,它也能从拂过的微风中,嗅到虎豹身上的腥气,之后惊跳起来,一溜烟逃走。 “我不能。 准确地说,如果敌人只有一个个体,我确实有可能感知到它的方位,”苏霓说,“但现在不行。 这要么表示它太过强大,混淆了我的直觉,要么表示……它不只一个,而是遍布整个星球。” 封陵也认为敌人是蠕虫,此时不由心中一寒,想象着行星上遍布蠕虫的画面。 苏霓却不理会他的想法,平静地把话接续下去,“倘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到处看看走走,绝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准备背水一搏。 不过,既然是集体行动,我就最好听从大多数人的意见。 马克西姆曾说,同伴的生命高于一切,我也是这么想的。” 封陵苦笑道:“是啊,怕就怕敌人太强,聚集在一起,反而容易被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马克西姆已经综合了所有人的意见,总结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个地方等候。 等到中午过后,若再没有新情况出现,我们就往预定地点进发。” “确定不去寻找其他小队?” “我暂时不想这么做,”马克西姆回答道,“首先,这里植被太密集,树木高度太高。 要找他们,自然是分散寻找,高空搜寻最为方便。 但现在这种情况,分头行动并不合适,所以还是算了吧。 别太担心,克伦威尔号迟早会发现我们的异常,迟早会派人下来救援的。” 克拉丽蒙不再说话,苏霓出言支持道:“我认为这是明智的决定。” 一旦定下之后的计划,气氛就松弛了许多。 苏霓坐在雪鹫里,默默地啃着能量块,妄想自己再来一次变身,尽快回忆起这危险的来源。 不过,从虫母“看到实物才恢复记忆”的尿性来看,能量块可能不足以完成这个心愿。 而且,其实她早就饱了。 也就是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她才拼命储存能量,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激战。 阿尔芙星距离它的恒星较近,所以太阳挂在天空上时,显的格外大。 想来,在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这里一定是个气候炎热干燥的星球,需要气候系统的调节。 苏霓见过的异兽比较多,已经失去了和人讨论猜测的兴趣,索性盯着这枚太阳看起来,默数着它的运行速度,顺便观测天上有没有东西飞过。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时间临近阿尔芙星的正午,讨论来讨论区,话题无非是那几个,都已经说滥了,几乎没有人在公共频道里说话。 所有的搜索努力也都宣告失败,因为机甲的扫描范围不足以覆盖地底通道,无论是谁,都查探不到通道深处的情况。 偶尔有人在吃东西喝水,又没关公共频道,于是让苏霓听到了好几次拆包装袋的声音。 她简直不敢相信会有无聊的感觉,但事情就是这样。 正在此时,灰黄泛白的天空上,忽有五个黑点出现。 它们迅速下降,由小极大。 落到近处时,地面上的八个人都抬起了头,看的清清楚楚,那正是三架机甲。 其中只有一架是学院机甲,两架是学员自带。 为首的那架机甲通体赤红,颜色和深红之梦的涂装几乎一样,身上印有苏家的徽章标记。 苏霓虽然从未见过它,却知道它的名字叫作“赤云”,正是曦云的爱机。 据说曦云最喜欢红色,于是连兄长的星舰都被涂成了红色。 她自己的机甲更是赤红闪亮,处处透出典雅大方的气质。 马克西姆始终凝视着它们,狐疑地说:“不是教官,是其他小队,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既是询问,也是自言自语。 苏霓冷冷说:“我想,你刚才猜测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他们遇到了相同的危机,然后只有三架机甲逃掉……逃掉之后,自然要找其他队伍求援,所以才会在这里。” 在她的预测中,其他小队当然有可能遇袭。 一旦遇袭,时间上可能和自己一方差不多。 不然以大陆之大,即使是机甲,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目标,他们一定找了很久了。 但是,她没想到是别人来找自己,而非相反。 这三架机甲降落速度也很快,落到地面后,四散走了几步,在他们对面不远处停住。 马克西姆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以扩音装置说:“你们是哪个小队? 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他真希望他们的回答富有新意,比如说,“找你们联谊”,或者“找你们商量件事”,最不济也是“找你们共同防御那个未知的敌人”。 可是,赤云中传来的声音粉碎了他的希望。 曦云从容地说:“我是曦云,这支小队的领队。 我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这些就是我们剩下的所有成员。 我注意到,你们这里只剩下八架机甲,是否也遇到了奇怪的事?” 马克西姆冷冷问:“我是马克西姆,也是这一方的领队。 你说奇怪的事,是指什么?” 赤云第一眼就看见了雪鹫的存在,向它偏了一下脑袋,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苏霓回点了一下,默不作声,专注地观察着他们的机甲。 与此同时,她耳朵里也没有漏听一句对话。 曦云小队也是寻找任务,也选择了分队搜索。 与这边不同的是,他们是两人一组,与自己的搭档一起。 然而,即使如此,他们的命运也没比这边好多少,当天晚上就有两组机甲失踪。 曦云大惊之下,做出和马克西姆相同的决定,即集合残余的人,等待克伦威尔号的救援。 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没有无聊地干等,等来了敌人的第二次袭击。 “……请先容我问一句,敌人到底是什么?” 马克西姆追问着所有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 “我不清楚,我看到了它的面目,但不能肯定那是真的,”曦云的声音中,忽地透出一丝恐惧,“它会创造幻象,就像我哥哥……苏北辰一样。 幻象范围中,一切电磁波都不能传递出去,队友之间都不能通话。 幸亏我对精神方面的异能很熟悉,一发现不对劲,立刻创出自己的幻象,这才成功逃走。” 事已至此,苏霓也不再和她客气,直接问道:“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曦云又睨了她一眼,才说:“是巨大金属管子一样的东西,像是金属蠕虫,但是如果仔细看,它的五官构造和七鳃鳗差不多。 你们都见过七鳃鳗吧?” 在这个时代,七鳃鳗已经绝种,只是传说中的生物,闲人才会去看它的图片。 因此,众人纷纷表示没见过。 苏霓一边回想七鳃鳗的尊容,一边问:“长什么样其实不重要,它的攻击方式是什么? 如果只凭幻象,很难杀死人吧?” 曦云说:“我不太清楚,可能是高强度的次声波,因为牺牲者全部无声无息死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机甲也未受损,很像内脏破裂之后的骤然死亡。 我将自己的幻象分离出去,在旁边躲着观察,发现它们会将机甲分解软化,像吸水一样,吸取软化了的合金外壳。 吸取的速度非常快,就像人类用杯子喝饮料。” 她并未说下去,也没解释具体的战斗情况。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其他人死去后,他们几个实力较高的人一定逃了,不然也没机会来到这里。 马克西姆问:“我们没有受袭,却也无法传递消息,这是为什么?” 苏霓冷冷一笑,森然道:“这还用问吗? 我们已经在这种东西的控制下了。” 曦云语气平静地说:“你怎么敢肯定? 在我看来,它们的攻击范围并不太大。 至少我经历过的,只要脱出那个范围,就可以看到它们的真实面貌,通讯也能恢复。” “推测而已,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吧,”苏霓说,“而且,无论是什么物种,一个种群里总有实力强弱之分,焉知你们遇上的那个不是实力最差的一等?” 她的话也很平静,却隐含着冰冷残酷的意味。 这些人其实都默认了她的话,想象着一语成谶后的画面,全都心有戚戚然,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接下这个话题。 钟兰插嘴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其他小队的消息? 他们是否还平安?” “完全不知道,你们是我们遇上的唯一一支队伍。” 这片本就树木密集的林子中,双方面对面站着,每架机甲之间都有一段距离。 他们身处重重防护中,却有了一种果奔在外的感觉,仿佛自己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就这么被抛到了异世界。 克拉丽蒙用极轻的声音说:“它们藏的一定非常深,才使学院没有察觉。” 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没有人会再指望克伦威尔号的救援。 想也知道,如果他们发觉机甲信号中断,早就该下来查看了。 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只能说明,他们要么被幻觉欺骗,根本没发现,要么也出了事。 苏霓想了一会儿,说:“我还在厄运之星上时,傀儡师准备以它做根据地,就先封锁了所有通往太空的途径,断绝它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即使是星际海盗,也无法冲破他们的封锁。 在此之前,停在外太空轨道上的飞船,也全被它们毁掉。” 曦云说:“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你是想说,这地方是傀儡师的根据地?” “一开始,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然而,对于傀儡师来说,阿尔芙星上的大部分生物都不够看,没有资格当它们的战兽。 若说只有金属七鳃鳗一种,培育一种战兽需要一整个行星,又不符合它们不愿浪费资源的天性。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无论这是不是傀儡师的手笔,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好!” 在其他人眼中,环境没有任何改变,但正因没有改变,才让苏霓全身上下一阵战栗。 她陡然意识到,就在一瞬间,那种生物已经静悄悄地动了手,把现实环境替换成幻觉。 换而言之,旁边的树仍然是树,但是她眼睛所看到的,却是和这棵树一模一样的幻象。 这种做法,对幻象的进一步侵蚀极为有利。 因此,在战栗的刹那,淡金色的光雾已从雪鹫身上爆发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在林中弥漫。 雪鹫左臂提起,臂上的磁量盾完全打开,护卫着驾驶舱的位置,炮管则在不断调整方位。 在苏霓感知锁定的同时,炮口中射出了无数细小的炮弹。 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却不是她想要的目标。 她反应固然快,其他人却也不慢,纷纷亮出炮口开火。 粒子雾驱散了她身边的幻象,弥漫到哪里,幻象就扩散到哪里,但对这些人来说,已经晚了。 战场迅速拉大,曦云的小队里,那架学院机甲轰出一炮,当头击中拉图森的机甲。 无论是机甲还是炮弹,都被敌人加上了一层伪饰,因此,在拉图森眼里,对方不是与自己相同的机甲,而是面貌狰狞的怪物。 他心中剧震,毫不犹豫地开炮反击。 两架机甲就这么对拼起来,几乎你死我活,不过十几秒钟,由于对方的机甲受过损伤,装甲薄弱,实力又比拉图森弱,已被死死压制。 拉图森挥起战刀,一刀从那薄弱之处刺了进去,接着又狞笑着轰出一炮,正中驾驶舱里的学员。 那架机甲轰然倒地,拉图森尚未来得及通报消息,向旁一看,竟又有一只怪物大步冲来。 该怪物正是曦云的搭档,弗朗西斯。 他意识到惨剧即将重现,立刻赶来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拉图森当作怪物暴打。 双方实力虽有差距,但他也不敢硬扛炮弹攻击,只得边躲边喊:“这些都是幻觉,住手!你们看到的怪物全是同伴,快点住手!” 可是,这一次的怪物,并非全部都是同伴。 局面已经极其混乱。 幻象并未完全隔绝声音,弗朗西斯的叫声传到钟兰耳朵里时,已经变的非常微弱。 但她还是听清楚了,犹豫了一下,立即减慢了攻击速度。 和她卯着劲互掐的人正是封陵。 幻象露出獠牙,也切断了他们所有可能的通讯,同伴之间根本无法交谈。 封陵的听力和她差不多,也踌躇着放缓了攻击速度。 这样一来,他们彼此受到的压力立刻大减。 钟兰顿时喜上心头,心想果然如此,索性直接向后跃开,想要飞上天空,试着脱出幻象的范围。 然而,她才刚刚飞起,就听到了机甲的警告声。 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正面冲击机甲,直接穿透了甲壳,将这架机甲的防御系统全部损坏。 然后,这股至少还有一半力道的巨力冲到了她身上。 她想要反抗,却提不起力气。 巨力带着她的五脏六腑同时震颤,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内脏悉数碎裂,鲜血从她五官中喷了出来。 钟兰的机甲倒地之后,苏霓终于辨认出了敌人的准确位置。 曦云的形容非常准确,那的确是犹如巨型金属蠕虫的东西,直径足有七到八米,头部却和七鳃鳗一模一样。 它的口器正在不断地张合,张开时的大小比闭合时增加了十倍有余。 每张合一次,便喷出一股次声波,攻向最近的机甲。 看它的大小,似乎并非袭击海因斯的那位,也不是从那个洞口里爬出来的。 可这并不重要,苏霓脸上毫无表情,一见到它的真身,便直接冲了过去。 冲到中途,雪鹫高高跃起,连续射出四发高能离子球,目标全是七鳃鳗张大的口器。 与此同时,空中剑光一闪,正是苏霓借着自上而下的优势,一剑斩向它的脑袋。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离子球看起来像球形闪电,给人一种慢悠悠飘浮的感觉。 但它的速度其实极快,在旁观者看到它的一刹那,便落进了七鳃鳗的口器之中,身后拖出一道灼热的空气。 那银色光芒一闪而逝,似乎对它全无影响。 但它的口器骤然闭合,应该是脖颈的部位猛地胀大数倍,仿佛要被撑破,可终究还是没有破。 这四发可以融化普通机甲关节的离子球,竟然没能击破它的皮肤。 七鳃鳗头上忽地落下一道阴影。 它和真正的七鳃鳗一样,眼睛几乎完全退化,仅有微弱的感光能力。 即使是这样的能力,它也感觉到危在旦夕,高高昂起头,准备再来一发次声波。 然而,口器刚刚张开,光能剑就已狠狠斩在了它的头上,发出金属棒互相打击的声音,剑尖紧接着一转,刺进那正在徐徐绽放的口器。 雪鹫右手光剑向下狠命劈刺,机体则迅捷无比地转了个弯,落在了它背后。 和它一比,这架十米高的机甲也小巧了起来,就像落在金属小猪身上的一只白鸽。 苏霓终于明白,为什么光甲的高度动辄数十米甚至上百米。 其他星球的环境和地球截然不同,在行星密度相同的情况下,体积越大,引力就越大。 如果上面诞生了生命,那些物种一定更为高大强壮。 这大概就是公爵所说的道理了。 宁可制作体型大的机甲用不到,也不要想用的时候望机兴叹。 苏霓心里很清楚,七鳃鳗用口器攻击敌人,但创造幻象的器官却未必是口器。 它死得越慢,同伴就越危险。 由于魂石多为蓝绿色,魂能机甲的魂核和脉络大多也是这个颜色。 在强大动力的驱使下,雪鹫机壳下透出蛛网般的幽蓝光芒,这正是纯度极高的魂石的表现。 幽蓝花纹遍布机壳,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美丽,却也因此爆发出前所未见的恐怖力量。 那口器长到一半,被它死死钳住,竟然动弹不得。 淡金流水般的光雾从它口中溢出,瞬间遍布全身,把它整条虫包了起来。 光雾流到哪里,哪里的金属外壳就开始软化。 雪鹫趁机向后一伸左臂,以奇怪的姿势又打出了数发离子球。 这一次,离子球终于融进七鳃鳗的身体,导致它剧烈痉挛起来。 苏霓死死保持着运剑下拉的姿势,一边竭尽全力控制粒子刃的威力,一边借助光能剑本身的锋利,还有雪鹫爆发出的巨大力量。 最终,剑刃与口器接触的地方终于松动,向两边豁开,仿佛一条被拉开的拉链,使机甲很顺利地滑了下去。 其实只过了短短一段时间,但在苏霓的认知里,却非常漫长。 金属七鳃鳗的内脏也都金属化了,而且完全不是她熟悉的内脏模样。 它们掉出来的时候,给她的感觉如同一堆闪着金属光泽的秽物,看一眼都让人恶心。 “还好它有内脏,还好它有要害……”她在心里这么说,然后又是狠命一拉,只觉脚下触到了坚实的土地,竟然已经到达那洞口的位置。 七鳃鳗天生适合地底行动,打洞速度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像是一道活动的溪流,在土中钻来钻去。 正因这样,洞口的大小一般契合它们的身体直径,雪鹫就这么被卡在了洞口之外,没有和它一起落下去。 但这只七鳃鳗的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沉,正是生命消逝的表现。 苏霓想起有些生物死后,器官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正式死亡,不敢大意,挥剑把那堆秽物乱劈一通,直到没了之前的形状,才略微放心。 随着它的死亡,之前一片混乱的局面也宣告终结。 曦云倒也没站着不动,用幻境隔离了两个向彼此挥舞战刀的机甲,便险些被炮弹击中,不得不先求自保。 她的幻境尚不能凝成实体,也无法覆盖七鳃鳗的幻象,好不容易把自己救出去,便发现战斗已经结束。 离她不远的地方,雪鹫正扯着七鳃鳗的残骸,奋力往地面上拖。 他们的形势仍然非常惨淡。 曦云小队中的第三人被拉图森误杀,只剩下她和弗朗西斯两个。 钟兰被次声波冲破机甲防御,不幸身亡,致使苏霓这边也只剩七人。 这七人当中,封陵和拉图森机甲受损,昭彦和钟兰站在一条直线上,受残余的次声波冲击,出现了胸闷、晕眩的感觉。 看七鳃鳗的凶残程度,失踪了的薇弗和海因斯必然无幸。 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全然没有死里逃生的幸福感。 马克西姆不及关注七鳃鳗,先走到钟兰的机甲附近,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她真的无救,才叹息道:“这真是太不幸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仍是以扩音装置说话。 弗朗西斯恨恨地说:“倘若我能活着回去,一定会让我母亲弹劾学院。 这根本不是实战测试,这是死亡之旅。” 克拉丽蒙去帮苏霓的忙,一起把残骸从洞中抽出,停放在旁边,供幸存的人观看。 苏霓用机甲的足尖拨弄着这只庞大的生物,犹豫了一下,说:“有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哪怕不是准确的结论,只是推测也行。” 本来,他们小队的气氛不错,所有人都可以畅所欲言。 这时有了两个外人,有些话难免不能那么随便。 封陵也跟着犹豫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我是没听过这种东西,不过,从它们的能力来看,简直就像是费雷蒙人的克星……” 曦云淡淡说:“这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吧?” 苏家是帝国知名的大家族,她也是正牌子的贵族小姐。 封陵的家庭过去在贵族手上吃过亏,给那时还年幼的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曦云一这么说,他顿时把想继续说的话吞了回去。 苏霓和他搭档很久,知道他一般不说无用废话,便说:“也不能算玩笑。 封陵,你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以前我读过人类的历史,”封陵此时仍不知她和苏家的关系,只因她问,就继续说了下去,“在学术界占主流的说法是,蓝星的古人类没有异能和魂能,所以科技发展和费雷蒙人差不多,都是极为注重机械……” 弗朗西斯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霓怕这位什么都好就是胆子不好的搭档又卡壳,无奈地说:“他的意思应该是,这些东西是费雷蒙人的天敌,也有可能是古人类的天敌。 古人类为什么要从地球……蓝星跑到现在的星域,现在还是一个谜团。 如果这东西……我是说如果,也能进化,也能繁殖,最终聚集成一支军队,那么我们的下场将非常不妙。” 在这片空地上,已经有了两个洞口。 较小的那只袭击并杀死海因斯,然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霓几次用异能和机甲扫描周围,均未有任何发现。 这只的行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眼前的种种线索来看,阿尔芙星上一定有不少七鳃鳗。 除了刚才说出的话,苏霓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想法。 青苔、傀儡师、七鳃鳗都给她很熟悉的感觉,最终都被证实为人类的敌人。 她最为熟悉的虫族,也受命与人类为敌。 这并不是虫母的想法,因为它最重视的乃是本族的命运,而不是和人类死掐。 它说那个幕后黑手把它们当作炮灰,持续攻击人类。 那么,苏霓只好认为,这些看起来很熟悉的混蛋们,有可能是虫母曾经的同僚,幕后黑手设置的其他炮灰。 也就是说,阿尔芙星并非傀儡师培育战兽的基地,而是金属七鳃鳗度过幸福童年的地方。 曦云继续以平静的态度说:“这是非常有道理的推测,然而,对改善我们处境毫无帮助。 除了推测之外,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我在想一个问题。” 苏霓说。 “什么问题?” “能够创造幻象的怪物,通常智力都很高。 也就是说,它们是有意截断我们的通讯,把我们全灭在这里。 可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只要不管我们,它们的存在就永远不会暴露。 我想知道的就是,究竟是谁第一个受到了袭击,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她说出这些话,自然是为了引起讨论。 在她心里,这些都是相当重要的问题,有助于弄清楚眼下的处境,还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然而,还没等其他人开口,曦云便轻笑了两声。 她的轻笑与其说是抒发心情,还不如说是出于礼貌。 但每个小队都损失了队友,大部分人是真的难过,其他人也兔死狐悲,气氛极为低落。 在这种情况下,笑声听起来十分诡异。 尤其苏霓对她也有成见,心想你有话就不能直说吗,也跟着笑了几声,问道:“怎么了?” “不知你是否听过一句谚语,自傲是通往失败的大门。” “……对不起,在我们那里,只有‘自信是通往成功的绊脚石’。” 苏霓飞快捏造了一个谚语,用来吐槽。 “我是说,你对你,还有你那位队友就这么有信心吗,”曦云说,“会不会是你们推测错了? 这些金属生物只是阿尔芙星上的土著,把我们当成平常的猎物,和古人类、费雷蒙人没有半点关系。” 苏霓一笑,回答道:“啊哈,这的确很有道理。 那么你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你可以先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让我们得以洗耳恭听。” 曦云说。 她们一个教养良好,一个不当回事,都不打算当面翻脸,虽然一句递一句,仍然在大众的接受范围内。 但苏霓的队友比较了解她,意识到她内心不爽,纷纷打开公开频道,也是一句递一句地和她说话。 “怎么了?” “你认识她?” “不要惹她啊,她可出名了,是苏家的人。” 苏霓听着这些话,觉得没一个说到重点上,只好也无奈地换成私人频道,解释道:“没什么,从血缘关系上,她是我堂姐。” “啥?” 既然是堂姐,便证明她也是苏家成员之一。 但她从来不说这个身份,连马克西姆都不知道,不由都是一愣,一个接一个地追问“真的假的”。 她心想扯出自己的来历就没完了,不理会队友的惊讶,转到扩音装置,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对曦云说:“从你的角度,得出那样的结论,当然是正确的。 但是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而且还不打算告诉你,所以你才会认为我想得太多。 我只能说,如果袭击我们是它们的决策,而不是凑巧。 那么,背后一定有个做决定的首脑。 我的建议就是,先去搜寻其他小队成员,然后再想办法找出这个首脑。” 虫母的尿性再度发作出来。 见到七鳃鳗真身后,苏霓对它的感觉又强烈了一分。 她现在已经懂得无视这种感觉,只以非常自然的态度,不断刺激着自己,想要回想起和它们有关的关键词。 最开始,意识到地道的深度时,她曾想过,它们有可能通往地心。 但这样一来,必定引发熔岩涌出地表,递到数量一多,更会造成整个星球都是熔岩喷泉的奇景。 事情却并非如此,让她一度放弃了这种想法。 这时,她用情绪调节课上学来的方法,排空杂念,让思维尽情遨游,大脑尽情回想,却猛地跳出了第一个关键词——“熔岩”。 紧接着,就是“高温”、“穿行”、“凝固”之类的意象。 与七鳃鳗攻击方式相关的也有几个,譬如说,“探测电磁波频率”,还有“次声波”。 事已至此,攻击方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们的背景来历。 偏偏她就想不起这些事情,不由非常抓狂。 不过,就算这样,关键词也给出了好些提示。 雪鹫的脑袋微微昂起,望着西北方向,那里正是火山口的所在地。 许多行星上都有火山,运气不好的话,还都是活火山,导致帝国部队不愿着陆,每每在太空扔几个机器人到地表,就算探测过了。 从树木的高度来看,阿尔芙星的这座火山应该已经死了,或者很久没有喷发。 但苏霓总觉得,火山口和七鳃鳗有着某种联系。 尽管林木密集,视野中到处都是血红色的叶片、铁色的树干,根本不可能被目光穿透。 她仍装作自己看见了那座火山,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选择,一则出于道义,二则出于利益。 现在发生了意外状况,让我们难以应对,那么不能放着其他小队不管。 何况,说不定他们也急于找到我们,正在大陆上搜索呢。” “至于利益,相信以你苏家后裔,苏北辰亲生妹妹的身份,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这句话说的已经很露骨,暗指她凭借身份才敢这么做。 曦云嘴唇一动,就想反唇相讥,但自幼受到的礼仪教育束缚了她。 她大怒过后,轻轻一笑,说:“难怪哥哥这么看重你,此次为你大开方便之门,想必不只是受公爵的托付呢。 我明白了,尽管马克西姆先生是领队,这个队伍里做主的人仍然是你。 以后的决定,就由我和你商量吧。” 苏霓冷冷说:“你要这么说,那可真是小人之心。 马克西姆的确是领队,因为你问我,所以我才解释了这么多。 难道我能装没听见吗? 不说这些了,相信大家都想听听你的高见,请。” 曦云的想法极为正常,和苏霓有相似之处,都想去寻找其他小队的人。 她的人际范围广,人缘更是很好。 即使第三年的学员,也多有认识她,和她关系亲密的存在。 她都不用费力去想,就有两个平常保持联系的闺中密友,还有一个不断追求她,令她犹豫不决的贵族青年。 这三人的家族与苏家关系密切,长辈也是参议院、枢密院的脸熟成员。 一旦被人知道见死不救,只顾自己,她难免要背上不怎么好的口碑评价,也会使苏北辰难以交待。 可她不想和苏霓一个看法,教别人小瞧了自己,语塞一阵,便说:“你的说法岂不是自相矛盾? 如果真是有计划地剿灭我们,那贸然行动,更易引起敌人的警觉,还可能和其他小队擦身而过,不如在此地防守。 我们找人要靠运气,他们找我们的话,还不是一样要靠运气?” 她的说法仍不失道理,只是略嫌无情了些。 伊卡尔德手下还有一个小队,和这个队伍里的人都是熟识。 倘若就此听天由命,未免让人心中不快。 马克西姆皱了皱眉,听苏霓没反应,代为回答道:“我倒觉得,出去搜寻更为妥当。 说到底,都是同个学院的学员,当真固守在此,只自救,放弃其他可能活着的人,就算侥幸等到了援军,也很难面对教官和长辈。 曦云,我必须要和自己队伍的人商量一下,请你稍候。” 曦云一笑,缓缓说:“这是应该的。 无论得出怎样的结论,我们都会少数服从多数。 只是,希望在判断失误之时,该负责的人能够负起责任,别光提个建议,就没自己的事了。” 苏霓不愿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拌嘴,只好在心里翻了八个白眼。 以她的想法,斗嘴斗赢了曦云,还不如学院厨师开发出的新菜重要。 而且形势已经如此不妙,就算要死,也是轰轰烈烈地战死,不是带着和曦云抖的机灵死去。 马克西姆也是个聪明人,绝口不提她们之间的矛盾,只说:“大家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虽然我那么说了,但也不要有心理包袱。 若大部分人都同意固守,那我也同意。” 一到小队内部,封陵的发言顿时大胆了许多。 他的语气略有不满,从容地说:“先不要理会外人的想法,就从我们自己的处境着手。 我也觉得应该联合其他人,一口气杀进那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巢穴。” 克拉丽蒙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但只笑一声,旋即收住,说:“你这句话说的有趣。 虽然我也觉得苏霓说的有道理,不过,你支持她是出于什么想法,总不会因为她是你的搭档吧。” 钟兰和海因斯死后,队伍里做主的其实只有两人,就是苏霓和马克西姆。 封陵本人很少提出主导意见,克拉丽蒙更是连话都少说。 她今天破天荒地说这么多,也是因为心存不祥预感,想要尽可能地找出最好的方法。 封陵也笑了笑,说:“当然不是。 我只是在想,和这种异兽相似的生物,很多都是群居性社会结构,每个种群里都有一个首脑。 因此,它有首脑的可能性比没有大很多。 首脑的力量可能远远高于普通成员,也可能远远低于。 但是,反正我们也没有可见的援军,还不如放手一搏。 不然就算我们不去招惹,那个很强大的个体就会放过我们,永远不出来了吗?” 马克西姆一边倾听着他的分析,一边私下问苏霓:“你和曦云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堂姐妹,不该是这种态度。” “你也认识她?” “很少有人不认识吧。 不过只是认识而已,没有交情。 放心,我没兴趣知道你们矛盾,只想弄清楚,这矛盾会不会影响以后的战斗。” 苏霓迅速预测了一下未来,打心底叹了口气,诚恳地说:“其实只是误会,还没有到当面翻脸那么严重。 你要是担心,以后由你和她打交道,我可不想再说话了。” “有时候,误会比仇恨更伤人。” “不要突然转到哲学模式。 我知道,这事可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能保证不主动和她冲突。” “……但我还想要你主持之后的作战。” 苏霓顿时一愣,没有立刻回答,心中却好一阵感慨。 她在想,马克西姆确实是指挥官的好人选。 方才七鳃鳗骤然出现,连她都有些急于求成,导致一炮落空,他却一直沉稳地站在当地。 在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他绝对不肯轻举妄动。 因此,战斗结束之后,他和克拉丽蒙的机甲也是唯二没有任何损伤的。 曦云试图挑起他对苏霓的不满,也未能成功。 马克西姆完全不受影响,还关心起之后的作战,已经算是知人善任,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权威”受损。 这固然是因为他对她有好感,一直想追她做女朋友。 但把她换成男性学员,他的做法也不会不同。 苏霓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是自己人遇敌,我自然能帮忙就帮忙。 曦云那边我不管,况且我也没资格指导她,她本人的实力已经很不错了。” 封陵和克拉丽蒙等人的讨论已经结束。 马克西姆只说了一个“好”,便转为和他们交谈。 这些人的结论和之前差不多,均想去搜寻其他学员。 苏霓知道,这不仅是出于责任心,也是对身处的环境有阴影,想要换个地方。 说实话,她本人也厌倦了眼前血红色的浪潮,很想换个环境。 这种颜色极易造成心情烦躁,还不如去看灰海。 她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忽地眉头一皱,插言道:“你们快看目标屏幕,好像又有人来了。” 屏幕上,除了曦云和弗朗西斯的机甲,又出现了一批淡红色的小点。 这些小点被主人标记为敌人时,才会变成深红色,标记为友方的话,则是淡绿色。 它们自东向西,飞速赶来,看起来急匆匆的。 倘若选取一个放大,便可清楚地看到,正是机甲的形状。 这批机甲足有六架,和曦云等人一样,到达他们附近,才突然下降,直直冲进这片饱受蹂躏的密林,顿时又带来了一阵骚动。 从近处看,它们的机体之上,均有不少损伤,有些还少了不见,似是经过一场恶战。 可是,看到他们竟然有六架机甲生存,又给人以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 赤红色的赤云向它们走了几步,仿佛不敢置信似的,又停了下来。 曦云的声音中,更是带上了少许惊讶,“赫尔曼? 你们原来也一样!天啊,找到这里,用了很长时间吧?” 为首的黑色机甲身形高大,比雪鹫还高了一点。 他的主人就是赫尔曼,也就是追求曦云的那位贵族青年。 介绍他的时候,曦云还说,他的母亲和阿提密斯先生拥有同一个祖母,他本人和阿提密斯先生的关系也很亲近,家族的名气和苏家差不多,是学院里数得上号的人物。 换句话说,曦云觉得,有赫尔曼在,阿提密斯先生就会关注阿尔芙星。 苏霓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极其想对他们说“有种你在地上画个召唤阵,把阿提密斯先生召唤过来啊”,却不便出口,只好和封陵单独吐槽了一下。 封陵笑的喘不过气,可是赫尔曼带来的消息,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赫尔曼是个做事干脆的人,口气有着贵族的高傲,用词也带有明显特点,却还有绝不多说废话的优点,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我想,我已经知道了这次事件的直接原因。 但幕后有什么东西,我仍然不知道。” 马克西姆和曦云异口同声地问:“直接原因?” 赫尔曼那边共有六人,事实上分别属于三个小队。 赫尔曼本人的小队只剩他一个,就算是他,也是靠着保命手段瞬间逃脱,才勉强得生。 他倒也够强悍,孤身四处搜索,聚齐了另外五人,又命令他们跟他渡海,来到苏霓等人所在的大陆上。 他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却见地面有接近十架机甲,赤云也在其中,还以为是曦云的队伍,顿时大喜过望,降了下来。 至于原因,那真是十分简单,又十分出乎苏霓的意料,居然正是由赫尔曼的小队引起的。 他们降落之处,是在另外一片大陆的火山口边缘。 学院经常选择这种地方做投放地点,乃是为了易于辨识,所以没人放在心上。 他们一经降落,便见火山口里面有些东西,扫描又得不到什么结果,便试探着下去查探。 查探了半天,还是毫无发现。 从表面上看,那只是一个大到可怕的洞口,连接着黑洞洞的通道。 赫尔曼艺高人胆大,独自前进近两千米,仍未遇上任何值得一提的生物,只得半路折回。 他对这事心中存疑,却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大洞上,遂带着成员离开火山。 可就在当天晚上,那个洞里冒出了他见过的最可怕的异兽——一只超大的金属七鳃鳗。 与苏霓遇到的七鳃鳗不同,这只巨兽显然是成年版本,没有翅膀,却有强悍的飞行能力,其大小足以填满整个火山口。 他们距离它有一定距离,也见到了它和熔岩一同喷出的壮丽景色。 当然,这个小队也不是傻子,绝对不想主动招惹,只想偷偷溜走。 可七鳃鳗却像是和他们心有灵犀,刚一冒出火山口,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发动了攻势。 各小队之间,对彼此的实力都有较为靠谱的看法。 苏霓从来不显山不露水,所以没几个人真在意她,只当她是普通的优秀学员。 赫尔曼的那支队伍则被默认为实力最强。 这个名头也非白给。 他们极为艰难地从幻境中挣扎出来,一路逃跑,又一路被追杀,坚持了不少时间。 最终,赫尔曼的搭档身受重伤,自觉无法活到最后,便启动了机甲的自爆装置,冲上去炸伤了它,才让其他人有机会逃走。 如果他们没弄错,就从那时起,七鳃鳗犹如雨后春笋,纷纷茁壮活泼地冒出脑袋,开始袭击所有的小队。 此时,马克西姆真是心情复杂,苦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它现在还活着?” “应该活着。 我猜它们平时生活在熔岩之中,传递消息也是回熔岩传递,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 不同于马克西姆和曦云,苏霓始终一言不发,边听边想。 赫尔曼的小队只剩他一人,那么他的话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她敏锐地感觉到,这故事里关于七鳃鳗的部分,没有半点虚假,也和她本人的猜测相符。 那么…… 曦云替她说出了“那么”之后的内容,“那么,我们简直没什么希望了。 这种更为巨型的成员只有一只,还是有无数只,我们完全不知道。 还是只能听天由命,祈祷有人来救我们吗?” 苏霓本来也这么想,可是,听着听着,心中忽然却出现了一个新的想法。 但在确认能成功之前,她并不想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我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在太空生存,从来没测试过,”苏霓说,“不过,雪鹫有生命维持系统,就算我很废柴,也能允许我在那里活一段时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封陵问。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私自脱队行动,包括家世显赫,性情高傲的赫尔曼。 他们正集合成自己喜欢的队形,像一群绝望的大雁,一会儿排成救字,一会儿排成命字,在这片血红色的大陆上不停搜索。 与其说联合其他小队,不如说找幸存者,而且,说不定根本没有幸存者。 因此那三位领队决定,在夜幕降临之时,若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就先休整一夜,再去找那只大七鳃鳗算账。 从起飞起,雪鹫就保持着平稳的飞行状态,位于队伍正中。 苏霓自身状态极为放松,刚好趁这个机会,和同伴商量自己的计划。 不过,所谓的同伴,也只是她熟悉的三个人而已。 他们都是聪明人,一听她提到“太空”,便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 但这想法着实太冒险,封陵和她打交道最多,仍对此深感震惊,直接问了出来。 苏霓说:“现在,我们在搜索其他小队,所以我不会擅自行动,不过,晚上大家休息的时候,我会试着独自升空,升高飞行高度,穿过大气层,看看是否能到达太空。”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放着贼亮贼亮的光,“我们知道,它们有大小之分。 这可能是种群首领和普通成员的区别,也可能是成年人和未成年人。 是前一种还好,但我倾向于后一种。 但就算是这样,就算它们有本事封锁整个行星和天网的连接,我也不信能强横到波及外太空。” 马克西姆眉头紧皱,飞快地思考着,随口问道:“你能确定克伦威尔号的位置吗?” “只要它还在原位,就没问题,但我做的准备是,它上面的人已经全军覆没,克伦威尔号也被敌人粉碎。 阿尔芙星上有曦云,有我,有赫尔曼先生,大概不致遭到见死不救的命运。 只要能发出一条信息,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倒是有件事想不明白,”封陵说,“它们何必封锁连接呢。 即使我们全体身亡,又怎么样? 学院迟早会知道这里情况不对,总会找过来的。 若想隐瞒自己的存在,干脆不要出现不就好了?” 克拉丽蒙冷冷说:“你以人类的思维推测敌人,这不是战略方面的大忌吗? 也许它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有后台,认为除掉我们就能隐藏行踪。 或者,它们本来就不想暴露自己,是那支小队目睹了它冲出地表的画面,才会被它追杀。 后来赫尔曼侥幸逃脱,让它意识到瞒不下去,就通知了所有七鳃鳗。” 苏霓说:“还有一个可能,也是我认为巨型七鳃鳗是成年异兽的原因。 我觉得,它们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其他七鳃鳗变成成熟体,使命便宣告完成。 到那个时候,这个行星的存在,或者,人类是否前来攻击这个行星,便不再重要。” 她说到这里,就中断了这个话题,沉默地望着视野下方的森林。 虽然控制雪鹫飞行,需要尽可能地集中注意力,但她眼前总是掠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其中就包括一支铺天盖地,以无比气势漂浮在宇宙中的七鳃鳗大军。 只是惊鸿一瞥,便能感觉到它们的残酷气势。 它们的外形和阿尔芙星上的不尽相同,但她能肯定是同一个物种。 只是,身为人类,她的视角不是敌对方,而是七鳃鳗的友方。 这进一步证明了,这东西曾经是虫母的同僚,人类的敌人。 她目送它们远去,再试着往前想,想要记起幕后黑手历经沧桑的容颜,却突然头痛欲裂,眼前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阴影。 这些阴影像云堆,像积雪,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如同一个久远的噩梦。 她既然想不出阴影对应着什么生物,就只能无奈地放弃。 “其实我的机甲也有生命维持系统,我陪你上去吧。” 思考过后,马克西姆说。 苏霓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但你要是坚持,我也不会拦着你。” “我想过了,这的确是个可能成功的方法。 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曦云说过了嘛。 谁提出建议,谁担当责任。 就算要你们冒险,也得我先失败吧。 何况,能在太空正常运作的机甲,其主人的实力也非同一般。 万一我出了事,你也出了事,那剩下的人要怎么办?” 飞行到外太空并不困难,只要持续提升高度,配合相应的速度就可以,地球上的“古人类”都能办到。 但她总是想起被傀儡师击落的飞船,意识到七鳃鳗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逃走。 当然,她也不想逃,只要能冲破那层屏障,成功联系上天网,就算他们的成功了。 如果她被人家从那地方打下来,那就证明这个尝试是失败的。 其他人可以另找思路,或者全部冲上去,用集体的力量再试一次。 赫尔曼和曦云也在商讨,但他们没有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所以没想出这个其实很简单的方法。 除此之外,他们的实力的确超越常人。 这个飞行编队引起了无数异兽的注意,大部分觉得自己势单力孤,在远处呆看着,小部分物种则是成群结队行动,往往敢于正面冲击。 甚至还有来自地表的攻击,用于攻击的能量飞越数百米,最后喷在机甲身上。 这些威胁均被轻易化解,最多有惊无险,也未引起任何慌乱。 不知道是不是七鳃鳗的原因,有威胁的物种已经被猎杀干净了,才导致它们的攻击方式乏善可陈。 最危险的一次,也不过是出现了十几米高的,会飞行的大象般的异兽,被几个实力较强的学员破除了防御。 剩下的人将它乱枪打死。 然而,没有人因此感到骄傲,这也不是普通的测试。 他们想找的不是战兽,而是和自己一样的机甲。 可直到天光黯淡,机甲也没出现,七鳃鳗也没出现,连其他异兽都不见了。 阿尔芙星上,竟是一片死气沉沉。 “……我想,已经不必再找下去,”赫尔曼率先开口,冷冷说,“相信你们的精神都相当紧张,心情也非常低落,不宜长时间行动,就这样吧。 降低高度,寻找适合扎营的地点,等到天明之时,我们便去火山口碰碰运气。” 马克西姆对此并无异议,由于钟兰和海因斯的死亡,他本人也很难过,一直都是强撑着,不去想这些事情。 但是他可以不想,其他人却不能。 在这种状态下,长时间、大强度的搜寻和战斗,只会造成精神涣散,导致真正敌人出现时,战斗力下降。 他只是尽职尽责地问:“那么休息时的警戒问题,由谁负责?” 曦云说:“不就是我们几个? 其他人即使醒着,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幻境,还不如彻底休息下。 对了,可以再加上苏霓,我看她的反应也很快,应该没问题吧。” 苏霓:“……” 她把自己的脸拉长了一下,从容地说:“没问题。” 封陵悄悄在频道里敲她,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现在不仅是你,连我也觉得极度危险。 气氛、环境,没有一样是正常的。 我们迫于压力,四处寻找生存的同伴,焉知七鳃鳗不是正在等着这一刻,待我们聚集起来后,再一网打尽? 这里共有十五架机甲,如果有十五只敌人同时出现,你能不能应付?” 苏霓在心里幻想着这个场景,觉得先不提危险程度,光画面就是一种精神污染。 然后她又回想那只七鳃鳗的实力,和自己反复对比,才说:“难说。 我想我可以活下去,但是,救人是另外一回事,要困难的多。 在我破解幻境的时候,无法顾及实力较差的人。” “所以,尽管我不想这么说,但是你若要去太空冒险,这可能是最合适的时机,不要等其他人睡下。 也许,他们睡下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苏霓知道他的压力也很大,并未感到不舒服,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正准备这么做。” 这批人要找适合藏身的地方,倒是不难,因为大部分地方都一样。 等所有机甲都平安落地,曦云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休息时的值班顺序后,苏霓才很平静地提出了要求,“你们不要这么快睡着,现在,我要尝试飞进外太空,与天网取得联系。 这种做法理论上非常危险,我极有可能失败。 因此,如果你们看到我失败的画面,也不要太惊讶。” 曦云明显愣了一下,与赫尔曼交换了几句意见,才说:“你这简直是胡闹,拿生命逞英雄吗?” “我们的生命? 难道你以为,此时还有人把我们当成珍而重之的宝贝?” 苏霓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又说:“请你留意,我这不是要求你的许可,而是在通知你。 迄今为止,我们不知道是什么隔绝了通讯,是什么灭掉了克伦威尔号。 你想一直待在地面上,等待死亡的降临,是你的事。 但我非要到外太空去不可,放心,即使有一瞬间的机会,我也会发求救信息给苏北辰,不会忘了你。” 即使是她,精神也不如安然无恙时那么饱满,说话未免过分。 曦云脸色极是难看,幸亏人在机甲里,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 令苏霓吃惊的是,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那么淡然优雅,“你的话倒也有道理,好吧,不能让你独自承担风险。 我,还有赫尔曼和你一起上去。 就算遇到超乎想象的危险,三个人的机会总比一个人的大。” 苏霓刚要反驳,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 私心里,她并不真正在意这两位的生死,却希望马克西姆等人能多支撑几天。 他们要和她一起飞越大气层,不但是合理的要求,也的确可以帮上忙。 曦云的精神幻境可以吸引注意力,赫尔曼的异能是雷电类型,在高空的时候,理应威力倍增。 “好吧,马克西姆,”她说,“地面上的事就交给你了,千万要小心啊!” “你们也一样。” 凭良心说,这三人性格不同,却都是本期学员里的佼佼者。 苏霓不怎么在意人际关系,平时伸出触手勾搭人,也仅限于自己方便接触的那些。 就算这样,她也听过赫尔曼的名字,知道他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帅哥,深得女学员喜爱。 不过他的性格也是冷漠高傲,不如马克西姆那么亲民。 大概是学院生活太无聊了,有些人甚至会在讨论区争吵,辩论哪种才是真正的贵族风范。 但苏霓觉得,这只是不同的生活态度而已。 而且,要论冷漠高傲,也有冰淇淋和冰山之分,经历了公爵的洗礼,赫尔曼实在还不够看。 不过,无论为人如何,说话方式怎么样,这两位的实力仍值得信任。 方才的战斗中,有实力不足的同伴牵制,他们难以尽展所长。 这时没了束缚,三架色泽各异的机甲当场拔地而起,流星般冲向天空,转眼间,已经变成了三个小点。 “这里的大气比较稀薄,电离层之后紧跟着磁层,然后才是外太空。” 高速移动中,赫尔曼忽然说。 “因为经过异常大战吧,虽然不清楚战争中用过什么武器,但影响大气构造也很正常,”苏霓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不断调整自己的速度,让雪鹫与另外两架机甲形影不离,“总觉得这个行星像个变异了的肿瘤,让人一看就觉得不舒服。” 她的危险预感越来越深,如果说之前像是冲向地狱,那么这次就像冲向阎王本人,都能预判到自己万劫不得超生的美好命运了。 赫尔曼和曦云没有预感,却也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极大的危险,现在看似漫无边际的谈话,正是为了纾解愈发紧张的心情。 此时,曦云也顾不上计较苏霓的出身,说:“如果高空有巨型七鳃鳗在等着,那要怎么办?” 他们的机甲快而平稳,速度和飞船升空时差不多。 苏霓微抿着嘴,冷冷看着视窗外飞快掠过的浓雾、云层和浮游生物。 高度越高,空气就越稀薄,光线越好,可视度也越高。 但她目光所及,依旧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可疑之物。 雪鹫的扫描结果也完全正常,只显示了身边的两架机甲。 在这个时候,一切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赫尔曼没有说话,似是正在探测着环境,同时不停连接天网,尝试收发信息。 苏霓忽然开口,声音冷的就像外边的温度,几乎能掉出冰渣,“你猜对了,的确有东西在等着。 让我们看看,这东西究竟是不是七鳃鳗。” 话音未落,雪鹫骤然剧烈震动,闪着淡金光芒的粒子盾在它面前冉冉升起,又马上被轰的四分五裂。 以此为契机,三架机甲瞬间分开,各人都选中自己喜欢的方向,闪电般逃离了原来的位置。 轰碎粒子盾的,正是次声波。 刹那间,每个人心中都出现了一个念头,“我们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不是幻境?” 曦云创出幻境后,可以在其中瞬间移动,效果犹如现实空间中的瞬间移动。 她一边转换位置,一边大声喊道:“攻击还是真实的!能辨认攻击者的方位吗?” 以雪鹫为中心,淡金色的光雾蓦地爆开,化作漫天星尘,漂浮在方圆数公里的空间中。 光雾密度虽然稀疏,但覆盖之处,一切隐形了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然而,露出来的景象让他们同时心中一凛,连犹豫都不敢有,直接对准它开了火。 他们的机甲火力均相当强大,同时炮击敌人之时,简直像一场大型烟火。 烟火正中央,一只长达数百米的七鳃鳗显出了身形。 它的口器正在雪鹫附近,不断长大,仿佛要把它一口吞下。 雪鹫十米的高度,在它的对比下,顿时成了一只飞到巨蟒身边的小麻雀。 苏霓见到它正面的时候,便已意识到。 这就是太空七鳃鳗军团的成员,曾经和人类激斗的可怕物种。 它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对付人类的精锐军队,不是区区一百个学院成员。 而阿尔芙星,也是培育它们的基地之一。 在大部分个体长成之前,他们无意识地闯入,并发现了成熟体。 从那时起,他们的命运便已注定。 这只七鳃鳗甚至不是为他们等候,而是在等可能前来救援的人类。 赫尔曼的机甲名为暗海鲸鱼,像吐泡泡一样,对准七鳃鳗喷吐着离子球。 与此同时,七鳃鳗头顶的空间中,忽地降下一道灿烂的闪电,正正劈中它的口器。 但对它来说,这道闪电就像打在壮汉脸上的巴掌,除了激怒他之外,别无他用。 雪鹫动作也是奇快,已经横掠至口器侧面,躲开了一记致命的次声波。 苏霓凝视着那个狰狞可怕的洞口,也不知道为什么,径直掉转方向,以机甲能达到的最大速度,急速冲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她甚至还记得交待其他两人,“不要忘记继续连接天网。” 雪鹫机体内部,不断回荡着警告声,正是系统对驾驶者做出的警告。 它虽然是普通机甲,却也有着基础逻辑能力,综合从外界得来的数据之后,得出前方极度危险的结论。 苏霓当然知道危险,只好暂时关掉了这次警报,告诉它这是自己的选择。 即使如此,雪鹫也充分发挥着自己的作用,保护苏霓不致直接接触七鳃鳗的体腔。 从它冲进口器开始,人类视力看到的外界便是一片灰暗,还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这红光十分黯淡,断断续续,有点像电子产品发出的光芒,让人不由怀疑,这种生物究竟是自然生命,还是人工制造出来的东西。 七鳃鳗的身体构造是管状,有体腔,和人类认知中的生物一样,但结构备极精巧。 它的整个身体长而中空,实际上是一个发生次声波的装置,可以随它的心意调节频率和波长。 苏霓不知道它需要多长时间准备,更不敢冒险,在一进去的同时,启动了雪鹫携带的所有武器。 方才的交火场面华丽异常,像是大气层中的焰火盛会。 雪鹫只是一架机甲,在场面上难免相形见拙,但也够激烈的了。 在外的两架机甲知道事关重大,仍在持续攻击,延长它张开口器的时间。 苏霓则竭尽全力,扩散自己的感知,试图找出七鳃鳗的薄弱之处。 可它肌体的发展十分均衡,竟完全找不到所谓的弱点。 受到威胁后,体腔开始分泌出不明液体,惹得雪鹫又发出一次警告,提醒她这液体具有腐蚀性。 苏霓以粒子层覆盖在机壳上,当作对它的保护,凡是液体滴落之处,粒子层的光芒便淡下去,再瞬间暴涨回来。 如此反反复复,争取了不少时间,雪鹫一路前冲,总算接触到了那些团团蠕动的内脏。 七鳃鳗腹部骤然鼓动,雄浑的次声波从其内部诞生,一层层加强,翻涌到口部时,已经变成了能击落小型飞船的惊人武器。 苏霓正好位于这趟路程的中间,立即将磁量盾的防御加至最强,也学着它那样,将粒子盾连续推了出去,一重一重地增加着防御力。 粒子盾犹如粒子防护层,一次次销蚀,又一次次补上。 最终,次声波撞击到雪鹫身上,强度已经大大削减,自动向两边滑开。 雪白的机甲在体腔内拼命翻滚,用自身的重量和冲能为武器,奋力翻搅着那些内脏。 苏霓甚至不去想动作是否合理,在翻滚的同时,挥舞着光能剑乱砍乱劈,只求尽可能的扩大伤害面。 离子球和高斯炮弹更是不需要瞄准,以最高射速连续发出。 奇异的是,金属内脏在受到攻击的时候,产生的效果也和金属一模一样,均是先熔化,再损坏。 七鳃鳗自然不好受,可她也一样。 被次声波正面击中的感觉,就像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时,被巨大铁柱拦腰扫中。 疼痛尚且在其次,那冲击力简直让人天旋地转,几乎辨不清方向,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她头上虽然戴着防撞击的头盔,仍是没能完全缓解,口鼻处已有鲜血汩汩流出,淌在驾驶室的地面上。 即使有粒子盾保护,即使机体极为坚韧,雪鹫受到冲击的部位仍出现了裂痕。 但苏霓又不是第一次遇险,仗着自己体质健壮,愈合速度快,只要没失去神智,就维持着狂战士的姿势,旋风一样在体腔里乱砍乱劈。 就在此时,久违的终端震动了一下,提示她有新信息到来。 在冲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把事情想清楚。 如果屏蔽天网的祸首是这只七鳃鳗,那它被人打进肚子,自然会放松屏障,专心应付苏霓。 如果不是,那也无所谓,反正它是他们面前的敌人,当然要尽力杀掉。 因此,如今终端有了反应,如同意外之喜,苏霓简直高兴到想要跳起来。 驾驶机甲时,个人终端始终和机甲处于连接状态。 她手上不敢停下,只得迅速说了几个口令,让主屏幕跳转到联络人界面,也来不及看是谁给她的信息,以抢答般的速度叫道:“救命!请求救援!我们在阿尔芙星上遇险,请求救援!” 随着口令的下达,机甲外的影像也被发了出去。 她没有时间选取联络人,只能向所有成员群发,至于回复,那更是来不及看。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她的求救到底有没有送到对方那里。 然而,她还没有机会看清楚,便陷入了更大的危机。 七鳃鳗的腹部猛地向背部靠拢,形成一个可笑的紧肚子的动作。 雪鹫猝不及防,还在奋力劈砍之中,便被下腹部迅速抬起,狠狠压了上去。 整个机体顿时发出诡异的摩擦声,竭尽全力抵抗着这强大的压力。 被吞进蛇肚子里的猎物,会被紧紧裹住,正如现在的雪鹫。 论力气,苏霓其实比不上七鳃鳗,纵有机甲的增幅也一样。 而且,机甲受到的伤害、承担的压力,都会部分反馈到机甲士身上,以便他们掌握受损情况。 七鳃鳗不断增加力度,她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挤扁了。 在强大的压力下,她的外貌又开始向虫母转换,神情也越来越狰狞。 雪鹫机壳的温度逐渐升高,与七鳃鳗内腔接触的部位,开始冒出阵阵烟雾。 粒子流随烟雾涌动,像一张熨帖的皮肤,贴在了内腔中。 它的亮度也在增强,有规律地聚拢变化,聚成实体,拼死把背部向上顶,与七鳃鳗的力量对抗。 粒子流的末端则逐渐刀锋化,试图用减小受力面的方式,增强切进它肌体的深度。 更糟糕的是,苏霓挣扎着去看主屏幕,发现信息倒是发了出去,但信号已经再次断绝,连其他人的回信都未等到。 这极有可能表示,这只七鳃鳗只是屏障的一部分。 阿尔芙星上,还有不少这种强大的个体。 雪鹫从内部攻击时,赤云的火力也从未停止。 可曦云拥有的是精神类异能,往往前期弱小,后期强大。 她尚未达到苏北辰的水准,不能用幻境直接造成伤害,只得一边迅速移动,一边不停地轰击七鳃鳗身上凸出的部位。 她心里十分清楚,那是雪鹫试图挣扎出来的地方,怎奈受实力所限,虽然着急,却只能用炮弹帮忙开路。 忽然之间,她大声问道:“赫尔曼,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攻击!” 暗海鲸鱼就在不远处,并未远离战场。 但曦云向那边瞥了一眼,却发现它并不在攻击状态,顿时极为讶异。 之前,它的攻势也很猛烈,不断喷出离子球,气泡般灼烧着口器。 可是在这个时候,离子球已经不见了。 这架黑色机甲就肃立在半空中,仿佛在观察着什么,冷冷看着和七鳃鳗缠斗的两架机甲。 曦云看着它,心中忽然生出诡异的感觉,却不知道原因。 她的确厌恶苏霓,觉得她这里也不对,那里也不好,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看的顺眼的地方。 早晚有一天,苏霓会像苏渊一样,连累所有的直系血亲。 然而,苏霓毕竟受到苏北辰和紫蓟公爵的重视,若被活活困死在七鳃鳗体内,自己就算能脱险,也要承受来自外界的责备。 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局面,更不想就这样失去一个战力。 曦云见赫尔曼没反应,又说了一次,甚至都有些恼怒了,暗海鲸鱼才有了动作。 赫尔曼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听上去十分冷漠,“不要着急,我正在观察。” 他机甲上的离子加农炮是加强版,可以无间隙喷射离子球,直到能量耗尽为止。 他答话的同时,离子加农炮再次开始射击,不像没了战斗力的样子。 曦云这才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回七鳃鳗身上。 苏霓当然不知道外面的插曲,对她来说,曦云和赫尔曼的对话无足轻重,不过是外界传来的噪音而已,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尽快脱险。 他们交谈之时,她主动屏蔽了一切杂音,眼睛已经完全虫母化,脸庞也失去了人类的特征。 雪鹫也在疯狂抽取她的魂能,一步步向机体能达到的最大参数走去。 粒子流附在光能剑上,不断缠绕着,终于凝聚成了完整的刀刃,亮度仿佛高强度照明工具,还在不停增强,简直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与此同时,雪鹫双手握住光能剑,狠命向下戳刺。 那淡金色的刀刃刺入七鳃鳗的肌肉,然后不断延伸,终于穿出外壳,露出了一截刃尖。 雪鹫周围满是外表猎奇的东西,附近的内脏已不复完整,被搅成了一截一截的。 但七鳃鳗的生命力极强,力量并未因此减弱,依旧竭尽全力地控制着它。 苏霓冷冷一笑,像对付之前那只小型个体一样,继续将粒子刃往后拖拉,挣扎着朝头部的方向后退。 这纯粹是比拼力量,没有任何取巧之处。 一个被击碎内脏,一个大致安然无恙,结果可想而知。 随着豁口越来越大,这只巨型七鳃鳗也步上它晚辈的后尘。 它在稀薄的空气中翻翻滚滚,拼命挣扎扭动,却没能逃过被开膛的命运。 终于,它腹部裂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裂口。 雪鹫随着七鳃鳗的金属内脏,从腹腔里狼狈地滚落出来。 虽然全身都沾染了诡异的色彩,正面也有无数细小的裂缝,但它的功能完全没有受损,下降了一段距离,便在空中挺立住了,迅速升高高度。 可当从七鳃鳗背部露出脑袋时,三发离子球凌空而至,像是约好了似的,连续轰中雪鹫的头部和前胸。 这正是暗海鲸鱼的杰作。 曦云先喜后惊,叫道:“你打错目标了!赶紧停手!” 赫尔曼已经追求她好几个月,表现的很有诚意。 她本就对冷漠英俊的男性有好感,再加上赫尔曼和她确实极为相配,她已经有答应他追求的想法。 最低限度,他也是她的“自己人”。 于是,此刻情急之下,她出口提醒的话未免无礼。 而赫尔曼也的确不在意,依言停手,转换了攻击对象。 苏霓微觉奇怪,向他扫了一眼,却没真放在心上。 雪鹫的机体强度属于最高等级,非特殊军用武器无法伤害,离子球只能灼烧它一段时间,没有其他方面的影响。 七鳃鳗仍在挣扎,虽然失去了平衡,却还保持着空中飘浮的状态,迟迟不愿坠落。 雪鹫飞行到它头部侧面时,忽地一顿,双手提起光能剑,向旁横扫出去。 一道淡金的光晕划破长空,形状犹如横挂苍穹的彩虹。 这个时候,七鳃鳗的肌肉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韧度,光晕触及七鳃鳗颈部,忽然光芒大盛,切豆腐般切了进去,将整个头部削断。 至此,它才彻底丧失了飞行能力,在空中痉挛一阵,直直往地面摔落。 苏霓脸上的异状也在退去,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但是,双眼仍然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 她就保持着这种模样,开启了队伍频道,简短地提醒道:“有只巨大的七鳃鳗正在坠落,注意躲避,注意其他个体的袭击。” 马克西姆一直在等消息,立刻问道:“成功了吗?” “应该吧。” 说完这句话,她又打开了扩音装置,问道:“刚才,有非常短暂的时间,天网的连接恢复了。 你们把消息送出去没有?” 曦云一直在关注终端,虽然抓住了那个机会,但动作不如苏霓迅速,时间又太短,刚给苏北辰发了求救信息,连接便再次断开。 即使如此,送出去了就是送出去了,没什么好惭愧的。 她凝视着七鳃鳗翻滚下去的身影,平静地说:“给哥哥发了消息,应该没问题。 我从不大惊小怪,求救的时候就是求救,他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雪鹫望向暗海鲸鱼时,赫尔曼语气里还是没有情绪,“送了。” 苏霓不再罗嗦,凝视着雪鹫的屏幕,皱了皱眉,说:“送出去就好,相信救援很快会到。 这样的话,我决定放弃前往外太空的计划,你们怎么想? 如果你们还想试试,我也会陪着过去。 雪鹫的加速系统依旧完好,我可以照常抵达外轨道。” 曦云不假思索地说:“我也放弃,现在没有冒险的必要,否则,救援到达之时,我们不幸身亡,那就好笑了……你快看扫描屏幕,有异常物体在向我们接近。” 苏霓也在看,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曦云说的没错,扫描屏幕是立体显示,这时,右下方出现了四个陌生的光点,正在迅速接近。 幸存的机甲都被标记为友方,这些光点要么是其他学员,要么是敌人。 “大概是其他七鳃鳗吧。” 曦云放大了光点,顿时微微一惊。 “是的。” “会是被召唤上来护驾的吗?” “也许吧。 不过,它们来的可太晚了。” 看光点的具体形状,是四只较小的七鳃鳗没错。 这还是苏霓第一次对付多个个体,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还好另外两位都有群战经验,大概不需要她多事。 随着七鳃鳗的接近,他们身边的环境都在迅速变化,大气色彩光怪陆离,空间感在改变,还涌出了许多面目狰狞的异兽。 但他们三人有了经验,还不至于被它们继续迷惑,进入恐慌状态。 三架机甲都保持着镇定,不停变换位置,防止被次声波当头喷中,同时也在各展所长,试探着寻找敌人的真正方位。 其中,要数曦云实力最差,很少有反击的机会,总是躲闪和防御。 苏霓却爽快的多,也不管幻境不幻境,以粒子雾驱散幻觉后,借着方才势如破竹的气势,直接冲进了七鳃鳗的正中,转手就是一剑。 剑锋击中那只七鳃鳗的口器时,高斯炮又打中了另外一只。 由于无法破防,赫尔曼十分畏惧巨型七鳃鳗,却不怎么忌惮较小的个体。 他见苏霓冲了下来,也紧随其后。 离子加农炮的火力几乎连成了一片光幕,配合他以异能降下的雷电,瞬间逼的七鳃鳗们纷纷躲闪,正在准备的次声波也被连续打断。 雪鹫身边尽是银光,迭连不断,灿烂华丽,几乎遮蔽了她的视野。 这场景相当惹眼,却让苏霓更加疑惑。 她看了一眼屏幕,发现赤云已被隔绝在战场之外,暗海鲸鱼则离她很近。 按理说,赫尔曼是个比曦云更可靠的队友,她却没有任何可靠的感觉,只有深深的狐疑。 疑惑方生,异变便起,雪鹫头部传来一声霹雳巨响,竟是被赫尔曼的雷电击中。 这道雷简直卯足了劲,当场震开了她的粒子防护,让她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次声波。 “你在开玩笑吗?” 她知道,这绝对不是失误。 以赫尔曼的名气和实力,没可能连续出现两次失误。 苏霓心念一动,顺手又给了旁边的七鳃鳗一下子,借势飞速下降。 果然,这并非她多心,第二次攻击接踵而来,因她躲闪的快,从她上方掠了过去,击中了其他目标。 至此,她已经能够确定,赫尔曼是真的要杀她。 飘渺到几乎不可见的雾气中,暗海鲸鱼迅速逼近了雪鹫。 它甚至不想做出任何掩饰,直接开足了所有炮口,向它倾泻着最大火力。 苏霓初期还在想,他是不是受到了幻觉影响,乃至举止失常。 但她被连续轰中两炮后,意识到他是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遂毫不犹豫地动手反击。 她对机甲间的战斗并不陌生,但生死相拼还是第一次。 战刀与光能剑架到一起时,因承受不住粒子刃的锋利,一折两断。 可是,有一种奇怪的东西,附在了剑锋上,向雪鹫迅速蔓延。 这一瞬间,苏霓仿佛听到了某个东西在说话,准确地说,是某个意识。 它的意志内容非常简单,就像无数个小声音在咆哮:“你是我们的目标!” “……” 她的意识受此刺激,扩散的又深又远,甚至伸进了暗海鲸鱼内部,将内部的所有东西忠实地反映回来。 她看到,赫尔曼正面无表情地操控着机甲。 他应该是个英俊的青年,但现在,他周身都被奇怪的膜包裹着。 那层膜是冰冷的,外表枯干松散,似乎全靠他的身体提供能量。 接触到它的同时,苏霓已经意识到,膜是青苔,他是一个被青苔寄生了的人类。 这大概就是青苔的完全体了,可以接受简单的命令,寻找攻击目标。 如今,她就是那个攻击目标。 学院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有没有更高等级的人被寄生? 寄生后,能否感染其他人? 许多念头在她大脑里闪过,纷乱如扑面而来的炮弹。 她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意识到,在青苔露出真面目之前,赫尔曼或者还有救,但现在这样,已经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而且,处于这么危急的境地中,她也无法对他手下留情。 她只能一边默念对不起,一边指挥粒子雾裹住了暗海鲸鱼。 她曾对封陵说,即使有十五只七鳃鳗同时出现,自己仍能活到最后,并非狂妄的判断。 这四只七鳃鳗可能刚获得飞行能力,还没有机会长大,比起盘踞在天空上的巨型同类,力量差距不小。 到苏霓下定决心击坠暗海鲸鱼时,已有两只被她削掉了脑袋。 如果赫尔曼还保留着神智,他将意识到,苏霓的实力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甚至超过了教官。 但他没有,他只能在青苔完全体的操纵下,木然地寻找目标,木然地攻击,再木然地随着机甲坠落。 雪鹫击落了暗海鲸鱼,赫尔曼因此身亡——这就是幻象退去后,曦云看到的画面。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是你杀了他!为什么!” 战斗结束时,苏霓听到曦云这么说。 她和赫尔曼交情匪浅,一见暗海鲸鱼凌空坠落,且明显是人为击坠,立刻悲怒交集,当空质问起了苏霓。 这也是苏霓意料之中的事,因此,面对曦云的追问,她只是很平静地说:“我不是杀人狂,请听我解释。 以及,我们可以先下去吗? 不要停在这里交谈。” 这一天,注定会成为这些学员终生难忘的一天。 先是巨型七鳃鳗从高空坠落,拍扁在地上,然后是两条小的,然后竟然是赫尔曼的机甲,最后才是苏霓和曦云。 这就算了,但曦云落地的时候,还在和自己的堂妹吵架,屡次指责她故意杀人,必须报告学院。 最要命的是,苏霓的确是故意杀人,也不愿堆砌辞藻辩解,只心平气和地解释,试图让她明白真相。 旁边的人听的一愣一愣,却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呆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最终,苏霓说:“打开他的机甲,一看尸体,你就会明白。 藓虫寄生在他体内,操纵他的行动,令他在高空攻击我。 他身上覆盖着一层藓虫外壳,不再是人类,所以我才杀了他。” 曦云无声地冷笑一下,说:“好。” 她也不废话,直接开启驾驶舱,也是一跃落地。 由于她的体质不如苏霓,不敢取下头盔,就这么穿着防护服,走到暗海鲸鱼旁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它。 苏霓见她说到做到,也跟着出舱,皱眉道:“你对我的偏见太深,这倒是无所谓。 但你仔细想想,我和他无冤无仇,又身处险境,犯不着在这种时候杀人。” 她击坠机甲所用的精力,和杀死巨型七鳃鳗差不多。 此时,暗海鲸鱼胸腹部的机壳支离破碎,乃是被粒子刃硬生生斩开,又被高斯炮轰成了这样。 苏霓的粒子操纵并不精妙,无法穿透机壳,只能硬来,导致胸口处的驾驶舱也破破烂烂,里面的人已被高温灼烧而死。 事实上,苏霓高估了证据的存在感。 藓虫成长完全后,能够抵御高温,所以她攻击时也是竭尽所能,不断提升粒子的温度,将其彻底烧成灰烬。 现在,驾驶舱里的尸体已经高度烧焦,以曦云的眼力,根本看不出哪些灰属于谁。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苏霓真正的实力,意识到一直以来,其实她可以轻易除掉这些学员。 她们两人相距极近,倘若苏霓真的疯了,要无理由杀人,那么杀她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比毁掉暗海鲸鱼轻松太多。 也就是说,若真是她下的手,她应该马上动手灭口,没必要罗嗦这么多。 这个道理并不难想,但曦云一直对她怀有偏见,至今才想明白。 直到此时,她悲怒的心绪才得以平静,彻底被赫尔曼死讯引起的悲伤代替。 苏霓却不解风情,在旁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很乐意回答。” “他是阿提密斯先生的近亲,你想好怎么交待了吗?” 苏霓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一愣,说:“这仍然不是取决于我。 阿提密斯肯讲理,我自然能把事情辩解明白,不讲理……那我说什么都没用吧? 好了,我要回去了。” 她回到雪鹫驾驶舱之时,恰好听到同伴的讨论。 封陵的想法和她一样,也认为阿尔芙星上的屏障来自七鳃鳗,是由多于一只的巨型七鳃鳗共同铸造。 一只身受重伤,屏障自然会有所减弱,又迅速被另一只补上。 如果真是这样,未来的危机将越来越可怕,因为他们展现出了杀死成熟体的实力,其他成熟体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马克西姆说:“在紧急情况下,星舰可以进行空间跃迁,使用虫洞折叠的方式,迅速赶到某个坐标点。 但这种行动的花销极大,只有战争中才被允许使用。 也许我们的价值还不够高,没有人会这么着急来救我们。” 苏霓拆开一包能量块,无声地咀嚼着,目光仍专注于那几张屏幕。 听到马克西姆的话,她才说:“要不要打个赌,我赌他们会尽快赶到。” “你有把握?” “没有,但反正闲着没事做,”她冷酷地说,“还不如拿这事充当赌局。” “……” 苏霓又是一笑,“开玩笑而已。 事情有两种可能。 如果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事的严重,那自然只会慢悠悠赶来。 但我传输了部分影像过去,相信头脑聪明的人会明白,这东西对普通机动部队,还有无人机动部队都是威胁。 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应该不会坐视。” 奇怪的是,说到“他们”的时候,她心里想的不是杨舟,不是苏北辰,更不是学院里认识的一干人,而是和她少有交流的公爵。 她和他几乎没有打过交道,尤其是公事上,简直毫无交流,但她总觉得他是个靠得住的人。 她甚至在想,也许月神号将会再次出现在荒星域,再次带来好消息。 克拉丽蒙喃喃道:“今夜将会很漫长吧,或者说,我们根本活不过今夜。” 马克西姆安慰了她几句,从他的话来看,她是他的远房堂姐,但关系很亲近,性格算是互补,确实是不错的搭档。 等克拉丽蒙表示自己只是突发感慨,没有别的意思,马克西姆才说:“苏霓,和我们详细讲一讲吧。 你们是怎么杀死它们的,在交战之中,需要注意什么?” 苏霓苦笑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无法复制我们的方法。 就算曦云,她用自己的异能躲避攻击,做出瞬间移动的效果,也相当出色。 我根本无法模仿。” 数只巨型七鳃鳗聚集在一起,且不说其幻境的强度,仅用次声波就可大范围杀伤人类。 赫尔曼的攻击力都嫌差了些,何况是这些人。 其中,唯有马克西姆精于防御,也许能和她一样,硬扛一次攻击,冲进七鳃鳗的肚子里搅风搅雨,但这只是“也许”。 而且,它们说不定可以交叉攻击、配合攻击,做出种种陷阱,从容地吃掉这只十四人的小队。 如果可能的话,苏霓愿意尽可能地保护他们,指点他们如何应对,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又要如何照顾别人? “真要完全解放虫母状态吗?” 她想。 对她而言,解放虫母状态就等于解开桎梏,如同某部动漫作品里的卍解。 也许会失去人类身体的魂能,也无法再驾驶魂能机甲,但在异能和自身战力方面,将进一步提升。 这个提升与机甲孰轻孰重,她暂时还不清楚,也无从判断。 然而,真到机甲被击毁的时候,相信她也没有其他选择。 想到这里,她对马克西姆说:“去和曦云谈谈吧,问她能不能用幻象把我们隐藏起来,暂时躲过对方的搜索。” 马克西姆担忧地看了雪鹫一眼,并未多说,径直去和曦云交谈。 趁此机会,封陵问道:“形势不妙的时候,你是否可以直接逃到外太空?” 苏霓说:“不瞒你说,我没有把握。 如今我认为你的推测相当正确,这可能是针对人类军队的武器。 要么记录已经遗失了,要么它们从未出现过。 真到绝境的时候,我会优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许真会脱逃到外太空。” 她虽然可以驱散幻境,也打算尽可能快地出手,却影响不了次声波,只能以粒子盾挡下。 可这么多机甲,她又能救下几架? 说到底,还是要他们自行防御。 “可能的话,攻击交给我们几个来做,”她最后说,“你们把机甲的防御堆到最大值,所有的魂能都用来防护自己,说不定没问题。” 封陵吐槽道:“你说没问题的时候,说的真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因为本来就没有底气。” 这时,马克西姆结束了和曦云的交涉。 曦云倒是愿意这么做,但不知道自己能维持多久。 其实魂能者和异能者参与的战斗,基本在力量消耗完毕前就结束了,倘若需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往往证明情况极度危险,难以逃出生天。 曦云并未有过这样的经验,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极限。 “能撑多久就撑多久,相信我,他们要么根本没看到,要么看到了之后飞速赶来。” 苏霓说。 “真会飞速赶来,厄运之星就不会死的只剩你们几个了吧。” 这句话出自一架陌生的机甲,说话人是男性学员,听不出语气究竟怎样。 苏霓想了想,决定不理他,只顾指挥其他人凑到一起,减少曦云的压力。 然而,等曦云发动了异能,用幻境隐藏这些机甲,她的脸顿时又拉长了。 幻境居然没把她罩住,让她孤零零地留在外面,三秒钟后,又开恩般地往外移动了一下,把雪鹫罩了进去。 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有必要吗? 我都能推测出你的心理活动。” 当然,说事先没想到这种情况,也是谎话。 她甚至有想过,曦云心里新仇旧恨一起上涌,说什么也不肯隐藏雪鹫。 那时苏霓虽然不会计较,却绝对不会对她施以援手。 现在看来,倒是她自己想的太多。 一个女学员哆哆嗦嗦地说:“不知道是否有效,万一它们能直接看透幻境,我们反而会被一网打尽。” 苏霓也正在担心,又没有话可以安慰,耳边听着曦云故作冷静的解释,不由摇了摇头。 可是,她的头刚刚摇完,脖子上挂着的探测器忽然发出闪光。 闪光越来越急促,到了最后,甚至发出“嘀嘀”的提示音,提醒着她,目标物品正在接近。 芯片碎片是死物,当然不会自动接近。 探测器之前毫无动静,现在有了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东西身上带着碎片,进入了一百公里的范围,还在迅速往这里前进。 苏霓想起王虫吐出碎片的画面,竟然一阵战栗。 芯片上储存着大量能量,这些生物可能很喜欢吞食它。 在阿尔芙星上,速度如此之快,又有资格吞食芯片,目标还是他们的生物,除了七鳃鳗更有何人? 她的推测当然没有错。 成熟体终于厌倦了挨批收拾他们,不再派后辈前来送死,而是挑出三条较为强悍的个体,赶往机甲的聚集地,准备将这些人类一击全灭。 它们的身长长达数百米,速度又快,转眼间,已经飞越了一半路程,离目标也一刻比一刻近。 苏霓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立刻出言提醒道:“它们来了!小心!” 曦云惊叫了一声。 她的幻境在动摇,在剥离,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片片扯碎。 可扯碎之后,露出的世界不是血红密林,而是极为诡异的景象。 那些景物在不断扭曲变化,上下颠倒,忽而让人以为自己在倒立,忽而在往最深的海沟里坠落。 害怕深海的,眼前便出现最恐怖的深海巨兽,害怕宇宙的,便觉得自己被抛向茫茫太空,永远不能停歇。 然后,在每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杆和空间感之时,这幻境又轰然碎裂,让四周回复原状。 此时,那单调枯燥的血红树叶、铁灰树干、暗黄色的土地,简直要令人热泪盈眶。 雪鹫的反应真是快到极点,瞬间以粒子雾驱散了小范围的幻象,同时腾空飞起,瞄准最近的七鳃鳗,发出了一枚反轨道导弹。 马克西姆和曦云的反应就比她慢一拍,等幻象消失,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跟着升空,进入战斗状态。 三条七鳃鳗赶来的方向不同,苏霓所选择的目标,是吞掉了芯片的那位。 转眼间,雪鹫冲到它头顶上方,以粒子层保护自己,想要故技重施,再次进入它的口器。 但七鳃鳗的动作也不慢,已经完成了次声波的准备,三张巨口同时朝着地面喷吐。 那里,其余的机甲也在提升高度,准备从旁协助。 它们飞行之时,为了避免碰撞,自然已经四散分开,可在七鳃鳗的衬托下,散开的面积显的那么微不足道。 苏霓不得不暂停自己的动作,以粒子盾接下两道次声波,让下方的机甲得以逃逸。 但她的防护范围终究太小,拉图森被第三条七鳃鳗当头喷中,哼都没哼一声,当场死亡。 那架学院机甲也从空中落下,重重摔回地面。 这幕惨剧令她不敢再等,见马克西姆等人已经展开了攻势,立即操纵雪鹫急速下降。 就在此时,她猛地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扫描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点,从上方落下,速度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倘若那是第四只七鳃鳗,纵使是她,也只能为身边的同伴祈祷了。 幸运的是,那不是敌人,那是一架银白色的光甲,其上点缀着朱红色条纹。 它的降落方式和灰色幽灵一样,也是边降落边组装,最终达到六十五米的高度。 背部六翼霍然展开,带着它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下方的七鳃鳗。 与此同时,苏霓再度陷入了幻境。 但这幻境没有半点敌意,反而带有指导的意思,指示着这些学员该往哪里躲避,顺便替他们接下了次声波。 这让她立即意识到,来人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援军。 即使如此,她仍没放弃自己的攻击,继续保持着下降的状态,直直撞进七鳃鳗口中。 由于没有后顾之忧,又得知这种攻击方法有效,这次战斗比上次更加快捷迅猛。 不过几十秒钟,雪鹫裂腹而出,再次翱翔在灰暗的天空中。 而就在她钻出来的时候,另外两只七鳃鳗已被从中斩成数段,打着圈儿向下坠落。 曦云一见那架机甲,马上大叫道:“怎么会是你!”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喜。 苏霓早就有了感觉,此时随便一瞥,也辨认出了光甲六翼上的标志,正是苏家的徽章。 这六片光翼不仅是用于飞行的机翼,也是背部炮口所在,正不断喷吐出不同种类的炮火。 这架光甲正是苏北辰的座驾,智天使。 陪他一同降落的,还有负责运输机甲的大型太空梭。 它们的驾驶者只是普通人,无法降的这么迅速,在战斗结束后才匆忙赶到。 苏北辰虽然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替他们感到庆幸,简单问了几句,清点了人数后,便让他们搭乘太空梭,先回等在外轨道上的飞船上去。 很明显,他要承担杨舟那时的工作,寻找幸存者并加以救援。 这是正式的救援任务,因此,连曦云也没得到和他攀谈的机会。 在众人踏进太空梭的时候,苏霓忽然问:“克伦威尔号怎么样了? 还有人存活吗?” 智天使自然也是动作捕捉模式,向她偏了偏头。 苏北辰的声音从中传出,回答了她的同时,也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飞船被毁掉,没有幸存者。 是你杀了赫尔曼?” “是我。” “阿提密斯负责这次救援行动,你可能需要和他做出解释。” “我知道。 公爵托我找一样东西,这东西在七鳃鳗的肚子里,我不能现在就走,得把它挖出来。” “……可以,我让他们等你。” 这是她离开阿尔芙星前,与苏北辰唯一的对话。 之后,她在智天使的保护下,飞快跳出雪鹫,手持探测器,挖出了位于七鳃鳗尾部的芯片,小心翼翼地带在身上,这才有了踏实的感觉。 她是最后一个进入太空梭的人。 它把他们迅速运走,直奔停在外太空的星舰“飓风号”。 这艘星舰上人员齐全,有匆忙赶来拯救妹妹的苏北辰,有范伦海特的负责人,还有距离荒星域最近的执政官,阿提密斯先生。 苏霓刚把雪鹫收回空间钮,便有一队士兵过来,带他们去见这批大人物。 因为历史问题,她对阿提密斯从来没有好感。 但他的外表还算不错,是个方脸的中年人,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也留着胡子,身穿制服,显得精明强干,让她想起尤路维尔先生。 他的说话态度颇为客气,一一问过他们的身份后,着重点出曦云和马克西姆,要求他们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问话相当详细,覆盖了方方面面。 苏霓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装作自己不存在。 她的终端已经恢复了通讯,却因为场合不对,不能立刻回答不停震动着的消息。 在这段时间里,搜索已经结束,负责救援的人回到飓风号,表示再也没有幸存者了,甚至没有机甲残骸。 这当然是因为七鳃鳗喜欢食用金属,将外壳的金属合金先软化,后吞食。 但学院的负责人脸色顿时很不好看,反复问了几次,便露出了“天啊怎么会这样”的表情。 苏霓又侥幸成为幸存者之一,又侥幸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马克西姆感念她的奋力战斗,不停提示阿提密斯,要不是苏霓的奋战,他们可能无法送出求救信息,更无法坚持到现在。 苏北辰这时也表示,马克西姆所言无误。 他在下去救人的时候,亲眼见到雪鹫剖开了一条七鳃鳗,安然无恙地脱离其腹部。 阿提密斯的目光终于转向苏霓,“原来你是苏家的人,难怪会这样。 不过,刚才他们的汇报中说,是你杀了我的侄儿赫尔曼?” 苏霓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点了点头说:“是我,不过我当然有杀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 “他被藓虫寄生了。” “有什么证据?” 这正是苏霓所头痛的事。 她想到现在,也没想出除了尸检之外,还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无奈之下,她只能诚实地回答:“暂时还没有证据,但它在战斗中攻击我,我不得不反击。 在反击途中,发现他的身体被藓虫覆盖,所以……” “你要知道,帝国法律存在误杀罪名,”阿提密斯的眼神变的十分冷峻,“如果没有证据,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也会被判定为误杀。” 苏霓终于笑了起来,说:“好吧,不过我希望学院能够相信我的话。 最好为所有人做个检查,看看还有没有这种人存在。 否则,只怕你们以后会后悔。” 苏北辰皱了皱眉,不愿她将矛盾深化,在旁边提示道:“赫尔曼机甲并未完全损毁,它的主体芯片和主要记录还在。 调出最近的影像,便可知道他的外表究竟有没有变化。”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我会上法庭吗?” 苏霓问。 苏北辰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要等影像调查结果。 别听我说得轻巧,那是说给阿提密斯听的。 事实上,记录受损的例子比比皆是,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 此事过后,你要小心来自私人的报复。” “……私人的报复?” 如同月神号轰炸厄运之星,飓风号也开足了火力,把阿尔芙星翻过来复过去炸了两遍。 但据苏霓所知,它没装备碎星炮,也没有其他歼星武器,究竟有没有伤到处于地心的七鳃鳗,只有阿提密斯先生知道。 她决定不管这件事,揣着一颗大心脏去休息,于是痛痛快快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苏北辰便叫她过来见面。 此时,她换了件日常穿的衣服,端坐在苏北辰对面,与他谈论这几天发生的事。 由于还没脱离之前的气氛,她的表情非常严肃,坐姿也端端正正,配合精致美丽的容貌,有种既锋利,又脆弱的美感。 无论是谁,见到她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尤其她长高了些,脸上残存的稚气几乎褪尽,全被成年人特有的稳重取代。 苏北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表现的沉默寡言,几乎没有存在感,令他相信了紫蓟公爵的话,认为她是个需要被人照顾的无知少女。 而现在,他只想去质问姬星罗,“说好的那个低调安静小孤女呢? 坑人吗? 这么扯谎真的可以吗?”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耐心解说道:“赫尔曼家世显赫,是来自其家人的私自报复。 你有没有听说过血亲复仇?” “听过。” “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肯定不忿赫尔曼被杀,所以有可能采取激进手段。” 虽说纳米防护服具有自净功能,可以维持主人的卫生情况,却无法替代一个漫长的热水澡。 经过充分的休息,苏霓的精神体力已回到巅峰状态,头脑也极为灵活。 她想了想,诧异地说:“那时候赫尔曼已经不算人类,我又被七鳃鳗包围,处在双重威胁中,再怎么说,也算正当防卫吧。” “我自然相信你的话,何况你根本没有杀人的理由,”苏北辰安抚似地笑了笑,“可死者的亲人不会这么想。 你有再多理由,他们的悲伤和愤怒也不会减轻半分。” “讲点道理好不好……” “如果世界上的事都按道理运作,那可就太好了。” “可以不用这么讽刺的语气吗?” 苏北辰一笑,说:“阿提密斯这么轻易放过你,只是因为你的身份,绝不是因为道理。 你以为他笑脸对人,就是个好脾气的绅士吗? 事实恰恰相反。 不怕告诉你,他的家族,还有赫尔曼的家族有着共同之处,即秉持以牙还牙的原则,绝不可能放过自己的仇家。” “至于仇家是谁,就由他们自己说了算吧?” “你明白就好。” 飓风号正在飞向梵高星,救援既已结束,速度自然不如救人时那么快,给了他们大量时间。 这艘星舰属于军队所有,被阿提密斯调来使用,并非他的私人舰船。 因此,苏北辰也没什么忌讳,直接说起了他的坏话。 怎奈身份所限,他说的坏话也很有分寸,乍一听还以为是夸奖。 苏霓击坠暗海鲸鱼时,便已想到有可能造成麻烦后果,但她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听着苏北辰的警告,想着未来的种种可能,她觉得嘴里的茶都失去了味道,不由也笑了一下,问道:“可你刚刚才说,他放过我是因为我的身份?” 苏北辰平静地说:“啊,你误会了。 不是你苏家的身份,而是受紫蓟公爵照顾的身份。” “……我以为公爵携带武装进入他的领地,已经得罪了他。” “这不代表他们会当面翻脸。” 苏北辰的意思就是说,阿提密斯知道她和苏家的关系,也知道如果她死了,苏家绝对不会全力复仇。 苏霓又想了一会儿,才说:“可我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公民吧。 这样一来,你说的血亲复仇,大概不是指公开的攻击,而是私下下手,甚至买凶杀人?” “你倒是很上道啊。” “过奖过奖,以前经常看到这种事。 你可能不知道,在厄运之星上,所有买凶杀人的任务都可公开挂牌,让有实力的人随便接走,不过我从没接过……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我明白了,我会格外小心,以免踩进他们的陷阱。” 苏北辰又看了她几眼,意识到她已经坦然接受,全然没有寻求庇护的意思,不知为什么,竟产生了一丝敬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就算没有他的照顾,以苏霓的性格和实力,一样有出头的可能,如同当年的杨舟。 对她来说,苏家的庇护,甚至紫蓟公爵的庇护,大概都不是必需的。 这个事实令他感到挫败,但也提升了他对她的好感。 “既然你这么说……”他沉吟着说,却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只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就放心了?” “……不是,其实我只是在感慨,生活环境真是容易影响性格,”苏北辰差点把茶喷出来,“你和杨舟不愧来自同一个星球,虽然外表不同,遇事的态度却极为相似。” “是吗? 我自己倒不觉得,那我们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苏北辰正色说:“杨舟外表冷漠,说话常常比较偏激,容易引起他人不快。 但他眼光毒辣,做事其实很有分寸,只做正确的选择,更是从未得罪过不能得罪的人。 如果是我,我宁可你多像他一点。” 苏霓微觉意外,没想到他对杨舟的评价是这样,正要反驳,却听他说:“对了,月神号已经抵达范伦海特,星罗准备和你面谈。” “……” 苏霓不知怎么反应,下意识看了一眼终端。 脱险之后,通讯恢复正常,大家表现出了对她的高度关心,纷纷问她发生了什么,还活着吗。 她一一回复,表示学院已经赶来救援,自己还活着。 其中,唯独没有公爵的消息。 这还让她奇怪了三秒钟,觉得他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就没再理会。 她诚恐惶恐地说:“不能在终端上谈吗? 据说很多高级别会议都是使用影像,我不可能比他们还高吧?” 苏北辰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才会赶来这个星域,见你只是顺便。 你先回想阿尔芙星上发生的事情,准备详细汇报。 那天我也会在场,现在暂时不问你,让你省点力气。” 苏霓无奈地说:“好。” “你们都对这种异兽有疑问吧? 它的名字是蚀波兽,消失已久,因此我也没看过资料。 现在就别多问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他们谈话之时,曦云照旧不在场,可见她对她仍没有什么好感。 苏北辰则一脸平静,完全不提曦云的事,甚至没有提起苏霓和她配合,两架机甲奋勇鏖战的英姿,活像没有这个妹妹。 这让苏霓忍不住胡思乱想,猜测他们兄妹单独相处时,会不会谈到自己,谈到的话,又是怎么谈的? 虽然心怀疑问,她仍然点了一下头,并说:“出了这么严重的意外事故,学院的其他测试应该会停止吧。” “这我仍然不知道,我又不是学院的人。 照常理而言是这样的,可能会用别的测试代替。 情况比较复杂,不清楚他们究竟会怎么做,”苏北辰说,“反正星罗也会告诉你,我就直接说了吧。 经由傀儡师和蚀波兽两次事件,他已把荒星域列入极度危险的星域,想调遣部分远征军进驻。 但这是军事行动,必须通过参议院和枢密院的认可,然后取得皇帝陛下的同意。” 苏霓冷冷说:“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如果是我,会唯恐你们调遣军队不够迅速。 希望皇帝陛下也这么明智。” 此时她已经知道,帝国皇帝的尊讳为图拉真,年纪过了一百岁。 由于是星际时代,即使身为皇帝之尊,即使是世袭皇朝,也没有地球那么多尊称和忌讳,称呼为“图拉真皇帝陛下”即可。 苏北辰颇为意外,笑道:“原来你对这些事也有兴趣,看来星罗要你进范伦海特,倒是看穿了你的本质。” 苏霓没有陪着呵呵,而是继续严肃地说:“老实说,以我的身份,说什么都不会得到重视,说了也不算数。 不过,既然我有幸认识你们,而你们说话又很有分量,那我就明说吧。 这些星域中,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一天有二十四小时之多,却看不完所有殖民星球上的新闻。” “……所以呢?” “但是,就我身边发生的事,还有我接触到的,看到的消息,让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我直觉,人类正在重复古人类的命运。 眼前发生的一切,包括和费雷蒙人的战争,看似独立发生,但我总觉得它们有着联系。 以藓虫为例,这次是操纵赫尔曼攻击我,那下一次呢? 会不会和蚀波兽的出现有关?” 苏北辰终于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诧异的神色。 他平静地说:“你的想法居然和星罗一样,他会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他居然也会高兴? 我还以为他出生的时候就忘带情绪了呢。” “……” 这句话当然是调侃。 苏霓已经见到了公爵的家养小精灵……不,家养送货飞碟。 从飞碟的聒噪程度看,公爵私下里可能不那么高冷,就像终端里的杨舟。 想到这里,她反倒笑了笑,说:“其实我也很高兴,真的,我很期待这次会面。” 苏北辰凝视着这个堂妹,没有再说什么,只和她扯了几句闲话,比如学院是不是很不错啊,学员是不是很优秀啊,她的搭档是不是很有默契啊,以及她对某些人和事的看法。 他很认真地听着她的回答,却不自觉地想起了曦云和他的交谈。 如何处理这两个妹妹的关系,是他的一件小小烦心事。 在介绍她们认识之前,他并没想到,曦云对苏渊及其后代有这么大的成见。 成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由眼前的发展来看,苏霓的前途将比曦云辉煌许多。 他当然对她有好感,却也希望她能够成为他,乃至整个苏家的助力。 因此,曦云那种“她只会带来麻烦”的态度,令他十分头痛。 她的成见就像阿提密斯的脾气,说什么都无法动摇,即使借苏霓之力才得以生存,也没能改变她的态度。 好在紫蓟公爵对苏霓很有兴趣,结业之后,她们将两个各奔东西,难有碰面的机会,此时的矛盾也就无足轻重了。 苏霓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问:“学院有可能为每个人进行检查吗?” “如果我是院长或董事会成员,我会的。 朱尼珀院长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他懂得怎么做最好。” 这场交谈过后,苏霓对阿提密斯始终心存提防,几乎被害妄想。 但她很快就悟出一个道理,就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也就可以对待。 只是,她很少出去乱晃,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舱室里,省的碍人家的眼。 期间她被叫出去问话两次,得悉艾尔莎再次出面,接下修复芯片记录的工作,顿时极为惊讶。 她没有艾尔莎的联系方式,也无从感谢,只能让别人代转谢意。 可艾尔莎技术精湛,地位崇高,平时只有人家求她,没有她求人家。 就连苏霓的联络人名单里,也鲜少有人知道怎么联系她。 “公爵应该知道,让他代为转达就可以。” 杨舟说。 他是比较关心苏霓行踪的人之一,只不过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似乎近期很忙。 苏霓说:“我知道,这不是在尽量减少欠人情的次数吗。”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已经欠了那么多情,再欠一次也没关系吧。” 苏霓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倒是。” 杨舟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她的运气差到极点,但还不是最差。 不同的是,他不甚关心这种等级的战斗,稍微问了几句战斗经过,便转换话题道:“就算没出事,范伦海特的这个学期也要结束了。 你有什么打算,是否要回辉夜星?” “不回,那地方好是好,却没什么自由,”苏霓飞快地回答,“连任务都不能随意接取,我会很无聊。 也许我会待在凯因星系,找个殖民行星逛逛,或者和朋友去旅游胜地。” 很多人不愿出家门一步,仅用终端享受虚拟旅游的快感。 但苏霓认为,能动弹的时候,还是多动动比较好。 既然有那么多充满了奇异景致,专门供人度假甚至打猎的行星,不去一趟实在可惜。 除了杨舟,龙安娜也问过她这问题,到时候可以再问问他们,没准有好地方推荐。 时间在百无聊赖中度过,终于,飓风号平安抵达梵高星的外轨道。 这批学员没能再见阿提密斯先生,便被太空梭运了下去,与担心他们的朋友会面。 苏霓则跟随苏北辰,踏上了停靠在附近的月神号。 公爵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他还是上次见面时的模样,气质也全然未变,甚至连衣服都一样,只不过细节处的装饰品换了。 苏霓见他示意自己坐下,便取出放在身边的碎片,拍在了桌子上,说:“这是这次行动唯一的收获,在某只七鳃鳗肚子里找到的。” 公爵拿起碎片看了看,又放回原处,说:“它的名字叫蚀波兽。” 苏北辰哑然,又有了无奈的感觉,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诡异的问候之一。 但公爵不在意,他当然也不能替他在意,只静静听着他们的交谈。 阿提密斯懒得和学员多说,苏北辰决定让公爵给她讲故事。 于是这个时候,苏霓觉得机会来了,一落座便从善如流地说:“看起来你们知道蚀波兽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是一种异兽。” “……” 苏霓决定,如果这就是公爵的全部解释,她明天就去排行榜下面黑他。 但公爵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长桌上却忽然浮出一个奇大屏幕。 屏幕上,正是七鳃鳗的完全体,旁边还配有寥寥几行文字。 “这是古人类遇到的敌人之一,成群结队出现时,会对无人机造成很大的伤害,”他说,“只有极少的资料留存,它们已被认定为消失。 因此,一般人从未见过这种生物。” 苏霓看了它一阵,说:“我就知道。” “现在,说说你的经历吧。 它怎么出现,有什么力量,什么弱点,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他问的很具体,所以苏霓答的也很具体。 她脑子里,反复出现大群蚀波兽在太空游曳的画面,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叙述。 她详细描述了每件事,以及自己的应对方法,同时也问了不少问题。 公爵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说不知道,也算是有来有往。 “也许它们会组建一支军队,再发动对人类的攻击,”她谨慎地说,“而且我想,这不像是自然产生的生物,倒像是什么东西培育出来的武器。 它们从地底深处爬上地面,遇到危险,又会进入地底躲避。 那么,究竟是谁把它们放进去的?” 公爵冷冷看着她,问道:“你觉得呢?” 苏霓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流利地回答:“古人类的敌人,把他们从蓝星逼到荒星域,又摧毁荒星域的物种。” 其实这就是她所知的极限,再多的推论,她也做不出来。 除了虫母的身份,她简直把能交待的都交待了。 公爵一向听得进她的话,因此她也乐意说一点。 苏北辰平静地说:“很好,我们也在做最坏的打算。” “那,你们之外的人呢? 也这么想吗?” 公爵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其他人怎么想,和我们没有关系,你也不必去打探其他人的意见。 你面对蚀波兽时,做出的选择一直非常正确,相信学院会给你公正的奖励。 以及,我猜你不愿花钱雇佣佣兵护送,那么,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不用犹豫,可以立即向别人求援。” “……好的,谢谢。” 公爵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她的确有可能遇上危险,既然不想随身带保镖,那就准备独自应对吧。 她心想谈话到此为止,刚要起身告辞,便听公爵说:“艾尔莎要你的终端身份,我已经给了她。”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要我的终端身份?” 公爵微微一笑,说:“这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从不多问别人的事。” 直到离开月神号的时候,苏霓还满心疑惑,想不出艾尔莎为什么要联系她。 想到最后,她甚至开始怀疑,没准艾尔莎也无法恢复那段影像,看她可怜,打算帮忙伪造一个。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却一直没听到她的消息。 由于这趟旅程的悲惨结局,整个学院都气氛沉重,提前举行的测试就这么结束了。 幸存的人倒是直接拿到了成绩,全部是最优绩点,也算是对出生入死的交待。 苏霓比其他人更多心,时刻绷紧着神经,等赫尔曼的直系亲属找自己算账,也没能等到。 反倒是瑙西卡告诉她,由于他们平安回来,月神号又停留了好一阵才走,关于她的留言也愈演愈烈。 这时她才知道,公爵的政敌其实不少。 她既然和公爵有关,自然也会受到牵连。 尤其死去的学员大多家境优渥,其家庭不忿只有他们十几个人存活,常和学院纠缠,不知在要求什么。 “索赔吗? 那是正当要求,”苏霓回答道,“我也认为学院有责任。” “真是这样就好了,跟大贵族没道理可讲。 也就在阿尔法星域,他们才知道收敛,平时谁做谁知道。 还好你是苏家的人,他们大概不敢对你怎么样。” 瑙西卡说。 在这种时候,喜欢八卦简直要成为一项优点。 苏霓很庆幸自己有这个朋友,回答道:“想对我怎样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不懂得还手。”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临近学期结束的时候,范伦海特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学员们选择的课程不同,早结业的不愿留下,一结束就离开了。 苏霓也属于他们中的一员,却因为没地方可以去,安心地窝在这里,直到克拉丽蒙问她,要不要出去散心。 散心的地点不远,就在凯因星系内部,是一枚名叫“欧拉”的行星,是旅游专用星球。 经过数代经营,这个行星拥有浑然天成的自然美景,比如雪白的沙滩、蓝如纯净宝石的大海,还有和大海同色的天空。 海中有鱼虾龟蟹,天上有各种飞鸟,沙滩上种有高树,一副热带海滩的模样。 不仅如此,经营者看透了旅行者的喜好,进行了相当精心安排。 欧拉星上,一切都像是真正的自然景物,旅行者很难发现人工设施,也就不至于被它们败坏胃口。 “看来,人类对自然的推崇,永远不会改变呢,”苏霓边在终端上搜索,边进行评价,“瑙西卡已经约我去她家乡那里玩,不过我不急,等正式放假也来得及。”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克拉丽蒙的话永远这么直接,听上去十分爽快。 苏霓笑道:“去。 不过只有我们两个吗,其他人去不去?” “我的搭档和你的搭档? 都去的。 不瞒你说,我很喜欢欧拉的风景,每年都要过去逛逛。 那里经常举行大型活动,基本上每个月都有狂欢节。 人们把啤酒浇在身上,围着火堆唱歌跳舞,亲手烤熟自己钓上的鱼。 对了,违禁药品和情色生意也相当发达,很容易醉生梦死。” “你的形容已经让我产生了幻觉。” 苏霓说。 “……为什么?” “啊,这很难解释。 感觉就像是,以前我做过一场梦,此时又回到了那个梦境里。” 克拉丽蒙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没有追问,只说:“而且我认为,离开几天也好,可以远离那些无聊的人。” 也许因为苏霓的话起了作用,没过几天,董事会就做出集体决议,同意所有学员进行基因测试和身体测试,以便确认藓虫的寄生问题。 在这段时间里,无人能离开范伦海特,也很少有人能拿到进入许可,所以,很多喜欢往外跑的学员都憋疯了。 等禁令解除,他们就马上三五成群地出去游荡。 欧拉星只是选择之一,不过因为是最近的选择,也常被他们选中。 苏霓则比较关注藓虫的问题,始终觉得危机迫在眼前,没有出去游玩的心情。 此时克拉丽蒙邀她同行,她虽然意外,却不会拒绝。 更重要的是,最近,她遇上了一些令人相当不快的状况。 苏北辰、公爵和瑙西卡警告她的事情,都一一在她身边实现了。 举个例子,就在三天前,她目击到一条流言,说她“其实长的也不行,实力也不怎么样,某某某比她漂亮多了,都是因为傍上了紫蓟公爵,别人才不得不追捧她。” 那个时候,她的表情就是一串省略号。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评价,甚至还有人说,她是紫蓟公爵的情妇之一,因为苏北辰和公爵的关系,她才被送进范伦海特,实际的实力根本不行。 阿尔芙星上发生的事,谁都不知道真相,说不定是她擅自行动,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幸存者们迫于权贵的威势,只能把她塑造为成功发出求救信号的人。 对此,苏霓已经省略号了很久。 在她看来,当人家的情妇就算了,居然还是情妇“之一”,实在很没面子。 而公爵得到的待遇比她还惨,居然变成了个以势压人的贵族蠢货。 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她便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一直低调的像平民,究竟是谁知道她和公爵有关,并且将此当作谣言材料? 曦云吗? 那绝对不可能。 苏北辰和公爵交情匪浅,曦云再怎么讨厌她,也没必要把哥哥和哥哥的朋友牵扯进来。 因此,真相只有一个,即赫尔曼的亲戚真的很恨她,故意给她添堵。 可她都不在乎曦云对她的看法,自然也不会在乎其他人。 他们认为这会让她困扰,实在高看她的脸皮了。 克拉丽蒙这么说,自然是在为她不忿。 “从来没有理过任何无聊人,但是呢,”苏霓说,“我对贵族的好感真是……怎么说呢,像扔进深渊的岩石一样掉下去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也是无奈之言。 公爵和苏北辰激起了她的好感,让她觉得,贵族不愧是贵族,总比平常人更有教养。 然后,曦云和阿提密斯又将印象分拉低了不少。 至于现在,她觉得贵族是一种人类,就像鸡肉是一种肉食,已经完全没了感觉。 克拉丽蒙也不在意,说:“你说过,你的幼年时期是在荒星域中度过,难怪如此。 我没有自揭其短的意思。 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和平,人类从未遇过真正的危机,绝大多数贵族成员不再具备祖先的美德。 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坐拥优越生活条件,沉溺于物质享受,不喜欢别人触犯自己的人。” 她这么说,乃是因为她和马克西姆均为贵族家庭出身,苏霓也是苏家成员,未免有点当着和尚骂贼秃的意思。 可她的说法很直率,和苏北辰私下的吐槽差不多,可见贵族圈子的腐坏程度。 苏霓很诚恳地说:“我现在明白了。 放心吧,反正我也没对别人真有什么期待。” 她们定下日期之后,便中断了聊天。 苏霓扫视那些影响,不断想象烤肉啤酒、蓝天白云,还有起伏不绝的海浪,竟对这趟旅程有了期待。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具有万千可能性的时代。 虽然人类文明的传承曾经断绝,但生活在这里的,毕竟还是人类。 他们不仅喜欢看极端气候下的神秘美景,也追慕着过往的地球风貌。 然而,即使怀着这样的憧憬心情,当晚入睡之后,她没能梦到海上冲浪,却梦到了大批诡异的怪物。 这个梦与虫族无关,她却不曾被怪物惊醒。 梦中,她的意识再次游离于画面之外,冷静地观察着这些生物。 没有浩浩荡荡的大队,没有可能存在的危险,只有许多零碎的生活画面。 这些怪物形体高大魁梧,形象如同神话传说中的恶魔。 有的具有食草动物的蹄子,有的四肢均为利爪,有的生出弯弯曲曲的长角,有的背后顶着数对黑翼。 但它们的行为不像恶魔,反而像是具有高科技的智慧物种。 画面展示着它们的各种场景,部分恶魔操作着电脑般的东西,那电脑是一个巨大的圆球,如同人类使用的终极智能形象。 另外一部分则在进行日常生活,有饮宴的、玩闹的、读书的、甚至还有类似祈祷礼拜的行为。 进行礼拜的恶魔面前,矗立着一座神坛。 苏霓很想看看那神祇的形象,努力伸长了脖子,就在此时,画面突然混合在一起,然后崩裂粉碎,让她一下醒了过来。 “好奇怪,这些难道是虫母真正的……朋友吗?” 苏霓不自觉地坐起身,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黑暗,不住在内心问着自己。 面对恶魔产生的熟悉感,与之前的感觉都不同。 她直觉到,这是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种族,虫母也和它们交流过。 但交流结果是好是坏,对人类是否有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件事令她非常困惑,导致大家乘上飞船的时候,她还在到处打听。 这里的人类不太信奉宗教,宗教团体的势力很小,因此,很多人都没有“恶魔”的概念。 她只好打开虚拟屏幕,想着梦中出现的形象,在屏幕上画出了几只恶魔。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种生物? 或者读过它的资料?” 被她问到的人,无不齐齐摇头,包括联络名单里的那些。 杨舟甚至问道:“你是不是从未学过绘画?” 苏霓气结,用最礼貌的态度说:“你滚吧。” 事情总是这样,等能想起来的时候,她肯定能想起来,却通常太晚了。 既然已经把恶魔的特征传了出去,她便也不再着急,把注意力放回欧拉星上。 这是一个蓝色、绿色、白色相间的星球,远远望去,很有点地球的风范。 地表的植被覆盖面积很大,都经过了精心设计。 整个行星上,没有任何煞风景的工厂和矿洞,连机器人都只有必要的服务类型。 公平地说,这里的确是个度假的好地方,每一处都符合人类基因中的喜好。 来到这里,一般人都可以忘掉自己的烦恼和忧愁,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或者到海里嬉笑打闹,勾搭穿着清凉的心仪对象。 当然,仔细一想,事情就不这么美妙了。 欧拉星距离凯因星系的恒星较近,如果不是经过人工处理,沙滩上的人肯定会被烈日烤的睁不开眼。 从这个地方,也可以看出开发者的用心,因为就连苏霓也得承认,天上挂着的天体实在非常自然,和地球上的太阳一模一样。 “怎么样,很漂亮吧,你看海底的珊瑚礁,还有那些小鱼,”吃饭的时候,克拉丽蒙愉快地说,“我最喜欢的黄色和蓝色,就是来自珊瑚的颜色。 这里水质清澈稳定,珊瑚颜色也非常纯正。” 苏霓穿着色彩鲜艳的裙子,戴着一顶宽大的帽子,感觉就像回到了地球上。 她本应十分熟悉这个环境,却因身份的转换,又有着格外新鲜的感觉,不由心情大好。 封陵懒洋洋地说:“想起到这里度假花的钱,我就没那么惬意了。” 苏霓笑道:“你用的好歹还是家里的钱,不用想着怎么还。” “诶,你的钱不是苏家给的吗? 难道你真的是紫蓟公爵的情妇?” “你也赶紧滚吧……” 确定了苏霓是真不在意,并非故作大方后,在他们眼里,那些流言就是笑话般的存在。 苏霓总被他们开这种玩笑,又没有把柄反击,只好每次都让说话人一边去。 可是,他们当成笑话,自然有人会相信,更有人会故意相信和提起。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设计,这里餐厅的设置,也和地球差不多,颇有沙滩的清新风格。 地上不铺地板,全是干净洁白柔软的沙子。 沙子上,排列着数十张十米长的木桌,看起来蔚为壮观。 在客人较多的时候,整个餐厅都会坐满顾客,带来独特的度假感觉。 由于时间比较凑巧,来自范伦海特的学员也不少。 苏霓等人随便选了张木桌坐下,个个带着轻松的表情,等待克拉丽蒙介绍这里的特色食品。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苏霓便听到了旁边传来的谈话。 “姬星罗吗? 说实话,家父从来瞧不起他,对他的评价极低。 他从父辈那里继承了爵位,异能也是由家族的遗传得来,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整天冷着一张脸,对皇帝陛下也是这样,简直狂妄无礼。” 苏霓一愣,向旁边瞥了一眼,发现是四五个男性学员坐在那里。 说话的人一头金发,嘴角噙着冷笑,从容地说:“明明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成就也不过如此。 他在排行榜上排第三,连商人的女儿都比不过,不知哪来的底气骄傲。 如果给我们相同的出身,还有他出头的地方吗?” 另外一个褐发男学员说:“我最意外的是,像他那样的人,竟会看上那种女人。 我一直以为,只有帝国公主才配得上他呢。” “谁知道是真是假,拉他来自矜身份也说不定。 我只知道,如果他能退出枢密院,泰隆大人和基利安大人都会松口气吧,令尊也会有更光明的前景。 就在前阵子,他才无视程序,擅自把月神号带进荒星域,这次又来管不该他管的事。 如果每次出事,他都要来掺合一下,那么皇帝陛下还是退位让贤好了。” 起初,苏霓还以为这对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听到后来,才意识到并非如此。 这些人应该属于对公爵不怎么感冒的人,聚在这里高谈阔论,恰好被她撞上。 辩证地说,这也是件不太巧的事。 这个时候,马克西姆三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均带点担心看着她,不知她会不会不高兴。 苏霓并不生气,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他们旁边,笑问道:“几位是范伦海特的学员吧? 是不是异能者啊?” 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金发学员这才意识到,“那种女人”竟然就在这里,吓的差点叫出声,不禁向后缩了一下。 但苏霓面带微笑,怎么看,都不像怀有敌意的模样。 他想起她和苏家不睦,以及平常夹着尾巴做人的风范,忽然有了恼羞成怒的底气,也挂上了笑容,说:“是啊,我们都是,有什么指教?” “很好。” 话音未落,苏霓抓在木桌边沿上的手陡然发力,瞬间把这张桌子举了起来。 木桌十分沉重,在她手上,却轻巧的像一块普通的木板。 马克西姆眼前一花,只觉木桌向两边一摆,将他们轻轻撞开。 然后,它在空中翻了个身,带着还没吃完的肉食、沙拉、汤,狠狠扣在了那几个学员头上。 苏霓有意要给他们教训,这一击用足了力气。 闷响过后,这些人的脑袋竟撞破桌板,从上方戳了出来。 几张脸上都带着迷惘的神情,似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时,那些飞上半空的饭菜才纷纷落下,小半四散飞溅,大半浇在他们头上。 苏霓松开了手,又笑了笑,对他们说:“这就是我的指教,几位不用客气。”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整个大厅蓦地静了下来。 无论是范伦海特的学员,还是来此休假的其他旅行者,都被苏霓掀翻十米长桌的英姿惊呆,愣愣地看着她。 长久的沉默后,有些人交头接耳,像是询问着什么,却没有人大声说话。 点单机器人的智力不够,无法处理这种情况,也呆如木鸡地站在原地。 苏霓面前,正是一张四脚朝天,上面冒出四只人头的桌子。 这场景实在非常可笑。 但没有人笑得出来,就怕惹祸上身。 就连平日最好事的浪荡游人,衡量自己的实力后,也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大声喝彩。 在这种时候,局势强弱呈一边倒。 不管人头们说什么,都很难挽回颜面,可又不能不说。 金发男愣怔过后,脸上浮现愤怒至极的神色,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 他的实力倒也不差,反应也很快,立即握拳上挥,重重打在桌面上。 那桌子受到第二次重击,终于坚持不住,啪的一声从中裂开,把他的尊头解放出来。 直到此时,才有人壮着胆子喊了一句,“打呀!” 这声叫喊很快消失了,连个小水花都没激起,因为双方都静静站着,用眼神互射飞刀。 苏霓是不想继续动手,金发男则是知道自己实力不够,犹豫着不敢还手。 他尴尬地站了几秒钟,在脸面消耗完毕前,忽然想起还有其他选择,急忙转身,去拯救另外几个脑袋。 这无疑是救助同伴,算是让他不那么丢脸的举动,可苏霓不想给他这个面子,冷冷说:“哎,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男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再次转身,面对着她说:“尤秦,塔图克家的尤秦。” “……” 苏霓本来一肚子怒火,咬着牙挂上微笑,很想刻薄他几句。 结果,这又是一个中西合璧的名字。 她还不怎么习惯,顿时觉得很囧,无语之中,火气也跟着降了下去。 但不管怎样,事情既已发展到这个地步,就要坚持到底。 她欠下公爵偌大人情,如果任凭别人诋毁他,怕惹事而不敢开口,最终默默离开,那是何等猥琐的行为。 她还不如退还雪鹫,再把外号改成“怕事的废柴”好了。 想到这里,她仍保持着冰冷的态度,提高了声音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吧?” 尤秦冷笑一声,没有答话,可他表面上充好汉,心里却极为忐忑。 苏霓刚才瞬间发难,从掀起长桌,到扣到他们头上,其中有些微时间差,他竟然一点反应都做不出。 这表示,不管机甲驾驶水平如何,至少在肉搏方面,他们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因此,他只能用表情来表示强硬态度,还得祈祷她足够理智,别一拳轰到自己脸上。 苏霓不愿和他相对冷笑,只说:“看来是知道了,知道就好。 你们背后说什么我不管,但拿到我面前说,是另外一回事。 我今天把话放到这里,你们也好,其他人也好,再敢诋毁紫蓟公爵的名声,扣到你们头上的东西,就不是桌子这么简单了!” 这时,那个褐发学员才挣扎出来,还顶着一脑袋奶油浓汤,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他大概也是公爵政敌的死党,脾气比尤秦还硬些,在旁边助攻道:“有本事你杀人啊,就像杀赫尔曼一样。 反正你有后台,怕什么? 无非是欺软怕硬而已。 我敢打赌,要是我们的长辈在这里,就算骂死姬星罗,你也不敢翻脸。” 话音未落,一把椅子闪电般飞了过来,正中他脑袋。 它飞行的速度和木桌一模一样,都逼近了人眼的极限。 他刚看到它在原地消失,头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这一击比长桌还要沉重,砸的他脑子嗡嗡作响,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同伴见他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急忙伸手扶住。 苏霓冷眼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还有没有要说话的? 觉得我欺软怕硬对吗? 那就把你们的长辈叫过来,该讲道理讲道理,该打架打架,打赢了算你们赢,输了算我输。” 马克西姆听她提及别人,怕事情越闹越大,不得不走上几步,劝说道:“算了,都少说两句吧。 苏霓,你不要和他们计较,这没什么。 你们也别总在背后说人坏话。” 尤秦恍若不闻,紧紧盯着苏霓,心中充满了恨意。 可他看到她双眼的时候,竟陡然一震。 那双眼睛平时是纯正的黑色,大而灵活,给人以富有智慧的感觉。 此时,它居然产生了变化,越变越诡异。 黑漆漆的瞳孔不住向外扩散,大到不正常的地步,几乎要占满整个眼眶。 若只是形态的变化,那倒没什么。 很多异能者的异能就是改变形体,变出什么的都有,这点变化还拿不上台面。 然而她的眼睛活像无机的物质,随着黑色的蔓延,属于人类的感情也一刻比一刻少,很快变成纯粹的黑暗。 仔细一看,那黑暗中还闪耀着点点光芒,如同一个小小的星系。 尤秦只看了不到两秒钟,便说不出的诡异,好像马上要被它吸进去。 他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恐惧,微微颤抖着,迅速把目光移开,只觉方才的恨意也消失不见,根本提不起勇气去憎恨她。 在这对眼睛的逼视下,他终于说出了服软的话,“知道了,我们都知道了。” 忽然之间,苏霓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仿佛从未出现异状。 她又笑了笑,才说:“很好,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 旁边那位快晕倒的先生,对,就是说你,大概想请家长找我算账吧? 没问题,等他脑袋不这么晕之后,我随时恭候大驾。” 在学院里把学员打成脑震荡,可能会受到处分,在这里就没问题。 她觉得傻—逼也该有底线,那位同学脸皮再厚,也肯定不好意思把她告上法庭。 事实上,她并非完全的冲动行事。 和他们掐架期间,她一直在提高警戒,以免旁边跳出为这些人出头的强者。 可惜直到最后,也没人帮着找回场子。 她赔偿了餐厅的损失,然后游兴全无,径直回到租住的海边小木屋,往床上一倒,看着窗外澄净的天空和大海发呆。 出于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她没把这件事告诉杨舟或龙安娜,反而告诉了涅林,希望听到有意义的意见。 说完之后,涅林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赶紧快找几条大腿抱抱。” “……为什么?” “不然你的仇人数量就要超过大腿数量了。” “……” “不是我说你,你确实不该这么做,当面翻脸很不明智,”涅林说,“可以先装成无所谓的样子,等晚上……欧拉星有晚上吧? 把他们装进密封袋里,扔进大海深处,贴个纸条,说这就是诋毁公爵的下场。 反正他们都是异能者,没那么容易死。” 苏霓忽然觉得,涅林和杨舟才不愧是同一出身的人,跟他们一比,自己真是弱爆了。 她苦笑着回忆了一下,说:“现在想想,的确很奇怪,那时我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完全没想到还有其他方法。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场的那些人知道我真的会打人,以后再也不会在我面前说公爵的坏话了。” “这倒是,但你不怕被人报复?” “债多了不愁嘛。” 苏霓从不想承认,面对可能有的报复,她永远只有愤怒,没有害怕,完全不像正常人类。 从这一点来看,再结合近期做的怪梦,她认为下一次升级近在眼前。 这并不奇怪,因为最近她真的吃了很多能量块,也真的很努力地战斗。 虫母如果在世,应该给她颁发努力奋斗奖。 据说,那些人第二天就走了,就算没走,也没有脸面待在这附近。 苏霓等人没再碰上他们。 由于就算有报复,也不会是现在,她很快将这个插曲抛到脑后,把自己扔回海里,和水母一起,舒舒服服地在海中漂浮着。 马克西姆等人确认她没生气后,也不担心,就像往常一样,说了句“被报复了记得求救”,便也忘掉了这事。 离开欧拉星的前一晚,杨舟再次询问她暑期的计划。 她说着说着,忽然心生好奇,问道:“你不是很讨厌贵族吗? 为什么会选择跟随公爵? 我已经读过了政治课,发现帝国里平民出身的高官并不少,为什么是公爵?” 杨舟的回答极为简单,“因为他是我认为的最佳选择。” 没等苏霓继续问,他便继续说了下去,“他和大部分贵族不太一样,不重外表,只重本质,对待他人也一视同仁。 也许你觉得他不近人情,这是真的,他从来不讲人情,即使面对最亲近的人,也没什么特别态度。 做事的时候,他凡事独断专裁,很少和人商量,因而很容易得罪别人。 这当然是他的缺点,可我又不需要一个和蔼可亲的上司,只要公正就够了。” “我懂了。” “你又是为什么问起公爵?” 苏霓一笑,说:“没什么,只是突然好奇而已。 既然这么有意义,下次掀桌的时候,我会掀的更痛快些。” “……” 地球上充满了庸俗的人类,每逢假期,就往著名景点和国际大都市涌去,完全不在意人头攒动,根本看不到风景。 苏霓经常吐槽这种行为,却也不能免俗。 她对天星充满了好奇,很想亲眼看看这个星球。 听说它是人类文明的结晶,帝国的中心,没有行星能与其比拟。 它甚至惠及所在的阿尔法星系,让这个星系成为帝国最繁华的区域。 天星的景色、科技、战斗力都是帝国顶尖,其上强者云集,贸易繁荣到极点。 如果帝国是一个生物,那天星就是它的眼睛。 如果帝国是一顶皇冠,那天星就是它正中央的宝石。 皇室成员居住于天空之城,俯瞰着地上的子民。 而帝国的中枢部门也都在那里,包括最高人工智能,超级电脑“天枢”。 苏霓具有进入天星的资格,早就对它跃跃欲试,既想游览观光,也想看看那里的成员,还暗自猜想,觉得自己说不定能见到叶霜天。 但她已经答应瑙西卡,同意先去她的家乡转一转,所以暂时无法成行。 瑙西卡的家族在木神星居住,虽然已经没落,但还保留着部分产业,不至于穷的不能接待她。 木神星的风景也是极好,像土星一样,绕着一条绚丽的光环。 而且,它是一个贸易发达的行星,虽然离荒星域较近,却是一派繁荣气象,各种交易应有尽有。 苏霓横竖不想回辉夜星,对她来说,去哪里都一样,便很痛快地同意了。 除此之外,经由蚀波兽一役,她还想去做个测试,看自己是否能在真空环境下生存。 如果不能,她有可能把雪鹫升级,以便延长在太空中的存活时间。 然而,就在她考虑这件事的当天,艾尔莎好像和她心有灵犀,发来了加入联络人名单的申请。 苏霓刚刚同意,便见屏幕上跳出了她的消息,“暗海鲸鱼的芯片完全复原,记录板也被修好,我们成功地重现了驾驶舱内的影像。” “怎么样?” “和你说的一样,他的皮肤覆盖着奇怪的生物。 你是正当防卫,不会被判罪。”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即使在这个时代,文字也只是文字,无法表示主人的心情和神态,充其量多了些效果,将对话窗装点的更加多彩。 唯一能表明身份的,是说话人常用的口气和词汇。 有些人的言语极具特色,让对话者很容易辨认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它在说话。 艾尔莎并非这种人,但她选取的文字颜色,是和她眼睛一模一样的紫色。 苏霓看着文字,便想起了她茶发紫眸的外貌,还有干净利索、唯独少了点人情味的举止动作。 “太谢谢了,”她说,“以后就没我的事了吧?” 艾尔莎说:“那倒不一定,不过,姬星罗还不至于摆不平这种事。 你自己小心就好。” 苏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没事找事地问道:“魂甲开发的怎么样了?” 花栗鼠实验室一向走在领域前端,常被人和数个大型企业相提并论,排名还犹有过之。 即使在科学院内部,它们的实力也数一数二,受到绝大多数人的推崇。 艾尔莎和艾利克斯领衔的团队,自然也在进行魂甲的研究,这是不必多问的事实。 紫色的文字停顿了一瞬,又跳跃起来,“还是很困难。 你知道,光甲本就是针对性极高的机甲,魂甲更是需要量身定制,先突破瓶颈,才有可能发展出普及的技术。 然而,就算只是量身定制,我们也遇到过无数难关。” “不瞒你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魂甲是什么。” 艾尔莎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解释道:“现在还没有官方标准,我也不好说,一定要给它下一个定义,就是属于人类的生物装甲,结合了人工外壳和生物甲壳的东西。 它既能被主人的自身意识控制,平常又不显现,看起来和正常人类无异。” “相当于第二层皮肤?” “本质上说,是的,外表上说,其实和光甲差不多。 具有魂能的机甲士,多半都愿意使用魂能机甲,即使续战能力不如反物质驱动。 这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使用反物质机甲时,像是在操作机甲,而使用魂能机甲时,就像自己的血肉连接着机甲。”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苏霓看得也越来越仔细,“我听说过这个说法,所以在短期作战中,魂能机甲拥有天生的优势。” “魂甲的名字脱胎于灵魂,不是魂能。 我们希望,它是和一种机甲士完全契合的机甲,没有连接主体和客体的过程,直接合为一体。” “那它对智能的要求也很高吧?” “当然很高,但理想状态下,根本不需要魂甲自身具有智能,”艾尔莎说,“使用主人的智能就行了。” 随着艾尔莎的描述,苏霓觉得魂甲听起来越来越熟悉。 最终,她不停想起虫母的外壳,简直无法控制这想法,更按捺不住好奇,便问:“是不是像虫母那样?” 她发文之时,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可隔的这么远,艾尔莎肯定无法感受她的心情。 她不疑有他,反而夸奖道:“这是很好的比喻,的确可以这么比拟。 我经常想,如果能够破译虫母的基因密码,还有代谢方式,也许我们能取得关键进步。” 苏霓说:“……” 艾尔莎没有注意她的异常,只说:“好了,我必须要回去工作。 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还能再回答一个。” 她的口气还是那么不容置疑,活像时间紧迫智力问答,让苏霓瞬间无语。 其实她提起魂甲,只是一个对话题的选择,并没有什么目的。 听艾尔莎这么说,她仔细想了想,笑道:“还真有,我要到木神星上度假一段时间,想在那里升级机甲,你推荐吗?” “你那机甲是普通机甲,在哪里升级都一样,没什么推荐不推荐的。 木神星是很繁华的地方,技术方面肯定没问题,只要找到好技师就行。” “……你可以说的更嫌弃一点吗?” 艾尔莎回了一个词,“呵呵。” 苏霓再次无话可说,还以为这就是她的告别语,没想到她又问了一句:“你的机甲是姬星罗给的吧,按理说不会有缺陷啊,你要做什么升级?” “太空生命维持系统,我想延长系统的工作时间。” “原来如此……随便你吧,但是,你既然要做针对太空作战的改造,那可以改造的更彻底,加点导航系统和动力系统之类。” “……我会考虑的,谢谢。” 艾尔莎瞬间弹出一个表情,是一只微笑着的,很可爱的椰子,然后便不再说话。 苏霓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良久才关掉了它。 这次联系后不久,她很快就离开了范伦海特,依照制定的计划,连续转乘几次,和瑙西卡一起前往木神星。 航行时,若从飞船舷窗往外看,会有种无比孤寂的感觉。 举目所及,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镶嵌着或大或小的天体,像黑色幕布上的点缀。 从远处看,大部分都很美,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晕光。 可凑近了再看,却觉得那星球庞大无比,沉重异常,重重压在人心头。 太空之中,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是一个混沌的空间。 方向感无限减弱,时间也仿佛停止了。 这让人觉得,自己是茫茫宇宙中的唯一过客。 意外的是,这对人类的心理并无太大影响。 需要时常进行太空旅行的人,往往自幼航行,很熟悉这样惊悚的场景,全然不当回事。 其他人接触宇宙的机会不多,把它当作风景来看,自然也就平心静气了。 如果一个人愿意,从出生到死亡,可以不离开他生活的行星。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这么做的,终老在自己的故乡行星上。 只有手头宽裕、时间充足的时候,他们才会搭乘跨星系航行的飞船,去其他地方开开眼界。 这也造成各行星环境不同,科技水准相差不小。 在每个行星上,帝国均设有军事、行政两位长官,及相应的政府集团。 扩张到星系、星域时,又有特设的指挥官和执政官。 贵族则常常得到分封,独掌领地大权,在平常的交谈中,被称为领主大人。 这些政体全对天星负责,需要按时递交报告,传达消息,接受天星的指示。 然而,由于领土太过广袤,难免有疏忽遗漏的地方。 万一遇到这种情况,就是天枢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帝国的重心,在于军事扩张、勘探开矿和商业贸易。 通常来说,侧重于哪个行业,该行业的成员地位便会水涨船高,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自愿进入军队。 瑙西卡的家族也曾辉煌过,后来某次战事失利,重要人物被追究责任,爵位一下子降下几级,家族成员长期不能担任重要职务,从此进入没落状态。 家族之中,每代人都想重铸光辉过往,却从未成功。 其中固然有运气问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缺乏杰出人才。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瑙西卡对名利不甚热衷,只喜欢收集八卦奇谈,花边新闻,甚至投身于热捧娱乐明星的大业,真是一件稀罕事。 直到此时,她还孜孜不倦地追问苏霓,“你见过星际海盗吗? 他们和传闻中一样吗?” 苏霓被她问的一愣,发觉自己还真没怎么见过。 在厄运之星上时,她从某些海盗手中买过东西。 双方互不干涉,保持着敬而远之的距离,从不多说多问。 离开厄运之星后,她经常和大人物混在一起,根本没遇过海盗。 听说,也有部分海盗具有合法身份,闲时是公民,忙时是海盗。 但这样的人通常隐藏很深,就算面对面碰上,她认不出他们的海盗本质。 “见过,和传闻中也差不多,”苏霓笑嘻嘻地问,“怎么? 你想亲眼见识一下?” “的确很想,不过想到他们以劫掠为生,”瑙西卡说,“又有点害怕。” 苏霓正色回答道:“我对匪帮比较熟,对星际海盗没那么呢熟。 可是,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拥有高科技的匪帮而已。 普通人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却还是很穷困,连清洁的饮水和食物都买不起。 他们本身有正常工作、正常生活的能力,却嫌来钱太慢,靠武力抢夺财物,再用财物武装自己,进入恶性循环,简直缺德到冒烟了呢。” 瑙西卡笑了笑,“我想,他们只是把劫掠看做一种职业,才不觉得自己有错。” 苏霓笑道:“是的,就因为这样,我才讨厌他们。” 瑙西卡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哥哥,和曦云的家庭成员差不多。 不同的是,她的直系亲属都还活着,都有正当体面的工作。 但从工作地点就能看出,这家人的社会地位不太高,不需要四处辗转旅行,待在木神星上就可以了。 苏霓一来不愿麻烦人家,二来怕生活不够方便,便没有住他们家,去旅馆定了房间。 这个地方的旅馆,与欧拉星上的风景区颇为不同,可选范围很大。 从最豪华的独立套房,到停尸间一样的拉柜式睡床,任客人随便挑选。 她虽然有钱,却对睡床非常好奇,痛快地睡了两晚,发现它看似可怕,睡起来倒还好,通风状况和温度都不错,没有特别压抑沉闷的感觉。 这段时间里,她每天都跟着瑙西卡到处游览,观看木神星的风景。 人文景观数量众多,大多为极具设计感的建筑,还有一些历史建筑。 自然景观也不少,除了比较寻常的景色,也有行星特有的石林和蓝藻海。 她们甚至还乘坐游览飞船,穿过木神星外的光环,那感觉就像飞进了一颗彗星似的。 在人类殖民的行星里,木神星算是体积偏大,外表绚丽的一员,历史也十分悠久,因此相当有看头。 不过,经过几天的游览,苏霓想起了正事,决定先升级机甲,再提其他事情。 瑙西卡在这里生活已久,对什么都很熟悉,便为她推荐了某家工作室。 她说,这里的价格比其他地方昂贵,但技师技术非常好,绝对没有问题。 苏霓探访之后,也觉得很满意,便付了定金,把雪鹫留在那里。 现在正是工作室的约定期限,她们也正在取回机甲的路上。 苏霓不太喜欢海盗,却很好奇瑙西卡谈论他们的原因,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让我猜猜,难道你对海盗也有着浪漫的憧憬? 觉得他们四处劫掠,居无定所,过着法律标准之外的生活,所以十分帅气?” “其实也没有,我只是……” 瑙西卡明显有些发窘,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说的也不算错,我对生活圈子之外的人,的确充满了好奇,但不仅限于海盗。 如果说我对海盗有憧憬,那么对紫蓟公爵只会更憧憬。 我问这个,是因为我哥哥接下了一个任务,却因为工作上有急事,无法按期执行。” “所以呢?” “所以,我已经和他商量过。 我好歹也是范伦海特第二年的学员,实力在平常人眼里不算差,可以代替他执行任务。 这样,他就不必付违约金,我也有佣金拿,很合算的。” 苏霓眼睛顿时一亮,笑道:“什么样的任务?” 她对海盗不感冒,却很喜欢佣兵式的生活,也许因为她天生崇尚刺激与变化,不愿日复一日坐在同一个地方,进行同一种工作。 在她看来,佣兵的每一次任务都不尽相同,遇到的危险也是未知数,在尽力应对的同时,也能磨砺自己,是相当符合她要求的职业。 事实上,很多佣兵和她抱有相同的想法。 连地球人都知道,要干一行,爱一行。 只要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一行,就应该好好体会这句箴言,别去做自己讨厌的工作。 但并非全部佣兵都这么想,某些人只是为了补贴家用,或者想挣一份外快。 就像瑙西卡的哥哥,明明有正经工作,却还是去任务中心,选择了看起来合适的任务。 “是护送货物到任务地点,报酬还行,要经过非官方制定的航线,”瑙西卡说,“对方选择雇佣私人而非保全公司,也是因为这样便宜。 听说路上不会有危险,只是为了保险而雇佣的,所以哥哥才会选了它。” “接任务的是你哥哥,临时把你替换上去,也可以吗?” 瑙西卡带着苦恼的表情,说:“可以,有机甲驾驶经验就行,甚至都不用通过帝国的测试验证。 但我这是第一次独自接任务,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才问起星际海盗,想知道他们是否经常出现,是否会登船抢劫。” “你这么问,还真是难以回答啊。” 苏霓明白她的顾虑,深表同情地说。 这不是地球,遇到意外时拨打报警电话,警察会在几分钟之内赶到。 这里的航程,通常以几万公里计算,动不动就升级到光年。 没有人会把跃迁技术用在普通救援中,于是,如同许多作品中描写的,一旦某个地方出事,常常要等十几天才有救援赶到。 很多时候,出事地点状况不明,还需要路过的商用、民用飞船前去探查究竟,再将信息汇报给应急部门。 这种机制当然不灵活也不迅速,因而给海盗横行提供了方便。 她又进一步解释着,“你看,本来确认安全的行星上,都有诡异的怪物出现。 船主需要运送货物到偏僻星系,自然也有可能中途出事,不然何必花钱雇人? 我不是海盗,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抢劫意向。 与其问我,还不如搜搜那片区域发生的意外。” 瑙西卡思考了一会儿,忽地精神一震,仿佛想到了好主意,带着期盼的笑容说:“不然这样,你陪我去好不好? 佣金分给你一半。 拜托了!我独自一人去陌生地方,实在很担忧啊!” 苏霓早就预料到这个邀请,不由笑了笑。 其实就算瑙西卡不说,鉴于木神星的繁华程度,她也会去任务中心瞧瞧,寻找适合自己的任务。 学院假期以范伦海特的时间为准,学期和学期之间,有两个月的空闲、如果无所事事地度过,未免太奢侈了。 而且,她从自己的经验判断,这种任务通常危险性不大。 要是真有危险,发布人将聘请一整支佣兵队伍,绝不会把货物安全押在乌合之众身上。 她可以参加这个任务,熟悉完成任务的全套流程,作为正式接取前的热身。 何况瑙西卡算是她的朋友,路上不至于太过无聊。 即使真有事情发生,身边也有可以商量讨论的同伴。 想到这里,她便问道:“总共有几个人? 需要多长时间?” 瑙西卡飞快地答道:“来回需要三十天,以帝国标准时间为准。 共有六个名额,加上你是七个。 如果我说不用增加佣金,相信发布人也不会有意见。 当然,要是可以的话,你也能争取一份独立的佣金。” 苏霓瞥了她一眼,平静地说:“让我想想吧。 先把雪鹫取回来,然后再谈这项任务。”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这个任务乍看没有特别之处,但行程可真长,目的地也够偏僻的。” 苏霓将任务坐标输入终端,盯着屏幕上显示的路线,若有所思地说。 这里的“很长”,自然是相对民用飞船而言,军用飞船毫无问题。 不过,用任何标准判断,目的地都很偏僻。 目标行星名为阿莱士星,是个被采矿机器人占据了的矿脉星球,几乎没有普通人居住。 在这种矿脉星球上,虽然设有管理者,却也只是高级矿工,鲜少干涉周围发生的事。 尤其那是一片矿区,阿莱士星附近,全是类似的行星,整个星系都可称为人迹罕至。 这就有了海盗下手抢劫的理由。 虽说帝国一向重视矿产资源,控制严格,普通海盗不敢劫掠大型采矿船,但海盗中也有战斗机,发生过成功抢夺矿石的事件。 因此,苏霓不能说这个任务零风险。 任务发布人一切从简,并未给出货物的详细情况,间接表明,这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事情。 这是很常见的选择,若他这么选,就代表佣兵只负责货物安全,不负责货物本身。 倘若货物因违禁而被扣留,一切责任由他承担,与护送的佣兵无关。 苏霓从来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乐得不担这个责任,并未提出任何意见。 她咨询了若干人等,希望得到有意义的建议。 可他们大多实力非凡,都没把这任务放在眼里。 一般人都说“你想去就去吧,不用瞻前顾后”,也就杨舟评论了一句“好偏僻的地方,太不值了”。 这些评价带着轻蔑,反而让苏霓放下心来,便告知瑙西卡,她愿意陪她走一次。 然后,在临行之前,她又得到一个新消息。 某个佣兵临时有事,没有那么长的空闲时间,支付违约金后,空出一个位置。 发布人听说她也是范伦海特的学员,愿意将这份佣金给她,只要她肯尽职尽责地护送就好。 他不说,苏霓也会尽职尽责,当然没理由拒绝,大大方方地笑纳了。 从此之后,她成了这个任务的正式承接者,还和瑙西卡一同前往约定地点,会见了除她们之外的四个人。 这四人的组合是三男一女,但之前都不认识,一到地方,先问候了几句,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打量临时同伴。 其中,有个男人留着红胡子,年纪最大,地位也最高。 他名叫沃尔夫,具有丰富的驾驶飞船经验,负责照看这架商业飞船,也是唯一和发布人相识的人。 剩下的两个男人外表普通,看上去是很正常的帝国公民,没什么值得注意。 那个女人,燕明,则有意思的多。 她留着一头浅绿色短发,气质精悍干练,却笑容满面,似乎脾气很好。 苏霓多看了她几眼,却惊讶地发现,她的两只眼睛都是电子眼。 眼睛堪称人体最脆弱的器官,以现在的医疗水平,仍无法制造以假乱真的人工眼球。 因此,一般人受到眼部外伤,都会选择移植电子眼。 移植之后,他们的视力会与常人有差距,却拥有了红外线视觉。 由于红外线视觉在作战中极为有用,很多机械狂人自愿更换眼球,以便得到这种新技能。 苏霓倒不认为燕明是这样的人,心想她一定遭遇过意外,也不多问,只尽量礼貌地打着招呼。 也难怪瑙西卡会紧张,会出现怎样的同伴,完全只能靠运气。 说到底,这是因为她还没有正式踏入社会,缺乏与陌生人合作交流的经验。 苏霓也不得不承认,这帮人未必可信,若孤身一人和他们混在一起,出事之时,连个能信任的队友都没有。 她虽然不是必须要队友,却也觉得,和这种临时同伴凑在一起,实在很不痛快。 一路风平浪静还好,若出点什么意外,保不准会遇上巨大的惊喜——这是四个猪队友。 发布人和他们见了一面。 他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彬彬有礼,染着常见的银灰色头发。 他亲自把他们送上那艘名为“乔治亚号”的飞船,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告辞了。 起初,苏霓还担心和他们的相处问题,怀疑其中有坏脾气的怪人。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是多余的想法。 乔治亚号是商用载货飞船,一般来说,只要设定好路线,便可自动航行,不需要船员做太多事情。 船舱空间宽大,生活区也不小,要是她愿意,非必要情况下可以不与同伴会面,只用对讲机联系。 “我还是觉得怪怪的,”苏霓说,“这种运输任务很常见吗?” 一如既往,她的说话对象是杨舟。 横竖天网的信号还在,旅程中又无所事事,她便敲了敲他,问出这么一个内涵丰富的问题。 杨舟似乎恰好有空,立即回答了她:“与厄运之星相比的话,的确比较常见。 帝国领域广袤,来往耗时很久,总要雇佣些闲人,负责运送这种没什么要紧的货物。” 苏霓用一串省略号作为答复。 杨舟不搭理她的省略号,自顾自地说:“虽然我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但这样也好。 你可以借此机会,熟悉正式任务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要知道,每年发生的,佣兵和雇主之间的矛盾数不胜数。 对了,阿莱士星离最近的天网核心也很远,信号也许会出现问题,你要小心。” 苏霓笑道:“我也有所了解。 如果被苏北辰知道,大概又要叹气了。 苏家不准年轻成员私自接取任务,但我才不管。” 她想起苏北辰那种无奈中带着妥协的神色,尽量帮忙解决麻烦事的温和态度,不禁一笑。 尽管她对曦云、对苏家都没什么好感,却很喜欢这位堂兄。 不过,为了避免他的唠叨,她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只说自己要在外面游玩一段时间。 杨舟说:“不是苏北辰的问题。 我总觉得,你走到哪里,就把坏运气带到哪里。 难道就不担心这次任务再出意外吗? 第一次是傀儡师,第二次是蚀波兽,第三次说不定就是虫族了。 那时一旦信号断绝,又被具有太空作战能力的虫族袭击,你想靠自己的力量在宇宙中逃亡?” “……我只想知道,虫族是靠什么力量进入宇宙的。” “把你同伴的名字给我。” 苏霓心头忽地一阵不安,细而长的双眉顿时皱在一起,却没有拒绝这个要求。 她飞快地念出了同伴的名字,“瑙西卡、燕明、沃尔夫、高斯、奥菲恩。 他们的外表都没什么特色,谈吐也正常。 哦,对了,燕明是个女人,双眼都是电子眼,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不大对劲的。” 要说她对他们一点疑心都没有,当然不可能。 无论是地球还是这里,都有海盗派卧底进入货船,里应外合劫取财物的故事。 她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杨舟,也是希望他见多识广,认出其中的可疑人物,以免酿成大祸。 过了一会儿,杨舟才说:“连带燕明在内,都是很常见的名字。 若不配合影像,无法看出任何端倪。” 苏霓忍不住又笑了,说:“有机会的话,我会把他们的影像传给你。 不过,我觉得是我自己太多心。 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帮忙送一趟货,船上就有海盗的内应?” “你又想错了,不是内应,”杨舟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而是报复。” 苏霓当场愣住,想了又想,才回答道:“即使是报复,也要找准时机吧。 瑙西卡邀请我去木神星玩,是巧合,我接下这个任务,更是巧合,不可能是蓄意安排。” “你倒是很想得开。”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苏霓双手交叉,支在下巴底下,默然看着对话窗口。 她还记得,自己从学院里学到一个座右铭,“总是注意身边的异状,总是保持心态的稳定。” 用通俗的话解释,就是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但不要被这种打算破坏心态。 她答应了苏北辰和公爵,承诺自己会事事小心,以免被想报仇的贵族们趁机攻击。 然而,帝国毕竟是帝国,贵族不过是贵族。 没有人能把势力笼罩在整个帝国上,除了皇帝。 倘若她连这种任务都不敢接取,也未免太高看了赫尔曼的身份背景。 杨舟已经很熟悉她的脾气,却还是坚持道:“如果有机会的话,给我他们的影像。” “好的。” 不管苏霓做何打算,这一路上,始终平安无事,没有任何事故发生。 任务的前半段路线,还在帝国开辟的航线之上,后面就越走越偏,渐渐偏离主航线,算是抄近路进入斐特矿区。 这矿区的名字来自历史上的一位富豪行商,据说那个时候,整片矿区里的行星都是他的产业。 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矿源渐渐枯竭,这地方也不再受到帝国重视,变成了一个偏僻角落。 沃尔夫先生尽职尽责,以船长的身份要求自己。 即使飞船已经预设航线,他仍然每天进行人工检查,并履行船长的责任,向同伴通报飞船情况。 苏霓只要听到“正常”两字,便万事不关心,每天要么看看舷窗外的景色,要么贪婪地吞吃能量块,过着度假般的日子。 她还没能完成幼虫的完全变态,但在持之以恒的努力下,她已经可以转换终端的材料了。 虫母甲壳覆盖在她手腕上,终端也变成了黑色的凸起,像个装饰品一样,留在了上面。 第一次转换它的时候,苏霓还心中忐忑,担心它变不回来,以致失去联络外界的能量。 然而,她倒是低估了自己的进步。 甲壳消失后,皮肤变回平常的白皙细腻,终端也恢复了腕镯样式,功能如常,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正式进入矿区之前,她终于找到机会,偷拍了每位同伴的影像,然后发送给杨舟。 足足过了十个小时,杨舟才回应道:“收到了,有结果我会告诉你。” 地球上,存在着一个很讨厌的墨菲定律,其内容是:“如果有坏事要发生,那就一定会发生。 如果事情有好坏两种走向,那就一定会往坏的走向前进。” 墨菲定律有没有流传到现在,她不知道,但事情的确不如人意。 斐特矿区的信号很微弱,断断续续的,每经过一次星风乱流,信号强度就减弱一分。 没过多久,苏霓便对它绝望了,索性放弃了刷天网的尝试,在房间里一遍一遍练习对粒子的精确掌控。 她脸皮较厚,经验也丰富,还能淡然处之,瑙西卡就明显不安起来。 天网正常的日子里,她们每日通过终端通话。 如今没了天网,她还不肯放弃聊天,天天跑来她房间,和她东拉西扯。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机甲,”瑙西卡可怜巴巴地说,“乔治亚号上也不提供机甲。 倘若出现敌人,那我只能用异能战斗。” 苏霓见她这样,也不能说自己同样担心,安慰她说:“我倒是有机甲,但这是商用飞船,不是作战用的。 每层船舱高度有限,很多地方根本不容机甲站立。 就算可以,稍微跳跃一下,头部就要撞上天花板。 因此,我大概也只能用异能战斗。 放轻松,你的异能还算实用,肯定不会拖累其他人。” 阿莱士星之上,尚有未被采空的重金属矿脉。 也就是说,这是个活动的星球。 乔治亚号要做的是把货物运到基地里,再收集金属矿石,运回谷神星的卫星上。 降落时,是飞船自动降落,船载电脑自动调节。 搬货卸货等工作,也有机器人代劳。 可是,明明已经到了目标地点,苏霓却油然生出不安的感觉。 她穿好纳米防护服,戴了一个氧气面具,和其他人一起走出飞船。 这个行星是标准的重工业行星,因为不需要考虑环境问题,曾被无限制开发,留下极为严重的环境污染。 空气中漂浮着金属细尘,吸久了会得肺部疾病。 如果天阴降雨,那么降下的将是灰黑色的酸雨,一样可以让人生病。 没有人乐意在此地长住,所以一直采取轮班制度。 值班的技术人员住在卫星基地中,按时降到阿莱士星,进行必要的管理。 苏霓并没能见到他们,准确地说,她没见到任何活人。 这个荒芜的星球上,似乎根本没有人类,只有不知疲倦,能量没耗尽就不会停止的采矿机器人。 她踩着被雨水浸透的地面,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伸手做了一个虚拦的动作,让身后的瑙西卡跟着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沃尔夫察觉有异,转身问道:“怎么了?” 苏霓站在原地,静静盯着他,眼中闪耀出意味不明的光芒。 她说:“卸货似乎不用我们帮忙,你认识发布人,就由你全权负责好了。 我们先回船上,有事再叫我们。”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她说出这句话后,紧盯着这些人的表情变化。 事实上,他们都没有露出异样神情,只是一愣,让场面忽然陷入诡异的静默。 苏霓说话的时候,还只是感觉不对,并没什么证据。 这时感应到这种气氛,她警戒心瞬间高涨,脸上却不动声色,静静看着面前的沃尔夫。 沃尔夫的胡子赤红如火,眼睛是暗绿色,像绿碧玺。 明明是设计师苦手的颜色搭配,在他脸上却显得很和谐。 只从他外表判断的话,苏霓仍会认为一切正常。 就在此时,她手上的终端陡然一震,显示收到新信息。 苏霓心知那可能是杨舟,不敢忽略,唤出屏幕后,以眼角余光瞥向了它。 如她所料,那果然是杨舟传来的消息,消息内容却令人恐惧。 他说:“你身处危险之中,得马上做出准备。 这个名叫燕明的女人,是帝国通缉名单上的成员,一名相当危险的星际海盗。 她通常和她的伴侣博礼一起行动。 我已经将博礼的影像发给你。” 然而,她没能收到这个人的影像。 一股令人心悸的危机感从后方涌来,这一瞬间,苏霓瞬间跃出十米开外,右手一伸,手上立即多了一把粒子刃。 刀锋从她指尖延伸出去,到末端之时,蓦地化为一条软鞭,抽向这群露出了真实面目的敌人。 她的后颈覆盖着一层甲壳,但她知道,甲壳底下的肌肤,已被毒液烧灼成了焦黑色。 毒液的毒性极为厉害,触到皮肤的时候,表现的像是强酸,一旦进入人体,又像是极为强力的,生物体内合成的神经毒素。 通常来说,神经毒素不会呈现强氧化性。 这多半是人工合成而来,抑或是异能者身体产生的。 光鞭犹如一条矫健的游龙,刹那间荡开半径十米的圆弧,逼的这四个人上窜下跳,狼狈不堪,不知不觉地让出了一片空地。 苏霓忙里偷闲,向瑙西卡瞟了一眼,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恐惧中带着畏缩,不禁心中发寒。 她和瑙西卡的交情,其实就是普通同学和朋友。 就算这样,她也听说过她的异能。 那正是喷吐生物毒素,一种让氢氟酸和眼镜蛇毒都相形见绌的毒液。 刚才动手的时候,瑙西卡就站在她背后,相距不到一米。 这么近的距离,喷吐范围又大,纵使她连躲避带防御,也还是被喷中了一点儿。 这毒素可以让普通人类当场毙命,若喷入水源中,能够毒毙数以千计的人,对她却没有太大效果。 在蚀入皮肤的一瞬间,防御机制便已启动。 那块皮肤自动甲壳化,转换了细胞性质,让毒液全无作用。 苏霓真正为之愤怒的,自然是瑙西卡的选择。 她又不是傻瓜,怎会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瑙西卡邀请她去木神星,瑙西卡带她到处游玩,瑙西卡孜孜不倦地劝说和吐槽,取得她的信任。 最终,她主动提起了“哥哥的任务”,苏霓自然也觉得是巧合,从未放在心上。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 她不上钩,也许还有下一个等着。 可她相信朋友,二话不说,一直跟到这里,还傻乎乎地以为是海盗作祟,倒是省了对方的力气。 光鞭掠过的地方,犹如树枝拂开水面。 淡金色的轻雾汹涌而出,笼罩了这片荒芜的土地。 刚下过雨,地面还是湿润的,轻雾一接触它,便发出水烧开时的奇异声音。 所有“同伴”均已走出乔治亚号,面无表情地围上了苏霓。 他们的实力果真不俗,并非平常学员可比,此时各施绝技,躲避粒子雾的攻击。 沃尔夫本来还和善地笑着,这时已是面目狰狞,那部红胡子也从他脸上落了下去。 他的身体迅速石块化,结晶化,肌肉全变成了凸起的石块,组成一个七八米高的石巨人。 更可怕的是,地面上的岩石也在往他身上移动,如同被磁铁召唤的小铁块。 变化完成后,他的长相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五官粗糙难看,脸上毫无表情,怎么看怎么像石像。 燕明双手轻挥,手掌齐腕断开,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苏霓。 她手腕每抖一次,就打出一发空气弹。 这弹药竟是无穷无尽,速度像是连珠弹一般,极为诡异。 它们看似无害,但一打到地上,地面便乱石崩飞,出现一个令人惊讶的大坑。 奥菲恩的异能和卡洛一样,也是兽化。 沃尔夫变为石头人时,他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异兽,四爪蹬地,背上长着无数触须。 触须凌空飞舞,不住朝苏霓弹射,其末端闪耀着幽蓝光芒,不知是不是附有剧毒。 至于那个最不起眼、说话最少、长的最为单薄的高斯,表现的最为冷静。 他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一枚空间钮,神情冰冷地看着他们。 不知为什么,苏霓看到他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位先生就是博礼,这帮人真正的领头人。 她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其他人身上,只偶尔瞥一眼博礼,却发现他迟迟没有动作,正觉奇怪,便是微微一惊。 她身侧的粒子雾骤然波动,海浪般汹涌晃荡,竟是被一股巨力撞击,朝她的位置反击过来。 “精神类的异能?” 苏霓想都不想,撤身飞退。 她原来身处的地方,淡金雾气出现一个缺口,就像被人撕裂了一块。 撕裂处也怪怪的,仿佛是个真空破洞。 这四人明显训练有素,是经常一起作战的同伴,配合的毫厘无差,堵住她所有能脱逃的方向。 从开战到现在,她鲜少有机会完全避开,要么硬扛,要么以攻代守,逼迫他们给自己留出空隙。 不过,她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异能,不想再耽搁时间,左手伸到胸口轻轻一按,便启动了承载有雪鹫的那枚空间钮。 刹那间,通体雪白的巨大机甲凭空出现,肃立在当地,仿佛在俯视这场莫名其妙的激战。 机体底部,一个纤细的身影飞速窜上,顺手一撑,跃进了驾驶舱内。 她的人虽然消失了,粒子雾却还活跃在机甲之外,极尽守护之责。 博礼的速度也是极快。 苏霓钻进机甲的同时,他所在的位置,也有一架巨型机甲拔地而起。 这架机甲全身深蓝,带有亮眼的橙色、黄色条纹,比雪鹫高出了一个头还多,宽度也要略大一些。 它的肩甲处,印着一个奇怪的标志,仿佛是变了形的骷髅头,口中咬着一把匕首。 这也算是地球海盗旗的变种,标志着每个海盗势力的身份。 但落在苏霓眼里,它们区别就是“敌人甲”,“敌人乙”,还有“比较强的敌人丙”。 与当年的珍珠相比,雪鹫的智慧简直令人感动。 只要驾驶者进入动作捕捉的位置,无论有没有把自己套进固定装置,机甲都能准确地模拟出他的动作。 苏霓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它,调整炮口,对准地面敌人,甚至都没特意避开瑙西卡,便连续轰出四炮。 她有留活口的想法,但这些人可不是范伦海特的学员,个个凶悍异常,把杀人当成家常便饭。 如此强敌环伺之下,她只好能杀多少,就杀多少,留不留活口要看天意。 瑙西卡没有机甲,又失去了利用价值,竟没有人肯屈尊保护一下她。 她大声惊叫,勉强躲避,却无法避开迎面而来的炮火,被高斯炮弹正中前胸,当场身亡。 另一炮打的则是奥菲恩,可惜没有打中。 它的利爪中萦绕着电光,扑到雪鹫旁边,重重一爪拍上去,便见机体上爆出火光,扯的苏霓也是一颤。 岩石人沃尔夫并不忙着攻击,一力护卫燕明,让粒子雾和光鞭尽可能地远离她。 燕明的异能是空气炮,又进行过机械改造,是个颇为强大敏捷的战士。 她身材不算高大,双臂的粗细和正常人差不多,但从断腕处击出的空气弹非同小可。 她每射一次气团,都能轰碎粒子雾,准确无比地打在雪鹫机体上。 苏霓全力操纵粒子,毫不放松地对付他们,同时掉转热武器的攻势,与深蓝机甲互射。 他们两人的机甲都有飞行能力,转眼间已经腾空而起,进入空中作战的状态。 直到这时,苏霓的神情还是那么冰冷,既不咬牙切齿,也没有半点轻松。 她盯着深蓝机甲,问出了迄今为止的第一句话,“你们和尤迪特家族有关?” 尤迪特正是赫尔曼的家族,与阿提密斯所在的俄南家族关系密切。 苏霓不太担心报复,却还没到完全忽视的地步,早就做过一些背景调查。 那个时候,她发现,赫尔曼的伯父正是尤迪特家族的掌权人,而被她用长桌扣在头上的那位,则是赫尔曼的表弟。 这些贵族无法无天惯了,平时谦和有礼,极有教养,一到关键时刻,便显出了真正的品质。 正因如此,苏霓才放弃了最后一点幻想,冷静地考虑着自己的应对。 深蓝机甲做出种种漂亮的回避动作,躲避迎面而来的炮弹,还有在空中逡巡,不断追杀过来的导弹。 与此同时,博礼从容地回答道:“没错。” “那么……瑙西卡她,还有她的家庭,也是被你们逼迫,来引诱我上当的吧?” 苏霓的语气极为冰冷,但语调十分平和,仿佛正在进行正常交谈,压根没有或激愤,或难过,或大声斥责的感觉。 双方正在空中快速交手,战况异常激烈。 她还要顾着地面上的人,把他们死死压制在下面,堪称双线作战,却始终不落下风。 奥菲恩见势不妙,竟直接冲回了乔治亚号,打算驾驶机甲出战。 雪鹫朝他轰了一炮,无奈地打偏了,只能眼看他奔上乔治亚号的出舱挡板,消失在飞船上。 燕明却是天生彪悍,并不着急使用机甲。 她的后背微微拱起,两张机械翼瞬间裂衣而出,带着她直冲天空。 她一边上升,一边还在锲而不舍地攻击,脸上犹带笑容,却显得十分凝重。 她听到了两架机甲的对话。 博礼森然一笑,回答道:“你很聪明,他们等待出头时机,已经等的太久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怎么肯放弃?” “原来如此……” 苏霓耳语般地说了一句,让博礼听得一愣。 他其实不想和她多话,但鬼使神差之下,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苏霓没有回答。 她的眼睛再次漆黑入夜,是完全空洞和无机质的,不具备任何人类的神采,还在往其他部位不断扩散。 她的身躯开始变化,肆无忌惮的变化。 甲壳一层层堆积折叠,形成各种怪异的形状。 在她的控制下,这具身躯暂时还保持着人形,皮肤、肌肉、骨骼却已经完全转变。 而这还没有结束,甲壳末端,颜色变的越来越浅,最终变成粒子一样的淡金色。 这些粒子弥漫到内壁上,就和内壁融合在一起,继续往机体深处推进;弥漫到地板上,就和地板融合,从不同的位置接触机甲,全心全意地转换着它。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这是个任谁都预料不到的变化。 别说那些敌人,就连苏霓自己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个样子。 这四人组合实力非凡,不但战斗技巧娴熟,而且配合精妙,一看就经常杀人放火,都积累出了经验。 可是,他们让她陷入巨大危机的同时,也刺激了她的成长。 在这个不凑巧的时间,不凑巧的地方,她竟恰好突破了长久以来的瓶颈,完成了虫母幼年期的完全变态。 甚至,由于非常敬佩艾尔莎,她仔细思考过魂甲的概念,不知不觉就知行合一,试图完善自己和机甲的联系。 她读过的一切资料,都是以人类的角度写成,供给人类读者观看。 虫母对幼虫、成虫的分别并不感冒。 而在虫族的认知里,虫母就是虫母,没有幼生体和成熟体的区别,只有力量差距。 幸运的是,不同于虫族的模棱两可,人类书籍里对此有着详细描写,反而带给她一个更加直观,也更加清楚的认识。 这其实也是她成为“恐怖怪物”的第一步。 以雪鹫为中心,方圆数百米的地方异彩涟涟。 阴沉灰暗的天幕下,工程基地不断闪现淡金色的光芒。 深蓝机甲被光芒裹住,动作越来越僵硬呆滞,最后已是勉强挣扎,却没能避免厄运。 它像是遭受了毁灭性的重击,没有任何预兆,从空中直坠地面,中途猛地一震,扭出了奇怪的角度。 这画面十分诡异,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拳头拦腰轰来,将整个机体扭曲弯折,再掷到地面。 雪鹫的外表如常,并没有特别的改变,只是周身透出微光,像是被什么灯光照射着。 苏霓也从未停止对地面的攻击,一边殴打深蓝机甲,一边不停调节炮口位置,坚持不懈地轰炸地表。 离子球离开炮膛后,被悬浮在空气中的粒子加持,只微微一颤,便爆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强光。 它在空气中行进,竟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击中目标之时,它的大小已暴增数倍,如同装载着机甲的降落舱。 沃尔夫皮糙肉厚,能硬接普通导弹的轰击,自己毫发无伤。 此时面对这个庞大的光球,他也无力抵抗,一愣之下,当场被炸成块块碎石。 主人既已失去生命,身体形态的转换便无法逆转。 碎石落在地上,仍是石头状态,没能恢复成人类的血肉肢体,像下了一场小型石雨。 沃尔夫以生命为代价,也没能保住他想要保护的人。 离子炮和高斯炮同时开火,同时增幅,均处于苏霓的控制之下。 她以离子球杀死了沃尔夫,看都不看一眼,便把剩下的攻击全部敬奉给了燕明。 燕明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 她的一对电子眼不断闪烁,映出眼前连绵不绝的高温光斑。 在看到这图像的瞬间,她下意识伸手一挡,整个身躯便被高斯炮弹吞没,连最基本的反击机会都没有,就在这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博礼没有时间去注意伴侣的死。 深蓝机甲弯折之时,他的身体也随之弯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淡金光芒包围着机甲,也包围着他,对他进行沉重至极的攻击。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他的防护服便被鲜血浸透,全身皮肤全部皴裂,变成了一个赤红色的血人。 可他还活着,意识也还保持着清醒,只能不断哀嚎,试图减轻这剧烈的痛苦。 奥菲恩的动作已经十分迅速,仍错过了这幕好戏。 他驾驶着一架黑色机甲,冲出乔治亚号,迎面撞进粒子迷雾,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被迷雾吞噬。 他的运气却比博礼好。 由于他一看就是下属,不是领导,知道的内幕也少之又少,苏霓并未过多地注意他。 因此,他不必忍受博礼正在忍受的折磨,哼都没哼一声,就被那只巨拳当场击毙。 苏霓在学院里小有名气,实力非比寻常。 对方深知这一点,找来的杀手自然不是庸手。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表现,和初遇蚀波兽的普通学员差不多。 雪鹫忽地伸出右手,做了个提起的动作。 刹那间,无数粒子乱流汇合到一起,形成一只转动灵活的巨型光流,将深蓝机甲提了起来。 雪鹫臂上,长而尖,末端闪闪发亮的黑刺探了出去,一直刺进深蓝机甲内部,动作轻巧至极,就像切割一块豆腐。 这黑刺是苏霓本体的延伸,迟迟不曾停下,最终刺进驾驶舱。 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愉快地挥舞着,在奄奄一息的博礼眼前一晃,毫不犹豫地扎进他的头骨,直抵大脑。 这个人的一生,就这么展现在苏霓眼前。 从他有记忆开始,到眼睁睁看着黑刺进入大脑,没有一秒钟遗漏。 但苏霓并不关心他的家庭背景,出身来历,睡过多少个女人,做过多少个任务。 她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迅速地翻找着,如同正在进行关键词搜索的超级电脑,拼命搜查这次任务的发布人和联络人。 并没花上多少时间,她便找到了想要的结果。 这结果并没令她惊讶,事实上,根本没有引起她的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雇佣博礼等人来杀她的,正是赫尔曼的父母,尤迪特家族的重要成员。 她静静读着这部分内容,脸上却毫无表情。 博礼并非笨蛋,也曾质疑过任务内容。 他虽是海盗,但也惧怕苏家的报复,不太乐意接下这个烫手的炭团。 那对夫妇却说,尤迪特的掌权人已经默许了这件事,愿意提供帮助。 万一博礼的手脚不够利索,留下能被追查的痕迹,那么不用他们说,家族也会帮忙抹消痕迹,并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 如今,苏霓的思维已是直线式的。 知晓内情后,赫尔曼的父母,还有他的伯父,都已经被认定为她的敌人,而且是必须要清除的敌人。 她脑海中还残留着人类意识,顿时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思考过后,又很顺畅地接纳了它。 两架机甲一蓝一白,同时落下,落到这片焦黑冒烟的土地上,扬起大片尘土。 在这个时候,通讯已经恢复,不再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断绝状态。 苏霓却不去求援,不去查看,连杨舟可能的后续回复都不在意,只聚精会神地捕捉着博礼的脑电波。 博礼脸上已没有痛苦表情,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木然。 他取出一个小巧的联络器,以加了密的私人频道,呼出一个短促连续的信号。 信号的主人立即回复了,仿佛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旅行还顺利吗?” 苏霓没有说话,博礼却在说:“已经顺利到达目的地,将货物安全卸下。 现在,我想确认报酬的问题。 我会把你要的东西带给你,你要给我你所许诺的重酬,和我取报酬的地点。” 博礼和燕明都在通缉名单上,是某个海盗团队的领导者,似乎还从属于一个更大的势力。 他们和尤迪特家族有着交情,私下常进行非法交易,算是共生的关系。 因此,一听说尤迪特家族有仇人要杀,那势力便派出了他们两人。 赫尔曼父母的要求很简单。 他们希望他带回苏霓的尸体,如果没有尸体,就带回终端,如果没有终端,至少要展示一段影像,作为凶手伏法的证据。 自始至终,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下进行。 他们不止在杀手上下功夫,也研究了苏霓的人际圈子,重点研究和她关系不错的同龄人。 怎奈苏霓的交际圈有限,大部分对象都油盐不进,多半不会为个“出头机会”就出卖朋友。 查来查去,唯有瑙西卡最有可能。 这流程顺畅无比,先许以丰厚的报酬,再进行威逼,最终抛出“泄密就杀你全家”的大杀器,瑙西卡全家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瑙西卡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将苏霓一路诱来矿区。 若苏霓真是天真的妙龄少女,说不定还会认为他们情有可原,并非刺杀事件的主谋,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她不会忘记,瑙西卡明知她的背景,明知她和紫蓟公爵有关,却始终不肯透露口风。 这甚至不用当面谈话,只需一个消息,一个暗示,苏霓自然会知道不对。 可见她这么做,不是迫于无奈,而是贪图抱人家的大腿。 好歹也是同学一场,她甚至不值一个机会,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博礼已彻底变成个提线木偶,按照苏霓的心意舞动。 每句话都没有任何破绽,每句话都是在她操纵下说出来的。 她读取了他的记忆,模拟他的口吻时,可以做到纤毫不差,让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起疑。 对方似是觉察到他的不安,安抚道:“我们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怎会说话不算数?” “以你们的地位,当然不至于这样,”苏霓冷冷说,“但这事非同小可,一旦留下把柄,势必后患无穷。 知情人当然是越少越好,我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联络器里的声音说:“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好吧,你想怎么做?” 苏霓真正想问的,自然是在什么地方汇合,什么地方交货,和什么人做交接手续。 然而,联络器给出的答案,竟令她颇为意外,“不瞒你说,我正停在阿莱士星的外轨道上。 你一上来,就能看到我的飞船。 怎么样,现在你总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吧?” “……阿莱士星的外轨道?” 苏霓仍保持着虫母的状态,与雪鹫连接在一起,通过雪鹫,她又能和深蓝机甲相连。 这一瞬间,她意识到敌人就在不远处,立刻感到一阵强烈兴奋。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身上涌动,让她恨不得大喊出声,像野兽一样咆哮呼叫。 “是啊,这件事结束后,我还要再去趟范伦海特。 其实那学院倒是个交易的好地点,”对方无动于衷地说,“历史悠久,地位尊崇,后台又很雄厚。 再怎么强大的贵族家族,也要高看它一眼,不敢随便撒野。” “啊……我已经知道了。” 苏霓平静地说,语气陡然变的十分轻柔。 若她有蛇一样的发声器官,会从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嘶嘶声。 可她没有,她只是冷漠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冷漠地挖掘着自己的能力。 来时路上,所有星体的分布,互相之间的旋转关系,在她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并没有真正看到外轨道,却准确地判断出了它的位置,就像鸽子判断磁场走向。 这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却又正确无误,让她充满了信心。 雪鹫身上的微光仍在闪耀,范围却在不断扩大,终于将地面上的战斗痕迹笼罩进去。 奇怪的是,被微光笼罩的东西,都在迅速销蚀融解,仿佛化为虚空,或者披上了一层隐形伪装。 每消失一件物品,苏霓身上的力量就强大一份。 忽然之间,她仰头望向灰暗的天空,仿佛凝视着什么。 她的目光穿透重重障碍,落在了那艘飞船上。 赫尔曼父母出身高贵,实力却不是很强,因此在帝国中地位有限。 两项因素综合到一起,让他们只能雇凶杀人。 一方面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以免和苏霓的后台正面冲突,另一方面,也是自矜身份,认为苏霓不值得他们出手。 他们并非不知真相,也并非不能理解。 在他们看来,赫尔曼的死,苏霓虽然不用负全责,却也有一半责任。 就这一半责任,已经足够他们下手。 那艘飞船的形状像是飞碟,正悬停在阿莱士星上方,看起来极其普通。 两者体积一对比,就像是落在地球仪旁边的虻虫。 驾驶舱正中央,坐着赫尔曼的母亲奥若拉,还有父亲狄伦。 奥若拉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紧盯着屏幕,向身边的丈夫问道:“会怎么样?” 就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屏幕画面忽然一闪,出现了一张恐怖厚重的虫族面孔。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会怎么样……? 这是一个好问题,需要搭配一个好答案。 此时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苏霓给出的回答。 那张虫脸一闪即逝,却营造出极其恐怖的效果,简直像惊悚电影,以吓坏观众为己任。 奥若拉本来坐在软椅上,顿时低低地惊叫一声,以罕见的敏捷身手跳了起来,面带惊恐,死死盯着屏幕。 这对夫妇从不是谨慎小心的人,认为仇人即将伏诛,当然不会置身事外,只是怕苏霓起疑,一路隐藏行踪,从未正式现身。 直到收到博礼的主动联络,奥若拉才稍觉放心,解除了飞船的隐身状态。 剩下的事似乎很简单。 乔治亚号起飞之后,将重回太空,与他们正式见面。 他们倒也没想要杀人灭口,只想按约定支付报酬,亲手接过苏霓死亡的证据,然后就可以打道回府,把未来的生活导回正轨。 人人都知道,宇宙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们见多识广,想过事情可能生出变化。 但再给他们一个脑子,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说好了的报仇戏码,陡然变成恐怖异兽现身太空,任谁都要愣一愣。 何况这两位作战经验稀少,一直担任文职工作,根本没有随机应变的才能。 虫族面孔出现之时,雪鹫已经接触到了飞船,碰触之后,立即贴靠过去,静静附在它的表面上,仿佛趴在盘子上的飞蛾。 飞船有舷窗,它的位置恰好是舷窗附近,于是很自然地伸过头部,透过窗户往里看。 这个姿势很正常,但配合背景,便有种神秘怪诞的感觉。 这时,苏霓仍未完全失去理智,还能进行符合人类逻辑的思考。 但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虫族,她都不想放过这两个人。 虫母的意识里,根本没有“饶恕”或“宽容”的概念,只可能为更多利益而退让。 而身为一个不算太笨的人类,面对不死不休的仇恨,她没有退让的理由。 如果奥若拉看见那个舷窗,她的轻呼会变成惊叫。 雪鹫的脑袋凑在窗上,偶尔闪动一下,轮廓模糊起来,展现出苏霓的真正容貌。 如果苏霓愿意,可以挤出机甲,亲自贴到飞船的外壳上。 但这没有必要,所以她也没这么做。 身处此情此景,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在太空中,没人能听到你的尖叫。”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时代,既野蛮又文明,既先进又落后。 绝大多数人处于天网的监视下,失去隐私的同时,也可无忧无虑地生活。 海盗和佣兵在刀锋边缘行走,用生命为代价获取报酬,却能轻易纵横于星系之间。 有些星球繁华富丽,犹如科幻插图的具现化。 在那些地方,居民可以躺进营养舱,用特殊设备进入虚拟世界,用自己选择的身份存活,直到老死。 有些星球却阴暗偏僻,毫无法律可言。 在那里随手杀死几个人,甚至不算什么大事,把尸体抛到外太空,便会变成无法辨认的垃圾。 因为,几乎没有人会跨越星系,为莫名其妙失踪的平民伸冤。 若非苏霓的实力出人意料,现在也是难逃厄运,可能已经变成垃圾之一,在宇宙中飘荡。 她很明白,就算是公爵,也不可能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 苏北辰也许会,却必须考虑家族的想法。 他为她复仇的可能性,比公爵还小。 这也是苏霓不肯善罢甘休的原因。 她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只有活人才有价值。 尸体,哪怕是帝国皇帝的尸体,也不再重要了。 至于这么做的后果,她还没来得及考虑。 她总得先活下来,铲除最严重的威胁,才能考虑后果吧? 奥若拉之前有多么快意,这时便多么惊恐。 她呼叫着控制飞船的智能电脑,要它立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电脑倒也干脆,直接送上一段影像,正是雪鹫瞬间移动,从地面进行短距离跃迁,直达飞船附近的英姿。 最可怕的是,影像还没结束。 他们看到它正趴在飞船上,气质如窥视私人住宅的怪人,立即被无尽的恐惧和慌张淹没。 奥若拉叫喊道:“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启动武器,把它驱逐下去!” 可是,电脑没能做到这一点。 准确地说,它什么都没能做出来。 狄伦见妻子只顾和电脑纠缠,终于屈尊开口,怒斥道:“这飞船根本不是作战用的飞船,马上进行紧急求援!发信号!快点!” 他们选择朴素的小飞船,当然是为了隐藏行踪。 即使被人目击,也少有人想得到里面坐着的是贵族。 在他们看来,苏霓实力再强,也处于行星内作战阶段,根本无法应付星际级的海盗。 即使能应付,地面上没有驾驶员,她可能不知道怎么控制飞船,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错误,也是他们这一生中,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 电脑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命令,这谁都不知道,但苏霓听到了。 她全然无动于衷,脸上没有表情,眼睛更是纹丝不动。 若说眼睛是生物心灵的窗户,那她的十扇窗户肯定被死死封住,上面还刷了厚厚的漆,让人无法窥见她的心灵。 忽然之间,雪鹫震动起来,飞船也跟着震动。 这震动富有节奏,频率极其稳定,并匀速上升,越来越快。 最后,肉眼只能看到震动时出现的虚影,无法判断飞船的准确位置。 多数固体材料都会被震动引发共鸣,最终从中断裂,区别仅在于频率和持续时间。 想要避免这种下场,必须采用特殊材料,或者设好防御装置。 这架飞船什么都没有,因此,无法幸免于难。 它的振幅也越来越大,扁平如碟子的船体不住大幅摇摆,甚至漾出了波浪般的曲线。 飞船断裂的瞬间,每个裂隙都发出巨响,因真空不能传递声音,只影响了船上的人。 刹那间,这只大碟子彻底解体,一气碎作七八块。 碎块有大有小,错落有致,大部分受动能影响,离开苏霓的控制后,向受力方向激射而去,头也不回地奔赴宇宙深处。 还留在阿莱士星附近的,只有一块。 雪鹫兀自附着其上,在原地平静地飘浮着。 飞船解体之后,里面的人显然已经死去,随残骸飘向远方。 若换了强大的异能者,他们本就能在真空环境里生存,乘坐的飞船也不会如此不济。 严格来说,苏霓还占了便宜,奥若拉夫妇的死亡也有些冤枉。 但他们既然做出这样的选择,便要承受后果。 苏霓目送残骸飘走,表情还是那么平淡,心中也殊无喜意,连笑一笑的兴趣都欠奉。 此时,她正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一如方才的奥若拉。 她问的是,“该怎么办?” 有目击者吗? 能压下来吗? 要不要找人帮忙? 还是先和朋友吐露秘密,咨询他们的意见? 公爵、苏北辰、艾尔莎等人听了她的麻烦,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可不是当街追砍佣兵团长,而是实打实的杀人,受害者还是大家族的成员。 雪鹫轻轻松开手,轻轻推了推那碎块。 它没怎么使劲,力气刚能推动残骸。 但地球上的中学生都知道,没有外力作用的时候,物体的初始速度是多少,便会一直以这速度匀速运动,直到碰到另一个施力者位置。 残骸晃晃悠悠地飘走了,飘向雪鹫面对着的方向。 没过多久,它就变成一个小点,逐渐远去。 战斗终于结束,苏霓身上的虫母特征也在消退,速度极快,只一会儿,就变回了最开始的人类形态。 她看起来和往常并无区别,只是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好像通宵玩游戏,又去参加了八小时考试的人。 即使她不需要,机甲的生命维持系统也还在运转。 她看了看数据屏幕,又下意识看向终端,发现果然有好几条消息,有两条来自杨舟和艾尔莎。 毫无疑问,杨舟需要确认她的安危,必定得多问几句。 艾尔莎的态度却有些奇怪,发来的信息是,“你又闯祸了?” 其余的消息无关紧要,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留言。 其中,琳帆问了假期时间,表示苏霓若有空闲,可以去她那里玩。 “……” 苏霓脸色微微一沉,对这邀请产生发自内心的排斥。 但她不能迁怒无辜人士,更不能胡乱猜测,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不愿在太空停留太久,操纵雪鹫降落地面,回到乔治亚号附近,才开始处理消息。 她给那两位回了一条“我没事”,给其他人回了正常的回答。 然后,她直接关掉终端,走进飞船,坐到她来时常坐的位置上,仔细地思考着。 虽然她对命运女神有着种种不满,但人家并未当真抛弃她。 和那些亡命天涯的海盗不同,她就算闯下大祸,也还有做海盗之外的出路。 而且,就常理而言,事情远远未到绝境。 如果她向杨舟求援,相信杨舟会意识到严重性,把消息转给公爵。 以公爵的为人,不太可能将她置之不理。 因此,她现在面对的问题是,究竟要不要求援? 还是遵循天意,独自远走高飞? 苏霓仔细回想着过去的经历,想到最后,深深感激自己良好的学习习惯,还有旺盛的好奇心。 托这两项优点的福,即使没有实践机会,她的理论基础也颇为扎实,还懂一些奇怪的冷门知识。 譬如说,学院从未涉及这方面的内容,但她曾咨询过杨舟,问他如何避开天网搜索,如何争取逃亡的宝贵时间。 她只用了不到一小时,便作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她不理会持续闪动的消息,彻底断掉终端的信号传输,开始研究乔治亚号的驾驶舱面板。 在这个时代,驾驶飞船并非特别高深的技术,经过培训便可获得资格。 当然,有经验的机长和领航员仍是抢手货,具有堪比电脑的判断力和观察力,是舰队的重要成员。 苏霓当然比不上他们,可她想去的地方,并不需要太多经验。 读取博礼记忆的时候,她已经知道启动乔治亚号的方式,就这么开动了它,将目的地的坐标输入电脑,制定沿途路线,正式走上逃亡之路。 这或许是个轻率的决定,也不怎么理智,但她不认为这是错误的选择。 若想留在帝国,势必要应付接踵而来的麻烦事。 与此相比,她宁可跑得远远的,远离这个复杂的人类社会。 按照她设定的路线,乔治亚号一路向荒星域前行。 它以核能为动力,又装载着可以吸收辐射、将辐射能转换为能源的装置,足以支持到目的地。 同时,这段路途不算太长,在普通商船的接受范围内。 只要飞船没有半路出毛病,就应该顺利到达。 她已决定脱离人类社会,索性做的非常彻底,一直选择最偏僻的走法,绝不往人多的区域钻。 这些路线曲折多变,要么环境危险,要么常有海盗出没。 可是,不知是否因为她的灾劫已经过去,路上竟没发生任何意外。 阿莱士星事件发生后的第十五天,她没有返回木神星,而是重新进入荒星域,顺利地找到被月神号摧毁的厄运之星。 她带着极度复杂的心情,让飞船不断下降,最终降落在它的地表上。 降落之时,乔治亚号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竟没能正常停下,告诉冲出好一段距离,几乎一头撞上山崖,才被苏霓硬生生拦下。 苏霓暂时不去管它,连雪鹫都没取出,直接走出了乔治亚号,在大门前方站定,沉默地看着这个阔别已久的行星。 天空没有变化,颜色还是那么肮脏。 狂风也没有变化,还是像刀子一样,能把婴孩的皮肤生生刮破。 然而,它的变化极其明显,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地表本来覆盖着黄沙,偶有绿洲出现,如今无论是沙是树是谁,都全部琉璃化,变成了坚硬的地面,其中浮现种种瑰丽的花纹,曲折蜿蜒,蔓延向看不到的远方。 她站在原地,愣愣看了很久,忽然有种脱离束缚,无忧无虑的感觉。 与想象中不同,她并未慌张无措,或认为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反而感到难得的轻松自在。 良久,她喃喃自语道:“它们还活着吗……?”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虫族的生命力极为旺盛,适应能力也极其强悍,在大灾变中生存的概率很高。 其种群之中,领导者往往具有较高程度的智慧,能够准确判断事态走向,做出对种群有利的决定。 即使是最笨的皇后,也不是人类能够蔑视的对手。 这就是人类社会对虫族的共识。 当日,月神号以舰载炮轰击厄运之星,干掉了傀儡师的全部战兽,也摧毁了地表的所有生命。 即使还有生物侥幸活下来,其体征也微弱到星舰无法探测的程度。 通常来说,它们本就是蚀波兽那样,生活在地底深处的物种。 那时苏霓自身状况不甚乐观,身份低微,话语权为零,根本没有请公爵停手的立场,只能默认月神号的轰炸,旁观真正的厄运降临。 因此,她逃来厄运之星,只是单纯的逃亡,并没有借助虫族力量做事的打算。 这里是她穿越之后的第一个世界,在她心里占据重要地位。 地球既已成为历史,那么,这里就是她实际上的故乡。 她左想右想,想不出更好的选择,只能一路跑回来,想先看看再说。 然而,此时她亲眼见到地表景象,才刷新了对月神号武力的认识。 过去的厄运之星如末日世界,到处是荒漠、荒原般的地域。 沙丘暗沉干燥,动辄蜿蜒百里,沙子下面潜伏无数危机。 就连荒漠中的绿洲,也大多被实力凶暴的野兽占据,不容其他生命进入。 她现在看到的,却是一整个琉璃化了的星球,简直可以被巨人当玻璃弹玩。 这倒不是说它丑陋难看,而是指与过去差异极大。 若当真点评起来,这景色反而比以前更好,极为诡异壮美。 人类盯着地面看一段时间,很容易出现幻觉,认为自己身处魔幻世界。 大部分沙丘、山脉被炸成平地,唯有标志性的高山还有遗迹。 也就是说,她记忆中的地理知识毫无用处。 若她想前往虫巢所在,查看虫族情况,得先弄清楚自己降落在什么地方。 这本应是个非常困难的任务,但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没有任何理由,她就是知道虫巢何在,简直像是飞出千里之外,仍能成功回巢的信鸽。 正因如此,她的心情十分平和,并无预料中的焦急。 明知环境诡异,她也不着急召出雪鹫,先徒步行走,不停观察四周环境,寻找着值得注意的地方。 走了好一阵,连审美都有些疲劳了,她才进入机甲,操纵它低空飞行,一边前往虫巢,一边观察地表。 如她所料,即使是月神号,也无法在不摧毁行星的前提下,彻底杀死整个行星的生命。 离攻击结束还不到一年,便有许多更高、更硬、更突兀结实的树木,坚强地冒出地底,稀稀疏疏地伫立在大地上。 它们大多没有叶片,只有光秃秃的树冠。 有时候,因为树枝排列太规律,这些树看上去就像人工产品。 但是,无论外表如何,它们都是活生生的生物。 她还看到了不少原本是湖泊的地方。 先前湖水已被高温蒸干,仿佛被烧干的锅。 干结之后,水底生物也全部死亡。 但降雨不会因此停止,海洋也还在,于是,这些大坑已重新积满了水。 水面漂着苔藓似的生物,一片一片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苔藓。 苏霓熟悉不少猛兽,它们却几乎全灭。 得以幸存下来的,要么是深海物种,要么是地底物种,最起码也得是两栖动物,躲在水底逃过一劫。 这么久没见,它们的变异程度居然更剧烈,变化也更大,利于生存的特征无限凸显,其余特征不同程度退化,竟有些像外星怪物。 雪鹫的飞行高度极低,几乎贴着地面掠过。 某些彪悍的生物认为有可趁之机,勇猛地跳了出来,向它发动自以为很强的攻击。 苏霓今非昔比,并不介意被它们殴打,或躲闪,或防御,该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全然不受影响。 她知道,有水源、有低级植物、有高级植物,就会有更高等级的动物存在。 看到厄运之星并未彻底沉落死寂,变成不毛之地,她的心情竟渐渐好转。 即使在这里潜伏一段时期,她也不会太孤独,否则孤身待在一个行星上,那感觉实在可怕。 当然这并非她高兴的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些生物都能活下来,虫族自然也能。 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抱歉,不希望它们全军覆没,如今发现有生存可能,自然相当高兴。 过去了这么多天,苏霓已将事情基本梳理清楚,想明白了将会发生什么事。 她杀死那四个佣兵,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那四位极有可能只是海盗。 但其他死者都是公民和贵族,与海盗有天壤之别。 瑙西卡的家庭已经没落,不用太担心。 可赫尔曼父母双双身亡,那位传说中的伯父没有不找她算账的可能。 更别提阿提密斯先生和他们有交情,领地还包括厄运之星所在的部分荒星域。 老实说,她对隐匿行踪的技术所知不多,只能想着杨舟的解说,瞎子摸象般逃过来,根本不知道那些举措有没有生效。 乔治亚号的引擎出现问题,可能也是她不恰当驾驶所致。 在这样的前提下,说她能够彻底脱离天网追踪,让潜在的敌人不知去哪里找她,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在这一系列逻辑推理之后,她得出一个十分苦逼的结论。 那就是,她也许没能成功逃亡,也许没过多久,便有一整个佣兵团降临厄运之星,执行追杀她的任务。 这只是最坏的情况,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压根没人找她。 反正人类和外星种族正在互掐,等战争大范围爆发,波及荒星域,厄运之星便会成为战场之一。 若它被歼星武器一炮轰爆,她也会跟着化为轻烟,鸿飞冥冥。 她走一路,想一路,脑补的都没边了,倒也冲淡了不少担忧。 怀着这等胡思乱想,在降落当天的午夜,她终于成功找到虫巢,先在外面转了一圈。 显然,落星城遗址也变成了平地,城市中央的巨大虫巢无影无踪,似乎从未存在过。 但令她高兴的是,只要仔细寻找,便可发现原址附近别有旋即。 那里隐藏着一个过去没有的超大洞口,正是虫巢地下部分的入口。 地表极端安静,证明留在地面上的虫族全部死亡,只剩在地底生存的个体。 苏霓同时注意到,魂石矿脉也受到了极大影响。 矿山和虫巢一样,被月神号炸到不复存在。 但那块地面绽放出非同寻常的瑰丽光芒,看起来酷似天青石和青金石,实在漂亮的很。 雪鹫围着那地方转了几圈,才往洞口飞去。 一落地,苏霓便跳出驾驶舱,将机甲收回空间钮,端详了一下洞口,一脸平静地走了进去。 她已经做好准备,心想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被当作敌人,要么就是地底空无一物,所有虫族均已死亡。 可她没想到,还没走上几步,身旁环境就有了变化。 本来黑暗狭窄的通道,忽然不停扭曲颤动,一如遇到蚀波兽时那样变幻,最终变成超越人类认知的奇景。 与蚀波兽不同,变化后的景象才是真正的洞窟。 两边的洞壁已经不见,她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平台上,俯视着一眼看不透的深渊。 深渊中,竟然出现了一种她熟悉至极的感觉,仿佛与她血脉相连,既亲近,又遥远。 刹那间,她心有所感,不由对着深渊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两只王虫曾说,她踩着的地面就是皇后的身体。 既然她连这一点都看不穿,便从侧面证明,她不是真正的虫母。 但这一次,她的感觉清晰异常,绝对不会出错。 深渊之下,正是那个沉睡已久,被傀儡师危机唤醒,又从月神号炮口下成功逃生的虫族皇后。 “皇后”只不过是人类给它的代号,一如“虫母”。 事实上,虫族没有性别之分,人类生育后代的个体被称为母亲,那么虫母自然会被冠上母亲之名。 宇宙中的所有虫族,都是每一代虫母的间接后代,皇后才是虫母亲自生出来的。 它们名叫皇后,实际的职务只是每个种群的首领。 也就是说,只要有虫族生存的星球,就必定有一个皇后。 如果皇后死亡或者失踪,就必定进化出一个皇后。 苏霓一跃而下,如羽毛般轻盈飘落,落到深渊底部时,恰好踩在这个皇后的背上。 与她想象中不同,皇后外表不像昆虫,也不像低级软体动物,而是一只披着背壳的巨蛇。 整体看去,它的样子和海龟差不多,但颈部和脑袋比龟类长的多。 背壳后面拖出长长的尾巴,也被坚硬如合金的甲壳覆盖着。 和跳蚤、蜗牛比起来,皇后的更倾向于人类熟悉的动物,看起来没那么奇怪。 但苏霓知道,它的战斗能力绝对不输给那两只王虫。 在站稳的一瞬间,她和皇后的意识便连在了一起,没再分离,更没有被那庞大的精神力量弹到一边。 她明白,它也明白,他们是虫母和皇后的关系,有上下阶级之差。 只要苏霓发出命令,皇后便很难拒绝。 之所以不是无法拒绝,是因为苏霓还处于幼年期,无法送出充足的信息素,以此决定皇后的思维和行动模式。 皇后服从她,更多的出于本能,但本能也可能被危险抵消掉。 苏霓还什么都没说,皇后便得悉了她的一切想法,并作出相应的回答。 它说,她猜的没错,普通虫族无法抵御月神号的火力,活下来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其中就包括那两只王虫,还有一些虫巢守卫。 就连这些强者,也是意识到事态不妙,飞速钻往地底,藏在极深处,才侥幸活了下来。 这个打击的确非常沉重,却不至于导致灭绝,因为只要皇后还活着,就能生出无数后代。 可它们很快就遇到更严重的问题——没有足够皇后生产的能量。 厄运之星上,绝大多数生物都被战兽杀死,没被杀死的也被月神号击毙,高温蒸发后,连焦炭都没留下。 这只皇后没有吸收转化辐射的能力,只能望阳兴叹。 它先命令其他虫族进入沉睡状态,自己舍弃大部分身体,终日等待着行星复苏。 结果复苏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人形虫母。 苏霓静静坐在它的背壳上,和它进行速度快到可怕的交流。 起初,她并不适应这种方式,每说一句话,大脑就要空白一阵。 后来她发现,这实在极为省事,表达出来的意思又极为流畅直接,很快就习惯了。 皇后知道她在逃难,却完全不介意,反而要求她下达命令,制定计划。 看起来,它已经接受了苏霓是新一代虫母的事实,并把“带领虫族走向新时代”的重担扔给了她。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但也没苏霓想象中那么好。 “你知道母星的位置吗?” 苏霓问道。 母星就是虫族起源的星球,按理说,每一代虫母都会待在那里,直到大事发生。 苏霓早就有寻找母星的想法,和皇后接触之后,便主动问了出来。 皇后表示它知道,并马上给她传来大量信息,差点让她大脑当机。 这些信息详实可信,为她展示出一幅充满无数星系的图像,一端是厄运之星,一端是个被巨大星云团笼罩的地方。 那团星云之下,就是虫族的母星。 苏霓半是兴奋,半是无奈,无比痛苦地研究着这张图,试图估计出这段距离,并思考怎么才能去到那里。 然而,还没等她作出决定,皇后忽然说:“注意,有敌人正在接近这里。 是人类,驾驶着机甲的人类。” 苏霓回了她一大串省略号。 省略号尚未说完,皇后便迅速行动,给她传来了更多讯息。 这次的敌人是两架机甲,准确地说,光甲。 它们高度超过了一百米,外形完全相同,只有涂装颜色不同。 无论外形还是涂装,均走暗黑风格,看起来峻拔怪异,让她想起杨舟的灰色幽灵。 只不过,灰色幽灵如同幽灵,这两架光甲却像恶鬼,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我想,他们是追着我来的。” “我会唤醒守卫。” “先告诉我,你们是他们的对手吗?” 苏霓本来还想,既来之则安之,没必要太矫情。 倘若虫巢守卫能够全灭光甲,那她也没有动手的必要。 毕竟以机甲对战光甲,实力相差悬殊,连高度都差了九倍,她拿什么去击败对手? 可是,皇后的回答彻底粉碎了她的希望。 它说:“不是。” “……不是是什么意思? 不是对手?” “是的,我们不是它们的对手。” 苏霓愣住,惊愕地看着它。 她现在还是人类状态,需要高高仰起头,才能与皇后的独眼对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只有两个人,两架光甲,便能击败虫巢守卫,让皇后无计可施。 这样的机甲士相当稀少,在帝国军队里也不算多。 她想,这可能是专门做追捕、击杀工作的光甲。 他们敢两个人来,自然有足够的底气。 “你不要轻举妄动,”她对皇后说,“我先出去看看。”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地表环境的改变,并未对气候造成太大影响。 时值午夜,狂风吹散了云层和灰尘。 苏霓驾驶雪鹫冲出地底,一抬眼便看到双月再现,半死不活地挂在天上。 为满足人类喜爱美景的天性,许多行星都拥有又大又圆的月亮。 苏霓已经熟悉了那些大圆盘,再一看这两个可怜的小盘子,顿时有种路遇穷苦儿童的感觉。 只不过,她现在没资格评判别人。 在那两架暗色光甲的衬托下,雪鹫也变成了穷苦儿童。 光甲性能极为卓越,移动速度奇快。 皇后感应到它们的时候,尚有数百公里的距离。 如今,雪鹫刚冒出个脑袋,便发现远方两个黑点由小及大,飞速赶来。 光凭这个速度和气势,就可判断它们来者不善,对她、甚至对整个虫巢都怀有冰冷的杀意。 从近处看,双方体型差距之大,就像奥特曼和刚到奥特曼小腿的小怪兽。 小怪兽甚至没有时间多想,在跃上天空的同时,已经变成了虫母和机甲的合体。 黑沉沉的夜幕中,雪白外壳笼罩淡金光芒,看起来竟有圣洁的美感。 雪鹫的所有炮口均已做好射击准备,磁量盾和光能剑也已启动。 可是,还没等它做出任何攻击,两架光甲倏地分开,一前一后向它包抄过来。 忽然之间,苏霓感到冰冷刻骨的灭顶寒意。 此时雪鹫不仅是以魂能动作,更是与她血肉相连,几乎没有信号传输方面的延迟。 她感到寒冷,必定是因为雪鹫遭受了低温攻击。 其实低温是行星常见环境,普通机甲也有专门对付温度变化的设备。 因此,真正可怕的是,这温度远远胜过了普通低温,不但减缓雪鹫行动,还间接影响她本人,让她的动作瞬间迟缓,无法顺利闪避或前冲。 “……绝对零度?” 苏霓进入虫母状态时,感情比平时淡漠许多,几乎没有惊慌失措的可能。 但现在,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无声地吐出了这个词。 虫母本身并不畏惧温度变化,甚至可以吸收大量热量,作为自体能量来源。 能威胁到它的,除非是高到影响粒子间相互作用的超级高温,或者低到冻结一切物质的绝对零度。 绝对零度是物理极限之一,以宇宙之广袤,也许真有生物能突破物理定律,但虫母并非其中的一种。 拥有绝对零度的异能者,必定身价贵重,地位崇高,不会轻易出手。 无论是谁要他们追杀她,都一定下了极大的本钱。 而她从未忘记,两架光甲外形完全相同,证明机甲士关系匪浅,说不定是直系亲属,抑或多年搭档。 其中一位的异能如此强悍,另外一位大概也差不多。 面对强敌,苏霓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雪鹫机壳外侧,蓦地爆发出灿烂至极的光芒。 这光芒转瞬即逝,却让它恢复了正常行动的能力。 包裹着雪鹫的低温区域被粒子驱散,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琉璃质的地面也慢慢升温,变成了粉末般的物质。 从苏霓遇袭,到她驱散绝对零度,还不到一秒钟时间,另一架光甲已在配合攻击。 苏霓吃力地操纵着粒子,感觉自己仿佛在用小勺搅拌水泥。 可还没等她冲出这片区域,便见一束黑光当空射来,如穿透重重纱幕的利箭,连续击破数层粒子盾,准确无比地射中了雪鹫头部。 被黑光射中的一瞬间,苏霓的所有感官都受到干扰,一阵天旋地转,竟出现了想晕倒的感觉。 幸亏她早就知道它们极端危险,虽然头晕目眩,仍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 雪鹫向后仰倒,身上金光也向后激射,借着这个机会,以最快速度向后退去。 后方环境升温太快,凭空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听起来如同一挂鞭炮,说不出的诡异。 这个时候,第一架光甲右臂轻抬,轰出一道中子流,恰好封住了雪鹫的必经之路。 苏霓的惊异终于变作大惊,意识到自己无法应对,急忙进行原地跃迁,几乎是与中子流擦肩而过。 雪鹫身影一闪,便无声无息地消失,现身于两架光甲上方。 “……” 苏霓当然想逃,不想留在这里。 她本来的目的地是外轨道,复制攻击奥若拉夫妇时的壮举。 可是,高空中居然多了张磁量网,牢牢封住了这片区域。 她并不怕这种封锁,给她时间,她就能冲出巨网之外,但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 雪鹫空中现身的同时,苏霓心知不妙,想都不想地开炮还击。 但下方三束黑光像约好了似的,齐齐射到,分击雪鹫不同部位。 其中一束黑光穿透离子球,击中离子加农炮的炮口。 幸亏苏霓封挡得快,否则那架机载炮将当场爆炸,严重损伤机体。 淡金光刃直垂而下,刀锋触及光甲头部,变的模糊不清,漾出波浪般的波纹。 头部被光刃碰触的位置,有黑雾萦绕其上,似是机甲士对它的保护。 光刃亮度越来越强,黑雾也越来越深厚,始终未被光刃穿透。 那感觉像是用餐刀戳刺海绵,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苏霓终于明白皇后的结论,并给自己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没什么好说。 刚才连吃几次亏,她已经了解对手的攻击模式,却仅能自保,全然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雪鹫始终无法逃走,只能边战边退,与两架光甲不停缠斗。 说是缠斗,其实是对方不停攻击,她不停格挡,将损失降到最小而已。 它们交手的画面,乃是厄运之星上从未出现过的奇景。 远远望去,天空犹如一张蒙着两个小灯泡的巨大黑布。 以这黑布为背景,金色流光一闪一灭,流萤般飞舞追逐,却从未真正熄灭。 苏霓忽然大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委托你们追杀我的又是谁?” 对虫母来说,每场战斗都是一堆数据。 它通常所做的,就是收集和破解对方的数据,搜索自己的数据,从而得出正确的应对方法。 此时苏霓思维与它十分相似,用大脑代替机甲芯片,做出即时反应,才能支撑这么久。 她问出这句话时,雪鹫的光翼已被黑光削掉,被虫母的黑色双翼代替。 机体上坑坑洼洼,虽未造成对她本体的伤害,但她同样没能伤到对手,情况并不乐观。 战斗才开始了不到五分钟,却比她的所有经历加在一起还恐怖。 光甲的速度、灵活度、防御能力都与机甲有天壤之别。 机甲士的个人实力也不输给她,数量还要乘以二。 她坚持到现在,其实是托了虫母状态的福。 她仿佛是落入蛛网的小飞虫,眼见厄运降临,只能徒劳挣扎,争取在死前咬蜘蛛一口。 没有人回答她。 两架光甲仿佛没有生命,只是机械地作战,密切地配合,从所有角度断掉她逃生的可能。 它们发射出的炮弹大多威力非凡,让苏霓狼狈不堪地躲避着。 有的无形无声,射进粒子雾中,才能看出其运行轨迹。 有的根本没有运行轨迹,是雾状、烟状,甚至不存在形状。 苏霓精神状态高度紧张,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绷断。 雪鹫再度被绝对零度包裹,黑光穿透低温,画出曲曲折折的形状,最终交织成一张大网,牢牢锁住了它。 光甲永远保持一前一后的位置,配合时毫无漏洞,完全没有所谓的“破绽之处”。 事实上,它们和雪鹫一直保持着距离,从未正式接近。 这不仅昭示着它们的可怕,更增加了苏霓反击的难度。 这又是一个必定受到攻击的局面,来势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雪鹫每个部件都在报警,让驾驶舱回荡着嘈杂的警报声。 苏霓面无表情,冷静地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力量。 此时离虫巢已经很远,就算不远,那只皇后饿的要扔掉自己身体,又能顶什么用? 没有帮手,求援更是来不及,她也不想这么做。 她已下定决心,拼着重伤,也要冲破拦在面前的绝对零度。 大不了抱住光甲自爆,和它同归于尽。 这没什么可怕,早在傀儡师攻击厄运之星时,她就准备这么做了。 然而,正当她故技重施,不断提升自身能量,导致每一寸甲壳都发出微光时,发生了更加奇怪的事情。 两架光甲突地弹跳起来,却不是冲向她的方向,而是往正后方倒退。 它们的动作不再灵活,像两个刚刚走出酒吧的醉汉,退避速度虽快,却歪歪扭扭,连直线都走不直。 中途,它们曾短暂地停留一次,然后又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再次弹跳躲避,退向更远的地方。 所有打向雪鹫的炮弹均停留在空中,还保持着飞行姿势,却再也无法飞行。 苏霓眼睁睁看着它们凭空销蚀,彻底失去动能,然后争先恐后地坠落地面。 三架机甲头顶正上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声音沉浑悦耳,却极度冰冷,似乎拥有奇异的魔力,让人觉得说话人必定冷酷无情。 他说:“裂,灭,这架机甲由我接管,不再是你们的问题。 你们可以离开了。” 十米高的雪鹫抬头上望,百米高的光甲也是一样。 声音传来的地方,凌空悬停着一架黑色光甲,也有接近百米的高度,也是暗色系的涂装。 但它外形典雅华美,以金红、金紫、纯金花纹装饰,还有不少看起来无用,好像是纯为美观加上的部件。 打眼看去,它不太像用于作战的光甲,更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最起码也是展示用的样品。 与那两架光甲恰好相反,旁观者欣赏它的时候,只会被它庄严的美感震慑,绝不会心生恐惧,甚至忘记了它位列天星前三的绝顶武力。 要是让地球上的人类看到,一定会大喊“土豪,和我做朋友吧”。 它胸口印有金紫色的徽章,徽章花纹是一朵蓟花,为帝国最高等级的贵族家徽之一,代表紫蓟公爵。 这架光甲正是姬星罗的爱机,咏星火。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紫蓟公爵出现,不代表苏霓会放松警惕,然后被敌人趁机袭击。 雪鹫本来位于两架光甲中间。 如果连一条线,那么她正在那条线上,被这么前后夹击了很久。 此时,苏霓见有机可趁,猛地向后退去,一口气退了很长一段距离,和它们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才停了下来。 她小心归小心,却不至于轻举妄动,仍静静停在空中,一会儿看看咏星火,一会儿看看另外的光甲,心中充满了疑问。 雪鹫一退,咏星火恰好在三角形中心。 它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凌空俯视着三架机甲。 它们不动,它也不动,不追击也不强行驱离,甚至没有和雪鹫搭话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架光甲忽地开口,说:“我们听从参议院七长老的命令,与枢密院没有关系。 只凭你一句话,我们不可能离开。” 这声音也还算好听,明显属于年轻男子,听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与苏霓想象中全然不同。 可他的语气、声调都平板冰冷,比公爵更少感情,像机器多过像人。 若非她感应到光甲中的生命体征,知道他们是人,不是机器人,会很容易想岔。 听他们的说法,似乎只听命于参议院,不太买公爵的账。 这让她再度警惕起来,心想难不成还要再打一场? 公爵没计较他们的态度,冷冷说:“我给你们时间,马上去确认这命令。” 那架光甲仍用冰冷的口吻说:“好。” 几句话过后,气氛已经剑拔弩张,如同三座冰山在说话,让苏霓无所适从。 不客气地说,这件事的主人公虽然还是她,却和她没有多少关系了。 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早在大家还沉默着的时候,她就将注意力转到咏星火身上,一边关注着屏幕,生怕意外发生,一边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留给她的选择很少,到最后,她也只想出一个解释:公爵亲自来到荒星域,救了她一命。 但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凑巧。 两架光甲和咏星火几乎是前后脚,若说其中没有联系,她绝对不信。 这次她没有等太久,过不多时,两架光甲同时说:“我们知道了,她是你的了。” 这两人的声音竟一模一样,可以完美合在一起,听起来像同一个人在说话。 如此一来,他们的关系自然只能是双胞胎兄弟。 据说,双胞胎的配合比普通搭档更精密,也符合之前的战斗特点。 它们追杀她时,如蛆附骨,甩都甩不开,放弃她时,也动作的比谁都快。 苏霓正在感叹,便见两架光甲身形一闪,直飞冲天,转眼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这速度快如飞行器,足以支持它们脱离大气层,进行星际旅行。 光甲的性能又好,因此,也许它们不用登上载人飞船,可以直接回程。 可光甲一走,就只剩下苏霓和公爵两人,导致她下意识地戒备了起来。 由于她的戒心,雪鹫的各个系统全部锁定咏星火,屏幕也显示出它的影像。 越在近处看,它的外形就越漂亮。 其做工简直无可挑剔,机体上的接缝都极为稀少,最大限度地利用了材料,也尽可能地减少了光甲的弱点。 艾尔莎曾说,咏星火可以作为月神号的一部分,安装在那艘星际母舰上。 充能之时,技师能直接从母舰为它导入能量,极为方便。 公爵也可以以它为媒介,独自控制月神号。 这是一个结合了科技和艺术的优秀作品,与它相比,雪鹫就像是买给小孩的机甲玩具。 苏霓见到灰色幽灵时,觉得自己很土,见到智天使时,还觉得自己很土,如今亲眼见到咏星火,已经感觉不出自己多土了,只用满溢欣赏和惊讶的眼神看着它,直到它缓缓下降。 在这个时候,她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便打开扩音器,想了想,问道:“他们是谁?” 咏星火仍在降落,公爵的声音再度传出,回答道:“刚才我已经说了他们的名字,一个叫裂,一个叫灭,是双胞胎兄弟,在帝国很有名气。 他们自幼受到严格训练,长大后成为杀人机器,专门负责追杀实力非凡的罪犯,不过,有时候也做其他工作。” “那我是实力非凡的罪犯,还是其他工作?” “都不是。” “……” 她忽然在想,咏星火选择降落,而不是悬停着和她说话,必定是因为谈话会很长。 这让她有点打怵,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安静地看着它落地。 几乎所有光甲都配备空间钮,咏星火当然不会没有。 它甚至不需要机甲士先出舱,刚踩上地面,便消失在空气里,原地空间稍稍扭曲了一下,露出公爵颀长挺拔的身影。 他站在地面上,殊不在意周围琉璃化的奇景,对雪鹫说:“你也出来。” 苏霓皱了皱眉,又没有不出来的理由,不甚情愿地跟着落下。 她的出场就土多了,得先从驾驶舱里跳出去,再收回雪鹫。 然后,她看了看昏暗的夜色,再看了看面前的公爵,说:“我出来了。 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不错。” 对苏霓来说,她能预料到这次对话的内容,虽不会愉快,却无可避免,索性摊开来说:“那……周围连只跳鼠都没有,的确是说话的好地方,你请讲吧。” “尤迪特家的狄伦和奥若拉,是不是你杀的?” 苏霓点了点头,解释道:“虽然是我,但我有理由。 是他们雇佣佣兵小队杀我,在外轨道上等着任务结果,我才反击,并不是没事去杀人。” “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了,”公爵的语气依旧冰冷,“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逃? 那个时候,杨舟已经和你联系,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 他一说话,连气温都会跟着下降。 苏霓很不习惯这审讯般的氛围,微微一笑,说:“因为我不愿意。”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我没说是我的错,是他们的错。 他们买凶杀我,我才还手,这当然不是我的错。 就算非要说我做错了什么,也是没有先报告,而是直接冲去杀人。” 苏霓说。 公爵终于微露诧异,问道:“既然如此,那又是为什么?” “不想面对以后的麻烦。 我杀了赫尔曼的父母,相当于和整个尤迪特家族结仇,以后怎么面对他们的家族成员? 更别提阿提密斯先生对我没有好感,说不定也会做点什么。 我说不是我的错,会有人听我解释吗?” 公爵沉默了,苏霓继续说道:“还有,我还杀了瑙西卡。 她算是我的朋友,却出卖了我。 对此,我一直非常遗憾。 现在她死了,她的父母和兄长都是知情人,那我杀不杀她的家人? 如果不杀,又是未来的仇人。 如果杀……说实话,我做不到,事情结束之后,我无法做出灭门的缺德事。” 这些都是她想过很久的事情,公爵一问,她便说了出来。 麻烦的从来不是杀人本身,而是接踵而来的打击报复。 即使她有一万个合理理由,该恨她的人还是会恨,该杀她的人还是会杀。 失去亲人的痛苦,不会被任何理由削弱。 到那个时候,无论她还击不还击,麻烦都会越来越大。 总有一天,会大到她无法解决的程度。 当然,她可以向杨舟诉苦,向苏北辰诉苦,向公爵诉苦,取得他们的同情和助力。 可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惹麻烦,不能再给人家带去麻烦。 于是,沉思过后,她还是选择逃亡,一口气逃来厄运之星。 按照她本来的想法,她可以在这里躲避一段时间,要么折回虫族母星,找出虫母死亡的线索,要么去当个海盗或佣兵,成为边缘人之一。 公爵始终保持着沉默,虽然听的很认真,却一言不发,并未评价她的理由。 苏霓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苏北辰也知道了吧,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过来找你。” “……” 公爵这次没穿军装,只是一身便服,但一样非常俊美。 像他这样的人,一般是提升衣服的美貌程度,而不是用衣服烘托自己的美貌。 尤其他沉思的时候,表情几乎是凝固的,更有种古希腊雕像的美感。 回答完苏霓的问题,他也像是找到了要说的话,平静地问:“你有别的去处?” “有。” “看来你还不是太蠢。” “……谢谢夸奖。” “就算这样,你也该先说清楚。 什么都不说就逃走,只会坐实你的罪名。 否则,丹达腊也无法调动双子,让他们过来追杀你。” “照你这么说,那对双胞胎兄弟真的很厉害?” 她的关注重点一向很奇葩,导致公爵也停顿了一下。 他无奈地回答道:“算是吧,迄今为止,只要对手实力低于他们,还没有从他们手中逃脱的。 想要逃生,只能比他们更强。 你要是真想知道这些,以后再问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苏霓又是一笑,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不想再麻烦你们。 我欠下的人情已经够多了,这次比较严重,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走的时候我还想,你给我的钱,我没花多少,都在账户里,你可以直接拿回去。 机甲也还给你,这是它的空间钮。” 公爵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一抬手,又把雪鹫的空间钮扔了回去。 他又是那副有点心事的模样,摇摇头说:“你不用这么着急,其实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猜出了真相。 只是还要走调查程序,和那两个家族进行交涉,才耽误了这么久。” 苏霓笑道:“我试图逃避天网的捕捉,一路选择最偏僻的路线,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吗?” 公爵似是冷笑了一下,“不,你隐藏行踪做的很好,在天网上彻底消失。 我们知道你在这里,只是出于猜测,因为你认识的人就那么多,联络人名单也很有限,不难猜出逃亡的地方。 想要彻底销声匿迹,也没那么容易。 我本来想给你一段冷静的时间,不想这么早出现,听说双子出动,才跟着他们过来。” “所以,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激。” 苏霓满脸惭愧地说。 公爵并不理她,只说:“回来吧。 你在这里藏不了多久。 我要在荒星域驻军,你已经忘了吗?” “……我的确已经忘了。” 苏霓说话之时,并未停止思考,在心里反复衡量利弊,才说:“也许你该听听我的看法。 荒星域这么大,人类的军队不可能完全进驻,这样一来,我也有在此地生存的可能。 而我回去,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要是那些人再来暗杀我,我该怎么办?” 这正是她最大的顾虑。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人家煞费苦心要杀她,天知道会费心多久。 除非她永远不出门,不接任务,乌龟一样缩在壳里,否则早晚会被麻烦缠身。 何况,这些事本就令她心烦意乱,让她觉得烦恼和无奈,不想再回到人类社会中去。 然而,公爵的下一句话,竟令她十分惊讶。 他说:“我已经想过了,你不用再回范伦海特,就跟在我身边吧,暂时还没有人敢对我下手。” “可是,可是我还没毕业,我刚刚才在学院里学到了点东西,”苏霓也不管这个理由是否合理,抓过来就用,“我什么都不懂,会给你带来很多不便。” “我可以教你。” “……” 这一瞬间,苏霓真正想问的是“一小时多少钱”,却聪明地吞了回去,只问:“现在,倒是我不明白了。 你根本没必要为我付出这么多,这到底是为什么?” 公爵又恢复了冰冷的态度:“看来你想把话说明白。 这样也好,我喜欢你这种人,至少不会造成误解和错觉。 让我这么解释好了,你是苏渊的女儿,所以我有照顾你的义务。 你本身有极大的成长潜力,所以我有照顾你的动力。 有些时候,事情的发展超出预计,我一般会坚持下去,而非半途而废。” “如果你说话的时候,表情不是这样,我会真相信你喜欢我这种人。” 苏霓吐槽道。 然后,她很快就笑了起来,说:“说真的,这就是麻烦之处。 欠人情越多,还起来就越麻烦,你对我提出要求,只要合理,我就不可能拒绝。 那么苏北辰怎么说?” “他会和你谈谈,以后,你是我的责任,他不再负责。”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气氛骤然静默。 无边荒野上,风声猎猎,掀起无数粉尘,向人兜头卷去,让人恨不得把肺咳出来。 苏霓却完全不在意,沉吟片刻,爽快地笑道:“其实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责任,无论是你还是苏北辰。 可你刚刚才救了我的命,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所以我没有底气这么说。” 公爵漆黑如夜的瞳孔中,忽有波光一闪。 他冷然道:“不要在意这些。” “你不怕我给你惹麻烦? 啊,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你不怕我再给你惹麻烦?” 公爵似乎又在冷笑,“如果怕麻烦,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况且,我也习惯了,只要你没主动招惹别人,就随你吧。” “那这件事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明面上不会。” 公爵这么说,简直诚意满点。 即使是帝国皇帝,也不可能控制每个人私下怎么做。 他能遏制明面上对她的追杀和审讯,必定很费了一番力气。 苏霓一则出于人情,一则出于感动,此时已做出选择,打算听从他的建议,跟他一起回去。 她用手撩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想了又想,才说:“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不算很经常,因为没多少人愿意得罪大家族,一般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不过,人口基数太大,发生的次数应该比你想象中多。” 无论说什么话,公爵的声音都保持着相当好的稳定度,几乎没有情绪波动,完美掩饰心情变化。 这让苏霓怀疑,他到底是真想带她回去,还是出于责任,不得不这么做。 但这都无所谓,公爵提出这样的要求,实际非常合理,她也乐意听从。 她轻轻叹了口气,试探地问道:“你准备要我承担什么工作? 和杨舟、龙安娜他们一样,还是和涅林一样?” 迄今为止,他们两人还是面对面地站着,看起来很蠢。 公爵天性沉稳,说话就是说话,不喜欢走来走去,何况这地方也无法引起他散步的兴趣。 而他不动,苏霓总不能围着他打转,也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其实,若非说话对象是公爵,她还蛮享受这种感觉,即一个行星上只有两个人类。 此地极致的孤寂中,又有着极致的放松和自由。 如果公爵也不在这里,那就更自由了,躺着吃饭也没关系,倒立着喝水也没关系,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此时,她才领悟到私人星球的好处。 难怪许多土豪都有私人行星,战时当避难堡垒,平时当度假基地,往星球表面上一落,就是与世隔绝。 公爵微微一愣,诧异地问道:“你想加入军队?” “……有哪里不对吗?” “只是我的个人感觉,我一向都觉得,你的气质和军队格格不入,”差异过后,公爵已经恢复了冰冷态度,“难道你愿意无条件服从命令,被更高一级的将官管束? 面对困境时,明知有更好的方法,还是只能服从? 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可以给你军职。” 苏霓其实只是随便一问,不是真想参军。 听了公爵的话,她在脑子里迅速勾勒出从军的画面,立刻不寒而栗,拨浪鼓一样摇着头说:“你说的对,我不愿意。 我会这么问,只是因为我认识的人大多都是这样,所以我也……如果不加入军队,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公爵说:“有,我的侍从官或者秘书官。” 苏霓愕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 这份工作当然不坏,可是,忽然之间,她又有了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感觉。 最后,她张了张嘴,问出一句,“……工作忙吗?” “看情况。” “有工资吗?” “有。” “那就好,你可以扣我的工资,扣到我还够钱为止。” 这当然是个拙劣的笑话,但公爵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那丝笑容稍纵即逝,然后,他说:“这样看来,你愿意和我回去了?” 苏霓仍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又用手去掠头发。 不过,这丝不安迅速消逝了。 公爵身上具有能感染他人的魅力,和他说着话,她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心想做他的秘书官也没什么不好。 如今,除了担心皇后,她并没什么挂心的事。 还好,公爵似乎没发现那个虫巢,更没有去全灭虫族的意思。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也不多话,只说:“既然如此,把你的终端连回去。” 苏霓这才想起,终端和天网还处于断绝状态。 她干笑一声,乖乖打开还在手上戴着的终端,轻轻剖开它,连回断掉的接口,将它重新启动。 之前,由于怕它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送信号,她常用一层薄薄的粒子层把它包起来。 确认粒子层没有波动后,她才会放心地收回神通。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摆弄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公爵的异能,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的异能是电磁干涉?” 公爵正在操纵自己的终端。 那是一枚造型古朴的玺戒,大有古人类之风,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只要稍微移动拨弄,就会显示出超大的屏幕。 他先对它说了一句,“我要回去了,准备连接咏星火。” 然后瞥了她一眼,问道:“没错,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笑话。” “……” “我的异能是粒子操纵。 如果我们联手,可以创造一个大招,就叫波粒二象性。” 公爵忽然沉默了,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 苏霓还在不知死活地解释:“你应该知道笑点在哪里吧。 光啊,光具有波粒二象性,可以当粒子处理,也可以当电磁波处理……看,你笑了。” 微弱的月光下,公爵果然微微一笑,摇头道:“我真不明白,你平常都在想什么? 进你的机甲,直接去太空登陆月神号。” 雪鹫是个人用作战机甲,虽然可以载人载物,但被载的人和物肯定都不太舒服。 咏星火则十项全能,搭载什么都可以,甚至还有供机甲士休息的舱室。 大部分光甲也都是这样。 苏霓本来觉得,自己大概有机会搭乘一下,开开眼界,却被公爵无情地否决了。 那架纯白机甲现身之时,她听到公爵在身后说:“现在,你用最快速度抵达月神号。 我想看看你对机甲的操纵能力。” 苏霓又是一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也不多说,迅速爬进雪鹫的驾驶舱。 这个时候,终端已经完全连上天网,几乎瞬间被留言呼爆。 里面有数条信息具有优先权,可以强制叫出了被呼叫者的屏幕。 打眼一看,她认识的大部分人都在问她问题,比如情况怎么样了? 她是不是逃跑了? 还活着吗? 这种深情厚谊一直令她无奈,匆匆扫了几眼,她才记起公爵还在等候,急忙看向雪鹫的显示屏。 这个时候,一身黑金涂装的咏星火再度出现,正站在雪鹫对面,仿佛在等待它先移动。 “机体有问题吗?” 公爵问。 “……没有。” 苏霓忽然意识到,她杀死奥若拉夫妇的时候,很可能没有留下影像。 也就是说,公爵大概不知道她有短距离跃迁的能力。 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她很想隐藏这个能力,却知道公爵一片好心,隐瞒他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因此,她最后看了一眼厄运之星,便毫不犹豫地与雪鹫相连,重复着之前跃迁时的动作。 地面上,雪鹫附近的空间忽地模糊,仿佛被人挖出一个空洞。 刹那之间,纯白机甲完全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身在太空,成功跃迁至厄运之星的外轨道上。 它的正上方,就是数公里长的月神号。 公爵出动月神号,无疑是一种浪费,但苏霓仍很乐意看到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就在此时,她身旁空间也是骤然一闪。 咏星火出现在雪鹫身旁,用平静的口气说:“原来你可以做这个距离的跃迁。” “是的,其实这也是我的最大距离,普通行星地表到外轨道,”苏霓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尽可能地解释清楚,“而且我无法连续跃迁。 也不是力量消耗殆尽,就是没办法而已,所以,这大概只能用来突袭或者逃跑吧。” 咏星火的舰身忽地有了变化,向他们露出一个交换门,们内降下一条通道。 公爵不再多问,说:“你上去吧。” 苏霓这次登陆,过程和第一次时没有区别,先登上那条通道,被星舰连机甲带通道收进船腹中。 然后,有位女性船员带人过来,礼貌地请她收起机甲,进行安检。 这安检并不是怀疑她的身份,而是为安全起见。 毕竟在宇宙中,什么样的微生物都可能出现,若不进行扫描,极易带入危险病毒或细菌,然后传染整艘星舰。 公爵带来的人和上一次不太一样。 他们很少穿军队制服,多半只是船员制服,虽然也很漂亮。 偶尔有几个军官出没,见了她都微笑点头,绝对不多话。 那位女性船员一直等候,见她结束扫描,便把她带到上次的那个会客室中。 苏霓一进门,就看到一身灰衣的杨舟坐在长桌旁边,摆出一个手托下巴的沉思姿势,活像另外一座古希腊雕像。 见她进来,他也不起身招呼,只是掀了掀眼皮,冷冷说:“你真是不惹事则已,一惹事就惊动天下。 这下好了,连参议院都知道了你这号人物。” 苏霓说:“呵呵。” 她和杨舟一直通过终端联系,虽然越聊越自在,已进入和涅林一样的互相吐槽阶段,但毕竟没有现实接触。 此时一看真人,她陡然有种对不上号的感觉,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才说:“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杨舟说:“当然,否则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她熟悉的朋友,出现在月神号上,大大减轻了她的拘束感。 她也不客气,走到桌旁的另外一个位置坐下,从容地说:“我记得,以前你曾说过,以后我们会成为同事。 如今我们真的成为同事了,这就是你对同事的欢迎词吗?” 杨舟慢慢坐直了身体,上下审视了她一番。 苏霓被他看的发毛,笑道:“怎么了?” “严格来说,我们还不是同事。 我想你肯定不愿接受军职,所以大概是公爵身边的私人职位吧,秘书官或者侍从官那一类?” 苏霓脸上顿时挂下三道黑线,“我真不想承认你猜对了。 看来,你还真是了解我。” “过奖了,毕竟你是个很好看透的人。 遗憾的是,以后你恐怕也要听从别人吩咐。 公爵本人就不用说了,他的首席秘书官正在月神号上,就是你见过的尤路维尔先生。” 苏霓被他喷吐几句,顿时没了隔阂感,觉得这感觉简直非常亲切。 她正要开足火力嘲讽,却又是一愣,再次把嘴里的话吞了下去,向会客厅的门绽出一个傻笑。 公爵正从舱门之外走进来,微睨了她一眼,便把目光转开了。 和这两个人共处一室,夏天都不用开空调。 好在苏霓皮糙肉厚,用干笑积蓄能量后,马上虚心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还是海恩尼尔前哨站吗?” 公爵一进会客厅,便打开了这里的投影。 他一边查看上面显示的数据,一边对驾驶舱的机组成员下了几道命令,然后才回答道:“不是海恩尼尔。 上次去海恩尼尔,是为了方便苏北辰。 这次先去荻星,也是出名的行星。 然后我说不定要回天星一趟。” 苏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那我一直跟着你行动,直到你给我任务?” “是的。” “好吧,我没有意见。 如果暂时没有我的事,我想先回复一下消息。” 公爵不再说话,只对她摆了摆手。 这时,另外两个船员进来了,手上端着食品和饮料,一如第一次时那样。 令苏霓无奈的是,其中一个托盘上,赫然是不同口味的能量块。 公爵显然知道她对能量块的变态需求,也真大方。 那托盘上简直堆成了一座小山,随她怎么吃都行。 她也确实累了,道了声谢,便把托盘放到自己附近,自顾自地打开终端。 优先权最高的消息,来自于杨舟、苏北辰和艾尔莎。 封陵等人虽然关心她,却没有优先呼叫权,只能无奈地排在后面。 杨舟在旁冷冷说:“我的消息你就不用回了。” 苏霓抬头看了看他,在屏幕上敲出两个字,发送出去,“好的。” 杨舟说:“……” 这时,公爵转头问了句什么,他便不再理会苏霓,转为和公爵攀谈。 苏霓也不理会他们的交谈内容,只是迅速回复着消息,表示自己还活着,让大家担心真是不好意思。 忽然之间,她的动作停滞了。 屏幕上,属于艾尔莎的紫色文字跳了出来,“逃到荒星域了哦,真是俗套的选择,会被人随便猜到。 难道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如果你能看到我的消息,离开那里,如果不能,至少离开厄运之星。” 看时间,这也是她彻底关闭终端之后收到的消息。 和其他人的推测不同,艾尔莎竟能确认她的位置,并对她发出提示和警告,当真是逆天能力。 这让苏霓震惊莫名,又对她产生了敬畏中混杂佩服的情绪。 她想了想,决定追问一下,便回应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厄运之星?” 艾尔莎竟然在线,即刻作出了回复,“猜到的。” 她的回答后面,还跟着那个咧嘴微笑的椰子表情,似乎在安慰她,又像是肆无忌惮。 不用问也知道,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 苏霓甩了甩头,决定先不理会这件事,专心应付其他消息。 其中,有一半人没有回应,包括涅林和琳帆。 另外一半得知她安然无恙后,纷纷恭喜,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蠢话。 以克拉丽蒙为首的贵族学员更是关心,还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得知她在月神号上,就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如此,当我没说。” 她还在忙碌,便见尤路维尔先生走了进来。 这位中年型男还是风度翩翩,向她点了点头,便对公爵说:“大人,你吩咐的事已经完成了。 泰隆大人、阿提密斯大人、华萤大人都没有意见。 阿提密斯大人传来回复,说只要你不从他的领地进入荒星域,就和他没有关系。” 公爵无动于衷地说:“我知道了。” 苏霓不想多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却在想:“难道其他地方也爆发了战事吗? 公爵既然没有打消驻军的主意,情况大概不是很好吧?” 这时,终端轻轻一震,出现了苏北辰最新的回复。 他的语气没有变化,仍是那么平静温和,“你没事就好,不用想太多。 我会在荻星等你,有话到时候再说。”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苏霓默默看着屏幕,忽然觉得有些抱歉,然后回答道:“知道了,我会想好怎么卖萌和卖可怜,尽量改善你对我的观感。” “……你还有心情说笑话就好,再见。”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横竖没有正事可以干,每天要么窝在舱室里看资料书,要么到处乱转,和不同的人聊不同的天。 聊天之中,她对公爵本人也有了更多了解。 公爵选择月神号,而不是其他飞船,是因为它的速度和舰载武器。 月神号本身是反物质驱动的星际母舰,可以超光速航行,必要之时,也能瞬间跃迁至目的地。 因此,它和另外两艘小型战舰是公爵最常用的航行星舰。 如果没有紧急情况,不适合使用战舰,那么他会使用另外的私人武装飞船,“神之羽”和“赫拉克勒斯”。 而战争爆发期间,他也常用军方战舰,将飞船当成军舰的伴行舰。 他的秘书官也不止一人,长期陪侍身边的只有尤路维尔,也就是俗称的秘书长。 他年纪接近公爵的三倍,没有官方职位,全心全意为他做事。 他的地位和侍卫长安泽一样,是公爵的得力助手,连公爵的私人管家都无法与他们相比。 苏霓对此的感慨是,“他真的很有钱”。 无论是武装飞船,还是光甲,都是她很想要的东西。 但她一查自己的财产,就知道最好别想这么多。 即使如此,在见到公爵的时候,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我要工作多久,才能买得起光甲?” 公爵不但没嘲笑她,反而很平静地说:“做二十年秘书官,应该就可以了。” 苏霓一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秘书官薪水真的很高,你都不会破产的吗?” 尤路维尔正坐在一边,差点把饮料喷出来。 他本以为,经过一学期的学院训练,苏霓不可能还是当初那个样子,说不定会成为他的好帮手。 直到这次再见面,他才发现自己太天真。 他见公爵不回答,便笑道:“你以为大人只会花钱,不知道怎么维持开支?” “我可没这么说,相信公爵大人一定很会挣钱。 那你呢,杨舟,”苏霓转向舱室里的第四个人,“你也是这样?” 杨舟睥睨了她一眼,说:“我是现役指挥官,和你不一样。 灰色幽灵一半是军队财产,不全属于我。” 尤路维尔微微一笑,却不想讨论“如何购买光甲”,便说:“苏霓,我已经看过你和双子作战的影像。 即使是范伦海特这种学院,在单兵作战方面,能教你的内容也不多了。 大人起初认为,若你拥有范伦海特毕业学员的身份,对你将来很有好处,才让你入学。 但是,事情的发展经常不如人意……” 苏霓拉长了脸,说:“你可以直接说嘛,是我把事情弄的一团糟,连学位都拿不到。” “这是愚人的想法,我们都认为你是无辜的,”尤路维尔说,“但你确实不宜回去,所以就留在这里吧。 反正宇宙这么大,有无限可能,并非只有服役一种好前途。” 苏霓弱弱地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没有军职,战争爆发时也可以参战?” 尤路维尔也是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杨舟在旁冷笑道:“当然可以,这叫急招入伍。 去填几个表格,认证身份就行。 但是,如果你不这么做,那么交战双方都不会管你的死活,进攻撤离时也不会通知你。 你若不怕被一千门中子炮击中,大可私自行动。”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就能谈到一千门中子炮……” 公爵正拿着一摞数据板,一张一张地查看,听到这里,头也不抬地说:“你若有叶霜天的实力,就是舰队避开你,不是你避开舰队。 否则,不要打这种主意比较好。” 苏霓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呢?” 公爵冷冷说:“我从不评价自己,那是别人的工作。” “……” 尤路维尔知道苏霓颇蒙公爵青眼,又实力非凡,才亲自和她接洽,并找来杨舟陪同。 此时,眼看话题一路走歪,不知要歪到哪里去,他忍无可忍,轻咳一声道:“总之,在抵达荻星之前,我会教导你一些必备知识。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而我等都没有空闲,可以请教幸芳他们。” 幸芳正是月神号上的飞行副官,责任没飞行官那么重大,因此不算忙碌,足以解答苏霓的疑问。 苏霓已经认识了她,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秘书官一般要做什么? 给公爵端茶送水,还是整理文档?” 这问题不可谓不合理,舱室却忽然安静了。 尤路维尔微笑着说:“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他没有直说,杨舟也不便明说,冷然道:“用你的脑子想想,你说的事都非常简单,机器人就能做。 如果只是整理文档,凭什么给你那么高的薪水?” “……” 谈话结束后,苏霓带着自己的脑子,忧伤地告辞出门。 其实不必他们多说,她已隐约明白了秘书官的责任。 杨舟说的没错,如今绝大部分繁忙、琐细、需要不断重复的工作,都由机器人承担。 公爵的送货飞碟都安装了人工智能,何况是照应他日常生活的机器人,绝对不至于连文档分类都做不好。 也就是说,除了尤路维尔要传授的常识,她可能还要继续提升实力,并无懈怠的机会。 之后,由于离荻星一天比一天近,苏霓查了查它的资料。 她惊异地发现,从外表上看,这是一个普通的殖民行星,都市繁华,人口众多,但其实属于公爵私人。 只因它矿产不多,地理位置又不怎么重要,公爵没有改造它,而是引导公民居住,建立科研机构,培养生物、医学方面的科研人员。 在荻星的某片大陆上,全是公爵的个人领地,不容他人踏足。 那里也设有轨道电梯,可以把地面上的人直接送到外太空。 降落之时,幸芳为她介绍,说这是一个四级私人行星,也是口语中所说的“长居星球”。 私人行星共分五级,一级是军事,二级是科技,三级是采矿,四级是长居,五级是不适合人类居住,也没有任何资源可言的垃圾星,比如厄运之星。 苏霓正站在了望窗前,若有所思地说:“厄运之星? 其实上面也有魂矿,不算没有资源,不过已经被炮击毁掉了。” 她临走之时,曾对皇后说,让它继续等待行星生机复苏,顺便帮忙注意可疑生物。 如果人类攻击它们,该还手的时候就还手,否则就算了。 说完后,皇后没有异议,但她认为自己做虫母做的很挫,一直心怀愧疚,却不知道能做什么。 尤路维尔听着她们的对话,叹道:“魂石矿脉大多位于地底,那种程度的炮击无法完全毁坏它。 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时间理会这些,就先放在那里好了。” 公爵在荻星的府邸异常宽广,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一看就知道是星际时代的建筑。 建筑群中,有些房屋甚至飘浮在空中,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附近风景好到令人沉醉,到处都种着阔叶树,叶面泛着赤金、暗紫、碧绿、绛红等光泽,极其漂亮。 地面也铺着厚厚的草皮,踩起来和看起来都不错。 他的家族底蕴雄厚,经过几代积累,财产的确惊人。 而且不仅是实物财产,出现绝顶异能的概率也是极高。 然而,据小道消息称,他们的异能传承并非没有代价,每每伴随严重的遗传疾病,导致直系后裔十分稀少。 除了这一代的紫蓟公爵本人,听说他还有一位叔祖,一位姑母,以及寥寥无几的同辈亲戚。 这位姑母名叫华萤,正是尤路维尔提到的“华萤大人”。 她嫌姬姓读起来不好听,成年后便去掉了姓氏,只留名字。 和公爵这边一比,苏家简直是人口众多的大家族。 落地之后,公爵也好,尤路维尔也好,都没空亲自招待她。 杨舟更是没落地就走了,与幸芳共同返回月神号,准备离开。 公爵随手指了一个女性侍从官,要她安排苏霓的生活起居,并告诉她,苏北辰路上被意外耽搁,第二天才能赶到。 “我觉得吧,他可能会遗憾,但一定如释重负,”当晚,苏霓对涅林这么说,“以后再出问题,为我摆平事情的将会是公爵,不是他。 我堂姐也一定高兴死了。” 涅林所在的部队已进行多次调动,但没有正式参战。 再过三个月,他就会成为正式服役的士兵,所以苏霓一直关注着战事发展。 这个时候,他确认了她的安全,吐槽了几句愚蠢的阿提密斯先生,又听她这么猜测,便说:“我听说,紫蓟公爵的信誉很好,虽然心狠手辣,却不会随便抛弃下属。 在我看来,你跟着他,反而比留在苏家更好。 不过你杀了贵族逃亡,苏家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苏霓一想苏家,立刻一个头变两个大,笑道:“不瞒你说,我见过的苏家成员还不到五个,有联络方式的只有苏北辰。 不提传说中的特雷西亚先生,连稍微有点身份的普通成员都懒的见我。 从这里也能看出,他们对我,或者说对苏渊,是怎样的态度了。” 涅林发送了一条长长的省略号,然后说:“好吧,希望公爵是个好人。” 公爵是不是好人,一向众说纷纭,只凭天网的搜索结果,很难得出定论。 但苏霓不会忘记,杨舟提出轰炸厄运之星时,是公爵下令搜索救援,才发现了残存的十几个人。 如果一个心狠手辣的混蛋会这么做,那“心狠手辣”四个字,也太不值钱了。 想到这里,苏霓回复道:“我倒希望他没什么奇怪的爱好,提出的要求都易于完成。 万一他让我跨越整个星系,只为带回某某雪峰上的峰顶白雪,为他融水泡茶,那我大概会辞职。” 涅林很不给面子地说:“相信我,真要有那种任务,执行任务的也是机器人,不是你。” 他不是提起苏家的唯一一人,杨舟也谈到了相同的话题,且更深入。 他和苏北辰更熟悉,得知内部消息也不奇怪。 令苏霓意外的是,曦云和他竟也时常联系。 “你知道她对你的评价是什么吗?” 杨舟问。 “知道,我是麻烦。” “所以公爵带走你之后,她的反应是——谢天谢地,这个麻烦终于不是我们的了。” “……我也猜是这样。” 苏霓有气无力地说。 她趴在床上,看着终端,想起曦云对自己的敌意,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又说:“还好宇宙这么大,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 我麻烦不麻烦,和她没有关系。 你就把我的话转告给她吧,也好让她安心。” “已成功转达。” “……” 公爵起居的府邸,自然极为舒适。 她竟没产生换了环境的警惕感,一口气睡到自然醒。 没想到早上一睁眼,她床边赫然多了一个家务机器人。 它的外表和普通机器人并无区别,只是稍大一些,双手高举,向她展示一张数据板。 数据板上,显示着一行荧绿色的文字,“到训练室见我。” 苏霓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自己竟没觉察,差点吐血,只好愤怒地爬了起来。 洗漱期间,那个机器人又送来了早餐和能量块,用平板的声音说:“随便吃。” 饱受惊吓的苏霓来者不拒,磕掉了一整盘能量块,才依言赶往训练室。 说是训练室,准确的称呼其实是训练基地,有地上部分,也有地下部分,是座非常巍峨的建筑。 地下部分和地上面积一样,只有五个房间,其中,最大的房间是模拟室。 它和范伦海特的入学测试舱差不多,但性能天差地远,足以模拟公爵这种强者的实力,并输出相应数据。 公爵就在这间模拟室里等她,外面站着侍卫长安泽先生,似乎负责操纵记录仪器。 他见她进来,便开门见山地问:“你认识这是什么吧?” “认识。” “我已经看过了你所有课程的成绩。” 苏霓嘴角一抽,说:“……我知道。” “但只看成绩,只能看出一个人和平常水准的差距,无法确认真实能力,”公爵说,“为了以后的针对性训练,我要进行模拟对战,试试你的实力。” 苏霓正在打量模拟室,发现这里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除了穹顶上的几个接口外,这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但她知道,穹顶、墙壁、地板中都设有大量仪器,专门模拟人类的动作和异能。 这是每个战士都常用的工具,用于查找自己的长处和不足,以便在实战训练中调整,所以她对它完全不陌生。 “用机甲还是不用机甲?” 她倍儿专业地问。 “都有。” “但你的机甲是咏星火……” “模拟中,我会换成普通型。” 苏霓顿时无话可说,观察了他几秒钟,发现他真要亲自动手,不是和她开玩笑,陡然一阵紧张。 但她不愿表现的太紧张,脸上还是一派从容,想了想,说:“好的,我会尽力而为,也请你手下留情。”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然后,苏霓被要求戴上一个头盔。 那头盔自然也是设备之一,戴上它,瞬间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眼前是无论怎样都看不透的黑暗,感知似乎也被封锁了。 如果不尽力抵抗,那么就是与世隔绝的状态,所有感官都被黑暗剥夺,就像被人忽然抛进了太空中似的。 可是,在太空中漂流,至少还能看到无数星体。 这里却是纯粹的黑暗,没有半点身外之物。 公爵的声音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别抵抗它,否则结束之后,你会很疲乏。” “如果我抵抗成功了呢……” “你得赔我一个模拟室。” “……我绝对不会抵抗的!” 这句话刚说完,苏霓的视野忽地一亮,面前铺开一片看不到边的漠漠荒原。 荒原上全是灰黄色的长草,随风猎猎飘动,沙沙作响。 这里的景色单调而富有韵律感,却不会吸引人的注意力,的确是进行训练的好地方。 举目四顾,天空明朗晴艳,湛蓝如洗,四周温暖安静,微风不住吹拂她的面颊,绝对不存在影响实力的外界因素。 苏霓在草丛中走了几步,狐疑地打量着这个环境,却发现没什么可打量的。 走着走着,大概过了一分钟,她忽然心有所感,迅捷无伦地回过头,恰见空气中波纹一闪,不知什么东西迎面而来,掠向自己的喉咙。 这次攻击无声无息,毫无预兆,却具有非凡威力。 她身前一大块空间若隐若现,仿佛要开启一扇次元门,说不出的诡异。 与其说空气被攻击的力量影响,不如说它本身就是那个力量。 苏霓猝不及防,右掌急速推出,在身前削下。 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凭空垂下,先是垂成帘子形状,然后迅速弯折聚拢,变成一个淡金色的球,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这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逊了公爵一筹。 光球刚刚闭合,便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拍到球上。 这股力道竟然没有来源,仿佛凭空诞生于空气之中,而她只是运气不好,恰好位于它的正中心。 粒子震动得越快,发出的光芒和热量便越强烈,三秒钟之后,已变成一个让人无法直视的炽热光球,然后当空爆炸。 数不清的粒子流当空横扫,掠过方圆数百米的平原,狂乱地呼啸着,寻找自己的对手。 模拟对战和实力测试不同,对方能够看到她的异能情况。 因此,她不敢虫母化,只能以人类的形体应战,将感知外扩到最大范围,聚精会神地寻找公爵的位置。 然而,她突然发现,粒子流仿佛挂上了千斤重担。 每一个粒子都在颤抖,歪歪斜斜地移动着,不愿意接受她的控制。 虽然苏霓费尽力气,总算让它们攻击了她想攻击的地方,却无法重复正常状态下的威力。 这场面看似宏大可怕,气势惊人,每一道光流扫过,地面上的长草就被彻底蒸发。 但她自己却有苦说不出,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此时,她手上陡然一轻,那种重如泰山的压力消失不见。 一条粒子流彻底脱离她的控制,急剧震动着。 刹那间,它化作一道薄若无物,锋利到足以切割机甲外壳的光刃,向她当空劈下。 这一记攻击仍然无迹可寻,似乎不肯遵守物理定律,出现的简直神鬼莫测。 苏霓看到它的时候,刃锋已经马上要触及她的额头。 无数粒子瞬间回流,组成一道犹如实体的光盾,恰好贴在了她和光刃中间。 即使勉强躲过了这一击,她也已经一身冷汗,立刻跃后躲避,一口气退出百米之外。 然而,那诡异的重量又回来了,还越来越重,再次带给她运转不灵的奇异感觉。 这是她发展出异能之后,从未经历过的怪异局面。 下一秒,所有的淡金光芒变的淡而又淡,扩散到尽可能远的地方,正是她迫于无奈,收回了大部分粒子。 公爵却准确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完全不给她喘息之机。 薄薄的金雾中,忽地人影一闪。 一个形如蜥蜴人的内斯特人出现在她面前,举起爪子,用利爪在她喉咙上轻轻一划,又消失了。 “……” 苏霓立即意识到,这是公爵怕她不好意思下手,特意选择的虚拟形象。 可这时,想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内斯特人消失的同时,粒子迷雾迅速旋转聚拢,以令人不敢置信的速度,化作一条光鞭,重重抽在了她身上。 “我靠!” 光鞭一击的伤害,便已超出了仪器的最大伤害值,代表受试者在模拟器中死亡。 苏霓被头盔抛出虚拟世界,只觉一阵头晕眼花,用力晃了晃脑袋,才找回自己的存在。 她意识到,第一次测试已经结束,急忙撸下头盔,却见公爵就站在对面,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什么不对吗?” 她心怀鬼胎地问。 公爵这才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的确有问题,你是否保留了实力?” 苏霓一惊,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没错,我发起疯来自己都怕啊,不想伤到你。” “……” 她当然保留了实力,若论粒子操纵,水准最高的时候当然是虫母状态。 原因也很简单,虫母状态的力量更强,感知能力更宽泛,操纵粒子时也更加细致,甚至反应能力都更高一些。 她和公爵的对战,已经是物理法则层面的了,对双方体能的要求自然很高。 但是,她什么都可以告诉公爵,唯独这个不行。 虫族一向是人类的死敌,就算是公爵,发现她被虫母附身后,反应也是不可预测的。 他起疑也好,相信她也罢,她都不能承认自己就是虫母。 公爵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中,多了一点探寻的意味。 要不是他平时表情古板无波,稍微有点变化就很明显,苏霓还真看不出这丝疑问。 为了掩饰不安,她又笑了笑,说:“也许是因为我没用机甲。” 这个时候,安泽从外面走进来,把记载着模拟数据记录的数据板递给公爵。 公爵耐心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会多问。 但我要提醒你,雪鹫不是光甲,无法配合机甲士的异能。 即使是光甲,其增强效果也很有限。 若那就是你的真实实力,你根本跟不上裂灭双子的速度。” 苏霓脸色微微一变,意识到他的实力超越自己想象,战斗经验更是丰富至极,并非可以随便糊弄的对象。 但要她找个理由,一时之间又找不出来。 总不能说她的绝招是阿赖耶识,用生命为代价才能用出来吧? 幸亏公爵终非俗人,竟然真的不追问,只不轻不重地警告了她一句,便说:“好了,你也不用多说,再把头盔戴上吧。 刚才,安泽输入了雪鹫的数据,我也会使用这种机甲,在机甲里再测试一次。” 这一次,苏霓的结果并没有更好。 她单兵作战的时候,不是公爵的对手,多了个机甲,自然也不能翻盘。 尤其公爵只想看她和机甲的配合,不像第一次那样有所保留,出手更是毫不留情。 还不到三十秒,雪鹫就被破开防御,当胸连中三炮。 炮火受到电磁场的加成,威力倍增,竟硬生生炸开了魂核,将它变成一堆废铁。 苏霓也是尽力而为,跳蛛一样蹦跶着躲避,不停模拟其他虫族的回避动作,却还是没能撑过半分钟,堪称狼狈不堪。 她本以为公爵会很失望,心里暗暗打鼓,但摘下头盔,却发现他脸色平静的一如往昔,不但不嘲讽,反而对她一点头,说:“怪不得你杀了一整个小队,能力确实不错。” “……这就叫不错?” 公爵本来没什么表情,听了这话,微带诧异地问道:“你还不到十八岁吧,这样都不满意,还想怎样? 你以为裂灭双子是什么人,随便谁都能驾驶普通机甲,在他们手上坚持那么久吗?” “我……” 安泽拿着新数据板走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段对话,忍不住笑了。 他比尤路维尔年轻一些,性格也没那么沉稳,知道苏霓将会成为他们的同事,遂代为回答道:“小姐,也许你不清楚,公爵阁下是天星三强者之一。 他驾驶光甲作战的威力,可以比拟一支舰队。 你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好了。” 苏霓这才明白,他们并不是正话反说,而是真心实意地赞扬自己,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原来如此,因为我几乎没有被人秒杀的经历,所以心理落差大了点吧。” 公爵出神地看着数据板,随口问道:“苏北辰指点过你吗?” 苏北辰平时也非常忙碌,和她接触的时间不多。 但他一向认真负责,不但给过她建议,还不止一次。 对此,苏霓自然坦承不讳。 “指点过,他说……我的战斗方式比较随性,还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但人类的战斗本能,没有其他生物那么敏锐灵活,让我进行优化训练,养成比较好的战斗习惯,不要事事依靠本能。 哦对了,他还说我的异能成长潜力很大,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还有战斗训练而增强,要我不用着急,并且注意对粒子的掌控。” 公爵唔了一声,冷冷说:“说过了就好,我要提醒你的也是这些。 虽然和你对战的时间不长,但已经能看出你的行为模式。 你每次都注重大范围的杀伤力,喜欢横扫敌人,相对而言,在精细操控方面就很弱了。 若非如此,我也无法那么轻易地影响粒子。” 这些话说的语气很严厉,但他一向都是这样,所以苏霓也不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不停点头称是,又问:“其实就是说,我只顾场面好看,基础能力还不够扎实吧?” “可以这么说。” “那我还要进行训练吗?” 公爵说:“这件事由安泽负责,他根据你的数据,制定了训练计划后,再交给我过目。 我知道你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住的人,所以,只要你的实力能再进一层,我就把秘书官应该执行的任务交给你。” 苏霓微觉意外,不由一笑,然后诚恳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荻星时间的当天下午,深红之梦终于抵达,停泊到它的宇宙港中。 苏北辰乘太空梭降落地面,前来会见朋友和妹妹。 在这个时代,用影像会谈的技术已很发达。 有些时候,事出突然,连重要会议都是以影像聚谈,不用亲自见面。 但苏北辰此行恰好经过荻星,便说要过来一趟。 也不知为什么,苏霓见到他的时候,内心总有一种负疚感。 也许因为苏北辰是个好脾气的兄长,对她多方照拂,从不教训斥责。 她却选择了为公爵效劳,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但苏北辰对此完全不介意,甚至申明这是很好的选择,绝对不次于留在苏家。 他的态度一直非常温和,又不失坚定,表示如果她真出事,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同时他也说,这次她的确非常侥幸,公爵及时赶到,不然她只怕难逃双子的杀手,并让她以后有话好说,不要隐瞒要紧的事情,以免悲剧重演。 苏霓说:“我倒是想风平浪静,奈何有人不肯放过我。 要是阿莱士星的事情再来一次,说实话,我应该还会还手。” 苏北辰微微一笑,平静地说:“所以公爵才要你接受训练,实力越强,别人就越不敢来招惹,明白么? 以公爵为例,即使他不带任何扈从人员,不曾乘坐战舰,帝国中也没几个势力敢截杀他,哪怕是他的敌人。 所以,想要避免麻烦,最有效的方法仍是提升实力。” 他微笑之时,看上去格外温煦俊美,让人如沐春风。 事实上,他的珍贵之处可不在于容貌。 在这个势利眼的时代,像他这样公正地对待每个人,不肯偏袒亲生妹妹的贵族,已经不多见了。 苏霓虽对他没什么想法,偶尔也会想,如果苏北辰不是妮妮的堂兄,那么在自己心里,他和公爵谁更符合审美? 他们说了很长时间,等交谈到接近尾声,公爵才走了进来。 苏霓一见到他,立刻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转入办正事的模式。 同时,她还想起了刚才忘记说的事情,正色说:“我以前画过一幅头上长角,身后有尾巴,背后生双翼的生物图像,你们有没有看到。” 苏北辰笑道:“看到了,很像某些宗教团体里的恶魔。 你标注的名字好像也是恶魔。” 公爵没有回答,却也点了点头。 苏霓深吸一口气,说:“我想说说关于它们的问题。 我知道,人类的历史记载里,没有关于恶魔的记录。 如果你们把我的话当成无稽之谈,我也完全理解。” 苏北辰面露浅笑,向公爵投去一抹意义不明的目光,然后才笑道:“相信我,现在没有人会认为你在胡说。 之前你传来图像之时,已经说过了。 它们是宇宙中实际存在的生物,可能会成为人类的心腹大敌?” 苏霓一向秉持“没有证据不开口”的原则,以免误伤好人。 但她迟迟想不起恶魔的来历,找不到它们存在的证据,又有什么选择? 只能先把想法说出来,交由这两位决定。 此时,她说:“是的,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它们和先贤的那场大战有关。” 苏北辰并不意外,沉吟道:“关于灭世之战和创世之战……记录的确不多。 我们通常认为,侥幸存活下来的先贤,其实并非当时社会的重要人物,知道的内情本就很少。 再加上过去这么久,我们对昔年的敌人没有太多了解。 你说先贤的主要敌人是恶魔,这也有可能,不然那些团体何必把它当作神的对立面。” 苏霓抿了抿唇,想尽量把话说的明白一些,“不瞒你们说,我做过两次和恶魔有关的梦。 梦里,它们供奉着某个神灵,可我每次想去看神灵的形象,都觉得头痛欲裂,然后眼前出现一堆一堆的阴影,把我从梦中惊醒。” 公爵忽然说:“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起,你就坚持一种说法,即虫族、藓虫等生物背后,有个暗中操纵他们的高级生命。 你是否怀疑恶魔的神就是那种生命?” 这句话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比苏霓自己想说的还要清楚,让她感概不已。 她好像初次认识他似的,很认真地看着他,回应道:“没错,我正是这么怀疑的。” “我不能说这种怀疑是对的,但很有意思,”公爵悠然道,“你想我们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有没有可能,就是说现在和人类为敌的种族,也和那个高级生命有关? 你们作战这么久,应该有抓到对方活口的机会吧,能不能审问一下这方面的内容? 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普通虫族对幕后黑手一无所知,也就是说,那种生物,或说那种东西,是通过控制虫母而控制整个族裔的。 以人类的眼光来看,这是省力至极,取巧至极,聪明至极的方式。 苏霓惊叹之余,也极力发散思维,由虫族想到其他物种。 藓虫有没有首领,还是个不解之谜,但蚀波兽、费雷蒙人和傀儡师都有。 这种社会构成在宇宙中很常见,能造成万众一心的强大效果,对种族发展极为有利。 缺点是少了些变通,一旦被人直击首脑,可能导致整个族群的崩溃。 以虫族为例,它们失去虫母之后,虽然没有崩溃,但也不知道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低级虫族每日依靠本能,要么捕猎,要么沉睡。 越聪明的皇后越不知所措,都快要愁出皱纹来了。 “还有,有没有属于帝国内阁的机密资料,我能不能查一下?” 苏霓可怜巴巴地说,“我不看别的,只想查查这些生物,哪怕有一点线索也好。” 公爵和苏北辰坐在窗边,明亮温暖的阳光自背后打过来,勾勒出一幅可以入画的美景。 这时,画中那个比较冷漠的人物摇了摇头,说:“我们都有查看机密的权限,也不费什么力气,早就搜索过了。 结果是没有,完全没有。” “好吧,以后在任务中,我会格外留心。” 苏霓对这些线索有所了解,但拼不到一起,看不到拼图组成的人物。 这种感觉再次令她抓狂,恨不得吞掉所有能量块,飞速成长为一只成年虫母。 到那个时候,就算她不能完全记起以前的事,也可以死心了,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线索。 她的话到此为止,似乎引起了他们的谈兴。 苏北辰低声说着什么,仿佛在说以前的某个异能者,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结果不到十五岁就死了。 苏霓支起耳朵听着,心里也在想,如果那个最罕见的,能预测未来的异能还在,该有多好。 离开之前,苏北辰又鼓励了她几句,再次要她有什么就直接说,不必瞻前顾后。 他听说公爵亲自和她对战,测试她的实力,也跟着来了兴趣,也把她叫进模拟室,当沙包揍了两下。 苏霓虽然一脸晦气,却知道这种经验十分难得,表现的极其认真。 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公爵并未动身返回天星,却也不常留在这里。 苏霓被移交到管家手上,衣食无忧的同时,也得按照定下的那个计划,不停训练对粒子的掌控能力。 这些训练内容大多十分刁钻,有的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只要全力以赴,过不了几天,就会发现并不困难。 据说,这就是每个家族之中,被长辈特别看好的后辈的日常生活。 苏霓听说之后,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种生活,并不着急出门游荡。 直到某一天晚上,安静了很久的艾尔莎忽然发来消息,“你对二手光甲有兴趣吗?” “啊哈?”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买得起光甲的人不多,所以订单不多。 但工艺繁复,每一个订单的制作周期都很长。 从工作组接下订单,到将详细的设计图交给工厂,以便让他们按图施工,需要耗费很大心血。 艾尔莎又是走在芯片制作前沿的大师,自重身份,不愿做重复性的工作。 她每接一个订单,就要潜心思索,设计出尽量配合机甲士的光甲。 而且,每一架光甲都要尽量具备新意,以此来刺激灵感,并实验新技术。 据苏霓所知,如今她甚至厌烦了制作普通光甲,只关照帝国重要人物的订单,把精力用在魂甲的开发上。 花栗鼠工作室联合了不少最尖端的生物实验室,采集种种生物基因资料,又经常召集高级机甲士实验,每天的工作都非常繁忙。 好在她名气大,地位高,给工作室带来许多便利。 有些机甲士自恃实力非凡,平时目无下尘,但一旦听说她需要人手,都愿意帮忙。 因此,他们开发过程虽然艰难重重,却最大限度地利用了人脉,不致被外界因素影响。 因此,苏霓看到她居然有空给自己发信息,还提到光甲,不由十分意外,惊讶过后,便问:“光甲也有二手货?”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艾尔莎才回答:“这是自然,即使是驾驶光甲的机甲士,也会死掉的嘛。 他们死了,如果光甲还能使用,当然要找新主人,总不能就这么扔掉吧?” “……” “这些光甲通常会被挂牌拍卖,敲定买家后,再进行二次加工,以便适应新主人的能力。 但你知道,很多贵族自高自大,觉得家里这么有钱,本人这么有身份,干嘛要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所以多数被军部买去,指定供给平民出身的军官。” “那你联系我……是因为这架光甲很适合我?” 听了艾尔莎的解释,苏霓死去已久的幻想又回来了。 她觉得,虽然自己从没拿过什么好装备,连公爵赠送的机甲都是普通货色。 但身为穿越者,也许她的狗屎运还没走完。 说不定,艾尔莎那里出现一架神奇的光甲,不要别人当主人,只要才貌双全的她? 终端那一头,艾尔莎似乎无语了一会儿,然后飞速回答道:“你都没和它磨合过,我怎么知道? 刚才那是群发消息,你回复了我,我就解释一下。 我一向不喜欢军部,想找个有兴趣的买家,就不用和军方的人打交道了。 只要我帮人出售光甲,每次都这么干。 说实话,你这么快回信,倒让我很意外。 你真的想买? 你有钱吗?” “我……” 苏霓垂头丧气地趴回床上,不死心地问:“多少钱?” 艾尔莎也不和她客气,报出了一个可怕的数字,然后说:“如果自备所有材料,我们只收设计费和手工费。” 这数字还没达到天文数字的程度,却已经超越苏霓的财产总值。 哪怕她把自己按斤卖掉,照样凑不出。 这本就足够令她沮丧了,艾尔莎说话还很直接,添油加醋般地说:“果然买不起吧。 我有个主意,姬星罗是很喜欢你没错,你去和他撒个娇啊。 说不定他看你撒娇撒的好看,愿意出这个钱呢。” 苏霓和她并不太熟,但见她说得这么坦白,顿时哭笑不得,也不客气地吐槽道:“我靠,你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有讽刺贫穷客户的兴趣?” 紫色文字只停顿了一瞬,便又跳了出来,“我从不讽刺任何人,说的全是实话,随你信不信。 你是和那些家伙相处习惯了,所以觉察不出来。 不怕告诉你,想勾搭他,或者苏北辰的人,大概可以从一个行星排到另外一个行星吧。 哎呀,有人在呼叫我,不能和你说了。 如果你对这架光甲还有兴趣,给我留言。 如果我没回应,让姬星罗找我。” “好的……” 艾尔莎永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通话正式结束之前,她还给苏霓发来了一堆资料,正是这架二手光甲的影像和详细数据。 看她这流程的熟练程度,估计已经代售很久了。 苏霓知道,若要量身定制,其价格应是改造的两倍。 但无论是哪种,她都买不起,又不想和有能力买的人说,只好随便翻翻资料,看看数据,再装作自己从未得知这个消息。 看完资料之后,她也有点困了,正准备睡下,却见终端又是一震,提示为来自尤路维尔的消息。 尤路维尔的工作强度不定,与公爵保持着同一幅度。 事多的时候,他也没什么时间搭理她,其他时间偶尔会问她几句,大多是问她有没有什么需求,或者不习惯的地方。 这天晚上,这消息好像还是例行公事。 估计他也有个分组,瞬间群发给所有人。 苏霓看到他千篇一律的问话,也千篇一律地回复道:“还活着,没有问题,闲的快要下蛋了。” 她卧室的灯光已经全灭,只等道过晚安,便去梦里和周公相会。 可是,这句话之后,尤路维尔并未例行消失,反而继续说:“我看到了你的训练数据。” 苏霓微微一愣,笑道:“哦? 是不是很好看?” “还行吧。” 姜果然是老的辣。 面对这么无耻的反问,尤路维尔先生没有回应省略号,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便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打击。 他好像不想和她闲谈,开门见山地说:“三天前,你的数据忽然大幅度增长,是不是异能有了提升? 不用担心,大部分的异能都是这样,发展到某个阶段,就会出现飞跃性的进步,如同迈上了一层楼梯。 异能者本人也说不出原因,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我知道,学院的课程进行过详细解释。 正因为这是说不出原因,无法预测未来发展的能力,所以才被叫做异能。 如果可以剖析背后的原理,不就叫做科学技术了吗?” “……总之,我对你的提升原因没兴趣,只关注速度,还有数据变化”可怜的秘书长说,“你应该明白,训练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将训练内容用于实践。” “这个学院也讲过,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尤路维尔并不生气,只说:“好,之前我为你介绍了另外几位秘书官,还有其他的,需要你注意的先生和女士。 你对他们是否都有所了解?” 这是这两个月刚发生的事情。 苏霓笑道:“当然。” 这些人均是她实际意义上的同事,就算公爵不说,她也会主动询问。 其中有明面上的雇员,也有暗地里的势力,鱼龙混杂,性格不一。 这些人会被公爵看中,显然都有不可轻视的长处。 而只要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就难免有些高傲,绝非低声下气,欺软怕硬,一心想抱大腿的俗人。 若不互相介绍身份,建立同气连枝的关系,那么以后有可能出现误会,甚至造成无意义的冲突。 这个时候,苏霓已经知道他们的分工。 经常留守一地,或者跟在公爵身边的人算是侍从,还有那些在星舰、飞船上服役的机组人员。 必要之时,他们跟随星舰行动,若没有任务,可能也做其他工作。 除了这些人,就是间接受命的下属,包括秘书官、佣兵团、被公爵扶植的科研组织,还有部分工业势力。 秘书官名为“秘书”,其实很少担任文职工作,主要是为他执行私人任务的亲信。 他们的身份一般不对外公开,但也不刻意遮掩隐瞒。 公爵领地之中,一旦发生意外事故,只要不是需要动用军队的大事,都由这批人前去处理。 他们大多是独当一面的战士,小部分是具有特异能力的特殊人才。 成员与成员之间并不亲近,少有私交。 执行完任务后,他们也不会到处乱说,是一批沉默可靠的人。 得悉这些后,苏霓莫名松了口气,把自己定位为“秘书官预备役”。 在她看来,这份工作其实非常不错,包吃包住,能量块随便吃,有专门的训练计划,还不用费心挑选任务。 于是,尤路维尔一提她的进步,她立刻有所警觉,跟着问道:“有任务了吗? 需要我做什么?” “大约十个小时前,银麝公爵麾下的第三舰队全军覆没。 公爵乘坐的战列舰被击毁,他本人驾驶光甲成功逃亡。” “啊?” “再过两个小时,正式的消息就会出来,所以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 但这根本不是保密与否的问题。 刚刚想好的冒险剧情,一下子变成了战争片,还是人类一方溃败的那种,噎的苏霓几乎喘不上气。 她下意识爬了起来,把自己摆弄成盘膝而坐的姿势,盯着屏幕问:“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遗憾,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算所有的帝国舰队都被击溃,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是要让我去前线作战吗?” 她虽然有虫族做后路,但毕竟还是一个人类。 人类帝国完蛋,她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出于这种心理,只要指挥官够聪明,比如说杨舟或者公爵,那么她也不介意成为军队的一部分。 而且,正在和人类交战的费雷蒙人身份可能,有可能是黑手控制的生物之一,她不能不关心。 尤路维尔暂时没有回答,只问:“你知道与人类为敌的主要种族吗?” “……请不要再蔑视我的成绩了,我所有的必修课成绩都是最高,而且还看了无数课外读物。” 苏霓黑着脸说。 “原谅我的谨慎。 舰队覆灭的原因很简单,是内斯特人和傀儡师突然参加了战争。 它们放弃对其他星域的攻击,全力配合费雷蒙人,极力攻击远征军。 而且,战场上还出现了一个新物种,是大型类人生物,被命名为坎瓦人。 坎瓦两个字,是它们族群对自己的称呼,被军部音译过来。 这是从未出现的种族,我们暂时不知道它们的来历。” 随着消息传过来的,是一套相当清晰的图片,配有文字解说。 和那几个种族相比,坎瓦人和人类外形更加相似。 它们中最矮的人,身高也在五米以上,长手长脚,手脚都有多个指头。 面容瘦削狭长,五官都比人类长的多,综合起来,很像苏霓熟悉的复活岛石像。 它们的眼睛没有瞳孔,是一片灰白,看似瞎子。 但文字中提到,这个种族的视力极其强悍,不用其他设备,就能了望到很远的地方。 这种大体型的种族十分棘手,只要发展到相同科技水准,就会对体型较小的种族造成很大威胁。 它们发展消耗的资源非常多,但同时,战斗能力也相当强。 倘若人类星舰长达数千米,它们的星舰就可能是数万米。 这甚至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由体型决定的。 “……有活口吗? 它们的世界里,有个能决定一切的首领吗?” 尤路维尔颇为意外,从容地说:“你和公爵大人的关注点一模一样。 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也未能捕获活口,倒是弄到了一些尸块。 最可怕的是,经过实验室检测,它们的基因组排列和人类非常相似,也就是说,也许这是同样起源于蓝星的生物。” 苏霓摇了摇头,想起他看不到,又说:“我觉得不可能,蓝星没有这样的东西。” “实验室还在继续检测,不知道何时会出现新结果。 我只能说,这一役的结果异常糟糕,连皇帝陛下都受到极大震撼。 他将银麝公爵调回天星,让军部审问调查,然后又安排公爵大人,还有耶黛尔大人共同担任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 帝国现存的四位公爵中,铁狮公爵耶黛尔和皇帝是同一时代的人,已经年过百岁,还是唯一一位女公爵。 苏霓只见过她的影像,觉得她是个性格非常慈和的老妇,面对镜头温婉微笑着,具有年老贵妇应有的气质。 但是,皇帝调配她和公爵共同作战,可见她并不只是个慈祥的老人。 “那我……”她犹豫着问。 她本来在想,自己是否会被拎上前线,成为月神号的成员之一,但还是想错了。 尤路维尔说:“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需要你的时候,大人自然会做出通知。 但我的确要交给你一项任务。 大人领地侧畔,有另外一片星域。 最近,星域中的殖民地遭到海盗团劫掠,已有数个行星受害。 当地总督辖下的军队已被调往战区,无力应付他们,只好向我们求救。” “帝国方面也有负责治安的机构吧?” “有,就是警备部队,但他们的行动力常常被人诟病,内部腐败情况亦很严重。 总督和公爵有交情,才会通知我们。 现在警备队快要到了,他不信任这些人的能力,仍想让大人了解一下。” “……你们平时经常干这事儿?” “并不经常,但每隔几个月,总要出一桩类似的事情。” 尤路维尔的文字也没有情绪。 可苏霓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可能带着遗憾。 他说:“不瞒你说,我倒很羡慕那些具有心灵感应,牺牲个体,为集体贡献的种族。 即使是公爵大人,也不可能做到对领地的面面俱到。” 苏霓想想虫母,再想想虫族,顿时笑了起来,说:“我劝你不要这么想。” “这不重要。 每到这种时候,就是你们行动的时机了。” “好吧,我愿意接这任务。 把具体信息发给我吧,我可以立即动身。” 尤路维尔说:“你答应的也真干脆。 这样也好,我们都喜欢速战速决,厌恶拖泥带水。 然而,虽然我对你的评价很高,但是还需要你注意一些事情。” “说吧。” 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尽可能直接地配合调查,完成任务,弄清楚海盗团的来历。 同时,由于帝国警备队可能已经赶到,除非必要,最好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这么做的原因,尤路维尔没说,但苏霓也能想到。 公爵的势力相当惊人,其他家族想必也差不了了太多。 就算现在是星际帝国,皇帝也是国家至高无上的元首。 他看着这些拥有个人武装、个人势力、个人实验室的家族,心里不见得全是正能量。 公爵要她别和帝国警备队起冲突,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苏霓对此表示了一万分的理解,问道:“那我怎么过去,请不要告诉我,要我驾驶雪鹫,用自己的力量飞过去? 就算我能做到,速度也会慢到吓人吧。” 尤路维尔似乎是笑了,因为屏幕上出现“哈哈哈”的文字。 然后,他回答道:“当然不会这么穷酸。 每位秘书官出去办事,都得到公爵的全部信任,有着代他作出决策的权力。 我会安排飞船,送你过去。 船上的机组成员全部服从你的指令,好好享受吧。” “……” “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现……现在吧? 虽然我已经换了睡衣,但还是……现在就可以。” 惊呆了的苏霓说。 她的战斗经验加在一起,并不算少,却都是凭一己之力独立作战,几乎没有指挥别人的经验。 尤路维尔看出她的心情,为了解除她的不安,安抚她说,其他人都不算真正的战斗人员,遇到意外也不用迎战。 反正没有什么战斗机会,就当是去旅行一趟,处理一下机要任务。 “如果真遇上了海盗的飞船呢?” “他们的生死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的压力非常大,真的。” “为什么? 你之前就有摧毁一艘飞船的能力,虽然那是小型飞船,也并非常人可以做到的。 不要担心了,部分高级机甲士可以独自击沉星舰。” “可我前阵子才被这种机甲士秒杀……就算要对比,我也是那个被击沉的星舰吧?” 她只是这么一说,没有真正纠结下去。 正如尤路维尔所说,这不是让她带领一支舰队作战,只不过是作为公爵的代理人,应当地总督之请,去调查一下海盗的情况而已。 如果她连这种事情都做不了,那还是把吃掉的能量块都吐出来好了。 事实上,由于紫蓟公爵实力为帝国顶级,他的领地中,海盗的出现概率相当小。 现在战事吃紧,公爵被调往前线,海盗恰于此时出现,不能不说事态可疑。 何况,就算是天枢的管理人员,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处理天网中的所有可疑对象。 海盗能骚扰旁边的星系,当然也能攻击公爵的领地。 这件事和公爵确实也有关系。 苏霓揉了揉脸,重新叫出房间里的灯,要家务机器人把自己的防护服取来。 这套防护服已经被清洗过,修复过,充能过,像新的一样。 刚穿上它,她就觉得身体一轻,仿佛被衣服托着走路,不禁精神一震。 照尤路维尔所说,她结束准备之后,可以立即赶往轨道电梯,在那里找到整装待发的航空人员。 她正要迈出府邸大门时,却见他发来了一条新信息。 “尽管我认为不该这时告诉你,但你的想法一向不可捉摸,所以也就算了。 如果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完美,公爵会考虑给你配备光甲。” “……就是那架二手的?” “原来你也是艾尔莎的联络人,我真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 是的,就是那架二手的。 转手过一次的光甲,只要改造技术够好,和订制的光甲并没有区别。” “我知道,即使是那架,我也觉得身上的债务要背到天涯海角了,”苏霓意外过后,正色说,“我想问的是,公爵对所有下属都这样吗? 还是对我另眼相看?” 尤路维尔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苏霓以为他离线了,才说:“你的身份比较特殊。 不过,就算没有这个身份,公爵阁下也一向愿意培养值得培养的人才。” 苏霓不觉一笑,说:“那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去轨道电梯。”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战事不利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帝国。 普通公民没有机会接触军事机密,却能接触到新闻。 而第三舰队全军覆灭,是个任何人都无力掩盖的大新闻。 因此,参议院召开了紧急会议之后,决定不做任何伪饰,反而推波助澜,用此事来鼓舞士气,让全体公民同仇敌忾。 事实上,尽管普通人离战场很远,仿佛一辈子和战事扯不上关系,却也习惯了每隔几年,就和某个种族爆发一场战争的日子。 这些战役或局部爆发,或牵动整体,次次不同。 反正迄今为止,人类很少吃亏,多半都是打成平手,然后对方匆忙退去,他们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而且在有识之士眼中,这本就是理应发生的事。 帝国不断提升科技水平,验证并实践新理论。 科学院里也养着大批研究员。 从那只名叫天枢的巨型量子智脑,到护卫着天星的浮游死星,再到提供给公民的良好生活条件,无不需要大量资源。 这些资源从哪里来? 当然来自不同行星上的各种矿物,殖民行星上日以继夜的重工,还有足以利用宇宙辐射能,及黑体能量的先进技术。 伴随着扩张而来的,是令人不愉快的后果。 连小孩子都能得出合理推论,即帝国扩张范围越广,越容易遇上其他智慧种族。 与其他种族爆发战争,看起来也顺理成章。 然而,这正是人类命运的奇怪之处。 哪怕是现在的帝国,放在整个宇宙中,也是沧海一粟,没什么了不起。 消耗的资源数量再怎么巨大,也只是对人类而言。 他们离更改宇宙的熵还差很远,最多算是个进入星际文明,然后稳步发展的种族,并不值得夸夸其谈。 在这种前提下,还能屡次爆发战争,简直不可思议。 无论什么种族,都奋勇成为人类的敌人,也实在奇怪哉也。 它们来历不同,形态不同,但好歹都是能够进入太空的文明,理应珍惜自己得来不易的发展,不会轻易开战。 就算不能和人类成为盟军,也不必见面就互掐起来,仿佛一只还没爬完进化树的猿猴。 然而,它们的做法恰恰相反,硬要付出大量代价,屡次攻击和自己实力相仿的人类,不惜两败俱伤,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有头脑的样子。 其中只有内斯特人例外,算是定居在帝国星域附近,可能会有受到威胁的感觉。 但内斯特人的战役规模反倒最小,大多时候小打小闹,骚扰一下完事。 这次内斯特人悍然参战,从以往的风格推断,与其说它们想彻底消灭人类,不如说恰好站在了人类敌人的那一方,如此而已。 同时又出现了巨人种族,明明身体构成与人类差不多,基因组也和人类相似,却一见面就打了过来,殊为难解。 如今,即使是从未听过苏霓推断的人,也觉得事情不对劲,想要弄清楚背后的原因,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乱打一通。 更有寥寥无几的智者,认为这都是另外一股力量的阴谋,这些种族只不过是先驱炮灰。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帝国高层要考虑的问题,不是普通公民。 公民们大多没想这么多,每天看着天网公开播放的影响,无不对舰队的覆灭义愤填膺,倒也压下了本来应该有的恐慌情绪。 至于两位公爵对此有何看法,就不是其他人能够知道的了,甚至连苏霓都不知道。 她认识的那几位上级军官,多半是公爵的亲信,此次跟着他调往战区,准备作战。 涅林本在龙安娜辖下,自然也跟着去了。 不过,第一批赶过去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为数众多的无人机军团。 苏霓听说之后,觉得如果是无人机部队,碰上的敌人可能是蚀波兽。 但公爵又不是傻瓜,更得悉蚀波兽重出江湖,自然会有安排,也用不着她乱出馊主意。 前往法艾文总督的辖地期间,她已经和这艘飞船的机组人员混的很熟。 其实机组只有四个人,一个正驾驶,一个副驾驶,一个机械师,还有个领航员。 其他工作全由机器来做,他们只需要发号施令。 飞船名为“闪电十九号”,是量产飞船,体型小,速度快,常见于星际运输。 法艾文也联络上了她,态度十分客气,说本来不应该打扰紫蓟公爵,但他管理辖区那么久,总觉得这次的事件不太对劲,敌人的强度也出乎意料,希望公爵能够顾问一下。 他本人是偏文职的贵族,战斗能力很一般,感到有些棘手。 苏霓很想说,公爵有空闲顾问这事才怪。 固然大多数工作不需要人类,有智脑甚至光脑帮忙,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人类自身承担的工作量和责任也极为繁重。 意外发生时,大人物们也常常日夜不得安宁。 但这时候,她看到了法艾文传来的影像,才意识到事情没她想象的那么轻松。 这批海盗与其说是盗匪,不如说是独立成团的武装力量。 他们有战斗用载炮飞船,有机甲,据说为首的人还有光甲,并非寻常小盗贼可比。 劫掠手段也非常狠辣,每次都是直接包围商业飞船,抢了货物不算,还把船员杀死,飞船掳走。 这批人不怎么惧怕留守部队,有种肆无忌惮的粗野感。 由于行星大多设有地对空防御系统,可以攻击到外轨道,他们尚不能真正接触居住行星,却也严重影响了商业交易。 法艾文两次派出守卫围剿,一次被击败,一次打成平手,然后渐落下风,不得不逃走。 他倒也不是无能之辈,通过几次交锋,已经观察出敌人的来历,随影像一起发给了她。 她看过影像后,也不敢小觑敌人,认认真真阅读着资料。 法艾文表示,这批海盗隶属于非常有名的星风盗团,“星风号”即是盗团首领的星舰。 那是一艘武装精良的战列舰,大小超过普通歼星舰,几乎可和较小的母舰相提并论。 盗团大名鼎鼎,由来已久,帝国中,到处流传着他们的传说,连苏霓都听过。 她接触的不是八卦故事,而是帝国资料库中,由历代档案电脑整理并储存的资料,因此准确度相当高。 这些资料显示,星风盗团被官方认定为实力最恐怖的匪团。 首领名叫枭,也许是代号,也许是真实姓名,暂时还没有他的影像记录。 盗团的运营方式颇具特色,和血鹰姐弟有些相似。 真正的内部成员数量有限,无不机敏精悍,绝非庸手,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盗团内部凝聚力也相当强,从未出过叛徒。 或者说,想要叛离的人都死了。 面对这种大盗,帝国防卫军深以为患,曾想派出卧底打入内部。 但无论卧底怎么努力,也只能成为外部成员,根本无法接触星风舰。 不少优秀的指挥官都对他们有兴趣,认为如果枭加入了帝国军,能力肯定不在自己之下,军衔也能稳步上升。 他放弃这看起来无比光明的前景,原因只能是不感兴趣。 至于攻击帝国领地的海盗团,应该不是内部成员,只是附庸之一。 他们的船上涂有两个标志,一个是星风的太阳风标志,一个是属于自己的独眼骷髅头。 就算只是附庸,其战力也很惊人,不愧是以掠夺和战斗为生的星际海盗。 曾有两团有名的佣兵贪图奖励,前去进攻,结果一天之内就全被杀死。 资料中,还附着几张死者的影像。 苏霓刚看到第一张,便瞬间无语,觉得这真是无比巧合。 死者五脏和骨骼全部碎裂,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但容貌还保持着正常。 她看第一眼时,便辨认出来,此人正是阔别已久的西蒙先生,那位喜欢少女,紧抱苏家大腿的佣兵团长。 “他们还在你的领地里流窜吗?” 她盯着他的尸体看了一会儿,问道。 法艾文先生的无奈,隔着终端都会溢出来。 他说:“是的,还在,他们有反侦察的设备,天网找不出来,可能要军方的设备才行。 国民警备队的治安官也已经在路上,凑巧的话,没准你们会在同一天赶到。” “你认为这是巧合,还是蓄意而为?” 终端那边沉默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说:“我觉得是蓄意而为。 他们看准驻军被调走的时机,大肆劫掠,准备趁机捞一笔。 如今帝国的军事力量倾注在战区,即使舰队没有亲自参战,也要随时准备开拨过去,不会管治安方面的小事。” “啊,我也这么想,”苏霓说,“但对海盗们来说,这可不只是小事呢。” 法艾文先生和她谈了一段时间,确定会以治安官的意见为主。 如果当真遇上海盗船队,苏霓愿意听从指挥,配合治安官的行动。 同时,她记录了需要注意的地方,也不管尤路维尔先生有没有时间,一股脑发了过去。 她还提醒他,也许星风盗团会做出什么意外之举,请他作出安排。 如果他没空,可以找有空的人负责。 令她郁闷的是,闪电十九号甚至都不是作战用飞船,两侧象征性地装了几个炮口。 看它那简陋的校准系统,有限的火力,就算能打中敌人,估计也是靠运气而不是实力。 对此,领航员阿廖沙表示,“你有机甲的嘛,我们都很信任你。 公爵大人的秘书官都很出色,相信你也有相同的实力。” 苏霓呵呵了几声,用一个超级好看的笑容结束了对话。 她每天都关注战事发展,还有对坎瓦人的解析内容。 这种信息倒是从来不会保密,基本上,有一点点新消息流出实验室,便被广而告之,使公民能够了解帝国的敌人。 她已经把那种狭长的脸孔看熟了,开始进行无意义的推理。 既然实验室认为,这些家伙和地球人同出一源,那么就算不是这样,想必也有点联系。 她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古人类离开银河系时,没把所有人转移走。 那些不幸者留在满目疮痍的星系中,勉强活了下去,努力攀爬科技树,跨越遥遥星海,再度出现在当今的人类面前? 除此之外,她也在思考光甲的事情,并想起了苏渊和瑶海。 这两位都是她很感兴趣的机甲士,尤以瑶海为甚。 苏渊虽然没有异能,好歹还有魂能。 以他的出身,不难找到和艾尔莎一样可怕的芯片师,为他量身订做。 这种巨匠制作出来的光甲,都可以直接把魂能转化为其他能力,使用起来,和有异能的机甲士也相差不远。 瑶海还不如他,什么能力都没有。 她是帝国商业联盟主席的女儿,家族富可敌国,连公爵都只能自叹不如。 她本人倒是性格爽朗,为人和善,没有娇生惯养的娇纵脾气。 据资料显示,她的容貌也颇为俏丽,有着和龙安娜一样漂亮的蓝眼睛,头发却是淡青色的。 她那架名列天星前三的光甲,名字叫作“回天”。 只听这个名字,就能感受到她“我有钱,我不认命,我就是要当最好的机甲士”的倔强劲头。 她的排名时常上下浮动,其实是吃了没有异能的亏,综合实力和公爵在伯仲之间。 但只论光甲本身的战力,回天仅次于图拉真的御用光甲,万年排名第二。 即使是艾尔莎,也曾经感叹,回天的战力仿佛小型死星,灵活还犹有过之。 要不是她的家族有倾国之富,根本无法用钱堆出这么一架怪物,只为满足小姐的傻逼心愿。 事实上,也没有人能够复制回天的成功,因为瑶海并非只靠光甲作战,个人素质也好到吓人。 怀着对个事光甲的憧憬,还有对未来的咒骂,苏霓终于按期抵达海神星。 这是法艾文总督别墅所在的星球,也是离海盗攻击路线很近的地方,被充当暂时的指挥部。 他的预计没有错,苏霓和治安官确在同一天降落。 此时,苏霓已经知道,这位治安官名叫迦山,也是贵族出身,后台与公爵不睦。 从外表看去,此人大概只有四十岁,实际已经六十多了。 他带领着一支全副武装的二十人小队,还有一艘战舰。 这支机动部队虽然是警备人员,但战力和正规军也差不多,据说承担过不少重要任务。 他们有男有女,表情都很冷淡,不怎么说话,只等迦山的指示。 迦山也知道苏霓会来,更知道她代表紫蓟公爵。 但他本人自有后台,对她不怎么感冒。 他痛快地接受了她的参与调查,答应她和他们共同追踪,实际上却乾纲独断,很少给她插话的机会。 这等于说,他们负责追踪缉捕海盗,苏霓负责跟着他们行动。 她乐得轻松,再加上不想惹事,极为痛快地接受了这个定位。 迦山与法艾文讨论的时候,她和那些警备人员一样,端坐在旁边,也几乎不说话。 如果有什么问题,她就默记下来,准备私下问法艾文。 就算这样,她也发言一次,对他们作出提醒。 这个海盗团胆大包天,又很能抓住时机,可能是蓄谋已久,专等这种机会。 说不定,现在这批海盗只是诱饵,等到警备部队上去围剿,再突然露出背后的大杀器,比如星风号什么的。 迦山先生虽不太喜欢她,台面上的态度还算有礼。 他说:“我做这份工作已经三十年了,自然可以虑及这种情况。 多谢你的提醒了,女士。 我担保他们只是乌合之众,趁乱抢劫货物财富,还不至于去招惹紫蓟公爵。” 苏霓微笑道:“希望如此。” 迦山见她没有意见,便不再理她,转向法艾文说:“总督阁下,方才,你已经向我们展示了商队死亡名单,还有那些受到攻击的矿产星球。 我们感到遗憾,也非常重视这件事。 这帮匪徒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能够准确地抓到驻军调动的时机,想来还会继续作案。” 法艾文看看苏霓,见苏霓还在笑,便回答道:“没错,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情。 虽然我是本地总督,但是调动军队的权力在军部手中。 本地的军方指挥官不同意,我就不能下令让军队攻击。 而行星内的治安力量有限,不具备太空作战的能力和经验,还要拜托你们。” 迦山点了点头,“这件事不用大人担心,我们前来此地,本就是为了解决这群海盗。 看到我身后的同伴了吗,他们个个身经百战,堪称优秀的战士。 我承诺,只要追踪到海盗的行迹,我们便会立即攻击,彻底剿灭这股力量。” 他看上去像是古朴守旧的老官僚,实际上的动作倒也很快。 当天,他们便离开了海神星,回到警备巡逻队的战舰“塞拉娜号”上。 苏霓心想闪电十九号火力废柴,一旦打起来,就是飘浮在太空里的一盘菜,便让他们在这里等候消息,自己老老实实地跟随迦山而去,和他们一起登船。 她并非不会读空气的蠢蛋。 迦山的态度虽然客气,但那是出身使然,年纪又摆在那里,总不能当面和苏霓这种小女孩翻脸。 这也给了苏霓赖在船上的理由。 否则,倘若迦山公开表示公爵多管闲事,插手国民警备队的工作,让她离开,那她也不可能继续赖下去。 虽说相遇不太美丽,但过了几天,她也意识到,警备队的工作并不好做。 如果用地球上的职务比拟,治安官和警备队员是稍微精干点的衙役,而海盗们是手持危险兵器的流寇。 双方动起手来,很可能是警备队员吃亏。 但他们若不先试试敌人的能力,也没有理由申请军队的调配。 甚至,眼下战事不太乐观。 即使申请了,也不见得有人乐意分心对付这批海盗。 苏霓多少明白一点内幕,所以看着看着,对他们倒是同情多,排斥少。 她心想,自己好歹是通过公爵认证的伪强者,对方二十个人加在一起,未必能打过她一个。 那么,所谓能者多劳,万一遇敌,她当然要多承担一些战斗责任。 至于海盗有光甲的问题,她也考虑过了,并未放在心上。 即使是驾驶光甲的机甲士,也有实力高下之分,并非每个人都是裂灭双子。 她觉得,如果只是星风盗团的外围势力,那么自己的赢面应该比输面大。 墨菲定律经常在她身上具现化,具体的表现就是,如果她有可能碰上几个海盗,那么就一定会碰上。 在巡逻航程的第十天,追踪便有了结果,也不知是迦山的追踪能力高超,还是对方有守株待兔的想法。 总之,发现敌人接近的时候,塞拉娜号上警钟长鸣。 每个舱室的警告灯都在拼命闪烁,提醒着船员,要他们去行动舱待命。 他们都装备有太空作战机甲,战舰上也有专门的机甲投放通道。 战斗打响之后,机动部队会在适当时候进入太空,配合旁边的飞船或者战舰作战。 因此,只要苏霓愿意,可以不作另外安排,直接跟着他们出去。 她跟着队员身后,走进行动舱,见迦山正站在那里,便笑道:“要我帮忙吗?” 这个时候,迦山也换上了纳米防护服,看起来比平时顺眼些。 他看了她一眼,冷冷说:“女士,你太心急了。 现在请你稍安勿躁,不要急着动手。 有一件令我意外的事情,最好和你提一下。 我们已经扫描到了对方的光甲,并形成实质影像。 奇怪的是,我发现它很熟悉,应该在二十年前见过它。” 苏霓顿时一愣,有些奇怪问:“这说明了什么? 光甲的主人用了它二十年? 他是个老头?” “……请让我说完,我知道你是苏家的成员,”迦山说,“看,这就是我们捕捉到的影像,也许你也听过它的名字。” “不要卖关子了,”苏霓黑着脸说,“它的名字是什么?” “天国送葬。”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迦山指着的那块屏幕上,显示出一架黑白相间的光甲,正在进行太空航行。 它的涂装配色对比鲜明,机体宽而长,结构棱角分明,左手剑,右手盾,有种严肃冷峻的气质,不愧“送葬”之名。 苏霓盯着它,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天国送葬的主人正是绮羽。 迦山无视她的惊讶,还在进行详细解说,“这架光甲并非苏家所有,但它的伴侣机甲光焰,属于苏家的重要人物,苏渊。 女士,你还年轻,也许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我要告诉你的是,天国送葬的实力相当强大,贸然以普通机甲对抗,后果恐怕不会乐观。” 苏霓瞟了他一眼,笑道:“多谢提醒,但我也有义务告诉你,我就是苏渊的女儿。” 话音方落,行动舱里顿时人人噤声,出现了诡异的静默。 有些队员比较年轻,不知道苏渊是怎么回事,只能狐疑地打量她。 迦山倒吸一口冷气,将贵族气质和身份抛到了九霄云外,惊讶地说:“原来就是你!怎么会是你!” 苏霓见他反应这么大,也跟着惊讶起来,“我以为刚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查过我的身份。 资料库那么发达,只要输入名字,再交叉搜索,连祖宗八代都能查出来。” “首先,我不承担那方面的职务,没有那么高级的权限,”迦山说,“其次,刚见面就去查对方身份来历,是下等人才会做的事。” “……” 天国送葬的飞行轨迹十分平滑,机体表面也做过保养,一点不显老旧。 可见光甲本身,还有里面的机甲士状态都不错。 苏霓按捺着不安的感觉,看了看一脸犹疑的迦山,还有开始窃窃私语的队员,笑道:“你知道苏渊的女儿回来了,真是出乎我意料。 那么,你大概也知道,从未有人告诉我当年的事情。” 迦山的表情忽然冰冷下来,回答道:“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 这是托词,但也是真话。 倘若一架光甲,或者一艘飞船进入扫描范围,又属于敌方势力,就表示双方之间的距离不太远。 要么退避三舍,要么准备作战,要么干脆投降,没有第四个选择。 就算迦山真想和她谈谈父母的问题,现在也不是什么时候。 他已经公开拒绝。 按照苏霓的作风,理应送上体贴的微笑,把自己塞到到一边去,让他可以布置战斗阵型。 然而,她背负着对妮妮的亏欠,还有苏渊和绮羽的生死之谜,心念电闪,最终还是没有退让,反而坚持着说:“我只想知道,绮羽逃离帝国星域,已经被认定为失踪,是不是还没有确认死亡?” 迦山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霓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只想亲眼见识一下天国送葬。 你们大概很难战胜光甲吧,主要靠战舰和它周旋? 然而,论灵活变通,战舰又往往比不上光甲。 即使张开了防护层,也可能被它以单点攻击的方式,侵入防护层内部,直接伤及舰身。 因此,我打算驾驶我的机甲,亲自迎上它。 你们可以配合我,也可以不管我。 怎么样? 这个要求够合理的了吧?” “你当我是傻瓜吗?” 她的话意味不明,还隐约带着讽刺的感觉。 迦山似乎也动了火气,提高了声音说。 “哎哟,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苏霓这自然是明知故问。 绮羽失踪太久,才被认定为死亡,并未发现死亡证据。 据说她也是一位出类拔萃的机甲士,所以才有资格担任苏渊的搭档。 她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此,再深入下去就不知道了。 她曾经怀疑过,说不定正因搭档太久,日久生情,这对搭档感情才越来越好,最后结成了法定伴侣关系。 但是,感情问题不过是八卦谈资。 最重要的是,绮羽看上去很不像省油的灯。 只要她还活着,就不太可能让妮妮流落到厄运之星上。 即使逃亡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也犯不上抛弃幼小的孩子,孤身离开。 考虑到这一点,苏霓一直认为她已经去世,妮妮是孤女。 但是,这时天国送葬忽然出现,便不能排除绮羽存活的可能。 就算她不说自己是苏渊的女儿,迦山也不会允许她去迎战。 绮羽总算是苏家的半个成员,身份又有些敏感。 如果她真活着,还成了海盗首领,势必要掀起轩然大波,这次任务也可能受到影响。 他转眼间就辨清利弊,宁可放着这个战力不用,也不愿她前去接触它。 苏霓含笑反问一句,其实已经在表达不满。 他心头陡然一悸,外表却还硬撑着架子,只说:“你对原因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 总之,你就待在战舰上,监视一下战况。 除非我更改主意,否则你不能离开战舰。 你没有正式职位,若敢违背这个命令,别怪我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这些话说的非常不客气,让其他人都在担心苏霓会受不了。 苏霓却只是凝视着他,忽然又一笑,爽快地说:“好,我就待在这里,顺便看看你们的战斗方式。” 她就这么被遣送回了驾驶舱。 这固然是因为她拎的清,不想在这种时候发生争执,影响到接下来的战局,也是因为她想先旁观海盗们的力量。 无论别人怎么说,都只是别人的看法,不亲眼看一看,永远无法知道真相。 不过迦山的做法并不算为难她。 赶她到驾驶舱,的确有着让船员监视她的用意,却也证明了,他并不担心她挟持船员,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塞拉娜号上的船员对她也都很熟悉,见她进来,最多扫一眼,就不再关注,均聚精会神地听着迦山的指示。 苏霓见他们无人理会自己,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窝在椅子里,舒舒服服地看着左前方。 那里正是塞拉娜号的主屏幕,足有一人多高,清晰地映射出船员想知道的情况。 在她的认知中,这件事可以分情况讨论。 如果那位机甲士真是绮羽,说明她成了海盗团的首领,并且绝对不想回归帝国。 这种可能性小之又小,却不能说不存在。 真是这样的话,她的实力相当不错,天国送葬也一样。 人机合在一起,想必不是警备队对付得了的敌人。 等他们大败亏输,她再出去也不迟。 如果天国送葬被塞拉娜号击毁,那么基本上不可能是绮羽。 她也做不了什么,静候他们拖回光甲残骸,检查尸体碎片就可以了。 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出舱应战,如何向天国送葬发出信息。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闪着微光的粒子幻化出文字,在太空中拉出一个横幅,写着:“我是苏霓啊,不要打我。” 带着这忽而忐忑,忽而平静的心情,她终于看到了屏幕上的变化。 敌我双方均显示出来,塞拉娜号是一艘小型战舰,海盗那边是一支武装船队。 飞船和战舰的区别在于威力大小,用途定位不一样,也有过武装飞船击败战舰的情况。 说是船队,其实也就寥寥几艘,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 但苏霓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它们的气质酷似食人鱼,正在露出尖利牙齿,围向不小心落入水中的巨大猎物。 而天国送葬的身影也在其中,作为在太空中作战的光甲,它的大小比在地面上又有增加,几乎比得上小型飞船。 雪鹫在地面作战时,高度一向都是十米。 此时经过了相应的改造,有着相应的机制。 如果进入太空,那么系统启动之后,会另外添加一些部件,变成十五米左右。 这身高比人类绰绰有余,比光甲大有不足。 以这种装备,去和曾经很有名的光甲作战,自然存在无数困难。 苏霓表面仍很悠闲,心里却难以决断。 她知道,就算机甲士不是绮羽,也八成和绮羽有关。 天国送葬尚在,主人却不见踪影,那么得到光甲的人,多半会知道她的下落。 就算不为自己,只为给妮妮一个交待,她也要弄清楚这位驾驶者的情况。 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迦山会不会给她接触它的机会?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主屏幕,却唤出了终端界面,给苏北辰发去一条信息,“你应该知道天国送葬吧? 它的驾驶舱在哪个部位?” 战事开启后,苏北辰未接到委任,不像公爵那么忙,常有机会解答她的疑问。 由于他本人乐意这么做,苏霓便不和他客气,常常问他问题。 这一次,他仍迅速回复了消息:“知道,它的构造非常特殊,驾驶舱在头部。 怎么了?” 驾驶舱在头部,是个很危险的设计,容易成为敌人攻击的靶子。 如果有个从未见过人类的物种,发现光甲是这种人形兵器,首先攻击的地方,当然是看起来很明显的头部。 绮羽果真是位奇特的机甲士,竟会选择头部为藏身地。 苏霓缓缓说:“我倒没怎么,但是,今天我见到了天国送葬。 它还在运行,还在被人驾驶,还活跃在太空里。 可它已经是海盗的座驾,不再属于帝国。” “……” “我母亲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那么,就你对它的了解,我应不应该去接触这架光甲?” 苏北辰沉默了很久,显然对此感到震惊,正在思考利弊。 苏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成拳,支撑着自己的下巴,掩饰着自己的犹豫。 她看着屏幕,顺便又送了新的信息过去,“你知道,我正在执行公爵安排的任务,跟警备队同行,围剿一伙海盗。 可海盗的首领驾驶着天国送葬,所以,谁被谁围剿还说不定。 我想,如果事情有变,我大概别无选择吧。” 像是要证明她的判断一般,屏幕画面陡然变化。 双方都进入了攻击范围,第一波攻击开始了。 主屏幕画面旁边,就是热成像的屏幕。 无数不同颜色,不同温度的光线跳来跳去,进行各种奇异的转折变幻,偶尔是星状射线,偶尔连接成光幕,正是塞拉娜号和海盗船队以舰载炮互射。 有些攻击被防御系统拦截下来,大部分被完美回避,只有一两发正中舰身,使得整只战舰都在微微颤抖。 武装飞船开始高速行动,四散分开,以前后左右上下的方式,包抄比它们体型大的战舰。 天国送葬却没有动弹,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仿佛漂浮在无尽虚空中的神灵,静静打量着它的敌人。 就在这时,警备队的机甲们跃出舱外。 机甲体型虽小,动作却非常灵活,分为两组行动。 一组以变幻莫测的移动路线,冲向静立空中的光甲。 另外一组不管他们,围向离自己最近的飞船,同时要求战舰进行配合攻击。 那艘飞船似是没想到有这么多机甲出现,想闪躲的时候,已被围在了中心,难以脱身。 队员中有不少异能者,有些异能适合太空作战。 想必用不了多久,飞船就会被彻底击毁。 苏霓并不说话,耳边听着驾驶舱里的交谈,还有和在外作战小队的联络,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这并非是他们的战斗能力太差。 相反,迦山的评价并非自卖自夸。 这些队员意识果断,动作敏捷,相互之间又有配合。 她甚至认为,即使没有塞拉娜号的火力支援,负责攻击的机甲也能解决掉那飞船。 然而,她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海盗们表现出来的实力,并不符合法艾文的描述。 而且天国送葬就那么停在那里,也让她觉得非常不对劲。 刚才交谈的时候,她已经把影像传送给了苏北辰,作为天国送葬出现的证明。 直到这个时候,苏北辰才作出了回答,“我不建议你轻率行动,但是,如果局面真的很糟,你就去吧。 不用理会治安官的命令,他要找麻烦,就让他找好了。” “你觉得绮羽还活着吗?” “我不这么想,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天国送葬现在的主人,一定听说过它过去的主人。 哪怕几经转手,也能从他口中打听到来龙去脉。” 苏霓维持着那个姿势,点了点头说:“我也这么想。 不瞒你说,我也想试试最近的进步呢……糟糕了!快让机甲离开!” 她蓦地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屏幕。 随着她的喊声,屏幕之上,忽然出现了每个人都不想看到的变化。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通常来说,战舰的攻击手段众多,其中自然有一部分无形无质,只是纯能量的传递,无法被人类肉眼看到。 但是,这种攻击常常会影响路径上的温度。 只要观看它们的热成像,观察者就能辨认出哪些是背景,哪些不是,攻击范围和强度也一览无遗。 如果是更加高级的能量探测,外加电磁成像,那么就更加全面了。 迄今为止,还没出现过能完全避开这种探测的敌人。 然而,现在奋斗的机甲属于警备部门,实力有限,待遇也有限。 就算军用作战机甲,也存在地位高低之分,并非都能用上这种逆天技术,何况是警备部门。 而且就算带上了,实时显示影像,这些人个人能力不足,同样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战斗刚打响的时候,苏霓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攻击光甲的小组非常危险,而攻击飞船的小组即将建立战功。 留在战舰上的人有辅助责任,个个精神抖擞,让前者回避牵制为主,攻击为辅,自己则全力支援后者的攻击。 可是,苏霓正在与苏北辰通话,却见画面产生变化。 那飞船突然加速,撞向正前方的三架机甲,仿佛完全不惧怕高速碰撞过后,自己的船身也会受损。 热成像显示,飞船外层突然多了一层高温防护,还有另外一层温度较低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然后,那三位队员仿佛失去了对机甲的控制,眼看着飞船直撞过来,不但不躲,反而摇摇晃晃地迎了上去。 他们的反应不合逻辑,也让苏霓新生警惕。 她站起来的同时,这三架机甲不断前冲,最终被吸附到了飞船表面上。 高温很快传递至机甲外壳,将它们燃成同一温度。 这温度不足以熔化外壳,却是人类无法承受的。 苏霓不及多说,扭头去看另一面屏幕,那里显示着队员的生命体征。 只要他们一息尚存,屏幕上便会出现绿色信号。 可这时,受到攻击的三人信号同时断绝,显然已经死在高温攻击下。 不少人都和她说过,宇宙级别的对战,麻烦之处并不在于如何适应环境,更不在于敌人火力多么强大,而在变化莫测的攻击手段。 敌人是人类时,多少还要轻松一些,至少大家对自己种族的科技心里有数。 如果碰上外星智慧生命,尤其是没见过的种族,即使万般小心,也很容易落入敌人的陷阱。 人类的异能不讲道理,其他生物的能力当然也不会讲。 以坎瓦人为例,它们看起来长手长脚,神态木然憨厚,仿佛会走路的远古青铜塑像。 实际上,这些家伙不但不憨厚,反倒具有极为强悍的心灵能力,包括而不限于心灵沟通、心灵传输,还有精神控制。 首领级别的个体力量更强,曾经巧妙地破开某战舰的防御,震死了所有战士,战舰外表还完好无损。 其他战舰发觉失去了和它的联系,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活着为了什么,是困扰人类千年万年的问题。 但发展到如今,生存目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存的过程和手段。 如果宇宙存在一个终极真理,而且不是某个数字,说不定会是“活着是为了死亡”。 但遵循这种真理的人必然死得快,最终被其他个体取代,也就没有价值了。 当时,苏北辰和她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搞得苏霓满头雾水。 她差点认为,这位便宜兄长要和自己讨论哲学问题。 但谈到最后,他却只是以这件事为例证,告诉她宇宙中的种族何等多样。 除了那些诞生于太空的之外,都经过相当漫长的发展,才能踏入这充满了机遇和挑战的星空。 它们的诞生环境不同,成长环境不同,产生的能力也往往超越想象。 即使她怀着一颗美好心灵,想要与人为善,最好也保持最高程度的警惕。 苏霓的反应比其他人都快。 她刚看到飞船增温,就有不祥的预感,再看到第二层涂层出现,顿时意识到,他们要完了。 还没等她冲出驾驶舱,便见屏幕画面又是一变。 千道光线齐齐从天国送葬身上射出,把它变成了一个微型恒星,毫不留情地照耀着身边的敌人。 驾驶舱中,寂静终于结束。 有人喃喃道:“好像是中子炮……” 苏霓双眉紧皱,死死盯着着这个画面,却也无可安慰。 中子炮是常见的攻击武器,比高斯炮更为常用,因为它可以穿透机械表面,伤及里面的人员,却让战舰和飞船保持大致完好。 普通中子炮往上升级,就是军队使用的,进入微子层面的炮台了。 她看了几秒钟,忽然说:“不,不是中子炮,这不是中子束流。 你们继续攻击那艘飞船,全力攻击,不要心存侥幸。 现在,马上把机甲用的投放通道打开,我要出去。” 迦山离开战舰后,这里的主要负责人就是正机师。 他看看苏霓,犹豫了一下,不甚确定地说:“让我先问问迦山大人。” “听着,你们打开通道,我就用正常方式出去。 如果不开,我就亲自从战舰里打出去。 我知道迦山先生说到做到,很可惜,我也是。 马上把通道打开!刚才那波攻击混合了异能和炮击,说明那个机甲士是实力不错的异能者。 再不让我出舱,你们会失去更多同伴。” 苏霓懒的和他们罗嗦,以极快的速度说完这段话,也不理剩下的人作何反应,身影一闪,已经冲出了驾驶舱。 这速度超越了正常人的范畴,让人无法追踪。 也就十几秒钟时间,她便冲到了投放通道的入口。 这种通道如同飞机的起落架,用时放下,不用时收起。 不过,有些实力的机甲士都不愿等通道降落,刚露出个舱门,就会迫不及待地冲出去。 更高级的则根本不进战舰,直接驾驶光甲,像个小型护卫舰一样,跟在战舰附近行动。 只有休息的时候,他们才会收起光甲,从通道返回船上。 苏霓看到通道已经打开,不觉松了口气,甚至不及等它完全降落,便唤出雪鹫,跳进驾驶舱,想都不想地扑了出去,进入茫茫太空。 刚踏入这片黑暗,她便能亲眼见到战舰外面的战斗。 对常人而言,太空中很难判断真实距离。 有些星体看起来无比庞大,实际相隔极远,有些看似微小杳渺,实际就在眼前飞过。 如何判断距离远近,如何以最快的速度飞越这段距离,本就是学员们的基本功之一。 她的太空作战经验并不丰富,但托虫母的福,即使是第一次进入太空,也没出现普通人常见的恐惧症,更未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把握。 她调整了一下雪鹫的姿势,迅速离开塞拉娜号,以免被友军误击。 同时,雪鹫也不停加速,尽可能快地冲向战场。 路上短短一段时间,足够她判断出局面究竟如何。 坏消息是,刚才海盗的一波攻击,灭掉了一半以上的机甲,只有实力比较强的队员还活着。 好消息是,毕竟还有人活着。 他们似乎也不太慌张,正尽力向迦山驾驶的那架巨大机甲靠拢,将自己隐藏在塞拉娜号的炮火之中。 迦山的机甲涂装为水绿色,约有二十米高,看起来竟很是温柔,与他本人气质完全不搭调。 苏霓一直很奇怪,却也没空管人家的涂装,略一打量,便见天国送葬正在行动。 它不理会他们,高速冲向塞拉娜号,竟是想要将这艘战舰一击毙命。 它能不能做到,是它的事。 要不要半路截击,是苏霓的事。 这个时候,她想弄清楚它的身份,又急于救人,想都不想地进入了虫母形态,与雪鹫联为一体。 经过几个月训练,还有免费的能量块供应,她在成年期里又进一层。 事实上,很多时候她都是趁着四下无人,用虫母甲壳吞食能量块。 也就是怕别人起疑,或者公爵觉得她是个败家玩意,把她扔出去,她才没有放肆地大肆吞食。 就算这样,她体内存储的能量也够挥霍一阵了。 雪鹫既然不乏动力,便再次选择跃迁,位置抓的奇准无比,正是天国送葬的正背面。 可那位机甲士也不是庸手,千钧一发间,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急忙向旁移动,竟让雪鹫一击落空。 雪鹫落进虚空,刚刚停稳,苏霓便是眉峰一挑,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身上传来一种很特殊的压力,让她觉察到了天国送葬的奇异之处。 她想起了还在厄运之星上的时候,隔壁家的城主前来串门,结果不幸牺牲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开启了机甲上的重力场装置,试图干掉战兽,结果战兽活得好好的,苏霓却被祸祸进去。 如今,时隔已久的沉重感又回来了,把她紧紧压在原地,带着她不停下坠。 而且,一个是蛮荒社会的机甲,一个是在帝国也有名气的光甲,威力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要是身体素质不够强悍,会被这数百倍的重力当场坠死,死前还无法动弹。 塞拉娜号上,当然有重力调节装置。 然而,它能不能抵消天国送葬的攻击,还是个未知数。 这时,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未知数了。 天国送葬被雪鹫中途截住,便注定它的意图无法成功。 雪鹫只下降了不到十米,便再次稳稳地停下。 苏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感知蔓延出机甲,仿佛亲眼看着那架光甲。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微笑,只在虫母认为敌人不堪一击时,才会露出来。 微笑配上她变异了的容貌,简直可怖多于温暖,走在路上都能吓哭小孩子。 她以前就知道,经常和强者厮混,对自己的眼光很有好处。 回忆一下她现在的交际圈,里面有艾尔莎,有姬星罗,最差的也是涅林、琳帆他们,都不算普通公民。 若将范围缩减到指点她的人,质量更是高到可怕。 和这么一群人接触,她都不好意思实力低下。 要是那个机甲士看到她的脸,说不定会打个寒颤,意识到大难临头。 可他看不到,因此,他已发现事情不对,知道这架机甲看似矮小柔弱,实则是面前最为可怕的对手。 天国送葬立刻做出准确应对,甚至不理会距离最近的迦山,直接一个转身。 方才连轰五架机甲的炮火倾泻而出,正面涌向雪鹫。 这波攻击五花八门,常见的炮弹全部夹杂其中,远远看去,简直像宇宙中的一场小喷发。 然而,就在下一秒,重力场中已没了雪鹫的身影。 天国送葬被瞬间爆出的粒子雾淹没。 每个粒子都受到重力场影响,动作不如往常那么轻巧。 可这无法抵销苏霓对它的精巧控制。 只又过了一秒钟,天国送葬竟然举步维艰,所有炮口同时哑火。 机甲士的异能与赫尔曼相同,都是操纵雷电,能凭空生出小型雷暴。 他一口气击杀五架机甲,其中至少有三架是雷暴的功劳。 此时局面不妙,他立刻想要故技重施。 不幸的是,雷电才刚刚聚集成形,便被无数粒子打乱,能量悉数消散于太空中。 粒子的体积比之前小了一半,聚集起来时,犹如轻烟飞舞,体现着苏霓的控制何等细腻。 刹那间,轻烟之中飞出一抹亮到极点的光芒。 它形状如弯刀,看似飘渺轻盈,仿佛没有重量,没有来历,也没有熄灭之时。 光芒绕着天国送葬颈部转动,蓦地变成一张薄到不可思议的薄片。 变化的同时,那个巨大的头部被硬生生分开,凌空飞起,瞬间与大部分机身脱离,往宇宙深处飞去。 可还没等它飞出几米,薄片又化为长索,轻轻一勾,便把它勾回原处。 她的作战风格极其复杂,里面有从对手身上学来的,有模仿虫族的,有高级机甲士的指点,再加上学院中的制式教导,糅合虫母的作战本能,简直是个很厉害的四不像。 由于天国送葬也是魂能机甲,机甲士与机体分离后,它也失去了动力,当即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向后匀速飞走。 机体附着的重力场也消失了。 苏霓不慌不忙,以相同的手法把它带回原处。 与此同时,她再度调整面对方向,朝最近的飞船连轰几炮。 雪鹫打出的炮弹,即使是同一属性,也远胜过其他机甲。 那架飞船眼睁睁看着她秒杀天国送葬,不敢硬接她的炮轰,急忙回避,却又因退得太急,连中两发塞拉娜号的迫击炮。 直到这时,迦山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看了苏霓一眼,下令所有机甲进行包围,围攻这个倒霉蛋。 如果苏霓愿意,也能打出粒子光束炮的效果,但她不想这么做。 她仍带着那个越来越深的笑容,瞥了一眼完全失去能力的光甲脑袋,前肢甲壳再度延伸出去。 她和雪鹫本是一体,可以无损改造机甲外壳。 前肢一刻比一刻长,最终伸出机甲之外,变成一条甲刺般的东西。 甲刺二话没说,在机壳上敲打两下,直接刺进光甲内部。 光甲的驾驶舱中,顿时充满了粒子雾,将那位机甲士紧紧束缚在原地。 然后,它又准确地寻找到了他的脑壳,无视他恐惧的表情,狠狠扎了进去。 苏霓虽未亲眼看到,却知道这人是个身材高瘦,面目阴沉的中年男子。 他当然不会是绮羽,也不可能是实力惊人的苏渊。 面对虫母的记忆读取,他连挣扎都做不到,就像当日的博礼那样,毫无保留地将记忆袒露出来。 人类的神经元浩如烟海,承载无数记忆。 计算机技术早就出现了,人工智能却方兴未艾,正是因为智慧生物的逻辑方式太难模拟。 即使是一个乏善可陈的海盗,记忆容量也大到吓人。 还好苏霓已有过读取记忆的经验,并没被冲昏头脑,而是再度变身为搜索程序,全力寻找想看到的内容。 搜索过程中,她看到了星风号。 它长的像个梭子,舰体曲线流畅,到末端忽然膨大,又变成了棒槌,是帝国战舰很常见的风格。 它飘浮在太空中时,颇有威严感,的确像是首领人物的座舰。 天国送葬正是出自舰上。 然而,这个机甲士地位不够,没能接触到枭本人。 他只是和星风盗团有些交情,财产也不少,便从枭那里,用打八折的加个购买了天国送葬。 这本是枭自己用的光甲,既已有了更好的,也就爽快地卖给了他。 苏霓对此表示极端的失望。 看来,这个没用的家伙根本不知内情。 他只是驾驶着天国送葬,四处抢劫的很爽,却不知道它的来历。 而且苏霓也很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战力。 在弄明白这一点后,她就对他失去了兴趣,迅速将甲刺收回,转为全力对付剩下的飞船。 至于天国送葬两边分开的脑袋和机体,则被她扔在原处,反正它也不能再移动了。 她一加入战斗,战况立刻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当然,占优势的是迦山一方。 他知道紫蓟公爵的秘书官实力不凡,却不知道这么不凡。 在他还在指挥的时候,雪鹫便以势如破竹的姿态,飞速攻击了两艘飞船,其中包括可以吸附机甲的那一艘。 苏霓处于虫母状态时,一向见神杀神,杀不掉就逃跑,对敌人冷酷无情。 这并不是说她失去了理智,而是出于斩草除根的目的,打心底不愿留下活口。 每当她杀心大起,出手便毫无保留。 这次战斗水准一般,无法对她造成威胁。 其实她可以将飞船搭乘半残废,留下一批活口,用于问口供或找线索。 但她根本不想这么做,反而面带笑容,进行坚决果断的攻击,几乎把飞船的外壳都揭了下来,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迦山本来对她暗自佩服,不想再找她的麻烦。 然而,战斗结束之后,他发现只有寥寥几人生存,还都是没什么地位的小喽罗,顿时有点不快。 他再检查天国送葬时,雪鹫移到他身边,里面传来苏霓冰冷的声音,“不用检查了,我可以告诉你,里面是一具尸体。” 若说这一点,还能用苏霓的读取记忆来弥补。 那么回到塞拉娜号,坐进会议室之后,她的下一个要求,更是让迦山难以接受。 她还是那双手交握的姿势,端正地坐在桌边。 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却很平静地坚持道:“我打赢了天国送葬,杀死了它的现任主人。 天国送葬本来是绮羽的光甲。 绮羽是我的母亲。 我要把天国送葬带走,我认为它属于我” 一架光甲无论好歹,哪怕是半毁坏的,也是一份很有价值的财富。 于私,这是钱,于公,这是海盗留下来的战利品,迦山不可能同意她的做法。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说:“出发之前,我们已经说好,这是警备部门的工作,和公爵无关。 带你同行,其实已经违反了规定。 你救了我们的命,我非常感激,但缴获的战利品属于警备部门,这个没有疑问。” 苏霓微笑道:“哦? 真的吗? 如果我非要带走光甲,你们有什么能力阻止我呢?” 天国送葬的确有空间钮,却已和它的现任主人绑定,要解锁才能使用。 塞拉娜号不具备运输光甲的能力,尤其这还是一架太空作战的光甲。 如今,它正把天国送葬拖在外面,还拖着收集到的飞船残骸,处在回程的路线上。 如果苏霓离开战舰,以一人之力,带走天国送葬,那么他们的确没什么办法。 迦山冷冷一笑,沉声道:“这就是紫蓟公爵给你的指示?” 苏霓摇头道:“不是,是我的个人意志。 我现在是在和你商量,但如果商量不能达成结果,说不定我真会用强。 说吧,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你才肯把它交给我?”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不用迦山解释,她也知道正常流程。 战斗结束后,如果留下的东西尚有价值,就会被飞船打扫起来,充当战利品。 通常来说,战利品必须上缴。 是哪个部门或哪个势力的战果,就属于该势力的财产,他人不应置喙。 若某些物品不太重要,也不太昂贵,将被当作证物封存,作为历史档案。 而像光甲、飞船等贵重物品,封存太可惜,自然会进行二次利用。 登记之后,负责人或者把它们交给下属人员使用,或者公开出售。 但无论它们怎么做,天国送葬被运走后,都和她没关系了。 迦山的举动不为无理,更不是闲着没事为难她。 可是,天国送葬非比寻常。 它本是绮羽的光甲,因主人逃亡,中途发生意外,才会流落到海盗手中。 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直到这时,她才恰巧碰上,尽力抢回。 从血缘关系,还有出力多少来看。 这架光甲当然应该属于她,而不是没帮上忙的警备部门。 这些队员开场不久便死伤过半,若非她及时出舱,说不定他们会全军覆没。 因此,迦山表现的毫不客气,绝不通融,更令她对这人充满了厌恶。 说到底,这位先生年纪足够当她爷爷,骨子里却不过是个看重势力敌对,轻视救命之恩的人物。 如果她个性纯洁天真,说不定真会认为交给他们比较好。 因为自己帮了大忙,这些人肯定心存感激,敷衍一下上司,再把光甲当谢礼赠给她。 可她不是。 她觉得,情况更可能不那么美丽。 在她的预测中,光甲登记后,将被拍卖,甚至黑给不相关的人。 若她想要,只能拿钱去买,花高价购买妮妮母亲的遗物,花高价购买自己抢回来的东西,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 考虑到这些,她才不惜捅破窗户纸,向迦山提出这个要求。 如果迦山要求一点钱财,让大家私下分掉,她也可以接受。 她并非心胸狭窄,只是势在必得。 如果这是普通光甲,她只会一笑,让他们把它拿走,自己什么奖励都没有。 但它是天国送葬,她不想放弃得到它的机会。 迦山见她放了狠话,心里顿时有些不安,却还要强撑架子,冷笑着说:“否认也没用。 你这人和传言中一样,仗着紫蓟公爵的势力,见到值钱物品,立刻想胡作非为。 说理说不过,就要强行争夺了吗? 对不起,这里一切要按规矩来。 哪怕我们全部战死,这光甲也是警备部门的。” “你是听不懂通用语吗? 这光甲是我母亲的,被我抢回,和警备部门何干?” “你母亲已经死了,而且是作为帝国叛徒死去。 她的财产自然要充公,你拿什么身份索取?” 苏霓本来半是认真,半是恫吓,试图让他软化,并不想真当强盗。 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即使非常昂贵,她也会稍微讲讲价,就咬着牙接受。 可迦山满脸有恃无恐,拿被救之事当谈资,根本无视她和绮羽的关系,顿时激起了她的怒火。 她轻轻敲着桌子,微笑道:“如果知道你会这么说,刚才我就该等你们死光,再出去收拾残局。 你若说我倚靠公爵,才混到如今的地位,我也不能否认。” 她是地球科班出身,精通欲扬先抑的写作手法,见迦山不屑一笑,便说:“不过呢,我不能白白担上这个坏名声。 你年纪比我大,见多识广,对社会规则也更了解。 不如你来猜猜,如果我干掉战舰上的所有人,伪装成被海盗杀死,再让我的后台处理后事,买通一切知道内情的人,成功率有多高?” 迦山脸色微微一变,不清楚她有多认真,只能冷哼道:“你可以试试看。” 他话是这么说,却也心怀疑虑,身上暗暗使劲,预备苏霓暴起发难。 但苏霓并未气昏头,也就是还嘴而已,依旧端坐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双方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迦山承受不住她的目光,主动开口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霓很想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的大脑是否没有褶皱。 但她考虑到临行前的保证,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冲动,无声地透出一口气,说:“很好,迦山先生。 我现在要回我的休息舱,联络我的后台。 如果你想做相同的事,赶紧去做,否则说不定会没有机会呢。” 她站起身来,不再理会任何人,快步走出了会议室,脸色阴沉的像刚被人吵醒。 刚回到休息舱,她就往床上一倒,打开终端,向苏北辰发了一条消息,“战斗结束了,海盗的船队全灭。 我战胜了天国送葬,杀了那个机甲士,把它拿了回来。 我想要它,可治安官说,这是警备部门的战利品,我没有权力拿走。 那么我该怎么做? 这件事简直糟透了。 我真想强抢光甲,然后逃走。” “……” 果不其然,苏北辰还在等候她的消息,读完她的话,立刻发了一串省略号,表示自己哭笑不得的心情。 方才苏霓突然没了反应,他便知道战斗出现了变化,一直在等结果。 如今,结果来是来了,却让他不知说什么。 不过,即使苏霓情绪这么激烈,他也没有特别意外。 天国送葬本就属于绮羽,苏霓想拿回它,当然无可厚非。 若没半点反应,他倒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而且众所周知,警备部门的腐化情况很严重,常有公民不满,试图越级投诉,却没什么改善。 别说苏霓,就算他本人亲自交涉,结果也未必有太大区别。 他若把光甲交上去,隔一段时间,很可能再也拿不回来。 如果他去理论,那更是很损颜面的事情,看上去就像为了光甲,以身份和势力欺压警备部门。 等事情闹大,他还有可能被议员弹劾,实在得不偿失。 贵族向来自重身份,通常不愿争夺战利品。 然而,天国送葬地位特殊,的确不应流落在外。 苏北辰想了又想,怕她做出蠢事,先匆忙回复道:“你不必着急,更不要动手硬抢。 区区一个光甲,不值得你去闹事。 而且你这么做了,对星罗也没有好处。 他的秘书官公开争夺光甲,听着像什么样子?” 苏霓冷笑道:“所以就活该吃亏?” 苏北辰说:“有些时候,不是吃亏不吃亏的问题,而是哪种做法合适。 你是我妹妹,我对你也算了解。 你现在这么生气,其实不只是为了光甲,也是为他们的态度吧?” 这句话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 苏霓之前未及细想,听他这么说,仔细一想,发觉真是这样。 倘若迦山态度诚恳,那她就算心下不快,也不会这么强硬。 说到底,还是他那“我不怕紫蓟公爵”的态度,令她深深反感。 想到这里,她居然有些泄气,回答道:“你说的对。 但这有什么区别? 我要天国送葬,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苏北辰并未马上回答,似乎突然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屏幕跳出一条新消息。 她定睛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那条信息来自公爵,是她熟悉的黑色文字。 公爵身负重任,一直非常忙碌,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所以始终没和她联系。 如今突然出现,苏霓都能想象出事情的原因。 不就是他忙碌之余,一看苏北辰的信息,发现秘书官在和人抢光甲,顿时大跌眼镜,急忙亲自和她说话,怕她丢人现眼吗。 他说:“不要做无意义的事,为了一架光甲逃亡,极其不值得。” 苏霓回复道:“但那是我母亲的光甲。” 公爵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就不再回答,看起来真的很忙。 她正在犹豫,却发现了第三个人的消息,正是尤路维尔。 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奈,“我就知道你要出问题。 你走之前,我明明告诉过你,大人已经准备给你配置光甲,为什么还要和警备部门冲突? 居然想强抢光甲逃亡? 你真的穷到这个地步?” “……但那是我母亲的光甲!” “啊……我明白了。” 尤路维尔和公爵不在一起,消息不怎么灵通,还以为她贫民习性发作,看见光甲就要抢。 苏霓说出原因,他才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是我的错。 听着,苏霓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无论如何,不要强行夺走光甲,逃亡到宇宙深处。 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 你稍安勿躁,把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吧。” 苏霓见他也这么说,又郁闷了起来,“我觉得很好笑。 明明是我救了他们,不然,他们就要到阴曹地府去拖光甲了。 结果,我不但没得到奖励,反而连战利品都要拱手让人。 你说的处理,是指买回来吧? 这就是我不忿的理由。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又被我亲手抢回,凭什么不是我的? 别去付钱,说什么也不要付钱。” 她喷出了一大串文字,看似撒娇,其实异常认真,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该伸手去拿,但如果是自己的东西,也绝对不愿意别人染指。 在离她无数光年,极为遥远的星空中,尤路维尔看着屏幕,深深叹了口气。 老实说,他对苏霓很有好感,也很看重她的实力,再加上她身份特殊,未免特殊对待。 他看待她,不像上级对属下,倒像长辈对晚辈。 然而,苏霓的固执和不驯,也是他一直担心,并略感头痛的。 他放缓了口气,说:“你别去想应该不应该,值得不值得。 你自己说过,这是绮羽女士的遗物,那么当务之急是把它拿到手,而不是计较治安官是否公平。 听我说,大人一直很忙,可能抽不出空,不要让他分心。 但我会浏览战斗影像,批复你的报告……” “……我还要写报告?” “……是的,你还要写报告。 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天国送葬一定会回到你手中。 你不要再考虑先抢东西,然后逃跑的做法了。 就算你成功逃走,我还要帮你处理后续风波,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好吧,”苏霓说,“其实我只是说说,没打算真跑掉。” 尤路维尔见她答应下来,饶是身经无数大风大浪,也松了口气。 他说:“去和你的堂兄谈谈,或者去和你的朋友谈谈,你就会知道,我的做法才是最合理的。 等大人有空的时候,我会详细汇报这件事。 这趟任务结束之后,你先回荻星,等待下一步指示。” 苏霓茫然地说:“刚才公爵已经联系过我了,让我不要为光甲逃亡……” 尤路维尔一愣,又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就好。” 苏霓再次做出肯定回答,便结束了和他的对话,转为回复苏北辰。 她看到他说:“不要抱怨了。 往好处想,你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便拿回一架光甲,还是婶母的遗物。 这战绩非常惊人,应该高兴才对。 警备部门是怎么回事,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你不要和他们计较。 一计较,必定影响自己的心情,岂非得不偿失。” 她的关注点再度歪掉了,“诶,你是说我的战绩惊人? 即使在你们看来,也很惊人吗?” “在我们看来,只能算罕见,不能算惊人,”该打击她时,苏北辰也完全不客气,“不瞒你说,星罗和你一个年纪的时候,实力还要在你之上。 更别提后起之秀的瑶海了。” “瑶海? 我看评论说,她的实力全靠光甲逆天。” “如果你这么想,一定会输给她。 但是,你也没什么和她为敌的机会。 放心吧,星罗拿到天国送葬后,肯定会送去花栗鼠那里,改造成适合你的版本。 如果他顾不上,我也会帮忙联系。” 苏霓笑道:“我知道啦,多谢。” 因为公爵,她决定不再惹事,更不会再提天国送葬的问题。 然而这件事过后,她的欣喜、自信、心满意足全都没了,变成了烦躁和无奈。 她躺在床上发呆,认为这是和别人哭诉的好时机,便跳回联络人界面,找到所有潜在聊天对象,群发哭诉了一番。 其他人收到消息后,也纷纷安慰她。 大部分人惊讶于她的实力,然后去搜天国送葬的影像,再啧啧称赞,顺便吐槽两句治安官,说他太不讲情面。 其中,只有杨舟唯恐天下不乱,凉飕飕地说:“抢啊,这件事是他们做的不地道,怕什么。” “我真的很想抢啊,”苏霓说,“可公爵不让。” “原来你知道公爵不让,那为什么要抱怨?” 杨舟无情地说。 “……” 杨舟又说:“等你拿到光甲,可能会被公爵调到战区。 不一定是参战,也许有别的任务交给你。 我倒是很期待你驾驶光甲,想亲眼看看你的战斗状态。 我服役这么久,听说过不少进步很快的强者,希望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苏霓微微一笑,说:“承你吉言。 其实临行之前,我以为这任务没什么难度,谁知道半路会发生这种事,真是令人郁闷。” “这件事的确很奇怪,天国送葬在海盗手中,那你母亲的下落呢? 有线索吗?” “没有。” 苏霓心情本来有所好转,一想到绮羽,立刻低落下去。 她喟叹道:“我读取了机甲士的记忆,发现机甲是星风团长转售给他的。 他不知道它的来历。 我想,要么得去找枭本人打听,要么枭也不知道。 反正,我母亲的生存概率很小,我也不再抱希望了。” 杨舟并没有安慰她,只说自己也会帮忙留心。 苏霓表示感谢之后,便彻底断掉了对话。 她来时事不关己,回时满腹心事,橡皮泥一样赖在床上,偶尔去一趟训练舱。 法艾文先生喜大普奔地迎接了他们。 他听说背后是星风盗团,一直高度紧张,苦笑着表示,若真有被星风号攻击的一天,他肯定得要求军部帮忙,调防卫军来防御领地。 迦山不停宽慰他,表现的又潇洒又称职,完全无视苏霓那充满怨念的眼神。 苏霓眼看他请吃饭,眼看他离开了,眼看他拖走了天国送葬,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法艾文倒是个明白人,意识到她一无所获,却是出力最大的一个,私下里对她好一阵感激,还私自送了她不少礼物。 苏霓与他告别,回到闪电十八号,启程返回荻星。 回城的第二天,很忙的艾尔莎终于回复了她。 她说:“你居然把天国送葬找了回来,这真不容易。 我应该说一声恭喜。” “你也知道天国送葬? 它和你有关系吗?” “和我无关,和我的流派有关。” “流……流派?” “是啊,制作芯片和埋线虽然复杂,却也有迹可循。 不同的风格,自然来源于不同的流派。 真是的,每次和你说话,就要回答一大堆问题。 之前姬星罗还联系过我,要我把那架二手光甲留下,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我会等天国送葬被送来这里。 其实我对它很有兴趣,这一次,总算有机会亲手试验。” 苏霓被她说的一愣一愣,问道:“到那一天,我肯定也要过去吧?” “当然,你要和光甲进行连接,测试同步程度。 我的工作室在阿尔法星系,独占一个殖民卫星。 你跑一趟也不算亏,可以亲眼见到天星,说不定还能在我这里碰到出名的客人。” 听到她这种拉皮条的语气,苏霓顿时一阵无语。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怎么回复,艾尔莎便又说:“我对天国送葬有个想法,但得等它到手再说。 到那个时候,如果你的实力足够强,我会告诉你的。” 她一向语焉不详,喜欢吊人胃口。 苏霓再次无语,最后勉强挤出一句:“谢谢啊。” 她关上对话窗口,直接打开了终端的搜索界面,开始搜索艾尔莎的资料。 当今帝国中,公认的芯片大师共有七位,她是最年轻的一位。 这七人有的自己组织工作室,有的工作于大公司的技术部门,混得都不错。 从报道中看,艾尔莎的技术来自她姨母雪音。 她又翻出雪音的资料,发现这位大师最满意的作品里,天国送葬赫然名列其中。 这个发现解决了她的疑问,也让她对艾尔莎更是佩服。 但佩服归佩服,她们并没有太多交集。 即使艾尔莎引诱她,说到花栗鼠工作室打工,五年就能买得起光甲,她也没有动心。 在收到新指示之前,她一直待在荻星,继续过去的训练生活,每天都关注战事的发展,还有坎瓦人的新资料。 然而,这种生活尚未持续多久,公爵那里便传来了新消息。 消息是杨舟转述给她的,内容也很简单,果然是让她去和公爵汇合。 苏霓对此毫不意外,还好奇地问道:“天国送葬的归属已经解决了吗?” 杨舟冷笑了声,说:“你脑子里难道只有光甲? 光甲的归属要走程序,没那么快。 但是,这事的确和它有关。 我想你会很高兴知道,公爵已经查出了他之前的主人,知道了它的经历。 这次让你过去,正是要和你面谈这件事。” 苏霓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作为妮妮身体的主人,她当然应该感谢公爵。 然而,她的心情没有那么欢呼雀跃,或者热泪盈眶,反而深深震惊于他的能力。 “你和运输物资的商船同行,”杨舟又说,“军用的运输船速度都很快。” 苏霓叹了口气,苦笑道:“好的,我会亲自向公爵道谢。 其实他可以直接告诉我啊,我又不介意用终端谈话。” “应该还有其他事情。 他是个不愿重复做事的人,所以不会先对你说一遍。” 这句话惹得苏霓好奇心大起,“哦? 什么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 “……”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在太空中航行时,旅人一般要依靠天网的定位,还有飞行器本身的导航系统。 平民使用三维度量便已足够,军方必要时会使用四维。 通常来说,大家都不怎么常用东西南北、上下左右这些定位词,一般都是报上坐标,在路线图中显示。 就算要用,他们也往往加上定冠词,还有向该方向偏离的角度,比如说“某某的东方某某度”,“某某的正上方。” 普通公民旅行频率不高,不需要知道这些知识。 但对商队、军队、科研团队,甚至旅行团导游来说,必须熟练掌握定位方式。 这不仅是项职业技能,还能在危急时刻救自己一命。 军方共有十二个运输舰队,分管不同星域。 它们的名字特色鲜明,体现着古人类留下的痕迹。 这些名字正是黄道十二宫,从白羊到双鱼一应俱全,让苏霓很是感慨。 她跟随的那个舰队隶属于摩羯。 它们个个体态臃肿,容量极大,适合承载大批笨重设备。 但这都是常用却不值钱的物资。 有些设备价值昂贵,但体型比较小,便被塞进空间钮,由箭鱼般的小飞船来回穿梭搬运。 这些空间钮里,经常存放着人类的最高科技结晶,即俗话中称呼的“杀手锏”。 战区不停调配这种等级的武器,显见情况并非很好。 官方并没有避忌这些消息,却不可能放出详细的攻防影像。 何况有时候,战斗转瞬就结束了,普通人很难理解影像里发生了什么。 这导致苏霓对战况一知半解,一开始,她和认识的军官攀谈,问问战区情况,后来觉得问也白问,便放弃了。 唯一令她高兴的是,虫族不在敌人列表当中。 似乎因为虫母失踪,各皇后无法得到母皇的命令,不知该不该参与攻击人类,已沉寂了很长时间。 它们的综合实力极为强大,自体调控能力极强,变异极多,擅长任何地形的作战。 因此,只要它们静悄悄地待着,就是人类舰队的最大幸运,也没有不长眼的人主动招惹它们。 航程中,她闲着没事,继续翻阅书籍资料,重点研究这些外星种族。 除此之外,她还梳理了一遍这次大战的起因和发展。 战役由费雷蒙人挑起,爆发于帝国星域内侧,与荒星域距离不远。 它们非常精心地选择了攻击地点,获得很好的效果。 那里并非边境,驻军不多,但又非常荒凉。 殖民行星很少,多是资源类的星球。 星系和星系之间,自动开采的矿船和巨型机器人来来往往,却没有强大舰队驻扎。 它们的移动方式也是空间跃迁。 这种方式消耗巨大能量,自然会留下痕迹,很难掩盖。 然而,费雷蒙人是半机械种族,本就擅长运用机械。 这一次,它们仿佛再度进化,拥有了暂时封锁信号传输的能力,隔绝了天网的探测。 军方使用的网络是天网的一部分,被称为“双极”,精度和广度都非天网可比,却也没能及时觉察异常。 费雷蒙人连续跃迁,运输武装力量,最后终于露出马脚。 它们也知道人类有所行动,便先下手为强,开始内外夹击,攻击边境处驻扎的舰队。 由于事出突然,它们的武力值又比记录中高。 该舰队节节败退,火速求援,才有了银麝公爵急速救援的发展。 至于现在,各外星种族已经联合起来,将那片星空当作基地,抵抗人类增援力量的反扑。 也就从这个时候起,公民们得以看到各种恐怖的战兽,各种稀奇古怪的飞行器,还有能够折叠空间,扭曲维度的强大个体。 他们既因此感到兴奋,内心深处又有深深的恐慌。 只要一个人对历史稍有了解,便能想起,上一次大规模战役还是二十年前。 那场战役持续数年,以虫族为主要敌人,最终两败俱伤,各自偃旗息鼓。 战役期间,意外频发,包括苏渊和绮羽的叛逃。 但苏霓查遍所有公开资料,都没发现虫族背后有操纵者。 即使有虫族参战,那次的规模也比不上这一次,连成为历史记载的傀儡师都出现了。 苏霓参考前线指挥官的转述,认为其他种族情况也不对劲。 它们似乎都有所提升,新武器新飞船新装备,让人很想问有没有新衣服。 这可能是因为它们没闲着,埋头种田和点科技树。 但听在苏霓耳朵里,却有种“它们也拿到了金手指”的感觉。 这让她浮想联翩,产生无数难以归纳的想法,更联想到科技高度发达的恶魔,还有它们崇拜的邪神。 可无论她怎么搜集消息,前线都说没有恶魔出现。 两个种族互相敌对时,最要紧的是保守自己的隐秘。 对手对己方了解越少,自己的优势就越大。 因此,活口极其难抓。 虽说敌对关系由来已久,这帮外星人也还是那么刚烈,能自爆就自爆,能自杀就自杀,尽可能地减少被人类俘虏的机会。 曾有两位一级指挥官大为不忿,提出人类士兵也要这么做,被喷了回去。 这些种族乐意自爆,是因为万众一体的社会结构,但人类并非如此。 真要这么规定,很容易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不过,星际战争往往不择手段,武器威力奇大。 除非对方抱着抓活口的心思,否则一旦战败,不是当场死亡,就是侥幸逃生,几乎没有被对方抓走的可能。 更奇怪的是,迄今为止,还没有种族展示出这个意图,均是能杀就杀,并不稀罕人类的俘虏。 即使如此,经过这么多年的碰撞,人类对它们的了解也不算少,所以苏霓才能找到这么多资料。 她把每个种族的社会构成、生理特征、优势和劣势看完,又去看枯燥无味的学术作品。 学术资料多是提供给官方使用,以数据和图表进行分析,甚至模拟该种族的演化。 每支运输队都有战舰伴行,以免出现被海盗劫掠的惨剧。 苏霓被安排在战舰上,每日深居简出,没什么人来打扰她。 她没事做的时候,想起自己的霉运,常常心生警惕,猜测会不会发生意外。 但她实在想多了。 直到降落于战区哨点,他们也没碰上任何敌人。 这里已经是战区内部,却还算宁静,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乱象。 她以为会看到漫天流光乱窜,战舰忽而隐没不见,忽而当空爆炸,但完全没有。 在三维空间里,无数支舰队按指示分布散开,隐身在茫茫黑暗当中,随时准备扑出去,咬敌人一口。 敌我双方各有防御手段,不计代价地隔绝对方的探测。 无论是谁,都只能或者慢慢试探,或者迅猛攻击,拼的是火力强弱和反应速度。 她走出舱门之后,看到不少士兵在忙碌,还拔刀相助,操纵工作机甲,帮他们运输机械设备。 直到杨舟抵达这里,过来找她,她才结束了工作,将机甲交回,笑嘻嘻地向他打招呼。 然而,这王八蛋竟没有问候回来,反而说:“你长高了,还以为你永远都是那么矮。” 苏霓脸色一沉,说:“我每天吃那么多,不长才怪呢。 倒是你,这辈子身高也就这样了吧,哈哈哈哈哈。” 杨舟身边还有两位军官,都是满面笑容。 等他们听到这段寒暄对话,笑容就变成了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捧场。 不过,杨舟说的也是事实。 苏霓身高很久没有动弹,最近终于动了,还整整拔高了一截,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幼齿。 她不确定原因,只猜是成年期的问题。 之前,无论她吃下多少东西,都被用来展开虫母的基因,顾不得身高和体重。 如今能量供应稳定充足,基因总算高抬贵手,开恩让她长高了几公分。 哪怕身高改变,就要调整机甲驾驶舱的装置高度,她也十分高兴。 “这是战区的一个前哨站,也设有信息中心,”杨舟很称职地介绍着,“这种地方都是人工产物,足有千个以上。 这是离日冕号最近的一个。” 公爵现在拥有军职,用的是远征军母舰,名字就叫日冕号。 苏霓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不奇怪,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设置信息中心。” 杨舟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和他走,继续解释道:“是为了防止对方阻隔通讯,导致舰队之间失去联系。 这些地点有调频、变频、强行冲破电磁屏障的设备。 除非对方具有压倒性的科技,否则无法彻底切断信号。 你们碰到蚀波兽的时候,如果有这种设备,就不会被闷在那里了。” 苏霓恍然大悟,对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肃然起敬,又笑道:“你们情况怎么样?” “你得说具体一点。” “我认识的人里面,有人死了吗?” “……” 杨舟终于被她一击毙命,差点说不出话来,冷冷说:“我又不知道你认识谁,就说我知道的吧。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包括你那个青梅竹马。 他在龙安娜的座舰上,听说表现得很不错。” 他最近不负责作战,算是空闲期,便亲自过来接她,还捎带上了那两位军官。 他们倒是过来办事的,负责安排刚运到的物资,见杨舟谈到私事,便寒暄几句,自行去做事。 直到这时,苏霓才问出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平安就好。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很久,伤亡超出很多人的心理预计。 我对军事一窍不通,所以想问问你,你觉得结局会怎么样?” 杨舟正色道:“上一次大战爆发的时候,我还在厄运之星上,所以没有经验。 不过,如果双方实力只是现在这样,最后应该可以打平。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它们再进化一次,只怕就要投入整个帝国的战力了。” 如今帝国人心还算安定,还有人不顾风云变幻,忙着贿赂上司,收取好处,只因他们对帝国具有充足的信心。 他们认为,战事看上去不太妙,却还没动到帝国的根本,离“生死存亡之际”差得远。 可是,每件事都有正反两个角度,这件事也不例外。 帝国未曾举全国之力,全力以赴地作战,外星种族们也没有。 一旦两边全力碰撞,谁都难以判断结果。 一想到这些事,苏霓心里就覆上了一层阴影。 范伦海特学院里,第三年的学院已经毕业,分赴工作岗位。 她听马克西姆他们说,许多贵族家庭都有了人事变动,重心逐渐往战区倾泻。 机甲实力排行榜上,前二十名已有八名进入战区,协助舰队作战。 在这样的前提下,战局还迟迟不动,实在不是好现象。 即使是她,也常有不祥的预感,觉得随时会有大灾变降临。 她凝视着平台上方的黑暗,装作无意地问:“那作战过程中,你们有没有发现虫族?” 杨舟略感意外,又觉得她是怕虫族突然加入战争,便说:“自然有过,而且不止一处。 它们适应能力太强了。 只要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就难保它们不会出现。 但这次它们并无异动,我们也不可能主动招惹,只好全程监测,生怕它们从背后突然发难。” 苏霓很想问是哪些地方,又觉得太可疑,只得说:“所有记录都说,虫族算是那些种族中战力最强的。 这次没它们的事,我们还真是幸运。” 自她认识杨舟以来,是第一次看到他叹气。 他叹息道:“是啊,希望能够长久保持下去。 我和虫族打过好几次交道,发现它们比资料中还要可怕。 不但没有痛觉,悍不畏死,还拥有极为多样的攻击手段,个体之间又懂得配合,什么都吃……” 苏霓听到“什么都吃”,顿时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果然,杨舟笑道:“最后一项特质倒是和你很像。 你一来,我们的军需能量块要倒霉了,总得按人头增几倍吧?” “……” 若在平时,她非要反击不可,但现在没有这种兴趣。 她清了清喉咙,见杨舟冲自己一笑,便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行啦,这就是我所有的问题,和我说说你的情况,然后就带我去见公爵吧……如果他有空见我的话。” 指挥人类舰队的,不只是两位公爵和高级军官,还有一批负责监视和解析数据的智脑。 它们有些是仪器,有些是人型,常年在几艘主要星舰上服役。 如果某艘星舰上有它们的身影,便表示它是临时指挥部之一。 万一日冕号和裂穹号出了意外,指挥官们将随机转移到其他地方。 眼下并无直接冲突,算是短暂的休战期。 大多数星舰都处于睡眠状态,随时可以启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激战,这片星域的投影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许多小行星和卫星被轰碎,甚至变成太空粉尘,漫无边际地飘荡着。 剩下的星球倒是还在,却也难免面目全非。 受损比较严重的连地表颜色都变了,感觉很是可怜。 杨舟回程之时,先用飞船把苏霓送往日冕号,才动身返回自己的座舰。 临走之前,他还严肃警告了她,要她别到处乱跑。 舰队已布下无数陷阱,不少极具隐蔽性。 万一她撞进陷阱,自己倒霉事小,引起连锁反应事大。 这也是星际战争的特点之一。 由于科技发达,武器威力惊人,人类行事反而越来越沉稳,以免不小心死在己方的炮口下。 无论是哪一方,战斗战斗都要么壮丽宏大,要么迅捷如白驹过隙,几乎没有第三种可能。 但只要一想死在战争里的生命,又会让有良心的人意气全消。 迄今为止,连咏星火都有过几次出击机会。 不过公爵是元帅之一,无法经常这么做,只能偶尔鼓舞一下士气。 苏霓登上日冕号后,赫然发现这不愧是远征军母舰。 船员全是正式服役的军官和士兵,数量并不多,但个人能力比她以前见过的都高。 他们口齿清楚,反应机敏,又有着勇敢无畏的气质。 还好她本人就是这种人,所以并不特别惊讶。 铁狮公爵在裂穹号上,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也没能立刻见到紫蓟公爵,只见到了秘书长。 他来去匆匆,忙着给她安排独立舱室,要她先熟悉环境。 她的终端已和双极连上,雪鹫的数据也输入了进去,以免被人误会。 苏霓见他要走,很豪迈地表示她也是秘书官,有没有能帮忙的? 尤路维尔摇头的速度和闪电一样快,说要等公爵本人处理,他无权下达任务。 苏霓说:“……” 事实上,她曾经信心十足,认为只要给她一个光甲,告诉她注意事项,她就能冲出去帮忙。 但杨舟简单说过舰队的分布,还有已知的敌方力量,再给她看了铁筒一样的火力覆盖,把她的胆子又吓了回去。 星舰上用的是帝国标准时间,无论是什么地区,与战区联系时,一律要使用这种计算方式。 苏霓的终端上也有变化,只要进入太空,它的主界面就是标准时间。 她读了很长时间资料,又四处乱摸,发现休息舱里有小型投影,便打开看了看,发现屏幕一片漆黑,居然没有信号。 她对着投影满头雾水,猜测它的用途。 还没想出一个答案,尤路维尔便再次呼叫她,要她去公爵的休息舱见面。 苏霓一想到公爵的独特气质,就有种被逼早起的感觉。 可是,这次见面比她想象中轻松一些。 她走进休息舱的时候,发现公爵的外表仍然没有变化。 他已经换下了元帅制服,穿着平常的纳米防护服,波澜不惊地打量着她。 双方同时沉默了。 然后,他说出了和杨舟一样的话,“你居然长高了。” “……原来大家都觉得我不会再长吗。” 苏霓说。 公爵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大概是考虑到无话可说的可能,他每次见她,要么有人相陪,要么桌子上摆着食物,这一次也一样。 不过,现在正是舰上的进餐时间,所以公爵也陪着她吃。 苏霓先委婉地表示了歉意,明言自己只是说说,没有真的想和治安官抢光甲,顺便旁敲侧击,试图把话题导入正规,引出天国送葬的背景。 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公爵,还让他又笑了两声。 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接说:“光甲的机体还在警备部门,回头将直送花栗鼠那边。 但是,在此之前,它的芯片已被拆了下来,以便进行调查。” 苏霓一愣,去切肉排的刀也停了下来。 她狐疑地问道:“芯片? 我懂了,调查结果是什么?” 公爵缓缓说:“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无论做什么研究,都需要稳定的环境,良好的待遇,还有持之以恒的耐心。 即使高端到星风那个地步,海盗团也不具备这些条件。 他们可能很有钱,但科研能力向来不怎么样,最多做一些维修改造,无力解码、破译和创造。 说刻薄一点,若他们有这种技术,早就会建立研究室,招揽投资,用不着抢别人的东西。 公爵由此推断,天国送葬的芯片可能仍是原来那个。 艾尔莎对此十分重视,带领几个助手,亲自检测了它。 她发现芯片程序只有部分更动,让光甲可以被新主人使用,然后换掉了原来的信号频率,以逃避天网的搜索。 也就是说,它仍保留着曾经的记录。 由于光甲的记忆容量极大,数据占位又小,艾尔莎当真还原出了之前的路径。 记录的起始点正是十七年前,天国送葬被击坠的时候。 那个时候,绮羽失踪,苏霓失踪,光甲失踪,至今它才回到帝国星域。 苏霓一直似懂非懂,但至少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么,能够追踪到击坠它的人吗?” “芯片数据更改和抹除非常复杂,所以还保留着历代主人的数据,”公爵说,“还不能完全肯定,但我认为,击坠它的人应该是枭的副手,拉菲比特。”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苏霓沉默着,盯着面前的盘子,好像盘子上长出了一朵花。 那柄餐刀终于动了一下,切进了肉排里面,露出粉红色的,鲜嫩多汁的内部,一看就令人胃口大开。 当然,它未必来自于肉用动物,也可能是工业产物。 她并没把它放进嘴里,而是机械地又切了一刀,才说:“这是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不,准确地说,是十六年前。 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是个不满一岁的婴儿。 就算在这里,婴儿也需要人工看护,不能交给家务机器人。” “是的。”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天国送葬被转手两次,”苏霓暂且不想接续这个话题,口气一转,“为什么一直未被发现?” 公爵并不意外,平静地说:“因为星风盗团的大本营就在荒星域,那里是天网监测不到的地方。 拉菲比特,还有另外一个人,合称枭的得力助手。 他们两人很少参战,也不进入帝国星域,基本都留在大本营,管理那里的事务,同时负责监守后方。” 苏霓的心绪十分杂乱,心底涌出无数问题,却不知道该问哪一个。 她慢慢梳理着思路,又问道:“我还是想知道绮羽……我母亲的下落,芯片里有关于这个的记录吗?” 公爵说:“尚未发现死亡记录,估计不会有。 倘若机甲士生命体征消失,代表最严重的局面,一向需要记录下来。 如果她直接死亡,那么芯片上一定会有痕迹,而且是很难抹除和覆盖的痕迹。 既然没有,就说明她见势不妙,带着你离开了光甲。 我想,就在那个时候,她试图甩开敌人,冒险逃往厄运之星,结果……” 苏霓嗯了一声,补充道:“结果逃亡失败,也许飞行器坠毁在厄运之星上。 总之她死了,我却活了下去。” 这个推论缺乏证据支持,但已经是最合理的猜测。 绮羽若死在光甲里,那苏霓要么被海盗带走,要么被杀死。 身为一个婴儿,她不可能在太空独自漂流,最终恰巧落到有人类生存的行星上。 而降落之后,如果绮羽安然无恙,或者只受了轻伤,也不至于混成自己死掉,女儿成为游民。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连苏霓都觉得棘手,不想再往下谈,何况是公爵。 但她是妮妮的后继者,必须为这件事负责,便打点精神,继续说道:“我认为,有你和艾尔莎的支持,这个想法就算不对,也不会太离谱。 相信只要找到拉菲比特,阅读他的记忆,我便可以知道真相,了解究竟是不是他击败了天国送葬。” 公爵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一个问题。 他面前摆着相同的食物,却一直没动过。 直到这时,他才拿起餐刀,切了一下那倒霉的肉排。 苏霓尽量放缓了口气,斟酌着问:“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关注的是,有没有任何人,任何证据能告诉我,我母亲当年叛逃的理由,哪怕是乱猜也行。 我能接受她离开帝国,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带着婴儿上路。” 公爵漆黑的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细微不可见的波动。 苏霓还以为他要语出惊人了,却见他摇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芯片还在艾尔莎那里,也许她会有些许线索。 天国送葬是雪音的作品,她继承了雪音的遗产,所以,若说有谁能破解天国送葬的秘密,那就是她了。” 苏霓又沉默了,终于把一小块肉排送进了嘴里。 肉质果然滑嫩柔软,几乎入口即化,又有着清淡鲜美的香气。 但她这时什么都不想吃,只咀嚼了几下,将它囫囵吞进肚子里。 她瞥了公爵一眼,又飞快把目光垂下。 尽管她对他不算了解,却产生了一种古怪的直觉——公爵在说谎。 他知道绮羽带她逃走的原因,却不愿说出来。 这选择本身就说明了某些问题。 他们并非第一天见面。 她深知,只要他打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 而且以他们的关系,她也不合适作出逼问的举动。 “好吧,我希望真的有秘密,而这秘密又能解开我的疑惑,”她无奈地说,“只是这样的话,你没必要叫我到战区来。 这又是为了什么?” 公爵也吃了一口自己的食物,然后才说:“现在战区消息遍传帝国,你应该有了不少了解。 战事的确是在这里爆发的,但绝对不限于这一带。 我始终不曾忘记,荒星域中也是意外频发。 我至今难以确定,只凭阿提密斯、暮铎那些人,还有参议院的那些废物,能不能应付得来。” 苏霓想不到他忽地说起这些,不由一笑,说:“我打赌他们应付不来。” 公爵也笑了笑,“我想说的是,其实我对星风的了解,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多。 我已经得到消息,他们位于荒星域的基地也受到了袭击,而且是很严重的袭击。 因此,枭才急于弥补损失,命令附属的海盗团趁乱攻击商队,大量掠夺物资,用于重建基地。” 苏霓不知道他为何说这么多,却知道和自己有关,便极为认真地听着,偶尔也问一两个问题。 没用多长时间,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荒星域被弃置已久,危机四伏,环境严苛。 无论是谁,随便航行一段时间,就会遇上各种危险。 只有海盗团才愿意在那里生存,然而,战事一开启,连他们也活不下去了。 星风经营基地多年,也算费尽心血,却流年不利,遇上了傀儡师和蚀波兽的大军。 他们实力倒也不凡,鏖战过后,唯有基地被摧毁,大部分成员还活着。 不幸的是,这些人身份尴尬,投诚也是死,不投诚也是死,所以根本不肯向帝国求援。 这正是边境公民的不幸。 但星风内部出现混乱,也给了公爵可趁之机。 他早就有拔掉这颗钉子的想法,从未放松过对它的注意。 苏霓回报海盗背景后,他就猜到了星风的遭遇,并以此做出种种推论,最终通过线人和数据收集,证实了自己的推论。 “他们被迫往帝国星域迁移,正在寻找新基地,”他说,“虽然此行危险重重,也是别无选择。” 他提及星风后,气氛轻松了些许,让苏霓得以多吃了几口。 但她听到现在,还是想不出他真正想说的事情,便捧场道:“我对此感到遗憾,希望他们永远找不到新基地。” 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公爵的神情比之前更温和,“他们把所有力量凑在一起,也算是一支小型军队了。 只是,这些人从未受过专门训练,互相不服气,远远没有军队那么齐心。 据我所知,他们一边寻找落脚地点,一边小心规避天网的追踪,路线非常散乱,且是分头行动。” 听到这里,苏霓才算意识到他的想法,脱口而出道:“所以……” “敌人的疏忽,便是我们的机会。 我已经通过双极,锁定了拉菲比特的位置,一直追踪着他。 他和枭的星风号不在一起,实在太小看了帝国军。 我可以借助远征军的力量,跃迁过去,对他一击必杀。 叫你过来,是因为想和你一同行动。” “……” 苏霓手里还举着刀叉,就这么傻在了座位上。 公爵微微一笑,问道:“太高兴了?” “是太意外了。” 公爵当然是个负责任的人,向来说话算话。 军队也的确有锁定目标地点,跃迁星域,赶去支援友军的能力。 她并不怀疑这些话的真实程度,也不担心他会耽误正事。 如此一来,甚至不用她本人出手,公爵手下就有读取记忆的设备和人员。 这次行动结束后,她就能得知拉菲比特的过去,得知究竟是不是他逼死了绮羽。 想到最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样可以吗? 会不会被铁狮公爵发现,对你不满?” 公爵似是颇为意外,摇了摇头,说:“你可以把她看作我的朋友。 陛下选择她和我共事,是对我很大的帮助。 至于其他人,我还没必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苏霓脑中浮出那位老太太的倩影,顿时不明觉厉。 公爵却不再说话,自顾自地该吃吃,该喝喝,同时静等着她的决定。 他并未等候太久。 这件事对苏霓有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星风盗团是防卫军也头痛的对手,常年纵横星空,向来独立自主,堪称一个帝国之外的小小国家。 它的首领风评极佳,第二把手当然也非比寻常。 能杀掉这样的,本身就是变相的荣誉,何况此人还和绮羽之死有关? 退一万步说,这是和公爵共同行动,甚至并不危险。 她有机会见识咏星火的战斗场面,有机会和它配合,想来会有新的领悟。 因此,公爵刚切下第二刀,就听她说:“好的,我和你一起去。 不过我就用雪鹫吗? 不会很寒酸吗?” “……会。” “……” “但这并非决定性的差距,不必太在意。 过会儿你回休息舱,打开那个投影,有人会把拉菲比特的资料给你。” 苏霓笑道:“其实你等这个机会,也等了很久吧? 也算他们运气太衰。 谁能想到,被废弃的星域会突然出现敌人呢?” 公爵淡然道:“不仅如此,他们的行动也有问题,想必是因为事出突然,太过慌张。 但是,我们不负责探索原因。 既然敢露出行踪,就要接受这样的下场。” 他平时惜字如金,不爱说废话。 但就算是他,提到这种比较得意的事,话也多了起来。 苏霓心情也颇愉快,很想捧他两句,话到口边,又觉得太恶心,只好临时变了台词,“需要多长时间?” “顺利的话,不到一个小时,”公爵说,“防卫军也会配合我们的攻击,并清理战场。” “居然这么快!难道不能用这种方法,剿灭整个星风海盗团吗?” 公爵笑道:“枭还不至于这么笨。 别说他,就连拉菲比特,也多半是因为不常参与作战,这次被迫离开基地,才会在航程中露出破绽。” “如果以前都没发生这种情况,会不会是陷阱?” 她被坑过好几次后,常常三思而后行,很疑心这是诱人上当的手段。 公爵却只是一笑,并不把这“陷阱”放在心上,说:“那就算白跑了一趟,也没有多少损失吧?” 这顿饭就这么结束了。 苏霓尚有若干疑问,但她自己也明白,首先要把事情想清楚,得出一个结论,问题也整理好,才能再去骚扰人家。 因此,她并未多问,只谈了几句星风的事,便告辞返回休息舱。 公爵身负重任,让她不愿屡次打扰他。 但艾尔莎只是个做芯片的,大概没那么尊贵。 她一回休息舱,先看了看投影,发现拉菲比特的资料已经发到,便打开终端,对艾尔莎狂呼滥炸,“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可以先提醒我一下啊!” 结果艾尔莎没有理她,不知道是真的很忙,还是装作不在。 苏霓也是无奈,又给苏北辰留了言,将公爵的决定告知他,看他有没有建议。 然后,她才去调整投影的位置,横在床上,舒服地阅读着新拿到的资料。 枭的真实面貌是谜,可能是老年人,也可能是年轻人,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说不定还是双性人或者无性人。 帝国中一度有人怀疑,枭的能力是“千变”一类,所以容貌千变万化。 即使和他当面碰上,也无人认识。 但这只是猜想,从未得到证实。 他的手下也很懂得保护自己,让帝国方面非常头痛。 两位副手中,拉菲比特是苏霓的目标,另一个叫哈立德。 前者的外貌和能力均已被确认,哈立德却还没有。 也许人家是位女士,名字其实是“哈丽德”也未可知。 拉菲比特被认定为“高度危险”的人物。 他的异能是太空迷彩,作战之时,可随时从敌人的扫描系统中消失。 无论用的是光学扫描还是热能,都难以察觉他的行踪。 他的现任机甲能增强这种能力,名字就叫“变色龙”。 苏霓立即搜索这个能力,发现它并非特别强力,多半用来偷袭,也就没放在心上。 事实上,拉菲比特正是在使用太空迷彩时,不幸马失前蹄,只顾掩盖同行的飞船,自己却被双极扫到,这才遭到公爵的追踪。 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公爵能够持续追踪。 也就是说,若想搞定这个人,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苏霓并不担心战果,反而感到意外的轻松。 但是,公爵对绮羽的暧昧态度,仍像个魔咒般,不住在她心底跳来跳去。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当晚向苏北辰打听,“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当年为什么要带我一起离开?” 苏北辰的口气和公爵不同,回复内容却是大同小异,“我不知道,我也好奇这件事。 按理说,无论是为了什么,她都该把你留下,独自前往荒星域。” 苏霓面对公爵时,能够感觉到他说的并非实话。 现在,她和苏北辰是隔着终端交谈,只能看到文字,看不到他的表情。 若是以前的她,可能不会认为他们说谎。 然而,聪明人一旦起疑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不意外,对着屏幕笑了笑,缓缓说:“哎呀,真讨厌,所有人都说这是一个谜。 希望你们不是卯起来骗我,这样的话,我可太不幸了。” 苏北辰毫无异状,回答道:“你实在想太多了。 虽然我认为,叔父的叛逃另有原因,其中存在不少疑点,但毕竟没有证据支持,也只能怀疑。 不然的话,苏家难道不会为他洗冤吗? 有什么必要瞒着你?” 苏霓想想也是,便说:“好吧,这也有道理。 总之我要去揍那个海盗了,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你和星罗一起行动,还需要什么建议? 若普通人遇到太空迷彩,的确会很麻烦。 但你们随便就可以破解,真出意外的话,我会怀疑星罗脑子有问题。” “我猜也是这样,但这就更奇怪了,”苏霓郁郁地说,“太空迷彩并非强力攻击异能,天国送葬为什么会落到他手里?” 她看不到苏北辰的反应,只见他从容地说:“这仍是我想弄清楚的事情,好在现在有了线索。 星罗那里,不乏能够读取记忆的下属。 你们回来的时候,应该也会把拉菲比特的尸体带回吧。 不过死人的大脑会有些损伤,不知能搜出多少信息。” 苏霓又出现了“果不其然”的感觉,嗯了一声,想想似乎太过无礼,又说:“我会尽力的。” 面对这些强大的存在,这似乎是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其实即使不说,她也会尽力,但是每次说出来,就像对人家许下了一个诺言,自己心里也觉得畅快多了。 苏北辰答道:“好,你不要多心。 我得再说一次,你是我的堂妹,叔父唯一的后裔。 只要我还活着,总会照应你的。 我也不会做出对你有害的事,请别怀疑这一点。” 这些话仍然是文字,却透出一股恳切的意味。 苏霓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她在屏幕前挤出一个笑脸,对苏北辰说:“我知道,就说到这里吧,晚安。” 公爵做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尤其他身上责任重大,不能长久离开。 倘若局势生变,他又恰巧不在现场,追究起来,将成为极为严重的问题。 好在他有钱,可以私人支付大量星币,弥补长途星际跃迁的消耗,所以别人也无话可说。 百余米高的咏星火,还有十五米高的雪鹫,再次站到了一起。 苏霓的落差感没有过去那么大。 公爵已经答应她,这件事完成之后,就让她搭船去阿尔法星系,与艾尔莎会面。 花栗鼠们将负责处理天国送葬,将其改造为她的光甲。 当然,美中不足的是,艾尔莎铁了心不理她,始终没和她联系。 苏霓对此仍然无奈,却不心急。 只要抵达工作室所在的卫星,她和艾尔莎总有见面的机会。 而艾尔莎正在深度解析芯片,倘若获得什么新发现,也没必要瞒着她。 “准备好了吗?” 在她浮想联翩之时,咏星火里传出了公爵的声音。 “好了。” 这次跃迁距离极长,目的地在其他星域,需要外置设备支持,不能只靠咏星火自身的力量。 两架机甲已被共生链系在一起,以免落地地点差距太大。 现在,它们正站在一个宽旷的平台上,静等着出发时刻的降临。 那一刻,平台表面忽地闪出水波般的波纹,瞬间布满整个台子。 变幻的不仅是平台,还有空气,空间,以及站在平台上的机甲。 波纹活动幅度越来越大,范围也越来越广,纹理跳跃变化,全无规律可言。 最终,机甲所在空间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劈开了一个裂缝,光线随之转折。 机甲的影像被拉长,拍扁,变成了一条细到看不见的线,然后就消失了。 这次的落地点在帝国领域内,仍是苏霓极为熟悉的荒凉矿区。 说实话,海盗们也只能选这种路线航行,一如逃亡时的她。 咏星火出手破解太空迷彩后,就会发出信号,召集防卫军赶到,共同攻击这支船队。 苏霓参与攻击,有为母亲复仇的意味,也是公爵查看她实力水准的时机。 她对此心知肚明,心中却一派平静,并没当成一件大事。 跃迁给人的感觉如同瞬间移动,还没做出反应,眼前景物便骤然转换,快到人眼无法捕捉。 这项技术平时用来快速运输,战时成为对付敌人的武器。 这等同于说,有些人可以抵御空间转移,任平台波纹闪烁,自己在上面纹丝不动。 苏霓却没时间思考这么多。 她眼前一晃,已经身处浩瀚星空,眼前不是黑暗,就是星球,根本看不到船队的存在。 共生链已经断开,咏星火还在视野范围内,似乎在等她先动作。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咏星火的涂装是深色系,在纯黑的背景下,正是适得其所。 即使它不做任何隐蔽,看起来也不明显。 雪鹫却是一色雪白,飘在太空里,就像夏天到了,还没来得及换毛的野兔,说不出的突兀。 在这样的前提下,除非瞎子,否则没理由看不到它突然出现。 海盗们以抢劫为生,对遇袭更是高度敏感。 苏霓只来得及瞥了一眼,便见不远处有微弱光芒,出现强烈的能量波动。 不知是哪艘飞船率先发起攻击,对雪鹫进行炮击。 这个举动并不聪明,因为开火的同时,也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这还是无奈之举,若不抢先攻击,万一被对手找出真实位置,他们连这点先机都会失去。 苏霓并未感到什么压力,朝那方向微微一笑。 她微笑之时,雪鹫突然消失,下一瞬间,已经移动到船队附近,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对着虚空胡乱开炮。 可她每轰炮,炮击的位置就会出现些许异常。 她打出的炮弹威力大,速度奇快,难以及时回避。 若不回避,也可以仗着防御层硬扛。 但每一击上都附着粒子,一旦击中,船体就出现一大圈波纹,迷彩被当场破解。 这些飞船狼狈不堪,又不能原地等着它炮击,急忙迅速散开。 其中,有五艘飞船离它较近,心想闪避不及,干脆开炮还击。 其他飞船则游鱼般分开,有几艘专门监视咏星火,其它的全部包围雪鹫,显然要来一波合力攻击,将它一击毙命。 即使受到突袭,迷彩又被打破,它们仍是忽隐忽现,飘移不定,如同拥有瞬移能力的生物,让人摸不准正确方位。 飞船腹部、侧面,均开启了投放通道和舱口。 几十架机甲跃出舱外,冲向突然出现的两名敌人。 他们是星风盗团的主力之一,虽非真正的精锐,也非外围附属可比。 雪鹫没轰几下,机体便是一沉,遇上了一道无形的大网。 大网由无数磁力线交织而成,升级后,将变成星舰常用的磁量网。 它的磁量盾为同一属性,能够按照驾驶者心意,改换磁场强度和方向。 必要之时,这些线条也会变的无比锋利,切碎一切敢于撞上来的敌人。 他们的反应速度极佳,是匆忙中,人员布置也井井有条。 率领这支船队的人,只不过是一名不擅长作战的副手,便已有了这种等级的配合,可见星风团的实力。 苏霓却还是笑着,并未露出半点为难之色。 她觉察到磁量网的同时,雪鹫已是步履维艰。 无数看不到,摸不着,却极其沉重黏实的线绕了上来。 它们仿佛要缠成一个线团,又如蜘蛛捕获猎物,鼓足了劲儿,一层一层往上绕,务必要让这架机甲动弹不得。 与不远处的飞船相比,十五米高的雪鹫显的极为小巧,甚至有些不起眼。 此时磁力线聚网成团,控制住了雪鹫的行动,散开的船认为机会来了,纷纷开炮围攻。 它们的配合还是纹丝不乱,火力却精准至极,均是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即使打不中雪鹫,炮火也不致伤及友方。 那些机甲也没有靠近,隔着一段距离,用装载的炮口拼命开火。 只有一小部分机甲矢志不改,继续冲向事不关己的咏星火。 从雪鹫忽地出现,到它撞进磁量网,只过去短短一段时间。 在旁观者看来,这架机甲肯定要完蛋了。 它惹上这群体型大于自己,火力也更凶猛的凶神,无异自寻死路。 苏霓当然不是要自寻死路,早在飞扑到这个位置时,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并做好应对准备。 炮火临身的一瞬,雪鹫身上漾出微光,将所有的攻击能量吞了进去。 光芒每闪动一下,便扩张一圈,然后爆出更加强烈的光芒。 太空中,声音无法传递,所有的画面均是无声。 可是,就算可以传递,海盗们也听不到这种变化的声音。 也不知道为什么,距离较近的几艘飞船上,看到这画面的每个人都感到心悸。 机师不断操纵着飞船,让它不顾一切地躲避和撤退。 可这时才退,已经太晚了。 巨网正中,陡然爆出一股惊天动地的强大能量,竟硬是扭曲翻转了所有的磁力线,将它们反弹回去,抽向无尽虚空。 无数淡金色的粒子汹涌而出,弥漫在这片区域中。 它们沾到磁力线上,就让它骚乱消弭,沾到飞船上,就让太空迷彩的异能失效。 不过反掌之间,强弱之势已经翻转。 以雪鹫为圆心,咏星火为球面的球体中,竟没有一艘飞船能够隐匿。 它们全部覆盖着一层不可见的粒子,狼狈不堪地现身,约莫有二十多艘。 有两艘飞船离雪鹫最近,船上的防御系统竟然失效,防御层被轰开,船身裂成无数碎块,炮弹般打向原来的同伴。 至于机甲,防御力比飞船还差,被炸成了更小的碎块,混在飞船残骸中乱舞。 苏霓没有眼白的眼睛中,已经映出了数只战舰的身影。 其中有一只体型较大,却还没有达到星舰的地步,一看就知道是领导人物的座舰。 也许拉菲比特不在这艘战舰上,藏身于较小的飞船。 然而,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目标究竟还在不在那里? 粒子迷雾爆发之时,雪鹫也在开火。 那种滚雪球般的离子球再次出现,仗着迷雾的增幅,在这片空间里横冲直撞,有着不撞飞船决不罢休的气势。 高斯炮的威力也是数倍增长,就像是普通战舰射出来的。 某艘飞船被它一炮轰中,当场炸开一个大洞,导致舱内失压。 船员手忙脚乱地自救,结果又被轰了第二炮。 海盗船队摆开阵势,自以为能够秒杀雪鹫,再合力对付咏星火,转眼便被打乱计划。 直到这时,咏星火还没出手,只在旁边看着,看不出在等待什么。 然而,这毕竟是二十艘武装飞船,还有三座小型战舰。 雪鹫破解太空迷彩后,尽管竭力扭转炮火轨迹,还是被数次击中。 苏霓迫于无奈,再次瞬间跳跃,准备移向那座最庞大的战舰。 就在此时,雪鹫头顶左前方忽有异动,仿佛被人凭空划开一条缝。 一柄巨型光剑当头掠下,驱散了粒子迷雾,眼见就要斩到它身上。 巨型光剑的主人正是光甲“变色龙”。 它体型比常见光甲小,配色为灰红两色,看上去有点不起眼。 可它能躲过了粒子迷雾,又突然出现在苏霓身边,可见实力不凡。 这时,近处的粒子迷雾全部消失,露出雪鹫的机体,好像根本躲不过这一剑。 光能剑足够伤及机甲外壳,是机甲和机甲常用的冷兵器,但本质上仍属于热武器。 拉菲比特挥剑下击,在太空中带出一片光幕。 变色龙大半个身体仍隐藏在黑暗中,只有炮口微微闪光,近距离炮轰雪鹫。 苏霓竟然没有躲避,冷静地看着这些攻击。 她的眼中,其实并无实体,只有无数线条、平面、跳动的光点和不停翻转的色块。 这个视力相当枯燥,却可以帮她看清表面,破解敌人的本质。 光幕落下时,雪鹫的光能剑也向上一架。 方才消失的迷雾立刻回归。 双剑并未相触,因为体积相差实在太大。 可雪鹫剑上也涌出了光雾,撩出大片明亮的光帘,声势竟不输给变色龙。 两道光雾性质极为相似,在空中一碰。 粒子迷雾再度爆发,散作无数更小,更细腻,也更难以察觉的粒子,粘在了变色龙身上。 这一刻,通过重重障碍,她看到了光甲中的那个人形。 这段时间里,她的实力又有提高,已经不必事先打听驾驶舱的位置。 粒子就像她感知的延伸,能够按照她的心意,做出种种微小的变化,最终产生不同的射线效果。 苏霓很清楚,公爵会处理他的大脑,不需要她多事。 这样一来,若在他脑中留下痕迹,可能会被技术员们发觉不对。 正因如此,拉菲比特先生的运气比较好,没有被她的甲刺直接戳开头壳,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苏霓已判断出他的位置,当然不会对他客气。 粒子平面交错如刀阵,经过数次膨胀收缩,彻底更改了空间的性质。 在如此强大的攻击下,变色龙的机体防御竟形同虚设,被雪鹫活活肢解。 四肢和头部同时断开,又被抛到迷雾之外,犹如遭到分尸的人。 苏霓还嫌不足,挥舞着光能剑,用粒子刃又来了一击。 这一击划开了机壳,让变色龙的主体也被斩开。 雪鹫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两下炮击。 炮击过后,主体沿着那条线,平滑地切成了两截。 光刃从驾驶舱底部滑开,精确如外科医生的手术刀,彻底将驾驶舱分离开来。 过程中,她始终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不必分心应对其他飞船的攻击。 这是因为咏星火终于出手,为她解围,让她可以专心拆卸光甲。 苏霓看上去专心致志,实际已经看到了它的行动,所以根本不在意自己背后。 咏星火的战斗方式颇具特色。 它的移动速度很快,可以称为瞬间移动,却不见有什么攻击动作。 但是,只要是被它接近的飞船和机甲,全部失去了移动的能力,摇摇晃晃地待在当地,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了,根本无法逃开。 这是超越他们能力的异能,没有破解的可能。 等完全控制了飞船,咏星火才调整了肩炮,开始炮击公爵选择的目标。 飞船上的人能力各异,职位不同,却都无计可施。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肩炮炮口喷出道道流光。 流光本就转瞬即逝,在电磁场的加速下,迅猛到不可思议。 基本上,只要它打出一炮,那个倒霉的目标便宣告完蛋,没有继续生存的可能。 有一艘飞船位置比较凑巧,被流光打了个前后对穿,犹如穿在竹签子上的羊肉串。 最可怕的是,咏星火不打算痛下杀手,所有的意图仅在于配合雪鹫。 清理了对雪鹫的威胁后,它便掉转炮口,指向其他飞船,还有几架还活着的机甲,却不再开火。 这支队伍里,虽然都是小型战舰,却也有正式作战的能力。 然而,在这个时候,它们全都不能正常运行,动作慢的像蜗牛,走十米,歪七米,在太空中跳舞般摇晃着。 不仅如此,船上的绝大多数仪器也失灵了。 全部屏幕都出现了噪点,先跳了几跳,就变成一片漆黑。 这就是咏星火的实力,或者说,紫蓟公爵的实力。 他和苏霓不同,必须要留下活口,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更多的是控制而非残杀。 不然,这二十来艘飞船,将无一能逃脱他的攻击,当场全军覆没。 事到如今,这些人大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寥寥几人认出了咏星火。 他们想逃逃不掉,想毁坏船上的数据记录,设备上却流窜着电流,让人难以接近。 公爵脸上仍然平静自若,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偶尔向雪鹫看一眼,却不说话,只静静等待着,等着防卫军舰队的来临。 拉菲比特还活着,没有被粒子迷雾杀死,却已经被困在驾驶舱里,无法移动。 苏霓透过粒子,默默审视着这个人,辨认他的容貌和年纪。 她虽不打算读取他的记忆,却隔空问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天国送葬吗?” 她的声音还属于人类,清脆悦耳,如同在拉菲比特耳边说话。 拉菲比特身在极度危险中,仍微微一愣,下意识答道:“记得。” “是你击坠了它? 那个机甲士怎么样了?” 拉菲比特和变色龙的联系被切断,毫无反抗能力,即使想自杀,也根本办不到。 他答完之后,立刻意识到问话的是敌人,不应该和对方多说。 这点气节他还是有的,索性紧紧闭上了嘴,不再和苏霓搭话。 苏霓若想虐待拷问他,只是举手之劳。 可惜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要杀他,也会干脆利落地杀掉,不会玩弄多余的手段。 她见他不回答,自己也没再说话,移开了目光,望向身畔的战场。 公爵不想损伤飞船,是因为飞船的记录中,可能存在其他船队的资料。 尤其是拉菲比特所在的那艘战舰,有价值的可能性较大。 枭固然深沉多智,几乎不露马脚,其他人却未必和它一样。 若能找到一些关于星风号的资料,说不定就能找到它的大概位置,将他们一网打尽。 因此,防卫军的人赶到之后,公爵便收了神通,让他们处理这些失去动力的飞行器。 他自己则不再多管,径直和带头的军官交涉。 其实并不需要他多说,他在军队里的威望一直很高。 早在行动之前,他便和防卫军商量好。 其他俘虏可以交给他们,但拉菲比特,还有拉菲比特的光甲属于他,别人不能插手。 不久后,战斗已经完全结束。 防卫军开始清理战场,却仍然无人搭理雪鹫。 苏霓在旁边飘浮了很久,已经从虫母状态中冷却,变成酱油状态。 她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直到公爵对她说:“老实待在那里,小心拉菲比特挣脱束缚,毁坏自己的大脑。 他们这种人都有特别的手段,就是为了防止被抓泄密。” “他挣不开,放心吧,能挣开就不会被我抓到,”苏霓冷酷地说,“我想问,这个光甲算不算我弄到的?” 公爵还在和指挥官说话,百忙中,费解地回了一句,“这场战斗中,你表现的很好。 你可以用机甲战胜普通光甲,为什么还计较这么多?” “因为我穷……” “……” “而且这种话哄不了我,你留着哄别的姑娘吧。 如果真不计较光甲和机甲的差距,那你和我交换一下座驾?” “……” 苏霓觉得,公爵一定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决定不和她说话了,因为她再也没接到他的指示。 过了好一会儿,咏星火和防卫军的星舰结束联系,才示意她放开那个人棍一样的光甲机体,将它交过去。 拉菲比特是枭的副手,大脑中有无数星风的秘密,公爵绝对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好在这个时代,审问方法也是多种多样,可以用仪器扫描,还原脑电波,也可以让异能者直接读取记忆。 这让她颇为欣慰,认为不会出现严刑逼供。 公爵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示意她把共生链系回去,和他一起跟随防卫军舰队,赶往最近的军方哨站。 那个哨站规模很大,也设有用于跃迁的虫洞发生器,能把它们送回战区。 这一趟行程乏善可陈。 公爵弄昏了拉菲比特,吩咐军官拿来一个长而扁的金属舱,把他装进去,塞到咏星火上。 这是运送俘虏的常用装置,根据俘虏能力强弱,外形有所不同。 之后,他并不想多待一分一秒,直接告诉她该回去了。 做启动准备的时候,苏霓站在平台上,看着这个哨站,没话找话地问:“假如有朝一日,天枢被摧毁,天网也会跟着消失吧。 那帝国会怎么样?” 公爵很快回答了她,“天枢是量子云形态的智脑,没那么容易被摧毁。 它有八个复制体,存放在不同地点,枝点更是为数众多。” “那么,如果这些都没了呢? 敌人能摧毁天枢一次,就一定能摧毁它第二次。” 这问题看似无稽,其实是最高等级的安全问题之一。 即使发生的概率极小,也要做好应对准备,以备最坏的情况。 公爵似是叹了口气,平静地说:“很多行星,甚至星系,都有应急设备。 万一天枢被彻底摧毁,这些设备将会运转起来,与枝点合作,保持行星内的通讯通畅,以及星系间的联系不断。 这样的网络被称为‘绝’,意味着绝境降临时才会出现。” 苏霓想再问几句,却听公爵又说了一句:“当然,真到那一天,整个帝国都会崩溃,即使绝还存在,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 她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仿佛敌人正在逼近。 同时她也认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形似恶魔的种族就会跳上台面,参与和人类的战争。 从她的感觉判断,恶魔才是虫母真正的同事,不然她不会想去和它们攀谈,想去理解它们。 这种感觉侧面证明了她的猜测,即恶魔所崇拜的神,正是控制虫母的幕后黑手。 对人类来说,如果预感成真,有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 唯一能令她高兴的就是,等到那一天,便可以正面与恶魔接触,也有机会抛开阴影,弄懂那个神的身份。 可是,正如公爵所说,星际帝国一旦崩溃,个人的力量也很难发挥作用。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不要这个机会,也希望它们永远别出现。 虫洞发生器还在预热之中,苏霓想换个话题。 还没等她想好,公爵似乎有着相同的想法,说道:“对了,还有件事应该告诉你,和那些蓝色芯片有关。 我赶往战区前,曾将它们的存在转告给可靠朋友,让他们帮忙寻找。 过去,我一直认为它无关紧要,但随着碎片的拼接,已经可以破译出少许信息。” 苏霓几乎把它们忘到了脑后,如今一下子被挑起了兴趣,问道:“芯片上记载着什么?” “这是我十小时前接到的消息,也许以后能知道更多。 芯片似乎是先贤留下的记载,记载着和他们敌对的种族,还有对付敌人的武器和方法。 我之所以重视这件事,是因为芯片上,破译出了被你称为‘恶魔’的生物影像。” “……所以,这可以成为证明恶魔存在的证据? 它们真的和先贤敌对过? 它们的能力是什么,怎么才能对付它们?” 公爵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这些我都还不知道。”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这个消息自然非常重要,但要说它多么出人意料,却也未必。 没有找出它的用途之前,自然一切都有可能,为什么就不能是古人类留下的记录? 苏霓咀嚼着这个新信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原来如此,这应该是人类的运气吧。 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可以去找剩下的碎片,也愿意关注那些恶魔。 说起来,如果把所有碎片拼接到一起,就会变成一块完整的数据板? 这是先贤故意留下的,还是意外保留?” “应该是故意留下,因为记录一开始,便说了这是为幸存者提供的资料,”公爵说,“现在还不需要你帮忙。 有了实际记录,便证明恶魔确实存在。 那么,这件东西对帝国有了重要的意义。 我已经通知他们,要他们写一份报告,不要送到参议院,直接送给枢密院,很快就会被内阁和皇帝陛下得知。” “其他碎片呢?” “有人在做这项工作。 他们是负责搜索的专业人员,效率可能比你高。” “那么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发生器已经进入倒计时。 公爵似乎没注意她的工作热情,只说:“你先去艾尔莎那里吧,见过她,拿到光甲,再考虑其他事情。 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坚持,我就会把你调回来,参与你想做的工作。” 比起在家中安卧,苏霓宁可外出公干,最好是前往比较荒凉的星系,因为那些地方可能有虫族。 她需要和它们进行接触,召唤它们,和皇后一起制定计划,比如说,联合人类一起攻击敌人。 再怎么不济,也要让它们帮忙注意恶魔,抑或充当敌人阵营中的卧底。 这样一来,即使恶魔突然出现,虫族也可以充当人类的援军,帮着顶上一顶。 在最近的一次蜕变中,虫母舍利被甲壳吞了进去,变成她身体的一部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这让她且惊且喜,认为自己正在顺利成长。 有时候,她沉入梦境之时,也能感受到遥远的呼唤。 那是跨越空间和时间,深刻在基因之中,永远无法磨灭的,对母星的记忆。 她始终认为,自己对虫族负有重大责任。 以前她实力不足,身为一个人形幼虫,甚至无法取得王虫的信任。 现在,她已经进入成年期,还吞噬了虫母舍利,再不做点什么,总觉得良心不安。 若非人类这边也变故迭生,她早就私自离去,按星系寻找孩儿们了。 不过,公爵所说的消息喜大普奔,略微驱散了她的不安。 如果情况乐观,能在恶魔出现之前破译全文,说不定能够仗着资料,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仔细想想,流传下来的历史记录中,毫无对恶魔的记载,也让人怀疑这是否是刻意而为。 返回战区之后,苏霓又滞留了好几天,一边等待合适的飞船,一边关注拉菲比特的情况。 还好军队之中,对信息的破解和获取速度都是极快,不需要她等多久。 数天后,公爵便将拉菲比特的记忆影像给了她,让她得以亲眼观看。 人的记忆浩如烟海,不太重要的信息已被剔除,只留下关键性的情节。 然而,这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就算拉菲比特头脑聪明,记忆力强悍,那时的记忆也比近期模糊许多。 影像忽而清晰,忽而黯淡。 苏霓清楚地看到,天国送葬仿佛昏了头,根本不知道前面是星风的基地,就这么一头撞了进来。 它的出现非常突兀,引起一阵骚乱。 拉菲比特亲自驾驶光甲迎战,在其背后进行偷袭。 他的光甲性能老旧,外表也不怎么新,一看就知道是老式光甲,不应是绮羽的对手。 可天国送葬的表现极为差劲,堪称毫无反抗能力。 它的攻击不精准,回避不迅捷,仿佛一个还没毕业,成绩很差的学员。 最终,它陷入围攻,连续中了百发以上的炮弹,终于无力支持。 驾驶舱霍然洞开,里面冲出一个逃生飞行器,向着远方笔直行去。 拉菲比特喜欢斩草除根,很想追踪它。 但飞行器逃逸速度极快,转眼冲出包围,消失在星风的探测范围外,他也只能作罢。 他检查完光甲之后,将其上缴给了星风首领,那个名叫枭的男人。 在俘获拉菲比特之后,星风便彻底失去踪迹,在帝国里彻底消失了。 这让公爵也很头痛,同时佩服他的果断。 但是,既然有拉菲比特的大脑,那么枭,还有其他重要角色的容貌便不再是秘密。 公爵并未向苏霓保留这个秘密,直接展示出了他的影像。 枭的容貌足以让很多女性尖叫。 论英俊程度,他和公爵是同一等级,皮肤却没那么白,而是很多人特别喜欢的焦糖色。 他的双眼碧绿如翡翠,如同黑豹的眼睛,动不动闪动一下,漂亮到令人心悸。 而且他并不只有外貌出色,动作也潇洒优雅,举止风度极佳,笑起来时,脸上充满了自信,但发怒之时,又狂暴到令人不敢逼视。 若把他和几位公爵放在同一房间里,管叫人分不出谁是公爵,谁是海盗。 在他出现之前,那影像不过是海盗们的日常生活,出现之后,就好像在纪录片里加上了一个天王巨星,总感觉风格不太对劲。 然而,他偏偏就是星风的首领,三十年来,无人能追上其星舰的巨盗。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拉菲比特,也不知道枭的异能是什么。 此人极为小心谨慎,不肯露出任何弱点,几乎到了走极端的地步。 他见到天国送葬后,认为这是一架难得的光甲,又喜欢它的涂装风格,便一直自行使用。 直到一年前,他得到了一架原名为“夜莺”的光甲,才把天国送葬换了下来,打折出售给附属的海盗团长。 夜莺读起来非常文雅,但战斗力还在天国送葬之上。 枭先生选择了它,却十分不满这个名字,捏着鼻子用了两天,便把它改名为“暗夜死神”,听上去霸气一百倍,让苏霓很想嘲笑。 从他和拉菲比特的对话来看,这个改名自有原因。 因为枭一向钦佩叶霜天,想要表达自己对他的敬仰。 而叶霜天的光甲名为“夜魔”,于是夜莺就变成了暗夜死神。 当然,如果他更中二一点,称呼光甲为“夜神”,苏霓就能在后面加一个月字了。 苏霓蜷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 公爵就坐在她旁边,算是陪她。 这些影像的复制品已经发往军部,作为对付星风的重要资料。 苏霓看到的只是一部分,不过,就算是一部分,播放时间也不算太短。 听到暗夜死神时,苏霓突然评价道:“比起这个,咏星火实在很有气质。” 公爵面不改色,屈尊回应道:“谢谢。” 苏霓成功打开了话匣子,便换上了正经话题,“这么看,我母亲成功逃脱了海盗的追杀,应该正是逃往厄运之星。 可这事真令我吃惊。 为什么她的战斗毫无优势可言,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人家的火力网中乱转? 我知道,这不是她的真正实力,因为就算这样,她的战果也不太差劲。 难道她的头脑出了问题吗?” 由后续剧情可知,天国送葬本身性能完好,没有太大损伤。 绮羽打成这样,只能说明她失去了理智,无法应对面前的敌人。 拉菲比特应该被她在五分钟内击坠,真实战果却正好相反。 这个时候,苏霓对绮羽已有不少了解。 苏渊只是魂能者,却娶了个异能者妻子。 而这位妻子的异能,和苏家的传统异能差不多,都是精神方面的能力。 这种能力发展到后期,极易占到敌人的上风,常能杀敌于无影无形之间,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公爵眉毛都没颤动一下,平静地说:“有可能,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但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并不清楚背后的原因。” 苏霓心想,如果自己没有欠他很多钱,一定会当面指出“我认为你在说谎”。 但事情就是这么无奈,她真的欠人家很多钱,也就不好意思开口,只能答道:“也许,她逃出帝国途中,被帝国防卫军追击,受了很严重的伤。 否则我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只有这样的实力。” 直到影像播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拉菲比特的记忆中,有着大量有价值的资料,有些还很有意思。 另外一位副手的确是女士,不是先生,所以已经将她的资料更名为“哈丽德”。 她是一位精明干练,容貌端庄姣好的中年女子,偶尔陪在枭身边,和他共同行动,不像拉菲比特长期留守在大本营。 最终,苏霓又说:“我很想知道枭的反应。 突然之间,一个副手就完蛋了,而且还是被人生擒。 这通常是个坏兆头,也许用不着太久,他就会迎来星风的末日。” 公爵却没这么乐观,淡然道:“如果我是他,将化整为零,四散入不同的星系,寻找无人行星为落脚点,再想办法伪造合法身份。 这样一来,帝国将再也无法发现他们的行踪。 这段影像已经结束,相信你对他的其他事没有兴趣,那么就看到这里吧。” 苏霓笑道:“其实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他是怎么成为海盗首领的?”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公爵似乎非常疲惫。 他的坐姿都没以前那么端正,整个人深陷在柔软的坐垫里,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 这不是说这动作不够赏心悦目,只是,出现在他这种人身上,让她尤为意外。 然后,他带着这种疲惫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他的来历,但我不能说,这是机密。” 话说的如此坦白,苏霓也不得不按住好奇心,老老实实地说:“那我就不问了。 按照预定计划,我明天动身去阿尔法星系,到了那边的宇宙港之后,再搭船去花栗鼠的基地。 艾尔莎已经给过我消息,说她没飞船可以接我。” 公爵笑了,说:“她这人就是这样,不会热情招待任何人,并非针对你。 不要被她的外表欺骗,她、雪音,还有她们整个家族成员,大多性格古怪孤僻,做事也不近人情。” 他很少长篇大论地评论某个人,在苏霓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 她顿时心生好奇,问道:“是这样吗? 在我看来,她说话的确比较直接,但很多人都有着这样的脾气。 而且她工作很忙,大概也没时间和人委婉?” 公爵又是微微一笑,说:“你不要和别人转述我的看法。” “我从来不转述任何看法。” “……总之,我一直认为,她可能是除皇帝陛下之外,帝国里掌握最多秘密的人。” “……” 苏霓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狐疑地看着他,想弄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就在这时,公爵摆了摆手,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这其实是“我有事”的委婉说法。 苏霓已经习惯了他的逐客令,应了一声,从沙发上滑了下去。 她走到门边,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公爵微觉讶异,对上她的目光,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会回来的。” 苏霓说。 回头望向公爵的时候,她内心深处,忽然出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她无法描述这种感觉。 它不像人类的恋爱情绪,更不像虫母对优秀个体的重视,而是极为复杂的冲动。 出于她说不出来的原因,她以半人类半虫母的身份,对公爵说出了这句有些怪异的话。 然后,她如同在做一个最深沉的承诺,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来的。” 公爵脸上的讶异更深。 但是,如同往常那样,他并未多问,也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回答,只说:“好的,我知道了。” 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说话者,还是被说话的人,都没觉得它有什么重大意义。 就连苏霓自己,睡了一觉之后,也不记得自己还说过这种话。 第二天,苏霓先和所有人打了招呼,才登上去往阿尔法星系的飞船。 杨舟一贯的煞风景,表示天星也没什么好看,被她无视。 其他人要么去过天星,纷纷推荐“不得不去的一百个地方”,要么从未去过,或委婉或热情地表达着羡慕。 不管怎么说,这次旅行之后,苏霓也算是去过首都的乡巴佬了,说不定会变成镀金的苏霓。 随着航程的深入,她的心情也渐渐好转,开始搜索阿尔法星系的资料,准备趁机开开眼界。 只要飞行器出入该星系,都要经过非常严格的扫描,防止可疑人物混进去,还要事先进行身份认证。 她当然不是可疑人物,却很担心被扫出虫母基因。 但是,她仍然多虑了。 进入扫描范围后,情况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警报被触发。 她就像所有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一样,傻乎乎地望着这神秘的地方。 人类的视力是有限的,因此,一个星系再怎么繁华,在人类眼中,也不过是黑色的幕布上,点缀着不同大小,不同颜色,不同光泽度的宝石而已。 只是,作为天星的所在地,帝国的中枢,阿尔法星系华美如一袭钻石项链。 在它的衬托下,其他星系就像是可怜巴巴的普通链子,寒酸到不好意思与它并列。 它的结构、布局、乃至于每一个星球的用途,都经过了精心设计。 飞船的航行路线优美平滑,仿佛在星球之间翩然舞动。 这里的常住居民拥有种种特权,简称“懒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们随便一个指令,便可言语成真,随便一个手势,便可天翻地转。 虽然说,一个人躺在床上,所占的面积也就那么大,但人类的贪婪是没有界限的。 不仅是物质条件,他们的精神生活也极为优越。 就苏霓在宇宙港看到的,处处都是俊男美女,举止文雅,嗓音悦耳,全身心地为居民服务。 花栗鼠工作室占据了一个人造的殖民卫星,说不上多么高端,只是比较普通的卫星。 事实上,能在这地方拥有一颗卫星,已经是实力的证明。 帝国中,足有几十个世家豪族,都在该星系设有办事地点,还有自己的地产。 苏霓不愿去搭苏家的关系,也觉得不该骚扰姬家,于是一直独自行动,表现的像一只失去同伴的旅鼠。 她茫然地按照艾尔莎的指示,茫然地找到目标地点,登上为各个星球运输货物的货船。 货船将经过每个星球,停留片刻,将货物弹射到平台上,然后再往下一个地点进发。 苏霓继续带着茫然的表情,和一堆装有贵重物品的投放舱一起,被喷到了这个名叫“鸢”的小卫星上。 尽管她很好奇,这卫星的名字为什么不叫“鼠”,但见到艾尔莎之后,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她跟着一个机器人,走进基地电梯。 艾尔莎一向在地底起居,因为那里环境稳定,更能让人专心致志地工作。 她仍是一身白色工作服,头发上别着发卡,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却给人带来无形的压力。 这一次,她身边还有三个人,两个雌性,一个雄性。 雄性人类年纪比艾尔莎大,容貌俊俏,笑容温暖,乍一看,像是常见的阳光小子。 但他正是艾尔莎的男友兼副手,花栗鼠工作室的第二号成员,光甲骨架的总设计师艾利克斯。 那两位女性都很年轻,一站一坐。 站着的那位,淡青长发直垂腰间,竟是与公爵齐名的瑶海。 另外一位则是金发灰眼,拥有惊人的美貌,比龙安娜更胜一筹,险些把苏霓比了下去。 可她似乎有些害羞,腼腆地微笑着,不像其他人那么从容自若。 她的衣着也颇为华丽,上面的装饰物比常人更多,均是罕见的珍贵饰品。 艾尔莎见苏霓进来,自来熟地说:“你总算来了,天国送葬倒还比你先到。” 她打招呼这么熟稔,苏霓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一笑,说:“那我来的倒是很凑巧。” “先给你介绍一下好了,不然又有人说我不通人情,”艾尔莎毫不客气地说,“这是艾利克斯,那是瑶海,那位是皇帝陛下的若克珊公主。” “……” 苏霓直觉那位美貌女郎身份不凡,却没想到她是公主,顿时愣了一下,挤出一句,“你们好。” 若克珊抿嘴一笑,向她点了点头。 还没等苏霓点回去,艾尔莎又说:“至于这一位,就是苏北辰的堂妹,苏霓。 公主,你既然有意答应苏北辰的求婚,那么不如和她多熟悉熟悉。 苏北辰很看重她,把她当作亲生妹妹。 你们可能会有打交道的机会。” 苏霓终于失去冷静,失声问:“你说什么?”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一直以来,苏霓对皇室成员没有太大兴趣。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过去的资料,现在的资料,和未来的资料上,从不特别注意某个人,或者某些人。 但就算是她,也知道图拉真皇帝陛下只有一位公主,名字正是若克珊。 公主行事低调,深居简出,很少公布影像。 皇帝只有一个女儿,听上去不太对劲。 但帝国参考罗马帝制,始终是禅让皇位,而非世袭,因此皇室也不特别注重子嗣。 即使如此,这个数量也太过稀少。 大多数人都认为,既然能生第一个,自然就能生第二个。 伊玳皇后又是位绝色佳人,有她相伴,皇帝陛下还不想再要一个子女,实在是件咄咄怪事。 怎奈陛下的心理不是小民所能揣测的,时至今日,若克珊仍是唯一的公主。 若将皇后和公主进行对比,那公主美貌稍微逊色于母亲,但一看就是母女俩,绝对不会弄错。 也就是苏霓不在意公主的长相,才未能立刻认出她。 此时,艾尔莎一语道破天机,说出她和苏北辰的事。 若克珊更加不好意思,先哎呀了一声,说:“你不要这么说,事情还没真正定下来。” 像她这种人,说出的话要辩证地听。 她说“还没真正定下来”,等同于“快定下来了”。 这无疑于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苏霓仍然非常惊愕,不知苏北辰何时泡到了公主,居然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虽说婚姻关系不重要,很少有人把它放在心上,可仍然是感情深厚的证明。 这位看上去很害羞的妹子,一定是因为真心喜欢苏北辰,才会答应下嫁。 这桩婚事能满足她的心愿,也将给苏北辰带来不少好处,比如说,他在苏家内部的地位,还有在军方的地位。 也许借着皇室的关系,未来他能够取代特雷西亚,成为苏家下一位顶梁柱。 瑶海见若克珊发窘,轻轻笑了几声,说:“艾尔莎,不要为难她们了。 就算公主想和苏霓小姐来往,以后也有的是时间。 我们还是先做正事吧。” 艾利克斯轻声交待了三五句话,便离开了这间实验室,让她们恣意谈话。 苏霓得悉,那两位共同来到花栗鼠工作室,因此艾尔莎才拨冗接待。 瑶海希望改造光甲。 她自身没有多少战斗力,便把一腔热情倾注在光甲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升一次级。 如果有新型武器出现,回天经常能第一批用上。 也亏她的天赋极高,每次升级后,只要一两天便可使用自如。 若克珊受她鼓动,陪着她过来,顺便到处走走,见识大型工作基地的实景。 中途,苏霓恰好抵达宇宙港,被艾尔莎叫了过来。 瑶海知道苏霓是紫蓟公爵的新欢,想要亲眼见她一面。 因此,见面之后,她表现的颇为热情,甚至还主动发出邀请,要苏霓一同前去观看回天。 回天的外型极具辨识度,胜过了咏星火,以及任何一架光甲。 它的涂装是纯粹的土豪金,翩然翱翔时,简直能闪瞎人的眼睛。 和它一比,其他光甲真是无比低调。 它的体型也比普通光甲更大,每一处都装设着致命武器。 为了方便瑶海操控,才保留了人类外形,否则,这光甲将会成为一个所有素质都奇高的移动炮台。 “怎么样?” 瑶海含笑问道。 苏霓沉浸在震撼的心情中,老老实实说:“哇哦。” “……” “别这样嘛,这就是我的真实心情。 回天是一件完美的杀戮武器,外形也华丽到炫目,与它的力量正好相配,”苏霓微笑着解释道,“虽然我不是这种风格的爱好者,但是,看到它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冲动,很想上去坐坐,操纵着它在宇宙中航行,再顺手轰掉几个行星。” 瑶海也仰起了头,静静看着这个巨大怪物。 然后,她说:“这就是武器设计的真谛。 设计的好,让人一看就想使用。 设计的不好,就只能销毁另做。 话说回来,这次升级是为了应战,并不是我的个人爱好。 我希望它能够担负起星舰的责任,而且是最高等级的星舰。” 艾尔莎并无为难之色,笑道:“你这个要求可有些过分。 不过你家里那么有钱,又有门路,我就不替你操心了。 我会先解决苏霓的光甲,再正式改造回天。 公主殿下,你怎么想,你的蔷薇骑士要不要提升一下?” 若克珊又是羞涩一笑,斯文有礼地说:“我还没有这种想法。 如果需要,我会前来委托你的。 旁边的这架黑白双色的光甲,就是苏霓小姐未来的座驾吗? 看起来真是严肃啊。” 艾尔莎答道:“因为,这就是它原主人的性格和作风。 如果新主人不满意,换什么涂装都可以,那不过是几小时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向苏霓瞥了一眼,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狡黠。 苏霓忽然想起她的“想法”,却不便在别人面前问出口,只好说:“涂装是什么样子都可以,重要的是性能。” 艾尔莎继续笑道:“你们看,这就是毫无个性的人的选择。” “……” 苏霓哈哈哈地干笑了几声,勇敢地反击道:“那你的光甲呢? 你的光甲在哪里?” “当然是在空间钮里啊,这又不是作战时期,”艾尔莎懒洋洋地说,“这地方已经没有位置了,你应该看过影像了吧? 那我就不特意放出来给你看了。” 艾尔莎的光甲名为“青雀”,与艾利克斯的“朱蟒”正是一对。 青雀性能未知,数据未知,但它体态娇小,涂装十分清爽干净,看上去和主人高大上的身份不匹配。 苏霓本想借此反击,嘲笑她是小清新,见她毫不在意,自觉无趣,也就不说了。 瑶海详细解释了对回天的要求,就算完成了目标。 离开之前,艾尔莎特意招待她们用餐。 苏霓一如既往,在旁蹭饭,与她们谈论星系中的种种八卦,谁得罪了谁,谁在背后对谁下手,又是谁家的妹子看上了谁家的小伙。 偶尔,她们也会提起光甲、战斗和未来的技术走向。 若克珊的话从来不多,即使开口说话,也是犹犹豫豫,柔柔弱弱,说一句要思考三秒。 她继承了皇后的美貌,但性格却不像公主应有的。 论起大方程度,她比曦云都差的远。 此事与苏霓无关,可她看着若克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个教育理论。 如果父母均非常强势,不容他人质疑,那子女往往自幼顺从听话,以免被父母责骂。 长大后,他们便是和善、好脾气,却毫无主见的成年人。 若克珊让她记起这个理论,更让她在心中猜测,图拉真和伊玳究竟拥有怎样的性格。 这顿饭结束后,瑶海和若克珊双双告辞。 瑶海看着苏霓,主动给出自己的联络终端,说她相信紫蓟公爵的眼光,并且愿意照顾她。 若克珊犹豫片刻,也给了,却说这是自己外出时的终端。 如果她回到天星,那么所有信息都要进行严密过滤,不一定能马上传到她那里。 她们走后,苏霓顿时松了口气。 她面对陌生人时,总是表现的端庄沉稳,但这并非她的本性,因此相当耗费心神。 她叹着气,对艾尔莎说:“看来,是我对堂兄不够关心。 婚事都要成了,我还完全不知道。 也不知道举行仪式的时候,我会不会拿到邀请函。” “我赌一箱能量块,不会。” “……你敢回答的慢一些吗?” 艾尔莎哧哧地笑了起来,紫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芒。 她现在并不忙,正在做的订单只有瑶海和苏霓的,所以不急于工作。 她不停打量着苏霓,目光诡异,似乎在观察一件东西,而不是一个人。 苏霓被她弄的满头雾水,强笑着说:“怎么了? 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你的打扮很得体。 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提供自己的身体,作为魂甲的研究材料?” “……请定义一下‘提供’。” 经过艾尔莎的解释,苏霓才恍然大悟。 如果她愿意帮忙,艾尔莎会把魂甲的材料带来,试着移植进她的皮肤,观察适应程度,以及是否有异状发生。 这种材料就像万能血液,可以用到任何人身上,无视生理差异。 苏霓听说已经出现了初步的材料,顿时十分好奇,应道:“没问题。” 实验过程也非常简单。 艾尔莎一边询问她对光甲的要求,一边给了她一套表格,让她打开终端,把表格填完。 这个算是书面资料,用于指导技师对光甲的调整。 然后,主人还要亲自登上光甲,记录各种数据。 数据记录要重复五次左右,才算完成新光甲的调整。 苏霓填表之时,艾尔莎拿来了一个奇怪的容器。 容器的材质是大分子材料,看起来像陶瓷,但摸上去触感柔软冰冷,犹如冷血动物的表皮。 她揭开容器,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苏霓看。 里面装着一些黑色液体,看上去极为粘稠。 艾尔莎用手在容器边缘一招,那液体便升上了半空,在空中因重力而倒垂。 直到此时,苏霓才发现这不是真正的液体。 它是一种液态、气态、等离子态混合的物质,随时都在变化,但整体能够保持稳定。 艾尔莎淡然说:“看起来很一般吧? 事实上,这个极其珍贵,也极其难以合成。 即使把它放在最极端的环境下,它的性质也不会改变。 想要改变,只有满足特定的条件才行。” “……就像记忆金属?” “是的,就像记忆金属。” 两名穿着工作服的助手走过来,帮苏霓把胳膊固定在记录变化的仪器上。 仪器将会记录她身体的变化,测量她和材料的契合程度。 苏霓不理仪器,只凝神看着那黑色物质,发现并没有受到威胁的感觉,便知道它是安全的。 艾尔莎微微一笑,又打了一个手势。 黑色物质缓缓下落,覆盖了苏霓裸露在外的皮肤,传来一股令人非常舒服的沁凉感。 然而,她还来不及感受它带来的变化,便轻声叫道:“诶? 这是怎么回事!” 黑色物质刚刚没入皮肤,便以闪电般的速度被挤了出来。 苏霓的身体似乎极其排斥它,挤压完毕还不甘心,干脆将它整个儿弹起,彻底剥离下去,半点也不准沾上来。 同时,自始至终,苏霓的大脑都没有收到危险信号,仿佛只是条件反射。 这种结果肯定不能算好。 苏霓惊讶之余,立刻望向艾尔莎,想看她是否有失望的表情。 然而,艾尔莎完全不失望,反而又是一笑,说:“很好,你们把它送回去吧,记得先去除杂质,再放回原处,千万不要混淆。” 她继续遥控着这些物质,将它们重新塞进容器,让助手把它拿走。 苏霓抽回胳膊,摸了摸之前覆盖着黑色物质的部位,发觉全无异常,心中更是好奇。 她问道:“是不是失败了?” 艾尔莎笑道:“你是问材料和你的契合度? 那的确是失败了。 但对我来说,这结果绝非失败。” “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出现过。” 不知道为什么,苏霓总觉得,艾尔莎有些心不在焉,虽正对着她说话,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这情绪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因此显的特别奇怪。 然后,她就听到她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对你的光甲有着某种想法吗?” “……太记得了。” “那么,现在就是揭秘的时候。” 实验室环境非常安静,衬的艾尔莎声音尤为清晰。 她缓缓说:“听到天国送葬的消息时,我便有了一个推测。 即绮羽驾驶光甲离开帝国,是去往某个地方,一个她早就预计好的地方。 即使是老道的领航员,启程之前,也会把坐标输入飞行器,因为大部分时间,机器比人可信许多。” “说重点。” 艾尔莎之前还肯笑几下,现在却一脸严肃,“我想,天国送葬必定也有预设地点。 我按照这个思路,不停回复芯片数据,果然找到了十六年前,被绮羽最后一次输入芯片的坐标。” 苏霓大为惊讶,问道:“居然没被抹去?” “已经被抹掉了,但是,光甲的芯片和光脑或数据板一样,”艾尔莎面无表情地说,“只要实体还在,就要用特殊手段才能彻底消除。 海盗明显不愿费这个力气,只是简单覆盖而已。 当然,就算这样,这也花了我大量时间,你可以感谢我了。” “……谢谢。” “她想去的那个地方,自然位于荒星域。 那是个离帝国比较遥远的行星,已经被虫族占据多年,人类根本无法生存。 不如你来猜猜,她为什么要去那里?” 苏霓听到“虫族”二字,已经觉得十分不对,再仔细一想,全身的血液都要结冰了。 她颤声说:“因为她感应到那里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难道是我父亲的下落?” “应该就是这样,”艾尔莎破天荒地叹了口气,“苏渊的光甲光焰,极有可能落在那个行星上。 绮羽有一项不为人知的能力,别人不知道,我姨母却知道。 她在某个物品上留下精神印记,即使印记出现在天涯海角,她也感应的到。 我若说光焰上留有她的印记,你应该不会奇怪吧?” 苏霓还沉浸在惊讶的情绪中,呆呆坐着,没有回答她。 艾尔莎也不在意,继续说:“我的想法就是,你为什么不去那个行星,把光焰找回来呢? 如此一来,我就可以用这两架光甲为基础材料,给你改造出一架新光甲了。”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苏霓的眼神仍十分木然,仿佛不能理解这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按捺着心中强烈的惊讶,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不去找回来呢?” 听到光焰的下落后,她非常兴奋,也非常迷惑,但这不代表她真不知道艾尔莎在说什么。 兴奋过后,混乱的头脑渐渐恢复清醒,智商也上升到正常水准,才让她真正思考这件事。 然后她便意识到,艾尔莎的态度很有问题。 首先,苏霓认同她的判断,认为绮羽的行动是因为光焰。 她拼命也要逃往那个地方,八成是得到了苏渊的消息,又必须要瞒住别人,才会突然逃走。 光焰有很大概率在那个行星上,这点毫无疑问。 同时,她并未忘记公爵的评价。 艾尔莎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否则公爵早就会提出警告,而不仅仅是评价。 但可以信任,不等于“好人”。 她知道,艾尔莎尚无欺骗她的理由,因此她的选择更加奇怪。 苏霓不自觉地笑笑,问道:“这个消息真的十分重要,打得我半天没回神。 为什么不报告军方? 或者是……好吧,帝国里负责这种事的部门?” 她没能得到想要的回答,因为对方好像早有准备。 艾尔莎淡然说:“我已经和你说过,我很讨厌军部。 那里是一群手中有点权力,就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不,一群蠹虫。 不到必要之时,我决不愿和蠹虫打交道。” “……那么,为什么不告诉公爵?” 艾尔莎忽然笑了,而且笑的异常灿烂。 她望向苏霓,用一种很奇异的语调说:“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句。 你是苏渊和绮羽唯一的后代,又拥有清醒的头脑,不错的实力,难道我不该第一个通知你? 或者你是认为,通知了姬星罗,他一定会派人找回光焰。 这样一来,你坐等光甲到手就可以了吧。” “……” 这是一个恶意揣测,苏霓却没有生气,因为她看的出,艾尔莎只是用这种方式做出强调,打消自己的疑心而已。 她不得不承认,艾尔莎的解释极其有理。 身为苏渊的女儿,光焰的消息不第一个通知她,又要通知谁? 艾尔莎果然是工作室的灵魂,至此,助手已经呼唤她两次,连艾利克斯都传送了一次语音,要她过去几分钟,敲定最后的蓝图。 苏霓对此感到不安,做了个“您请便”的手势。 艾尔莎点了点头,说:“你果然无话可说啊。 其实我也想知道,你的脑子里都有些什么。 不过呢,这次就先放过你。 反正我掌握着那个坐标,你想自己去,还是想告诉姬星罗,或者苏北辰,都没有关系。 只要一句话,我就会把坐标交出去。 你先想想吧,等我回来,给我答复。” 就这样,苏霓被扔在了这个实验室里。 说是实验室,其实只是她自己的猜测。 她不知道这房间是做什么用的,也不认识旁边的仪器。 它们大小不一,却都很精致,有着人工制品特有的美感,冷冰冰的,仿佛在监视着什么。 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得以安静独处,反而更有利于想出最终答案。 要通知紫蓟公爵吗? 或者至少咨询尤路维尔? 这两位再忙,总有时间给她回复。 然而想也知道,公爵不可能让她独自前往荒星域,绝对不可能。 他要么找人去,要么找人陪她去,要么根本不让她去,反正不会是“好吧,你自个儿走一趟”。 从正常角度看,她理应先保证自己的安危,再考虑是否能拿到光甲。 如何保证安危? 当然是与精英小队同行。 可是,如果有外人在,行星上的虫族无法和她联系,甚至还有可能遭殃。 身为虫母的继承者,她不能作出贡献也就算了,怎能再把危险带给它们? 然而,她又急切地想联络它们,想找到光焰,即使要冒险也没关系。 荒星域那么大,不可能每一寸都布满敌对力量,总有办法逃避敌方的感知。 两种选择截然相反,在她心底互相厮打着。 她在想,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危险的星域,倘若同伴实力不够,有可能遇上巨大危险,而实力高超,又很难隐藏自己和虫族的联系。 想联络虫族,认证虫母身份,就不能要同伴陪同。 也就是说,既然她不想要帮手,就最好把消息隐瞒下来。 一旦泄露到他们耳朵里,事情将很难由她本人做主。 艾尔莎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 她问道:“想好了吗? 没想好的话,可以继续想。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先搞定天国送葬。” “可是,如果我带着光焰回来,难道还要把天国送葬再改造一次?” “当然了,”艾尔莎笑道,“不然怎么和光焰融合?” “原来如此……我能不能驾驶天国送葬,前往那个行星? 会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因为我现在是公爵的秘书官,不经上报,私自外出很长时间,怎么都说不过去。” 艾尔莎又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你会要我省掉第一次的力气,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倒是很聪明啊。 其实,如果你真想去,不用你说,我也会马上把天国送葬处理好。 驾驶普通机甲去荒星域冒险,是连我都不会做的事情。” “……不要说的像你是价值标准一样!” “好吧,那就不说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 苏霓的脸色严肃起来,“我想知道那个坐标,我需要估算来回需要的时间。 如果时间太久,我可能根本无法瞒过公爵……” 之前她忙着作出决定,没有好好思考措辞。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陡然发现自己失言了。 想瞒过公爵,本身就是很可疑的选择。 天国送葬能落到她手里,还要多谢公爵出力。 为什么到了光焰这里,反而要隐瞒他? 苏霓暗暗后悔,一时却找不出好理由掩饰。 但艾尔莎完全不吃惊,反而替她想着办法,“姬星罗最近很忙,应该没空注意你。 至于他那位秘书长……你不惹事,他就要谢天谢地了,怎么会管你在做什么? 你可以告诉他们,你喜欢这星系的景色,想多待几天,他们总不至于说不行。” 苏霓仔细一想,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也注意到了艾尔莎的异常,不觉皱了皱眉,很想问问她不怀疑的理由。 但过往经验证明,想要在这位女士嘴上占到便宜,基本不可能,所以她也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她只是非常现实地问:“如果我在荒星域里出事,是否根本没人来救我?” 从艾尔莎的描述上看,那行星位于荒星域深处,并非常见的边缘地带。 在那个地方,她可能无法与天网取得联系,更无法求救。 万一被傀儡师大军围殴,她也许真得弃暗投明,带着虫族誓死反抗。 “你可以联系我啊。” 艾尔莎微笑道。 “……” 其后的几天,苏霓一直住在这个基地里。 期间,瑶海和她打过一次招呼,展现自己温柔可人的本质,听说她走不开,无法到处游览,也就不再打扰。 艾尔莎倒是尽职尽责,每天都有新的进度。 几乎每隔一天,她就要让苏霓登上天国送葬,试一试这个阶段的磨合数据。 这还是苏霓第一次进入光甲内部,顿时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天国送葬是魂能光甲,操作难度低于普通光甲。 苏霓会觉得不知所措,纯粹是因为不习惯。 它的很多数据无需屏幕显示,能直接反映到主人的感官上,反应速度也快到极致。 由于制作技术极为精湛,材料又非常特别,操纵光甲时,甚至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就像操纵自己的身体。 光甲体型大,能够装备更多武器,包括大口径、大火力的各种高级枪炮,以及更神秘的,负责阻断、破解、拦截之类的神奇设备。 苏霓吃过两次重力场的亏,这一次,她的机甲上也有了这样的设备。 虽说这些都需要抽取她的魂能,但这本就是魂能机甲的奥义,也没什么要紧。 连艾尔莎都说,若需要战斗到魂能耗尽,那多半凶多吉少。 普通的战斗中,不需要机甲士长时间前线鏖战,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就可以。 紫蓟公爵实力虽强,却不会在前线没日没夜地苦熬。 负责打前锋的,仍然是各型各色的无人武器。 在一整个团队的奋斗下,天国送葬的改装终于迅速完成。 由于苏霓还要带光焰回来,让它们联为一体,艾尔莎并未把它设计到完美程度,只差不多就好。 就算这样,苏霓最终乘上它的时候,也感到神清气爽,活像刚买了新跑车的古人类。 天国送葬上任,雪鹫就此退役。 苏缈把它收回空间钮,准备下次见面的时候,将它交还给公爵。 比起取得光甲的顺利,她的运气不算太好。 拿到光甲后,她本想在阿尔法星系转转,看看每个行星、卫星的不同。 可是,现在她想瞒住公爵,私自行动,那么时间便非常吃紧了。 在艾尔莎联系上合适的飞船之前,她只来得及去游览天星,从近距离观察这帝国的无价之宝。 天星是个非常庞大的行星,形状浑圆。 从太空中看,它的色彩是蓝、绿、白相互交织,一如她印象中的地球。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她就感到异常熟悉和亲切。 天星有巨大的海,有数不尽的森林,也有各种风格的人工建筑。 地面上居住着不少公民,仿佛身在仙境。 但这些人的地位有限,与浮空城市的居民相差不少。 皇室的住处更是无比华丽威严,仿佛是神话里才有的城市。 它的名字,就叫伊甸。 苏霓早就听过这个名字,一直颇为腹诽,总觉得很不吉利。 但主人选择了它,她当然没有资格置喙。 她只能混杂在游人之中,乘坐特别的飞行器,绕着天星转了一圈,就算领略了它的壮美和伟大。 天星周围,隐藏着四只浮游死星,七个伴星。 伴星从天宿一排到天宿七,只有天宿一是自然形成的,其余全由人工建造。 资料显示,天宿一的原始状态极其严酷,绝对不宜人类生存,是建造者为了气派,也为了安全,硬是将它改造成一个豪华伴星。 苏霓离去之时,尚在不住感叹。 无论古今中外,土豪们的想法惊人的相似。 有钱,就能在沙漠中建造出耀眼的人工城市,有钱,就能把一个低温、贫瘠、荒凉的星球改造成天宿一。 这并非对资源的最有效利用,但皇室需要排场。 “去完天星之后,你经常露出无知者的表情呢。” 艾尔莎调侃道,“这也难怪。 就算是我,也不得不对那个行星肃然起敬。 它的开拓者和建造者都非比寻常,具有帝国顶尖实力。 天星外观严肃宏伟,实则无所不包,想要什么,都能在它上面找到。” 她们正坐在某个房间里,苏霓在苦笑,艾尔莎在吃点心。 今天,苏霓和天国送葬进行最后一次磨合。 在艾尔莎的亲自监督下,她完成了各种高难度动作,打爆了各种虚拟敌人,甚至还在太空里运行了很久,才算让她满意。 磨合结束后,艾尔莎要下属们再次检查,为光甲充能,将其置于备战状态。 她自己则悠然回到基地,坐在苏霓对面和她说话。 她见苏霓不回答,又问:“没有去苏家那里? 没有去求见特雷西亚? 他最近风头很劲,听说议长大人退休后,会由他接任。” “副议长大人吗,还是算了,我没有求他的事,干吗上门讨嫌?” 苏霓也拿了一个点心,萎靡地答道,“参议院有议员,副议长,议长,最上层还有七长老,听起来就像厚厚的奶油蛋糕,一层压着一层,让我一听就心里发腻。” 艾尔莎笑道:“苏家也有许多有意思的人。” “我知道。 但我觉得,他们都不想认识我,恨不得当我不存在。 如果想认识,可以通过苏北辰和我联系,不是吗? 我没身份,没地位,没财产,难道厚着脸皮上门,说要和人家结交?” 艾尔莎敛起笑容,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可苏霓恰好垂下了目光,没能看到她的表情。 因此,她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说:“你决定了吗? 独自去那个充满了虫族,危险到了极点,还不能保证找到光焰的行星?” 苏霓笑了,学着她的口气说:“我也感到很奇怪啊,艾尔莎小姐。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一直以来,想看我孤身前往那个行星的人,不就是你吗? 要不是我欠公爵的已经够多,能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做,才不会让你得偿心愿呢。” 她这话当然是谎话,用来掩饰而已。 公爵越重视她,她就越不应该鲁莽行事,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但是,就像之前的很多事一样,她别无选择。 她甚至考虑过,要不要雇佣一个佣兵团,护送自己过去,却很快打消了这想法。 佣兵团是不知底细的人,若被他们发现不对,还不如直接向认识的人坦白。 何况,这次旅程危险大,收益也大。 根据艾尔莎的说法,苏渊当年是和叶霜天齐名的机甲士,因为二者难分轩轾,有着“双星”这种恶俗的称号。 直到苏渊叛逃,叶霜天才一家独大。 光焰的主人如此出色,自身当然也是属性优秀,外形华美,只会比天国送葬更强。 光焰不过是目标之一,并非主要目的。 比光甲更为重要的,乃是苏霓肩上担负着的责任。 别说光焰的所在地只是虫区,对她毫无威胁。 就算是恶魔的圣殿,她也会想方设法,持续努力,直到冲进神殿,拿回光甲,找出苏渊背负着的秘密为止。 “你让我想起很多人。 你知道的,我还年轻。” 艾尔莎忽然说。 苏霓黑着脸说:“我只知道,你的话题跳跃速度震古烁今,我快跟不上了……” “所以我听过很多神话,很多传奇。 那些人在我眼中,更像是历史而非现实,即使他们还活着也一样,”艾尔莎难得地浅浅笑着,“你自然不是这种人。 但你们的共同之处在于,都不惮于冒险。 有时候,冒险的理由并不充足,结果可能很坏,却无法阻住你们的决定。” 在她而言,这已经是很高程度的褒奖。 苏霓想感谢一下,却没说出口,鬼使神差地问道:“苏渊就是其中之一吧?” 艾尔莎嗯了一声,最后说:“出于我个人对你的好感,以及对未来的规划,我决定尽可能地帮助你。 我会给你相对安全的路线,还有联系我的方式,再把你送往荒星域边缘。 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彻底进入荒星域,寻找光焰了。 请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成功。”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苏霓趴在天国送葬的驾驶舱里,凝视着视窗外的景色,过了良久,忽然叹了口气。 她的心绪一直很烦乱,既不知道此行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向公爵交待,所以脸色也非常阴沉。 按理说,她是两架光甲的唯一继承人,那么就对它们有完全决策权。 她要做什么,要怎么做,都是她本人的事,容不得别人多嘴。 然而,这种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溜出去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倘若她带回光焰,就不可能瞒住公爵。 一想他的反应,她就打心底感到忐忑。 这并非因为她害怕他,只是不愿让他失望而已。 毕竟,战争期间偷偷跑去荒星域,是一件找死的,不睿智的,傻瓜才会干的事。 而干出这件事的人,是被公爵寄以厚望的她。 离开阿尔法星系之前,艾尔莎给她看了光焰的影像。 那是一架赤红色的机甲,表面涂有数不清的金纹,看起来炽烈华丽。 它的风格和她想象中有所不同,不像苏渊的风格,反而更像曦云会喜欢的搭配,真的很漂亮。 经过艾尔莎解说,苏霓才知道,这些金纹并不只是涂装,也是别出心裁的装饰物。 苏渊全力以赴作战时,金纹将闪耀出耀眼的光彩。 只要主人还活着,它们就永远不会熄灭。 “……不会暴露自己吗?” 煞风景的苏霓问。 艾尔莎明显被噎了一下,白了她一眼,才说:“需要隐藏的时候,整架光甲都会消失。 这些花纹有没有亮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无论在什么状态下,光焰都比天国送葬高出一截,装备的武器也不太一样。 绮羽拥有精神类的异能,需要光甲配合作战。 什么武器能在异能下发挥最大作用,就被装备到天国送葬上。 苏渊没有这样的条件,更多是依靠光甲输送魂能,方能拥有强大的战斗力。 光焰的实战能力远高于伴侣,装载着许多能改变魂能性质,适合苏渊进行攻击的装置。 在战斗过程中,所有同伴都能看到金纹的光芒。 那光芒从未熄灭过,在深黑的太空中极为显眼,绝不会被人忽略。 因此,这架光甲被加上了一个形容词,就叫“不灭的光焰”。 苏霓的表情算不上好看,但无论表情如何,都无损她的美貌。 即使她忧心忡忡,看起来也是顶尖的外貌标准。 然而,没有人可以靠脸行走江湖,即使她再美十倍,也无助于解决眼下的困境。 事实上,她的不安来自于航程本身。 除非她安然抵达,安然返回,并成功带回光甲,还和虫族建起完美的联系,否则难以驱除这种不安。 她本身艺高人胆大,又是不得不为之,却也对这趟旅程充满了忧虑。 飞船起飞前,她还特意告诉艾尔莎,如果她完蛋了,记得把存款送还公爵。 艾尔莎再次噎住,像打发什么一样,不耐烦地挥着手,说:“你赶紧走吧。” 瑶海帮了她一个小忙,让她搭乘装载曲速引擎的商船,以超过光速的高速,顺利抵达帝国星域边缘。 她对荒星域并不陌生,不过,这个边缘和以前的位置不一样。 她的经验无法发挥效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尽管她看不透艾尔莎,却不得不承认,这位女士的确有着超乎想象的门路。 她给了苏霓大量航线资料,全是从军队那里搞来的信息,准确度相当高。 如果半路不发生意外,那么苏霓将能绕开一切敌人,成功到达那个名叫“烈银星”的行星。 可惜就连她本人,也觉得自己的运气衰到极点。 想不发生任何意外,简直是比天星覆灭更不可能的事情。 苏霓离开商船,开始用天国送葬航行。 只要把它加载到魂能极限,再撤去魂能,光甲便会保持高速,向她设定的方向持续前进。 这是一个极其方便的旅行方式,因此,高级机甲士都喜欢用它。 只不过,帝国的繁忙星域有着种种限制,不太方便而已。 随着渐渐深入荒星域,苏霓仿佛又回到了厄运之星,当然,是被轰击后的厄运之星。 她并未携带宠物,连个能解闷的对象都没有。 天网的通讯早已微弱到难以探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很难连接上去。 在断绝前,艾尔莎还关注着她,难得好心地嘱咐道:“你可能遇上古怪的情况,无法解决时,千万不要恋战,能逃多快,就逃多快。” 苏霓回答道:“如果这就是你的战斗诀窍,那我还真要担心花栗鼠的未来了。” “这是所有物种都应具备的战斗诀窍……”艾尔莎说。 然后,她的声音便消失了。 她给了苏霓一个装置,可以瞬间产生强烈的高频率电磁波,直击花栗鼠的信号收集雷达,用最短的时间,传达到艾尔莎那里。 苏霓很感激她的用心,同时也觉得,最好永远别用上这东西。 听完这最后一句话,她便陷入了完全的孤单。 荒星域里有生物,而且还是智慧生物,她偏偏要躲过这些生物的注意。 与此同时,艾尔莎不知她的身份,给她设定了没有虫族的航线,所以她也无法遇上它们。 至于这里的人类,能死的早就死干净了,没死的也都火速撤离,撤离不了的缺乏太空航行能力,只能留在荒芜的行星上等死。 也就是说,在颇为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孤身一人。 这并不令她恐惧,因为她已经摆脱了之前的桎梏。 也许纯粹的人类会恐惧,会焦躁,甚至因此患上心理疾病,但虫母不会。 它很习惯这样的环境,并觉得很舒服。 太空对于它,就像是海洋对于鱼,和全息游戏舱对于游戏宅。 唯一的恐惧点在于苏霓本人。 她接触过太多娱乐作品,动不动就疑神疑鬼,幻想光甲外忽然出现一张煞白的长脸,或者驾驶舱里多出一个人。 就算是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厌倦了这种游戏,恢复成正常节奏。 她每天看看资料,吞噬一批能量块,仿佛是在度假。 艾尔莎见她对光甲有兴趣,给她介绍了一批非基础读物,表示知道的多一些没坏处。 因此,她看完了自己想看的,又读了几本小说,便翻开了那些光甲资料。 可是,就从这一天开始,她出现了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纯粹是直觉,没有任何证据,却不代表不重要。 她用尽一切探测手段,竟都无法发现监视者。 若说是错觉,又不太可能。 连小孩子都知道,若随随便便把事情往好处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定会死的很惨。 意识到监视者的存在后,她就把精力放在了这件事。 但经过十个小时的努力,她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那种感觉非常奇怪,仿佛被人从头到脚观察着,简直如蛆附骨,说不出的不舒服。 由于找不到监视的人,不舒服的感觉还在往上翻番。 这让苏霓十分警惕,用粒子切断了自己的所有电磁波传递,将光甲从光学层面上隐藏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绝对会使用空间藏匿技术。 但那是军队使用的技术,个人负担不起。 当然,也有身怀空间异能的人类,但她并非其中一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霓隐藏在黑暗中,却没有停止前行,只是深沉地思考着。 她怀疑过艾尔莎,怀疑过公爵,怀疑他们嘴上不说,暗自监视自己。 这两位却不像这种人。 她思考到最后,又觉得是被某个外星种族盯上了。 也许是傀儡师的战兽,也许是费雷蒙人,无论哪一种,都是很麻烦的事。 她若受到攻击,绝对不可能只有少许个体,或者几艘飞船。 也许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撞进了人家的包围网? 就像绮羽一样? 但她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哪怕她强如叶霜天,此刻也是孤身一人,没什么了不起。 那些种族作为人类的敌人,不可能跟踪她这么久,却迟迟不下手。 外星种族中,可没有“仁慈”的说法。 通常来说,遇上这种情况后,被监视者应当停止自己的行动,以免泄密。 可苏霓就算怕泄密,也是怕泄密给公爵,而不是水螅和半机械生物。 她思考过后,认为前进不得,后退不得,索性抛开一切,继续做着该做的事。 同时,她也保持着极高的警惕,随时用粒子迷雾把周围扫一遍,确定没有可疑生物。 这样一来,只要对方没用空间技术藏起来,或者拥有超级反侦测技术,那就不可能在她的近处。 至于远程监测,她也用天国送葬检查了几遍,仍没能捕捉到任何信号。 离烈银星越来越近,她的警惕性也越来越高。 但是,当距离接近到某个程度,她终于被星球上的虫族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全心关注那个神秘的监视者。 烈银星也是一个较大的行星,当年曾被征用为军事基地,因此遭到毁灭性打击。 受打击的程度和厄运之星差不多,虽然没有琉璃化,也是拔山摇岭,崩天倒海,地形面目全非。 人类撤退后,残余的虫族找到了这个地方,觉得环境不错,便定居下来,渐渐发展成一个种群。 每个行星资源有限,但皇后有着足够的智力,能够判断什么时候生育后代,什么时候停下来。 它们熟悉自己身处的环境,能够做到战力和资源的最好平衡。 如果行星上有敌人,它们就先消灭敌人,如果敌人太过强大,它们就撤退,找一个新基地。 它们正常生存的同时,也在等待虫母的命令。 在人类眼中,这必定是一种枯燥的生活。 虫族为此而生,并不会觉得怎么样。 就苏霓感觉到的,它们的生存环境比厄运之星好,食物也还丰富。 大部分虫族在沉眠,活动的也不少。 若按虫族的价值观判断,这个种群的生存质量还可以,心理状况估计也不错。 进入这范围后,又过了不到三十秒时间,苏霓带在身边的探测器就发出了警报,警告她芯片碎块的存在。 碎块上有可侦测的巨量能量,一向受到外星种族的喜爱。 它们可能不知道芯片的来历,也不知道如何利用它,但能量对它们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正因如此,才有了王虫和成年蚀波兽吞食碎块的情景。 苏霓感应到皇后时,已经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兴,现在更是喜上加喜。 她并未因此失去冷静,只是沉默地站在光甲里,冷冷看着面前的屏幕。 光甲的信息传输能力,还有资料捕捉能力都很强,非普通机甲可比。 即使如此,也要配合设备和仪器,为主人展示出大量数据和影像。 许多虚拟屏幕密布在驾驶舱里,可以按照她的心意,随意移动和重叠。 这场景颇有几分壮丽,又十分有效。 她已很熟悉它的操作方式,懂得如何最快的找出信息。 天国送葬上,并未安装人工智能,所以她只能靠自己,不能靠光甲。 唯有在她失去意识之时,光甲的应急机制才会启动,载着她飞速逃离战场。 光甲慢慢停了下来,悬停在烈银星的正上方。 正上方只是相对而言,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可以说这是正下方。 她并不害怕进入这个星球,因为星球上有她的族裔。 皇后感应到了虫母,正在释放浓度极高的信息素,热烈欢迎她的到来。 她可以肯定,自己在它们面前,是绝对安全的。 有威胁的绝对不是虫族,而是监视着她的那个东西。 那固然可能是任意一个外星种族,却也有可能是人类。 大概不用多久,她就能揭开这个谜底了。 那个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正在快速接近。 现在的监控和扫描技术非常发达,就算是她,也拿几千公里外的监视毫无办法,因为虫母攻击不到几千公里的目标。 等她继续成熟,吃掉能让公爵破产那么多的能量块,可能就会成长到虫母的成熟后期。 到那个时候,她将拥有长距离的跃迁能力。 尽管每次耗费的能量惊人,但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眼下,她对那个监视者确实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它监察着自己。 可它竟然主动接近,那就不能怪她辣手无情。 不过,看它那超高的接近速度,大概也不在意她是否手下留情。 她已经可以断定,那是个充满了好奇心的生物。 它好奇她的目的地,所以只是远远看着,什么都不做。 此时,它发现她抵达了目标地点,觉得好奇心被满足了,便撕开掩饰,开始攻击。 它甚至不怕她跑掉,或者她的实力极其强悍,就直接这么冲了过来,如同一发凶猛的炮弹。 它的速度本就很快,还在中途多次跃迁,前进速度远远高于任何炮弹,威胁感也越来越强烈。 苏霓静静感受着它的逼近,忽然一笑,竟不再等候它,反而驱动光甲,直往烈银星的地表坠去。 那东西对她怀有敌意,那么她也不会客气。 烈银星上有皇后,有王虫,有虫巢守卫。 严格来说,那里才是她的主场。 她怎会放着主场优势不用,在太空中等待敌人赶到? 若需要尽快到达地面,飞船会把机甲士塞进特殊的投放舱,直接扔下去。 这种投放舱速度极快,并允许机甲士在期间唤出光甲,当时的杨舟就是这么做的。 如果是比他更高端的机甲士,比如说公爵,便往往直接驾驶光甲落地,不需要投放舱的辅助。 苏霓脸上还挂着微笑,行动却绝不迟疑。 在她的命令下,光甲用于太空作战的部件一一收回,被新出现的武器取代。 它的外壳撕裂空气,产生无比尖锐的呼啸声。 行星上的重力调节装置已被摧毁,人类离去之后,也没人过来修复它。 这里的重力是正常的五倍,让普通人步履维艰。 苏霓却不太在意,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防护服和光甲都能自动调节,就算不能,她也不介意这种程度的改变。 皇后收到她的讯息后,已经离开虫巢,游动到地表上,以应有的姿态迎接虫母。 苏霓并未呼叫守卫,它却自作主张,带上了五头守卫,并让王虫留守虫巢,防止意外发生。 这只皇后的外形十分帅气,更接近于人类概念中的虫族。 它身高只有不到五十米,体态轻盈,外形犹如螳螂,长有十六条刀臂。 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这个造型有头重脚轻之嫌,恐怕很难保持平衡。 但实际上,它行动时稳如泰山,兼有灵巧和沉稳的特点,绝不会突然摔倒。 它外形像螳螂,脾气也像,侵略性极强,连带着整个种群都是这样。 因为突然与虫母失去联系,它才蛰伏在烈银星上,没有率众进攻其他行星。 苏霓和它交流的时候,已经读取了它的记忆。 这位皇后曾和人类勇猛作战,手上有数以千计的人命。 种群被人类隔绝食粮供应时,它吃掉了自己的王虫,用它们提供能量,带着其他虫族杀了出去。 刀臂并非唯一武器。 它的口器相互摩擦时,能够干扰信息传递,让本来清晰的讯号变成噪音和杂波。 而且它具有高超的太空作战能力,背后八翼拖在地面上,形如薄薄的白纱,能够支撑任何条件下的飞行。 苏霓考虑到敌人是未知人物,不愿被它看到自己和皇后联系。 降落之时,她又发出一道命令,要皇后暂时回归虫巢,等她呼唤它时再出现。 皇后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甚至没去看从天而降的光甲,直接跃下岩石,飞快地消失了。 它消失的一刹那,铁灰色的天穹中,忽地现出无数星光。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星光出现之时,已经瞬间连接成一片光海,笼罩在天国送葬正上方。 遥远的高空中风云涌动,看似出现了神秘生物,正在云层里胡乱翻搅。 苏霓仰头上望,只见一股无比巨大的气旋向自己压了下来,速度远超任何暴风。 而且,说是气旋,中间的风眼却极其微小,几乎到了肉眼难辨的地步。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旋风,而是人类的异能。 她不知道这个敌人是谁,却想起了这个异能的名字。 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除了昙花一现的“时间停止”之外,从来没有独一无二的异能,只有稀少和常见的差别。 这个异能的名字是“云风暴流”,正是加强版的天文现象。 从外面看,它不过是个较大的台风,似乎很好对付,但实际上没这么简单。 一般人拥有的,通常只是普通的风刃,能将异能进化到暴流境界,肯定都是数一数二的强者。 不过眨一眨眼的时间,暴流已经压到天国送葬头顶。 与其说这是异能,不如说是远程火炮,因为发动这攻击的人还在空中,尚无降落的意思。 暴流盘旋不定,不停抽取稀薄的空气,竟把方圆数公里的地面抽成了真空状态。 不远处的虫族受异象影响,全部骚动不安,却被皇后压制下来,没有冲出来攻击这个敌人。 苏霓目光平静,神色仍是一派淡然,仿佛没注意这毁灭性的的压力。 通过这一击,她已经猜出了敌人的身份,却奇怪他为什么要跟踪自己。 暴流的锋利程度不亚于粒子刃,能够撕碎范围中的大部分事物,包括普通的合金。 其中还夹杂着其他形式的能量,常见的炮弹不说,甚至有解离射线。 这当然不只是异能的效果,也有光甲上的武器配合,而且配合效果颇为强悍。 枭放弃天国送葬,选择暗夜死神,果然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就算这样,他这次攻击也没能伤到苏霓。 尽管他极力维持,气旋还是被粒子爆炸驱散。 消散之时,两架光甲看到了彼此,同时进行迅捷无比的移动。 暗夜死神急降到地面上,天国送葬反倒腾空而起,从高空冷冷睥睨着它。 苏霓方才利用暴流为掩饰,狠狠抽了暗夜死神一下。 粒子长鞭抽中机壳,瞬间爆开,将那机壳爆出一片凹陷,却只存在于表面,没能伤到里面的材质。 即使在移动过程中,双方也从来没有停止对彼此的炮击。 炮击之中,还夹杂着高能战刀的近身攻击,以及异能的相互交锋。 异能者数目那么多,当然不只有她能够精确运用能量。 枭能操纵暴流,也能操纵微流,在空中对天国送葬进行无孔不入的攻击。 两股能量性质截然不同,不住正面撞击,要么爆发巨响,要么转换成其他能量模式,散往四方。 魂能机甲的好处不只在于反应速度。 面对攻击时,机甲士可以将魂能用于防御,硬接下对方的攻击,为自己取得还击机会。 苏霓反应极快,依靠本能判断局势,也极为准确,枭的经验却远比她丰富,并没有直落下风。 一时间,双方高速移动走位,竟打出了数百公里之外。 沿途无数生物被惊动,一路鸟飞兽跳,就像遭到大面积攻击。 它们大多实力平平,不幸遇到了这两个灾星,灵巧的逃向远方,愚钝的就只能被碾压过去。 只要是被光甲刮到的地方,无论什么材质,必定马上崩裂,无法维持原来的模样。 双方性格并不相似,应对模式却十分相似,都只躲避致命的攻击,其他攻击能挡则挡。 有时候挺身接下不必要的伤害,就为了让对手挨自己一炮。 然而,他们的战斗技巧都颇为高超,也算是竭尽所能,还是没能奈何得了对手。 自高空向下望去,两架光甲就像两只巨鸟,忽而远离,忽而迫近,场面很是好看。 在强大的能量团包围下,光线被散射出去,普通生物根本辨认不出它们的身影。 它们想逃,只能从不断被波及的山丘、树木、甚至江河位置,判断光甲的攻击范围和移动速度。 直到此时,苏霓才真正体会到,枭的实力确实名副其实。 他能受到公爵的夸赞,自然非比寻常。 从对异能的掌控程度来看,他是一个危险、老练、冷静的强者,而且经常正式作战。 苏霓尚未解放到虫母状态,却也是半人类半虫母,各项素质比普通异能者强的多。 这样还只能和他打成平手,表示枭真是人类上层的强者,不负星风盗团的大名。 时间并没过去多久,战斗已渐渐进入白热化。 经过这个过程,双方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不像最开始那样,试探多,实战少,而是准备全力以赴,有了要置对手于死地的决心。 如此一来,战斗并非单纯的轰击、防御、判断利用环境,而是对能量的操纵、对敌人的观察和对攻击的破解。 天国送葬和暗夜死神翻翻滚滚,倏起倏落,动辄瞬移出数千米开外,让烈银星又遭受了一次小小的蹂躏。 在星舰横行的宇宙时代,机甲士还能占有一席之地,不只是为了节省能源,也有其独到的能力和地位。 苏霓很清楚,这个对手和其他对手不同,和自己旗鼓相当。 即使是粒子操纵这么强悍的异能,也不见得可以稳胜过他。 当然,此地是烈银星。 她仍然占着小小的优势,这是枭不知道的底牌。 事实上,皇后返回虫巢之后,迅速安装上了它的鳞甲,变成了一个和光甲差不多高的,重装螳螂般的生物,随时准备出手援助。 如果召唤皇后和虫巢守卫,想必能尽快拿下暗夜死神。 但她身为半个虫母,总有自己的自尊。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让地位不如自己的族裔助战。 战斗强度越来越大,她也没有空闲想这么多。 枭的攻击精准而狂猛,倘若奋力一击,足以削平一个小山头。 这种攻击纯以速度和力量取胜,却最难对付。 她见过的人里,杨舟的异能和云风暴流最为相似,走的却是偷袭闪避、致命一击的路线,和枭的风格并不相似。 “你这个蠢货,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战斗间隙,苏霓以无比冰冷的声音,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自然不是她闲着没事,想和对方聊天,而是真的好奇。 在她心里,枭刚刚失去一个副手,一支船队,不是应该夹着尾巴装孙子,忙着寻找新基地吗? 为什么他会一直跟踪她,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如果有比较合理的理由,她不介意听一听。 枭大概没想到她还能轻松说话,明显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因为你杀了拉菲比特。 我见到天国送葬,却不杀你,对不起忠心耿耿跟着我的手下。” “啊……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哪,”苏霓眉峰一挑,继续冷冷说,“不过,你知道吗? 天国送葬是我母亲的光甲。 十六年前,拉菲比特攻击了我母亲,抢走了光甲。 不是他,她不会死,所以我要杀他。 这是个很合理的原因,对不对?” 枭看出了天国送葬的来历,也明白它的主人是谁。 可他的消息并非特别灵通,不知道苏霓和绮羽的关系,因为苏霓很少对人提及自己的身世。 他对她的了解,就只是“那个与紫蓟公爵一起,摧毁星风船队,捕获拉菲比特的人”。 不用问,他对她当然存着刻骨的仇恨。 从建立星风开始,拉菲比特便跟随他做事,发挥着出色的后勤能力,且从来没有二心。 他见到生擒拉菲比特的凶手,如果毫无表示,那么不仅对不起拉菲比特,也难以对其他下属交待,这才有了远程监视,迅速攻击的举动。 只是,他平时自视甚高,没想到苏霓的实力这么强,居然能令他陷入胶着状态。 此时再听苏霓的解释,他已经明白了事情没那么简单,苏霓的出手更是理由充足。 可他生性高傲,根本不是听几句话,就屈从于对方理论的人,不可能为此收手。 他的声音很好听,声调略高,却非常清朗,极具穿透力。 苏霓听到他说:“原来如此,我也为你感到遗憾。 你的母亲死了,你要复仇,这是对的。 我的副手死了,我要复仇,这也是对的。 我说我不会因此放弃,想必你可以理解吧。” 这番措辞相当客气,用词也很谨慎,根本不像是对敌人说的话,和记忆影像中的绅士风度一模一样。 即使苏霓,也不禁对他略略生出好感,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天国送葬一个旋身,泼洒出万点碎金般的光点,彻底将暴流震散,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它们正在一个大湖的湖面上激斗,由于双方能量的碰撞,湖水不停沸腾蒸发。 蒸发的速度快到极点,水面的下降甚至肉眼可见。 她平静地说:“我当然可以理解。 不过你可能搞错了,我没有解释或求饶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我为什么杀他。 现在,既然我们都有了说话的兴趣,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 “什么赌?” 对话之时,一棵直径百米的树……不,其实不是树,而是吸收了大量钙质,像钢铁般坚硬的庞大植物,被天国送葬的热能弹击中,当场融化,往地面上淌着颜色奇怪的金属液体。 然后,这个粗壮至极的家伙就倒了下去,咕噜噜地没入湖水之中。 听到这声音,苏霓才意识到,这好像又是一种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生物。 生命存在的形式无比丰富,很多都超越了人类的理解,比如公爵遇上的那个超大的生物。 它的外观扁平,像煎起来很好吃的比目鱼,也没有特殊能力,却对舰队造成了极大威胁。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它可以吞下小行星,并加以消化。 个头就是它的武器。 直到现在,公爵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都作为资料存档。 碳基、硅基绝非唯一的生命模式。 其他化学组成一样可以传递生命信号,构成一个完整的,能够独立思考的个体。 因此,每个指挥官都要牢记这个概念。 如果遇上未知的生物,最好把自己当作婴儿,把对方当作完全不知底细的强敌。 不过在这种时候,她没有心情研究那个生物,只是凝视着视窗,看着前方要么呈现圆锥形、要么呈现折扇形、要么根本没有形状可言的能量流。 它们的运动轨迹十分驳杂,又具有相当的美感,有时会让她想起以前用过的电脑屏保。 然后她说:“我想赌的是,你今天无法离开烈银星……咦? 蠢货!你带了舰队来!” 她的语气一直冰冷高傲,又不具备流露于外的感情,既像虫母,又像公爵。 枭被她连续叫了两次蠢货,却不及计较,因为他也觉察到了苏霓觉察的东西。 他和苏霓正在全力作战,无论是光甲还是他本人,探测能力都已达到最大化。 苏霓是天生敏感,瞬间觉察到了太空不太对劲。 他的感知能力也很不错,并不输给她太多。 他们都发现,无数可怖的威胁正在外太空凝聚,如同一头混沌巨兽,随时准备吞掉这个行星。 苏霓孤身来到烈银星,自然会怀疑那是他的人,他却知道绝对不是。 此时,她既然这么说,恰好证明此事与她无关。 枭顿时大为紧张,不顾她的言辞非常不客气,直接回答道:“不是我的人!我没有带人过来!” “……” 一听这话,苏霓也是微微一惊,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 在这种地方,不是星风盗团,又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东西,不太可能是烈银星上的生物。 皇后率领的种群就是最强者,海陆空三栖,无所不吃无所不砍。 只有其他生物怕它们的份儿,绝对不敢惹到它们头上。 至于帝国舰队,那更是不可能。 他们不会凭空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对下面的两个人类充满敌意。 也就是说,情况竟真发展到了最糟的地步。 不知哪个外星种族发现了他们,或好奇,或蓄意,来到烈银星的外轨道上。 它们的目的可能只是观察,但最可能的,必定还是攻击。 不用多说什么,她和枭同时停止向对方的攻击。 湖水之前不住沸腾,能量撤去后,也平息下来,似乎想要迎接更为巨大的变故。 两架光甲一动不动,静立在原来的位置。 然后,它们仿佛约好了似的,齐齐进入了隐形状态,躲避从上空而来的探测。 隐身的一刹那,苏霓心中忽地掠过一抹极深的危机感。 她想都不想,立刻操纵天国送葬,以方才交手时的速度冲入湖水之中,径直往湖底沉下。 幸亏这里的水循环和大部分地方都一样,湖底也是较为柔软的淤泥,不是坚硬材质。 没等天国送葬触到湖底,苏霓便发动了粒子能力。 整个湖底被她一下子翻了起来,淤泥、湖水、水生生物腾空而起,混在粒子迷雾中,直冲半空,犹如一道倒悬向空中的巨大瀑布。 它们并没能落地,而是组成了一道厚实的防护盾,将整个湖面罩了进去。 与此同时,枭竟然做了和她一模一样的事。 他对危险也有着极强的预感,反应速度绝对不比任何人类差。 天国送葬入水躲避时,暗夜死神在同一时间没入水中。 苏霓急着防护自己,自然无法把他排挤出去,只能把这个敌人一起罩在湖面之下。 枭头脑足够聪明,意识到大难临头,自然不可能趁机攻击她,也是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发动了自己的异能,以及暗夜死神上的防御力场,共同加固那个丑陋无比的防护盾。 苏霓再怎么慌张,也没有用泥和水构筑防护的意图。 但事出突然,她已经来不及把它们分开。 防护盾外表看起来是个巨大的蒙古包,实际上,内部有着数不清的分层。 分层一层一层向上推挤,最终加固成中间没有缝隙的粒子盾。 只要粒子盾没有被击破,那么任何形式的攻击,都无法伤害到藏在下面的两架光甲。 他们奋力抵御之时,皇后也向苏霓发来了警告。 它有太空探测能力,意识到敌人的存在,急忙询问母皇是否需要保护。 苏霓心想等它冒出地面,刚好迎上第一波攻击,便告诉它不用。 同时,她也没有闲着,火速挖掘下方的淤泥,最大限度地把自己藏进地底。 其实只过了五六秒钟,却像五六个小时一样漫长。 枭扭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说上一句,“可能是歼星级别的攻击,能挡住吗?” 苏霓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能。”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炽烈凶猛的能量流从天而降,落在烈银星的地面上。 能量流的形状和人类星舰常用的不太一样,竟然是大圈套着小圈,一圈一圈地套上去,最终形成电蚊香的形状。 可是,这电蚊香触及大地,爆发出千倍万倍的能量,形状也变为尖锥,转眼没入了地下。 整块大陆上,或者说,整个行星上,回荡着大地震发生时的诡异巨响。 这正是歼星级攻击的威力,随便一击,便能无差别杀死攻击范围里的生物。 在星际战争中,歼星级别是每个文明最基本的配置。 如果连这点实力都没有,那么这个文明就算进入太空,也最好别说自己是星际文明。 因为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他们将和南方古猿一样弱小。 为了抵抗可能出现的敌人,军事装备、武器系统也往往围绕着歼星力量发展。 这是行星、星系、甚至星域层面上的攻坚战。 如何摧毁对手的文明,又能保证自己的文明不被摧毁,是每一个种族都煞费苦心研究的问题。 以星舰在外轨道炮轰行星为例,能够抵抗这种攻击的行星,多半装备了反轨道攻击的军事设备。 如果像烈银星,或者之前的厄运之星那样,被人家轻易停泊到自己的外轨道,那只有深挖洞,广积粮,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跪着祈祷自己不要死一条路可走。 帝国建立之后,除了发展武装力量,也被迫飞速研发智脑、光脑、量子计算机技术,就是出于这个理由。 人类的大脑再发达,也无法处理这么庞大的数据,只能求助于机器。 即使是最杰出的指挥官,在没有设备帮忙的时候,也只能两眼一抹黑地作战,分分钟被敌人打爆。 苏霓咏叹般吐出一个名字,“大陆架震荡波……” 敌人尚是未知数,武器自然也是未知,但这效果的确很像大陆架震荡波。 与月神号烧融一切的高温不同,震荡波能引发地震和海啸,促使地表活火山爆发,并翻卷大气,造成龙卷风的效果。 它是利用行星本身的地理现象,摧毁地面上的所有敌人。 如果是天星,事情将再简单不过。 敌人还没进入阿尔法星系,防御系统就会进行预判攻击,将敌方的飞船彻底抹消。 可这不是天星,这里是荒星域,而且是一个被废弃许多年的行星。 真要讨论战力,厄运之星都比它更高。 她说话之时,彻底解放了虫母形态,与光甲血肉相连,共同发挥最大战力。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却是第一次用于正式作战。 此时的她,和那位披坚执锐的虫族皇后很是相似,大有“我们是同族”的感觉。 皇后知道她不需要自己救援,便转为拯救整个族群。 虽说它们久未遇敌,但皇后乃是经历过人类战争的强者,对歼星武器十分熟悉。 它都不用特别研究,便随便发出指令,虫群潮水般涌向虫巢的地底通道,尽可能避到震荡波无法波及的深处。 这种震荡波的威力固然很强,却只限于浅层地表,尚未达到粉碎整个行星的地步。 只要能及时躲开,它们就可以活下去。 苏霓能够感受到它们的生死存亡,因为这就是虫母的种族天赋之一。 虫母没有感情,却能判断利弊。 虫族死伤越多,越能触动它的心弦,让它做出保护族裔的种种决定。 这不仅是天性,也是进化的要求。 在这个时候,苏霓竟有了憎恨对手的想法。 怎奈她卡在成年期很久,迟迟不能冲破桎梏,还是一个刚成年的半成体虫母,无法轻易覆灭一支舰队。 她再激动,也只能做出和皇后相同的选择,那就是躲。 厄运之星上,那个背着甲壳的皇后就成功躲过了月神号的攻击,挣扎着生存下来。 她身为虫母,怎么可以比它们还差? 她吐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枭也听到了。 他本人已是狼狈不堪,觉得光甲足有万吨重,动一下都很费力,却还是不肯示弱。 听苏霓居然还有心思说话,他便咬着牙回应道:“这件事真奇怪。 对付我和你,用得着歼星武器吗? 难道这是个喜欢用高射炮打蚊子的种族?” 苏霓正在努力维持粒子盾,但这波攻击实在太强,让她失去平衡,正被震荡波轰的截截下沉。 她仍然冷冷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耍贫嘴。 就算没有我在这里,只是你一个人。 不用歼星武器,能不能奈何得了你?” 枭笑了一声,说:“你真坦荡,也真聪明。 不过呢,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如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觉得我们要完蛋了?” “……” 此时,偌大的湖底已经完全没有水,可见两架光甲用出了何等的力量。 半空中,粒子盾不断迅速凝结,又迅速被打散,每被打散一次,便被下一层递补。 这个沉寂已久的大陆上,充满了地龙咆哮的轰鸣声,可以生生震聋人的耳朵。 地上的走兽几乎全灭,不是被当场震死,就是被地面裂出的深渊吞了进去。 能飞的生物活的时间长一些,好不容易挣扎着飞上天空,又撞在了不知什么东西上,当场粉身碎骨。 其实,无论何等猛烈的攻击,都总有顽强的强悍个体能活下去。 想真正绝灭一个行星上的生命,只能从物理上粉碎那个行星。 可是,就现在这样的攻击,已经够生灵们受的了。 等敌人离开,即使皇后还活着,也要迎来和厄运之星一样的命运。 更要命的是,他们根本没机会同情皇后。 敌人明显是以光甲为目标,暂时不曾针对其他种族。 这一次大范围攻击之后,它们竟然不管地表其他位置,将能量流对准两架光甲,不花钱一样,狠狠轰击着粒子盾。 若非枭是顶级强者,苏霓是半个虫母,他们早已粉身碎骨。 可就算暂时没死,这么对抗下去,先撑不住的也只会是他们两个。 她和枭刚见面,就下狠手往死里打。 这时事态生变,遇到真正无后路可言的危险,他们不得不暂时化敌为友,想办法解开这个困境。 枭见机极快,主动缓解着气氛,半开玩笑似地说:“你在帝国的排行榜上占据第几位? 要不是我见过瑶海的影像,还以为你是她呢。” 苏霓说:“我没有名次。” “……” “听着,再聊下去,我们就真的要死了,”苏霓扯动口器,笑了一下,算是给他面子,“相信你也明白,那不是人类的星舰在攻击,而是外星人……我分辨不出它们是什么。 它们给我的感觉很古怪,好像藏在了一团阴影里,让我无法看清真实面貌。” 枭微微一惊,继续调整着暴流的施力方向,问道:“你竟能从这里看到敌人?” “我看不到,但是可以感觉到。 那是一团朦朦胧胧的影子,难说是什么生物。 如果它们当真不计代价,宁可花上大量资源,也想要我们的命,那我们一定活不下去。” “我同意,”枭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无论面对什么敌人,一味防御都不是上策。” “外轨道并不是很远的距离。” 苏霓继续耐心地说。 在本能的驱使下,她不愿对区区一个人类解释什么。 但她并非完全靠着本能行动,所以还在持之以恒地解释着,“我可以跃迁到那里,从近距离上攻击敌人。 即使无法对它们造成有效伤害,也能亲眼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枭这个人的气质非常独特。 从影像里看到他时,观众往往会被他的风采折服,情不自禁地对他产生好感。 但作为敌人的时候,他又是相当可怕的敌人,让人绝对不敢大意。 如今他们被迫成为同伴,苏霓又觉得可以相信这个人。 他也许不是好人,却足够聪明,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 相对而言,某些愚蠢的贵族会玩弄心机,觉得这是一石两鸟的好时机,甚至哄她去当炮灰。 那么枭就是他们的反义词。 他极度重视利益,极端现实,却又拥有大部分人欠缺的荣誉感。 果然,她听到枭平静地说:“我不能,但我的光甲有这样的装置。 只是外太空的话,我可以接受这种距离的跃迁。 说实话,我也有着相同的看法。 反正局面已经够糟了,何妨多冒一点险? 以及不怕告诉你,我拥有独立击败普通舰队的能力,你呢?” 苏霓忍不住作了一个深呼吸,觉得这人实在太诡异。 即使她是纯种的虫母,也不会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淡淡说:“我可以独立击败你。” 下一秒,身边传来“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声,让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若是过去,她在虫母状态下,基本没有人类的情感。 但是,随着生长周期的变化,她能慢慢调整双方的平衡,一如现在。 看着如此危险的状况,听着旁边的嘲笑,她竟有了哭笑不得的感觉。 粒子盾也在不停变化,从上凸的形状,慢慢变成下凹,拼命承接着空中不断传来的能量攻击。 幸好攻击强度增长得不快,不然苏霓更是难以维持。 天国送葬和暗夜死神身边,都围绕着不可见的能量层。 那是光甲自带的防御系统,与机甲士的异能无关,也是最后一层防护。 枭的笑声戛然而止,又说:“过会儿,可能没有时间沟通。 我只想问你,如果太空中的局面很不美妙,你有没有后备计划?” “有,我会在天上大喊救命。” “……” 苏霓没有笑,缓缓说:“我总觉得,这次的事件没那么轻巧。 而且我有了一个想法,想去亲眼验证一下。 至于大喊救命,那也是真的。 如果我逃不出去,总得有人知道我死在这里吧? 你说呢,枭先生?” 枭先生哑然,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请你注意保护自己,要开始了。” 苏霓的口气从未改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在枭并不介意,因为他提不出更好的办法,也想看看这个对手究竟是谁。 即使没有苏霓,他自己也会冒险冲上天空,尽力取得反击的机会,而非留在行星内等死。 粒子盾和暴流突然同时撤去,原来的位置彻底变成真空。 尚有少许泥土和水流存留空中,未被能量流震回分子态。 托着它们的力量一消失,导致它们直面能量的冲击,转眼蒸发至无影无踪。 来自外太空的攻击瞬间直击湖底,再度震撼着大地,让陆地地动山摇。 然而,在能量冲到之前,两架光甲保持着防御姿态,迅捷无比地离开湖底,一气飚出几千米外。 之前,敌人的攻击目标只是光甲,准确度极高,反而给了他们逃逸的机会。 光甲的影像于刹那间消失,齐齐跃迁至烈银星的外轨道,然后才是能量流的方位转换,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霓不知道枭的情况如何,只知道自己不是很好。 跃迁过程中,她感到了极为沉重的压力,和魂能的飞速抽取,代表有东西在阻碍跃迁。 以前的跃迁通常十分轻松,基本上,她眨一眨眼睛,就能看见眼前的景物出现变化。 可这一次,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粘稠的胶水里游动,每动一下,就被周围传来的巨大力量粘连着,仿佛一只落进了胶水的虫子。 由于说不出口的原因,她忽然意识到,方才那个令她担忧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极有可能是唯一被盯上的对象,而枭,是被她连累的无辜人士。 无论是哪片星域,太空都是一成不变的完全黑暗。 天国送葬现身时,这地方已多了二十来个极大的彩色飞碟。 它们的外形极为绚丽,带着明亮的荧光,色泽全部明快淡雅,感觉非常舒服,就像挂在天上的无数彩色灯具。 苏霓并不会被它们的外表迷惑。 刚才的震荡波何等强烈,全部来自于这些飞碟,证明它们是极其厉害的敌人。 它们对烈银星发动了共同攻击,导致整个行星天翻地覆。 如果对它们有好感,无疑是自取灭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攻击强度难以叠加,不然只怕她已经无法来到这里了。 可是,她虽然来了,却无法直接接近飞碟。 因为每个飞碟都在防备,靠近它们时,那种粘稠的胶质便迅速升级,变的更像固态而非液态,牢牢阻住了光甲的前行。 天国送葬在胶质中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以便让苏霓得悉它的本质。 苏霓却无暇顾及这些妨碍。 看到飞碟的同时,她脑中的开关似乎被拉了下去,让她回忆起了它们的主人。 恶魔的形象不断回放着,还夹杂了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 尽管碎片并不连续,但仔细去观察,还是能够看到记忆的内容。 其中,有恶魔族长和虫母的交流,有双方共同向人类发动的袭击,还有当年恶魔彻底消失的原因。 她的推测没有错,芯片的记载也没有错。 恶魔本来就是人类的主要敌人。 它们和人类在荒星域激战后,双方两败俱伤,主力消耗殆尽。 残存的人类本非精锐战士,知道的事情很有限,勉强逃到了隔壁星域,拼着老命安顿下来,却对敌人缺乏了解,也没有东西可以教给后代。 这是信息缺失的最主要原因,同时,恶魔也刻意销毁了相关资料。 数代之后,后代人类只能找到很少的相关档案。 恶魔变成了传说中的生物,某些父母哄孩子的内容,被大部分人遗忘。 也就是起源于帝国之初的教团,才记得这个物种的形象,把它们塑造为人类的敌人。 这就是苏霓能想起来的所有内容。 虫母急着在死前和她融合,只能优先进行基因传承,还有战斗能力,记忆留到最后才被移植,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不过,像恶魔这种重量级的友人,她不可能完全忘记。 一看到飞船,苏霓就有了感觉,还是那熟悉的配方,还是那熟悉的味道,还是那熟悉的物种。 不过,即使她百感交集,也没有忘记双方的定位。 现在它们是死敌,不是战友。 若想找出控制虫母的黑手,还得着落在恶魔身上。 飞碟会在空中显形,而非隐身,也是因为两架光甲突然出现,强冲到离它们很近的地方。 天国送葬一现身,便竭尽全力地发动了攻击。 即使苏霓发现,自己和恶魔族长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也不会因此改变任何态度。 一道弯月形状的淡金光芒现于虚空,轻轻钩住靠近阵型边缘的飞碟,仿佛要把它从天上摘下来。 这个场景十分美丽,充满了梦幻的美感,却又无比危险。 因为,这就是苏霓现在能做到的,最为强横的攻击。 那只飞碟竟没能躲开,当场被弯月缠住,碟上光彩倏闪倏灭,像是在奋力挣扎。 苏霓的攻击实在太快,已经超越它的反应速度,切开了它的防御力场,切进了它的外壳。 遇上坚硬的阻碍时,粒子便重复了之前的攻击方式,以势如破竹的气势,在飞碟外壳中爆炸开来。 暗夜死神也没闲着,紧跟着她动手。 大部分飞碟都在注意天国送葬,给他提供了大好攻击机会。 暴流瞬间凭空凝聚,看上去简直肆无忌惮,落入碟群的正中间,迅速向外扩散,力撕裂了那奇怪的胶质。 切开飞碟之时,苏霓终于亲眼看到里面的船员。 这不是无人武器,而是由生物亲自操纵的武器。 而那些船员并非人类,都是面目丑陋,身形极其高大的恶魔,穿着怪异的高科技防护服,仿佛走错了片场。 它们的皮肤颜色不一,或者赤红,或者黧黑,或者灰白,不像飞碟那么美。 傀儡师要操纵战兽,必须要靠它们自己,而非机械,所以肉体再脆弱,也要亲自在场作战。 恶魔走的是科技路线,明明可以派无人武器来杀他们,为什么要亲自过来? 综合种种情况,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老朋友们发觉了虫母的行迹,赶来和她相会了。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但是,按照“战斗中一切以最坏的情况考虑”原则,她根本不必思考别的可能。 就算承受着这种冲击,她还是启动了艾尔莎交给她的信号发射器。 发射器里面排列着魂石的线路,能够产生比常见仪器更强烈的信号。 在粒子的保卫下,信号冲破恶魔的拦截,直奔远方。 信号的内容正是,“恶魔出现了,速度救援我。” 恶魔们不愧是人类的死敌,不但攻势猛烈,而且训练有素。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切掉一只飞碟。 它们全然没有惊慌,反而迅速变换了位置,并加强防御。 它们有着独特的科技,独特的防御机制,一时难以攻破。 经过这么多年的沉寂,苏霓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它们,更不清楚它们科技树的点法。 然而,不幸的是,她很快就得到了了解的机会。 飞碟大小也有差别,代表主次之分。 中间那只巨型飞碟里,正有一只体型更加巨大,头上长着扭曲双角的六臂恶魔,面无表情观察着她。 它的眼睛能够穿透飞碟,捕捉光甲里的生物形态,却因粒子迷雾的阻碍,无法正式看到苏霓。 但它知道,虫母不可能驾驶属于人类的光甲,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必要。 也就是说,光甲里的应该是人类,而不是它想象中的叛逃虫母。 眼前所见的现实,与它获得的信息形成了矛盾,让它也陷入了疑惑当中。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它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心中产生了足以影响决定的犹豫。 但是,只过了一弹指,它就做出了决定。 无论这架光甲是否和虫母有关,它都要毁掉它。 二十几个飞碟聚在一起,平滑地旋转着,半点声音都没有,既诡异又壮观,如同舞台布景。 这个场景看似没有什么,却给苏霓带来极为强烈的危险预感。 真空中无法传音,她只能借助粒子迷雾,对暗夜死神说:“如果感觉不对劲,回烈银星去,沉进烈银星的海底!” 六臂恶魔没有看到她,她也没能看到六臂恶魔。 她不知道的是,六臂恶魔也是本族中的杰出人才,所以才敢带着为数不多的飞碟,匆匆赶来对付虫母。 她只知道,面对未知的敌人,自己又有如此强烈的危险预感,最好先避一避,等看出它们的虚实,再想对抗方法。 如今,她倒是有些后悔了,也许应该让艾尔莎装一个人工智能。 如此一来,人工智能将自动收集数据,做出分析,并给出应对措施。 虽说它的建议未必有用,但至少是个建议。 她和枭都有自知之明,没打算全灭这支未知的舰队,只想在交锋中找到空隙,爆发全身的魂能,瞬间逃往远方。 探查敌情、收集数据之类的工作,向来属于机械蝙蝠,不属于人类操纵的主战力。 可是,一切都已来不及。 她在六臂恶魔观察她的时候,便出现了难以忽略的直觉。 她没想杀死它们,它们却想杀死她。 不是赶走,而是彻底杀灭,绝对没有第二个可能。 粒子迷雾在黑暗背景下游散,想要靠近飞碟,却被胶质缠住,速度比平常慢的多。 苏霓一愣,便意识到对方加强了防御,不得不操纵粒子爆炸,以便驱散胶质。 她这时也是全力以赴,毫无保留,造成极为恐怖的效果。 淡金光芒瞬间打出一条通道,直奔巨大飞碟而去。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能量流微微耸动,紧接着拱了起来,仿佛海浪一般,扑向天国送葬。 胶质本来是无色的,似乎能和背景融为一体。 在沾染了粒子之后,它们才会被显示出来,因为粒子陷入胶质后的行动模式,与正常状态并不相同。 这个时候,它正是由防御变成攻击。 不再阻拦粒子的进攻,而是奋起反击,弹向了人类光甲。 所有飞碟同时一闪,射出无数道淡彩光芒。 这些光芒和飞碟颜色一模一样,却比刚才的歼星攻击细小许多。 它们正是将能量凝聚在一条射线里,射向了两架光甲。 苏霓已经发现,这种胶质里面,充满了极为细微的网状结构。 这结构必定是关键因素,形成了强悍的防御力,才会让胶质切不开,斩不断,非要用高速振动切割,或者干脆用爆炸蒸发。 那些彩光她还看不出来,虽然觉得没必要染上颜色,但那是恶魔的选择。 就算它们是出于审美观念,为不同性质的能量加上了不同颜色,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这样,她也知道,最好不要硬接这波攻击。 尤其光甲陷在胶质里,前进和后退的速度有限,已经无法以进为退,瞬间冲到飞碟旁边进行攻击。 她衡量利弊之后,做出了所有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那就是迅速退避,急坠烈银星,一口气冲进蓝绿色的浑浊海水。 她猜测,飞碟的靠近是为了合体,然后放出一个她无法抵抗的大招。 这想法听起来无厘头,却也没有什么错。 因为光甲闪避得快,彩光纷纷打空,笔直射进前方虚空。 但就在下一秒,它们瞬间混合了起来,注入胶质之中,变成完全透明,没有任何色彩的巨大能量,就这么拍了下去。 这波攻击无形无质,却浩大至极,算是飞碟的终极武器。 苏霓一直知道,人类星舰联合起来,能瞬间粉碎一整个行星,称为碎星级别的攻击,但现在才有亲眼目睹的机会。 她无暇观察,竭力躲闪逃避,向海面全力俯冲。 她总感觉背后追着一个不可抵抗的庞大怪物,准备把光甲一口吞掉。 枭也有着相同的感觉,也几乎把光甲加速到极限,一头撞进海面。 他死死盯着屏幕,听着暗夜死神发出的警告,终于大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苏霓再忙碌,总还有说话的力气,答道:“恶魔。” “我是说追着我们的东西。” “我不知道。” 他们都能看到背后和头顶的情况,大可不必向对方发问。 那是一种让任何人都心惊胆战的攻击。 如果把目标比作一幅铅笔画,那攻击就是橡皮擦。 沿途之处,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被擦成了真空。 无论是云层、空气、高山,还是残存的飞禽走兽,只要碰到能量波,全部都瞬间消失,成了它的一部分。 它碰到岩石,岩石就消失,碰到海水,海水也不复存在。 它的视觉效果有限,不如直接轰碎行星那么壮丽,却更加恐怖诡异。 苏霓一时也不清楚如何应对,只好在身后设下无数粒子盾,减缓它追来的速度。 她沉入海底之时,猛然想起据皇后的记忆,光焰正在海底。 这个时候,虽然顾不得找光甲,却也最好别让它被能量波抹消。 她回忆了一下光甲的位置,发现不在附近,倒是送了口气。 “到底要怎么反击呢……”苏霓从未停止思考,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非常聪明。 烈银星是他们唯一的躲避处。 如果摧毁了它,他们势必无处可躲,暴露在飞碟的视野下。 到那个时候,只要再来一次攻击,她死亡的概率就比逃生要大。 如果是公爵,想必可以用电磁干涉的方式,利用能量本身产生的电磁波,改变它的动能和性质。 她已经见过他的出手,知道他能做到。 但她…… 她的能力还没有达到顶峰,大部分能量提供给虫母状态,作为人类的部分因此受到亏待。 也许等她进一步提升异能的时候,也能轻松解决这种攻击。 但现在说这些,无疑远水解不了近渴。 “其实我并非第一次遇上这情况。” 枭也在海底不断下沉,却还有闲心说话。 “我非常高兴听到这件事。” “我想告诉你的是,帝国星舰摧毁过我所在的星球,”枭说,“当然不是用的这种武器。 你看,那能量像不像一张隐形的巨大嘴巴,一路咬过来。” “……” 此情此景,苏霓真想回身给他一炮。 但她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只说:“枭先生,我的心理素质非常好,现在完全不慌张,也不惧怕死亡。 你不必费心舒缓我的心情,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要知道,这可能会是我们的遗言。” 枭的确这种意图,听她这么说,便不再扯那些没用的话,“你有没有送出求援信号?” “有。” “是紫蓟公爵吗?” “不是,我瞒着紫蓟公爵,偷偷跑出来的。” “……那我们真要完蛋了。” “……” 苏霓想为艾尔莎分辨几句,却没这个时间。 她一边向下逃跑,一边使用天国送葬上的武器,向身后的能量流不断攻击。 她是为了增加自己的速度,也是为了试探能量的性质。 在粒子的加强下,能量波难以牺牲武器的攻击,动辄被轰出一个空白处。 可这只是在橡皮上戳了一个洞,根本无济于事。 对庞大的烈银星而言,能量推进的速度并不特别快。 换到两架光甲身上,就得迅速逃跑。 苏霓如今已经可以多次跃迁,却发现星球上到处都有胶质存在,竟是不怕花钱的全行星攻击。 恶魔果然是要不计一切代价,把烈银星抹去,然后再专心对付她。 海洋正在一块一块地消失,产生了梦中才能看见的诡异景象。 这个行星被擦去了一小半,所有星体运动都受到影响。 刚刚才平息的震动也再次发生,简直就像世界的终结,宇宙的末日。 这正是碎星攻击的效果。 通常用于敌方的太空部队,很少当真用在无抵抗能力的行星上。 一旦用出来,除非是第一等级的战略行星,否则难以逃脱被摧毁的命运。 她冷冷说:“既然我们现在还活着,那就没有完蛋。 相信你也有保命的底牌,拿出来吧。” 风云暴流的成长性当然不如粒子操纵。 然而,发展到极致的时候,它也能毁掉一个行星。 枭既然可以耀武扬威那么久,自然有着几手隐藏的王牌。 苏霓绝对不信他会这么死去。 枭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往下方沉落。 暗夜死神上沾染了不少胶质,让他不得不操纵微流清理。 清理之后,他才能做出跃迁的行动。 他镇定地说:“在这里只能挨打,我们必须重回太空,从另一个侧面出去,逃往别的行星。 离帝国越近,我们就越安全。” “我也想这么做,可你听说过猪笼草吗?” 苏霓问。 在这里,猪笼草是一种极为稀奇的植物。 由于它没有观赏性,也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没有人在意它的存在,马上就要灭绝了。 枭却还真知道,做出了肯定回答后,他听到苏霓继续冷冷说:“我们就是掉进猪笼草的两只虫子,没那么容易逃。” 恶魔对虫母势在必得,无视消耗的能量,用的是全方位攻击。 苏霓对此一无所知,却知道它们的攻击是不计代价的。 其实说到底,他们两个只是两个人类,两架光甲。 对方既然用上了对大军的碎星攻击,可见今天很难全身而退。 要么等猪笼草坚持不住,自动失效,要么变成超级赛亚虫子,撞开猪笼草扬长而去。 皇后倒是还活着,正率领王虫和守卫,全力对抗这波攻击。 就算她进行召唤,它们也难以冲上地表。 她要是找不出一个好办法,那么今天势必要交待在这里。 能量波急急坠下,还在不断扩大攻击面。 外太空中,属于恶魔的彩碟部队听说了虫母的消息,正在急速赶来。 还好这不是虫族的母星,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废弃行星。 否则,它们真正的核心部队将立刻传送过来,与虫族展开激战,那时苏霓将全无逃生希望。 海水消失之后,海底也在消失。 两架光甲别无选择,竭尽全力抵抗的同时,还得拼命向下挖掘。 他们看起来极为狼狈,却都在等待,等待最后一刻。 被能量团完全裹住的时候,他们会提升自己的异能,提升光甲的性能,做最后一次尝试。 枭不会期待奇迹发生,苏霓更不会。 他们只是看似慌张,实则平静自若。 之后迎接他们的,要么是死神,要么是逃生之路。 “恶魔正在降落,有五十个左右的小飞碟跟着能量过来,停在真空中一动不动。 由此可见,这批舰队实力只是一般,无法长期维持这种攻击。” 苏霓说。 她的感知能力并未被削弱,已经意识到恶魔在降落。 也许在攻击期间,它们也难以扫描到下方的情景,也许只是想前来追捕光甲。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都无力去管。 她又说:“如果冲出去,你不要和我一起。 我有种感觉,它们是冲着我来的。” 枭的声音终于冷酷起来,恢复了方才的感觉,“就算我不和你一起,它们就会放过我了吗? 我们都不是第一次进入太空的人,不要说这么天真的话。” 能量层覆盖了半个行星,一点一点向里蚕食。 等它蚕食完毕,烈银星就会在宇宙中消失。 上面的两个人类会怎么样,那是问都不必问。 苏霓说:“它们只覆盖了一个半球,是觉得我们无法穿越地核吧……来了!” 攻击方式再怎么奇怪,也只是在能量传递上做文章。 如果自体的能量足够强大,那么就一定能够冲破能量波束缚。 但她真的毫无把握,不知道能在里面前行多久。 两架光甲同时停了下来,一个转折,迎向了上方罩下来的大网。 暗夜死神被看不见的风刃围住,奋力向上冲去。 无数微流在光甲身畔环绕,帮主人驱散那浓稠的能量。 天国送葬身上则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如同一颗冉冉升上高空的星星,带着连锁爆炸般的攻击,全不犹豫地冲进能量层中。 粒子尽可能快地蔓延,又尽可能快地引爆。 苏霓不住分析着能量层的性质,用粒子不停填充中间的网纹结构。 最开始,粒子被网纹吞了进去,变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但随着粒子数量越来越多,胶质终于达到极限。 粘稠感竟突然消失,变成了脆如薯片般的东西。 苏霓完全顾不上枭,只能拼尽全力,用着自己也几乎要爆开的攻击,不停击打着能量层。 天国送葬上的所有设备都已启动,连续生成数种力场,辅助她扭曲能量。 她甚至已经可以用眼睛看到,上方的小飞碟正静静停着,仿佛人类挂在空中的装饰。 如果它们也进行攻击的话,那她真的只有硬扛一条路可走了。 就在此时,小飞碟上方的高空中,忽然出现了一片影子。 那个位置本来是大气层,看起来是铁灰色的天幕,这时大气已经消失,和太空连接到一起。 这影子就忽然从太空中滑了出来,扑向下面的飞碟。 那是一架暗色的光甲,不是黑色,是暗蓝。 它外表极为质朴无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连花纹都没有,仿佛就是一架普通光甲,只不过体积比较大而已。 它扑下来的时候,那些飞碟竟完全没有敌对举动。 它们做出了相反的事,开始移动,开始滑行,向彼此撞了过去。 部分飞碟发觉不对,想要开火还击,却出现了被紫蓟公爵攻击的效果。 炮火凭空移向友方的飞行器,重重打在对面的飞碟上。 能量波的强度迅速减弱,苏霓身上的压力也在迅速减轻,虽未完全消失,却已威胁不到她。 她精神一振,立刻加速上升,抬手就开了几炮,准备和那架光甲合力攻击。 同时,她耳边传来暗夜死神惊讶的声音,“是夜魔!你喊来了叶霜天?” 苏霓心中顿时一凛。 叶霜天的“夜魔”是帝国中最具盛名的光甲,名气还在图拉真的“白银权杖”之上。 它的影像当然不是秘密,任谁都能看到。 只是叶霜天这人十分低调,光甲也一样。 它的外形实在太普通,颜色更是常见的涂装颜色。 因此,她第一眼看到,居然没认出它。 枭则十分敬佩叶霜天的实力,一见他出现,立刻感到非常惊讶。 他这么一喊,苏霓才从对紫蓟公爵的期待中反应过来。 叶霜天的异能是“统一场”,和公爵的电磁干涉一样,都是顶级的异能,也都达到了个体的顶峰。 被他攻击的舰队,的确就是这种效果。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天国送葬和暗夜死神在全力攻击,喷出各种形式的炮弹、光弹、能量流,誓要把这个小飞碟群彻底摧毁。 他们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方才被压着打了那么久,心中早就憋着一股郁气。 现在险境一去,两架光甲立刻恢复正常,只想往死里揍那些小型飞碟。 在它们的衬托下,夜魔显的极为低调平静。 它也装备有各种炮口,却未曾使用任何一个,只是不停朝地面坠落,从飞碟群中一穿而过。 随着它的降落,那群飞碟仿佛缠上了无形的绳索,被硬生生往下拽去。 这种坠落完全不能自控,速度是正常下降的数倍,正是厄运降临的先兆。 苏霓已经恢复了人类形态,满脸惊讶地看着这幕奇景。 也就几秒钟时间,所有飞碟均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大义凛然地撞向大地,爆出无数绚丽的火焰。 奇怪的是,它们因高温燃烧事,火焰的颜色和外表彩光一模一样。 这让苏霓不得不怀疑,恶魔们看似粗鲁丑陋,其实都是大艺术家。 四散燃烧的残骸中,夜魔就静静站在那里。 它的外表还是那么普通,但是目击过战斗场面的人,绝不会认为它真的普通。 它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连动作都很自然随意,便将小飞碟们悉数毁灭。 而它经过的地方,无论是胶质,还是附着于胶质的能量波,全部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烈银星上仍是天翻地覆。 恶魔的攻击停止了,不代表行星会趋于稳定。 它已被碎星武器抹去一小半,无力维持正常的自转和公转。 地表的很多死物都在上升,歪歪扭扭地漂浮在空中,却又无法稳定,没过多久,便又摔回地面。 海面形成了巨大到可怕的漩涡。 即使是苏霓,望向那漩涡的时候,也产生了眩晕的感觉。 然而,夜魔所在的地方是完全稳定的,看起来一切正常,未曾受到环境的任何影响。 它抬起头,望向还在空中的两架光甲,说了极为简单的两个词,“下来,出来。” 苏霓不禁一愣,想起公爵前往厄运之星时,也让她从机甲里走出去。 难道这是强者的特殊爱好? 说实话,现在的地表环境恶劣至极。 地核在震动,地磁场在失衡,绝对不是停靠的好地方,但叶霜天就在那里。 别说他是天星第一强者,就算只是一位普通的救命恩人,他们也不该无理由拒绝他的要求。 她和枭对视一眼,便依言下落。 下落途中,她匆忙对皇后发出指令,让它把碎片吐出来,存放在虫巢的安全之处。 然后,她又要它立刻撤离,带着还存活的族裔,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烈银星,前往附近行星,等候她的下一个命令。 叶霜天自然不是孤身过来。 此时,人类的舰队已经赶到,但恶魔的援兵也到了。 双方滞留在太空中,正在以超远距离的舰载炮对轰。 这个时候只是对敌人的探测期,估计不会爆发真正的战斗。 可是,一旦某一方露出弱点,立刻会被另一方抓住破绽,当场摧毁。 这种战役也是极度危险。 叶霜天亲自赶来救援,正因他是最有把握的人。 经此一役,枭已经没了杀掉她的想法。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强大的叶霜天,他们两人都觉得彼此关系更加亲近。 枭小声问道:“为什么要离开光甲? 想看看我们吗,那投影就可以吧……” 苏霓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估计想看看我们的本体实力吧?” 他们离开光甲之前,叶霜天已经抢先一步出舱。 他不是魂能者,所以光甲由反物质驱动,自带人工智能。 他离开光甲,光甲仍处于开启状态,帮忙稳定周边环境。 他和苏渊是同一辈的人,年纪比苏渊要大,也是一位容貌相当出色的美男子。 只不过,他从未用过基因改良技术,也不在意自己的外表。 如今,他的两鬓已是微带风霜,不似同龄人的外表那么年轻。 他的神情很柔和,脸上微微带着笑容,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中,藏有中年人特有的冷静和深沉。 天星三强者中,公爵在帝国身居高位,瑶海是商会会长的女儿。 唯独叶霜天没有任何势力,永远独来独往,不接受普通人的委托,不接受帝国军的征召。 如果用他的生活水准判断,十个人里有十个会认为他只是普通公民。 苏霓和枭同时跃出光甲,终于看到了对方的长相。 她已经见过枭的影像,知道他外表俊美,和公爵是同一等级,虽然十分欣赏,却不怎么惊讶。 但枭不一样。 他一出来,便被她的美貌和年纪震惊了,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表情,死盯着她,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苏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要是我知道你长的这么美,也许不会打得那么狠。” “……” 叶霜天就在不远处,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末日般的天空,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苏霓瞥了他一眼,板着脸对枭说:“我倒是恨不得打肿你的脸。” “而且我也很喜欢你的性格,还有你面对危机时的反应速度。 不如这样吧,你和我一起走,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苏霓整个人都裹在粒子迷雾中,吃力地抵抗着行星的变化。 就算这样,她也忍不住停了下来,极为严肃地说:“谢谢,但是我不会这么做。 权当我听错了你的话。” 枭死皮赖脸地说:“还是不相信对不对? 既然这样,你嫁给我也可以。 之前我还以为你是六十岁的老女人,所以没什么想法。 可现在不一样。 星风虽然处境艰难,却未必会被帝国军摧毁。 你若是同意,紫蓟公爵能给你什么,我也能给。” 苏霓向叶霜天看了第二眼,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被恶魔打坏了脑子? 你的副手害死了我的母亲,我不久前才杀了你的副手。 我们肯定是敌人,不要再说了,我就当你没说过。” “哎呀,反正你是事出有因,我又打不过你,尽了力就好,他们知道了内情,不会怪我的。” 这句话真是无比理直气壮,倒让苏霓不知怎么回答。 枭见她无话可答,急忙又说:“真的,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最符合我要求的女性。 无论性格还是容貌,我都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人。 嫁给我吧,我马上就可以带你回星风,任命你为副团长。” 苏霓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你把脑子治好了再来”,却听叶霜天扬声说:“你们两个够了,这些话过会儿再说吧。” 他一开口,枭顿时闭上了嘴。 苏霓松了口气,和他一起快步走过去,站到叶霜天对面。 她本来已经想好了说辞,准备先向叶霜天道谢,再询问帝国舰队的情况。 想来艾尔莎聪明过人,不会蠢到隐瞒消息,肯定要直接通知军方,让军队前来援救。 她倒是不担心远征军的战力,只担心公爵的情况。 但是,叶霜天竟然抢先开口,对枭冷淡地说:“哟,你还活着啊。” “……” 枭微微一笑,说:“自然还活着,都是托我身边这位美人的福啊。” 然后,在苏霓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叶霜天看了她一眼,淡然说:“你也活着啊。” 从叶霜天肩头看过去,不远处的火山正在喷发。 事实上,它之前已经喷发过一次,这次喷出来的不是岩浆,而是形状奇怪,颜色暗沉的无数岩石碎块。 满天都是黑烟和粉尘,遮蔽了本来的天空颜色,仿佛大制作电影中才能出现的场面。 苏霓还有事要做,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寒暄。 但她又走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吗?” 叶霜天沉着地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神色也很温和,与传言中的形象差不多,似乎真是一个洒脱开朗,毫无脾气和架子的人。 近年来,他很少亲自出手,也很少离开阿尔法星系,这次破例远道而来,当然是因为事态严重。 苏霓着急归着急,却没有忽视枭和叶霜天的关系。 枭是海盗团的首领,帝国的敌人。 叶霜天对他的态度一样非常平和,没有半点敌意。 若他不是万年老好人,就证明他们可能有过交情。 叶霜天却不理会枭,只微微一笑,说:“你果然和传言中一样。” “……什么传言?” “不说也罢,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苏霓再次无语,不知道这是表扬还是损人。 他却好像没有看到她的目光,对枭说:“这里的事情已经完了,你可以走了。 听着,既然这种生物已经现身,便证明帝国将有大变乱。 你不要没事乱闯,带着你的人,乖乖待在边境。 不然的话,被姬星罗他们抓到,我也救不了你。” 枭看了看苏霓,刚要说话,已被叶霜天挥手阻止道:“不要多说。 她是紫蓟公爵的人,没有可能和你走,何况她明显不愿意。” 他说到苏霓的时候,语气十分轻松,就像在说一块肥皂。 苏霓微觉不满,但转念一想,他的确替自己省了不少麻烦,便挂上无辜的表情,向枭笑了笑。 枭也知道,离去时机稍纵即逝。 若等太空舰队分出胜负,他再想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又看了苏霓一眼,见她满脸微笑,目光却非常坚定,心知她没可能答应这个要求,便说:“好吧,我必须要走了。 不过我们总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苏霓笑道:“希望如此,不要死得太快啊。” 枭来的时候,速度极快,去的时候也是急如星火。 暗夜死神急冲上天,转眼消失在滚滚烟尘中。 苏霓觉得时间越来越少,来不及感叹,急忙先问道:“紫蓟公爵知道了这个消息?” 叶霜天笑道:“艾尔莎已把消息遍传帝国,他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话说回来,你是否离开帝国一段时间了? 一直用光甲在荒星域穿行?” “……是。” 对于叶霜天这种强者来说,使用光甲航行是自然而然的事。 因此,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说:“果然如此,难怪你不知道最近的消息。 姬星罗遭到极暗之星的主教行刺,所以无法亲自赶过来。 艾尔莎托公主殿下找到了我,要我帮忙。 我觉得这是牵扯人类未来的大事,便答应下来,却没想到会碰上枭。” 苏霓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没注意他坦承认识枭。 在她心里,公爵简直无所不能。 别说行刺,就算在大规模战役中,他也应该毫发无伤地逃走。 叶霜天见她惊讶,还是那种闲适的模样,微笑道:“你知道极暗之星教派吗? 它曾经是帝国中势力最大的宗教团体,喜欢用活人向邪神献祭,最终被姬星罗剿灭,从此转入地下活动……” “不,我只想知道,”苏霓略显无礼地打断了他,“公爵他还好吗?” 叶霜天说:“对他那种人来说,只要没有当场死亡,伤势就总能痊愈。 不过,那位主教的异能极为适合刺杀,又是相当可怕的强者,所以他受伤不轻,现在还在静养。” 苏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答应了一声,却也放下心来。 “我没把你直接带走,是想看看你的实力,顺便帮你找到苏渊的光甲。” “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 我也想听听你的评价,你觉得我的实力怎么样?” 叶霜天一笑,淡淡道:“我想,如果我说你不愧是苏渊的女儿,你肯定已经听烦了吧。 那么我换一句话好了。 你的实力已经很不错,只要假以时日,成长到姬星罗,或者我的地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苏霓听他知道光焰的存在,总算没那么着急,也笑着说:“其实,这个评价我也经常听到。 我知道,你和我父亲认识很多年,合称为帝国双星。 你肯帮忙,我真是非常高兴。” 出乎意料的是,叶霜天的目光变的很是无奈。 他说:“你果然不清楚你父亲的事,是否从未有机会读过他的资料?” 苏霓摇了摇头,回答道:“确实没有,他的资料可能被人为抹消了。 我问别人,别人也不太愿意告诉我。 但这也没关系,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艾尔莎说,我母亲知道光焰的具体位置,应该就在海底。” 叶霜天说:“绮羽的定位能力非常精准,但很少有人知道。 她是个敏感多疑,个性又极端倔强的人……唉,这个星球可能会自我解体。 在解体之前,你先进入光甲,我这就和你一起去找。” 苏霓大喜过望,应了一声,又说:“我还要去一趟虫巢,那里有公爵要的先贤遗物。” 这却是叶霜天不知道的事情。 多年以来,他很少和人主动交往,一般都是顺其自然,虽说不至于不认识紫蓟公爵,却没多少深入交情。 他听到苏霓这么说,也没什么为难的模样,只说:“我知道了。” 光焰既然还在,就表示苏渊有可能在驾驶舱里。 他当然没有可能活着,但遗骨说不定还留在光甲里,与光甲共同沉入深海的海沟。 叶霜天发动了异能,直接分开海水,让苏霓毫不费力地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他们已找到目标地点,跃下那个足有万米深的恐怖海沟。 在这么可怕的环境下,她却有着踏实安全的感觉。 不仅是他,任何人和叶霜天在一起,都会产生这种想法。 他们会觉得,只要他还活着,自己就不会死。 叶霜天动作极快,分开海水,又移开卡住光焰的海底礁石和泥沙,露出下面带着金色条纹的绛红机体。 在这个时候,苏霓没和他打招呼,便径直走出了光甲之外,静静站在海沟里,看着这具沉埋多年的华丽光甲。 叶霜天见她出来,也离开了夜魔,站到她身边,叹了口气说:“想不到,我还有再见到这架光甲的一天。” 苏霓一阵恍惚,应答道:“谁说不是呢?” 光甲坠毁在这么远的地方,天网已经接受不到它的信号。 帝国也不可能大动干戈,只为追捕一个逃进荒星域的人。 也就是说,世界上知道光焰存在的,只有绮羽。 她抱着女儿出来,大概就是为了和光焰汇合。 但不管怎么说,她带着婴幼儿逃亡仍非常奇怪。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考,苏霓又不是笨蛋,已经隐隐约约察觉了背后的原因。 她不愿相信那原因是真的,却又想不出其他可能。 这时,她自然想问叶霜天,又觉得不必再问。 既然公爵和苏北辰都隐瞒了她,她何必寄希望于一个陌生人? 她迅速扫描了一遍,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我看到了,里面没有人。 但是……光焰的驾驶舱地面上,放着一些数据板。 你要把数据板拿走吗? 还是它们已经属于我了?” 正如叶霜天所预计的,烈银星正在自体解离,变成无数飞旋着的岩石。 皇后的撤退速度快到了极点,还差点被甩出去的岩石带击中。 太空中,舰队仍在交战,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但是,这个深海海沟里,竟是纯然的平静。 叶霜天又看了看光焰,温和地说:“我不在帝国任职,从不多管闲事,只是考虑到人类的未来,来帮忙救人而已。 你是苏渊的女儿,你直接拿走吧。 但现在不是研究数据板的时候,我们应该走了。 若再不走,恐怕就得大费周折。” 光甲的材料坚韧绝伦,拥有极强的稳定性。 这么多年了,光焰还是崭新如初,炽烈的仿佛要灼伤人的眼睛。 此时尚且是这样,以前它在太空中作战时,那画面定然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苏霓也知道,自己不能总在这里站着,因为环境的变化实在太过剧烈。 她本人难以应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在依靠叶霜天的能力。 她点了点头,说:“好,不过我们去哪里?” 叶霜天淡然道:“先进入太空,我会帮太空舰队解决掉一部分敌人。 然后,我把你送回姬星罗那里。” “……他是不是特别的不高兴? 特别的失望,对我特别的愤怒?” “他?” 叶霜天笑了起来,“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想要让他愤怒,可没那么容易。 走吧,我先把光焰从海底起出来。 你带它一起走,路上不要离我太远。” 苏霓除了感谢,就只能沉默,依言回到天国送葬的驾驶舱里。 叶霜天把光焰浮出海底,示意她接住。 她打了个手势,将粒子变成了一张柔韧的大网,网住光焰,牢牢锁在身后。 叶霜天按照她的提示,先迅速赶往虫巢,定位到那个小小的芯片,把它也带走,这才驾驶夜魔,率先冲向天空,一气冲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天国送葬紧随其后,并没被它落下。 现在,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她终于开始担心公爵。 刚才询问叶霜天的时候,她其实并不真担心他会发怒,只是担心这样的事将会重演。 帝国中,并不存在“无敌的”异能,只有强大和弱小,适合和不适合。 她已经决定,等光焰和天国送葬被改造完毕,她便留在公爵那里,竭尽所能地帮忙。 当然,这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苏渊的死没有疑点,她不需要以妮妮的身份复仇。 就在这时,她亲眼看到了恶魔与人类的争斗。 远距离互相炮轰无果后,双方终于逐渐接近,以便使用威力更强,有效距离却没那么高的武器。 人类的战舰还是常见的样子,恶魔的战舰已经不只有飞碟一种款式,但都带着优美的弧度,淡雅悦目的彩光,简直就像天使的风格。 叶霜天沉声说:“动手吧。”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这场战事的结局并不常见。 双方均未有太严重死伤,只是略微损毁了几艘战舰。 恶魔看起来还有更多援军,却率先放弃了。 人类星舰还在攻击的时候,它们便无视星舰布下的次元锚,展开一片晕染般的淡彩光芒,在舰队的攻击中消失。 次元锚是防止飞行器跃迁的装置。 若有它在,敌人必须要先摧毁它,或者抵抗它的干扰,才能完成瞬间移动。 恶魔居然可以,无视次元锚的阻碍,瞬间离开战场,让所有目击此事的人类都十分吃惊。 这支舰队身处险境,不敢肆无忌惮地搜索调查,只稍微侦察了一下,便留下一批机械蝙蝠,尽快撤向远方。 苏霓没什么好主意,只能看着飞碟消失。 她和叶霜天沟通过后,决定先跟着舰队行动,一起回到帝国星域。 事实上,只要进入那个范围,她就不必担忧任何敌人,所以用不着叶霜天护送。 叶霜天听她这么说,自然就随她高兴了。 他似乎不想提及他和枭的关系,苏霓也不可能多问。 她只是偶尔和他说几句话,以免这趟行程太过无聊。 正好他对恶魔很有兴趣,并不介意她试图与自己交谈。 叶霜天言语温和,态度冷静有礼,说话有问必答,并不嫌她多事。 但自始至终,他只回答她的疑问,其他说一句不说,的确是个不愿多事的人。 这种态度放在别人身上,未免有胆小怕事之嫌,但放在他身上,只能让他更加神秘莫测。 他已经知道,光焰中留有数据板,却问都不问一句,似乎并不关心,导致苏霓很是奇怪。 她拿到光焰后,心知破解数据只是时间问题,也就不怎么心急了。 一路上,她嫌周围的人太多,又很难打开被苏渊紧紧闭锁的驾驶舱,只能极为谨慎地注意着它的情况,以防有人居心叵测,开舱拿走内容物。 舰队一口气撤回安全区,设立为战役准备的前哨站,将所得消息发回帝国军部。 苏霓见没有自己的事,才道过谢意,离开了它们。 一与天网恢复连接,她的终端便又被人呼爆。 在这个时候,她也可以看到最近的新闻,基本都是“荒星域出现巨大恶魔”之类的夸张报道。 在她眼中,恶魔的体型不算特别大,还不如坎瓦人,远远称不上“巨大”。 不过,为了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夸张形容也无可厚非。 她匆匆扫了一眼新闻,便打开联络人界面,迎接亲朋好友的“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 其中,艾尔莎的消息具有最高优先权,于是第一个跳了出来。 这个做芯片的居然说:“我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么糟糕的事情。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会为你免费改造光甲。” “……” 苏霓顿时沉默了,思考了一会儿,飞快地回答道:“难道你之前的改造不是免费?” “姬星罗付的钱啊,当然不是免费。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环境那么危险,你竟能活着回来。 谢我的话就不用说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不该撺掇你独自前往荒星域。” 苏霓没好气地说:“一事归一事,还是谢谢你了。 光焰已经到手,先让我处理别的信息吧。” 传说中的恶魔突然出现,当然是震惊帝国的重要消息,牵扯到内阁的许多举措和决定。 对此,各大势力都发表了公开演说。 据影像里的军事高官说,如果恶魔正式与人类为敌,那么人类有可能迎来史上的最大危机。 他还建议人类多注意虫族的动向,因为虫族是人类已知的最棘手敌人。 它们沉寂了这么久,说不定会猛地跳出来咬人一口。 新任虫母顾不上反驳这个推测,一边查看这些影像,一边飞快地回着消息。 这次的消息比上一次平和很多。 她认识的人里,大部分都已得到工作职位,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公民。 他们已经很清楚,她要是能活着回来,那么自己的询问并不重要。 因此,除了对她表示关心之外,他们的问题简直五花八门。 最多的问题是恶魔外貌,还有问它们的飞行器厉害不厉害的。 她很感激他们的关心,却知道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公爵,还有她之后要打交道的人。 苏霓又恢复了双手交握,托着下巴的姿势。 她双眼眨都不眨一下,紧盯着公爵的消息,人却陷入了沉思。 公爵的消息是用私人频道发送,所以没有什么优先权。 他的措辞永远那么简洁,“你回来之后,立刻到日冕号上见我,把光焰也带过来。 艾尔莎和她的小组将在这里等你。” 苏霓思考良久,仍然出于礼貌回答道:“好的,我马上动身。” 比公爵更难搞的,是尤路维尔先生。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询问了她是否安全,还有光焰的情况,并未像她想象的那样苛责她。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恶魔现身,带给他不少压力。 公爵遇刺,更是和他切身相关的大事。 在这种情况下,区区一个跑去荒星域的苏霓,实在不足一提。 不过,尤路维尔并未真正放过她。 他交待完正事之后,直接感叹道:“本来以为你在阿尔法星系旅游,有艾尔莎盯着,绝对不会出事。 结果我还真低估了你,一个眼错不见,你就能一个人跑去荒星域!” 苏霓傻笑了两声,辩解道:“我现在也觉得这做法很蠢。 但是呢,我至少发现了恶魔的踪迹,还带回了光焰,也不为无功吧?” 尤路维尔无奈地说:“行了,反正别人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公爵已经告诉你了吧? 把光焰直接带过来,艾尔莎会负责处理。 你放心,我们不是警备部队。 苏渊的东西都是你的私人财产,绝不会有人乱动” 苏霓根本没这么担心过,愣了愣,问道:“公爵怎么样了?” 尤路维尔依旧以文字回答,看不出语气如何。 他说:“断肢重生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对异能者来说,过程尤为缓慢。 在此期间,大人会减少一些工作量,将部分事务移交给铁狮公爵处理。” 这个时代的医学也极为发达。 太空辐射强烈,各行星环境不同,易于引发乱七八糟的病症,人类的最大敌人仍是疾病。 但是,棘手的只是太空疾病。 苏霓所熟悉的那些绝症,都已有了极为对症的治疗方法。 其中就包括重生肢体,一如蜥蜴重生尾巴。 她郑重地说:“还好是可以痊愈的伤势。” 尤路维尔深表同意,说:“说起来,这件事当真让我大吃一惊。 一直以来,所有资料中都说,邪教徒是心灵扭曲,仇恨极深,无法说清楚道理的存在,我们却还是疏忽大意了。 倘若知道他们耐心这么好,能够潜伏这么久,我应该调高人事招聘的安全等级。” 苏霓宽慰他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谁能想到那位主教能够混成侍从官? 社会发展到这样,居然还有人认为该向邪神献祭,也实在是难以理解。” 尤路维尔再次深表同意。 他的压力很大,其中就包括担心苏霓的安全。 现在苏霓一切平安,带回强力的光甲,又得悉恶魔出现,让他大为轻松。 最后,他们讨论了几句伤情,便断掉了对话。 苏霓得到肯定的答复,彻底沉下心来,开始应对那些尚未回复的信息。 这时,苏北辰恰好在线,看到她的消息,匆匆回应道:“你没事就好,以后千万不要再这么做。 这次你运气不错,军队调配极为迅速,连叶霜天都同意亲自去救人,下次可未必会这么好运。 不怕告诉你,艾尔莎委托的是瑶海,瑶海恰好抽不出时间,才找上了他。 若非公主殿下亲自开口,恐怕他也没那么容易答应。” 苏霓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以为,他是看着我父亲和他的交情,才不惜亲身过去的。 话说回来,我从来没机会问他,他们两个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这件事存疑已久。 她没有问叶霜天,却问了苏北辰。 苏北辰仿佛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有和你解释过吗?” “……没有。” 苏北辰的文字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一字一顿,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最后,他说:“告诉你也没什么,毕竟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从此以后,你最好别把他当成叔父的朋友。 他们不是朋友,而是情敌。 多年前,他们曾经同时追求同一位女性。” 苏霓顿时愣住了,又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她经历过那么险境,但是一听八卦,耳朵还是竖了起来,“不会吧,叶霜天喜欢我母亲?” 绮羽容貌很美,却不算顶级的美,实力很高,却不算顶级的高。 听叶霜天对她的评价,她大概也不是温柔多情之人。 就这样还能被人家追求,估计是命运惹的祸吧? 下一秒,苏北辰便无情地粉碎了这猜测,“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之所以很少有人提起,正是因为这位女性身份不凡。 她就是皇帝陛下的唯一配偶,若克珊殿下的母亲,伊玳皇后。” “……” “我知道你必定很震惊,但是事情涉及你父母,你和叶霜天又有交集,所以还是知道些内情比较好,”苏北辰继续说道,“我对这事知道的很有限,但总比普通人多一些。” 苏霓梦呓般地说:“请讲。” “当年,伊玳还在军中服役,便以绝顶的美貌闻名遐迩。 帝国双星共同追求她,因此互相看不顺眼。 很多人都在用这个开赌局,赌谁能抱得美人归。 但是,伊玳最终竟选择了皇帝陛下,成为帝国皇后,让知情人都极为震惊。” “当皇后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要震惊?” 苏北辰叹了口气,说:“那时皇帝陛下已经年过八十,和伊玳并不相配。 而且,伊玳怎么和陛下结识和交往的,也是个谜团。” 苏霓一直保持着傻掉的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就没有什么了。 你父亲很快就从这个打击中走出来,与你的母亲结为配偶。 但迄今为止,叶霜天始终孤身一人,从未听说有过恋人。 他们因感情方面的竞争,关系并不太好,后来诱因消失,裂痕却无法修复。 到你父亲出事为止,双方从来没有什么交情,最多算是互相敬佩吧。” 苏霓苦笑了一下,说:“那我把他当成可以信赖的长辈,实在是很无礼啊。” 苏北辰说:“这还不至于,你尽管信赖他。 他这个人向来很可靠,只是素来置身事外,几乎不管别人的闲事,所以才会被很多人误会。 但是,只要他出手,就不会有人比他更可信。” 他谈完八卦后,便把话题转移到光焰身上,表示好奇苏渊留下的数据板。 苏霓已经答应,如果真相大白,苏渊的确有难言之隐,那么一定会尽快告诉他。 只是,她的心境和过去并不相同。 一想到苏家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她就觉得一阵气闷。 事实上,苏渊的叛逃当然有隐情。 他身居高位,家里有妻子和女儿,竟会临阵突然倒戈,杀死上级指挥官,造成舰队覆灭的惨重后果。 任谁听了,都难以相信。 只要智力正常,就会意识到此事的古怪。 然而,苏渊的逃离让事情雪上加霜,把自己推到了深渊边上。 苏家一时成为帝国的关注对象,也是摇摇欲坠。 为尽快平息事件,他们不知私下做了什么交易,把苏渊定性为人类的叛徒,直接导致绮羽出走。 综合这种种原因,苏霓对苏家全无好感,只有苏北辰是个例外,所以才会答应他。 她在最后问道:“你是高级机甲士,应该也会被征召入伍吧? 不知道会不会在战区见到你? 现在人心浮动,很多人都觉得事态严重,我也是一样。 这次去公爵那里,我可能会留在那里帮忙,短时期内没机会回来。” 苏北辰回答道:“当然,不过我首先接受家族的安排,现在还没有消息,可能要等到恶魔大规模出现,向人类发动进攻的时候吧。 你和恶魔交手的经历很重要,估计也会被记录下来,留作参考资料。” 苏霓笑道:“只要舰队还存在,交火的影像就会被发回帝国,估计不缺我一人。 你看到了吗? 那真是个神奇的种族,能力和科技都是未知,却又和人类息息相关。 我只希望能够抓到活口,弄清楚它们的神是什么东西。 直到现在为止,我仔细一想它们的形象,就觉得头痛欲裂。” 苏北辰平静地说:“看它们的行事风格,大概很难有活口存在。 先这样吧,你去见星罗,接受他的安排。 希望不久之后,我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我们真是太久没有好消息了。”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苏霓知晓光焰的存在后,便制订了一个计划。 她自认为这计划十分合理,又富有逻辑性。 获得光焰就等于获得战力,等于更强大的杀伤力,等于更光明的未来,约等于带领人类走向新时代。 可是,在这一切成真之前,她先做了一个和虫母有关的梦。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虫母了,难免有些怀念。 过去每次从梦中醒来,她都不太记得它的真正长相,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概念。 它长的当然像一只超大的虫子,却又富有几何美感,并不会令人产生厌恶的感觉。 她甚至怀疑,如果用艺术方法给它做个解析,它的身体比例也许很符合黄金分割。 也许是因为她成长了不少,或者恶魔突兀现身,这一次,她看到了恶魔高层领袖和虫母对话的画面,对它们也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恶魔的科技非常发达,但社会制度并不怎么先进,和人类历史中的斯巴达人颇为相似。 它们有一雄一雌两位族长,地位非常尊崇。 但两位族长从未拥有过真正的权力,只是作为敬奉神明的祭祀存在着。 有资格与虫母交流,并制定联手计划的,是十位德高望重的恶魔“长老”。 它们性别不同,性情各异,却都有寻常个体难以企及的优势。 十个长老凑在一起,能够互相补充不足,扬长避短,做出最有利族群的决定。 它们的制度确实不算开明,但是,和人类的其他敌人一比,简直成了无比文明的种族。 按照苏霓的猜测,虫母了解它们的历史,却觉得这不是重要内容,在这方面的记忆全是空白。 苏霓看到最后,也没领悟到它们的起源,只能把它们当成正常诞生,正常进化,正常发展的种族。 同时,恶魔的生活需求和人类差不多,需要的能源类型也极其相似,发展出的高科技工具自然很像。 它们唱歌跳舞,弹琴读书,甚至还开办了种种学院,让她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她还能看到,它们的每个城市中,都有祭祀神祇的雄伟神殿。 有旁边的正常建筑作对比,神殿显的古朴简单,却又生机勃勃,可能是从远古传下来的风格。 梦境发展到最后,她终于能够直面祭坛上奉祀的神像。 正面看到神像之时,她整个人头晕目眩,被直接扔进了阴影。 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消失了,只剩下无数层层叠叠的阴影,仿佛堆叠了起来,然后把她压在其中。 它剥夺了她的感知能力,封闭了她的行动能力,像是把她活着钉进一口黑棺。 虽然她的意识仍然清醒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刹那间,苏霓已然惊醒。 她从休息舱的床上坐起来,只觉后背一片冷汗,竟是被梦中阴影吓出来的。 不知道那个神是什么东西,仅仅一个神像,就具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她想,也许它们是有着神奇异能的物种,和人类历史上的神一样。 神像就是它们的化身之一,当苏霓以虫母的身份,充满敌意地打量神像时,本体便生出感应,立刻越空阻拦她的观看。 如果这个想法是真的,那么它的实力将极为可怕。 虫母的记忆里,始终没有浮现这东西的影像,是否也是它们的刻意而为? 她恨不得立刻撕开阴影,看看底下躲着的真面目。 可事实上,她其实没有以前那么焦急,还很乐观地认为,恶魔与人类交战之时,总会被人类捕获活口。 那时人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它们的所有记忆,用不着她辛辛苦苦地回想。 回战区的路上平安无事,平静到让她很不习惯,只好用天网来打发时间。 此时帝国正在向荒星域增兵,负责的统帅是她素未谋面,只听说过名字的家伙,似乎和公爵也没什么交情。 而且,这次派出的是三人团体,不像公爵那边是英俊高大的两个人。 苏霓对政治事务不甚了解,只知道帝国中的一切事务由参议院讨论,议长总结归纳,元老拍板决定。 然后,他们把报告送给隶属于皇帝的枢密院,让枢密院发往各部讨论。 枢密院没有决策权,只有建议权,严格来说,它是附属于皇帝之下的机构。 这个逆天的制度由来已久,是帝国建立之初的遗物,却没有人想更改或者整合。 在这种情况下,参议院和枢密院都是政治机构,关系却越来越糟糕。 枢密院中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但参议院也有自己的武装势力势力,也不知是哪位神经病的主意。 这并非特别高效的制度,但运转的还算良好。 恶魔出现之后,帝国的舰队又开始四处调动。 由于远征军精锐已经前往战区,这次的调动牵扯到防卫军,包括苏北辰在内,稍微有点地位的军官都受到了影响。 舰队抵达目标地点后,开始在荒星域铺开,却更为严密细致。 他们想要用多重搜索的办法,找出恶魔舰队的落脚点。 这一切都和苏霓无关,即使她想管,也没有足够高的身份。 除非她下定决心,立刻整合虫族,回归母星伺机而动,否则她说什么都没人在意。 然而,在人类彻底落败之前,这个选择并不明智,因为会彻底堵死她重归人类社会的道路。 她心中怀有隐隐的忧虑,还有对光焰记录的好奇,倒也不觉得旅程单调。 不久后,她终于拖着光焰,脖子上挂着天国送葬的空间钮,灰溜溜地回到了日冕号上。 公爵还被泡在营养舱里,用特殊的药剂和射线,刺激细胞分裂,以便让肢体重生。 这技术不算高端,但花销极大,短时期内又找不到价廉物美的代替品,所以只有很少的人得以使用。 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可能立刻会见苏霓。 艾尔莎和她的小组正在日冕号上,乃是苏霓见到的第一批熟人。 说实话,她没有选择阿尔法星系拆卸光焰,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像她这种人,若非对某人或某物心存忌惮,那么没有任何原因能让她长途跋涉,连公爵都不行。 但是,双方见面的时候,仿佛心有灵犀,都没有提到这件事。 艾尔莎神采飞扬,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快把光焰交付给我吧,让我来对付它……不要皱眉了,姬星罗已经作出要求,我打开驾驶舱的时候,必须要有你在场。 我也答应了这个要求,不过先让我研究一下吧,这是苏家的产品,恐怕会很难开。” 出于未知原因,驾驶舱被苏渊从内部封死。 倘若强行破解,有可能启动自毁装置,最后损毁整个机体。 寻常工匠对此茫然无措,只能把它当炸弹对待,艾尔莎却不这么想,反而很兴奋的样子。 苏霓已经习惯了她的古怪,笑了笑说:“这是自然。 就算公爵不要求,我也必须做出这种要求。 不然怎么确认没被人动过手脚?” 艾尔莎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如果你没有其他要求,我这就叫人搬运光焰。” 她和苏霓其实没有共同话题,一般都就事论事。 临走之前,她提醒她要谢过若克珊公主,然后下令将光焰运送到舰内的平台上,便带着小弟们走了。 苏霓早就谢过了公主,也不在意,先回到自己的休息舱,和联络名单里的人交谈了几句。 他们的对话内容大多很无聊,无非是光焰怎么样,什么时候能被打开。 有些联络人年纪比较轻,充满了好奇心,和她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做出种种推测。 这种对话没有营养,却能打发时间。 她正在和他们扯皮,忽见舱室里的投影屏幕亮起。 尤路维尔先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不太方便,就用这个和你交谈吧。 你不用特意来见我,或者见公爵,只要专心管光焰的事情就好。 若有用到你的地方,会有人通知你。” 这批人在工作期间,几乎不使用私人终端,全部换用星舰的联络方式,不知是不是为了保密。 但星舰的联络方式并不麻烦,所以苏霓对它已经很熟悉,不会感到别扭。 她见他神色平静,先谢过了他的不喷之恩,又说:“我明白你说的话,但是,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公爵? 说到底我也是他的秘书官,跑出去那么久,回来发现老板重伤? 不提其他原因,就算只是出于礼仪,我也应该去看看吧?” 尤路维尔冷冷说:“原来你还知道正常的社交礼仪。” 苏霓一笑,厚着脸皮说:“一直在知道,从来没忘记。” “……好吧,反正要见谁,不见谁,都是公爵自己的决定,”尤路维尔说,“我只负责转告,无法做主。 其实大人很关心你的事,大概不会把你拒之门外。 顺便提一句,你的训练计划还在吗? 不管在不在,暂时不要继续。 吃饭之前,你先去一趟测试舱,会有人为你制定新的计划。” “星舰上也有这种服务?” 尤路维尔不客气地说:“当然没有,但是可以提供这种服务。” 苏霓喏喏连声,表示明白,又问:“去看公爵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鲜花? 水果? 能量块?” 这本是个正常的问题,尤路维尔却明显呆滞了一下。 他皱着眉头说:“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和你讨论这种问题。 但还是算了,你什么都不用带,这里很难买到东西。 如果你要带,带着你的嘴去就行。” “既然公爵不要能量块,那我能再多要点吗? 我听说过,供应星舰士兵的能量块源源不绝,应该不缺我这一份吧。” “……” 尤路维尔沉默了几秒钟,到底还是没忍住,吐槽道:“你一个人消耗的能量块,简直比日冕号的所有成员加在一起还多。 不过公爵已经答应过你,我也不可能取消这种待遇,随你吧。 你总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也不缺这点东西。” 苏霓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涵义,一时没有回答。 尤路维尔见她无话,匆匆交待了几句,便断掉了通讯。 她想起探望的事,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好群发消息给自己的小伙伴,问道:“我要去探望重伤的人。 他现在正泡在营养舱里,我有没有必要带礼物过去?” 小伙伴们集体回应道:“紫蓟公爵?” “……是的。” 涅林恰好在空闲期,又恰好和她在一个战区,飞快地回答道:“什么都不用带,反正紫蓟公爵什么都有。 你要是带了不值钱的东西去,说不定他还要头疼怎么处理。” 这两句话简直有道理到极点,让苏霓无法反驳。 她黑着脸说:“谢谢啊。 我以为杨舟不在,我用不着被人吐槽了,却忘了还有个你。” 封陵则犹犹豫豫地说:“我不知道贵族的爱好是什么,但就普通人而言,会带比较罕见的食品和小礼品。 病人躺在营养舱里,估计不需要其他东西吧?” 其他人的建议都大同小异,相当于没有建议。 苏霓深觉头痛,恨不得买一斤鸡蛋糕,提在手里去看公爵,问题是这地方没有卖鸡蛋糕的人。 第二天,尤路维尔便告诉她,公爵愿意见她,要她跟着一位军官去营养舱。 苏霓毫不犹豫,抢夺了该军官的工作,把那套需要内服的药剂端在手里,豪迈地说:“我来。” 那位军官年纪很轻,算是公爵的亲信之一。 他知道她的身份,又被她的气势震撼,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您来吧!” 苏霓已看过事发时的影像,感觉就像某种现实风格的恐怖片。 那个时候,公爵正独自坐在会议室里,看着虚拟屏幕上的数据,身边并没有人陪伴。 他这人的脾气就是这样,很不喜欢别人近身。 许多贵族为了炫耀自己的财产和地位,将机器人可以做的事情交给活人来做。 但紫蓟公爵恰好相反,会把很多活人做的工作交给机器人。 有时他甚至连机器人都不要,就独自坐在那里,让人感到莫测高深。 因此,和他成为莫逆之交的那几位人类,都是苏霓深深敬佩的对象。 这个习惯并非只带来好处。 他在看屏幕的时候,房间里的影子忽然发生变化,变成强而有力的攻击武器。 那位打进侍从官团体的主教在阴影中现身,犹如从影子里长出的人类。 这是一种光学方面的异能,极为适合暗杀和偷袭,因为他就是阴影,阴影就是他。 他本人的实力也很强,异能段数又高,可以算是人类中的最高值。 这种程度反映在影像中,就是整个房间的影子扑向了公爵,犹如蛛网一般,将他牢牢覆盖在底下。 攻击动作快到极点,看的苏霓心惊肉跳,心想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对方肯定也能得手。 公爵不愧是公爵,几乎是瞬间扭曲阴影,并加以驱散,只用了一弹指的时间。 然而阴影消散后,整个会议室里都溅满了血肉。 阴影被驱散,那位主教本人炸成了齑粉,同时还有公爵的左侧一小半身体。 据说再向里一点,就会炸碎心脏,而心肌细胞几乎没有重生可能。 公爵运气总算还好,不必换上人工心脏。 营养舱其实就是医疗舱,一般用于伤员的恢复和修养。 在不同的情况下,舱内会被加入不同的药剂,并连接不同的设备。 苏霓见到公爵时,发现他只是躺在普通的胶囊舱里,穿着和平常人一样的治疗用防护服,居然还有些失望。 公爵一脸冷漠地看着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也勇敢地看了回去,勇敢地问:“你又不是全身受伤,为什么整个人都泡在营养液里?” “……因为肢体重生的原理很复杂,需要牵扯到整个身体的机能。 你把光焰带回来了?” “对,我终于弄到了一架完全不用钱的光甲,所以我很高兴”苏霓从容地说,端着那个容器走上前,让他把容器里的液体喝掉,“光焰现在正在艾尔莎那里,她要在不损毁机体的前提下,打开驾驶舱。”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荒星域?” 这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苏霓一直在思考,早就想好了回答,继续从容地说:“因为光焰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又不想麻烦别人,只好自己去。 本以为只是一趟比较远的航程,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 这都是恶魔的错,不要怪我,怪恶魔吧。” 公爵似是冷笑了一下,忽然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交换光甲?” “……你是认真的? 这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苏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却仍然表示了对咏星火的仰慕,“不过,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你一直很喜欢光焰,不惜用咏星火和我交换?” “……” 公爵看了她起码十秒钟,才冷冷说:“给了你也好,免得有比光焰更好的光甲出现,你又不经汇报,随意跑去非常危险的地方。” 苏霓这才恍然大悟,发现他竟然是在吐槽自己。 可是,这件事隐情重重,的确难以说清楚。 她只能赔笑道:“我还是回来了嘛。 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我绝对不会随便跑出去,除非你们有任务给我。 以及,我还带回了你要的芯片碎块。” 营养舱是半开放式的,并非完全封闭。 公爵抬起完好无损的右手,从她手里拿过那个碎块,仔细看了看,又还给了她,简短地说:“把它交给尤路维尔。 事情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希望芯片能够派的上用场。” “拼图快要完成了吧?” 苏霓问。 “解密组正在尽力,”公爵回答道,同时瞥了她一眼,“你的表情不太对,有什么问题吗?”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苏霓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的观察力还是这么敏锐。 她的确有着某种想法,却想等数据板破解后再说,便掩饰着说:“没什么,只是在想光甲的事情。” 公爵看上去不想放过她,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艾尔莎利用时间的效率极高,喜欢将事情一次做好,最讨厌拖泥带水。 在她那里,不可能出现明明能立刻结束,却要分好几次讨论的情况。 光甲需要多次调试,但每一次调试都是必要的,不会闲着没事把机甲士叫过来。 这既是她的工作量所决定的,也是她个人性格使然。 苏霓尚未回到战区,便已读过她发来的资料,研究如何将两架光甲组合在一起。 通常来说,所谓的“组合”是指对材料的二次利用,并非像娱乐作品里那样,将两架光甲组合到一起,变成一架超大的光甲。 事实上,就算只是再利用,艾尔莎花的力气也不会少。 “你确定不要人工智能吗,很好玩的,”那个时候,艾尔莎还诚恳地建议着,“其实这个东西因人而异,不能算多此一举。 你在光甲里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和它聊天,多么惬意啊。” 苏霓确实想过人工智能,可战斗结束之后,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面对艾尔莎的建议,她也诚恳地回答道:“不用了,多谢。 人工智能是为普通机甲士准备的,不是魂能者。 我的反应速度并不慢,可能还比普通人强上许多。 添加人工智能没有意义,只会增加成本。” 然后,她还好奇地问了艾尔莎,问她是不是副业贩卖人工智能,不然干吗这么努力推销。 艾尔莎还是那么爽快,一脸嫌弃地断掉了对话。 此时听公爵问及,苏霓略略一想,便坦白地回答道:“由于大战在即,我可能会要一个体型比较大的光甲,就像夜魔那样。 虽然我也考虑过回天的大小,但那是土豪的装备,我肯定付不起加工费,所以夜魔就很合适。 机壳方面,我比较喜欢光焰的涂装,会用光焰作为光甲主体,用天国送葬作为增添上去的机壳材料。” 公爵并不是顺口一问,听得很是认真。 苏霓见他如此,也认真地对待了这个问题,继续说:“性能方面还是未知,要先和艾尔莎商量。 而且,就算我要使用光焰,也要先破解数据板再说。 我们都认为那是加密的资料,没准会有颠覆性的发现。” 她的话就到此为止,再让她说,她也说不出什么了。 公爵沉吟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 他的脸色本来就很苍白,像是人类历史上,贵族特有的肤色,现在更是毫无血色,有种令人同情的气质。 但是,不是熟悉他的人,很难发现他的改变。 在太空中,飞船里的人长久不见阳光,肤色难免会偏白。 这也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 若非根据个人喜好,选择了其他不同的肤色,那么大部分人类都会拥有偏白,甚至微微带着鸭蛋青色的皮肤。 苏霓的思维如脱缰的野狗,奔出去就没个回头的时候。 公爵却不知她的想法,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那就这样吧。 开启驾驶舱的时候,我会派侍从官到场,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这次航程中,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霓并不想出卖叶霜天,因此从未主动提起枭。 可公爵问到,她也不想欺瞒公爵。 她犹豫了一会儿,想起无论枭还是叶霜天,都没有让她保密的意思,便回答道:“有的,看来叶霜天并未告诉你。 我抵达烈银星的时候,被枭,还有他的暗夜死神追杀。” 公爵一愣,问道:“他居然会在那里出现? 你们动过手了吗?” “当然啊,人家要为副手报仇嘛。 当时我本来可以干掉他,却被恶魔袭击,不得不联手逃命。 后来叶霜天赶来,我已经没了杀他的心情。 他怕被帝国舰队为难,便匆匆离开,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故事,听上去索然无味。 公爵虽然挂心星风盗团,却不会把他们当作主要任务。 他听完她的叙述,意外之余,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说:“原来如此。 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苏霓边想边说:“很危险,实力也很强,性格却让我无话可说。 对了,他见到我的时候,主动邀请我加入星风海盗。 我拒绝之后,他还不肯放弃,说为了表示他的诚意,愿意和我建立合法的婚姻关系……” “……” 公爵终于陷入了说不出话的状态。 就算以他的定力,也露出了既好气又好笑的神色,“你是怎么说的?” 苏霓觉得他有喷了的倾向,在脑中想象那画面,同时继续回答道:“我还能怎么说? 肯定是一口拒绝。 不过,他提到了一件事,让我很是挂心。 他和叶霜天好像都认为,帝国正处在极大的危机中。 之前荒星域遇袭,星风不得不移至帝国星域,被你找到破绽。 可是,等大规模战争爆发的时候,你还有没有机会管他,他和帝国谁先崩溃,都是未知的事情。” 公爵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脸色虽然不太好,神情却极为专注。 她看着看着,一瞬间竟同情起他来。 她本人没那么在意帝国,只因帝国一崩塌,她这半个虫母也要倒霉,才尽力奔走做事,将自己的想法宣扬给高层人物。 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总不成幕后黑手打上门来,她率众当场投降? 但是,她能够体会到公爵的苦心,揣摩到他竭力维持人类文明的意图。 这些事与她无关,却令她颇为震撼。 紫蓟公爵的口碑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他对政敌向来绝不容情,或杀死,或放逐,动辄在幕后操盘,把敌对的家族连根拔起,所以常有铁腕冷血之称。 就风评而论,他远不及银麝和赤鲸两位公爵,也就比铁狮老太太好一点。 贵族圈里尚且如此,平民出身的政客多半八面玲珑,他更是远远不及。 若非苏霓懵懂中和他相识,恐怕对他的印象不会好,因为在外人眼里,他的手段确实极为无情。 然而现在她处在另外的观察角度,便不会这么认为。 她对政局不敏感,却也知道,紫蓟公爵铁腕无情。 但其他人若有机会扼住他的要害,下手也绝对不会有半分情面。 这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不必同情任何一方。 因此,综合起来看,她认为他还是个不错的人,有了和杨舟一样的想法,甘愿在他手下做事。 迄今为止,公爵尚未给她特别重要的任务,让她很是忧郁。 有时候她想,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任务中,她威胁治安部门的官员,准备强抢光甲,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紫蓟公爵也好,尤路维尔先生也好,在确定她的品行之前,大概不会再让她做什么了。 她看着公爵的表情,忽然产生了想要说话的想法,便直接说:“你也觉得枭的话有道理? 其实,我来到帝国已经这么久,有时冷眼旁观,对某些现象很有感慨。 我现在觉得,文明越发达,普通个体的心理就越安逸。 他们……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经常给我一种讲不清道理的感觉。” 公爵听她这么说,诧异地一笑,语气中竟带上了一点调侃,“哦? 原来你也会想这些事情?” 苏霓顿时拉长了脸,“这关系到我的切身利益,由不得我不关心。 我经常听说一些八卦,比方说两个家族为争夺一条丰富的魂石矿脉,无所不用其极地攻讦陷害对手。 如果用政争手段奈何不了对方,就暗自买凶杀人,非要把对手打垮不可。 最可怕的是,许多人都认为这样很正常,而非是遭到唾弃的行径。” “……所以呢?” “所以,我总在想,如果帝国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苏霓脸上终于挂上了忧色,沉稳地说,“那么就凭这群人,还有没有可能东山再起?”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这是苏霓长久以来的想法,不然她又何必总想着联络虫族,给自己留条后路。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面对紫蓟公爵,她一阵冲动,全部说了出来。 她自觉莫名其妙,公爵更是十分惊讶。 他人在营养舱中,还时时关心着战事的动向。 最近,前线的探测器们发回报道,说费雷蒙的机械部队又在蠢蠢欲动,不知什么时候会发起攻击。 这使得几位指挥官、参谋官都极为警惕。 尤其恶魔出现之后,他们简直是辗转难眠,担心这些种族会联合起来,成为强大的盟军,掀起跨越星域的狂猛风暴。 但是,明知如此,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分秒不停地监视和侦察,并将消息传回内阁,要皇帝陛下颁布法令,使帝国能及时进入最高等级的警戒状态。 苏霓提起这些之前,他本想结束对话,让苏霓离开,去做她该做的事情。 然而,她犹犹豫豫地说了一通,反倒引起了他的感慨。 他很少在人前流露情绪,但见她一脸郑重,微微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枭过不去吗?” 苏霓一愣,奇道:“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是海盗?” 公爵冷笑道:“帝国星域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海盗和非法佣兵,进行不被允许的交易。 我若是一个个管过去,还用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我始终盯着星风盗团的行动,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和参议院的议员勾结,用金钱买自己的平安,并乐意为这批人做打手,专门袭击其他人,诛除异己。” 苏霓对参议院毫无好感,却也是心中惊讶,问道:“你有证据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弹劾他们?” 公爵说:“想要撼动枭背后的势力,必须要有无懈可击的证据才行。 我尚未收集完毕,便听说荒星域出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 之后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了。” 事关帝国的政治隔绝,叶霜天置身事外,自然可以不管,但公爵不能不管。 可是星域如此浩渺无际,他更不可能揪住这一件事,没有休止地管下去。 她正想到这里,却听公爵问道:“你刚才的话似乎还有后续,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霓其实只是有感而发,绝非思考已久。 她忽然觉得,躺在营养舱里的公爵分外柔弱,像是一座内部充满裂痕的冰山。 普通船只撞上去,自然是以卵击石,但若是一只超强的战舰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陡然发觉,自己对他的感觉和之前有区别,不只是债主和负债者的关系,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有些话她难以明说,公爵却不见得不懂,因为他才是那个身在局中的人,她更像一个过客。 哪怕帝国当真完蛋了,她也能把行李一卷,撒腿奔向虫族母星,在那里负隅顽抗。 但她可以,公爵却不能。 在她眼中,帝国如同一个无比广大的大洋,外表风平浪静,水底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 人类则如同海上航行的船舶,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帝国再怎么强大,也无法照顾辖下的所有行星。 普通公民的生活和地球居民差不多,只是拥有更多的高科技产品,办事更为方便而已。 与普通人相比,较为重要的人物便有了较大的差别。 他们动辄纵横星空,下达一个命令,就能让整个星系震动。 想要满足这种人的要求,自然需要大量星币和资源。 然后,既然存在利益冲突,就会产生人与人的争斗。 其中,相同阶级的人在争斗,不同阶级的也有着矛盾。 以她认识的人为例,龙安娜出身贵族家庭,和她只是性格投缘,平常谈的多是吃喝玩乐,以及哪里有稀罕的风景可以度假。 杨舟正好和她相反,是另外一个代表。 他和苏霓都出身于厄运之星,彼此间,有着一份特殊的感觉,一如琳帆和涅林。 有时,杨舟不会对别人说的事,会对她说,不会对别人发的牢骚,会对她发。 她偶尔听他提及,同样是军官,贵族出身的就敢欺负平民军官,因为平民很少有后台。 这其中大部分没有真正的冲突,只是寻乐子和偏见而已。 若非杨舟生性彪悍,谁都敢惹,又有紫蓟公爵为后台,恐怕也难免吃亏。 可他得到庇护的同时,反而更加败坏公爵的风评,让人添油加醋,说公爵飞扬跋扈,连亲近他的军官也骄傲自大。 这些事情都难以启齿,说出来会令人尴尬。 总之,它们给了苏霓很不好的印象。 利益链、关系网已纠结成一个线团,很难平安解开。 就以现在爆发的战争为例,如果恶魔不曾突然出现,导致有识之士人人自危,不知会有多少人希望公爵兵败身亡。 这样一来,又能干掉拔不掉的眼中钉,又能给自己的势力以进身之阶,简直无比合算。 毕竟,无论古今中外,军功始终是晋身最快,也最安稳的道路。 帝国公民经常希望子女能够参军,也是这个道理。 自恶魔出现以来,苏霓已经想过很多事。 她老实不客气地说:“既然你问了,我也不会隐瞒你。 帝国给我的感觉很是奇怪,仿佛一架系统出了问题,难以驾驭的光甲。 想要驾驶它前往预计的目标,当然可以。 但是,若想做出种种细致的动作,恐怕非常困难。” 公爵淡淡道:“这个比喻倒是很有意思。” “在和平时期,帝国当然欣欣向荣,可以无限制地向外扩张。 可是,人类的敌人大多是不存在内斗的外星种族。 相比之下,人类的未来并不乐观。 当然我只是说说,以我现在的地位,可能做不了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问,万一人类在战争中落败,你有没有后备计划?” 这是她真正想问的问题,问完之后,她就屏息凝神,等着营养舱中的回答。 公爵冷冷看着她,看了很久,看到她忍不住开始摸自己的脸,怀疑脸变成了虫母形态时,才说:“没有。 若真有那一天,我只有死战到底一条路可走。” “……我明白了。” 苏霓说。 她以很正式的态度,对公爵说出了心里话,期待着计划乙。 一场战争的结局只有三个,胜、败和平手。 她不得不考虑每种结局的后续。 星际种族之间,其实很少爆发战争,因为好不容易发展到星际时代,怎会把资源和生命轻易浪费在战斗中? 可是,一旦真的打起来,又发现敌人大败亏输,那么所有种族都会乘胜追击,将对手的火种彻底掐灭。 同理可证,倘若人类大败亏输,那些种族一定不会放过人类,帝国的命运也将摇摇欲坠。 她之所以要和公爵谈及此事,正是伸出触须挥舞一下,打探他的口风。 如果他没什么好计划,那么,她逃亡时将带他一起走,相当于一次还清欠债。 然而,公爵给出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一如既往的冰冷,让那些话显得更加严肃认真。 言语背后所蕴藏的决心,更是深深触动了苏霓。 她头一次觉得,面前这个躺在营养舱里的人,不再是一个让她敬而远之的冷峻贵族。 他身上有一种超越想象的力量,给她带来远比之前复杂的感情。 苏霓本来坐在营养舱旁边,还傻乎乎地端着那个托盘。 在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以便仔细思考以后的事。 不用问也知道,很多贵族和富豪都有私人行星,相当于独有的后路。 倘若文明当真崩溃,他们大概会像脱队的旅鼠那样,任凭同伴跃下海面,自己带着财产抛掉。 可惜他们怎么选,是他们的自由,不容苏霓沾光。 既然公爵没有这样的想法,她理应把事情想清楚,而非只知道细软跑。 她站起身来,仍用严肃的口吻说:“这真是我没有想到的答案,我需要想一想。 你好好休息吧,我回我自己的休息舱。 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请尽管开口。 我可以保证,再不会出现肆意而为的情况。” 如果人类和虫族不再爆发战争,永远相安无事,那她必定倾向于人类的身份,问题在于,现在战争愈演愈烈,由不得她做缩头乌龟。 恶魔已经正式现身,看上去是为了追杀虫母。 实际上,这也表示,它们不在乎被人类舰队得知身份。 当年双方两败俱伤,说明种族实力相差不远。 如今恶魔卷土重来,可能是有了对付人类的方法。 每想到这里,苏霓就恨不得拍马上阵,冲进被能量扭曲了的战场中央,生擒一只恶魔回来。 但这无异于找死,她也只能想想而已。 苏霓并未和任何人商量,回到驾驶舱后,便躺在床上出神。 她想去联络虫族,又觉得应该再等等看,至少寻找一个好时机。 虫族仍是人类的心头大患,若她贸然表露虫母身份,得到的不太可能是信任,而是铺天盖地的怀疑。 就算要联手,最好也等人类连连受挫,万念俱灰的时候再说。 在此之前,她希望有立下功勋的机会,更容易取得人类军方的信任。 在此之前,她决定先处理光甲和苏渊的问题。 如果数据板和叛逃有关,证明苏渊不是大脑进水,突然离弃自己的种族,义无反顾地奔向虫族势力。 那么,她会有足够的底气,前去询问公爵,抑或苏北辰一个问题。 艾尔莎的工作效率还是那么高,并未让她等待太久。 按照帝国标准量度计算,只过了几天时间,她便向苏霓发来消息。 消息里说,她已经有打开光焰驾驶舱的把握,要她过去看看。 苏霓大喜过望,边道谢边问:“要是你弄错了,开启过程失败了呢? 有没有后续计划?” 艾尔莎和公爵并不一样。 隔着终端,她都能觉察到艾尔莎言语中流露出的冷酷。 艾尔莎冷冷说:“你居然敢这么问,信不信我打你? 要不是看在我坑了你的份上,就凭你对我实力的怀疑,我就可以不接你的活儿。” 苏霓坦率地说:“但你不能否认,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你赶紧滚过来吧。” 星际母舰体型庞大,但每个舱室都有其预定的用途,绝非大而无当。 艾尔莎地位很高,才能分到足够拆卸光甲的空间,条件自然不能和她自己的基地比。 幸运的是,她带来的技师都是亲信中的亲信,工程师中的工程师,技术非比寻常。 他们无视简陋的条件,只用数天时间,便成功破解工艺繁复,防御机制异常精致的光焰。 苏霓知道她的位置,不需要别人带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 她走进临时的实验室时,见光焰已经被拆解为数个部分,均被安放妥当,以免占用太大空间。 驾驶舱所在的部位被另行对待,平躺在地面上。 艾尔莎正站在驾驶舱旁边,平静地看着苏霓。 她说:“你应该能够理解,苏渊担心的不是信息丢失,而是信息被人发现,然后篡改,误导后来者。 麻烦就在这里,他拥有相当丰富的光甲知识,对机械极为了解,设置了完美的封舱和机关。 不知花了我多少力气,才能成功打开它。” 尤路维尔派了两位侍从官过来,一男一女,都是颇有背景,很得公爵信任的人。 他们不会干涉艾尔莎的行动,只是在旁默默观看,以免中途被人捣鬼。 这件事牵扯到苏渊和绮羽,苏霓和公爵,这么严格也是应有之义。 艾尔莎对此表示理解,并未提出异议。 苏霓的心情早已平复,此时却又紧张起来。 她看着驾驶舱,问道:“驾驶舱开启之后,我们就能顺利拿到里面的东西了吧? 虽说有数据板在,但不能完全排除这是一个陷阱。 我在想,开舱之后会不会出现危险,比如说,里面存放有超级可怕的病毒……” 艾尔莎笑了起来,说:“你尽管放心,这又不是我第一次做这种工作。 驾驶舱开启期间,这几间连起来的舱室会被完全封闭,严密监视。 倘若当真出现问题,日冕号会把它们分离,吐出星舰之外。 也就是说,到那个时候,我们会被星舰放弃,在宇宙中自生自灭。” 苏霓真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紧张的心情却被艾尔莎冲淡了。 她说:“对于这个结局,我本来很有意见。 但是你也在这里,那我也就不抱怨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拿到数据板后,数据容易破解吗?” 艾尔莎的笑容简直充满自信,“相对光甲而言,非常容易。 我都不用其他人帮忙,自己就可以现场阅读它的内容。” 她的语气太笃定,导致苏霓非常惊讶。 她转念一想,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和你的异能有关?” 艾尔莎笑道:“你倒也不算傻嘛。” 由于苏霓是光焰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没有她同意,其他人不太好意思动手。 艾尔莎说完这句话,整个实验室里的人都看向了她。 苏霓又看了看那个驾驶舱,忽然觉得它活像一口棺材,里面承载着过往的秘密。 她完美地掩饰了情绪,平静地说:“既然如此,那就开舱吧。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的足够久了。” 技师们立刻行动起来,最后检查一次管线排布,打开那个强行破解用的机器。 苏霓对这方面仍是一无所知,发现这台机器的构造十分神奇,上方还伸出两只长长的,兔耳朵般的柱子。 它运行之时,这两根柱子一闪一闪地发着光,不停变换光影的形状,仿佛在向艾尔莎显示它的情况。 艾尔莎从前臂上抽出了接线,通过转换泵,间接接到驾驶舱上。 她凝神看着它,神色严肃,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过程非常安静,没有声音,没有火光,如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艾尔莎轻轻握了一下手臂,说:“可以了,加压吧。” 随着她的口令,又有一台机器被技师打开,出现立竿见影的效果。 驾驶舱的舱口忽然动了,向两边平滑地旋开,像是被主人开启一般,将里面的内容全部袒露出来。 艾尔莎这才舒了口气,瞬间收回接线,向苏霓一点头,表示开启结束。 她已经设置好检修装甲用的机器人,这时发出一个简单的口令,机器人便飘了过来。 它们的系统非常智能,自带分辨度超高的摄像头,能够像人类一样,判断并拍摄舱内情景,又能变成飘浮着的小平台,承载着技师在舱内各处探查。 艾尔莎显然不认为会有危险,直接登上那个小平台,想都不想地飘了下去。 苏霓见她这么豪迈,也跟着一跃而下,用粒子组成的平面托着自己。 每架光甲的驾驶舱都大同小异,设计风格当然不同,基础功能却都差不多。 由于光甲可以做临时的星舰,让机甲士在其中生活,驾驶舱里经常会隔出一小片生活区,便于主人起居。 苏霓一进去,便将感知能力外扩到最大程度,几乎是把内壁亲手摸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生命痕迹。 艾尔莎也在做相同的事,反复查看之后,无奈地说:“看来,苏渊没有留下太多东西。” 在这期间,苏霓已经放出粒子光带,把数据板收集起来,回答道:“我有同感。 既然如此,这些数据板就是他最后想说的话了吧? 我想尽快破解它,不知你可不可以帮忙。” 艾尔莎和她的关注点不同,仍在观察驾驶舱的内部结构,闻言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介不介意用投影的方式,把数据板上的内容放映出来?” “……只要不是放给全帝国看,那就不介意。” “好,我现在就可以帮这个忙。 事实上,我也是一样的好奇,”艾尔莎毫不犹豫地说,“我先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助手,你和我到姬星罗那里去。”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艾尔莎的异能相当特别,显然和机械、数据有关。 她使用异能,配合身上的机械设备,可以直接阅读数据板上的内容,破解数据板的加密手段,并将其内容以投影的方式,公开放映出来。 迄今为止,尚未出现她无法读取的数据板。 她对自己的实力讳莫如深,即使面对皇室成员,也不肯说这异能是什么。 渐渐地,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古怪,便无人再去纠缠。 毕竟她并非依靠异能行走江湖,得罪她,对自己没半点好处。 苏霓向来以不懂事而出名,又不怕得罪人,旁敲侧击问了几次,见她不接话,也只能作罢。 公爵一直关注着这件事,见她们拿着数据板过来,自然不会拒绝她们的要求。 为了保护苏渊的隐私,他命令医疗舱的所有医务官离开,只留艾尔莎和苏霓两个。 日冕号上,也有苏家的成员服役。 但苏霓和苏家的关系谈不上好,自然不希望他们在场。 其他人知道她的想法,也都装作这些人不存在。 其实,公爵已经挡下了很多麻烦。 想也知道,许多人目击过恶魔的飞碟,光焰的回归,肯定无法完全保守秘密。 苏家当年想法设法,以打压苏渊所在的分家为代价,终于换得弃车保帅的效果。 他们的消息一直很灵通,如今看到苏渊的女儿带回了光焰,必然会想将它掌握在自己手里。 公爵一力维持,使苏霓从未受到任何人的骚扰,显然花了不少力气。 艾尔莎不急动手,先和公爵闲闲说了几句话,均与当今的局势有关,却没有引人注目的内容。 听她的说法,她打算在战区逗留一段时间,寻找接触恶魔飞行器的机会,然后再返回阿尔法星系。 尽管魂甲的开发速度很慢,但谁都无法判断战争会持续多久,所以她不想转移工作重心。 也许,她的工作具有重要意义,魂甲将成为未来决定战局的重大因素。 公爵和艾尔莎交谈完毕,看了苏霓一眼,意思是她们可以开始了。 然后,他平静地说:“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些数据板还是未知,未必记载着你想要的东西。 希望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苏霓向他一点头,笑道:“我不会这么想,多谢提醒。” 艾尔莎手持数据板,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却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医疗舱中已经没有闲杂人等。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能力,直接解开防护服的袖子,露出白皙娇嫩的臂膀。 苏霓微觉好奇,全神贯注看着她的动作,只见她手腕一翻,那条手臂便发生了变化。 之前,无论怎么看,那条手臂都非常正常,和常人无异,肤质还可能比普通人更好。 可这一晃之下,手臂上的皮肤竟然大幅度皲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边缩去,露出里面纯粹的机械体。 她的这条臂膀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经过悉心设计的机械设备。 经过这样的改变,力量得到大幅度增强,还方便了她对其他设备的操作。 苏霓早就听说过,许多人为了追求力量,自愿将自己的身体机械化,变成半机械的奇怪存在。 这种改造不算特别罕见,因为机械体有大量超越普通人的优点。 在太空级别的竞争中,有很多手段可以对付机械体,可普通的人类身体更加不济。 她对机械改造的深入了解,还是来自涅林的叙述。 涅林看起来是个正常少年,实际上脾气和杨舟差不多。 但杨舟实力不凡,涅林却既无魂能,也无异能,难免要打其他主意。 那时,苏霓听他提出这个想法,还吃了一惊,帮忙请教范伦海特的几位教官。 他们的回答是,这并非一个坏选择。 只要改造者本人愿意,并乐意承担之后的问题,想改就去改吧。 事实上,这么想的人远不止涅林一个。 唯一能够阻止改造的原因,是它的不可逆性。 要是机械体可穿可脱,可正可反,跑去改造的人恐怕要多上一倍。 苏霓本身是异能者,又是半虫母,当然不会有这种想法。 可是,她并不熟悉这样的人。 艾尔莎毫不犹豫做了改造,不惮于在他们面前显示,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出于礼貌,她并未表现出惊讶,只是静静地看了下去。 艾尔莎动作非常熟练,抽出不同的数据线,将数据线与数据板对接在一起。 一经对接,她眼中立刻寒光一闪,说:“果然有加密手段,不愧是苏渊。” 这是很高的赞美,但苏霓很想接一句“不愧是艾尔莎”,因为她一边夸奖苏渊,一边飞快地破解着,没用多长时间,便成功读取了这些数据。 最终,艾尔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肉眼可见的光芒从她指尖射出,迅速扩张垂落,变成一面与地面垂直的屏幕。 数据板上承载的所有内容,就这么在屏幕上映射出来。 苏霓一阵激动,用眼角偷偷瞥了公爵一眼。 公爵已经换了个姿势,从平躺变成半躺半坐,冷淡地看着这面屏幕。 他的表情极为正常,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至于他损毁的身体部分,躯干已经补全,手臂却还没长出来,袖子仍是空荡荡的,有种无法支撑身体的感觉。 她瞬间把目光移回屏幕,发现已经有部分画面出现,想来是苏渊拍摄的影像。 然而,这些画面支离破碎,几乎没什么逻辑,绝对不是稳定拍摄。 艾尔莎和公爵安静地看着,毫无评论的意思。 苏霓更是顾不上说话,紧紧盯着画面,试图将它们连为一个整体。 然后,大概两三分钟后,她就看到了苏渊的脸。 帝国之中,多数公民的相貌都不难看,但也有例外。 在某些偏僻落后的星系,公民生活贫困,无力支付手术费,或者基因改良的费用,只能顶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 但凡家里有些钱,或拥有一点点地位,父母都不愿意让孩子拥有平淡无奇的容貌。 他们会才用各种手段,让孩子们变的比较好看。 正因如此,苏霓的交际圈质量很高,通常是美女与大美女,帅哥与大帅哥。 如果有人面貌平凡,那么必定是平民出身,抑或审美观异于常人,抑或当真不在乎长相。 苏渊当然算是帅哥之一,而且是中年帅哥。 在公民数据库里,他身姿挺拔,目光明亮,很有帝国军官应有的气势。 影像里的苏渊却完全不一样,有种重病很久,还吃不饱饭的感觉。 那张脸面色灰败,神色憔悴,和数据库中影像的简直是两个人。 他开口说话之时,声音也虚弱而匆忙,仿佛命在顷刻,又像是在赶时间。 可是,从公爵到苏霓,听到他说话内容的一瞬间,就忘记了他外表的虚弱,转为关注他要说的事情。 他说:“我是苏渊,职务为帝国远征军的一级指挥官。 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没有请求援助的可能,所以,这是我的遗言。 无论是谁,当你看到这些数据板时,请严肃对待我说的话,并将其转交给远征军的四位元帅,或者直接递送到枢密院。” 苏霓专心致志地看着,边看边想。 既然这是遗言,那么影像的录制时间肯定很晚,应该是光焰坠落于烈银星海洋之后。 因此,这的确是他死前留下的信息,也是他最后一次托付。 他的时间不多,已然无暇从头说起,只能尽快记录重点。 他的话言简意赅,却非常生动。 他说完最重要的事后,发现还有时间,才郑重声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还有舰队覆灭的真相。 这些话在时间顺序上存在问题,而且掐头去尾,需要很强的理解能力。 屏幕前的三个人都不缺这种能力,只是默默听着看着。 那场大战爆发于二十年前,持续数年时间,是课程重点之一。 苏霓虽然无法接触内幕消息,也知道具体过程。 不过,由于苏家和公爵的施压,苏渊之事并未列入课程内容。 苏霓听说过许多种说法,最可信的一种来自于瑙西卡。 战役期间,有一支精锐舰队误中陷阱,被虫族和费雷蒙人的联军包围,掀起了极为激烈的战斗。 双方均是精英部队,战斗能力强,战斗经验丰富,堪称势均力敌。 无论哪一方,都难以瞬间脱离战场,只能颤抖不休,几乎是一个星球一个星球地争夺。 随着战况的发展,人类舰队渐渐占了上风,有逃出包围的可能,所以并未求援。 但是,眼见曙光在望,通讯却时断时续。 舰队发出的信号嘈杂扭曲,变成无法还原的信息碎片。 负责通讯的哨站大为奇怪,急忙请通信工程队帮忙。 他们辨认出了少许内容,其中就有“苏渊和巴恩玛杀死了赤鲸公爵,还在继续杀人”,以及“母舰下达了错误的命令,将星舰驱逐到敌人的包围之中”。 事情急转直下,一气发展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立即派出后方舰队,带上最强大的武器,赶往战场增援。 可是,该星域竟被神秘的能量层闭锁,无法用跃迁的方式抵达那里。 援军高速行进,抵达战场的时候,被包围的舰队已经全军覆灭,而敌方的舰队也不在那里,莫名其妙地退去了。 除孤零零的光焰之外,没有任何幸存者。 在那个年代,苏渊和叶霜天并列第一,有着“一个人比的上一支舰队”的说法。 因此,舰队指挥官只能把它当作敌人。 虽不至于当场万炮齐发,将光焰轰到支离破碎,却也用各种方法,向它发出警告,让它要么当场投降,要么接受死亡。 苏渊的命运自此注定。 如果他能够和舰队交流,将发生的惨剧解释清楚,那肯定不会得到这种结局。 但事情坏就坏在,他根本没办法正常通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被恶魔占据,不再是纯粹的人类。 影像中,苏渊准确地叫出了恶魔的名字,即先贤口中的“魔裔种”。 这个种族具有社会性,每个个体都有独立的意识和思维,但其异能和形态的多变,与虫族有得一拼。 魔裔种的族群里,有一种体能弱小,但精神能力极为强大的变异个体。 它们的名字叫作“梦魇”,可以占据其他物种的身体,完美复制该物种的行为,让最亲近的同伴也难以辨认。 而且,这种血脉如同病毒,具有高度传染性,还有极深的潜伏性。 幸运的是,它出现的几率极低,不可能成为大规模战力。 二次寄生过后,血脉将失去繁殖能力,不能无限制地蔓延。 长期以来,恶魔都想培育梦魇血统,以备星际征战之用,却始终没能成功。 像人类一样,恶魔并未全灭,返回自己的母星,舔着被暴打出来的伤口,搜集资源,重铸科技,打算寻找恰当的时机,再度发动对人类的战争。 藓虫、蚀波兽,还有其他几种奇异生物,其实正是恶魔创造的生物武器。 它们不同于傀儡师,无法精确控制生物个体,只能使用唯首领之命是从的战斗兵器。 二十年前,藓虫尚未培育完全,还在实验阶段。 它本是梦魇血统的衍生物,因而引起了虫母的熟悉感。 为了测试藓虫的实力,亲身领教人类的战斗力,恶魔用其他种族的战斗作为掩饰,暗搓搓地出场。 它们没有亲自动手,只是把梦魇个体,以及藓虫的半成体,伺机投放至被包围的人类舰队中。 可能是对孱弱体能的弥补,梦魇的智力奇高,懂得什么时候该潜伏,什么时候该控制。 实际上,古人类昔年逃亡到荒星域,准备快乐地建立新家园时,就吃过它极大的亏。 按照恶魔高层的想法,最好是梦魇成功潜伏,将血脉带回人类帝国。 虽然它迟早会被发现,却能够造成大面积感染,给人类社会带来极大的打击,让人类个体人人自危。 同时,藓虫具有收集数据的功能,可以通过它的打探,了解人类现今的科技实力。 这个如意算盘不可谓不高明,不可谓不恶毒。 只要梦魇成功寄生,就能将血脉散播至整个舰队。 而且,有一只梦魇的运气好到极点。 它用迂回作战的方式,成功寄生了赤鲸公爵的侍卫长,又成功寄生了公爵本人。 之后,它不断召见各个战舰的指挥官,神不知鬼不觉地感染了他们。 看到这里的时候,艾尔莎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现在我们可以确定,这的确是苏渊的遗言。 若存在伪造部分,不可能这么揭恶魔的短。” 苏霓的目光从未移动过。 她低声说:“是的……让我们继续看下去吧,其实我已经能够猜到之后的发展了。” 之后的发展,和她想象的几乎没有差别。 梦魇成功寄生,藓虫那边却出了问题。 半成品毕竟是半成品,在星舰上蔓延时,终于被比较机敏的机甲士发现。 与此同时,苏渊也发现了赤鲸公爵的不对,直接在星舰核心位置叫出光焰,打算直接抹灭这个威胁。 其实,其他指挥官未必看不出不对,却不像他这样果断,敢于当场对上司动手,导致被梦魇感染的结果。 恶魔高层见势不妙,立即切断这片区域的通讯,并让联军进行猛攻,才发生了舰队失去联系之事。 它们不想被人类知道自己的存在,切断通讯后,亲自现身加入战斗,确保这件事不被泄露出去。 但苏渊毕竟是苏渊,面对星际母舰上的敌人,敌军的猛攻,还有从未听说过的巨大恶魔,他仍然没有失去判断能力。 在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有多少只梦魇,也不知道它们的感染体无法繁殖,只知道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否则帝国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人类舰队的救援速度极快,即使遇上虫族的拦截,也没被阻拦多久。 何况,被围困的舰队乃是人类的精英部队。 虽然大部分指挥官已被感染,但是他们的下属并非弱者。 面对过往的上司,还有突然现身的魔裔种,他们仍奋战到最后一刻。 就算这样,所有的努力也宣告失败。 众多高等恶魔迅速加入战团,最后导致舰队的覆灭。 帝国军方对此一无所知,只能看到舰队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星舰受到能折叠次元维度的强力攻击,化为无数粉尘,弥散在那片星域中。 恶魔不愿意现身,在援军到达之前,已经成功撤走。 虫族和费雷蒙人不愿意面对人类主力舰队,也走的干干净净。 苏渊凭着强悍的作战能力,一直坚持到最后,却被梦魇本体寄生,不停和它争夺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只要连接上魂核,就拥有超越想象的魂能。 梦魇精神力虽然强,却迟迟难以夺取控制权。 它也是万般无奈,出于不想暴露同族的目的,做出两害相权的选择,决定逃往荒星域深处。 光焰上的信号发生器已被摧毁,所以苏渊根本无法送出消息,梦魇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双方僵持的结果,就是光焰坠落在烈银星的深海海底,全程脱离人类和恶魔的监控。 他们意识到自己无法胜利,所以注定双双毁灭。 苏渊的魂能毕竟有限,无法永远坚持下去。 梦魇寄生他,他就能看到它的很多记忆。 在魂能消耗殆尽之前,他终于暂时压制了它,竭尽所能地留下尽可能多的信息,并将数据加密,彻底封闭驾驶舱。 然后,为了防止恶魔找到光焰,销毁数据板,或者留下被篡改的数据。 他启动防护服上的自毁系统,将自己的身体完全粉碎。 那只寄生着他的梦魇被他困住,想要逃生,却根本做不到,只能跟他走上绝路。 苏渊死去之后,数据板失去魂能的保护,坠落在驾驶舱的地面上,被苏霓透过粒子迷雾扫描到。 绮羽锁定光焰的位置,才匆匆赶去荒星域,最终撞入星风基地,重伤身亡。 数据板上,有苏渊口述的重点内容,也转录了光焰所记录的重要数据。 他说的快而简略,内容虽多,细节却只能由他们自行补充。 有艾尔莎在,光焰本体的数据也会得到破解。 苏渊所说出的,与魔裔种有关的内容还是有限,却已经是最重要的资料。 他自己最后也承认,很多时候,为了斩草除根,他压根没有办法确定船员的情况,只能把他们当作可疑人物,悉数杀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仅是他,和他奋战的同伴也是这么想的。 怎奈他们的实力不如苏渊,在高等恶魔的点对点攻击下,纷纷陨落,只能从光焰的记录中寻找他们的名字。 这就是种族和种族之间的战争,残酷到了极点。 恶魔不惜代价,不择手段,花费大量代价,说什么都不肯暴露自己。 以苏渊为首的军官也是当机立断,不惜自毁,阻止对帝国的威胁。 苏霓知道他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妮妮的。 妮妮自幼流浪颠簸,对父母没有感情和记忆。 可看完这些影像之后,她仍然情不自禁地感到难过,既是为苏渊,也是为妮妮。 如果苏渊知道,妻女竟然落得这个下场,大概也难以瞑目吧。 艾尔莎欣赏苏渊的技术,和他本人并无交情,受到的冲击也最轻。 可就算是她,也在轻声喟叹,叹着气说:“原来如此,这个谜团终于有了答案。 可是,这答案来得太晚……” 公爵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开口,冷冷说:“并不晚,至少恶魔还没有发动攻击。” 苏霓则处于发呆的状态,听到他们的对话,才觉得如梦初醒。 她甩了甩脑袋,已是回过神来,说道:“苏渊……我父亲拥有的时间不多,所以只说了比较重要的事情。 想要知道详细情况,可能必须要破解光焰。” 艾尔莎微微一笑,淡然道:“我知道,我会亲自负责这项任务,希望苏家的人不要再来烦我。 这件事非常重要,我要立刻动手。 数据板暂时留在你们这里,经过我的读取,它的所有加密都已经被破解,你们可以直接进行阅读。 我这就回实验室,有我在这里,你们也无法顺利地谈话。” 影像的播放已经结束,然而,它带来的问题还远远没有终结。 首先要解决的,自然是苏渊和绮羽的名誉。 苏霓刚知道父母的问题时,还觉得苏家非常可怜,被一个叛逃的成员连累。 这时,她早就改变了想法,只抱着那几张数据板,沉吟着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想起苏北辰,却想起了很久没有见面的曦云。 曦云从范伦海特肄业之后,被苏家安排到军队中,担任比较有前景的职务。 苏霓对此不关心,苏北辰也不可能主动提起。 可是这个时候,她忽然在想:“如果曦云知道了真相,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她沉默着,公爵也在沉默,整个医疗舱中一片死寂。 唯有几台仪器偶尔震动一下,表示自己还在工作。 死寂持续了很久,公爵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苏霓叹了口气,把数据板放到旁边的仪器上,正色说:“你知道的,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厄运之星上流浪,从没见过父母。 如果我说对他们有多深厚的感情,谁都不会信。 可我仍然感到难过,并且深深憎恨着恶魔……不,现在该叫它们魔裔种了,这是先贤起的名字嘛。” 公爵的表情也没有平常那么冰冷,仿佛又带上了很重的忧郁,极深的苦恼。 他嗯了一声,又问:“然后呢?” 苏霓不想谈这个问题,却必须要谈。 她一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对待这件事也应一样。 因此,她不再犹豫,很直接地说:“苏渊既然没有叛逃,那么他的名誉就可以恢复了。 我也有了质问过去的底气。 我欠你很多,无论是金钱方面,还是人情方面。 可是,我希望你能够不再说谎,而是诚恳地回答我。” “苏渊叛逃之后,绮羽叛逃之前的那段日子里,苏家对绮羽做了什么,竟会让她精神崩溃,心智失常,不惜带着幼儿逃往荒星域? 你知道答案,苏北辰也知道,对不对? 你们都认为,往事没有讨论的价值,只会造成我和家族之间的隔阂,才会一直隐瞒我的吧?”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很平和,仿佛在平心静气地和公爵说话。 然而,这三个问题尖锐的像钉子一样,又像烧红了的火炭,使公爵不由震颤了一下。 苏霓在他面前,一直自觉理亏,说话做事颇为克制,此时却不留余地,连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她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公爵不能给她满意的答复,她就去找苏北辰。 苏北辰也不说,她就去找艾尔莎。 就算认识的所有人都不肯告诉她,那也没关系。 她会直奔天星,当面求见特雷西亚。 如果她是妮妮,自然有为父母讨公道的责任。 她不是,就更不能对不起身体的原主人。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的机会,因为公爵并未让她等多久。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放弃了什么,无动于衷地说:“绮羽的定位能力是小范围流传的秘密,苏家早就怀疑她有这个能力。 他们为了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不惜软禁绮羽,并动用家族里的强大异能者,想要直接读取她的脑波。”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苏霓被公爵从厄运之星挖出来,进入星际帝国后,大概有很多人希望她是个傻瓜,抑或是平庸之辈,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 遗憾的是,她不但不是傻子,反而很聪明,又很沉得住气。 就算她不知内情,慢慢地猜想推测,也能猜出七八分真相。 绮羽身为苏渊的搭档,又有名气,必定冷静沉稳,做事时深思熟虑,绝非遇事就惊慌失措的平凡女子。 她知道苏渊的下落,大可自己去找,却甘冒大险,带上年幼的女儿。 这是一件极其不合理的事。 要知道,烈银星在荒星域深处,航线上危机四伏。 绮羽想过去,得要冲破帝国防卫军的拦截,还要面对荒星域中潜伏的怪兽。 她本人还好说,苏霓还只是个幼儿,随时可能意外身亡。 这岂是绮羽会做出的选择? 可她偏偏这么做了,证明事态有异。 考虑到苏渊当时的身份,以及苏家的行事风格,她显然是被逼出走。 这也就是说,那时候,她身边存在强大的外界压力,逼迫她不得不冒险行事。 被谁逼迫,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但苏霓必须问下去。 公爵说完这番话,便又沉默了,仿佛她不问,他就不回答,又像是在追忆过去的时光。 就他个人而言,并不愿意让苏霓知道内情,因为他熟悉她,也熟悉苏家。 怎奈苏霓自己猜了出来,若他不回答,只怕会惹出更糟糕的后果,并非敷衍和人情能够了结。 苏霓静静听着,脸色很不好看,却平和地说:“很好,这和我本人的猜测差不多。 若苏家肯庇护绮羽,那她绝对不会冒险外出,所以,事情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外界施压,苏家放弃绮羽;二是苏家自行下手。 可我没想到,竟然真是第二种。” 公爵忽然说:“你要明白,当时你父亲杀死了上一代的赤鲸公爵,事情闹的很大。 艾伦费尔家族本就与苏家不睦,那时更是交恶到极点。 出了这种事,他们必定要为公爵复仇,又想借机打击苏家。 苏家本身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也不是轻易放弃你母亲。” 他的话有无情之嫌,却是很中肯的评价,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可见他信任苏霓的理智。 苏霓并未辜负他的信任,没有义愤填膺,只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实际上,我觉得,明白的人不只有我,还有你……你们这些手眼通天的人。 难道赤鲸公爵的家人全是笨蛋,看不出此事必有隐情? 他们只不过是认为,家族里的顶梁柱已经死去,得用这件事多捞点好处吧?” 公爵的脸色仍然很正常,说:“我不能反驳你的结论,也没有为苏家说话的意思。” 苏霓微微冷笑,见公爵还要说话,便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沉稳地说:“我知道。 但是,别人没有必要体谅他们的难处,只需要直面他们导致的结果。 他们做出这种事情,且不论对错,我若是和没事人一样,和他们一团和气地交际来往,那我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吗? 请你继续说下去吧,我不会再打断你。” 公爵平时不多话,无论下达命令,还是私人之间的交谈,都是言简意赅,绝对没有半点花哨。 正因如此,他的言语非常准确,又能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并让对话者情不自禁地相信他。 在这种时候,他仍不受情绪影响,平缓地说出了绮羽的事情。 他对绮羽的评价和叶霜天一样,认为她执拗高傲,头脑极为灵活,因而又敏感多疑。 尤其她来自平民家庭,身后没有后台,更容易给她带来麻烦。 她能判断光焰的位置,自然不愿被外人知道,所以拼命反抗。 可就算她不知道,以她的脾气,也绝不会接受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决定。 她本身是精神类异能者,严密封锁了自己的大脑,造成极为可怕的后果。 哪怕她处于昏迷状态,也非常人可比。 审问者试图侵入她的意识,却没讨到半点便宜,反而因为她的反抗,当场猝死一人,另有三人精神错乱。 过程中,绮羽本人的精神也受到了极大损伤,陷入忽而清醒,忽而迷茫的状态,却始终没有透露光焰的下落。 当时的公爵只是少年,刚刚继承爵位,花了不少力气才能和她会面,因而得知苏家的做法。 他对此极为愤怒,不惜撂下狠话,要他们停止这种行为。 苏家不愿招惹第二位公爵,又发现强制的效果并不好,便半推半就,答应了他。 他气愤至极,返回自己的领地,想要找到合适的办法,将绮羽接过来保护,却听到了更惊人的消息。 苏家的人把襁褓里的苏霓带过来,在绮羽面前展示,半是引诱,半是威胁,用孩子的安慰,逼迫她说出光焰的坐标。 这种行为彻底摧毁了绮羽的理智,让她极度憎恨苏家,同时也引起了她的异能爆发。 她破开禁制,杀死看守者,带走了苏霓,并抢回天国送葬,直奔荒星域而去。 还活着的人发现她成功逃离,均十分高兴,认为她肯定是前去寻找苏渊。 他们向帝国军方汇报,要军队撤开防守,使天国送葬得以安全航行。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以绮羽的精神状态,竟然还能做出完美的隐形。 在帝国星域边缘,即将没入荒星域的地方,和天国送葬有关的一切信号都消失了,再没有人能够追踪到它。 这件事对公爵的打击相当大。 他并未亲自去搜索,因为他知道,苏家搜索绮羽的力度,肯定比任何势力都要强烈。 但即使是苏家,也一样一无所获。 他们只能以这种态度,划清了与苏渊这一支的界限,重新拿回皇帝的信任,成功度过这次危机。 至于天国送葬,落到海盗手中之后,信号发生器、紧急求援装置都被彻底卸掉。 即使它再进入帝国星域,天网也不会认为它是天国送葬。 苏渊已经死了,后续的事情还没有完结。 苏家丢车保帅,本就不是高尚的行为,更何况他们还用幼童的安危威逼母亲,直接可以被划为“无耻”。 在他们多年的操纵,还有参议院的默许下,苏渊夫妇的信息渐渐消失,难以被人搜到。 若非苏霓回归,总有一天,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这就是和绮羽有关的整个故事,从起始到终结。 公爵说完之后,苏霓却迟迟没有说话。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苏霓,不禁有些出神。 苏渊曾经亲自教导过他,不只是驾驶光甲作战的技术,还有平时的为人处事,遇到困难时的对待方法。 他的言传身教十分有效,让他得以从矛盾和不忿中解脱。 因此,他一直对苏渊,还有他的妻女有着极深的亲切感。 绮羽失踪之后,官方已经结案,但他永远不会忘记。 这些年来,他和特雷西亚、苏青河、苏蝶等人关系不冷不热,却一力扶持苏北辰这一支,正是为了尽可能地弥补这种不公正。 他并非感情用事的人,不可能像那些幼稚的贵族一样,随便把人定为“死敌”。 他内心深处,经常涌出遗憾和伤感,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事完了就是完了。 在茫茫宇宙中,搜索两架失踪了的光甲,是比大海捞针还困难百倍的工作。 他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为苏渊全家都已去世,将精力放到未来的发展上。 可是,现在苏霓回来了,有着超越其父母的实力,冷静果断的头脑,还有更加可怕的成长潜力。 他很清楚,她暂时不会对苏家做什么,因为时机不对,实力也不对。 但她还在成长,如果有朝一日,她的实力胜过了他,甚至胜过了叶霜天,又会做出怎样的行动呢? 果然如他所料,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苏霓忽然开口,冷冷说:“这真奇怪啊,我居然完全不意外。” 她的双手始终交握在一起,黑漆漆的眼睛里,闪动着愤怒和冷酷交织的寒光。 公爵还以为她要直接爆发,或者说一些尖酸的刻薄话,却见她轻轻吐了口气,低下了头。 再抬起头时,她眼睛里的寒光已经消失了。 她说:“天国送葬消失后,撞进星风基地,被拉菲比特击毁。 但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我现在只想知道,参与威逼我母亲的人,还有多少人活着?” “你要杀了他们吗?” 公爵问。 “不然呢?” 直到这时,苏霓才终于明白过来。 苏家对她的冷淡,不只是嫌她的父母丢人现眼,那是曦云这种年轻人才会有的想法。 他们是在害怕,害怕与她接触,害怕面对她的疑问,害怕有朝一日,她会因父母之死质问他们。 她的口气终于尖锐起来,“我得罪了别人,人家就要杀我。 我想,这就是这时代的行为准则吧? 别人可以这么做,我为什么不可以。” 公爵仿佛从来不会惊讶,只说:“因为时机不对,实力也不对。” “是的,所以我不会立刻动手,会等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他们,”苏霓说,“但一个人总要敢作敢当。 在看到我回来的一刻,他们应该有了这种觉悟吧?” 公爵既没有鼓励,也没有制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意外的温和。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苏霓的情绪得以慢慢平复,神情也不像刚才那么激动。 她又吐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即使是那位身在参议院,被称为苏家最杰出人才的特雷西亚先生,我也不会怕他。 他不见得可以躲过我的暗杀,这是真的。 我需要一个名单,把这个名单给我。” 公爵说:“我没有不相信,但你现在的情绪并不平和,不宜做出重要决定。 听着,我会让人剪辑影像,整理记录和资料,发给该知道的人。 你要发脾气,等你父母恢复了名誉再说。 否则好事将变成坏事,也会给战局带来变数。” “那你会把名单给我吗?” “当然会的。” 苏霓回到休息舱时,精神仍然极为亢奋,没有睡着的可能。 她想起自己初次进入太空,目睹雄伟壮观的月神号,还有利落敏捷的优秀船员,心中当真充满了对这个时代的向往。 可是只过了一年多,她的想法便已改变。 帝国强大的武力之下,掩盖着种种弊端和不足。 并非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成为“优质公民”。 就算这样,在得知事情的大概面貌后,她仍因苏家而感到愤恨和厌恶。 这种时候,面对终端上传来的信息,她连苏北辰都懒于理会,直接回答道:“去和公爵谈谈吧,反正他躺在营养舱里没事做。” 苏北辰说:“……”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 苏霓再怎么心烦意乱,也不至于为此无视苏北辰。 她勉强抑制了情绪,和他交谈起来。 通话过程中,她简单地提了几句影像,说他总有机会看到,所以她就不多说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苏渊绝对不是人类的叛徒。 苏北辰表现出难得一见的高兴,只说此事过后,叔父的名誉可以得到恢复,乃是一个好消息。 面对他和公爵,苏霓不打算隐瞒真实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可我父母已经死了,名誉恢复不恢复,有意义吗? 只怕是对活着的人重要吧?” 这是一句令人不快的实话。 苏北辰并不以为忤,只说:“的确是这样,难怪你不怎么高兴,但恢复总比不恢复好。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头痛你和曦云之间的矛盾,如今总算可以解开了。” 饶是苏霓满腹心事,也不禁一笑,说:“我倒是把她忘了,快去转告她,我父亲不是叛徒,我不是麻烦,快让她来和我道歉。” “我可能只能转告前半句,因为你确实在惹麻烦。” “……” 他们交谈了好一会儿,苏霓的情绪也好多了。 苏北辰打算直接去找公爵,商量恢复名誉的事情。 苏霓知道,他们一定会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便不再关心,专心思考起报仇的事情。 现在的她,的确没有足够的实力,但这不代表以后没有,她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 如今之计,还是要先应付即将现身的恶魔。 苏家再混蛋,对她而言,威胁也没有恶魔那么大。 苏渊留下的影像中,并未提到它们信奉的神,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不重要,也可能像她一样,描述不出那个东西。 总之,在大战开始之前,或者,实力上升到某个程度之前,她不打算对苏家做什么。 但战争结束后,若她还活着,他们却没有死在战斗里,那就是她下手的时机了。 公爵的办事速度果然够快,转眼就联络到许多高层人物。 苏家见掩盖不住消息,也就自暴自弃,接受了苏渊被冤枉了的事实。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努力地帮忙恢复其名誉,在天网上进行连续公告,并通知各大学院。 苏渊之前被刻意打压抹消,此时却变成了伟大的英雄。 至于苏渊的遗孤,那个来自厄运之星的小孤女,自然也是常人关注的重点。 但苏霓拒绝了一切关注,始终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苏家这么做,除了维护自身的形象之外,未尝没有向她示好的意思。 但她又不是真的小孤女,怎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打动。 她从不理会他们,只偶尔接收一些通知,把大部分时间用在吸收能量块上,还要按时执行异能方面的训练计划,做好对未来的准备。 她消耗能量块的速度极为惊人。 能量块本是应急用的储备物资,普通士兵鲜少有用到的时候。 因此,它的生产技术已经成熟,产量却有限。 苏霓变幻出部分虫母甲壳,直接融合这些能量,竭尽所能地催动着身体的转变。 时至今日,她对以后的变化已经有了些概念。 如果她没猜错,发展到终极形态的时候,已经无谓人形还是虫形,都会具有相同的能力,相同的力量。 她本身还是希望能保留人类的身体,所以对这个未来极为期待。 还好,人类的异能琳琅满目,现在正处于研究状态,无人能够说清异能的真正机制,也就无人怀疑她的食量有问题。 尤路维尔没空理会这种小事,听说她需求大量能量块,便把她的饮食问题交给了下层的秘书官。 这两位秘书官是一对双胞胎姐妹,算是为公爵处理日常事务的下属,地位仅次于尤路维尔。 她们接到苏霓的需求后,只表现了吃惊,却并不为难,迅速调来她要求的分量,以满足她的需求。 同时,艾尔莎对光甲的破解和改造也接近尾声。 为尽快完成任务,她甚至把男友也叫了过来,日以继夜的工作着,每天都有新数据流出。 在公爵痊愈的当天,她催命般召唤了苏霓,让她过去一趟,进行光甲的最终测试。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在这个宇宙中,没有什么是必不可少的,个体的意志完全不重要。 无论苏霓思考还是不思考,命运终会按照预定的轨迹走下去。 公爵休养期间,战区曾爆发两次较大的战事。 傀儡师的新型战兽偷偷探出脑袋,想要打无人部队一个措手不及。 但它们的能力还不完全,一波突袭后,被无人部队反向包围,轰成成了浩渺星空中的大量流星。 这些敌人实力有限,尚且不必动用主力舰队,但这表示,它们从未放弃进攻。 帝国军部意识到了这一点,仍然不断往这片星域增兵,不知道是否出于公爵的要求。 苏霓还处在学习状态,每天听到新消息,总有焦急的感觉。 她很怕光甲还没处理好,便要面对最糟糕的情况。 为保险起见,她甚至偷偷动用了日冕号的权限,不停查找离战区的虫族星球,预估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联系上它们。 事情比她想象中好些。 有些虫区距离很近,就处在舰队驻扎区的边缘地带。 指挥官们不想主动挑衅,始终放任自流,让它们在那里快乐地活着。 所幸如此,若苏霓真想过去一探,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她的担忧并未成为现实。 艾尔莎的技术足够高明,团队成员的效率足够迅捷,在全力攻坚之下,终于按照苏霓的想法,将两架光甲改造为一架。 由于它的涂装风格和光焰一样,都是用炽烈的红色为底色,略带暗沉的金色勾出花纹,外型也差不多,所以名字仍然是光焰。 在天网、双极,还有其他通讯频道中,它的代号也和当年的光焰一样。 天国送葬则被充分利用,成为这架新光甲的一部分。 苏霓已经做过多次磨合,所以对它并不陌生。 光甲的各个系统分布于不同区域,要一项一项往上填,装载的武器也要陆续添加,是一项耗时漫长,极需细心和耐心的工作。 大部分时间,部件的安装会交由机器人处理,因为人工的细致程度无法达到要求。 每加一个较为重要的系统,苏霓就要被叫去启动一次,武器方面更要这样。 每个机甲士的作战风格不同,可能的话,制造者会尽量配合他们的个人习惯。 一看外观就知道,新一代光焰花了大价钱。 即使把它拎到排行榜前十的光甲里,它也绝对不会逊色。 它的高度比夜魔还要高一点,外型华丽灿烂。 大部分炮口隐藏在机壳之内,必要时才会露出来。 剩下的小部分经过精心的设计,看起来更像光甲上的装饰品。 它不像夜魔那么朴素低调,不像咏星火那么凝重庄严,更不像回天那么闪瞎旁观者的眼,但没有人能够忽视它。 这本就是一架个人风格极其浓厚,又在战力方面出类拔萃的光甲。 正因如此,它对机甲士的要求更高。 万一机甲士比较愚蠢,“不灭的光焰”将变成“断断续续的光焰”,甚至“亮不起来的光焰”。 光焰装载的武器为数众多,仅是手持的武器,就有光能剑和复合式来复枪。 来复枪能够根据战况不同,射出不同属性的子弹。 它机体上的火炮也是五花八门,从常见的光子炮,到罕见的黑洞发生装置,都精心设计并分布着。 同时,它也能扭曲力场,用这种手段来坑害敌人。 艾尔莎花费了大量心血,对它相当满意,虽然不至于自卖自夸,却一直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它。 她还不客气地评价道:“这就是那种机甲士不够强大,根本没办法启动的光甲。” 苏霓笑道:“还有对机甲士的要求?” 艾尔莎微微一笑,淡然说:“自然有。 魂能机甲之所以受到重视,就是由于它对魂能的利用,在节省能源的同时,效果又非常好。 反物质的价格居高不下,大多供给军队里的星舰,根本没有多少留给光甲使用。 如果是普通机甲士,那么光甲的造价还要再贵一些,并非人人买得起的。” “我懂了,那瑶海那种土豪……” 艾尔莎顿时又笑了起来,说:“不错,瑶海那种土豪,自然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受这些限制,但其他人不一样。 很多魂能者只能驱动小型光甲,即使他们拼了老命,勉强启动了这种大家伙,也无法运转自如。 你大概已经觉察到了吧? 光甲上载有武器,自然可以在战前充能,但还是需要魂能的转换。”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们对魂能的了解实在不多,只知道它可以转换为其他形式的能量,却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和机制。 我就像一只因巧合而学会钓鱼的鸟,虽然懂得把诱饵伸到水面,却不知道鱼儿为什么会跳出来。” 苏霓笑道:“我真的很喜欢和你说话,每次不用问,就能得到你的额外回答。” 艾尔莎毫无愧色地接受了赞美,平静地说:“你太客气了,我也很喜欢我自己。” “……不过,很多人在你眼里,是连钓鱼都不会的那种鸟吧?” “你知道就好。” “……” 苏霓身为虫母,却十分重视光甲,自然是因为它强大的作战能力,还有对身体的保护。 而且,有光甲武器的能量作为引子,她本人操纵的粒子更容易变成该能量,造成星舰轰击的效果。 只要可能,她就希望驾驶光甲作战,而非赤手空拳地跳出去。 艾尔莎所言绝非夸大其实。 对魂能的研究和对魂甲的研究一样,都是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什么算什么。 他们只能使用简单粗暴的测量,确定这个机甲士适不适合光甲。 不必谈及其他人,曦云就是一个好例子。 据苏北辰的说法,曦云肄业之后,早就想把赤云升级为光甲,连名字都起好了。 可她的魂能不够强大,无力支撑正式的光甲。 苏家的长辈们纷纷摇头,希望她能先提升异能和魂能。 曦云自己也没办法,只好苦逼地用着原来的机甲。 幸好她的工作侧重于后勤方面,用不着亲自作战。 只不过,她内心深处,肯定不会非常高兴。 最后一次磨合时间很短,很快就结束了。 苏霓完成了对方要求的流程,确认光焰一切正常,可以完美运行,武器威力也都是应有的水准。 艾尔莎这才收回光焰,做最后的加工,并在二十个小时后,把光焰的空间钮交给了她。 那两位双胞胎秘书官的名字很奇怪,姐姐叫鸢尾,妹妹叫菖蒲,不知是真实姓名还是代号。 鸢尾个性略活泼一些,见苏霓拿到光焰,还特意嘱咐她,要她尽量使用日冕号上的训练舱,做大量针对光甲的模拟训练。 因为光甲再强大,也是身外之物,若主人实力不足,光甲的威力必定要打个折扣。 苏霓自然不会无视这番好意,喏喏连声地答应着,并决定接受这个建议。 不过,她想的最多的不是光焰,而是魂能和异能。 她不会忘记,在苏渊的陈述中,还有光焰记录下来的影像里,那些高等大恶魔都具有异能。 它们的异能自然也是五花八门,有强有弱。 可怕的是,无论哪种异能,似乎都达到了巅峰状态,因而战斗力极其可怕,竟和高科技武器的攻击不相上下。 苏霓不会胡思乱想,认为它们和人类同出一源。 但她忍不住猜想,是否破译了异能之谜后,人类就能大规模普及异能,可以拥有和恶魔一样的力量? 苏渊留下的资料被公开之后,帝国的宣传部门、教育部门都已经做出行动,还有天网的维护者和监察者。 他们迅速在资料库里添加了恶魔的资料,用“魔裔种”来称呼它们,并附上各种恶魔的影像。 那些影像均以原始资料为样本,重新解析制作,具有极高的清晰度。 此时,苏霓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能够想起部分恶魔的形象和能力。 她不愿置身事外,偷偷摸摸写了几份资料,要公爵添加到资料库中。 她已经决定,如果人类在与恶魔的交手中,彻底落于下风,那么她会立刻行动起来,前去联络虫族。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的折叠基因还在不停打开,能力也在沿弧线上升。 她平心静气的时候,可以对附近的族群产生感应。 她还怕这是错觉,每每用天网的资料进行确认,发现自己的感觉全部是正确的。 虫母的意识如同古人类口中的“识海”,似乎自带一个雷达,上面标着所有族群的位置。 她本身的力量越强,感应到的族群就越多。 若她再强大一点,那么这些族裔也能感应到她,并听从她的命令。 可惜的是,一口吃不成胖子,一口也吃不成强大的虫母。 她按部就班地接受训练,按部就班地提升自己。 忙碌之余,她也会没事找人聊天。 最担忧的时候,她曾对涅林说:“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讲。” “从前有一个人,他楼上的邻居总是很晚才回家。 脱掉鞋子之后,两只鞋会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把他吵醒。 虽然这很烦人,但他逐渐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可是呢,有一天晚上,邻居可能忽然良心发现,甩掉第一只鞋之后,便没再甩第二只。 楼上一直寂静无声,这个人就烦躁地等候着,直等到天明,因为第二只鞋没掉,他就无法入睡。” 涅林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恶魔具有超强的隐匿能力,即使掉落了第一只鞋,也能轻易地藏起第二只?” 苏霓几乎把饮料喷了出来,愤怒地说:“不是这个意思!对我来说,恶魔的攻击就是第二只鞋!它不掉落,我就没办法安心!”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诚心正意地说:“下一次,你有想法就直接说,不要再讲故事了。” “……” 这虽然只是玩笑,却也是苏霓的真实想法,而且不是唯一困扰她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仍然在发生变化,因为她的睡眠越来越少,食量却在稳定增长。 若非她不想让人怀疑,控制了真正的需求,那么她需求的能量块,只怕要以吨来计算。 公爵倒还供应的起,可她无法编出一个适当的理由,只能尽量少吃。 虫母的生命周期很长,被人为划分成几个部分。 从图表上看,这些部分之间的区别相当明显,其中成年期是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 成年期中间,虫母的生理仍在逐渐发生变化,只是人类很难分辨这些变化而已。 在发—情期来临之时,虫母需要找到符合资格的对象,与它交—配,汲取它的基因,生育若干形态各异的后代,也就是虫族皇后。 它的选择无比广泛,堪称毫无节操。 只要该生物存在“遗传信息,”虫母就敢摄取这种信息,其中包括,却不限于苏霓知道的所有物种。 连那些方头方脑,没有脖子,仿佛许多金属块摞在一起的费雷蒙人,也是配偶人选之一。 它们的后代居然还相当优秀,通常是能够吃掉石头和金属,对机械有强大破坏力的强悍皇后。 当然,虫母也能自行分裂,进行无性生殖。 但它本身的基因只能完整复制一次,即下一代虫母,所以这些无性生殖的后代实力有限,不能非常灵活地适应环境。 苏霓闲暇之余,一读这些资料,就是面如土色。 繁衍是所有物种的生存目的。 如果某个物种非常讨厌繁衍,决定不执行这种行为,那么它们肯定不能在宇宙里生存太久。 虫族却正好相反。 它们以数量碾压一切,自然需要更多的后代,更多样化的基因。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纠结了很久之后,悲愤地去问尤路维尔,“作为一个成年人类,你愿意被虫母强行交—配吗?” 尤路维尔只用了一秒钟来回答。 他说:“你再这样,我会拒收你的消息。” 尽管尤路维尔反应不佳,但历史记载中,的确出现过虫母摄取人类基因的后代,别名就是虫人皇后。 它的外表非常美丽,有着妖异的颜色,妖娆的外形,如同某些艺术家的画作。 但它仍然是虫族,对人类怀有天生的敌意,并且具有人类一方的强大异能,是极为凶残的敌人。 虫族内部没有性别之分,皇后、虫母都是人类给它们的名字,苏霓也使用人类思维,来理解它们对自己的称呼。 如果想严格翻译,“母皇”这个称呼,其实是“负责生育的至高无上的大首领”。 她实在不想承担这种责任,还偷偷去天网上发了一条公告,问道:“有没有人是虫族专家? 虫母的发—情期是强制性的吗,是否非得找一个配偶?” 然而,在她得到回答之前,便出现了更值得注意的事。 日冕号上,存在大量可以唤出光甲的地方,因为它本来就是星际母舰,必要时得投放光甲。 苏霓偶尔会跑到那些地方去,在取得允许后,再把光焰从空间钮里召唤出来。 她还是不太喜欢虚拟设备,又怕虫母的数据被设备捕捉到,所以宁可麻烦一点,真身上阵试验光甲。 她的实力又有增长,和光甲连接时,能将光甲和自己完全融为一体,成为虫母甲壳的扩充。 光甲内部的能量流动,能量汇聚,都清晰异常地反映到她的意识中。 所有的信号走向,电磁波衍射,也可按照她的心意任意扭曲。 她无法凭空造出这些能量,可是,若有光甲的能量生成在前,那么改变并不困难。 这个事实证明,她能够吸收光甲,并在吸收之后,把它重新设置到皮肤外面,一如艾尔莎所研究的魂甲。 她情不自禁地感到高兴,因为这可能对整个人类有好处。 虽说不能直接告诉艾尔莎,却可从侧面给她一些提示。 如果魂甲真能现世,那么将增强机甲士的自身素质,还有和机甲的配合度,提升人类机甲部队的战斗力。 与此同时,她忽然意识到,光甲内部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异样。 那异样是如此微小,简直就像毫毛轻轻拂过她的皮肤,却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她本身不具备机械知识,却于瞬间意识到,那居然是一个奇怪的第二中枢。 这个中枢形态极小,以魂石线路为掩饰,把自己完全隐蔽起来,不让机甲士发现。 这就已经够可疑了,更可疑的是,它好像能被特殊的信号触发和关闭。 简单地说,设置这个中枢的人手段非常高明。 只要光甲还在启动状态,她就能通过这个中枢,监测并定位这架光甲。 这个发现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让苏霓极为愕然。 在花栗鼠内部,艾尔莎拥有至高无上的决策权。 除了她,别人没有可能设置这东西,还不被上司发现。 连装配光甲的机器人,都是艾尔莎亲手写的程序,更是增加了她的可疑程度。 发现这件事后,苏霓在驾驶舱里坐了很久,试图厘清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要不是她能融合光甲,将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绝对不会发现这个小手脚。 艾尔莎能对光焰做这样的改造,那么其他光甲呢? 是否每一架出自花栗鼠工作室的光甲,机体之中都埋着这个东西? 以及,这件事还牵扯到其他的可能性。 她忍不住去想,公爵知不知道艾尔莎所做的事情? 如果知道,他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默许了这种行为? 如果不知道,那么自己应不应该告诉他? 苏霓想了很多,却不太挂心这东西,甚至没怎么生气,因为她能判断出来,这个中枢里,不存在任何恶意,也无法借此操纵光甲,只是可以监控和跟踪而已。 艾尔莎意图不明,不代表要做坏事。 就连光焰本身,也是由她全权负责,费心修改,最终到了苏霓手上。 她向来容易记住别人的好处,自觉没有立场兴师问罪,只是默默想着该怎么处理。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她做出了自己都感到惊奇的选择。 那就是不告诉公爵,也不告诉艾尔莎。 她很想知道,在怎样的时候,艾尔莎会启动这个机关,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启动的。 单兵作战的训练之后,是和其他机甲士的配合。 就在此时,第二只鞋子落了下来。 恶魔终于在战区现身,乘坐着或淡彩或透明的飞行器,似乎来势汹汹。 陪同它们的,还有其他种族的援军。 在探测到它们的一刹那,整个战区都进入黑色警戒的状态。 黑色代表着死亡,以此来通知各舰成员,这是一场攸关生死的战斗。 苏霓人在训练舱,嘴里还叼着一枚能量块,便收到了这个消息。 这也不是唯一一条消息,接踵而来的,是不怎么乐观的后续发展。 只过了短短几个小时,设置在战区的无人部队便被摧毁。 虽说它们更像是炮灰,而不是正式的作战舰队,但被消灭的如此之快,还是超出了每个人的想象。 然后,敌方联军开始不断推进,以路途上的星球做跃进点,同时还布下重重浮空平台,准备来一波呼应攻击。 日冕、裂穹两艘母舰上,信息交流已经密如蛛网。 大部分智脑都在开足马力工作,分析着从前方发来的数据。 一切显的那么井井有条,仿佛演练了许久。 但是舰上的气氛非常不对劲,比以前紧绷了很多。 苏霓作为闲人之一,没机会接触最高层面的战术会议。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训练舱里,听着日冕号上偶尔传来的广播,接通了苏北辰的终端,“你在吗?” 苏北辰不在,她认识的大部分重要人物都不在。 她挨个敲了一圈之后,居然是瑶海第一个作出回应,“你有什么事?” “战争可能要开始了。” “我知道,我也在为此事忙碌,”瑶海说,“你在日冕号上吧? 那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瑶海是商会长的女儿,遇到意外事故时,需要先顾及商会利益。 她实力虽强,却很难随意参战。 苏霓对此深表理解,继续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觉得,我可以去交战区域看看,也许能抓到一个活着的恶魔。 是你的话,你会去吗?” 如果她和别人说这种话,得到的多半是“你疯了吗”的回应。 但瑶海身为三强者之一,这点眼光总还是有的,压根没有太剧烈的反应。 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回答道:“魔裔种是新出现的种族,有专门的机甲部队负责抓活口,毕竟活口是了解敌人的最重要渠道。 你要去,当然可以,但是你接受过相对的训练吗? 交战区域可是非常危险的,你先和姬星罗谈谈比较好。”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瑶海远在其他星域,战斗经验再丰富,也无法给她具体的建议,只能让她去问公爵。 苏霓认为,战端初启,公爵很可能没心思理会自己。 但是,如果她就这么干坐在日冕号里,傻乎乎地等待其他人的战果,那未免也太傻了。 她考虑到被人讨厌的几率,没去骚扰公爵和尤路维尔,开始猛烈呼叫菖蒲和鸢尾。 她们过了几分钟才回复,语气也极为匆忙,“有事直接说,事情若不重要,你可以自己去做,不用申请上层的许可。” “我能参加战斗吗?” “……” 这好像不算“不重要的事情”,因为答案出现得很快。 三分钟后,她被叫到公爵所在的会议室。 那是日冕号上最大的主会议室,内部设施齐全,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风格冰冷坚硬,连地面都反射着冷色调的光芒。 苏霓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这里会人头济济,每个人都在等公爵的指示,但她想错了。 偌大一个会议室里,大概只有七八个人。 无论男女老少,都神情严肃,紧盯着充满整个会议室的战区投影。 这里的投影使用了帝国军方的最高技术,显示范围极为广泛,画面也极为清晰。 只要信号还能顺利传递,它就可以实时反映战区的情况。 投影缩小的时候,敌我双方的势力用不同颜色的光点表示,放大到一定程度,又能隐约看到实景。 它的机制和机甲里的扫描系统一样,精细程度却有天壤之别。 投影并非平面图,而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立体视图,整体犹如一个球形。 如果观看者不具备相关经验,那么在里面多转几圈,就会感到头晕目眩,生出怪异的感觉。 投影附近,凌空垂下多个虚拟屏幕,均是其他战舰舰长的实时通讯。 不过在这种时候,只有一小部分屏幕上有人影,其他的都显示着数据,可见舰长正在处理其他事情。 苏霓一走进会议室,就被眼前的奇景震慑,不由停了一下,惊愕地看着这间巨大的舱室,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真正的科幻世界。 许多颜色各异的光影打在她脸上,照出她愕然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更是傻头傻脑。 公爵正站在投影中间,见她进来,对她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看她的人不只是公爵,还有旁边的几位指挥官、参谋官,以及屏幕上的舰长们。 苏霓迎着这群人的目光,挤出一个笑容,发现没有空闲的座位,只好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插话。 一位女参谋官笑道:“站到我们这边来,你站在那里,投影会凸出一块。” 苏霓老老实实地走过去,问道:“你们的会议已经结束了吗?” 公爵说:“要到战争停止,会议才能结束,但现在没有需要讨论的重要消息。 我叫你过来,是因为听人说,你也想参战?” 这个时候,有两个人站了起来,向公爵一鞠躬,走出了会议室。 其他人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带着不同的表情,好奇地打量着她。 苏霓进入成年期之后,身上总有一种邪异感。 见过她的人难以察觉不同,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苏霓爽快地说:“是的,我不想待在这里。 不是也有机动部队出战吗,把我放在那里好了。” 公爵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投影画面便产生了变化,正是恶魔的飞行器大部队。 与此同时,苏霓还看到了她的老朋友蚀波兽君。 它们的集群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无数大型金属七鳃鳗在太空中游曳,宛如巨大化的蛇群,看多了会令人作呕。 公爵从不想把她培育成温室里的花朵,在他看来,她自行放弃了进温室的机会,那就应该沿着选择的路走下去。 事实上,要不是战争爆发得太快,再过一段时间,苏霓就会结束太空作战的必要培训,然后被毫不客气地分派任务,包括潜伏和突袭之类较为危险的行动。 这时,他听说了她的想法,虽然觉得有些匆忙,却不会马上拒绝。 他冷冷道:“你有相关的知识吗? 愿意听上级的指示吗?” 苏霓宰掉自己的同学,又得罪高层贵族后,就从范伦海特辍学。 她的战术战略课程只上了一年,离指挥官级别还差的远,若说不愿意,未免有点没礼貌。 她想了想,问道:“上级犯下严重错误的时候,我可以不听指示吗? 可以的话,我就愿意。” 公爵忍不住微微一笑。 另外一位指挥官笑道:“好大的口气,那要是你犯了严重错误呢?” 苏霓笑而不答。 公爵说:“交战区域的情势千变万化,每一秒都与上一秒不同。 日冕号是敌人最为看重的攻击对象,一有攻击机会,便会进行斩首行动。 但大多数情况下,它是安全的。 你要去的话,我不愿意阻拦你,可你必须理解它的危险性。 你这是在没有任何经验和训练的情况下,前往最危险的区域。” 他的态度非常温和,又表示了变相的肯定。 苏霓便也端正态度,正色说:“我当然明白,不过我已经想过了。 我见过服役于机甲部队的战士,哪怕他们一百人集合起来,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我认为我的绝对实力超出平均水准,能够弥补经验方面的不足,何况我不见得没有经验。” 说到经验,人类无法和虫母相比。 苏霓从穿越之初,能像开了挂一样流利战斗,正是因为虫母的经验,还有属于虫族的战斗本能。 如果这些人认为,把她扔进不停扭曲销蚀的战斗区域,她就会惊慌失措,当场被重火力秒掉,那就大错特错了。 从虫族诞生以来,还没出过这么废柴的虫母。 公爵见她如此笃定,淡然说:“好吧,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如果你误伤友方,那么就要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我不会为这种事情包庇你。 除此之外,你先去联系一个人。 在战斗中,你若不知道怎么做,可以跟随他行动。 他也参与奇袭行动,也不算是正式服役的军人,和你的身份十分相似。” 此人名叫费雨潮,乃是一位名列排行榜前十的机甲士。 他的光甲名为“金刚明王”,异能为“基因复制”。 公爵之所以要他参与这次战役,正是希望利用这项奇特的异能。 费雨潮接触对手时,能够瞬间探测并复制对手的基因,将其刻进自己的记忆中。 之后,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展现这个物种的部分特征,甚至整个人变成该物种。 他具有这样的异能,自然有助于破解恶魔的秘密。 而他自身的实力也很强,绝不会拖机动部队的后腿。 公爵要苏霓联系他,和他打个招呼,并非只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而是希望他们两个人互相照应,即使无法达成目标,也不要出现伤亡。 苏霓说干就干,立刻按照指示,联系金刚明王,阐明自己的来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重点保证她绝对不会拖后腿。 然后,她断掉通讯,又对公爵说:“还有一个问题,日冕号是否正在往战区边缘移动?” “是的,你的直觉倒是很出色,”公爵说,“一般人若不看数据,很难判断星舰的移动方向。” 苏霓干笑一下,勉强谦虚了几句。 她的感应来自于虫族种群的位置,无论离它们远还是近,她都会生出反应。 此时,在她的感觉中,日冕号正在往虫群的方向移动。 移动速度对星舰来说不快,但始终是属于太空飞行器的速度。 她一直在想,距离再近一些,自己就有可能操纵虫族,让它们一起攻击恶魔的舰队。 “日冕号不会有事吗?” 她忽然又问。 公爵摇了摇头,说:“如果是足以摧毁这艘星舰的攻击,那即使你在这里,也派不上大用场。” 他不再多说,叫来一位军官,让他把饱受鄙视的苏霓带走,安排她前往费海潮那里。 费海潮正在交战区域附近活动,尚未正式进入战斗。 他听说有一架光甲要加入,还是最近风头很盛的光焰,便说愿意等她过来。 他的异能并非战斗类,所以同等级下,实力要打个折扣。 但是他的适应力极其强悍,还有几乎不可预测的基因表达,也算是一位强悍的同伴。 那位军官办事也很利落,直接把苏霓塞进一条梭子鱼般的太空梭,送往金刚明王所在的飞船。 这一路上,他受公爵所托,为她简单地介绍了机动部队的构成,还有部队中的重要人物。 通常来说,交战双方对彼此的实力都有忌惮,不会全程启动最强武器,互相对准了猛轰,一般都先让炮灰般的战斗力出场,进行时间较长的消耗战。 消耗战进入某个阶段后,战斗场面才会慢慢激烈起来。 在这种时候,一般是体型较小的飞船进行近距离战斗。 真正主力的大型星舰都在等待,在关键时刻才出场,平时负责防御、干扰之类的工作,以免刚出来的战力被敌人爆掉。 它们具备小飞船没有的设备,专门用来针对敌方的信息阻扰,还有能量破解。 机动部队也常于此时出现,配合小型战舰,还有较为灵活的武装飞船进行合击,是舰队的一个组成部分,可以承担精细程度高的工作。 遇到地表情况不明的时候,也常由它们和智能机器人配合搜索。 这种目的,造成了机动部队人数相对较少,但个人素质较强的局面。 苏霓被送上那艘飞船之后,见到了费海潮,还有另外一位有名的机甲士,名叫恩黎沙。 他们都已经是老年人了,因为用了保养技术,看起来不过是四五十岁的中年。 费海潮身材较为壮实,面相看起来十分厚道。 他简单地问了她几句,便说:“真正需要忌惮的事情,公爵阁下已经和你说过了。 我们不受机动部队指挥官的管辖,可以自由行动。 但你要记住,宁可放弃伤害敌人的机会,也不能伤害同伴。 至于你的生命安全,既然不受上级管辖,那么自然也没人为你负责。” 苏霓说:“我已经知道了,我需要配合你们作战吗?” “必要的时候需要,其他时候你看着办。 先看看你的战斗水准吧。 我们只是在等你过来,现在就要出发了。” 苏霓希望擒获恶魔活口,自然是为了得知它们“神”的秘密。 如今恶魔展现出的实力,并不足以隔着几亿光年的距离,一炮轰爆整个人类文明。 既然如此,这场战争就还有的打。 恶魔已经流露出对虫母的兴趣,那她自然不愿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还击。 “首先,就从擒获第一只恶魔活体开始好了,神不神的,之后再说吧。” 她这么想着。 这艘小飞船形似陀螺,非常可爱,能够完美地隐藏自己。 它在虚空中平稳地滑动着,犹如在水面上行走的水生昆虫。 没过多长时间,它就彻底踏进战斗区域,使苏霓亲眼见到了太空中的大规模战争。 那是一幅极为恢宏的画面,难以用言语描述,和在屏幕中见到的影像完全不一样。 大量飞行器横七竖八地停在空中,形状差异极大,大小比形状的差异还大。 有些是苏霓常见的战舰和飞船,有些外形极端不规则,看不出来什么部位是做什么用的。 人类这边,数百艘星舰停泊在黑暗中,几乎全部显形出来。 只有一小部分直接参与作战,和远方的敌方战舰互轰。 大部分就那么停在那里,仿佛在凝视着什么。 交战区域中心,黑暗浑然一体,数据显示却不断波动,表示有巨量能量在撞击和喷发。 即使情况如此混乱,苏霓也可以轻易辨认出敌我双方的飞行器。 她对人类星舰最为熟悉,已经无需辨认。 另外一些战舰体型奇大,质感如同万年花岗岩,多半属于坎瓦人。 费雷蒙人的飞行器样式最多变,有时会出现人类无法理解的形状。 傀儡师的则意外的小而精巧,犹如千千万万点寒星,点缀在庞大的背景之中。 苏霓没找到内斯特人的战舰。 也许它们没来,但不能排除作为援军而存在。 这些杀人工具是每个种族的智慧结晶,却又极为冰冷无情。 它们中间,还有能在真空中生存,不住攻击敌人的古怪生物。 傀儡师平时做事斤斤计较,是一个具有葛朗台之风的种族。 但面对久攻不下的人类舰队,它们好像没有为自己省钱的意思。 只苏霓目击的地方,就有怪兽不停摇头摆尾,滑出黑暗。 它们外表大多极为恐怖,如同史前深海巨兽,也有少许平易近人的家伙,比如说油条状和大饼状。 这片星域已经被战火吞没,飞行器们互相轰击,战兽们也在撕咬一切能咬到的敌人。 在这样的猛攻之下,人类舰队仍有攻有守,并未露出被打倒的颓势。 可见从建立帝国到现在,人类的确有在用心经营武装力量,面对异族联军也能坚挺不倒。 苏霓冷静地看着战斗场面,心中并不害怕,甚至没有太大的惊讶,因为在她的梦境里,虫族大军捋起袖子,滚滚而来的可怕模样,也会把人吓到大小便失禁。 但她能够体会到一个事实,即在这么激烈的战斗中,确实很难存在伤员,或者是活口。 他们要么直接被轰击至死,要么成功乘坐逃生工具逃走,没什么机会既受重伤又逃亡。 要不是她深知公爵的为人,肯定会怀疑自己吃能量块吃的太多,公爵决定用这种方式干掉她。 费海潮怕她硬充好汉,一直在观察她的脸色,见她脸上毫无恐惧神情,倒是生出几分欣赏。 他和正在战区内的指挥官沟通后,对苏霓说:“我们可以走了,注意隐藏自己。 以完成任务为第一目标,不要忙着杀伤敌人。” 像他们这样的机甲士,早就不害怕普通程度的攻击,所以情绪都还稳定。 尽管战区里的场面极为可怕,但双方的攻击目标是分散开的,并非聚集到一点上。 只要他们的技巧足够好,不去自己找死,光甲就能保住机甲士的安全。 小型飞船难以容纳大型光甲,机甲士只能先进入太空。 苏霓被带进飞船的传送通道,像扔垃圾一样,直接抛出舱外。 在冰冷的真空环境下,是纳米防护服在维持他们的生机。 她现在可以在真空中生存,不需要任何帮助,但她不想这么做,因为防护服穿起来很舒服,还有大量辅助功能。 和费海潮与恩黎沙一样,她也先与飞船甩开一段距离,才止住自己的远去势头,迅速唤出光焰。 进入驾驶舱之后,她匆忙隐藏好光焰的踪迹,却没有立刻观察战局,反而开始进行虫族特有的心灵联系。 经过两次转移,她的位置已经相当靠近虫族行星。 那个行星上的皇后感应到她,发来询问式的消息,等待她的命令。 不只是是它,每只皇后见到虫母的时候,都会表现的相当活跃。 这种活跃与尊重、敬仰无关,仅仅是由种族特质决定的。 而虫母的出现,也往往意味着种群目标的改变。 苏霓盯着光焰的屏幕,不断调整位置,从边缘溜进战区,逐渐接近恶魔舰队所在的地方。 她既要保持速度,又不想被对方的探测发现,只好极为谨慎地移动。 为了保险,她用粒子把光焰整个裹住,机体温度调整到太空温度,人为截断了电磁波的传导。 若想探测到现在的光焰,恐怕只能用最为高端的技术。 从皇后那里,她得知它是能够太空作战的个体,实力不错,而且曾与坎瓦人接触过。 那时候,坎瓦人的“领导者”发现没有虫母的命令,皇后不肯随便攻击人类,便失望地离开了。 这件事发生于大战初期,人类根本不知道这种巨人存在。 这从侧面证明,坎瓦人的确是有备而来,还未作战就知道找援军。 皇后同时认可了苏霓的想法,它也认为坎瓦人的基因和人类极为相似,可能同出一源。 若有一万个能形成太古原始汤的星球,从原始汤里爬出去的生物也会存在一万种差别。 也就是说,坎瓦人和人类可能当真来自同一个星系。 但它从未见过恶魔,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只是在监测外太空的战斗时,发现了那些淡彩色的飞船。 它觉得那些飞船高度危险,所以不停收束族群,让它们准备战斗。 苏霓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要你们突然袭击它们,它们是虫族的敌人。” “它们正在和人类作战,所以袭击是没问题的,”皇后说,“可最聪明的做法,不是先等人类被打垮,再出去捡便宜吗?” 皇后的智力都超出平均水准,能够提出独立的意见,比如说现在。 它们本来就是虫母的分—身,自然不会唯唯诺诺。 以它们的角度来看,它说的没错,可苏霓另有苦衷,只好说:“我需要抓到一个活体,只抓一个就可以。 抓到之后,我才能够了解它们的来龙去脉。” “好的。” “不必太冒险,毕竟这件事之后,你们会被当成它们的敌人。 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就算了。” 苏霓又说。 “好的。” 皇后有强悍的战斗能力,不需要她充当内行指挥。 在接受虫母的命令之后,它自然会聚集族群,安排分工,然后奔袭外太空。 因此,苏霓交代完这些事情,便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场景。 她离敌方的势力已经很近,能够以肉眼看到恶魔的战舰。 那些战舰颜色仍是淡雅宜人,只有深浅之别,仿佛标示着搭乘者的身份。 据她观察,它们可以任意排列组合,就像橡皮泥那样,瞬间捏合成一坨更大的飞行器。 捏合过程非常诡异,就像有一只上帝之手,突然把它们搓揉到一起了似的。 它们的科技水平和人类相去不远,仍要以大小来区别飞行器的重要程度。 无数淡彩飞碟、淡彩意大利面、淡彩海螺中,镶嵌着几十架大圆球般的飞行器。 圆球周身伸出无数长长的东西,落在苏霓眼里,直接把它们判断为炮筒。 有了这些东西的衬托,圆球顿时变成一个个大毛栗子,看起来倒是很好玩。 不用问也知道,圆球就是高等恶魔所在的地方。 如果它们捏合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砰”地一声消失掉。 苏霓还没蠢到去攻击圆球。 她只想去战场边缘,趁乱物色一只比较小的飞碟,然后偷袭拖走。 现在双方都在全力应战,如果皇后带着虫族,忽然出现在恶魔后方,极有可能打乱它们的计划。 她认为,场面混乱起来,总能出现一只不太走运的家伙。 她仍然记得,上一批恶魔是有针对性地攻击她,八成是因为她的虫母身份。 这批恶魔虽然没有这个打算,也可能知道她是虫母,所以她一直非常小心地隐藏光焰,生怕被人发现。 到那个时候,所有敌人调转矛头,齐刷刷地向她攻来,她就只能祈祷自己跑得足够快了。 然而,没有任何敌人注意到她。 从苏霓的位置望去,仍是费雷蒙人的舰队作为攻击主力。 它们的某些飞船并非固态,而是固液混合,还有等离子态,极为难惹。 傀儡师的战兽也一直冲锋在前,没有恐惧情绪,就不会退缩。 它们并不属于恶魔的势力,却能和其他种族的同伴配合,比如说蚀波兽。 苏霓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如果她是星舰上的主脑,没准会因为高速处理数据而自爆。 就在此时,她忽然看到恶魔的主力舰队产生变化,做出了极为惊人的行动。 刹那间,大部分恶魔飞船同时动了,撞向某个不存在的中心。 碰撞的一瞬间,深黑虚空中彩光荡漾,融成一坨淡彩沙堆般的东西。 这东西庞大至极,又十分柔软,表面不断鼓出海浪一样的波纹。 苏霓大为惊愕,眼睁睁看着这片彩浪拱了起来,做出前涌的姿势。 她陡然意识到它们在做什么,脱口而出道:“糟糕!” 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那两位机甲士还猫在黑暗里,不停寻找目标,光焰便猛地从隐身状态中显形,直奔彩浪而去。 环境不容她跃迁,她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无视路上可能遇到的敌人,犹如捅向彩浪的一把巨大金色短刀。 可惜,这乃是恶魔的移动方式之一,实在不是现在的她能跟上的。 光焰还在冲刺,便见当空陡然一暗,整片彩浪消失不见。 从残留的移动轨迹来看,它的方位正是铁狮公爵所在的裂穹号。 苏霓脸色微变,想追,却停了下来。 临行之前,公爵给了她直接呼叫日冕号主会议室的权限。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终端,呼叫道:“魔裔种好像在攻击裂穹号。” 她说话之时,自己也没闲着。 光焰手上,一束淡金色的,羽毛般的光纱倏地伸了出去,射向不远处的一只较大的飞碟。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苏霓与公爵会面之前,日冕号已经开始移动,才会让她觉察位置有变化。 日冕号是星际母舰,也是指挥部的所在地。 不到必要之时,它绝对不会离开初始位置。 它的移动意味深长,表示公爵意识到战况不妙,准备让母舰也进入战场,援助前方的舰队。 想法一向很好,现实一向惨淡。 任谁都没有想到,恶魔竟然可以瞬间融合飞行器,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冲破人类一方布下的次元锚,转眼冲到目的地附近。 直到此时,它还是那种淡彩曲面的模样,连最微小的犹豫都没有,径直扑向了长达数千米的裂穹号。 星际母舰性能位于战舰的最顶级,当然不会发呆挨打。 曲面现身的同时,裂穹号侧舷,还有远处的日冕号上,共同发出了千万束看不见的能量流。 直到那高耸起来的彩浪消失,战区中的人类星舰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修复次元锚,纷纷在联络频道里发出询问信号,想要确定母舰是否安全。 这种糟糕的情况下,更能看出远征军的水准。 尽管母舰被恶魔越空袭击,这批星舰却没有一个擅自移动的。 它们全部继续着之前的任务,与敌方不停缠斗。 只不过,为了减轻母舰的压力,大部分指挥官行使手中权力,开始使用星舰武器,大范围攻击敌人。 他们准备尽快结束战斗,随时支援母舰。 母舰那边,却远远没有如此轻巧。 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攻击方式。 无数哨站和军事卫星合力,也没能成功拦截这道曲面。 曲面几度变幻,瞬间膨胀成完美的球形,像个被吹成泡泡的口香糖,紧紧包裹住了裂穹号。 双舰的攻击轰击在曲面上,给它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却无法改变它的性质和形状。 它动作稍有凝滞,还不至于影响到最终目的。 面对日冕号猛烈的炮火,球体表面猛地鼓出一个凸起,分出另外一个稍小些,薄到接近透明的球体,向日冕号高速飞去。 这个球体无视冲身而来的光束,更是不畏高温,不畏力场的改变。 它一口气移动了大半距离,方才凌空爆开,露出一个不停增大的可怕身影。 那身影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暗褐色恶魔。 它身上的宇航服已消失不见,露出一身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发达肌肉。 但肌肉不是重点,重点是,保护罩裂开之时,它背后的黑翼呼地张开,整个人就这么在原处消失。 再出现的时候,它竟然已经趴到了日冕号的舰体上。 不巧的是,那正是日冕号的武器区。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这只大到吓人的恶魔便被轰成了血肉碎片。 它的血是漆黑色的,在太空中飞溅时,压根辨不出血液和背景的区别。 然后,这些血肉便像最强力的胶质炸弹一样,附在舰身上爆开了。 这场惊天大爆炸发生的时候,苏霓恰好钩住了那只飞碟。 她一边对准附近的战兽开炮,一边竭尽所能,试图侵入飞碟内部。 她还不能凭空改变物质的粒子构成。 但是,她本人操纵的粒子与某种物质接触,可以把对方同质化,或者被对方同质化。 后者常常被她用来加强光甲的攻击力,前者则被用于侵入飞行器或者建筑物。 接触到的材料越复杂,转换难度就越大。 事实上,在它们第一次出现时,苏霓必须要强行破开飞碟外壳,才能看到里面的恶魔船员。 由于旁边有强力敌人存在,她都没机会敲开它们的脑袋。 可这次不必那么麻烦,粒子迷雾顺利地扭转了外壳的性质,将它豁开一个圆洞,进入飞碟内部,涌向那些正在竭力操控飞船的可怜恶魔。 方才事出突然,高位恶魔临时下达命令,所以一小部分飞行器没来得及融进曲面。 这当然是时间不足所产生的问题,但也表示,这些被抛弃的飞行器实力不怎么强悍。 苏霓知道后方发生了意外,却不去想救援的事情。 她的表现堪称孤注一掷,直接物色了一个看起来像舰长的恶魔,把甲壳伸长,形成甲刺,戳进了它的脑袋。 她已经来到这里,就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别说恶魔攻击的是裂穹号,就算是日冕号,她也要先把心中的疑惑弄清楚再说。 这只恶魔的力量有限,无法抵御粒子迷雾的控制,更无法抵御虫母的记忆读取。 刺进它脑袋的同时,苏霓大脑里也是轰的一声,接收到无数看似新奇,实际早已深刻在记忆里的知识。 数不清的画面在她眼前掠过,为她讲述着她想听的故事。 魔裔种和人类一样,是在某个行星上自动诞生的物种,有着漫长的进化历史。 它们从海洋中的单细胞生物开始,一步一步发展到智慧生命,然后进入星际时代。 然而,在苏霓看来,它们的运气比人类坏的多,居然遇上了一种可以被称作神的,超乎想象的高等存在。 苏霓之前认为,自己一看神坛上的神像就头痛欲裂,眼前出现大堆阴影,是因为这个神有着跨越次元攻击的恐怖能力。 现在一读恶魔的记忆,她立刻明白过去想错了。 其实她已经看到了“神”的真容。 它们的真实形象,正是层层堆叠着的,数不清扯不开的阴影。 魔裔种把它们当做神来信仰,称它们为上神,但它们真正的名字是“幽影”。 这个倒霉恶魔大脑容量有限,知识面也有限,只能为她提供最基础的概念。 在魔裔种漫长的历史中,幽影曾多次出现,采用它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向它们有选择地传授各种技术。 这些技术部分有现实基础,部分是随意构想,但都超越了魔裔种的理解。 可以说,魔裔种如今取得的成就,全部和幽影有关。 它们就是一个在神的扶持下,快速成长起来的种族。 至于攻击人类,直至不死不休,那自然也是幽影的意思。 再往深里挖掘,比如幽影来自何方,为什么要和人类过不去,就不是它所能知道的事情了。 它不过是恶魔社会的低级成员,通常只接受来自高位恶魔的指示,并兢兢业业地执行。 “上神从哪里来”的问题太深奥,它从来都不想弄明白。 方才飞行器融合进同一维度,形成曲面的技术,也来自于幽影,并非恶魔的自主研发。 据这个恶魔的理解,幽影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却最喜欢在维度上进行攻击,可能和它们自身的物理特点有关。 这些只不过是恢复记忆的引子而已。 苏霓根本来不及详细查看敌人的科技,因为想起幽影形象之后,她的记忆也在飞快复苏。 短短几秒钟内,她记起了虫母生前的记忆,并产生了深深的震撼。 她的推断没有错,虫族和魔裔种的确曾是同盟关系,共同听从幽影的命令。 只不过,魔裔种自愿为人家卖命,虫母却是被它们强行控制。 虫族社会等级森严,上一级对下一级拥有绝对权威,因此,控制了虫母,就等于控制整个虫族。 费雷蒙人和傀儡师也都有这种特性。 费雷蒙人听命于半机械中枢,傀儡师的母星上则有一个无比聪明的水螅。 这些存在都已落入幽影手中,让它们可以在无数光年之外,玩游戏一般控制着这片星域的物种竞争。 受到它们控制的种族中,要数虫母的进化机制最为多变,力量最强。 进化到最后,它竟拥有了暂时脱离控制的能力。 虫母不愿意继续被奴役的生活,更不想眼睁睁看着族群被当成实验材料,便毫不犹豫地挣脱禁制,全力逃跑。 逃跑途中,幽影的“影海舟”追上了它,对它展开相当强力的攻击。 虫母激战之后,已经奄奄一息,却仍拼着最后一口气,跃迁进荒星域,摔在了厄运之星上。 记忆回溯的速度极快,且没什么逻辑。 苏霓眼前尽是数不清的阴影,仿佛要变成实体,将她一口吞掉,可吞掉之前,又有新的画面涌出,把它挡了下去。 她只能尽力梳理着碎片,将它们理清放好,以免造成记忆错乱的不幸后果。 这段时间似乎很短暂,又似乎很漫长,其中蕴藏着不计其数的信息。 从外界的情况来看,时间应该不会太短。 苏霓再次睁开双眼时,战局已经天翻地覆。 出于她不知道的原因,所有战舰都加入了战斗。 无论敌我双方,都将全部战力一次释放,不要命似地互相轰击,简直像是在比谁的火力强。 有些战兽体质较为脆弱,避不开密集的攻击,竟然挣扎几下,就被瞬间炸成齑粉。 较小的飞行器也是一样,就算仗着移动灵活避开,也很难与战舰的炮击对抗。 唯一能让战舰忌惮的,是己方成员的生命。 眼看要炮轰到主要战力时,它们才会稍微收敛一点,但都在不断下达命令,让实力不足的同伴尽快撤到远处。 苏霓记忆解放时,便已再次进入虫母的完全体。 她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带着些许惊讶,一边操纵光甲躲避,一边审视着这个战场。 战场短时期内无法平息,只能绝望地打下去。 她知道这种混战场面通常没有好结果,不禁微觉担忧,不知人类会有什么战果。 这个时候,虫族皇后带着族群冲进太空,开始攻击恶魔的飞行器,让场面愈发复杂。 这只皇后身长约为百米,是一只极为结实厚重的甲虫,周身色彩斑斓,闪耀着金属光泽。 它有无数条很长的腿,腿上也有光泽。 基本上,它抱住一架小飞船,就能让飞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成为它怀里的一堆废铁。 之前,她不知道恶魔会突然离去,所以未曾取消进攻的命令,到皇后杀上来时,才意识到它们不应该就这么出现。 她观察了几分钟,发现局面越来越混乱,并非皇后参战的好时机。 她读取过恶魔的记忆,已经不需要它帮忙,急忙让它撤回原来的行星,以免被人类误判为敌人。 皇后进攻的时候悍不畏死,撤退的时候脚底抹油。 它先确认了她的命令,得知她没有问题,便像来时一样,带着战斗力飞快地离开了。 苏霓看着屏幕上迅速消失的光点,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她脑中忽然响起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这声音是纯意识的体现,超越了语言的屏障,让人辨不清它的语调和语气。 它平板无波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声音的主人在说话的时候,通过意识传递能量,向她施展精神压力。 苏霓脑袋一阵阵刺痛,却远远没到精神崩溃的地步。 她不由冷冷一笑,在意识里回答道:“没见过人类的异能吗? 还是说,只有你们可以拥有异能?” 和她对话的生物自然是高位恶魔,而且,它来自于还在攻击裂穹号的淡彩圆球。 形势如此紧急,它还能抽出空闲时间,察觉到虫母的踪迹,并隔空和她对话,可见它必定是恶魔中出类拔萃的个体。 苏霓呛声过后,也怕被它读取记忆,急忙加强粒子迷雾的浓度,把自己彻底包裹起来。 她这么做之后,那个声音便消失了,不知是对她失去了兴趣,还是被粒子迷雾隔绝在外。 苏霓自然顾不得这么多,忙着打开光甲的作战频道。 光焰已经接受双极的身份认证,能够接收战区公开播报的消息。 战斗这么剧烈,死伤不断升级,主舰肯定在不停下达命令。 她倒是听到了这些命令,可通话的清晰程度在渐渐降低,最终竟然出现多次断绝。 其他人或者会感到迷惑,她却心知肚明。 这是恶魔故技重施,打算隔绝整片区域的信息传递,重复十六年前的惨剧。 但是,公爵显然为此设下预防措施。 战斗已开启了一段时间,它们竟只是影响通话质量,还没能得手。 除此之外,苏霓所见到的情景仍非常严峻,完全无法让她轻松起来。 那只高位恶魔舍身自爆,日冕号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损伤,并引起舰载武器的连续爆炸。 好在它的设计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受到撕裂舰体的冲击时,整只母舰瞬间分成几大块。 每个部分都有独立的航行和作战能力,它们转眼散了开去,不但行动自如,还在不停支援裂穹号。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即使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人也明白,倘若不能全歼恶魔,那么这支人类舰队将凶多吉少,一如银麝公爵覆灭的那个军团。 这里驻扎的是帝国精英部队,即使有后援到来,只怕也无法拥有相称的战斗力。 到那个时候,与其说它们是后援,不如说是另外一批送死的人。 一只巨型狮鹫般的战兽吐出高温冲击波,打爆了一艘小飞船,然后转身扑向附近的战舰。 它身上围绕着一层防护罩,能够抵抗相当程度的攻击。 它扑上战舰的时候,竟把战舰撞的一歪,几乎失去空间平衡能力。 可还没等它用爪子撕开金属舰体,它的动作便停下了。 光焰炽红的身影从它身后掠过,一炮轰碎了它的头颅。 苏霓暂时放下恢复了的记忆,先专心致志地应付敌人。 在她的操作,还有系统的自动瞄准下,光焰的攻击精准到极点,自始至终,没有一发炮弹落空。 它的攻击威力也十分惊人,常常能一炮击毁一艘普通飞船。 无论飞船的主人是哪个种族,具备怎样的实力,都无法抵御这增幅了数倍的攻击。 有几架飞行器较为结实,能够承受第一次轰击。 但是,只要粒子刃绕着它们转上一圈,它们也就平滑地分成了两半。 光焰机壳上,所有的金色花纹已经变成光纹,不断闪烁光芒,极为耀眼夺目,如同苏渊还活着的时候那样。 苏霓手上的攻击从未停过,定位了另外两架光甲,开始与它们联合作战。 他们的想法都一样,即尽可能地为同伴清除障碍,解决威胁性最大的敌人。 战斗的同时,她也一直试图与日冕号上的公爵联系。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需要指令,而是想确认母舰的情况。 如果需要救援,她就会去救援,如果不需要,她就会继续作战。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都有着相同的想法。 这将是一场艰苦而漫长的战斗。 终于,公爵的声音从频道中传出。 他的声音仍是那么稳定,仿佛没有事情能引起它的波动,“我已经离开日冕号,将指挥权暂时移交给安提罗拉。 我会配合其他力量,共同攻击魔裔种所在的光球。” 这条消息并非只对苏霓说的,而是通告所有星舰,公爵也没有邀请她共同攻击的意思。 但苏霓本身正有这个意愿,一听这话,立刻放弃攻击眼前的敌人,急速向巨球方向移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光焰高速赶来的时候,被球体包住的裂穹号并未坐以待毙。 从受到攻击起,它就做出了最为激烈的反击。 像它的名字一样,它让这个巨球从内而外裂开,然后破球而出。 可是,它已经不是那副庞大威严的模样,周身挂着无数奇怪的液体,仿佛被史前巨兽舔过。 液体腐蚀了舰身,让金属材料液化,一条一条地挂在原来的位置。 被击破的巨球又迅速合拢,只是体型小了些,外表完全没有变化。 它的攻击动作极为有趣,仿佛是在太空中不断变换的形状,静止时是圆球,移动时又是各种形状的平面。 没有人能预料它的变化过程,只能感受到从那里传来的强大能量波动。 铁狮公爵的声音从作战频道里传了出来。 她的声音带有老年人特有的老气,却很柔和,也非常镇定,“真是奇特的攻击方式,里面有能量流在挤压舰体,还有其他类型的攻击。 它们破坏了裂穹号上的大部分炮口,我们不得不分开。 安提罗拉阁下,请你做好合击准备。” 这个时候,奇异的恶魔球体就悬挂在不远处,自然会被人类当成首要攻击对象。 经过方才那次攻击,球体受到多少损伤还是未知,但裂穹号不得不做出和日冕号一样的选择。 它也颤动几下,分裂成数艘大型战舰,开始躲避球体的移动,并寻隙还击。 铁狮公爵的意图也非常明确,正是要和日冕号合力,首先击溃这个巨球。 紫蓟公爵既然已经移交指挥权,在他开口拿回之前,她不会与他通话。 这些舰队的指挥官均训练有素,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他们发现主舰也要作战,便自动进入独立模式,不再事事向上级汇报。 各星舰开始确定同伴的位置,划分应对区域,建立紧密联系。 每批星舰负责固定的区域,若没有清剿完负责区的敌人,它们就不会去支援其他战舰。 部分指挥官本身就是高级机甲士,在情况严峻的时候,他们会像公爵一样,将指挥权交给自己的副官,然后自行出舱,以光甲配合作战。 他们的副官也都是经验丰富,性格沉稳冷静,并不会因紧张而误事。 因此,苏霓一路看到的,并不只有星舰和飞船的移动,还有诸多光甲的出舱参战。 她知道杨舟正在战区,所以格外留意灰色幽灵的行踪。 但是,在找到灰色幽灵之前,她先看到了龙安娜的“蜂蝶”。 蜂蝶的名字并非来自外形,而是龙安娜本人的走位方式。 她的移动兼有蝴蝶和蜜蜂的优点,极为灵活敏捷,同时又变幻莫测,能在敌人预料不到的方位发动攻击。 苏霓边看边想,难怪她和杨舟关系不错,连作战时都是一样的鬼祟。 至于其他光甲,实力有强弱之分,外形有大小之别,却不会太离谱。 他们敢在这时离开星舰,自然每人都有过得去的实力。 不过,仍有光甲被战兽击毁,碎成几块飞向远方。 苏霓目睹惨剧,已经顾不上别人,只能默默希望剩下的人运气够好,不要死在这场战斗中。 她本人几乎是连跃迁带冲刺,赶往圆球的位置。 恶魔布下重重阻碍,以此阻止战舰的瞬间移动,让她的移动也大受限制。 事实上,即使它们不做任何阻拦,也不是每艘战舰都能连续跃迁。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它们的确是想要先击溃两艘母舰。 因为母舰完蛋之后,最大的威胁便已不在,异族联军自然可以慢慢收拾剩下的星舰。 苏霓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同伴。 眼见如此惨状,她也不可能轻易攻击,让不走运的人死在自己的攻击下,只好全力赶路。 经过无数次的避让和躲闪,她用最短的时间,穿越了这段不算短的距离,抵达预计中的地方。 那只高位恶魔也许知道她的存在,也许不知道,这都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她和它谁赢谁输。 从近处看,球体表面流光溢彩,没有一种颜色是固定的,如同液态的彩虹。 苏霓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态,看了几眼,发现咏星火在不远处,急忙追了过去。 母舰舰体分离之后,每一个部分都有指挥官,绝对不会变成无头苍蝇。 日冕号的主脑“日蚀”,和裂穹号的“美狄亚”都还完美运行着,不停收集分析数据,提示舰体的损伤,并对指挥官做出建议和警告。 它们尽可能快地联合起来,按照指示,从四面八方向球体做出范围击打。 恶魔想全灭它们,它们自然也想全灭恶魔。 绚烂的光影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光影之下,还有火力更猛,却无法以肉眼看到的其他攻击方式。 在空间的强烈震动中,苏霓终于看到了人类星舰的碎星攻击。 那是和恶魔当时一样,足以灭掉一整个行星的强大力量。 即使现在,她还是只能暂避风头,不能硬冲上去顶风作案。 唯有等它们能源消耗殆尽,无力继续之时,她才有反击的机会。 咏星火所在的方位,自然是公爵精挑细选过的,不会阻碍同伴的炮火攻击。 光焰赶到它身边时,恰好看到球体在不停颤抖,再度发生变化。 星舰连接起磁量网,瞬间注入大量能量,绞碎了恶魔布下的胶质,并借着这股势头,继续涌向那个球体。 虽说星舰数量较少,难以展现这种攻击的全貌。 但只要被它们绞中,连小行星都会瞬间粉碎。 然而,在接触到这个攻击的同时,球体突然软化了,像个融掉的冰淇淋,竟然也拉成网状。 每一条脉络上,都连接着数只恶魔的飞行器,拖出长长的彩光。 这些彩光看似杂乱无头绪,其实都在往同一方向涌动,毫不畏惧地迎上磁量网。 大爆炸在这一瞬间发生,让苏霓觉得整个宇宙都跳动了一下。 空间在膨胀,在射出大量中子流,产生能够烧化人类的高温。 光焰就像怒潮中的一片树叶,不停震颤摇动,似乎转眼就要被撕碎。 机体上的金纹明暗不定,却始终没有熄灭。 这时,咏星火已经移到了她侧面,似乎想要保护她。 但她绝对不会自作多情,短暂的愣神后,已经做了一个极为厚实的粒子盾,把光焰和咏星火,以及不远处的另外一艘星舰保护起来。 她的意志仍然清醒镇定,在不停感应大恶魔的位置。 那是一个格外强壮的精神体,与平庸无为的其他同族不同。 但眼前的能量流转瞬即逝,让她难以捕捉,只能勉强跟着它们。 在她的感知里,属于敌人的力量正在不停减弱,显然在碎星攻击中受损不小。 恶魔也是进入星际的文明,自然有着应付碎星攻击的手段。 那个球体的变形其实是连守带攻,以损失部分飞行器为代价,重新化为曲面,猛地扑向了正在维持磁量网的星舰。 磁量网能量消耗殆尽,被曲面打断。 眼见它不断扩张,即将波及星舰,铁狮公爵的“疾风之舞”也出现在太空中。 这个年过百岁的老人意识到形势危急,毫不犹豫地进入光甲,准备尽可能地挡下这波攻击。 她的异能名为“绝缘体”,能够不由分说地阻隔所有能量传递。 在她的一力屏护下,她附近的星舰全部完好无损。 但她无法顾及更远处的同伴,只能看着曲面不停变化姿态,破开星舰的防御,把它们卷了起来,抛上半空,再撕玩具一样的撕碎。 无论哪种飞行器,能量供给都不可能无限制。 维持磁量网需要大量能量,粉碎恶魔的飞行器更是烧能量如烧值钱。 这是受到技术限制,没有办法的事情。 星舰上不乏精英,却只有少数人仗着个人实力,逃得一命。 其他人无法应付如此剧烈的改变,和舰体一起被撕成了碎片。 只要放弃防御,那么就是这样的下场。 可是有时为了攻击,又不得不主动放弃。 苏霓平静地看着下方的能量交锋,不知自己该不该冲进去。 在她看来,双方都有损伤,而且损伤的程度相差无几。 母舰的分裂体被曲面卷掉大半,但恶魔的飞行器数量也少了很多。 她正犹豫不决,终于听到了公爵的声音,“现在,我们和它们两败俱伤。” 苏霓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对自己说话,连忙回答道:“我也这么想。 无论是在刚才的区域,还是在这里,敌我的力量都非常均衡。 即使有一方获胜,也肯定是惨胜。 我们该怎么办?” 她终于能体会苏渊的心情。 现在战斗非常激烈,双方各施手段,阻碍对手撤离战场,很难安全逃走。 就算能逃走也没用,只要这个人稍微有点良心,就难以看着同伴奋战到死,自己偷偷逃向安全地带。 苏霓这么问,自然不是想逃,只是希望公爵不负足智多谋的名声,掐指一算,变出一群援军什么的。 公爵冷冷说:“不怎么办,上吧。” 苏霓早知道是这个答案,脸色阴沉的同时,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恶魔第一次出现时,不愿面对人类的舰队,选择主动离开。 如今是第二次出现,已经到了势均力敌的程度。 那么,无论这次的战果如何,若它们第三次出现,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 公爵说话的同时,她没有眼白的眼睛里忽然一亮,已经感应到那只大恶魔的具体位置。 虽然它在重重防护之下,但她又不会因此退缩。 她不知道幽影传授给了恶魔什么技术,但这是科学院和军部该关心的问题,不是在前线作战的士兵和军官。 之前,光焰一直在开炮攻击,从未停下,这时当然也不会停。 但它开火之时,稍微移动了一下,便如划过黑暗天空的红色巨鸟,扑向了正在奔流变幻的曲面。 这只是一个攻击动作,光焰当然不会真的扑到曲面上,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开始全力攻击。 无数粒子涌至离曲面尽可能近的位置,轰然爆炸,将曲面震的凹进去一大块。 这些飞行器连成曲面的模式,犹如深海中保护自己的巨大鱼群,却远比鱼群更强悍细致,竟只是受到影响,并没有被震散。 它行动的时候,咏星火也动了。 公爵的攻击和光焰完全不同,看起来声势没有那么浩大,却在无声无息之间产生效果。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被他攻击的地方,曲面上附着的彩光全部消退,露出飞行器的真身,然后被咏星火一炮击中。 苏霓读过异能相关的论文。 像他们这样,与粒子、光子、中微子、电磁场有关的异能,都是殊途同归。 异能发展到极致时,能够造成相同的结果,因为它们属于同一个宇宙的物理法则。 也就是说,只要她的操作够精准,也能产生电磁干涉的效果。 而公爵也能通过电子干涉,生成和她手上这些差不多的粒子。 她正要向公爵求助,让他将大恶魔的位置暴—露出来,却陡然一震,意识到对方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正在以异能攻击的方式,向光焰发动攻击。 粒子盾被硬生生震散,却没能伤害到里面裹着的机体。 两架光甲为了攻击效果,全在不惜代价地下降,离曲面距离越来越近。 他们都已经竭尽全力,连自己的退路,还有魂能的消耗速度都不考虑了。 在这么激烈的联合攻击下,每过一秒钟,就有一架淡彩色的飞行器被击毁。 虚空中,巨大弯月似的粒子刃斩向曲面中央,经过电磁场的加速,迅捷的就像一束光。 光刃所到之处,粒子纷纷移开,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它们的行动。 与此同时,曲面也在摇晃,波动,向光刃两边滑去。 然后,整个曲面突兀地耸了起来,以快到无法解释的速度,将光焰和咏星火同时包裹其中,再次形成球体。 让残存星舰都吓呆了的是,这球体顺路击毁了两艘星舰,便裹着光甲,向遥远的星空弹跳而去。 对恶魔而言,这两个人身份都很重要,一个疑似虫母,另一个是人类中杰出的指挥官。 公爵统御下的舰队,技术还是和过去一样,却具有相当高端的应急机制,直到如今,还没有溃败趋势。 即使他们处于劣势,也能够按照预定计划,不停奋勇还击。 公爵虽然有军方职务,最主要的政治身份还是内阁大臣。 他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实在非常不容易。 当然,就算他死了,帝国也有人能够替补他的位置。 但两架光甲战力非凡,抵得上平常的舰队。 大恶魔做出优先攻击它们的决定,也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曲面恢复成球体的同时,一股大到难以抵御的力量向光甲涌去。 他们虽然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却无法阻拦曲面的闭合。 转眼之间,光甲就陷入了裂穹号方才的窘境。 苏霓弄不清楚这球体是什么存在,只觉空间在被无限压缩。 从外观上看,这只是她的错觉,但身处其中,就会发现这才是真实的。 能量在不住向内部挤压,她能够看到不同温度的能量流颜色,自然觉得空间在缩小。 幸亏球体挨了一记碎星攻击,力量已经减弱一半,否则她没这么容易得到反击机会。 数不清的淡金粒子在球体内部冲撞,然后炸开。 由于能量分布太过密集,有的粒子竟然没了移动空间,便高速振动起来,想强行切割出一条通路。 这技术来自高级智慧生命,果然非同凡响。 粒子刃从来所向披靡,这时却没有那么明显的效果。 苏霓拼尽全力,也只能切开供光甲容身的空间,防止空间坍塌下来,把它们挤碎在中间。 但这是双方同时进行的角力,就算破开一小块空间,只要不继续攻击,立刻会被其他东西填满。 她甚至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究竟是形态变化了的飞行器,还是飞行器上的武器? 公爵和她一样,一直在进行攻击。 他可以扭转物体周围的电磁波,然后能通过这种改变,对它施加相应的力道,从而改变它的行为模式。 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能促使物体发生更进一步的变化,比如说蒸发或者烧融,或者分子层面上的变形。 此时,他也无暇他顾,不断解离内部空间的粘稠胶质,给粒子提供更大的发挥余地,同时也在试图操纵这些东西,让它们反扑自己的主人。 若非有他的异能,苏霓撑开空间还要更困难。 眼前的敌人足以击伤星际母舰,让苏霓顾不上掩饰自己的身份,拼命想着脱离困境的方法。 幸运的是,公爵只要确定她还活着,就可以放心,压根不会注意她变成了虫母还是恐龙。 球体在以高速奔向远方,但苏霓完全感觉不到了。 她和光焰彻底融为一体,虽然还保持着光甲的性能,却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虫母。 她已经决定,即使大恶魔再次来问她的身份,她也打死不承认。 之后,她伸出坚硬到可怕的前肢,向大恶魔所在的地方蠕动。 说是蠕动,其实速度也不是真的慢。 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旁边还有一个紫蓟公爵,只想一鼓作气爬过去,消灭这个近在肘腋的大敌。 虫母所通过的路上,连胶质都被她吞了进去,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用人类的语言形容,就是硬生生吃出一条通路。 那只大恶魔不是不想逃走,但是它一离去,整个曲面就会塌陷,变成许多不堪一击的独立飞行器。 更糟糕的是,苏霓不再应付能量的挤压,全数交给公爵处理,自己则把所有力量都放在对它的控制上。 虫母完全体具有的力量,和她半人类状态时并不一样。 她的能量块总算没有白吃,即使大恶魔愿意舍弃部下,火速逃走,也已经太晚了。 这是一场相当漫长的拉锯战。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数黑色肢体裹着淡金外壳,触到了大恶魔所在的飞行器。 那个飞行器其实就是最大的圆球,也是这个巨大球体的中枢所在。 若将球体比作一个人,那么圆球既是大脑,也是心脏。 如今,这个大脑的脑壳即将被前肢扒开,让这个高位恶魔也有了恐惧的感觉。 它看着扒在圆球上的虫母,忽然在意识里说:“这不是人类的异能,你果然就是虫母。 你吞掉了我,不怕那个人类知道真相吗。” 在它眼中,光焰整个变成了黑色,犹如套在虫母身上的坚实装甲。 光甲内部已经被苏霓的身体占据,只是保留着原来的形态和功能而已。 这已经是超越普通人理解的存在,但对高位恶魔来说,并不太陌生。 苏霓听到它的意识,愉快地笑了笑,意外平和地回答道:“是的,我就是虫母。 有那个人类在,我才能安然抵达这里。 我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怕他? 而且,你若真想告诉他,刚才就应该说了。 到现在还没说,是因为你发现,已经没了这个机会吧?” 在这种形态下,她的所有肢体都有摄取血肉的功能,一插进去,就能将所有血肉吸干。 她奋战许久,才接触到这个中枢,也不想再和敌人废话。 这时,她正要破开那个圆球,进入内部,却见大恶魔生着长毛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表情。 它的身体在迅速胀大,刹那间,爆成了许多黑色,如粉尘般大小的血肉碎片,如同攻击日冕号的那一只。 碎片还在继续爆炸,全部轰击在苏霓身上。 就在这一刻,球体内部压力陡然降低,几乎是在独自支撑的公爵抓住这个机会,做出最后一次努力。 茫茫星河中,闪着彩光的球体弹了一下,就像被针戳破了似的,瞬间瘪了下去,变成许多常见的飞行器。 由于球体是意外坍塌,恶魔们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冲击,竟无心攻击这两架光甲,争先恐后地逃向远方。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巨球溃散不成形,庞大的压力也在瞬间消失,苏霓顿时如释重负,轻松的几乎要叹口气。 她和公爵简直心有灵犀,眼见飞行器仓皇离去,都想趁这个机会,尽量多干掉一些恶魔。 两架光甲同时加速,追在飞行器身后,不停以炮火轰击它们。 但只消灭了一小半跑得慢的,他们就觉得十分疲惫,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苏霓已经恢复成人形,从动作捕捉装置中脱离,一蹲身坐在驾驶舱的地面上,动都懒得动。 方才大恶魔不愿被她吃掉,选择自爆,让她受了不轻的伤。 是出于“消灭敌人”的原因,她才勉强坚持了这么久。 作为虫母时,她的腹部甲壳被炸碎一大块,露出里面星空般的内脏。 反映到人类形态上,也是腹部受伤,不过更严重些。 防护服被冲击撕裂,里面隐隐透出鲜血的颜色。 她的自愈能力,还有身体素质都比正常人强很多。 大恶魔的自爆能量极高,才能对她产生如此严重的影响。 她当然可以用粒子模拟防护服的材质,修复它的破裂部分。 但外面的敌人已经消失,她便失去了奋斗的动力,只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但是,当她产生这个念头时,发现自己连“躺下”的动作都懒得做,只好郁卒地坐在原地。 她想用终端联系公爵,却发现连不上天网。 巨球和光甲互掐之时,还在不停移动,已经移出天网的通讯范围。 光焰没装适合超远距离的通讯设备,她得先判断一下身在何处,再人工移动回去。 不过,有公爵在,这些事大概不用她操心。 公爵好歹也是帝国重要人物,一旦失踪,肯定有无数手段能定位他。 相对而言,他也有无数手段能定位回去的路。 想到这里,苏霓勉强抬起手,射出一条光带,拖来一箱放在驾驶舱里的能量块。 她消耗的能量块数目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她想为它们买一个空间钮。 但考虑到空间钮高昂的价格,还有自己身上背负的债务,她也只能想想而已。 她虽然坐下了,人还和光甲连着。 光焰的主屏幕上,显示出不远处的咏星火。 它的涂装是黑色,却和太空的纯黑有一些差异。 从屏幕上看,它身上的几处指示性的灯光都亮着,代表光甲处于启动状态。 苏霓看了看屏幕,伸出虫肢,吞掉了一打能量块,这才觉得身上慢慢有了力气。 如今万籁俱寂,附近只剩他们两个活着的生物。 她不敢再变成虫母,以甲壳吸收辐射能,只能进行简单粗暴的吞噬。 奇怪的是,她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公爵总该联系她,下达一些指令,或者一言不发地当先开路。 可直到她吃完能量块,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什么信息都没传过来。 咏星火就那么停留在虚空中,仿佛被人定格在那里。 这让苏霓非常意外,因为就在不久前,它还在奋勇作战,击落的飞行器可能比她多一倍,绝对不像功能有问题的样子。 除非公爵也觉得消耗过大,正坐地补血补蓝,否则没有一言不发的理由。 她越想越疑惑,试图用光甲的作战频道通话,发现没有效果,便认命地爬起来,将手贴到光甲的内壁上。 光甲外面,对应的机壳部位立刻生出变化。 粒子从那个地方涌出,形成一条淡到几乎不可见的通道,连接着光焰和咏星火。 她把这个通道当电话线使用,尽可能清晰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们应该做什么?” 第二句话尚未说完,更令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咏星火的五处灯光全部灭掉,进入休眠状态。 它胸甲处的蓟花徽章也骤然黯淡,变成和外壳一样的黑色。 苏霓这一惊非同小可,本来疲倦的大脑瞬时清醒。 她知道,公爵的实力不会比她差,只要身处驾驶舱内部,就能启动光甲。 机甲士还在驾驶舱的时候,的确有可能出现意外,忽然断开和光甲的连接。 那么系统为保证主人的安全,将自动封闭驾驶舱,不允许随便开舱。 也就是说,外面的人无法轻易进入光甲内部。 正因如此,公爵到现在没有生存迹象,没有任何回应,立即使她产生了最坏的想法。 由过往经验可知,许多恶魔具有强大的异能,甚至是无迹可寻的精神异能。 她亲眼见过公爵的实力,对他极为信任。 如果她在战斗中安然无恙,那他多半也会无事。 但是,宇宙中不存在绝对的事情,说不定恶魔们见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就转向了比较好啃的公爵? 她满心疑惑,很快又说了一句,“你可以直接说话,我能听到。” 回答她的,还是没有半点变化的沉默。 苏霓心想不能在等,回到驾驶舱中心,正式连接光焰,操纵着它向咏星火飘去。 咏星火的机壳上,到处是刮擦和腐蚀的痕迹,还有数道极深的裂痕,仿佛是被恶魔用爪子直接挠出来的,观之令人触目惊心。 不过,苏霓只观察了几秒钟就意识到,这些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害,连严重损伤都不算。 如果公爵真出了事,一定是因为恶魔使用了特殊能量攻击,能够无损穿透光甲外壳,攻击到光甲里面的人。 对付普通机甲时,聚力的高强度中子流就能做到这一点。 但咏星火是最高级的光甲,据苏霓所知,想要无损穿透它,可是极为不容易的事。 光焰平稳地移动着,来到咏星火的正对面。 它抬起手臂,轻轻戳了一下咏星火。 然后,苏霓的脸就拉长了。 那架黑色的光甲毫无反应,开始向后匀速移动,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物体。 还好她只是试探,没有用力,顺手一勾,又把它勾了回来,并把它固定在完全静止的状态。 可怕的是,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公爵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咏星火就像一只超大的变形金刚玩具,任她摆弄。 这幅场景看起来很有爱,实际上极端不正常,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你再不答话,我就要强行破开咏星火的防御,钻进驾驶舱了。” 苏霓又一次大声说,语气也变的严肃起来。 光甲的确难以破解,但那是在启动状态下。 如果是一架静止的光甲,那么普通人利用相应设备,也能轻松破开。 她没有设备,却有异能,并不担心自己无法进去。 咏星火一派平静,仍然没有任何信号,包括紧急情况下,光甲自动发出的求救信息。 苏霓又是一阵紧张,默数十五秒,便发出最后一次警告,“对不起,我要进入驾驶舱了。 你要是不高兴,可以随时阻止我,我会马上停下。” 她生怕公爵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掉,不敢耽搁时间,急忙把光焰调节为恒定在原地的模式。 做完这件事,她便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最外层的驾驶舱出口,从内舱走出去,先封好内舱,才正式进入太空之中。 事实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身处真空环境,却还是觉得怪怪的。 作为人类,她有着种种妄想,比如说,她会在太空中爆开,眼珠子被挤出眼眶。 但这些只是妄想,她早就在实验室里测试过,即使是人类状态,她也能够在真空中生存。 这里没有空气,没有任何东西,气温极度寒冷。 苏霓踏出舱门之时,失重的感觉便席卷了全身。 她并未因此惊慌失措,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另外一种生存环境而已。 只过了二十秒,她便已完全适应这种环境,用粒子托着自己,向咏星火飘去。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犹豫的理由。 她用右手轻轻覆上咏星火,觉得它余温尚在。 那只右手陡然变成闪着星光的虫母肢体,轻而易举地融进了机壳。 即使是一架失去动力的咏星火,也具有完善的防盗机制,不会像血鹰那样,随便被魂能者开走。 但苏霓不是要操纵它,而是要和它融成一体,把自己移动到内舱。 光甲外壳无比复杂,由多种材质构成。 她在模拟魂脉的时候,遇到了少许困难。 为了不对内部系统造成严重损伤,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尽量减少接触魂脉的机会。 同时,她又忍不住想,如果操纵其他物质的粒子,也能像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样轻易,那该有多好? 方才的恶战中,她的能量消耗太大,移动速度不如在巨球里那么快,但也不算太慢。 没过多久,她便以墙中恶灵般的姿态,从咏星火内舱的舱壁上凸了出来,化作完整的人形,然后轻巧地落在地上。 出于对公爵的尊重,又因为早晚能亲眼看到,她未曾刻意探测内舱的情况。 因此,在落地的一瞬间,她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几分钟之前,紫蓟公爵还活蹦乱跳,追杀恶魔比她还奋不顾身,操纵飞行器互撞如探囊取物,完全是一副气吞万里如虎的样子。 然而,他现在已经倒在了驾驶舱的地上,全身不住痉挛,一脸痛苦至极的神色。 他身上的防护服是元帅军服样式,看起来特别拉风,还具有胜过平常防护服的功能。 人体所产生的汗水、污物,掉落的毛发、皮肤碎屑会马上得到清理,瞬间分解成普通的灰尘。 只要定期清洗防护服,那么它的主人不用洗澡,也会干净的像刚出生一样。 对他们来说,热水浴只是解乏的手段而已。 公爵身上没有什么异状,也不像是受了伤,因为他的防护服并未破损,看起来比苏霓还完整。 但他额头上大汗淋漓,脸色红到不正常的地步,简直像是个高烧的病人,又被人淋了一头水。 苏霓的第一个反应是“我靠”,第二个反应是跑到他身边,仔细查看他的情况。 粒子迷雾从她手中漾开,像轻淡到难以触摸的轻纱,笼罩在公爵身上。 这就是苏霓用于感知的工具,也是她变相的手和眼睛。 尽管异能者和普通人不同,没那么容易查探,可公爵已经全无抵抗之力,自然不会造成任何麻烦。 随着感知渐渐深入,苏霓的眉头越皱越紧,心情却不像刚才那么慌张。 她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比起惊讶,更多的是感叹。 她只顾冲击大恶魔所在的圆球,将所有的防御任务都交给公爵。 他从未辜负她的期待,一直全力以赴,不留后路地与敌人战斗。 这场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最终引发他家族遗传的宿疾。 这种宿疾从未公之于众,却也不是什么秘密。 公爵,及其父祖,在异能消耗过大,长期竭力作战之后,血液会无法抑制地沸腾起来,为他们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是尚未解决的病症,没有治愈方法。 过去,曾有顶尖的医学家针对这一现象,做了大量研究。 他们的努力徒劳无功,除了导致数名婴儿夭折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结果。 即使以星际时代的医学手段,也只能望病兴叹,无法根除这种遗传病。 公爵又是天生冷漠高傲,绝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无助的模样,因此没有任命医务官。 若病症不幸发作,他宁可独自忍受痛苦,直到痛苦慢慢消失,也不愿有人在身边忙碌照顾。 苏霓听说过这件事,却因为公爵表现的太强悍,忘了他还有这个毛病。 当然,这个缺点也有其光明的一面,即姬家的异能者诞生概率最高,异能者达到巅峰的概率也最高。 可是,如果想到拥有统一场的叶霜天,拥有粒子操纵的自己,她又觉得并发症得不偿失。 毕竟,无论异能强弱,大部分异能者并没有并发症的缺陷。 姬家到底做过什么,导致如此惨烈的后果,外人不得而知。 苏霓一向觉得原因不重要,更不会探查人家的家族秘密。 她现在要面对的问题是,紫蓟公爵还在地上抽搐,完全不知道她偷偷摸摸进了驾驶舱。 咏星火里可能有紧急医疗设备,就是胶囊般的东西,配备着专精医学领域的人工智能,还有一些自动手术的装置。 然而,她对咏星火的陈设并不熟悉,虽然可以用感知慢慢寻找,但那有浪费时间之嫌。 万一找到最后,发现根本没有医疗胶囊,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也顾不得别的,急忙抱起公爵,想把他带回光焰。 公爵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毫不客气地紧紧抱住了他。 他的力气大到吓人,好像是要发泄这剧烈的痛苦。 苏霓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咔”的一声,不由嘴角一抽。 她自然无法计较,用粒子雾保护着他,二话没说,在咏星火上豁开一个口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挤了出去,迅速回到熟悉的光焰内舱中。 光焰上有医疗胶囊,还配有一个营养舱。 在她安全的时候,营养舱可以当床使用,有事的时候,就是紧急医疗后,存放她的临时保险柜。 她匆匆冲到医疗囊旁边,想把公爵放进去。 不幸的是,她作好作歹地哄了一会儿,却发现他还是死死抓着她,没有放手躺下去的意思。 更不幸的是,这个倒霉胶囊扫描之后,给出了“降温”的建议。 事实上,她自己也清楚,这种东西只是救急用的,绝非真正的医务官。 血液沸腾极为严重,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是立毙的下场。 它除了降温之外,的确没有任何手段。 哪怕它真给出抗血凝剂之类的药品,苏霓也不敢随便下令注射。 公爵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虽然还在强行压抑着呻吟,舌头却已被咬破,有少量鲜血从他嘴角流出来。 他扣在苏霓身上的手也越来越紧,就像钳子一样。 若非苏霓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嗷嗷叫起来了。 现在最好的做法,自然是把公爵关在营养舱里,自行离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等他血液温度恢复正常,她再进来。 可是,苏霓看着他额上汗水涔涔而下,还有痛苦到意识不清的模样,居然怎么也狠不下心。 无奈之下,她只好抱着公爵,傻—逼一样坐在医疗囊的床上,开始降低自己的体温。 虫母能够适应各种极限温度,也能自行调节体温。 而且它的体质和人类相比,就像是金刚对比林黛玉。 无论体内温度怎么变化,只要不是太离谱,苏霓就不会有痛苦的感觉。 她心生恻隐,不停说着安慰的话语,像拍布娃娃一样轻拍着他,体温也在迅速下降。 从正常人类的三十多度,下降到十几度,再到零度,然后是零度以下。 这个时候,常人会很快死亡,她却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感觉。 然而,公爵的血液是从内部沸腾的,是内因而非外因。 她就算把自己变成绝对零度,也只能先冻死公爵,而非解除眼前的困境。 就算这样,这已经足够让她尴尬,因为公爵感觉到身边温度的下降,和她距离更近了,几乎是死死贴在她身上。 “好吧,至少他长的非常英俊,我没有吃亏。” 苏霓自暴自弃地说。 由于体温下降,她脸上开始透出淡青色,心里却远远没有外表那么平静。 坐了一会儿,她就忍不住低头去看公爵。 接触到他散乱的目光时,她的心脏忽然突突直跳,产生了又是同情,又是难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强烈至极,想忽略都不行。 一直以来,公爵在她面前,始终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为她解决了无数麻烦。 如今身份掉转,他由保护者变成被保护者,即使只是暂时的,也让她感到深深的满足。 如果坦白地说,她当然对公爵有好感,而且是成年男女间生出的好感。 只因他们身份相差悬殊,她又身负秘密,一路惹事,才没有时间顾及感情问题。 当然,这并非是说她爱上了公爵。 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如果虫母必须需要一个配偶,那么公爵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他愿意的话。 苏霓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端庄地坐在那里,希望这段时间尽快过去。 但她心知肚明,要不是公爵这么痛苦,她应该会做出相反的希望。 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她暂时忘记了远方还有恶魔潜伏,友军还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专心安抚起债主兼上司兼变相的师兄来。 她没有注意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公爵的痉挛渐渐平息,呼吸声也越来越平缓。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盯着舱壁上的某个黑点,直到怀里传来一个声音,“……怎么是你?” 直到这时,苏霓才低下头,很认真地看了公爵一眼。 公爵还是一脸虚弱的模样,却已经恢复了理智,正迷茫地看着她。 他似乎躺的很舒服,并不想挣扎起身。 苏霓也顺其自然,平静地说:“为什么不能是我?” 公爵神情中的迷惑更深。 他鲜少露出这种神情,因而居然有几分可爱。 苏霓无奈问道:“你是不是还迷糊着? 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公爵沉默了不到一分钟,便已经把来龙去脉记了起来,变回了无动于衷的冷漠表情。 他淡淡说:“你居然已经能把自身粒子化,难怪能够进入咏星火……我们现在安全吗? 魔裔种在哪里?” 苏霓说:“我们是安全的。 恶魔已经跑了,曲面被击溃的时候,它们自己的损伤也很大,没有回来围殴我们的打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想接触公爵的目光,便把脑袋抬了起来,镇定地说:“你有没有办法联络战区? 或者铁狮公爵? 我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万一实力相差悬殊,人类,全军覆没,那回去也是送死。” 她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公爵又没了声息,再低头一看,几乎想要吐血。 公爵的情况活像回光返照,只和她说了这么几句话,便又失去了意识。 苏霓看来看去,很想说他是在睡觉,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昏迷。 昏迷也是人体的保护机制之一,不过之前他的状况那么凄惨,她难免有点多心。 苏霓犹豫了几分钟,却没有试图叫醒他。 公爵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脸上还带着之前挣扎的痕迹,神情还像以前一样安静。 若用她知道的词汇来形容,简直就是一个男版的睡美人。 两架光甲面对面地站停在虚空中,四周仍然没有半点声息,如同被神和人遗忘了的世界。 苏霓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觉得自己不能无休止地坐在这里。 她把公爵停放在这张床上,开始操作医疗面板。 它拥有独立供能,不会受到光甲状态影响,应答速度也很快。 它的扫描结果和苏霓想的一样,都是公爵并无大碍,因疲劳过度而昏睡过去。 至于什么时候会醒,就要看他的恢复情况了。 同时,它还建议了营养补充剂,还有辅助睡眠的镇静类药物。 苏霓思考过后,只要了营养补充剂。 然后,她把医疗胶囊封闭,最后看了公爵一眼,便无言地走出了这个小舱室。 战事还没有过去,前线还有同伴在艰苦奋战。 哪怕她对公爵因怜生爱,一见钟情,这时候也不该上演“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戏码。 既然公爵已经脱险,她就必须把注意力放回正事上。 她需要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怎么才能回到战区。 巨球蹦跳过来的时候,是沿曲线移动,天知道蹦到了哪里。 幸运的是,她难以判断自己的位置,光焰却记录着从战区被裹挟而来的全部路线。 它按照她的命令,将行程倒推回去,便能得到最为快捷的回程路线。 若乘坐飞船航行,这段距离只能算一般,对光甲来说却有些长了。 苏霓并不怕航程漫长,只要不是另外一个次元,她就能够尽快赶回去。 公爵安全之后,她想到涅林等人,顿时又陷入了忧虑中。 再怎么着急,事情也要慢慢来。 如果急于知道其他人的现状,最合理的方法自然是赶到现场。 她尽可能快地吞掉了大量能量块,重新操纵光焰,不停地为它提供加速的能量,沿着它制定的路线向战区疾行。 咏星火失去了主人,只能被光焰拖着走。 幸亏太空中是失重状态,不然苏霓难免会感到疲乏。 回程途中,公爵一直昏睡着,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医疗胶囊给他注射了营养补充剂,也没让他清醒过来。 苏霓知道他已经安然无恙,却还是忍不住,路上去查看了几次。 最终,在她心急如焚的跃迁和急速航行之后,终端终于连接上了天网。 可怜的尤路维尔先生再次将她的终端呼爆,“你们现在在哪里!紫蓟公爵是否和你在一起?” 苏霓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用感叹号。” “……” 她怕他气成脑溢血,忙说:“开玩笑的,公爵和我在一起,我们都很安全。 你们呢? 魔裔种离开之后,交战区域的情况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苏霓不太喜欢视频交流,所以设置的是优先文字通话,才有感叹号的调侃。 终端那一边,尤路维尔的表情变的非常复杂。 他想了又想,还是拿她没有办法。 有时候他会觉得,如果苏霓是自己的女儿,他非把她扔进外太空,让她自生自灭不可。 这并非是说苏霓不可靠,或者不值得结交。 实际情况恰好相反,苏霓是难得被他信任的人之一。 但这信任只限于战斗方面,因为他相当清楚她的实力。 她和公爵一起被巨球卷走,竟能解决这种未知的攻击手段,并平安返回,本身就是强有力的证明。 许多人不知道苏霓的真实面目,认为她只不过是个普通机甲士,走了狗屎运与公爵同行,才被人家垂怜救了出来。 尤路维尔自然不会这么想,他是太了解她了。 在他眼中,苏霓的排名其实仅次于天星三强者,成长潜力可能更高。 真正令他头痛的是,苏霓做事极为随意,经常搞出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大大降低了她的可靠程度。 不久之前,她想要殴打治安部官员,抢夺战利品逃走。 虽然只是气话,却可以由此看出她的思维方式。 然后,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大家都以为她在天星旅游,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就发现荒星域传来她的求救。 那个时候,连公爵都感到震惊,尤路维尔更是恨不得解雇她。 当然有公爵在,他也就想想而已。 而且以他的风度和城府,并不会真的这么做。 这只是一种改善心情的方法。 此时,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神情严肃地说:“战斗已经结束了,或者说,是暂时结束了。 舰队正在清理战场,处于警戒状态。 既然你们都平安无事,那么公爵大人在哪里? 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他?” 苏霓的答案再次石破天惊,“在光焰的营养舱里。” 尤路维尔刚要大惊,便听她流利地解释道:“你是首席秘书官,应该知道姬家遗传的疾病吧?” “……知道。” “战斗结束后,他突然发作了一次,让我饱受惊吓。 我不熟悉咏星火的内舱设置,就把他带到光焰这里。” 血液沸腾虽然痛苦,却不会直接造成致命后果。 这不是好事,却比受重伤好的多。 尤路维尔听说原因是这个,不觉松了口气,转念一想,眉头又皱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他倒是很庆幸现在用的是文字,苏霓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想问“你是怎么进入光焰的”,又觉得不重要,便平静地说:“原来如此,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马上通知耶黛尔大人,然后派人去接你们。 你们有没有其他损伤?” 谈话中,尤路维尔稍稍描述了战区的情况,让苏霓彻底放下心来。 魔裔种卷走苏霓和公爵之后,人类舰队的压力减轻了很多。 那个巨球预计要回来,却始终没有回来。 他们认为这是好机会,开始不顾一切地反击,一度占据上风。 人类方损失相当严重,但敌人的损失也绝对不少。 在费雷蒙指挥官的命令下,所有飞行器转攻为守,主动准备撤离战区。 舰队巴不得它们撤退,也没有追击,几乎是目送它们离去。 这片满目疮痍的星域重归平静后,才有了寻找失踪元帅的机会。 尤路维尔并未问她太多问题,因为他总要向公爵汇报,不需要她提前重复一遍。 公爵言语简练,逻辑清晰,自然能解决他所有的疑问。 他们的通话很快就结束了,以便尤路维尔去处理接应的事。 苏霓的终端上,还闪烁着其他人的信息提示。 他们有的在战区,变相表示自己平安,有的在后方,但消息比较灵通。 苏霓觉得自己可能要写份报告,就算她不写,其他人也会写,便统一回答道:“想知道具体情况的话,还是等官方结论吧。” 即使有飞船过来救援,她也不会让光焰停下,而是继续沿预定的方向前行。 这一路上,她时常屏息静气,想要感受同族的存在,还真被她发现了两个虫族蛰伏的星球。 和两位皇后联络过后,她让它们进入备战状态,要把所有异族当敌人防备,但不要公开表露敌意。 两位皇后很难共存,所以只能在自己的行星上待命。 等恰当的时候,她发出攻击指令,它们便会飞快地冲上太空,从背后突袭她的敌人。 做完了这些事情,她再次走进旁边的舱室,查看营养舱,却又吓了一跳。 只过了几个小时,公爵居然已经醒了,还躺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脸色白的像白骨,但不再冷汗淋漓。 听到苏霓过来,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并无尴尬之色,很自然地问道:“联络上尤路维尔了吗?” “联络上了,他派飞船来接我们,”苏霓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我说了我们都很安全,所以飞船过来的速度可能不会太快。” “咏星火呢?” “正在被光焰拖着走,我没扔下它不管,我知道它很值钱。” “……” 公爵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思考问题。 按道理说,她应该闭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或者谈一点正经话题。 但危机过去,她的心情非常轻松,又真挚地关心他的状况,忍不住就说:“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要人体自燃了。 话说回来,如果症状加重,你会不会烧起来?” 公爵根本没有睁眼,淡淡说:“不会。”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不会。” 苏霓厚颜无耻地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舱外显示的数据,发现一切指数都显示正常,才敢确认他全须全尾。 这个时候,公爵睁开眼睛,很熟练地操作着控制面板,让营养舱自动打开,然后坐了起来。 他手上仍戴着那个戒指似的终端,一抬手,主界面便弹跳出来,竖在营养舱里。 它的界面和苏霓的终端功能相仿,却不完全一样,显然是更高级的存在。 苏霓知道他要联络其他人,觉得自己读懂了空气,正要偷偷摸摸地离开,却听公爵说:“等等。” “……干什么?” “是你击败了那只高级魔裔种?” 此话一出,苏霓立刻转过身来,好奇地问:“当时情况不妙,我并没有和你通过信息。 你也知道球体的中枢是它?” “自然知道。 每种生物发出的电磁波频率不同,强烈程度也不一样。 球体内部平时能量均衡,显示不出中枢所在。 但它攻击之时,能量迅速凝聚流动,会自动露出来源的位置。 我知道你正在强行攻击那个位置,所以才承担了剩下的责任。” 苏霓想想的确如此,便点了点头,说:“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说,你可以读取目标的记忆,”公爵说,“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原因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否有机会看到它的记忆?” 绮羽拥有精神类异能,而且非常强悍。 苏霓身为她的女儿,有和母亲相似的能力,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种事往往是私人秘密,所以公爵不问过程,只重结果。 苏霓早知道他要这么问,便说:“它宁死不屈,选择了自爆,还让我受了伤。 但是,在之后的追击中,我曾成功打开一只飞行器,吃……看到了其中某个指挥官的记忆。 它的地位不算太低,我得到了少许陌生的信息,需要我转述给你吗?” 公爵静静看着屏幕,似乎是在和铁狮公爵对话,偶尔也给其他人送去部分消息。 做这些的同时,他仍然仔细听着苏霓说的每一个字。 然后,他说:“现在还不用,你应该学过公文的写法吧? 去写一份和魔裔种有关的报告,提交给尤路维尔。” “……真是太谢谢你了,”苏霓黑着脸说,“我早已预知了这悲惨的命运,还以为你会大发慈悲,让我不用写了呢。” 公爵微微一笑,却未答话。 既然他不准备让她离开,她就坦然地坐到营养舱旁边,再次打开自己的终端,开始浏览消息,确认联络人的安危。 杨舟、龙安娜等人实力超卓,不必她担心,涅林那个级别的才最危险。 她的其他朋友都还好,要么在帝国的安全区任职,要么去了荒星域,暂时还没有战事在他们那里爆发。 苏北辰虽然留过言,问她怎么样了,但没有回复她的回答,看起来是在忙。 她看着看着,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略有查探隐私之嫌,却很重要。 她觉得公爵对自己印象还好,犹豫一下,勇敢地问道:“你每次战斗都是这样吗?”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盘旋很久了,且牵扯到未来的战斗。 倘若公爵一进行长期作战,就会发病,那么他天星前三的排名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难道真是以瞬间的爆发决胜负? 公爵正在进行谈话,但没有说话,也没有用虚拟键盘输入文字。 看上去,他应该是用思维折射的方式,将想法直接传输到屏幕上,然后再进行修改。 以他的性格,的确能够做到摒除杂念,一次只想一件事。 然而,他听了苏霓的问题,忽然又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让终端映射出虚拟键盘,显然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倒还不至于这样,这次是意外。 你应该也知道,所有异能都被录入帝国的数据库,被人为划分成不同的阶段,”公爵冷冷说,“每一个阶段都有固定的特点。 如果一个人从来不使用异能,那么异能便无法进入下个阶段。” 他无需多说,苏霓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他仍然说了下去,“如果是平常的异能者,只要足够勤奋,运气又不太早,就能持续在这条路上攀登。 但我……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样了。” “方才的战斗虽然困难,却不是生死攸关,持续时间也只是一般,并不足以引发血液沸腾。 我恰好在那个时候进入了下一阶段,才会突然发作。” “……下一阶段?” 苏霓只是顺口重复一句,不是真想知道。 公爵却很干脆地说:“我现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从虚无中凭空产生电磁场,就和你的粒子一样。” 他们两人的异能有相反的部分。 她操纵自身容易,操纵其他物体很难。 公爵可以随意改变现存的电磁场,却无法自行生成。 这么一说,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诚恳地说:“恭喜。” 公爵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便不再说话,却还是没让她离开。 苏霓思考了一会儿,觉得问够了别人的隐私,便乖乖收回四处飘荡的思维,开始写那份需要递交上去的报告。 这里的报告和地球上的一样,是学生和在职人士最讨厌的东西,却又不能不写。 它有着固定的格式,固定的文风,和固定的排版。 一写这个,苏霓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正在苦逼地赶论文。 幸运的是,她脑子里至少有内容,而且是别人不知道的内容,写起报告来并不困难,虽然过程很枯燥,却不会卡在中途写不下去。 尤路维尔拿到报告后,可能会审阅和修改,转呈给更上级的人物。 她本着负责任的原则,努力梳理着所知信息,尽量写的简单明白。 魔裔种对幽影的虔信由来已久,始于原始恶魔时代。 它们的祖先当然不是猿人,而是皮肤光滑,活像无毛哺乳动物一样的生物。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幽影信使来到那个星球上,有意识地培养它们的发展方向。 它们敬幽影为神,就很容易产生一些错觉,比如“神的意志是不可捉摸的”。 更要命的是,它们居然真的很少思考。 幽影要它们攻击人类,它们就攻击人类,几乎不问为什么。 从这一点来看,魔裔种和人类倒还真是颇为相似的种族。 苏霓读过两只恶魔的记忆,知道的东西已经不少,粗略如它们的社会构成,具体入下一步的行动方针,还有更高层面的科技。 魔裔种的科技大半来自于幽影,具有鲜明特色。 针对空间、维度方面的攻击手段多样,能量攻击也是琳琅满目,甚至有完全隐匿进人工空间的技术。 其中,不少是人类刚刚涉足的领域,还无法用于实战。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倾巢而至,人类舰队的命运将不甚乐观。 这还不是唯一的劣势。 人类每少一艘星际母舰,就是一份短时间内难以解决的损失。 对方却是几个种族的联军,完全可以互通有无,扬长避短。 除此之外,苏霓也读到了它们和人类的交锋历史。 人类还住在太阳系的时候,它们便出现了,而且是第一个现身的敌对种族。 她想,它们一定引起了很大的骚动,毕竟其形象和恶魔太相似。 但聪明人不会纠结太久。 宇宙广袤无垠,生命发展周期也超越常人想象,漫长至极。 宇宙中有无数种可能,无数种机遇,为什么不能有智慧生命长的像恶魔? 那时的人类采用的是联邦制,科技水准还在如今的帝国之上。 他们直接迎上了恶魔的攻击,毫不留情地进行激烈战斗,最终毁掉整个太阳系,不得不另找居住的地方。 但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一种可以在阴影里潜行,被称为幽影眷顾者的恶魔攀附在飞船上,跟着他们来到了荒星域。 由于眷顾者的定位,还有大部队的来袭,最终又爆发了一场恶战,人类文明差点被毁灭。 幸存者苟延残喘,勉强在几个行星上生存着。 之后,他们的族群里逐渐出现强者,慢慢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帝国。 这就是幼生体恶魔“课本”里写的内容,可以和先贤残留的资料对应起来看。 对苏霓来说,这比武器和科技有意思多了。 她并不能真正理解那些武器。 事实上,那本就是魔裔种科学家和武器专家的事,普通的军官只负责使用,不负责挖掘背后的原理。 她尽可能详细地把它们描述出来,写在报告里,希望人类的科学家足够给力。 飞船接应需要一段时间,在它到来之前,两个人都在工作,而且是很认真地工作。 但苏霓不需要和人对话,写着写着,总会出现某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譬如说,公爵的异能成功升级,他还向她解释升级的具体内容,这难免会令她想起自己的异能。 粒子操纵虽然罕见,却不是独一无二。 但它是高端异能,进化条件自然十分苛刻,对使用者的要求更高,需要海量的精细练习。 苏霓背着虫母开的挂,在升级速度方面独领风骚。 在官方的资料里,当今能够自体粒子化的人只有三个。 其中两位是高级军官,另外一位是内阁大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即使出于同一异能的同一阶段,实力的强弱也有不同。 苏霓从不自吹自擂,但她有一种直觉,自己可能是这些人里最强的一个。 粒子操纵的最终阶段,就是改变目标材质的粒子排列,从本质上摧毁或转化目标。 在虫母的记忆里,这也是这个能力的终极优势。 公爵的进展近在眼前,让她觉得自己需要加油,于是在写报告的时候,又愤怒地嗑掉了大堆能量块。 公爵和她在同个舱室中。 她不敢直接吞噬,只能老老实实用嘴吃。 就算这样,她的进食速度也极为惊人,仿佛永远不会觉得饱。 他可能从未见过这么能吃的女性,至少看了她两次。 没过多久,他忽然开口,淡淡说:“要是所有异能者的进化都是这样,那帝国可未必供应得起。” 苏霓摄取的能量优先供应虫母,并非她的异能,当然要吃的像小山一样多。 她身怀隐情,还永远不能公之于众,只能干笑几声。 笑过之后,她又想起了公爵曾流露出的情绪。 她是苏渊的女儿,在她面前,公爵并不忌讳坦白和苏渊的交情。 她记得很清楚,公爵曾对她说,苏渊不但教了他光甲方面的知识,还帮他解决了心中的苦恼。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苦恼应该就是指并发症了。 她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觉得这很自然。 叶霜天没有魂能,苏渊没有异能,瑶海两种能力都没有,却和公爵有着不相上下的实力。 这么一来,姬家为提高异能者出生率而做下的事情,简直就是白费力气。 当年公爵还很年轻,不可能生出来就冷静淡定。 他眼看别人也有高端异能,却安然无恙,难免产生偏激的想法。 苏霓为他感到心酸之时,也感激苏渊付出的努力。 正因他种下的善果,才有公爵对她的优待。 否则,即使她成功进入宇宙,也不见得能发展的这么顺利。 如她所料,舰队忙着处理战场,清点损失,不会全体飞奔过来接他们。 不少哨站被摧毁,还要另行建造。 她一直兢兢业业地写着,想先把内容写出来,再做修改。 与此同时,她也没有放弃搜索虫族。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听到公爵说:“飞船已经可以探测到我们。” 苏霓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比我想象中快呢。” 她以为公爵会返回咏星火,但他没有,始终留在光焰这里。 又过了一会儿,一艘名叫“烈电号”的飞船出现,联络之后,热情地把他们接了上去。 这是一艘以速度见长的飞船,极为适合运送重要人物。 尤路维尔和杨舟都在飞船里,还有一些她不怎么熟悉的军官。 走出通道之后,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杨舟。 他向她打了个手势,权当招呼,又对他微微一笑。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并未受伤,没缺胳膊没少腿,表情也非常正常。 不过有公爵在,他们不便立刻进行寒暄,只能互相点头示意。 苏霓进舱之后,没有接收到额外的指示。 她只好跟着他们,来到飞船的主驾驶舱,旁听这些人的谈论,顺便继续写没写完的报告。 从他们的谈话中,她知道舰队情况还算可以,并未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几位高级指挥官都达成了共识,即下一次的攻击将会更猛烈,可能直接攻击指挥中心。 两艘母舰已经重新组合在一起,都缺了一部分,看上去不太对劲,功能也受到影响。 修复星际母舰是很繁琐的工作,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因此,母舰复原前,指挥中心将被移到备用的星舰上,铁狮公爵正在那里等候他们。 而且,抓到恶魔活口的,不止苏霓一个,也有其他人成功捕捉了俘虏,已交给费海潮负责。 这不算多么好的消息,但也绝对不是坏消息。 他们谈着谈着,话题便拐到了军部、参议院、内阁对此战的反应。 就在此时,尤路维尔忽然向苏霓侧过了身,公事公办地问:“你有没有问题? 需要我们提供任何东西吗?” 她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直属上司,不甚确定地说:“……能量块吧?”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她是当事人之一,身份相当重要。 尤路维尔本意是想问她是否有话要说,身体是否受到影响,以免她在这种场合不好意思开口,结果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 他看了苏霓几秒钟,冷冷说:“回去发给你。” 苏霓露出乡巴佬般的满意笑容,衷心地感谢了他。 烈电号全速行驶,用最短的时间回到战区。 然后,他们迅速转移到一艘较大的星舰上。 两位公爵交流过后,仍是分开乘坐飞船,只为防止被魔裔种一网打尽。 百忙之中,尤路维尔仍说到做到,没有忘记答应她的能量块。 还不到十二小时,他就又让人送了一批给她,还给了她仓库权限。 苏霓看着堆满一整个休息舱的箱子,觉得自己的称号八成已经变了。 与其说她是能量块少女,不如说是能量块控。 她也的确认为它们颜色很萌。 人家管吃管住,自然要督促她工作。 尤路维尔连续几次催促,逼着她尽快把报告写出来。 苏霓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敷衍了事。 她仗着体质好,几乎不眠不休,一边吃东西一边写报告,努力到感动宇宙的地步。 期间,苏北辰发来贺电,表示知道了她的逃脱过程,并给了她非常强烈的赞扬。 苏霓和他说了几句,忽然想起有事要问,便说:“曦云把我放进联络人名单,但是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她是不是还很讨厌我?” 与宇宙中的大事相比,这是一件小到不足一提的事。 但苏霓对此非常好奇,很想弄清楚原因。 在她看来,曦云的礼节和教养都很好,倘若知道苏渊叛逃的真相,或者抹不开面子道歉,但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和她攀谈几句。 既然她没这么做,苏霓便不得不怀疑,她对自己还有不小的意见。 苏北辰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犹豫一阵,回答道:“不看外表的话,你比曦云成熟很多。” 苏霓笑道:“谢谢夸奖,不过这和我的疑问有什么关系?” “因此,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解释,并不会为此讨厌她。” 苏北辰无奈地说。 他本不想说亲生妹妹的不是,可苏霓是心怀疑惑的苦主,有着知情权。 再不愿意,他也应该把内幕解释清楚。 他很快又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曦云喜欢杨舟,但……杨舟对你有好感。 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一直很是别扭。” “……” 苏霓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这一种。 她想了又想,发现不知道应该先问什么,便选择最简单的搭话方式,“原来是这样,难怪呢。 我还以为她会喜欢公爵那样的,居然是杨舟吗。” 苏北辰说:“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意外。 不过杨舟又没什么不好,所以随她去吧。” 刚听到回答时,苏霓还觉得很惊愕,不过也就一会儿,她就恢复了正常态度。 曦云还很年轻,可能喜欢任何一个人,而且杨舟的确值得喜欢。 但苏北辰的言外之意很明确,是说杨舟对她有着超越友谊的好感,反而令她更为意外。 想到最后,她决定只要杨舟本人不表态,自己就装不知道。 她和苏北辰结束通话,便不再理会其他事情,专心把这份报告写完。 报告的内容相当丰富,堪称魔裔种入门教材,只要稍微审查一下内容,就能直接摆到天网上卖。 苏霓看着它,觉得如释重负。 她想,只要按时把报告交上去,那么后续发展肯定和她无关。 她不必前去某个地方,和某些不认识的人进行汇报。 递交报告之后,她屏蔽掉休息舱里的监视设备,把半身变成虫母状态,豪迈地吞噬了一整箱能量块,顿时神清气爽。 她的直觉越来越强烈,认为自己离下一阶段近在咫尺。 按照人类标准,人类的成年有具体年龄划分,其他物种则不同。 有些用体型大小判断,有些需要查看性—成熟的情况。 放到虫母身上,它进入发情期后,才会被判为“真正的成年虫母”。 苏霓平时也有过担心,不知将会产生何等变化,是否存在致命后果。 但她没可能因此停止进化,索性不再多想,不顾可能引起别人怀疑,继续暴饮暴食。 反正尤路维尔已经认命,她不吃也是白不吃。 下一批能量块送到不久,公爵便传来一条消息,导致她不得不暂停。 他让她在两个小时之后,前往这艘星舰的主会议室,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 与会者均是帝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想要直接和当事人交谈。 直到这时,苏霓才知道,她并非唯一需要写报告的人。 公爵也提交了一份详实完整的记录,只不过速度比她快而已。 然后,负责统计的官员们会对比多方资料,或删减或修改,将可信的资料录入信息库,最终向公众开放。 苏霓摄取能量的过程被中断,自然不太舒服。 但这是必须要做的任务,不应该推诿。 她匆忙转回人类形态,还特意打理了一下个人形象,以免看起来太土鳖。 事实上,每次转换形态时,释放出的能量相当庞大。 只为避免被星舰上的仪器检测到,就花了她不少精力。 两个小时后,她带着一肚子打好的底稿,按时抵达会议室,亲身参与这个时代的视频会议。 贵族们喜欢用真身开会,但战时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只能使用虚拟屏幕,算是聊胜于无。 十几张屏幕垂在会议室里,一如日冕号上那样。 每张屏幕都显示出特定的人,男女各半,全部正装端坐着。 其中,大部分人已有了年纪,只有少部分还很年轻。 出乎意料的是,特雷西亚居然也在场。 他身为副议长,具有参加会议的资格。 尤其议长重病已久,没有人比他更有责任。 但苏霓一向忽略苏家的成员,并未想到他会在这里。 特雷西亚和影像中一样,是一位容貌英俊的美男子。 他的眼睛是青色的,宛如两撮幽幽燃烧的青色火苗,头发却已经灰白了。 这并不难看,反而为他添上了一种优雅沉稳的风度。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会议室,目光根本不在苏霓身上逗留,仿佛不知道她也是苏家的人。 苏霓看到他时,不由微微一愣,心里立刻升起一股怒意。 但会议气氛极为严肃,如果她在这地方闹起来,连公爵都不会罩着她。 她要么转身就走,让所有人认为她粗鲁无礼,要么装作不在乎,并无其他选择。 她转念一想,也装作不认识特雷西亚,大大方方地在公爵身边坐下,含笑打量着这群大人物。 他们地位崇高,身份贵重,可落在虫母眼里,不过是“可以揍的人类甲”,或者“不太好揍的人类乙”,根本无法让她紧张。 在她进入会议室后不久,空着的屏幕上也有人陆续出现。 过了十几分钟,这场听证会便正式开始了。 屏幕上有十几位内阁大臣、资深官员,这边也有五个以上的高级指挥官。 这相当于一场面对面的战略会议,枯燥而重要,几乎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即使如此,她仍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已经决定去联络虫族,然后统合它们的力量。 在人类危急之时,她将突然露出身份,表示有联盟意图。 到那个时候,她肯定不能让所有皇后自由行动,必须得负起首领的责任。 因此,这其实是个学习和了解的好机会。 她又不是笨蛋,自然不会走神。 但糟糕的是,她急于求成,吞掉了大量能量块,又强行转回人类形态,引发不太对劲的感觉。 这感觉从模糊到清晰,一刻比一刻明显,提醒她即将成长到下一阶段。 这状况无疑极其糟糕,如果她在这个会议室里变形,说不定根本无法逃出去。 会议仍在进行,效率倒是很高。 没有人说废话,也没有人扯皮推诿。 苏霓暗叫不好的时候,双方已达成关于魔裔种的共识。 先贤留下的芯片被视为最高机密,早就被送往科学院,不惜一切地全力破译。 特雷西亚偶尔向苏霓瞥一眼,见她心不在焉地坐着,被点名了,就老老实实回答,没被点到就默不作声,还以为她不敢惹事,瞬间产生了轻视的感觉。 当然,若他知道苏霓内心的真正想法,那么即使得罪紫蓟公爵,他也会尽快掐灭这个威胁。 无论是身处帝国星域的大臣,还是就在这里的指挥官,都迅速而认真地讨论着,一条一条确认着信息,并快速达成统一意见。 这些意见将被整理成册,作为未来作战的方针,提交给图拉真。 图拉真将再次协同内阁会议,确认这些提议的有效性。 等他点头,“意见”才会被真正地执行。 他们全神贯注,并无一人注意到苏霓的异状。 苏霓的状态却不是很好,关于魔裔种的记忆也开始复苏。 她已经详细写出它们的社会制度,这时候,只是来亲自确认一下。 然而,虫母不关心异族的社会构成,却和魔裔种的首领有过若干次接触。 记忆复苏的过程中,总是突然蹦出一幅新的画面,让她猛地皱眉。 由于有些难言之隐,轮到她回答时,她说出的话偶尔有些混乱,意思表达的也不算清晰。 唯有熟悉她的人,才能感觉到古怪。 但这些人大多和她没有亲身接触,只当她是上不得台面的平民,战斗力很强,表达能力却有限,顿时纷纷感到不耐烦,脸上却挂着和蔼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苏霓竟不想找借口离开,仍然在会议室里坚持,尽可能地多说了些关键问题。 与此同时,她的情绪处在难以言喻的焦躁和矛盾中。 上一秒,她想坚持到会议结束,心想若在这里露出恐怖片般的形象,那可怎么收尾? 下一秒,她又认为变换形态很无所谓。 虽然紫蓟公爵,还有数位指挥官就在旁边,难以平安逃走,但那又怎么样? 虫母漫长的一生,不就是在繁衍和战斗中度过的吗? 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苏霓始终留在场中,无视公爵偶尔投来的目光。 她沉默地坐在座位上,正对着负责倒映她的虚拟屏幕。 但她绝非只是干坐着,有些时候,特雷西亚没注意她,她会极快地扫视他一眼。 两个人都没正视过彼此,但都把对方打量的很清楚。 如果苏霓素质一般,性格平凡,那么特雷西亚不介意给她点补偿,比如一处房产,一份工作,外加一笔数量不小的星币。 他们是导致绮羽死亡的导火索,多少有点心虚,给她女儿好处,便可以安慰自己的良心,把十多年前的事情完全揭过。 不幸的是,苏霓偏偏是实力很强的机甲士,拥有高级异能,又带回了光焰和天国送葬。 光焰重临星域之时,几个相关人物均非常紧张,不惜联系紫蓟公爵,请他保守秘密。 就算他们不认识她,不愿意接触她,也关注着她做过的事。 她杀掉受人雇佣来杀她的佣兵,毫不犹豫地逃向荒星域,代表她不重视帝国身份,没想过要靠后台生存下去。 她宁可重回蛮荒之地,也不想低声下气地求援。 这样的一个人,没有手下留情的可能,更不会放弃查明父母的死亡真相。 所幸,她还具有相当高的利用价值,并自愿参加战争。 苏霓要做更重要的事,暂时没空复仇,希望他们全死在战争中,可苏家的人也抱有相同的想法。 他们接到公爵失踪消息时,听说苏霓也失踪了,都心照不宣地想,如果她回不来就好了。 特雷西亚认为她不敢公开翻脸,却不知这是她强行压抑的结果。 从很久之前起,苏霓就意识到,虫母固然是异族的存在,却反映了她心理的另一面。 她本身喜欢息事宁人,同时不愿接受约束,更不愿被卷进麻烦事。 但她既然活在人类社会,这些事情就是不可避免的。 她常选择不在意,要么就是忍耐,虫母却恰好相反。 如果她真是虫母,失去了人类的特质,那么早就变成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 她都不会向公爵要什么名单,只会找上苏家,一个个杀过去,才不会坐在这里,装着看不到特雷西亚的存在。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事实便是如此。 直到会议正式结束,他们也没有眼神或对话上的接触。 屏幕上的人逐渐离开,最后变成十几块空白,又被断开了供能。 苏霓静静看着这些屏幕,继续端坐在那个座位上,像是被粘在了上面。 她脸色不太好看,却并不真正难受,只是处在一种谵妄的状态里。 她所见到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包括会议室的设施,还有正在低声和公爵说话的人。 他们的谈话声传进她耳朵里,很快因为“没有危险,没有必要注意”,被刻意遗忘了。 实物如舱壁、桌椅、屏幕,甚至桌上的饮品和食物,都变成了虫母视觉下的形态。 一开始,她还保持着属于弱者的理智,比如说,她的眼睛是否发生了变化? 会不会被人看到? 会不会引起怀疑? 可没过多久,这种想法就像太阳下的水珠一样,飞快消失在空气中。 她的人还坐在会议室,视野却在不断扩大,最终形成无垠星空。 看到星空的一瞬间,她忽然恍然大悟,清晰地记起了母星的位置,还有回到母星的最快捷路线。 虫母较少离开母星,通过皇后来收集环境数据,创造出一个巨大的数据库。 数据库的范围已超过人类的知识,其中大多都是人类难以生存的星球。 这些星球环境严苛,缺乏被改造的价值,没有人会去那边生活。 但是,虫族皇后到了星球之上,便能自动调节自己,成长为适合环境的成年体。 环境再恶劣,它们也只会无法繁殖,却不可能活不下去。 虫族的确是一种什么都吃,什么都能利用的物种,如果采用不客气的说法,就像是太空蝗虫。 它们没有任何科技,似乎也不想发展科技,只凭基因变异和融合获得力量,然后用这种力量探测更远的地方,取得更复杂的基因。 她意识到母星的具体位置,便受到影响,很想回到母星上去,马上履行作为虫母的责任。 这并非新鲜的想法,即使没有本能的提醒,她也经常考虑这么做。 但是,如今的感觉和过去完全不同。 她的目光已经失去焦点,还投射在屏幕上,仿佛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想象中,则已展开了闪烁着各种星体的宇宙,就像是有个无比强悍的大能,将如此广袤的区域详细展开,呈现在她面前。 “接下来会怎么样,”苏霓无声地说,“我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所谓虫母的责任,自然是指尽可能地融合其他个体的基因,将它们作为基因库的一部分,复制到皇后身上。 也就是说,每只皇后都有发展成虫母的可能。 不过,皇后更倾向于呈现父系的形态。 只有在最极端和绝望的情况下,皇后才会受到影响,摄取大量能量后,缓慢地转化为新虫母。 虫母和摩多拉龙一样,可以有性生—殖,也可以无性,因为它能够自如转化形态,但它几乎不这么做。 如果和同族交—配还好,不过是撷取它们变异了的基因,再把它们吐出去。 如果是异族,它就像螳螂一样,先获得对方的遗传信息,再把它消化成一份能量,根本没有“吐出”的手续。 苏霓的意识里,许多想法和冲动在驰骋,经常相互冲突,力度比过去任何一次都大。 她的意志也非同小可,并未放手认输,任凭本能把自己吞掉。 这并非是因为她不喜欢虫母,不想像它那样活着。 只是她一向认为,最好使用自己能控制的力量,不要变成一个随心所欲的大怪兽。 若说她和虫母最大的不同,这就是了。 在本能的冲击,还有理智的控制下,她整个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可她的生理、心理都已经发生改变,然后又连累到举止和神态。 她只想变化形态,吞掉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然后生出一个具有人类潜力的皇后,派它去侵占最合适的行星。 这种行为本身无谓对错,因为虫母的生存目的就是这样。 她不这么做,虫族就会进入停滞期。 可是,这些人类是无辜的。 他们并非她的敌人,只是不太走运,会议过后还留在这里而已。 苏霓一直在控制冲动,直到最后一位指挥官离开会议室,还没有成功压制住它。 这时,舱室里又只剩她和公爵两个人,显的格外清静。 由于公爵不喜欢被人打扰,可能要等他叫人,负责清理的船员才会派清扫机器人过来。 他早就注意到苏霓的不对,因为她本人没说什么,也就没放在心上。 等到其他指挥官离开,他才有了私下谈话的机会,想和苏霓说几句话,问她的异能是否有进步,需不需要更进一步的训练计划。 虽说人类对异能的了解不多,但训练手段多样,总能满足需求。 然而,他尚未开口,便见苏霓转过头看他,一言不发,表情看上去非常僵硬。 公爵微微皱眉,直接站起身来,然后苏霓也站了起来,仿佛在模仿他的动作。 奇怪的是,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从座位前离开,一步步走向她。 但她行走的过程中,会议室的气氛竟有所改变,连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 她的眼睛仍然大而明亮,目光却没有焦点,又给人以猛兽打量猎物的恐怖感觉。 只因她的容貌非常漂亮,才没有彻底变作恐怖怪物,只散发出越来越浓的诡异气氛。 公爵很少问候别人,此时却不由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舒服?” 令他松了口气的是,苏霓还能理解他的问话,摇了摇头,大概是在表示没事。 可下一秒,她忽然加快了行走速度,几步跨到他面前,一脸平静地盯着他。 她踮起脚尖,双手向上伸出,捧住了他的脸,然后硬拉着他,要他低下头来。 苏霓长高了五厘米,仍然不算高挑。 她看公爵的时候,需要稍微仰起头。 因此,在旁人看来,他们正在展现一幅看上去很暧昧的画面。 公爵却感觉不到暧昧,只有愕然和警惕。 他迟迟没反抗,主要还是因为苏霓没有伤害他的理由。 一愣之下,他听到她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类个体,我需要你的基因,我需要生育后代。 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会杀死你。” “……” 这声音仍然属于苏霓,清脆动听,同时非常冰冷死板,一点情绪都没有。 虫母只用精神交流,而且从不和人类交流。 从虫族诞生以来,经由重重巧合,让本代的虫母有了人类的身体,才会出现这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如果苏霓有任何伤人的倾向,公爵将会瞬间制服她。 但她没有,所以他也一动不动,甚至没去拨开苏霓的手。 “你在说什么?” 他保持着脸被向里挤压的姿势,含含糊糊地问道。 然而,他注定得不到这个答案。 从近处看,苏霓的美貌更是引人注目。 但这张美丽的脸上,陡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她手上用力,把他拉近了一点,然后毫不犹豫地凑过去,吻住了他。 公爵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嘴里。 他对她也有好感,并不排斥和她进行物理接触。 可是,在发生任何接触之前,他总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挣脱,却发现苏霓的手变了位置,紧紧箍着他,并推着他向旁边的座位走去,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他对女性的投怀送抱并不陌生,毕竟在这个时代,婚姻关系不算重要。 很多时候,两性的接触非常随意,大家开心就好。 但一直以来,苏霓对他似乎没什么兴趣,这时的表现却极为主动,又极为热情,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更奇怪的是,她的亲吻似乎具有特别的魅力,深深吸引着他,使他不愿结束这个吻。 而且,若将她强行推开,恐怕会令她极为尴尬。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两个原因,索性自暴自弃,按照苏霓的意思,后退到那张宽大座位上,抱着她坐了下去。 这个吻持续了好一阵,竟似难舍难分。 公爵起初心怀犹疑,心想她也许有难言之隐,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追求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说不定还是吃错了东西,把药物当能量块吃掉了。 但到了最后,他全然忘了这些无关的事,专心致志地吻着她,感受着她柔软身躯上传来的热度,不知不觉地沉醉其中。 期间,会议室的门开启了一次。 某个可怜的家伙不凑巧地走进来,想说什么,却抽了口冷气,又默默的退了出去,还体贴地把门关上。 他们都知道他的存在,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姿势已经变为公爵搂着苏霓。 公爵静静看着她,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在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倘若苏霓没有误吃精神类药物,神智非常清醒,那么……就算她提议去休息舱,他也不会拒绝。 他正在想怎么开口,事情却有了变化。 苏霓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脸庞上,忽地闪过一丝讶异。 她向后一仰,挣脱他的搂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她仍然跪在他腿上,像个傻—逼一样,茫然大睁着眼睛。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钟。 她的记忆还在,立即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脸色也变的非常精彩,而且还越来越精彩。 她的表情太尴尬,动作太僵直,公爵也发觉事情不对,热情瞬间全被浇灭,下意识移动了一下,竟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会去找魔裔种生孩子。” 苏霓终于把声音挤了出来,却比蚊子还小。 “……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苏霓把手拿回去,捂在了嘴上。 然后,她带着一脸尴尬的傻笑,慢慢往地上滑去。 她刚接触到地面,便跳了起来,站直了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用稍微大了点的声音说:“对不起啊,我显然欠你一个解释。” “……” 最难的不过是第一句话,这句话过后,她的声音就流利了起来,“但是我又发现,短时期内,我根本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所以还是算了。 一言以蔽之,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幻觉,我绝对,绝对没想让它发生。” 此时,公爵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简直冰冷到极点,“你再说一遍?” 苏霓心头一紧,思考着马上逃回母星的可能,发现这行不通,只好赔笑道:“总之就是这样,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有鬼拉着我的嘴吻你……你不信就算了,我知道这事很尴尬。 但是请你相信我,这并非我本意,我不是那种随便乱搞的人。 就算我是,我也绝对不可能去吻你。 哪怕全宇宙的男人都变成青蛙,我也不愿这么做。” 仓促之间,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解释。 她的态度也极为诚恳,只盼他相信自己。 老实说,虫母的本能并不是那么好压制的。 她恢复理智之后,身心都异常疲惫。 可不管怎么说,刚才她挂在人家身上热情如火,摩拳擦掌地准备生一个皇后,现在难不成转头就跑? 公爵冷冷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说:“这真是每个男人都希望听到的话。” 苏霓又干笑了几声,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镇定地说:“你能不能忘记这件事? 刚才好像还有人进来过,你能不能让他也忘记这件事?” 公爵冷冷说:“能。” “那我可以走了吗?” 这一次,公爵甚至懒得回答她,只抬手挥了挥,那感觉就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可苏霓哪里还有底气计较他的态度,立刻飞一般地逃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苏霓正襟危坐,凝视着屏幕,面无表情地说:“我要申请外调,离开这里,麻烦你安排一下。” 尤路维尔先生说:“……” 他们现在用的是影像通话,可以看到彼此的表情。 苏霓发现,尤路维尔不但会使用惊叹号,表情居然也可以很生动。 现在的他就是如此,看上去活像想跳过来打人。 既然他跳不过来,就只好冷冷说:“你好歹也是我的下属,吩咐我办事的时候,还真是自然啊。” 苏霓沉默了一小会儿,自暴自弃地说:“在哪里工作都是工作,只要认真,就没有区别。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而且,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别人也就算了,难道你真不知道我的理由?” 尤路维尔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过了分,恨不得忘记这回事。 他轻轻咳嗽一声,回答道:“如果我能做主,我会马上解雇你。 你要多少遣散费都行,要我自掏腰包都行。” “问题就在于你做不了主,所以不要说废话了,”苏霓发现此事大有可为,脸皮厚度顿时暴增数倍,“我真的应该消失一段时间,对我自己,对公爵都是好事。” 说着说着,她的表情已经非常诚恳,还带上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如果你做不了主,可以去问公爵。 我敢和你打赌,他一定会同意。 事实上,他没有把我扔出星舰,我已经很感激了。” “没有人想和你打赌。” 尤路维尔的话语仍然冷冰冰的,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他整整忙碌了几十个小时,好不容易得到休息时间,却发现苏霓冒了出来。 一如既往,她带来的是让他难以处理的麻烦。 若他知道“八字”的概念,一定会觉得她和自己八字相克。 之前他已经决定不管她的事,由公爵全权处理,这时却不能不管。 他并不想问她离开的原因,但能猜得到。 事情的确如同苏霓所说,她并未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隐瞒。 他思考了几秒钟,很爽快地说:“战区有很多适合你的职位,只要你安心帮忙,不要惹事,确实在哪里都一样。” 苏霓露出一张老实的脸,“我保证不惹事,我会做一只称职的缩头乌龟。” “那好吧,我去询问公爵大人的意见,”虽然尤路维尔满脸不信任的表情,却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了她面子,“只要他同意,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苏霓表示感谢,关掉屏幕,然后格外忧郁地叹了口气。 从那一天起,她就过着缩头乌龟的生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几乎从不出门。 直到虫母状态稳定后,她才开口申请外调,想要离开这里。 所谓的发情期,对虫母而言,只不过代表它拥有复制基因的能力。 也就是说,只要她愿意,就可以承担繁衍虫族的责任,批量产生后代。 然而,发情期的机理相当复杂,给她带来极大冲击,并影响到人类形态下的她,造成复杂局面。 虽说她很快就夺回主控权,是从冲动中恢复过来。 但她惹事的效率一向很高,已经做出了无法挽回的蠢事,只好在事后装死。 倘若她对公爵没有半点感情,那还比较容易解决。 问题是,她对他产生过好感,此事之后,好感程度更是倍增。 最要命的是,公爵好像也是这样,并不排斥和她滚到床上去,反而导致大家都很尴尬。 不过再怎么尴尬,她也不会任意妄为,随便离开星舰。 她离开的主要原因有两个。 其中之一,乃是想从这群精英身边溜开,到不这么精英的群体身边去,这样有利于她和虫族的交流。 如今人类的舰队正在推进,接管之前杳无人迹的星域,修复受损的设备。 她最好先确定环境安全,再暗搓搓地捣鬼,否则被人家发现,就得不偿失了。 苏霓这么想着的时候,居然接到了来自艾尔莎的消息,顿时一愣,同时直接叫出了对话界面。 艾尔莎是机械方面的天才,所以也被征召去破译那个芯片。 项目的负责人却另有其人。 据她自己宣称,她是来询问客户回馈的。 尽管这种工作向来属于小弟们,但有钱难买她乐意。 苏霓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她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读过你们的报告,产生一些想法。 魔裔种真是个神奇的种族。 要是能给我一头活体就好了,也许,我能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花栗鼠工作室专精于机械、工程、能源方面,但和其他学术大牛有着合作关系。 艾尔莎一向认为自己面子很大,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给她魔裔种活体,配合上她蛛网般的人脉,没准真能弄出某种神奇产物。 苏霓并未被她吓到,淡然说:“它们已有两只个体落入我们手中,所以,如果我是高位恶魔,大概会就此放弃,不再要求其他个体保守秘密。” 艾尔莎笑道:“啊,从这里就能看出你还很年轻,或者你的考试成绩不够好。” “……” “没读过相关资料吗? 以前,那群该死的蜥蜴人曾经利用过这一点,”艾尔莎无视她的表情,自顾自说道,“它们故意让我们生擒被催眠的个体。 俘虏的脑子里,信息全部是错误的,甚至是相反的,直接导致一次惨败。” 苏霓发现自己听过这个故事,只是忘记了。 她说:“原来如此,以后我会多加注意,争取带活口回来。 总不能每一次带回俘虏,都遇到错误记忆吧?” 她想把魂甲的灵感告知艾尔莎,可是,这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按照艾尔莎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她八成要亲自过来,和自己一起关在实验室里,研究个七八九十天不可。 这种可能的发生概率太大,还会影响苏霓的联络计划,便被暂时搁置一边。 与此同时,先贤留下的芯片也在紧锣密鼓的解码,据说已经解密出部分模糊信息。 它的确是过去留下的,对魔裔种的记载。 大概先贤也知道它们的尿性,预测到它们会抹消记录,以便在下一次战争中占到优势,所以对应制作了数据库。 这些芯片有多少,分别藏在哪里,已经不可考了。 公爵和苏霓找到的,是同一片上的不同部分。 这让她自然而然地想,这大概是幸存的唯一一份。 她心生好奇,向艾尔莎咨询破解进程。 艾尔莎倒也不瞒她,直接说:“这种加密是回环式,最深处的密码连接着表面。 可是,如果先行破译表面,就会断开和下一层的连接,因此非常棘手。 我曾尝试直接读取它,结果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差点迷失在里面。” “要是记载着威力强大,性能可靠,又非常容易建造的武器,那就好了。” 苏霓说。 艾尔莎冷冷说:“怎会有这么好的事。 要不要直接告诉你武器埋藏地点,让你直接去挖啊?” “这当然最好不过。” “……” 艾尔莎确认光焰运转正常,没有致命损伤,便不再多说。 她实在是个很有城府的人,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漫不经心,更不是对光甲之外的事绝不关心。 苏霓一想到她留在光甲上的后门,便心生寒意,却又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想和过去的小伙伴们倾谈一下。 虽然无法把公爵的事说出来,也能在他们那里找到安慰。 结果,其他人只是赞美她的战斗力,希望她再接再厉。 琳帆却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 琳帆选择的对象,是一位出身于平民家庭的后勤军官。 这是很符合她性格的选择,非常踏实,又非常聪明。 即使有机会结识更高阶层的人,她也没有那个意思,只选择了熟悉并投缘的对象。 由于社会气氛愈发紧张,他们决定尽快定下婚姻关系,以免战争全面爆发,相关部门停止办事。 苏霓不可能过去参加仪式,只能遥遥表示一下祝福。 话说到最后,她从琳帆那里听说,帝国已经发动了军事动员,限制普通人的能源供给,所有资源都先满足军部的需求。 有些人的生活受到影响,几乎怨声载道。 但更多的平民住在普通行星上,压根不知道有什么差异。 她和学院里的朋友交谈时,好奇地问道:“如果战争延续了很久很久,那么,普通人的生活质量将会大幅度下降吧?” 克拉丽蒙说,“这是显而易见的。 事实上,我的家族已经感受到这种冲击,导致每个人心情都不太好。 不过,这是应尽的公民义务之一,也谈不上多糟糕。” 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 苏霓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仍然感到很庆幸。 面对势力庞大的敌人,高层能够放弃派系斗争,同心协力来应付这次危机,真是我们的幸运。” 克拉丽蒙微微一愣。 她还没有开口,一位名叫珊法的女学员便说:“同心协力? 你是不是已经很久没看过新闻?” 面对这个问题,苏霓无话可答,只能做出肯定的答复,然后被人提醒“去看看比较好”。 她确实很久没关注过新闻,和他们交谈过后,才注意了看了帝国向平民公布的消息,以及流传于天网上的八卦和流言。 搜索结果让她极端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愤怒。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公爵。 不知是什么人作祟,放出相当恶毒的小道消息,说紫蓟公爵遇刺是自导自演。 反正刺客是他的侍从官之一,怎么安排都没关系。 至于为什么要安排这种事,那很简单,自然是因为公爵在军事方面极为无能,想用伤势来掩盖自己的庸庸碌碌。 这样,即使他打输了,别人也会觉得他受到地下宗教团体的威胁,负伤在先,因此情有可原。 某些流言中,竟然还有苏霓的身影,只因她是一起被巨球卷走的机甲士。 她的身份被歪派成公爵的情妇、狗腿,兼养熟了的下属。 他们根本没能击溃恶魔的高科技武器,只是伪造了光甲影像,用来骗取战功而已。 这些流言绝非出自普通平民之手,而是有人刻意而为。 它们的背后,隐隐约约现出某些大人物的身影。 公爵战死,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如果他运气好,没有战死,那也应该落败几次,遭到皇帝陛下解职,把建功和升职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在利益驱动下,后勤工作也非十全十美。 物资运输,战力补充都有成熟的机制,不容外人在其中捣鬼。 但负责人拖延一阵子,谎称人力有限,给出质量不太好的补给,也是难以防范的。 苏霓简直哭笑不得,想替公爵打抱不平都找不到正主,只能在数据板上画几个小人,戳着它们泄愤。 尤路维尔没有让她等太久,很快给了她答复。 他说,公爵同意她外调到其他区域,并要他提供一些合适的选择。 事实上,作为知道内情的人,秘书长先生已经陷入深深的思索,完全不知道这是在闹什么。 但苏霓和公爵都没有谈一谈的意思,他也不会在这事上多嘴,只是依言列了一份任务清单,发送给她自己选。 苏霓心想事已至此,更是不会多加解释。 她接到清单后,开始搜寻这些地点的坐标,并和记忆中的行星位置相互对照。 时至如今,战况非常严峻,军部特意调来以各星系恒星为基础的武器系统。 该系统名字叫作“宙斯”,能够从恒星中汲取能量,将它当成一个无限制庞大能量来源。 至于为什么是宙斯,而不是耶稣或者安拉,苏霓可不知道。 它是一种极为强力的武器,但运输条件非常苛刻,难以大范围装备。 不久前,荒星域的舰队送出消息,说是那里也探测到了敌人的异动,逼的军部不得不动用它。 苏霓手中的清单里,就有一项任务是守护宙斯,以免它成为敌人炮击的靶子。 怎奈她对它并无兴趣,随便看了几眼,便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坐标上。 她对坐标的要求很简单,离虫族所在的行星近一些就可以。 如今,人类舰队受到相当大的损伤,无法像过去那样,完美监视虫族。 别说她不需要亲自赶到行星上,就算真去了,也很难被发现。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难度中等,具有重要意义,使尤路维尔先生老怀大慰的任务。 这片星域中,分布着无数个作战用基地。 有些时候,若环境允许,也会把某个行星建为基地。 和地球上的概念不同,基地并非真正的地面,只是拥有类似功能。 其中有重要的,也有不重要的,有大量装载着探测设备的小型哨站,也有人工建造的巨型浮游平台。 通常来说,什么东西承担了基地的责任,就会得到这个称呼。 它的位置会被定义成基地所在地,以数字排序表示。 苏霓选择的地方,正是一个被数支舰队围着的浮游平台。 平台可供飞行器起降,安置有许多能量发生装置,给武器和小飞船供能。 同时,它是虫洞发生地点之一,配备紧急救助中心,还有信息调控中心。 该基地排名一百八十七,简称一八七,规模较大,地位也非常重要。 巧合的是,它附近有两个虫族行星,经常被舰队高度警戒。 宙斯运到之后,部件会被分别运送到各个基地,进行装配和调校,最终成为极为可怕的大范围无差别打击武器。 它处在完整形态时,威力将胜过星舰组合的碎星攻击,达到“灭星”的水准。 最近,一八七多了一批技术人员,准备迎接宙斯的到来。 负责守卫该地区安全的,是铁狮公爵的儿子狄兰亚。 也有若干机甲士被派到基地里,作为对舰队的援助。 苏霓选择这里,表面看去没有任何问题,还能凸显她的热心。 尤路维尔认为这是很不错的选择,并未多问,只说这也没怎么麻烦他。 高级机甲士地位与常人不同,常常担任高级军职。 就算没有,他们也不会被当做普通士兵,而是另外分配任务,一如现在的苏霓。 她确认这个去处之后,便被迅速塞进运输船,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临时指挥部。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尴尬,觉得公爵说不定会无解她的意思,但没走出多远,心情便舒缓下来。 在这个时候,附近的所有的虫族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她能察觉到每位皇后的实力、强度和存活情况,并迅速组合成一张完整的影像。 她要找一个合适的行星,正是想把各族群汇聚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并非是杞人忧天,而是最有可能发生的危机。 魔裔种能够探测虫母,极有可能用了从幽影那里拿到的技术。 也就是说,她很难理解该技术的本质。 她已经在巨球中现出完整形态,并试图吃掉几只恶魔,不可能没被它们发现。 若说它们会就此放弃,绝对不来骚扰她,连傻瓜都不会相信。 这也是她离开指挥部的主要原因之二。 倘若高位恶魔全力袭击她,将给旁观者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她自己倒霉就足够了,犯不上连累那帮对她很好的人。 同时,她也必须考虑到一种可能。 即恶魔不要脸面,告知人类她就是虫母,然后坐山观虎斗。 若此事成真,她还是只能仓皇逃走,还得带上无数恶意揣测。 综合这些原因,哪怕她并未对公爵始乱终弃,也必须离开,前往相对偏僻的地方。 她受到的威胁已经非常大,得先下手为强,做好对自己有利的准备。 铁狮公爵超过了一百岁,狄兰亚却还不到五十岁,看起来更年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他和苏霓见面之后,只寥寥说了几句,表示很高兴她来帮忙,希望她在自由行动的同时,不要触犯基地中的律例。 苏霓点头如捣蒜,看上去无比忠厚。 但见面一结束,她便回到自己的休息舱,几乎蹦到了床上。 她保持仰躺的姿势,闭上眼睛,先糊弄监视系统一番,然后开始和附近的虫族皇后联系。 她已经很了解虫母和皇后的联系方式。 若距离较近,自然是直接进行心灵感应。 若太远,虫母就会送出一批充当信使的虫族。 这些个体是完美的圆形,与太空同色。 它们只有两个能力,一是大容量记忆,二是超高的飞行速度。 必要的时候,它们也能充当信息中转站,延长虫母意识的传递距离。 幸运的是,这位皇后活蹦乱跳,并未营养不良,手下还有一批精兵强将,让苏霓很是高兴。 它们联系过后,苏霓便想起了新的记忆。 虫族的种族特性极为龟毛,决定了它们的行为模式,也能保证虫母意志的完整传递。 无论是多聪明的皇后,都无法擅自捏造虫母的意思。 它们自然有着足够高的智力,却从基因层面上做不到这一点,甚至无法形成类似想法。 因此,如果一个皇后充当信使,代替虫母传话,那么传递的消息绝对不会有错,也会被其他皇后信任,因为它必须要先接到虫母的命令,才能这么做。 苏霓正在头痛如何召集孩儿们,意识到这一点后,简直喜上眉梢,立刻要皇后派出最快的个体,分头通知更远处的皇后。 歌皇后收到命令后,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聚集在这个行星,或者附近的行星上,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等待援军到来期间,她也联系过指挥部,和他们交流情报。 由于她心怀鬼胎,肯定不会直接去敲公爵,但是绝对不吝于敲其他秘书官和侍从官。 每次和他们说话,她都会问一些“公爵心情还好吗,想杀人吗”的傻—逼问题,让人很想揍她两下。 然而,她很快就失去了关注公爵的条件。 皇后执行任务的速度已经足够快,却还是没能快过魔裔种。 在她尚未准备好的时候,第二次攻击便悄然而来,给她,给舰队,给整个基地带来强大的压力。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苏霓发觉事情有异之前,正在一八七基地的平台上徘徊,观看平台上忙碌的机器人,还有停泊在太空中,像许多大玩具般的星舰。 星舰再大,也是密封的空间。 船员举目所及,只有机械和舱壁,还有望不到天空的天花板。 帝国虽有全息模拟环境的技术,却不可能用在作战用的星舰上。 部分船员熟悉太空作战,却不喜欢这种环境。 如果有机会,他们多半会选择离开星舰,到外面透透气。 苏霓倒不觉得闷,事实上,她很喜欢星舰内部环境,觉得很有安全感,所以出来是为了别的事。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等候虫族聚集,同时不断从几只皇后那里获得信息,严密关注着聚集进度。 皇后们并不害怕人类舰队,可大敌就在这片星域,也无法无动于衷。 因此,苏霓的命令传到时,它们认为肯定要开战了,行动速度也是极快。 除此之外,苏霓还在关注舰队的力量分布,想做到心里有数。 这些舰队不见得定能成她的朋友,也有直接敌对的可能,导致她不得不多关心一点。 之后,她听说宙斯的次级装置即将被送到,顿时心生好奇,自行离开星舰,来到这个巨大的平台上。 帝国的平民数目庞大,却没有进入这里工作的资格。 有些士兵驾驶着机甲,负责运送和安装,但更多的工作由机器人承担。 它们形态各异,功能也有差别,永远不会疲倦,在这里忙忙碌碌,搬运各种需要轻拿轻放的部件。 从远处看,这地方很像一个摊开来的蚁穴。 每个个体各司其职,似乎杂乱无章,仔细一看,又觉得富有节奏感。 狄兰亚正在平台上,站在他的光甲里,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该光甲名为“漪光”,和疾风之舞的外形非常相似,只不过涂装不同,行动更加轻灵敏捷。 苏霓心想自己的职责是作战,溜达了一圈后,便也叫出光焰,驾驶着它走到漪光身边。 他们认识之后,能够互相通话。 狄兰亚见她过来,便打开联络频道,和她打了声招呼,很随意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没事。” “……所以,你只是来检查它们的工作?” “不是检查,来看一看而已。 不要在意我,我这人很随和,看过就算的,”苏霓说,“不过,有了这种武器,人类的胜面会大很多吧?” 狄兰亚简短地回答道:“难说,敌人可能也有隐藏的武器。 但我希望如此。” 无论是什么种族,都不会在一场战争中尽出底牌。 宙斯算是底牌之一,尚不知效果怎么样。 重工业行星虽然多,水准高的却有限,以加工为主的轻工业星球也是如此。 有些技术现世很久,却受到工业水平限制,难以大批量快速生产。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独特的科技,还有工业方面的偏好,其中最难理解的自然是幽影。 苏霓时常怀疑,它是以暗物质为基础,被命运女神随手捏出来的生命,否则不会那么诡异。 别说是她,就算是虫母,对这些生命的理解也很有限,于是她干脆没对旁人说。 人类要对付魔裔种,已经是相当严苛的任务,再加一个幽影,很容易引发侧重点失常的后果。 苏霓静静看着机器人们,心思却已不在这里,只在心里反复构思要说的话。 这件事困扰她许久,却始终没有合适的答案。 有时候她会想,干脆别想这么多,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实话实说也没什么。 等聚集完成后,她将立刻启程,前往虫族那里,然后才通知公爵和苏北辰,亮明自己的身份。 这两个人是她最信任的对象,理应第一个知道。 她想不出他们的反应,也担心反目成仇。 但无论后果如何,她都不能再耽搁下去。 产生这想法的同时,她忽然心有所感,轻轻咦了一声。 虫母的感知对象仅限于同族,很难处理其他形式的数据。 她只能觉察到短距离内的能量变化,无法判断它们来自何处。 此时,她正想和狄兰亚攀谈几句,却是眉头一皱,直接在频道中发出了警告,“事情好像不对劲,有东西正在接近我们。” 狄兰亚不愧是下一代铁狮公爵,连疑问都没有一句,便麻利地行动起来。 两架光甲的主屏幕同时变换内容,显示出光甲的扫描结果。 屏幕拥有三百六十度的立体影像,他们却还是抬起了头,以属于人类的眼睛,向那个方向望去。 魔裔种也是碳基生物,只不过原子排列不同。 由此可证,它们的发源环境的确和人类相似,乃是深不见底的海洋。 但该物种的科技之中,常有奇峰突起的存在,不像独自发展出来的。 这显然是因为它们信奉幽影,得到不少好处,而人类就没有这种便宜。 研究对手的科技构成,本就是星际时代的很重要的课题。 狄兰亚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开始通知舰队做应战准备。 与此同时,他也对旁边的光焰说:“真奇怪,为什么距离这么近,示警系统还没有任何提示? 是坏掉了吗? 被屏蔽了吗?” 苏霓没有回答,他的声音却冻结在喉咙里,因为他往上方看去的时候,也看到了那幅前所未有的美丽画面。 这波攻击到来得毫无预兆,正式出现之时,更令人神魂俱惊。 虚空中,敌人无声无息地滑出黑暗空间,仿佛是迈出空间钮的生命,让苏霓回忆起叶霜天的出场。 这两者虽属不同种族,只不过,魔裔种挤出来的是大量飞行器,叶霜天则做不到,显示科技和异能的差别。 平台周围的空间蓦地产生变化,无数不断闪烁的彩光突然出现,犹如点缀着太空的彩色星辰。 这景象本该赏心悦目,但星辰的密度过大,悬浮在他们头顶上,居然让人心里发毛。 每一个光点,就是一架魔裔种的圆球飞行器。 只不过,这一次出现的时候,它们似乎被升级过,显的更加诡异。 魔裔种的攻击大多带有彩光,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法避免。 就算这样,人类也无法通过观看彩光,预测它们的攻击轨迹。 平台上的机器人还在忙碌,但其他人均已放下手头的工作,进入攻击准备。 整个区域已被淡淡的彩光照亮,环境光怪陆离,有着虚幻感。 许多透明生物冲出圆球,从四面八方向舰队俯冲。 它们的身体没有任何颜色,只能反映光源,告诉旁观者自己的存在。 它们所有个体身后,都拉出一条细微至不可见的彩色丝线,瞬间交织成一张立体的大网。 也许这波攻击不算强烈,但致命之处并不在这里,而在对通讯的影响和封锁。 刹那间,苏霓只觉庞大的能量充满了基地,粘稠到如有实质的地步。 她瞬间意识到,这又是它们不计代价的攻击,想要彻底灭掉她这个虫母,基地不过是顺带目标。 这波攻击虽然不至于影响种族发展,却是对这个任务的最大投入。 它们似乎有备而来,用彩色细线封闭空间,让人类不能通讯,不能求援,如同一个强大的真空罩。 没有人奇怪这种攻击,反而感觉果然如此。 只看蚀波兽的功能,便知道它们是个喜欢研究能量传递的种族。 这一次的隔绝,只不过是过去的升级版。 因为通讯断开,其他舰队将会迅速发现不对劲。 无论出于何等原因,只要通讯断掉,其他舰队必须把它当紧急事件处理,因为纯粹机械事故的概率很小,多半源于敌人攻击。 然而,人类早有准备,对方也是。 在这块被封闭的区域之外,其他种族的联军也陆续抵达战场。 本次任务一反常态,由坎瓦人的超大号星舰为主力。 它们仿佛从远古时代归来的怪物,无声地横在外域,准备应付前来探测的援军。 魔裔种倒也懂得心理战,不想让苏霓轻松过关。 封闭才刚完成,所有人耳边便响起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虫族的母皇在你们这里,把它交出来!” 这句话像是晴空霹雳,让人极度惊愕。 但舰队成员训练有素,惊愕归惊愕,却瞬间完成了战斗准备,开始阻止巨网的封锁。 苏霓更是早早做出反应,行动得比谁都快。 这句话才刚出现第一个音节,光焰便在原地消失。 再出现的时候,它已经落在巨网的正中央,毫不犹豫地开了火。 魔裔种怀着必杀之心而来,不惜动用自己的杀招,打算把人类全灭于此,自然没有半分留情。 苏霓一开炮,它们的攻击也接踵而至,然后是人类舰队的炮火。 这一幕场景好看至极,舰队的反击如流星横飞,交织成灿烂的光影,恶魔的回击却像被微风吹拂的蒲公英绒毛,飘飘荡荡,碰到一艘星舰,就把它吞没进去,变成一大团黑烟火焰。 交战双方的力量互相碰撞,冲击足够改变行星分布。 在这种程度的战斗里,普通人类确实非常危险。 他们的身体素质也就比傀儡师强些,一旦失去星舰的保护,和蚂蚁也没有太大区别。 正因如此,帝国才同时发展两条不同的科技路线。 一条自然是常见的高科技武器,另一条则是对人类身体素质的改造。 机械改造和基因改造都是可选道路,却都有局限性。 而且,如今异能的产生机制还是未知,所有异能者都不敢进行大幅度改变,以免失去得来不易的能力。 至于普通平民,靠这些手段提升个人实力还行,却无法跻身一流强者的境界。 狄兰亚的漪光就像一道光影,一边间不容发地攻击,一边卷回星舰之中。 方才甫一接触,他便发现敌人那边传来的庞大压力,不敢在外耽搁,只能先回自己座舰。 他已经要船员发出遇袭警告,并履行了这场战斗的指挥权。 因此,他发现无论使用何种手段,信号都送不出去时,表情自然非常有趣。 苏霓听到魔裔种的广播,心里顿时一颤,却又不能把对方的嘴堵上。 她知道,现在是战斗中,所以暂时无人在意。 战斗过后,即使大家都安然无恙,她也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虫母是虫族的唯一领袖,杀死了她,就代表长时间内不必遭受虫族的威胁,生擒了她,就代表有控制虫族的可能。 正常版的虫母极为强悍,并非普通攻击可以擒获的。 但她,不过是个半调子的混合体而已。 如果人类忘记了这一点,不做任何敌对反应,满面笑容地接纳她的存在,那她肯定会怀疑他们的智力水准。 其他指挥官认为,压力虽然沉重,却还有生存的可能。 只要能坚持到援军赶到,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魔裔种本来可以瞬间全灭这个区域,是苏霓进化完成,承受了它们的大部分攻击,所以才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苏霓跃向彩光之时,仍保持着人类形态,如同没有任何装备的人冲向深海。 她眼前全都是绚烂的彩色,压根看不到背景的真正颜色,简直令人头晕脑胀。 然后,这些斑斓颜色迅速退去,她看到了一个黑洞。 很少有人能够近处接触黑洞,还可以活着回去。 人类的黑洞发生装置数目有限,即使要使用,也往往配备着完美的防御机制。 但现在,这个黑洞明显不是人类的产物,而是魔裔种的。 它们展开一个连光线都无法逃脱的陷阱,等着她一头撞进去。 这个时候,若干几十米高的恶魔离开了飞行器,高傲地站在虚空里,身上闪耀着金属光泽,准备对付虫母。 它们全部都是高位恶魔,地位相当于人类的一级指挥官,战力更是出类拔萃。 就这个阵容,还是考虑到人类能力有限,是一个削弱了的版本。 苏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到黑洞之时,也只是眨了眨眼。 眨眼的同时,光焰再次消失不见,沿曲线从黑洞旁边跃迁过去。 她不顾身后追着的攻击,也不顾正在被攻击的星舰,而是来到远离他们的地方,落在了这些高位恶魔附近的某个位置。 恶魔们的身影忽隐忽现,上一秒还清晰地显示着,下一秒就模糊的像一个残影。 苏霓既默然看着它们,又紧紧盯着屏幕。 她发现,它们除了攻击她之外,重点对象还有平台上的武器部件。 飞行器出现的太突兀,没有人顾得上指挥机器人。 不过它们都有一定智能,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双方刚交货时,它们毫不犹豫抬走部件,一路奔回基地深处,把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谁都不知道这基地能坚持多久。 “你们仔细看好,它就是虫母。 你们和最大的敌人相处了这么久,也好意思叫自己智慧种族?” 这是在场人类听到的,出自魔裔种之口的第二句话。 它们有着比人类更强烈的情绪,也很容易被激怒。 这句话的语气堪称荡气回肠,充满了狂暴和得意的感觉。 与此同时,那些透明生物已经冲到星舰之间,开始扑向离自己最近的目标。 幽影喜欢控制生物,恶魔和它们一脉相承,也有这个爱好。 炮火轰鸣中,飞溅出大量透明液体,又被迅速蒸发。 一部分透明生物展开伞状外壳,保护着攻击力更强的同伴,自己虽然被炸碎,却让它们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 它们攀附在星舰上,开始扭动身体,不停往内部钻去,完全无视外壳的高温和强作用力。 如果它们成功钻进舱室内部,那么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事已至此,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这件事就不是秘密,苏霓已经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 她冷漠地笑了笑,开启扩音器,扭到最大程度,平静地说:“没错,我就是虫母。 就凭你们这群走狗,也好意思来杀我吗?” 附近那两个行星上,聚集的虫族并不算太多,但也有五六个种群,五六只皇后。 它们本就是虫母为攻击人类产下的后代,自然拥有超高的战斗力,智力却比同类稍微低一点。 在苏霓的召唤下,它们尽可能快地赶来战场,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冲进了外围的蚀波兽群。 皇后通常什么都吃,来者不拒,只为种族的资源调配,才会压抑自己的食欲。 这个时候,它们的气势就像狼入羊群。 一只数百米长的皇后看到蚀波兽,仿佛进了自助餐厅,一口把几只蚀波兽咬住,咬断成两截,就这么直接吞了下去。 讯号已被隔绝,能够互相通话的只有在场的星舰。 扫描系统还在勉力运转,展现出受到极大影响的,有些模糊不清的画面。 狄兰亚不停听取主脑意见,判断形势优劣,却不知是优先保存实力,还是优先保护宙斯的部件和基地上的重要设备。 虽说人命最为重要,但那只是哄平民的说法。 这些设备生产要求高,生产周期长,成本还极为昂贵,几乎毁一个就少一个。 在高层眼里,它们可比人命贵重多了。 他本来就十分为难,苏霓还雪上加霜,用接近咆哮的语气,坦承了自己就是虫母的事实。 此话一入耳,狄兰亚顿时愣在了当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霓是苏渊的女儿,苏渊被翻案成英雄,所以她也有一定的名气。 他对她早已有所耳闻,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个可靠的战力。 然而,当他茫然看向屏幕的时候,却发现他没听错。 苏霓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光焰机壳上异彩涟涟,愈发光彩夺目。 尽管它身边不断出现惊天动地的爆炸,却还是没掩盖住它的身影。 可它的外形正在发生改变,变的越来越不像光甲。 在很短的时间里,它竟变成了一只巨型虫母。 苏霓的成长尚未结束,能力也没达到顶峰,无法把它当成身体的一部分,只能勉强同化它,增强外壳的坚硬程度和防护力。 即使如此,她也让所有目击到此事的人目瞪口呆。 有些人觉得身在梦中,百忙之中,竟还揉了一下眼睛。 虫母的外形威严雄伟,绝对不符合“丑陋”的定义,甲壳上闪着天青石般的光泽。 但没有人想去欣赏它的外表,在他们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移动到了高位恶魔附近。 数不尽的星光从甲壳上升腾起来,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淡金烟雾,似是要把所有的圆球都包裹在里面。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是一场令人目眩神迷的战役。 魔裔种争分夺秒,最高限度地展开攻击,以免援军在它们达成目标前赶到。 众所周知,在两位公爵的指挥下,舰队的反应速度极为迅猛,而应急机制也非常完善,随时有可能在战场外围出现。 人类的舰队却在拖时间,想要撑过这波攻击,拖延到援军赶来,得到反击的机会。 每艘星舰上,都有素质超出同僚的出色军官。 他们激战之时,尚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均注意到虫族皇后率众出现。 皇后是军队重点防范的对象之一,外形截然不同,奇怪的能力层出不穷,又有无数愿意为它们挡刀的小弟,一向是人类的心腹大患。 因此,它们刚现身时,很多人简直是眼前一黑,心想它们原来在这里等着。 可是,这批虫族没有攻击人类,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它们冲进敌人的阵势中,四处乱砍乱咬,凶猛程度不下于人类。 这是潮水般的虫族大军,皮糙肉厚,配合度极高。 在它们面前,普通飞行器的防御根本撑不了太久。 虫族没有恐惧感,即使面对死亡也毫不犹豫。 只过了几秒钟时间,它们以尸体铺开一条血路,扑上坎瓦人阴沉沉的深色大舰,魔裔种光辉灿烂的彩色圆球,疯狂啃咬起来。 它们万众一体,把其他种群当作同伴,绝对不会出现误伤误杀,或者沟通不畅的问题,攻击气势极端惊人。 但魔裔种知道苏霓是虫母,自然防着她的召唤,竟硬是顶住了虫族大军,保持着错落有致的布局。 这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事情。 有些人反应较快,猜测它们认错了飞行器,认为那些巨人是变种的人类,所以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啃了几口。 但这无法解释虫族对魔裔种的袭击,所以很快就被否决了。 攻击飞行器的,只是虫族的一部分。 剩下的个体更是不惜代价,涌到一起,结成一堵立体墙壁,猛冲向被透明生物拉出的彩色光网。 它们做出这种攻击时,苏霓恰好不再隐藏身份,展开虫母形态,正面挑战那几十只高位恶魔。 魔裔种和虫族都心中有数,互相把对方当成强敌,都是全力以赴地作战。 同时,它们也都具有一定的牺牲精神,宁可消耗一部分个体,也要把对方彻底炸碎在星空之中。 怎奈高位恶魔有备而来,想要一举杀死虫母,实力自然超出想象。 面对这种存在,普通的虫族成员,甚至普通等级的皇后都望之兴叹,根本无法奈何得了它们。 苏霓已完全失去人类的外形特质,并不理会族裔做出何等行动,只顾应付眼前的大敌。 由于她一直在争夺意志控制权,她的心灵仍然保留着属于人类的清明。 此情此景之下,“清明”不一定对她有利,却是她希望拥有的。 此时,大部分人类看到了她的变形,意识到她真是虫母。 苏霓平时多么低调,他们现在就有多么惊愕,饶是他们心志坚定,也难免有些呆滞,动作跟着迟缓下来。 不用问也知道,这对他们的战斗颇为不利,因为心思越灵敏,就越容易发散思维。 某些家伙能在一秒钟内想到紫蓟公爵,开始怀疑他别有用心,明知虫母的存在却不公布。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他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还好虫母出现之后,魔裔种集中力量攻击她,大大减缓了舰队的压力。 即使人类因虫母而震惊,也未出现太大损伤。 狄兰亚率先反应过来,心知自己无法处理这么严重的事情,连母亲耶黛尔也不行,下意识地就要联系军部。 由于虫族和透明生物开始互掐,信息封锁已经松动。 他一试之下,发现通讯信号正在恢复,不敢有半分耽搁,立刻利用通讯系统,将虫母的影像,还有苏霓的亲口承认打成一个包,先发给两位公爵,再发回阿尔法星系。 如今虫母正在攻击人类的敌人,他的做法无疑不太厚道,却非常正确。 他属于心思灵敏的人类之一,能够想象到未来将如何发展。 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立刻会被家族的政敌当作把柄,大肆兴风作浪。 铁狮公爵的家族和苏霓没有任何交情,自然不会为她背负责任。 而他动作及时,处理得当,完全没有包庇虫母的意思,想必不会被她连累。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他还能从中受益,获得帝国的嘉奖。 这样一来,指挥官忙着通报全国,下属士官目瞪口呆。 舰队还在攻击魔裔种,攻击力度却减弱了许多。 苏霓能够依靠的只有虫族,当然这是应有之义,她露出真身之后,本就没想过依靠人类。 她一瞥之下,立刻判断出高位恶魔不好招惹。 倘若让皇后冲上去,只是白白牺牲战斗力而已。 虫族结阵冲击幻色—网,正是出自她的命令。 她自己则当机立断,直接冲向了最强的敌人。 如果把基本的物理定律称为“法则”,那么高位恶魔都是有着法则力量的强者,苏霓是一样。 在彻底解放能力之后,她的战斗力瞬间暴涨到天星前三的级别。 而双方的战斗场面光怪陆离,也活像只有叶霜天能弄出来的声势。 很多士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忍不住偷眼去看屏幕。 那仿佛是巨量正反物质互相接触,以人类无法理解的速度湮灭,爆发出无尽能量的同时,还伴随着诡艳绝伦的光影效果。 人类受惊过度,不知该如何评判这只虫母。 除了向军部和内阁报告之外,他们并未做出任何有效行动。 良心好点的,在原地发呆,犹豫该帮忙还是该旁观;良心有限的,已经在考虑一箭双雕的可能。 讽刺的是,人类和虫族一样,均被苏霓认定为同族。 虫族拱卫着虫母,虫母也有安置它们,保护它们的责任,绝不能将它们随意当作炮灰。 在变化形体后,她对人类也有一样的感觉。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抛弃在场的舰队。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用尽所有力量,不择手段地夺路而逃,那么根本不会受到太大伤害,就能从高位恶魔的追杀下安然撤走。 但她做不到这一点,也全然不想做,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直到今日,她也没变成虫母那种没有感情,只靠利益判断局面的强悍生物。 因此,虫母庞大的身躯撞向高位恶魔时,它们感受到了一种几乎要把自己吞没,搅碎,然后烧成灰烬的深沉情绪。 无论是虫母还是恶魔,都被限制在有限的区域里。 虽然攻击仍然波及到附近的星舰,将它们炸成几块,却已是苏霓能够做到的最好效果。 那块区域正中心,发生了粒子层面上的变化。 无数不同种能量彼此对冲,相互干涉,又被强行压制,最终扭曲了空间维度,产生数不清的空洞和虫洞。 如果飞行器误入这个区域,那么它们会产生最为恐怖的形态变化,一如战场中那些倒霉的圆球。 圆球们最好的下场是被当场炸碎,其余的忽而瘪下去,忽然被拉成长条,仿佛走进女巫的迷宫,现出种种令人惊恐的效果。 魔裔种的判断没有错,这批恶魔的确可以伤害到虫母。 然而,数据计算并未与时俱进,是以之前巨球里得到的结果为基础,再往上翻一倍,作为双重保险。 可它们全然没想到,苏霓离进化就差一步,如今已经成功升级,和当时的虫母并不相同。 能量交锋剧烈至极,数量如恒河沙数。 在迅捷无比的对冲中,苏霓终于辨认出了负责本次行动的恶魔。 魔裔种以幽影为神,可见是虔诚的生物,但这只个体本身长的就像魔神。 它的身形并不比其他恶魔更高大,但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那张和山羊差不多的脸上,三只眼睛犹如烧红的火炭,在毛发中熠熠生光。 因为双方都难以瞬灭对手,能量爆发和空间扭曲持续了好一阵。 苏霓想要尽可能地保存族裔,恶魔其实也不太反对这个策略。 因此,在旁观者眼中,它们的对攻时间意外的长。 但他们肯定无法想到,战场之中,双方势力的首领正在进行意识交流。 这并不是说苏霓还有兴致聊天,而是它们的交流极为迅速,也费不了什么力气。 普通人类需要几分钟的对话,用它们的方式表达出去,只需要一弹指而已。 苏霓接触到它的意识时,直接冷冷说:“不觉得羞耻吗?” “为什么?” “因为你们身为智慧种族,却甘心臣服于另外一个物种之下。 人家随便下达一个命令,你们就乐颠颠地执行,即使这会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哦? 那么人类社会中的皇帝,又是怎么回事?” 苏霓眼前,早就没有高位恶魔的实体,只有它们配合光球做出的能量攻击。 这些攻击打在她的甲壳上,有的被无声无息地吸收,有的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但她也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她已经抓住机会吞掉两只恶魔,并把另外一只打出战场,抛给皇后吃掉。 她以虫母形态摄取活食时,能够立刻继承对方的记忆。 但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记忆对她来说,已经无足轻重。 “皇帝只负责领导帝国发展,和神的地位不一样。 如果他下令平民去送死,那么大概没有多少人愿意这么做。” 火眼恶魔的实力极为强悍,将法则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它的意识非常雄浑柔和,并无同族那种狂暴的感觉。 它说:“所以说,人类是个缺乏凝聚力的种族,这一点我们早就看清楚了。” 苏霓冷笑道:“难道你们完全不在意自由意志吗? 对人类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生物的存在形式相差极大,种类大概和宇宙中的行星一样多,虫母,其他物种无需遵从人类的原则,”它平板地回答道,“你身上果然发生了奇怪的事情,竟还把自己定位为人类……也好,即使你能够赢得这场战斗,那也无所谓。 反正据我们对人类的了解,他们绝不会在意你的奋战。” “那么我们注定要成为敌人,没有做朋友的可能。 我兼有虫母和人类两个身份,她们都不想屈从于幽影的命令。 言尽于此,希望你死的愉快。” 这就是它们交谈的最后一句话,双方都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与此同时,舰队发出的,和虫母有关的消息已经传遍帝国,具有最高优先权,以超越光速的速度传播着。 如果信息也有实体,那么一定是张大到无法想象的巨网。 人类既被它束缚,又离不开它。 战斗尚未结束,该听说的人便已听说了这个消息。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见过苏霓,有一部分出于种种目的,偶尔关注着她,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新闻。 无论是什么人,都对此感到深深的震惊。 震惊之余,他们如同一台机器上的许多部件,灵巧地工作起来,互相通知讨论,快速得出共识,然后做出不同的决定和行为。 最终,这消息传到了图拉真皇帝陛下的意识中。 他和苏霓相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却似乎和她心有灵犀。 他知道这件事的同时,她也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击。 在苏霓的指挥下,皇后们不再阻击坎瓦人,而是尽可能快地撤离战场,以最高速度逃开。 她给它们的指示是,“尽量远离人类,回到母星那里去。” 刹那间,那片星空亮到无法直视,能量的爆发是如此巨大,都无法被星舰的扫描捕捉到。 所有屏幕上,都显出一片白花花的画面,还不停跳动着凌乱的波纹。 星舰上的军官们吃惊地望着屏幕,光甲里的机甲士也不禁愣住了。 他们见屏幕失效,便纷纷望向舷窗,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想看清楚这场爆炸的结果。 能量迸发的正中位置,所有高位恶魔粉碎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 它们的能量被压缩到极限,最后形成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虫洞。 苏霓身不由己,直接被吸进了虫洞,只来得及做出了防御姿态,便难以动弹,被强大的引力推着胡乱移动。 这场面仿佛超新星爆发,不但身处其中的高位恶魔遭殃,大多数光球也被卷了进去。 基地被余波摧毁大半,看起来像是被星际暴风卷过。 机器人们四散移动,全部聚集在残存的平台上,木然望着上方的宇宙。 狄兰亚无法影响这种等级的争斗,而且也没有影响的机会,只能和大部分下属一样,一边僵直地反击敌人,一边试图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是他,在这一刻,所有种族的所有成员都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它们望向爆发的区域,时刻关注着这场剧斗的结果。 再怎么宏大的能量流,也有终结的时候。 没过多久,大量能量消散在虚空中,带来强烈的辐射、狂风和高温。 星舰不怕这种程度的攻击,其他种族也不怕。 但它们都发现,尘埃落定时,高位恶魔不见了,虫母也不见了。 那地方干净的纤尘不染,如同从未被打扰过。 唯有看到以它为中心,大量喷发的星尘,才让人想起那里曾爆发过剧烈的战斗。 它们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虫母去了哪里?” 事实上,虫母本人也在想这个问题。 普通生物一进虫洞,立刻会被拉长成平面,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她当然不至于这么不中用,但先是身受重伤,然后变起仓促,竟然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只能勉强保住自己的安全。 在瞬移的过程中,她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由于已不可能控制降落点,她索性也不多费力气,只是默默等待着最终命运。 最坏的结果是被喷到敌人的大本营,最好的结果是被喷回母星。 但无论如何,她只能听天由命,等待移动的结束。 然后,她的身体慢慢停了下来,周围的景色也恢复到正常宇宙的概念。 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仅次于最坏选择的地方。 如果帝国也有报纸,那么,每一份报纸的头版上,都会写着“特大消息,本代虫母竟可以变化成人类”的大标题,然后配上占满整个版面的惊叹号。 可帝国只有天网,所以该消息的气势没有那么足,只配上三个惊叹号了事。 即使如此,它仍然引发了民众极高的恐慌情绪。 平民的反应自然不用多说,毕竟虫母是他们拿来吓小孩子的恐怖角色。 那些大人物的应对措施却非常有趣,当然,不是从苏霓视角感到的有趣。 面对这个劲爆消息,紫蓟公爵的应对速度快到吓人,却还是错过了最终结果。 他只能看着那场小型超新星爆发,然后目击虫母和恶魔同时消失,自己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他们的距离有些太远了,何况苏霓远非昔日可比,外加旁边的数十只高位恶魔。 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苏霓的任何回馈。 即使他不避嫌疑,当众呼叫数十次,终端那边也没有半点反应。 日冕号的修复已经结束,重新投入使用。 它载着他,还有原来的船员,静静停在这片区域附近。 面对虫母出现的大新闻,很少有人能做到面不改色,但是他做到了。 从舰队对敌人进行反击起,到敌人或脱逃,或被歼灭为止,公爵只是静静浏览着天网上的消息,还有狄兰亚发来的影像,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身体没有动作,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又像什么都没想。 他将指挥权移交给安提罗拉,自己撒手不理,仿佛永不厌倦般,持续关注着虫母的问题。 与他恰好相反,他身边的几位秘书官都面露惊愕,包括尤路维尔在内。 尤路维尔在想,即使长出第二个大脑,他也想象不出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其实直到现在,他对苏霓也从未生出真正的恶感。 但是,以前有过的所有感觉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惊愕,还有犹如身在梦中的虚幻感。 由于公爵始终没有说话,秘书官们也不打算主动开口,只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想法。 直到下属有公事请示时,他们才会担心地看一眼公爵,然后自行做出答复。 天网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遇到重要大事,传播速度便凸显了出来。 在极短的时间里,皇帝陛下被惊动,整个内阁跟着震动。 最滑稽的是,各方政治势力错综复杂,勾心斗角,如今却像是被一棒子打懵了,齐刷刷挂上一张惊讶的脸。 他们目的各有不同,大多没存好心,却有着同一个想法——尽快找到虫母,将它控制起来。 火眼恶魔的预测分毫无差,事态正迅速往对苏霓不利的方向发展。 虫族是人类历史悠久的敌人,即使苏霓被魔裔种袭击,也改变不了人类对她的警惕之心。 连最好心最天真的人,也不会认为应该放任虫母在帝国里游荡。 数不清的信号在天网上流窜,像是血管里奔流的血液。 皇帝陛下决定亲自接管此事,并当场颁发谕旨,将紫蓟公爵及其部下召回天星,暂时卸除其元帅职位,由另外一位大臣暂代。 谕旨的措辞非常客气,屡次使用“暂时”这个词语。 然而,脑子没进水的人都知道,这道谕旨的真正用意,是在提防紫蓟公爵作出不利行动。 尤路维尔看到谕旨,只觉得脑袋要炸开了。 他已经知道,苏霓消失之后,居然瞬间转移到帝国星域之内。 无论她是什么东西,只要被防卫军盯上,想离开都会很困难,何况还有皇帝陛下的亲自干涉。 在他看来,公爵的态度一直非常晦暗,难以判断真正想法。 而且,如果他们不想公开反叛帝国,那么最好不要违反皇帝的命令。 是的,苏霓的位置已经被人锁定。 她运气极其糟糕,虫洞的落点正在帝国范围里,而且还是相对繁华的星系。 双极已被调整到最大功率,进行花钱如流水的扫描。 光焰刚刚出现,便被它直接监控,并将其位置放上天网,要求所有公民帮忙留意。 这个宽阔的主会议室里,只有公爵真正的心腹。 按理说,他应该不加掩饰,立刻阐述最终决定。 可他还是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于滚动播放的消息上。 离苏霓逃亡之时,已经过去几十分钟。 防卫军屡次扑空,并没能抓到她。 她的位置飘移不定,显然是在想方设法躲避追踪。 任何一个人都会像防卫军那么做,任何一个虫母也都会像她那么做。 这件事并没有对错之分,可对苏霓来说,选项是唯一的。 一旦被防卫军活捉,送到天星,十个公爵也救不了她。 尤路维尔的表情终于忧虑起来。 他的理智想要抛弃苏霓,将公爵从这桩破事上扯开,但情感极为固执,坚持站在苏霓这一边,即使她已被确认为虫母。 最终,他终于沉不住气,想要提醒公爵马上返回天星。 可还没等他开口,公爵忽然抬手,打开了私人终端。 他双眉紧皱,看了看跳动的联络人名字,淡淡说:“你们先出去吧。 尤路维尔,你留在这里。” 即使公爵也没想到,联系他的人竟是曦云。 他和苏北辰交好,曦云自然也在他的名单里。 只不过苏北辰的实力足够强大,曦云从来没有需要麻烦他的事,所以两个人私下谈话的次数,用一只手就数的出来。 像他这样的人,私人通讯从来是严格加密的,并不惧怕被人窃听。 他将屏幕放大,让尤路维尔也能看到上面的内容,然后才开口说道:“什么事?” 曦云人美声靓笑容甜,一向喜欢用影像通话,这一次却没有。 尤路维尔看到,她的文字正飞快在屏幕上跳跃着,“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千万别说出去。” “可以。” 曦云匆忙说:“是关于我哥哥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公爵也没有催她。 尤路维尔本应感到不耐烦,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在下一秒,文字再次跳了出来,“他已经答应去和虫……去和苏霓接触,取得她的信任,然后把她引入陷阱。” 然后她又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 会议室中,气氛紧张到几乎凝固,辨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些时候,人类会发现世事如此离奇。 曾经上演过的悲剧,如同命运循环的结果,幽灵般出现在他们眼前。 尤路维尔忽然想,苏北辰为绮羽不平的时候,是否从未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 公爵双手轻轻握在了一起,问道:“苏北辰是你的亲哥哥,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这样不对,”曦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可我觉得不对。” 她只用了文字,没有声音也没有图像,可这句话说出来,简直就像她在这里亲口说话似的。 公爵顿了一顿,凝视着这行文字,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张蛛网仍然存在,无形高悬在帝国上空,至少在这几个小时里,它的中心目标是苏霓。 很多人都做出肤浅的推断,心想苏霓现在一定惊慌失措,四处奔逃,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分分钟会被防卫军捉到。 但事实并非如此,反而恰好相反。 她看起来比平时狼狈,确实很像丧家犬,心情却是意外的平静,选择逃亡路线也非常正确。 她正坐在光焰的驾驶舱里,像没事人似的,静静看着上方的主屏幕。 屏幕画面不停变化,但都很模糊,有时几乎不能辨认,正是军方进行信号干涉和封锁的效果。 别人要用天网联系彼此,她也不例外,只要对天网下达命令,就能断掉她的连接。 苏霓的表情终于产生变化。 那是一种忧郁的表情,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同情。 她降落后的一分钟内,便试图联系紫蓟公爵,对方却没有回应。 无论她怎么呼叫,终端那边还是一片沉寂,既不显示信息发送失败,也没得到任何回答。 这种反应代表很多可能,从自保到不知情都有。 此时她时间有限,精力更是有限,不能就此怀疑公爵背后插刀,也不可能轻易信任他。 好在没过多久,她心中的疑虑便有了答案。 每次她出事,终端上都会有一批人扎堆问候,问她还活着吗,需要帮忙求救吗。 这次的事态比以往都严重,终端上却寂静如死。 如果终端没有被冲击震坏,那么就表示通讯被刻意封锁。 这让她非常无奈,又不由有些心凉。 然后,苏北辰成功和她联系上了,却导致她的负面情绪达到顶峰。 苏北辰的表现极为自然,说辞也无懈可击。 他说,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帮忙,总算接通和她的联系。 他希望能够帮她逃回荒星域,还问她需要什么帮助,要不要他亲自动手,找出防卫军的薄弱之处? 可这种话哄哄普通人还行,根本骗不了比任何人类都老练的虫母。 苏霓盯着这些话,看了很久很久,脸上神情简直高深莫测,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她的转化事出突然,是一桩突兀的突发事件。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帝国反应速度再快,也难以制定出无破绽的陷阱。 能够做到这样,并取得苏北辰的配合,已经很不容易。 她最后叹了口气,断掉终端连接,再也不想联系任何人。 现在的她处境堪忧,且要面对两难的困境。 军方已经行动起来,布下天罗地网。 如果想要躲避防卫军的追踪,那么自然得屏蔽光甲信号,压制住机体的辐射,像幽灵般在宇宙中移动。 可她的伤势相当严重,积蓄的能量也消耗过半。 若她想避开军方探测,首先要展开身躯,吸收来自附近星体的辐射能量,用于修复伤口。 她一旦这么做,将立刻引发巨量能量波动,相当于通告天下,自己就在这里。 两个选择相互冲突,几乎把她推到了绝境中。 她当然不想死,却更不愿被防卫军抓获。 如今,所有能量块消耗殆尽,缺乏其他补充能量的途径。 无论怎么做,她的行踪都会曝露。 除非她显形后马上攻击殖民行星,一路吃过去,不然最后总要倒霉。 但是,即使她无视行星上的无辜人类,用他们的死伤为代价,换取自己快速恢复,也不见得能够逃脱追捕。 帝国对她势在必得,举整个国家的力量搜索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她满心惆怅之时,忽然看到了更加意外的变化。 主屏幕上,竟突然跳出了一行通用语文字。 这行文字是漂亮的深紫色,如同艾尔莎的眼睛。 它说:“我劝你别相信苏北辰。” 苏霓愣了一愣,差点要伸手去揉眼睛。 她知道艾尔莎从不遵循常理,却没想到她会使用机体里的后门,直接与自己通话。 不过艾尔莎敢这么做,就有绝对不被发现的把握,因此苏霓并不担心,只说:“为什么?” 遥远的阿尔法星系中,艾尔莎正窝在卧室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以免屏幕。 读到这句话,她那双如紫水晶的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光芒,表情也带上了几分欣赏。 她回答道:“我觉得你知道为什么。 但我要告诉你,这个消息是曦云送过来的,你要相信苏北辰,还是相信曦云,都是你的自由。 说起来你还真是深藏不露,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你还好吗? 能逃掉吗? 如果真的逃不掉,不如现在自爆吧? 否则,我保证你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无论说话还是打字,她的速度都非常快,话题跳跃得也非常迅猛,完全不像受过惊吓。 苏霓早就习惯了,缓缓说:“我奇怪的是,曦云居然直接去找你?” “没有,她没办法迅速联系我。 她联系的是姬星罗,姬星罗来找我,要我对你示警。” 她一说公爵的名字,苏霓立刻心头一紧,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难道在你那里等消息?” 艾尔莎哑然失笑,直截了当地说:“当然不可能,他已经被皇帝召回天星,连带他所有的得力下属。 你知道的,这种召回带有问责性质,不会让问责对象舒舒服服聊天。 他既然选择服从命令,路上就很难送出什么消息了。” 苏霓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说出了和公爵一模一样的话,“好的,我知道了。” 只要一个人对她稍微有点了解,就知道她和公爵的关系。 她的血缘关系在苏家,学术关系在范伦海特,工作关系在公爵那里,无法和这三者切割关系。 而且公爵几次维护她,闹出沸沸扬扬的八卦,人尽皆知。 她忽然变成大怪兽,导致军方人人自危,民众陷入紧张情绪,那她的同僚和上司自然要被调查。 这也算是标准程序之一,所以她并不感到愤怒,只是对公爵非常抱歉,以及更进一步的失望。 艾尔莎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然不管对方的反应。 她淡然说:“他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后援力量也很多,肯定不会有事。 但元帅的职位大概保不住了吧,真是该死啊,那群胆子小的和跳蚤一样的蠢货……不提他了,你打算怎么做? 想要相信谁?” 苏霓平静地说:“你还没有解释光焰的问题呢。 公爵去找你,让你联系我,是知道你在机体上做了改造吧?” “他不知道,他只是信任我,认为如果有人能够联系上你,”艾尔莎解释道,“那必定是我,不会是其他人。 不过你真的令我意外,之前我对自己有充足信心,认为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发现那个小东西。 后来得知你是虫母,那么肯定无法瞒过你,所以……” “所以”之后的话意味深长,可苏霓也没时间理会,“好吧,现在我没有计较的资格,何况你并未用它做坏事。 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我谁都不信,不会听从任何一个人的话,不管是苏北辰,还是你,抑或紫蓟公爵。 我并不需要别人的建议,一切只靠自己。 方才我能逃出生天,现在我也能再逃一次。 信息部已经切断了我的通讯吧? 那也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她补充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想帮我的人会被连累,心怀叵测的人我不想听,这样反而正好。” 艾尔莎也不多话,迅速说:“你运气真糟,那个区域本就是防卫军的重要战略基地。 虽然你的行动轨迹难以预测,但是我敢说,不久之后,你就会像一只飞蛾那样,撞进无数星舰布成的大网,然后正面碰撞。 因此,我很荣幸能成为你最后一个交谈对象。” “……谢谢啊,但我可不一定会死。” 紫色文字中,透出一种异常冷酷的感觉。 艾尔莎说:“想来你也明白,我有海量的问题想问,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也许,以后我们真有再见面的机会,若你死了,我说再多都没用。 如今先谈比较重要的话题吧,你有没有遗言想说?” 苏霓失笑,仔细想了想,便说:“我不知道你会告诉谁,不过随你吧。 按理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既然是遗言的话,我还真有话要说。” “一直以来,我都对得起人类,能帮忙就帮忙,能给信息就给信息,从未做过半点有损人类利益的事。 方才的战斗极为剧烈,我本来可以选择离开,将魔裔种的联军留给舰队对付,可我没有,我奋斗到了最后一刻,险些和对方的首领同归于尽。 人类还是迅速把对我不利的消息发布出去,丝毫不管我也是魔裔种的敌人,是我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攻击。” 她说的是事实,如果战区中没有虫母,那么这些力量自然要改换目标,总有一天会倾泻到人类头上。 这并不是说虫母不在,人类就能幸免于难。 艾尔莎沉默不语,安静地听着她的话。 苏霓又说:“当然,我理解他们的做法,那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既然如此,我大概也只能用常情报答。 假如,假如我能活过这一次,那么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可能只会做一个安静旁观的虫母。” 这些话措辞很平淡,内容却令人产生不祥之感。 只是此时此刻,艾尔莎也无法多说多问。 她面带苦笑,用难得一见的和蔼态度,耐心地解释道:“我和你通话过后,才敢确认你对人类当真没有敌意,但别人没有这个便宜。 现在局面对你越来越不利,我要问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和虫族和人类都有关。 你承认自己是虫母,那么应该对虫族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是的,时间不多了,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艾尔莎也发觉事情不对,双眉顿时一皱。 她的语速已经够快,却还是慢了一拍。 她说:“那么,几分钟前发生了袭击事件,死伤惨重,且让我非常奇怪。 你有没有下令虫族……” 就在此时,通话骤然断绝,她接下来说的,“攻击人类”四个字再也发不出去。 苏霓并不奇怪,慢慢站了起来,用无神的双眼看向光焰之外。 光焰所在之处,已经被封闭成了完全密闭的空间。 即使是艾尔莎,也无法再向内部传递信号。 这是一个被人为隔离的地方,虽然刚刚形成,却仿佛是持续了几百万年的牢笼,将这只人形虫母牢牢囚禁其中。 苏霓看了一会儿,眼神仍然没有焦点,漫无目的地扫过各大星体。 不远处就有人类居住的行星,少数繁华先进,多数只是普通水准。 但再怎么普通,他们的生活还算平静安稳。 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这个帝国,也不真正了解过去的地球。 在这一时刻,帝国的影子仿佛无比清晰,又无比模糊。 她还有很多的故事想知道,很多的历史想了解,却要永远地说再见了。 如果有下次见面的机会,它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魔裔种已经知道了虫母的身份,是会继续追杀她,还是将枪口掉转向人类? 光焰的金色花纹本来亮了起来,此时忽然同时熄灭,预示着最后一层防御已经不在。 它的性能完全正常,关闭它,是苏霓自己的选择。 苏霓想了很久,还是不忍心让光焰进入接下来的战斗,致使它成为太空里的尘埃。 既然她不想这么做,那就只能在此事发生之前,将这架光甲抛向远方。 光焰还在持续向前行进,驶向未知的命运。 苏霓已从驾驶舱中离开,孤身踏入茫茫黑暗。 她并未移动,沉静地静立在原地,看着逐渐显形的星舰。 人类想要抓捕虫母,也是不惜血本,竟调集了数百艘星舰,外加一眼望不到边的机动部队。 就算抓不到她,他们也要把她杀死在这里,绝对不可能放她离开。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军部委任于紫蓟公爵的反对者,包括苏霓见过好几次的阿提密斯先生。 她仿佛是火力网的中心辐射点,不停吸引着武装力量起来。 离开光焰之后没过多久,她的视野范围中,就出现了数架巨大光甲的身形。 其中有服役于军队的高级军官,也有自行接活的强者。 不过这些人陌生许多,她见过裂灭双子,对其他光甲只觉得眼熟,并不真正认识它们。 苏北辰不在其中,其他与她熟悉的人也不在。 无论如何,这还是一件令她高兴的事情。 这场战斗本来可以避免,却在无声无息中打响。 随着主舰的命令,攻击瞬间开始。 千余架无人飞行器装载各种武器,从四面向苏霓包围过去。 它们只是炮灰,用来试探她的力量,毕竟没人知道她受伤的情况,必须防止她忽然爆发,像消灭恶魔一样消灭他们。 从远处看,它们就像许多扑向普通人类的怪兽。 面对这股庞大的钢铁洪流,苏霓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平静注视它们。 光焰正在飘向远方,并未受到任何攻击。 事实上,人类军队并不会轻易击毁无害的目标,而是将它当成重要证物,保留下来。 正因如此,这架光甲才能幸免于难。 人类先用无人武器攻击,未曾指挥星舰直接炮击,其实也是他们的运气。 但星舰离战场不远,分层排列。 指挥官们紧张地盯着屏幕画面,想知道是画面卡住了,还是苏霓真的没动。 这属于信息技术的巧妙运用,让苏霓无法联络外界,他们却能联络彼此。 然后,他们如愿以偿,看到了狄兰亚曾经看到的场景。 苏霓的体型远远算不上高大,此时却在不断膨胀、变形、扭曲,生成不同的器官,覆盖上不同的颜色,隆起厚实到极点的装甲。 最后,在他们眼前,她就这么变成了完全体虫母。 她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和人类同归于尽,而且在这种时候,她也没多少同归于尽的资格。 她的身体急切地呼唤着能量,想要先修复破损,再好好吃一个饱。 在这种情况下,谈坚持作战,或者耀武扬威,无疑是笑话。 她知道,自己和舰队交手的画面一直在记录中,将会被实时送到军部高层手上。 如果孤注一掷,她大概能够中断这种传递,但这没有任何必要。 无人机对她发动攻击时,整个空间蓦地一震。 虫母身上光亮一闪,爆发出雄浑浩大的力量。 她的身体瞬间炸成了无数碎片,席卷着那些无情的杀人机器。 无人机们没有半点抵抗能力,被直接炸成更加细小的粉末。 然后,这些残骸竟未四散飞扬,更没席卷正在做攻击准备的星舰。 星舰本来威力极大,此时却像旁观战局的无关者,眼睁睁看着虫母爆开。 然后,所有残骸向内紧缩,波及范围不断缩小,最后缩成一个奇点,就这么消失不见。 在他们的监控中,虫母的自爆放出巨量能量,这些能量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不管她的结局究竟会怎么样,他们都无法继续监控到她。 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更胜从前,连许多民间爱好者都察觉了这次能量爆发。 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平民,都纷纷发飙自己的猜想,猜想她已经自爆身亡。 由于虫母常年拥有反派形象,消息传播过程中,还被添油加醋,把苏霓描述成想要同归于尽,却不幸失败的恶毒反派。 人类社会中的新闻再惊人,也和虫族无关。 离帝国星域极远的地方,有着一团大型星云。 这团星云的正中间,掩映着一个超大的行星。 人类津津乐道时,这个行星上正传来撼动整个星球的骚动。 一群形态各异的虫族排成长列,匆匆跑过,冲进通往地下王国的入口。 它们的体型都不大,色泽极为美丽,身体是半透明的,既像果冻,又像彩灯,简直是人类生产的玩具。 它们头上,正顶着只剩不到十分之一的虫母身体。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苏霓醒来花费的时间很有限,比她本人想象中还要少。 事实上,她之前认为,自己的运气想来很差,也许根本无法逃走,将会死于那场大爆炸。 虽然虫母有抛弃大部分身体,以之为供能来源,瞬间逃回母星的能力,但这能力对它自身非常危险。 万一把握分寸失败,那么会出现非常凄惨的结果。 譬如说,她直接被炸死,或者是爆炸过后,敌人发现她还留在原地,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 上代虫母不幸坠落到厄运之星,躺在那里和大地化为一体,估计也是这种逃亡方式的结果。 这些都只是可能而已,不管怎么说,她侥幸成功了。 这是一桩可喜可贺的消息,当然,根本没有人来祝贺她。 她比那只虫母幸运的多,成功降落在母星上,被虫族扛走。 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只剩一小部分,其中浓缩着虫母的整个基因库,还有她长年以来的记忆。 这些数据是以动态方式存储,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丢失,直到她真正死亡,或是被负责护卫的虫族救起来。 它们反应极端迅捷,有着特殊的救人方式,也算是虫母设置的救治模式。 这批虫族具有独立的意识,在发现濒死的母皇后,将立刻行动起来,将它抬进一个奇怪的巨茧。 巨茧中充满了脉络,还有半流体的物质,专做治疗使用。 如果虫母需要,也可以让它们建造较小的茧,用于治疗其他个体。 茧在虫族社会里的地位,相当于人类的顶级医疗舱。 其治疗方式简单粗暴,还没有毒副作用。 平常之时,巨茧保持沉寂,犹如母星上的一个装饰品。 待发生紧急情况,它才会被投入使用,开启庞大的能量转化。 通常来说,只要虫母还有恢复的可能,就会接受它的刺激,慢慢修复身体,然后恢复意识。 如果虫母马上就要死了,那么它的作用会变成另外一个——刺激母体复制,变化出新一代幼生体虫母。 旧虫母的躯体将被消化,喂给幼生体虫母作为饲料。 以人类的道德准则判断,这显然比较冷酷无情。 但虫族都都没什么感情,自然要以虫母传承为首要目标。 因此,苏霓认为自己时来运转,应该大吃一顿表示庆祝。 现在的她正坐在巨茧之中,愣愣看着茧外的景象。 虫族听从她的命令,已将位于地心的茧推出来,一口气推上地面,让她能够看见阔别已久的天空。 人类通常认为,军方已经掌握了虫族母星的所在地,只因实力有限,不能将浮游死星开过来踩平它。 但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如果他们真的过去,会发现那只是个镜像星云,和真正的虫族母星相距很远。 虫母利用自身能力,做出狡兔三窟的效果,最终骗过了帝国的天枢。 这是一个让苏霓不知如何形容的地方。 它体型巨大,引力可以把普通人压翻在地。 的天空像是小孩子的涂鸦,暗沉沉的,什么颜色都有,最终混合成一种浑浊的混合色。 即使如此,她也能看到很多大小不一的天体。 少数星球离这个行星很近,沉重地压在地平线上,好像马上要坠下来。 也有几个乒乓球大小的,不知道是否承担日月的责任。 其他的则和地球的天空差不多,繁星如雨,忽明忽灭地闪烁着。 她在这个地方极端自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说中二一点,这里就是她的绝对领域,所有虫族都是她的仆从。 无论她想做什么事,都不用眼神或言语吩咐,一个想法就可以达成目的。 母星之上,虫族数量极多,常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效果。 但这个行星实在太大,一除以整体面积,就会发现密度还可以接受。 行星的地面和海洋已被它们彻底改造,变的不像自然生成,而是一个荒诞和怪异的世界,适合不同的虫族生存。 它们的种群地位也非常高,实力更高,每一个都能胜过高位恶魔,具有不凡的战斗能力,还有和虫母永不断绝的感应能力。 苏霓不想自卖自夸,但她知道,自己还在空中往下坠,便已受到它们的热烈欢迎和关注。 那些果冻般的虫子负责操纵巨茧。 它们飞快地把她拖下来,迅速抬起她,把她一路送进巨茧里。 而她恢复意识的一刹那,就发现众多强大的个体蹲在这个星球上。 它们本应和她很陌生,感觉上却非常熟悉,并高度关心她的健康问题。 不过,没有她的命令,它们也没有主动和她联系。 有五六十只个体智力最高,思维最灵活,才能和她讨论商量事情。 苏霓直觉它们亲切到反常的地步,再配合她的人类思维,导致她很想摸摸它们的脑袋。 但其中几只根本没有脑袋,另外几只身形雄伟如喜马拉雅山,想来也摸不到头部位置。 少量个体留在她身边,数量还不到二十只。 它们安静地待在这里,不说,不吃,不动,算是执行防卫工作。 这批个体的大小也是差异极大,最大的高出巨茧,勉强塞在她旁边。 最小的那只则和人类男性相仿,长相酷似戴冠的豆虫,只是足肢比豆虫长很多,能够极其熟练地使用工具。 在虫族社会里,大小并不绝对代表实力,因为它们也有异能方面的差别。 那个长的像山脉的看起来吓人,实际则可能是进化坏了的失败品,还没有摩天楼高的难对付。 苏霓被母星环境刺激,正在不住恢复记忆,想起了很多重要问题。 令她惊奇的是,虫族本来没有这么庞大,也没有这么强悍,就是普通的小型生物。 它们什么都吃,什么都干,能够适应任何环境的能力,厚着脸皮行走太空,倒也一代一代传承下来。 将它们提升等级的存在,正是幽影。 幽影抓到初代虫母,对其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让它的体型变大,有了吞噬其他物种基因的能力,并赋予它极快的基因变异速度。 从此之后,虫母的后代全部变了个样子,从附着各文明生存的“普通虫子”,一跃而成能够进行太空争霸的星际文明。 但是,虫族和魔裔种并不相同。 它们的首领有了自我意识后,不但没对幽影感恩戴德,反而开始自行发展,不停向对种群最有利的地方进化。 幽影也许很清楚虫母的倾向,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并未采取进一步行动。 最终,上代虫母彻底觉醒,不甘当炮灰而逃亡,与魔裔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苏霓是旁观者,当然可以评价它的行为“蠢”,“不识时务”,“智商捉急”。 可她明白,实力相差太大,它也没办法,只能趁幽影疏忽,把自己弄出去再说。 而且,最后它碰巧遇到穿越而来的苏霓,无力完成复制,却勉强附身了她,运气也不算糟到谷底。 世上有很多不解之谜,幽影对这些文明的态度就是其一。 如果它们要追杀她,那么早就该来了。 它们知道虫族母星的位置,若在暗物质中穿行,来到这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果它们不这么做,那就说明发生了不合理的事情。 幽影并未追杀虫母,连带魔裔种也没现身。 这让苏霓极为费解,因为在她心里,幽影乃是一个喜欢改造生物,将其变成炮灰战力的种族。 它们这点爱好还后继有人,被炮灰们继承,例如傀儡师的战兽,还有魔裔种的失败品藓虫。 除此之外,她还有更挂心的事情,即虫族、魔裔种、人类这三者的异能关系。 不管是什么种族,只要有特殊能力,那么难免要和能量利用挂上关系。 无论是天赋,还是人为改造,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她只是禁不住地想,这三者都和幽影有关。 那么人类的异能来自何方? 是否也是得自幽影的蓄意而为? 如果真是这样,就证明它们先将低级种族培育强大,然后再命令各种族互斗为游戏,自己在旁观看。 这个推测暂时很有道理,却无法人类为何会成为众矢之的,还需要进一步回忆。 总之在她看来,现在大军还没攻到,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不停思考回忆的同时,还在和下属们进行交流。 这批成员地位崇高,有代为发号施令的权力,地位就像重要人物的幕后团体,一如公爵的秘书官和侍从官们。 它们也有特别的称呼,若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大概就是“母星巢虫”。 每一只的实力都非普通皇后可比,却从不离开母星,只跟随虫母行动。 值得一提的是,恰恰就是那只豆虫智力最高,虫格最为完善。 它的战斗力属于巢虫中最弱的一等,但身怀绝艺,有着如量子计算机般的数据处理能力。 苏霓深谙虫族和人类的分别。 她认为,其他巢虫和人类有着明显区别,能够马上感到思维方面的差异。 即使不用意识交流,只把交流内容翻译出来,她就能判断出说话的是巢虫还是人类。 但这只豆虫并不一样,竟在往魔裔种和人类的方向发展。 在作为虫巢处理器的同时,它也拥有个人情绪和想法。 如果不同种族间存在“图灵测试”,那么单看它的思维方式,苏霓很难在不连接它的同时,判断出它的种族身份。 此时,它已经屡次前来查看苏霓的情况,两排复眼里红光乱闪,活像一只机械化的电子虫子。 凭良心说,它的外形并不恐怖,静止的时候,可以当毛毛虫玩具的原型,但移动起来,无数足肢毛茸茸地蠕动,立刻给人带来身上发痒的感觉。 苏霓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它居然进化出了“情绪”。 这本是虫族的一项弱点,因为个体会受情绪影响,做出平常不做的事情,最终可能影响整个种群的行动。 但这只豆虫的战斗力有限,没有虫族会指望它上战场,居然也就不成为其弱点。 苏霓看着它无辜的脸,不由想起了尤路维尔,决定把它当秘书官来使用。 不过虫族里没有官职差别,所以只能简称为秘书。 豆虫在意识中对她说:“还是没有命令吗?” 它说话时语气很诡异,有点讨打的感觉,异样活泼生动。 它一开口,苏霓就觉得这是人类才会有的特质,比如说同样讨打的枭。 她面无表情,瞥了它一眼,回答道:“我要等彻底痊愈的一天,之前不应下达作战命令。 现在它们正不断给茧补充能量,还能够坚持吗?” “还可以,速度一直很均衡,”豆虫说,“我觉得能量不是问题,母皇的痊愈速度才是。” “……” 这句话听上去很自然,却是其他虫族很少表达的意思。 苏霓叹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天空。 据她所知,这片星域扭曲而混乱,奇景比比皆是,环境并不安稳,只因虫族发源于此地,才能正常生活。 附近的每个行星上都有种群,自然也有皇后。 少部分成员吸收辐射能量,用来维持自己的生理活动,其他人就只能通过进食完成这任务。 如同遥远星空里的同族那样,虫母在的时候,它们的状况很不错。 虫母被带走之后,它们马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有些皇后实力极其强悍,能够通过虫洞旅行的方式,去远方大肆吞食能量,然后再回来,以防本地的恒星衰竭,给下属带来不利后果。 和苏霓的直觉不同,虫母的成长有着极限值。 她达到极限之后,便难以再进一步,只能利用这些能量,然后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只要达到了极限值,她就没必要继续吞噬能量,只需维持身体的动态平衡。 在战斗和消耗,还有皇后诞生的时候,她才需要继续补充能量。 而她已经离开人类社会,不需要控制摄取速度。 她会像晒日光浴一样,进入恒星附近,自然能获得所需要的能量,用不着像饥民一样,到处吃来吃去。 豆虫又主动建议道:“我们的敌人是魔裔种,以前的敌人人类也在,不需要关注一下它们吗?” 苏霓早就想过这件事了,便说:“派一半信使出去,查探所有异星种族的消息。 如果有敌方个体侵入星域,在可能的情况下,生擒他们,送到我这里来。” 她仔细思考之时,神色也越来越严肃。 这一次,她的意识并非针对豆虫,而是扩散至整个行星:“我要扩张领地面积,让皇后生产更多的个体。 既然我已经醒来,那么就进入备战状态。” 若有大敌将至,这就是虫母会采用的种族策略。 皇后头脑非常灵活,并不会像无知无识的虫子那样,先把资源消耗殆尽,然后再饿死一批族裔。 星域之中,一直留存着大量备用行星,正是为战时所设。 战争一旦开始,被虫母选中的皇后就会分离种群,迁移到那些行星上去。 用人类的话说,那些行星就是它们的备用仓库和基地。 苏霓了解人类帝国的星域大小,知道那只是行政面积,也就是有人类生活的地方。 但要说科学勘探区域,还有开采矿石的区域,均远远超出行政面积。 虫族母星被星云气团掩映,看起来距离极远。 然而,星云的边缘离人类的活动区并不远,属于边远矿区之一。 即使没有人类活动,也有采矿机器人,和它们搭乘的无人飞船在忙忙碌碌。 与整个宇宙相比,这点距离实在算不了什么。 信使的移动速度快,存储的能量大,危急时能自爆伤害敌人,抹除自己的记忆,是一个优秀的探查工具。 苏霓送出它们,正是为了物尽其用,让它们收集数据和消息。 魔裔种既然没来袭击她,那就有可能袭击人类。 打听到其中一个的消息,便不难了解另一个。 这不是作战任务,而是战前准备任务。 苏霓在星域中划出信使的移动路线,作为联络网络,然后开始清点皇后和普通虫族的数目。 附近星域中,存在皇后的行星大概有数百个。 出了这个范围,在其他地方分布皇后应该更多。 只要虫母有需要,它们的数量将以几何级增长,从数百暴增到数千,然后是数万。 这是一批很可怕的力量,让土包子苏霓头皮发麻。 但是虫族也有弱项,在科技方面毫无发展。 它们像动物一样,只知道利用手头的资源,不知道如何再加工和持续利用。 就连那些仓库行星也一样,都是在战时投入使用,平时就被放在那里,让行星上的生命自行繁育。 苏霓有心改变这个弱点,但仔细一想,也认为这件事很是棘手,而且是长期工程。 事实上,虫族具有进行简单工作的能力,只要她一声令下,它们工作起来比机器人还要快捷精准。 但问题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我没有别的命令,先按照以前的方法做吧。” 她最后说。 她并未把所有皇后召回母星,只叫回了离人类战场较近的那些。 虽说她想知道人类的情况,却不想立刻投入自己的有生力量。 身为虫母,她对附近这些行星算是了如指掌,恒星也不例外。 虫母的力量和宙斯有相似之处,在必要时刻,能迅速转化恒星中蕴含的巨大能源。 但这么做了之后,这个星系的其他族裔必须要搬迁出去,否则将在冰冷黑暗的环境下,慢慢步入死亡。 千百年来,从未有敌人能够攻击到母星附近。 恒星们都还好好地活着,安静地贡献着光和热。 在它们的照耀下,皇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命令。 它们发现虫母不想生产新的皇后,便从自行分化出较强者,即新一代皇后。 它们的关系犹如老蜂王和新蜂王,新蜂王的能力和母本一模一样,却不可能得到提升。 苏霓本来想和巢虫们进行讨论,商量如何利用新能量的问题,比如说水能、风能、核能,而不是像猿人一样,只顾吃掉现存的能源。 怎奈之前的问题仍然存在,她仍不知道如何开始,只好试探着让它们寻找性价比高的生物,尝试饲养和培育它们。 虽然听上去很奇怪,但若不考虑外在的威胁,这真是一段相当惬意的日子,甚至称得上糜烂。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各种下属奔走服侍,摊在茧里就可以了。 而势力扩张之后,虫族的领域着实不小,给她带来自己很有钱的错觉。 身体被大致修复之后,她开始复制其他虫母的行动,进入太空,移动到恒星旁边,贪婪地吸取着它的能量。 与此同时,她已经决定,不仅利用之前的仓库行星,也要悄悄向人类矿区进发,从被废弃的星球开始,占领各个行星,然后慢慢向帝国方向渗透。 这并不是说她觉得行星不够用,或者想复仇什么的。 只是人类短时期内难以成为盟友,敌人的威胁又确实存在,那么她肯定要做好联手的准备。 她也很在意艾尔莎没说完的话,猜想她要问虫族袭击人类的原因。 可是,苏霓想不出什么原因能改变皇后。 除非是人类先进行攻击,皇后不得不反击,也许被军方误判为主动袭击。 不久之后,她的身体已完好无损,人也精神了很多,开始以人类形态猫着。 她能在这种状态下保持很久,直到下一场战斗开始。 属于虫母的能力正在完善,她本身的异能也进一步发展,和虫母的能力融合,变的更为强大而自然。 她的生活虽然舒服,却还是时刻准备着,等待信使汇报对她不利的消息,比如魔裔种打上门来了之类。 然而,信使的确送回了消息,却和魔裔种无关,反而让她非常惊愕。 它们表示,有人类的舰队靠近星云。 但这支舰队并未露出敌意,也未对虫族的逼近做出反应,在信使靠近后,还表达了想见虫母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苏霓完全恢复之后,新增了若干特殊能力。 其中之一,就是附身到某只特定的虫族身上,用它的感觉器官探查外界。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远,消耗的能量就越大,所以她只是试验过几次,从未真正投入使用。 但这一次,她听说侵入者是没有敌意的人类舰队,首领还要求见她,不禁感到好奇。 信使的智力只是本能程度,无法进行深入的逻辑推理。 它所谓的传递消息,就是把那个地方的信息完整映射给她。 这样一来,“想见虫母”的意愿便是出自对方口中,绝对不会有错。 出于亲眼查看的目的,苏霓怀着浓重的好奇心,发动了这种能力,以信使视角观看外界。 她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很想听到公爵的消息,很希望是他找上门来。 然而,不管她承不承认,心情总不会骗人。 发动能力过后,她眼前顿时一阵模糊,再恢复时,已经出现了一架巨大光甲,让她差点一声叹息。 那架光甲并非咏星火,而是暗夜死神。 暗夜死神不远处,还有一支整齐行动的舰队。 舰队有着精英部队的气势,警惕而沉默,绝非寻常佣兵队伍可比。 只要她没产生幻觉,那么这就是阔别已久的枭,还有他麾下的星风海盗团。 他发现了大地雷般的信使,通过副手哈丽德和信使交流,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图。 然后,他就留在那里,等候虫母的决定。 “我非常,非常,非常想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苏霓咕哝道。 她可以开口说话,却没这么做,只让信使表示同意,又派附近的皇后前去接应。 皇后将标记出母星的位置,使暗夜死神能自行前往母星。 这支舰队是很强,却没被她放在心上。 除非所有成员都是枭那种人,否则无法造成威胁。 若说区区一个海盗团就能伤及母星,那她不如直接投降。 何况,她不认为枭怀有任何恶意。 星风的行动速度极快,直奔母星而来,不怎么搭理伴行的皇后。 枭依然留在光甲中,路上也没说多余的话,显然是打算见到她再说。 苏霓忽然发现,虽然他不是公爵,也不是任何一个熟人,但自己竟很高兴见到他。 她本人也认为,有话留在正式见面时说比较好,并未尝试着打招呼。 两个母星日后,暗夜死神成功降落于地表。 苏霓已经化身为人类形态,走上地表迎接,等着这位海盗头子的出现。 母星引力远超平常程度的重力,会对人的内脏造成严重影响,也会使人步履维艰。 但是,枭从光甲里迈出来时,姿势潇洒自如,和在舞会上毫无区别。 他也是唯一一个降落的,其他人都停在外轨道上,静候他和虫母的谈话结果。 如果苏霓愿意,可以直接影响这批人类,或者对他们说话。 不过她不想这么做,把注意力放到了枭身上。 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比过去还美,这真令我高兴” “……谢谢啊,”苏霓脸色立刻黑了下来,“你长的……要怎么说呢? 和过去一样英俊?” 这是调侃,也是实话。 枭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如绿玉,如翡翠,如被晨曦照耀,半透明的翠绿树叶。 有这么一双眼睛,人长成什么样都不会太丑,更别说他本来就极为英俊。 他身穿防护服,脸上挂着笑容,不停打量苏霓,仿佛在找她的触角或尾巴。 由于苏霓平时不干涉虫族的行动,很多高等虫族因警戒而靠了过来,从近处监视这个接近母皇的人类。 枭看到了它们的存在,却没半点异状,只偶尔向它们看一眼。 不过就算是他,也多少有些紧张,心率比只看到苏霓时更快。 不知道为什么,苏霓很想把豆虫介绍给他。 但在此之前,枭已经率先开口,“我就把你的话当作赞美吧。 我听说,你已经公开表露身份,和人类社会决裂。” “是的,这是所有人类和所有虫族都知道的事,”苏霓严肃地申明道,“不过我是被迫决裂的,我拒绝承担主要责任。” “还是不考虑嫁给我吗?” “……你是傻—逼吗?” “那么,还是不考虑娶我吗?” “……你是大傻—逼吗?” 苏霓逃亡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对他多少有点亲切的感觉。 结果人感到一亲切,就会忘记过去的经验教训。 才说了两句话,她就记起了那熟悉的感觉,急忙用两轮吐槽冲淡尴尬。 她以目光指引他去看那些虫族,并说:“你已经亲眼看到了,这里是虫族的发源地,也叫母星。 我的确是它们的母皇,只要一句话,它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把你撕成碎片。” 枭看着浑浊的天光,淡然一笑,说:“如果虫母不亲自动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呢,你不接受我的求婚就算了,没有必要这么做吧? 我可是不远万里,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特意过来投奔你的。 你就这么对待投诚者?” “……” 苏霓正打算询问他的来意,他主动说出来,倒省了她的事。 但这答案和她想象中不一样,让她愣了几秒钟。 愣怔过后,她发出一道命令,告知巢虫不必在意,可以继续执行种田工作。 命令一出现,巢虫们立刻四散离去。 直到它们全部离开,她才说:“不瞒你说,即使远征军的舰队出现在星云附近,我也不会更惊讶了。” 枭笑道:“过奖。” 他说话之时,也在观察这个星球,对奇峰迭起的地形尤为感兴趣,也花了不少时间在天穹上。 他的紧张已经消失,仿佛心无挂碍,认为这只人形虫母肯定会接纳自己。 就凭这一点,便可说他是个具有强大人格魅力的人。 苏霓知道,枭说的是真话,也没有骗她的必要,因此更加狐疑。 她缓缓说:“你对我们并没有敌意,这毋庸置疑。 但我身为虫母,要对整个种群负责,所以,我不可能就这么接纳你,必须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你是我迄今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所以我的疑问尤其的多,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很荣幸,”枭又笑了,“来吧,尽情地蹂躏我吧。” “……” 苏霓脸色更黑一层,下意识向四周看了看,发现附近空无二虫。 那只豆虫是唯一个体,正趴在不远处,茫然地看着他们。 当然,对于一张虫子的脸来说,那个表情算不算茫然,她也不知道。 她无奈地说:“不要傻站在这里,无论如何,我认为你是我们的客人,我带你到处走走吧。” 枭的海盗身份帮了他很多忙。 若他是帝国高级军官,她势必心存戒备,甚至选择在遥远处和他见面。 但他本身就是边缘人物,和她有某种程度的同病相怜,让她直觉可以相信他。 他带来了他的全部人马,以及所有飞船和战舰。 其中有好几艘运输用大飞船,装载着海盗团这些年打劫来的家底。 这使她很是感慨,觉得他们很不容易。 她赋予他们信任的时候,这批人一样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跑来陌生地点直面虫母,何尝不是给了她信任。 幸运的是,虫母暂时还是美少女形态,能够有效安抚他们的心灵。 她的美貌能冲淡其他个体的恐怖,在不自知中造成良好的外交效果。 他们也没什么目的,就在虫巢附近乱走,跳鼠一样窜上窜下。 与其说这是带客人游览,不如说是排解尴尬的方式。 枭偶尔问点关于母星的问题,更多的时间,是在解释海盗团的力量,以坦白换取她消除戒心。 苏霓听了一会儿,心想人家还在太空等着,便说:“这些都不重要,让我先问问题吧。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申明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要开和我求婚的玩笑,我会感到不舒服。” 枭很明显愣了一下,微笑道:“可是,我对你确实是一见钟情,你为什么认为我在开玩笑?” 他手里正抓着一束透明的果子。 那种果子对人类是剧毒,对虫族是零食,还好枭没蠢到把陌生行星上的东西往嘴里放。 苏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果子,说:“因为一见钟情虚无缥缈,缺乏互相信任的基础,导致我有不踏实的感觉。” 枭淡然说:“你说的没错,但感觉不踏实,不代表不可能。 你知道对伊玳皇后一见钟情的人有多少吗? 你父亲……” “我父亲就是其中一个,叶霜天是其中二个,”苏霓温和地说,“伊玳皇后当年是帝国第一美女,基因改造完的人类都比不上她,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就不一样了。” 枭微微一笑,问道:“我不明白哪里不一样。 你是不够美呢? 实力不够高呢? 地位不够尊崇呢还是性格不够爽快? 不要告诉我,你和其他庸俗的女人一样,孜孜不倦对伴侣做出要求,必须要他们认识真正的自己?” 他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不屑地一摆手,又说:“以我自己为例,只要我愿意,总能找到短时期内爱上我的伴侣。 可是,如果把我这张脸换成一个丑男,那又有多少人还喜欢我? 像我们这种人,也不需要日夜相处来了解对方,所以相信我吧,我的确是真心的。 你已经正式离开人类社会,那么面对任何人,我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吧?” 苏霓蓦地想起了公爵,差点就要说“其实你没有”。 但话到嘴边,她已经改了主意,正色说道:“好吧,如果我继续拒绝,对你也是一种不尊重。 我相信你的诚意,不过,这些话以后再说吧。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能够找到虫族母星的准确位置? 据我所知,即使在军方的数据库里,显示的也是那团镜像星云。” 枭倒也是有问必答,微笑道:“去问你的好姐妹艾尔莎吧。 也许你不知道,她有个绰号,号称帝国里掌握秘密第二多的人。” 苏霓把脸拉的很长很长,说:“我听过这个绰号,可她是什么时候成为我的好姐妹的?” “既然听过,你就不应感到惊奇,”枭愉快地说,“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从她那里买到她不会公开的信息。 她,还有她的那个男友,甚至她的所有团队成员,都在某个领域有着超常之处。 他们掌握的秘密,常常比科学院还要多,无论遇到什么疑问,都可以去碰碰运气。 我打听到母星的正确位置后,卷走了参议院的一笔巨款,这才启程。” “……所以好姐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枭说:“她听说我要来找你,没收我的钱。” “……” 苏霓突然产生了一个很怪异的想法。 她想把枭和杨舟放在一起,看看他们谁的嘴皮子比较利索。 如果战况不够激烈,她会把豆虫也扔进去。 至于涅林同学,他的心灵太脆弱,为人太善良,不适合这种场合。 她心中浮现出艾尔莎的形象,同时皱眉说:“原来如此,我也只是问问。 既然是艾尔莎,那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即使她选择公开也没关系,就算人类知道了这个位置,也未必敢打过来。 现在和我说说帝国的情况吧,从我认识的人开始,可以吗?” 枭迅捷无比地瞥了她一眼,面露了然之色,笑道:“比如说紫蓟公爵?” “是的,比如说紫蓟公爵。” 公爵活的很好,生存质量一如既往的高,只是被卸除了军职,在天星做枢密大臣而已。 他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获得皇帝陛下的信任,因而没有受到苏霓的牵连。 讽刺的是,他和苏霓关系最为密切,能够全身而退,苏家反而要竭尽所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苏家成员有没有更讨厌苏霓,是一个不解之谜。 但枭碰巧看到天网上的消息,说苏北辰兄妹同时订婚,是其家族中一件极为罕见的喜事。 “……曦云才多大啊? 这就要结婚了?” 虫母以老练的人类口气说。 面对她的疑问,枭也装模作样思考一番,“这很难说吧。 据我所知,只要达到法定结婚年龄,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 “和苏北辰订婚的是公主殿下吗?” “是。” 苏北辰既然能和若克珊订婚,就说明前途将一帆风顺,并未受到影响,又是一桩咄咄怪事。 苏霓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高兴,只问,“曦云的未婚夫是谁? 我和苏北辰也常联系,如果她有能够谈婚论嫁的目标,我不该完全不知道。” 枭之前问一答十,无比配合,此时却犹豫了一下,像是难以启齿。 这种态度在他身上不自然,也引起了苏霓的疑心。 她一边踏进沼泽般的地面,一边催促道:“怎么了? 哪里不对吗? 难道未婚夫是我认识的人?” 枭说:“其实吧,我和你并不是很熟。”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一点呢。” 苏霓阴森地说,并且很想把他一拳打进沼泽。 “但就算这样,我也知道你和他关系很好,所以难以启齿。” 他们都站在了烂泥般的地面上,还在继续往前走,仿佛漂浮在泥面一般。 苏霓越来越疑惑,继续问道:“别卖关子,到底是谁?” “杨舟。” 这一路上,苏霓谈话之余,尽可能地展现着地主之谊,向枭介绍这个硕大的星球。 所谓的介绍,就是扮演导游角色,带领游客游览而已,比如这个地方有某虫,那个地方有某虫,对面那个山其实是某虫,踩上去就会死。 她尚未做出肯定的答复,但在内心深处,已经准备接纳这一批海盗队伍。 因此一直以来,她都是尽可能地多问问题,只是为了获得直接信息,并无任何刁难的意思。 直到此时,她才彻底地惊愕起来,甚至不再向前走,脱口而出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苏北辰亲口对她说过,曦云喜欢杨舟,而杨舟对她有好感,导致曦云迟迟不愿理会她。 这是少女的平常心,她不在意,却不会主动贴上去。 双方保持着互加联络人,却一句话都没说过的神奇关系。 在这样的前提下,艾尔莎传来消息,转述曦云的警告时,她还非常惊讶。 不管曦云的目的如何,在那种时候,她敢站出来说话,并不惜亲自找上紫蓟公爵,好心的可能性要比坏心大上许多。 苏霓和她八字不合,却必须领她的情。 不过,如今她在母星,曦云还在帝国之中,也难以扯上什么关系。 这时枭给了她这个消息,把她一下子打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果然认识他,而且关系很不错,”枭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是前男友吗? 变心了吗? 看上了其他美貌贵族女子吗? 你要不要考虑我啊?” 他这人的气质非常多变,明明仪态举止如同贵族,却经常给人以欠揍的感觉。 苏霓不得不认为,这是他从小流落荒星域,被残酷环境培养出的异常后果。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绝对不令人讨厌。 她正色说:“不要胡说八道,我和他都出身于厄运之星,所以有着情感方面的联系,但绝对没有其他关系。 我只是极为惊讶,想不到他们会订婚而已。” 帝国的婚姻关系并非必需,约有一半的人根本没结过婚。 剩下的一半里,有一大半是出于爱情以外的因素。 剩下那一小半,才算是闲的蛋疼硬要仪式证明爱情的人。 杨舟并非这种人,而且他应该没有真的爱上曦云。 但这是别人的决定,只要双方都是出于自愿,那就足够了。 别说苏霓远在天边,就算近在眼前,也无权去管。 枭仔细查看她的脸色,发现除了震惊,她的确没有其他情绪,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苏霓又连续问了几个人的情况。 由于他们地位并不显赫,出了事也无法上新闻,上了新闻也无法被枭注意,所以大多数回答都是“不知道”。 苏霓知道订婚消息后,眉头从来没有松开过。 她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才说:“迄今为止,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别人的事我已经问完,轮到你自己。 你们为什么突然要来投奔我? 果然是在异族和帝国军的夹击之下,活不下去了吧?” 她为了表示自己很有活力,还哈哈了几声。 枭笑道:“你实在有够看不起我们。 要活下去还是没问题的,帝国军队忙着应付敌人,哪还有精力管我? 但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必须要问,你根本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吧?” 苏霓一惊,再次停住了脚步,“什么事?” “你消失之后,立刻有虫族参与战争,开始袭击人类。” 如果说她没想到这一点,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此时,枭亲口证实了这个消息,已经和猜测不同,她仍然非常惊讶。 事实上,她派信使出去打探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 但信使只能目击“现象”,不能收集其他形式的数据,所以弄到的资料还很有限。 枭见她满脸惊讶,反而感到心安,解释道:“你不瞒我,我也不会隐瞒你。 其实来这里的时候,我心里怀着沉重的担忧,正是因为这件事。 见到你之后,我才放心了。 你果然不知道这些虫族的行动。 是否它们认为你死了,所以准备报复人类?” 苏霓摇了摇头,冷静地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也是虫族社会的弱点之一。 一旦与虫母失去联系,皇后的主动性就无下限地减弱,攻击性也大大降低。 它们的确有可能主动挑衅人类,但那一定是遭受了极大的威胁。 即使如此,皇后之间的联系、合作也需要大量时间,速度慢的堪比老牛拉破车。 若说虫母死亡,它们愤而复仇,那就更不可能。 别说那时无法确定虫母死亡,就算已经确定,皇后的首要目标也不是报复,而是尽快解放基因库,发展出一只新虫母,回到母星宣示统治权。 这些事情耗时漫长,绝对不是一两年能够做到的。 也就是说,虫族攻击人类的行为并不正常。 这让她极为疑惑,并生出不祥的感觉。 枭听完她的解释,忽然问:“我能看看你的真正形态吗?” 苏霓一顿,冷冷说:“这就是我的真正形态。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是半人类半虫母,在哪一个种族里都是半成体。 只因虫族对我接受度比较高,我就过来了而已。 如今我的生活还不错,可能永远不会回到人类的帝国。 你真想看虫母形态的话,等等吧,谈话过后,我会满足你的好奇心。” 她还是第一次对人类表示,说自己永远不会回归。 枭对此露出深表遗憾的表情,然后很快就不遗憾了,只说:“我给你带了礼物过来。” “……你的求婚?” “哈哈哈哈哈,你真幽默,”枭大笑起来,“你看,这让我更喜欢你了。” “……” “不是求婚,是你的光焰。 它现在正躺在运输飞船里,不过空间钮已经失落,运下来可能要麻烦一点。” 空间钮一向留在机甲士身边,苏霓的也不例外。 她抛弃大部分身体逃亡,没能带走那个宝贵的空间产物。 它在大爆炸中化为齑粉,变作尘埃,当然不可能继续存在。 但空间钮可以随意替换,光甲却不可以,重点仍是光甲。 这是继曦云和杨舟订婚之后,另一个让她惊讶到难以自制的消息。 光焰的性能非常优秀,是她作战时的好帮手。 有它在,能够省下她不少力气。 有了光焰,她就可以尝试近期想象的技术。 也许她没必要再用空间钮,能够把光焰整个吸收掉,作为身体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她敛起喜悦的表情,从容说:“我再次感到震惊,并诚挚地感激你。 尽管我想知道它怎么会在你手里的,但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们不是在夹击中活不下去,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他们谈话中最为严肃的部分。 枭本来一直微笑地看着她,希望获得相同程度的微笑回应,此时也收起笑容,用异常严肃的态度说:“因为我信任你更甚于帝国。 虫母消失之后,魔裔种和虫族联手,共同发动攻击,有掀起全面战争的倾向。 我在帝国中无所事事,又想弄清楚你的生死情况,便选择前往虫族母星。”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也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在帝国里也有不少交情,比如说叶霜天,比如说瑟莱恩。 他们都支持我的决定,也帮了我不少忙,不然,我没这么容易弄到跃迁的权限。” 超远距离跃迁需要机械辅助,而平台都由军方控制,没有内应帮忙,星风盗团没这么容易出来。 同时,对帝国中的人类来说,让一个海盗头子去打探虫母的态度,也是喜闻乐见的事。 反正人死了,不过是死一团海盗,万一能够改善两族之间的关系,使虫族停止攻击,那么所有人类都会得到好处。 苏霓想起叶霜天的态度,不由问道:“你和叶霜天究竟有什么关系? 紫蓟公爵曾对我说,你的身份是秘密。 既然你选择投奔我,我有权利知道这个秘密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确实是个涉及他人隐私的问题,所以苏霓问出口之前,已经做好对方翻脸的准备。 但枭没有翻脸,只是略带讶异地看着她,说:“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关心敏感问题……不对,你永远不会关心我呢。” “是啊,一般来说不会,尤其是你,”苏霓笑道,“但你想留在这附近,还是问问比较好。 你这人身上有秘密,我可不想哪天一睁眼,发现叶霜天近在咫尺,一身气势汹汹,打算找我兴师问罪,结果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当然,你若是不愿说,那就算了。 我说了问问,就只是问问。” 他们行动都非常敏捷,谈话间,已经走出很远。 人类的视野范围之内,已经出现了离虫母巢穴很近的赤色海洋。 这片海受到很多虫族喜爱,在海底建造形态各异的巢穴,甚至挖出万米以上的可怕海沟。 令人想象不到的是,赤海上漂浮着许多藻类。 它们的尊容不堪入目,却散发出清新芳香的气味,狂风一吹,顿时清香拂面,大大冲淡了环境的压抑感。 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海面,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也算不上秘密。 紫蓟公爵不愿说,只因这事牵扯到帝国皇帝。” 苏霓目光霍然一闪,感受到皇室八卦的可能,便半是调节气氛,半是正经地问:“让我猜猜,你是图拉真皇帝的私生子? 不,伊玳皇后的私生子? 不,那位前皇后的私生子?” 枭一下子喷了出来,“私生子不是历史上的说法吗? 现在哪里还有这种称呼,最多有人工和自然之分吧? 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很遗憾,我不是任何人的私生子,你可以直接放弃这个无聊的想法。” 虫母受到嘲笑,愤怒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枭说:“相信你肯定知道,帝国皇位不是世代传承,而是禅位制,从未出现皇帝子代继承皇位的情况。 因此,皇室的地位比历史记载中要低,更像是顶尖贵族。” “是的,我知道。” 苏霓在学院里时,学过基础政治制度,也了解皇室是何等存在。 她知道,这种继位方式是为了避免一家独大,最终导致高层腐朽冗余,拖着帝国不停下沉。 可惜的是,当时似乎并未考虑到人类寿命的延长。 如今的皇帝年过百岁,在帝位上坐了几十年了,肯定还会继续坐下去。 要等他阳寿临近终结,医学手段无法挽回,下一轮荐举和普选才会出现。 问题在于,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会发生什么,是否能够正常进行荐举,都是未知之数。 苏霓听到这里,已经有了少许预感,却不多说,听枭平静地说:“既然你知道,那就好说多了。 众所周知,本代皇帝是图拉真陛下。 当年他和数位竞争者竞争,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皇位。 其中,最有实力的竞争者名叫尼雷音,是我的父亲。” 苏霓仍是不发一言,因为她想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果然,枭冷冷说:“我没有必要详细复述,总之,我父亲本应是胜利者,却因卑鄙手段而失败,被放逐出帝国,到荒星域里自生自灭,没过多久便不治身亡。 我的真实姓名是伊斯特拉,枭只不过是绰号而已,因为比较顺口,最终变成其他人口中的代称。” 这其实并非多么光辉的历史,枭也缺乏说谎的理由。 他说父亲因卑鄙手段而失败,其实只是一家之言。 可如果当真没有猫腻,公爵又何需为皇帝隐瞒,直接说出来就可以。 她尽量板着脸,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难怪你身为海盗,从小生活在荒星域,却能和不少高层人物扯上关系,是因为还有点家族的交情吧。 那么,叶霜天又是怎么回事?” “叶霜天和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正是伊玳皇后请他支持图拉真,他才转投阵营的。 我父亲被放逐之后,他负疚在心,一有机会,就会照应我们。” 苏霓忽然恍然大悟,“难怪他赶来得那么快,难怪他要看看你的异能,亏我还以为他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枭不禁又是一笑,“皇后和皇帝大婚后,他就不太在意帝国的公共事务了。 至于你那位紫蓟公爵嘛,他比我年轻,显然不是当事人之一。 据我所知,他只是为了履行公民义务,这才多次对付我们。 老实说,我和参议院勾结,干过不少坏事,也没指望他能手下留情。 而我的身份曝光后,以他的地位,不难在短时期内得知真相,自然要为尊者讳。” “我明白了,多谢你愿意坦诚相告。” 苏霓说。 她对那位公主颇有好感,却直觉不喜欢皇帝和皇后,此时的印象更加不好。 尽管在宣传中,这两位是完美无瑕的人,但宣传和现实不一样。 虽然说他们是什么人,和她关系也很小。 她像枭一样,站在突出的巨岩上,默默看着这片巨海。 这片海的面积极为广大,比整个地球的海面加在一起都大,却只是母星上的海洋之一。 海中除了水生生物,就是虫族。 但虫族从不做出人类的行动,比如漂在海上晒太阳之类。 它们要攻击,就凶暴地攻击,不攻击,就安静地在海中生活,几乎不出水面。 偌大的海域上,只有被风掀起的海浪,发出单调的哗哗声。 对虫母来说,这自然是很舒服的生存环境。 用人类的身份想想,就会从打心底感到孤寂苍凉。 好在海盗团经常要外出打劫,一生大半时间在太空中度过,想必适应程度要好些。 枭解释完之后,苏霓的大部分疑问已经获得答案,便把关注重点转移到虫族身上。 她详细问了虫族袭击的情况,纠结每个细节,试图弄清楚它们从何而来,为什么要私自攻击。 怎奈人类对此的了解十分有限,只知道它们和魔裔种一起出现。 紫蓟公爵曾经主动出击,大肆搜索探查敌人的基地,查到蛛丝马迹后,便派舰队奇袭,一直以来成果喜人。 他现在已经卸任元帅职位,不知铁狮公爵还会不会继续这样的行动。 接替他的人是参议院元老之一,被枭形容为“个人实力的确强悍,可是做事刚愎自用,不信人类也不信智脑,听说他的智囊团是一群马屁精”。 在这种前提下,远征军的前景不见得会太好。 信息的收集和处理更是如此。 枭想了想,突然笑道:“话说回来,紫蓟公爵的风头也够足了。 自打人类建立帝国以来,他是第一个雇佣虫母工作的人类,估计也是最后一个吧?” “……” 苏霓干活很少,吃饭很多,每三十天就被发一次工资,现在想想,简直特别心虚。 不过她的终端也被粉碎,天知道有没有人关心银行账户。 她想甩开这个想法,萎靡地说:“他的属下质量是挺高的,带头的是很想解雇我的大叔,还有漂亮的双胞胎姐妹……” 枭的表情顿时变的非常诡异,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看起来你很怀念他,那么我可不可以说,你绝对不会和人类为敌?”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苏霓答话速度很快,语气也很正经,一听便知道她经历过详细的思考。 而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与人类为敌,听起来很解气,却是白痴才会做的选择。 她一回忆魔裔种那个滚滚而来的大球,就觉得格外棘手,想找个盟友联手揍它们。 如今,人类已经是她唯一的选择。 据枭所说,具体战况可以印合她的推测,看不出人类取胜的可能性有多高。 双方都在往里投入有生力量,开始了杀敌一百自损一百的消耗战。 帝国固然留着隐藏的王牌,但魔裔种肯定也有,而且具有人类没有针对性。 由此可见,全面战争的结局并不乐观。 地球战争中,一旦使用核武器,便很容易导致同归于尽。 星际时代也有这种大杀器,而且只会比核武器更恐怖。 大杀器的后果可能是文明被摧毁,在文明的废墟上,下一代子孙未必一定能复兴起来。 也难怪枭接触她后,还要多次确认她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了他一眼,淡然问道:“你已经来到虫族母星,如果我选择与人类为敌,你会怎么样?” 枭正色说:“我会痛哭流涕,抱住你大腿哀求,从此彻底背叛人类,成为虫族的一员。” “……你想的美啊。” 这场对话并未持续太久,双方问完了想问的,也就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必要。 苏霓做出正式答复,同意接纳海盗团,以观后效。 但她实际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支舰队,只好按照枭的要求,选择一个相对适合人类的行星,允许他们在那附近活动。 他们是否要改造行星,想怎么利用它,她都不在意。 反正虫族密度不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舰队临走之前,把光焰运到母星地表,交到苏霓手中,算是给她的见面礼。 据说这架光甲被防卫军轻易捕获,本来要按规矩充公,但不知怎么回事,被公主要了过去,又沦落到艾尔莎的魔爪之中。 其机体已被完全修复,闪着深沉的红色光泽,可见艾尔莎又倒贴一次钱。 不过,苏霓总觉得,如果短时期内联络不上自己,艾尔莎肯定会选择高价把它卖掉。 枭想的没错,即使她做了虫母,也很高兴见到光焰。 它矗立在地表上的时候,就像一个高大威严的钢铁巨人,注视着这个与人类社会截然不同的星球。 如果它有自我意识,有语言能力,肯定会评头论足一番。 它的旧芯片已被拿走,艾尔莎倒贴了一个新芯片上去。 那个可以偷取数据,和机甲士隔空联系的中枢也还在。 苏霓试着用它发出了一系列信号,却未得到回应,不知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使用方法不对。 她进入发情期后,生理状态相当于人类中的成年人,却无法平衡人形和虫形。 人类形体对能力是束缚,难以比拟虫母的形体。 但她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能再进一步,便可获得最终形态。 在那种最终形态下,无论她是虫母还是人类,都会具有完全相同的实力。 上代虫母孤注一掷,最终还是大获成功。 这是生物学上的创举,也是勇气和决断力的结晶。 苏霓经常猜想,发展到最后,究竟会变成怎样的生物,是否永远无法找到同类。 但高位恶魔说的也并不错,生命形式本就多如繁星,又何必拘泥于一个名称。 如今的她,已有能力完全吸收光甲,将它与自己彻底合为一体。 她和枭解释时曾说,光甲便是另外一套甲壳,危急时,可以唤出它用于作战,平时就和其他器官一样,被折叠隐藏在身体内部。 这种功能对虫母形态帮助有限,但以后她选择用人类形态作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她专注于这项任务,耗费大概十小时的时间,将光焰完全吸收,又用了另外十小时,不停练习把它唤出和收入。 若不考虑物种的不同,这正是帝国苦心研发的魂甲,一种极为灵便敏捷,能与机甲士完美契合,威力又奇大的战斗装甲。 苏霓不知道研发者怎么想,但在她看来,能够承受这种魂甲的人,本身就要具有超越平常的体质。 不然的话,只能把魂甲处理为生物装甲,让它具有活性,能够按照主人意识活动。 她仍会把一些心得告知艾尔莎,但显然不是现在。 吸收光焰之前,她已经又送出大量信使,要求它们不惜一切代价,前往人类帝国,查清虫族袭击的情况。 这个行动不计后果,不计损失,目标一是隐藏,二是观察。 只要它们发现同族,就要立刻送出虫母的命令,要虫族立刻停止攻击,全速返回母星。 这件事听起来诡异,但是幕后原因并不难想。 枭曾经试探着问她,是不是出现了另外一个虫母。 她不但没否认,反而深表赞同。 幽影喜欢制作改造生物,虫母本来就是它们的产物。 即使自然诞生的虫母消失不见,它们也可以使用生物技术,凭空制造一个。 对它们来说,这大概不是麻烦,而是乐趣。 枭问她要不要帮忙,被她客气地拒绝了,因为这不是人类的首尾。 万一两只虫母当街斗殴,那必定会给参战的人类造成大量损伤。 而且她一直认为,最麻烦的不是她本人,而是普通虫族。 这个种族的历史上,从未有过两个母皇同时出现的情况。 她本人从来无所谓,反正和她过不去的敌人已经够多。 再来一个人工虫母,也只是比较强大的敌人而已。 可是,普通虫族靠信息素分辨母皇,那么一旦出现两个母皇,是否会对它们产生不利影响? 她思来想去,决定做一个问卷调查,便毫不犹豫,立刻向母星上的所有虫族发问:“如果有两个母皇一起出现,你们会怎么选择? 是选择更强的,还是年纪更大的?” 出乎意料的是,大部分虫族无法理解这个问题,压根没有回应。 它们的意识中,只有因不解而产生的混沌。 智慧高的虫族则纷纷回答,表示它们不明白。 这种现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虫族的思维中,压根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即使是智慧最高的巢虫,也很难想象出来。 以豆虫为例,它类人程度最高,虽然明白苏霓的意思,仍表现出极为强烈的困惑感。 然后,这个讨打的家伙终于回答了,给出了宇宙中的万能答案,“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等发生了才知道。” “……” 它们智力并不低,讨论战斗、生活时,说话井井有条,还懂得提出自己的意见。 哪怕苏霓让它们去种田,一次尝试利用其它形式的能量,它们也能很快接受这个概念,乖乖地去进行“可持续发展”。 但只要谈到这种与生理有关的悖论,它们就仿佛当机的智能电脑,瞠目不知所对。 苏霓对此大为无奈,只好放弃诱哄它们,耐心等待着信使回复。 同时,她对自己的处境也有着清晰的看法。 倘若那位虫母当真存在,倘若它具有更强的实力,倘若它对自己怀抱敌意,那么后果将很严峻。 在虫母的领导下,虫族社会内部极为稳定,从未出过任何意外。 皇后的迁移行动也一切正常。 仿佛做了千次万次。 它们无视迁徙至附近的人类,该去哪里就去哪里,按部就班发展着。 枭和他的部下开始打理基地。 那个行星环境还凑合,最为贴近人类的正常标准,具有一般浓度的大气,只是毒气的含量多了点儿。 行星气候稳定,不存在多变的天文异象。 从整体来看,这是个基础不错,易于改造的准殖民行星。 虽说海盗们习惯了太空生活,但是有选择的时候,他们也希望能回到行星内,或者至少有个落脚的基地。 这是由人类的习性决定的,也怪不得他们。 他们带来了全部家底,其中包括加工设备,轻重工业的都有,能够进行从基础到深层次的加工。 这些设备侧重于生产武器,倒是不太缺原材料,因为苏霓给了他们开矿的权利。 能够直接吃掉金属和岩石的个体很少,绝大多数行星上,还保留着丰富的资源。 苏霓常常前往那个行星,查看他们的居住情况,顺便聊个天,认识一下较为重要的成员。 枭本人则安之若素,每次都亲自陪伴,还问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由此看来,他绝对不想就此告别人类社会。 如果人类真的陷入了大麻烦,估计他不会袖手旁观。 苏霓本就知道这一点,对此不置可否,只说还需要时间。 又一次会面结束后,她重新回到母星,坐在海边思索,心想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不应再空等下去。 太空战争可能持续很久,也可能在短时间内一决胜负。 如果信使未能发回有效信息,那么她只能亲自过去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信使仍未带回什么重要消息。 但她有了这个想法后,也就过了几个行星日,便有不怎么美妙的事情发生,正面证实她的推测。 事情从一个看似普通的黎明开始。 只要星系中有恒星,行星上就有日夜之分,只是昼夜长短不一而已。 苏霓早就不需要睡眠,所以也不在意。 她每天的生活酷似退休老干部,要么指导子女工作学习,要么锻炼身体,准备活的更长一些。 虫母应该有种田的概念,却没有继续发展下去,仔细一想真是耐人寻味。 老实说,苏霓也不知道让虫族做这些对不对,更不知道投入产出比怎么样。 但她厌恶以抢劫为生,既然不能抢现成的能源,吞噬已经存在的文明,那当然只能从种族本身着手,一边扩张,一边培养可能的途径。 枭听说这个想法后,给出非常低下的评价。 苏霓对他非常不客气,直接表示“投喂虫族就从你开始吧”。 他又立刻改变了态度,表示乐意帮忙。 就在这个看似普通的黎明,就在她想去查看植物生长情况时,外太空中的某一处,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这个压迫感让她如坐针毡,存在感几乎强到了几点。 但相比之下,她受的影响还算比较小。 那东西出现的一刹那,整个星系里的虫族都陷入混乱。 它们停下了手头上在做的事情,无措地四处乱转。 很多虫族思绪零乱,逻辑链条无法成形,反复表达着同一个想法,即它们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 这正是因为新虫母的出现。 同一个时空里,同时存在两个虫母,造成它们认知方面的失衡。 它们无法决定听从哪一个,索性谁的都不听,只是茫然地移动着,却不知道要移动到哪里。 这一刻,苏霓已经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就她对虫族的理解,即使机缘巧合,出现两只母皇同在一处的情况,它们也会互相沟通,互有默契,互相残杀的可能性极小。 通常来说,在沟通过后,理应出现一只虫母留下,另外一只远走他乡的情况,没必要挤在这里,共同竞争资源。 也就是说,外太空里散发着浓浓敌意的那一位,绝对不可能是自然生成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虫母二号现身的同时,苏霓便看到了它。 同样的,它也看到了苏霓。 这不只是感知范围的问题,还出于同族间的心有灵犀。 即使隔着万水千山,也不能阻扰她辨认出虫母二号的位置。 虫母二号是她给它起的名字,也可以叫新虫母,人工虫母,敌方虫母。 总之,苏霓才意识到它的存在,便放弃了之前抱有的,想和它友好交流,同舟共济的想法。 她动作也足够快,第一眼望向天空,第二眼便已移动到太空中。 在移动过程中,她不再是人类少女模样,直接变成了一只巨虫。 巨虫甲壳上浮出隐隐星光,基底则是极为深沉的黑色,吸收着绝大部分光芒。 如今她吃得好睡得好,堪称皮毛光亮,体格健壮,一看就知道生存环境极佳。 要说不足之处,也就是人类形态的个头又不长了。 但光凭她的威势,就可以令未经训练的平民失去反应能力。 她并非一个人在这里。 浩渺星空中,远处以侧面对着她的,正是刚刚出现的虫母二号。 奇怪的是,这只虫母给人的感觉十分正常,传导出属于虫母的信息素,体格也和她一样庞大。 可它的甲壳竟接近液态,在虚空里鼓来鼓去,几乎无法成形。 苏霓觉得它像史莱姆,像粘液怪,像被人踩了一脚的糯米糕,就是不像具有形体的固态生物。 它的身体如同粒子迷雾,处于永不停歇的运动之中,没有一刻是静止的。 苏霓的外壳本质上也是如此,但她能够达到动态平衡,绝对没这么惨烈。 从外表看去,她是一个能够直立、行走、飞行的巨大生物,尚在普通种族的概念里。 但对方……她只能说,它的形体固然没有崩溃,却变幻到目眩神迷的程度,让她不知该怎么评价。 这种外表超乎想象,带来荒谬感,提醒着旁观者,这是和幽影有关的生物。 不过,如果幽影真的制作了它,那它们估计并未使用已存的母本,而是从零开始,合成了一只史莱姆般的人造虫母。 外表再古怪奇特,也不能就此说它是失败产物。 虫母二号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随时都要动手揍人。 苏霓想试着和它沟通,却被结结实实挡了回来。 在它的思维中,似乎不能理解苏霓的存在,更不想平心静气地讨论这个问题,不太像是智慧生物。 这是受到操控的证据,因为该反应不不符合逻辑。 但它的智力并不低下,还是屈尊回答了苏霓的问题,极为坦白地回答道:“是的,就是我操纵虫族,攻击人类舰队。 我服从它们的命令,将你当作赘瘤处理。” “……” 老实说,那个词语翻译成赘瘤,可能不太恰当,因为其中的含义很是复杂。 但是苏霓再明白不过了,其真正含义是比赘瘤更为难听,且无足轻重的称呼,气的她想收回受到操控的评价。 幽影能够从零开始,成功合成智慧生物,还是人类深为忌惮的强敌水准,显然拥有令人心惊的生物科技。 苏霓对此忧心已久,但大敌当前,说再多也是枉然。 意识交流无果之后,两团无比宏大的力量便撞击在了一起。 每一代虫母都有独特的侧重点,在体型和能力上存在差异,因此每每令敌人感到棘手,无法用过去的经验来判断。 虫母二号的能力也是如此,和苏霓并不相同。 甫一开战,它便将整个身体化作能量体,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他们接触之时,空间立刻扭曲,再次出现各种危险的变化。 虽说人类肉眼看不出来,但在仪器探测中,反应强烈到足以超过临界值。 双方同时抛弃其他种族的规矩,不用星舰和重炮远距离轰击,就这么直接扭打在了一起。 苏霓自身仍是实体,并非纯粹的能量体,因此,虫母二号一围上来,她便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面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她也没有办法,缺乏缓冲的余地和机会,只能尽可能地积蓄力量,把自己变成矛和盾的混合体,迎接对方的撞击。 她的粒子颜色已经更淡,接近无色透明,只有聚集在一起时,才能看到其上淡淡的金色光芒。 在无边无际的金色海浪中,新虫母的身体已经难以分辨。 但它没有消失,更没有被海浪吞没,而是无处不在。 它直接自体解离,混杂在粒子迷雾中,几乎自行同化成迷雾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由于攻击速度快到极点,苏霓可能根本没发现异常,便被这些伪装的粒子攻到身边。 她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之前作出的布置反而成为桎梏,急忙收回粒子雾,将它们聚成一堵无比庞大的巨盾,牢牢围在了自己身边。 虫母二号紧随而至,一头撞上巨盾。 太空中骤然天翻地覆,仿佛苏霓逃遁的场景重现了。 爆炸产生的力量汹涌而至,竟然摇撼着一整个星系。 这场面蔚为壮观,但双方势均力敌,谁都没讨到便宜。 苏霓攻击的时候,虫母二号也在攻击,力度还绝对不比她小。 一撞之下,两只虫母瞬间纠缠在一起。 苏霓只觉全身力气急速外泄,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攻击方式。 她只能像野兽一样,能咬几口就咬几口,一时顾不上防御。 如果对方先撑不住,早于自己死亡,那就是赚到了。 虫母诛灭敌人时,常常采用吞噬的方式,因为体—内有特殊的摄取能量机制,可以消化若干匪夷所思的材料。 但是,如果消化消耗的能量比得到的大,它就只是击碎对方了事,并不强求自己吃下去。 苏霓本身对这方式有点排斥,在抢回意识的主导权后,更是受到了心理影响,不太愿意当场活吞一个生物。 而且,她作战时常常处于人群之中,即使是死物,被她莫名其妙地吃掉,也难以和同伴交待。 就是从巨球攻击时开始,她才因为无计可施,不得不吃出一条血路。 有了那次经验,她终于体会到吞食的好处。 虫母仗着体型巨大,敢去撕咬小型战舰,就像史前海洋里的超巨型鲸鱼。 若遇到小型生物,它都不用花力气战斗,张着嘴赶过去就可以。 只有碰上这样强硬的对手,它才需要殊死搏斗,不能咬过算完。 在如此剧烈的冲击下,交战双方很难保持清醒意识。 苏霓不停更改感知环境的方式,眼前却都是耀眼到极点,无处可躲的能量洪流。 洪流性质极为复杂,袭击方向、运动方式,抑或存在方式,都是不可预测的。 老实说,她认为虫母二号也和自己一样,失去了对场面的主控权。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想停手也没有办法,只能无休止地撕咬下去,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澎湃的力量席卷而过,仿佛狂飙过太空的巨龙,波及了星系中所有天体。 数个小行星被巨龙扫个正中,无法承受这么狂暴的攻击,纷纷解体成碎块。 它们遵循着自转轨迹,像个被抽碎的陀螺,先是坍塌下去,又被巨力裹挟,击成碎粉、分子、原子,以及最后的粒子。 这种场面并不多见,拥有极强的观赏性。 若说高级机甲士像一支舰队,那么成熟的虫母就相当于一支星际母舰。 虫母作战时,释放出的能量极其巨大,当然会影响到各行星上的普通虫族。 然而,比起直接被攻击波及的危险,它们真正苦恼的是不知该听谁的。 两只虫母同时出现,开始互斗,顿时搅乱了它们接受到的信息。 这帮可怜的生物就像一群虫形电脑,无法理解程序之外的可能。 或者说,即使它们能够理解在发生什么,也无法推想出该怎么办。 它们不安地移动着,有的个体不惜进入太空,焦躁不安地做一个旁观者。 它们和人类观众绝不相同,做不到安心等待结果,或者选择一方,冲上去帮忙,只是停在那里,呆呆看着。 如果攻击即将临身,它们就躲一躲,要么就拼命呼叫自己的皇后,请求皇后的命令。 这一刻,虫族的种族弱点彻底暴—露出来,整个社会变成了个巨大的烂摊子。 幸运的是,周围没有敌人,它们再怎么混乱,也不会被趁机攻击。 转眼之间,两只虫母组成的能量流汹涌澎湃,如长河般奔流不息,向着远方滚滚而去。 苏霓感受到的状况极端混乱,让她别无他法。 她一边极力与虫母二号对抗,一边想要同化它的存在,将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这不仅是她的唯一选择,而且是了解幽影的途径之一。 然而,这个任务没有那么好完成。 随着她竭力转换,她的自我意识竟渐渐弱化,头脑中开始出现许多莫名其妙的画面。 这证明她的攻击有了效果,但也给她带来极大的风险。 这和她与上代虫母的争夺一样,也是两只个体之间的竞争。 人类重视独立的自我,虫母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她在这个大家伙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灵魂,只有明确无比的思维方式,还有混乱无比的记忆碎片。 浑浑噩噩中,她看到了很多陌生的场景。 这些碎片大多是纯色黑暗,一看之下,耳鼻喉舌意五感被完全剥夺,直觉也当场消失,仿佛永远接触不到任何事物和生命。 若把一个人扔进那种环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精神崩溃。 只有一小部分碎片附有信息,即不停舞动变化的阴影。 它们本身就是一个谜,如同宇宙的终极奥秘,又像地狱中的场景。 显然,这就是它们加工虫母时,给虫母留下的记忆。 苏霓本人的记忆之中,也有这些东西。 她很清楚,这大概就是幽影的生命形式,并非某些学者宣称的保护色。 可是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不明白它们如何构成生命,如何繁衍下去,如何从宇宙中诞生。 最可怕的是,她连这些影子是多少个体都不知道,也不排除它们不分个体和集体。 然后,她看到了影海舟,那个追杀上代虫母,导致它抛弃身体逃亡,最终失败的东西。 之所以说是东西,而不是飞行器或武器,正因它不属于任何一种。 它和宇宙背景完全重合,漂浮在暗物质的海洋上,忽起忽落。 如果能被主物质界的生物看到,它们便会发现,它是一条船型的影子。 它可以在宇宙中肆意穿行,依靠暗物质为传送媒介,转瞬之间,能够跨越千万光年的距离。 普通种族尚未察觉它的存在,它就已经消失在远方。 它属性成谜,却似乎执行着“舟”的任务,所以才有这样的称呼。 虫母二号就是忽然被它带走,塞进一个奇怪的黑洞。 再出现时,它已经身在虫族星云之中。 影海舟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任凭不幸的二号扑向苏霓。 也就是说,幽影滞留附近的可能性很大。 苏霓看完了每个碎片上的信息,脑袋简直要炸开了。 这只不过是幻觉,因为她根本没有脑袋。 她感觉过去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她的感知被严重侵蚀,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把握,如自爆逃亡时那样。 但是,在这漫长的痛苦挣扎中,她从未彻底失去意识,被那只虫母占到上风。 幽影为何要生产第二只虫母,只有它们自己知道,其他种族很难揣测它们的想法。 虽然二号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但实际上,它的存在非常成功,拥有一切虫母应该有的特质。 苏霓之前就有这个感觉,此时更加可以确定——这应该是刻意为之的设计,并非制造失败。 你死我活的战斗还在持续。 两股能量迅速冲击、消散,然后相互融合,迟迟没有分离开来。 没过多久,不断变幻的光影中,开始出现肉眼可辨的形体。 苏霓的虫母形态正在凝结,甲壳从迷雾里凝固出来,变成正常的厚实装甲。 它变的非常不稳定,却至少维持住了外形。 然后,漫天的淡淡金光开始往她身上凝聚,速度虽然慢,流动方向却一直很固定,毫无动摇的意思。 苏霓终于战胜了那团史莱姆,艰苦无比地吸收了它。 这是吸收的开始,也是胜负的分水岭。 她的感觉并没有错,这是一段相当漫长的过程。 只因交战太过激烈,对感知能力造成侵蚀,她自己难以辨清时间流逝的速度,才会有过去一瞬间的错觉。 她找回了自己的存在,不由松了口气,终于行有余力,瞥了一眼旁边的环境。 她心理上倾向于踏实的地面,生理上能适应大部分极限环境,所以只是看看,用来确定自己的方位。 此时,她所处之处仍是太空,却已经远离虫族星云,往人类矿区的方向漂移。 “……” 这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要看她运气怎么样。 她又望向光雾那一端,虫母二号正被粒子束缚着,无法继续变化形态,像个被吃掉一半的糯米糕,可怜巴巴地摊在那里。 所谓可怜巴巴,只是一种修辞方式,苏霓绝对不会认为它可怜。 她本人多次九死一生,险些被反向同化,能够得到现在的结果,既是因为她的力量稍稍高过它,也是好运的产物。 交战期间有很多时候,她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住了,却还是坚持了下来,没有双眼一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她凝神看着它,同时警惕地扫视周边环境,发现没有潜伏的魔裔种,倒是有人类的无人采矿船。 采矿船附近,有众多大小不一的机器人在忙碌工作,把矿石运送到船上。 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动静,连值班的人类矿工都没有。 她的推测仍然很正确。 在知道她的人虫混合身份后,幽影便有了放弃追杀她的感觉。 它们没让魔裔种来找她,没有亲自动手为难她。 虫母二号也是孤身前来,不存在打手的问题。 综合上述种种证据,幽影的意图昭然若揭。 那就是,旁观两只虫母进行对战,观察并记录结果。 旁观的意图是什么,苏霓不知道,但也就是那几种可能。 要么它们想知道人工和自然的区别,要么只是为了取乐,犹如喜欢看猛兽互相搏斗的愚蠢人类。 很多人都认为,高等智慧生命不会这么无聊,但在斗兽场里血脉贲张的,同样也是地球上最高等的物种。 也许,它们还潜伏在附近的暗物质中,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等候她的反应。 苏霓对此真是毫无办法,明知这种可能是真,也无法做出有效对抗。 因此,在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驱动下,她不再理会这个可能,专心致志地吸收着二号。 虫母不到被完全吸收之时,不会彻底死亡。 苏霓再怎么疲乏,也要先把它完全吸收,以防出现反噬的情况。 这又耗费了她相当长的时间,所幸效果还算不错。 吸收结束后,她直接唤出了光焰,以人形坐在里面,开始偷偷摸摸地寻找附近的信号,并试图与虫族信使取得联系,想要知道其他种族的动向。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她很快联系上了离这里最近的信使。 它们反馈回不少场景,印证了她的想法,也在她面前展现出更加糟糕的境况。 在苏霓不知道的时候,也许正是虫母二号现身的同时,帝国也遭受高强度袭击。 外星种族的联军突然发难,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开始以最大力度攻击各支舰队。 如此一来,帝国一方的形势难免吃紧。 舰队仍是进退有序,竭尽所能地抵抗。 但论科技水平,本来就是魔裔种那边较高,还占了数量的优势,更是雪上加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战况绝不顺利。 基本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战事爆发,新的星舰被击毁。 起初的战区硝烟未息,荒星域又出现大量敌人。 它们不再遮遮掩掩,从不同方向往帝国推进,带着挡我者死的气势。 尽管苏霓未曾连接到天网,却也知道,牺牲名单时时在增加长度。 信使速度很快,忠实地执行虫母的命令,几乎全部到达帝国星域之内。 它们本就不是用来作战的成员,只有临死之前,能用自爆作为攻击手段。 在其他时间里,它们都是平常的虫族,身体还圆滚滚的,看起来滑稽大于可靠。 它们已是竭尽全力,要躲避战争双方的探测技术,又要防止被战斗余波波及。 因此,尽管已进入战场范围,它们仍难以进行远距离传输。 此时虫母主动移动,来到离人类领域较近的地方,省了它们不少力气,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些信使观察到不少现象,储存了不少信息,见母皇和自己联系,便一股脑儿输送过来。 苏霓虽然还牵挂着母星,却被那些场面吸引,让光焰停留在原地,默然看了很久。 她吸收过魔裔种,吸收过虫母二号,得悉的内幕比之前更多。 令她毫不意外的是,坎瓦人的确和人类同出一源,却只是基因方面相同,并非当真来自太阳系。 幽影模仿虫母形态,直接制作出虫母二代,那么自然能够模仿人类,制作出脸容犹如复活岛石像的巨人。 至于为什么产物均有变异,不和母本一模一样,苏霓便推想不出了。 也许是因为人工产品毕竟有差距,也许是它们不愿这么做,总之这也不是重点。 苏霓只略微想了想,便把注意力放回战争本身上来。 阿尔法星系守卫森严,尚无强大到足以进入的信使。 她身为虫母,没办法通过这个途径,监视重要人物和星舰的行动。 但是,从已知场面来看,帝国已经倾尽全力,彻底投入这场战争。 这只是应该做出的选择,选择的结果是好是坏,暂时还没有人知道。 苏霓耐心地看完每一幕画面,便嘱咐信使继续记录信息,然后断开和它们的连接。 她可以模仿中二反派,直接附身于某只信使,向人类发出气势十足的公告,表示“灭哈哈哈我回来了”。 可她没有,只是装作根本没来过,迅速踏上回程,径直返回虫族母星。 母星之上,虫族们已然恢复正常,脱离了慌张的状态,热烈欢迎了她的回归,并纷纷询问她怎么回事。 苏霓心想,反正和它们详细解释,它们也难以理解,便推诿为那是敌人创造出的幻象,如今她已经把幻象打爆,大家不用担心。 之后,她放弃了休息的打算,马上点出几只智商比较高的巢虫,与自己同行,前往星风盗团所在的行星。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过去看看,亲眼目睹基地建设。 这一次,她本身有重要的事情和枭商量,自然还要亲自前往。 如今最为了解人类帝国的成员,除了她本人,就要数这一群海盗了。 他们平常不太和虫族来往,虫族也不会听人类的号令,但听说几只皇后和他们比较熟悉,并不讨厌这群人。 枭正在行星内部,视察已经完工的基地。 见她过来,他仍未露出惊讶的表情,问候过后,便直截了当地问:“我们之前探测到能量异动,并亲眼目击两只虫母的交战,却联系不上你,一直非常担心。 你现在仍然是苏霓吗? 还是变成了被那个大怪兽附身的大怪兽?” “……如果我是那个大怪兽,你们现在已经死了。” 苏霓说话之时,看了看在身边蠕动的豆虫,暗中比较他们谁更欠揍,却始终无法得出公正结论。 他们正在行星表面上徘徊,观看海盗团对地表进行的改造。 在创建基地方面,枭当真轻车熟路,只耗费这么短的时间,便弄出一片规模不小的基地。 基地犹如人工城市,只是面积比普通城市小。 如果直接建立在地表上,可以不用防护罩,直接使用各种设备调节环境,将其改造成适合人类生活的存在。 如果是深海城市,那么长长要用一个透明的罩子罩住,防止设备出现问题时,深海海水倒灌进城市里。 不过,如果一个人工城市使用罩子,就表示该势力科技水平较低,比如说现在。 这个基地正被一坨巨大的泡泡裹住,看久了会觉得气闷。 里面的环境倒是还可以,允许正常人类生活。 对于一个海盗团来说,这已经是相当惊人的实力了。 毕竟其他城市有帝国作为后盾,他们可没有。 “你们的建造速度倒是很快,不怕白费力气吗?” 苏霓满怀好奇地审视着它,忽然这么问。 “把这个看做露宿用的帐篷就好了,”枭淡淡说,“看起来很雄伟,耗费了不少力气,其实不值什么,可以算作大型消耗品。 若非工业生产需要较大的空间,而战舰上的地方又有限,我们并不需要基地来生活。” 苏霓想起贵族和富商的私人行星,深表同意地说:“你提醒了我。 很多人都花巨资购买行星,在上面发展工业产业。 在星际时代,矿产加工,军火买卖还是最值钱的,农业就要差的多了。 即使拥有一百个星球的粮食和畜牧,也不过是个有钱的农场主而已。” 枭笑道:“何必羡慕别人呢,你又拥有多少个星球? 现在你是虫母,除了帝国皇帝,大概没有人比你更富裕吧?” 苏霓看了看跟在他旁边的海盗们,摇头说:“不能这么比,行星再多,不是我的私人产业,而是我子民居住的地方,并非归我所有。 不过,说到归我所有……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人类的情况可能很不妙,我准备立刻做出应对。” 枭起先还有点糊涂,在她解释过后,便瞬间明白她的打算,以及她如此打算的理由。 星际层面的战争错综复杂,考验的正是对能量的利用。 弄出一万个浮游死星,把魔裔种包围起来轰掉,自然令人爽爆了。 问题就在于,即使集合整个帝国的能力,也无法制作这么多死星。 直到如今,死星还只是阿尔法星系的专属守卫,无法大规模应用于战争中。 人类对核能的运用堪称炉火纯青,已经像呼吸一样轻松自然。 这大大缓解了能源问题,提高日常生活水平。 可这当然不是终结,到反物质层面,研究者就难以突破技术瓶颈,至今未能用在民用领域里,仍是个费钱烧能源的技术。 科学院有特殊的工作组,组成若干个实验室,忙着开发新型能源。 私人行星上,也存在地下实验室,做着同一类型的研究。 无论是公立还是私立,大家都处于实验阶段。 物理技术也就算了,一直是重中之重。 生物技术虽不能算差,却比物理方面差上许多,不然艾尔莎也不至于亲身上阵。 在单调的能量供给中,帝国能够撑多久,可能只有天枢知道。 魔裔种那边却不一样,它们巧妙地抹掉了自己的存在,在暗中盯着人类很久,很可能可以弄清这个庞然大物的底蕴。 苏霓一提到正事,枭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仔细听完,正色说:“不用你说,我的感觉本就很不妙。 只是我们势单力孤,连消息都不甚灵通,只能依附虫族行动。 现在你已经知道战争爆发,打算怎么做?” “我会指挥皇后,向人类矿区那边推进,一个个行星占据过去,将所有能源用于生产战斗力。 这是有针对性的繁衍,与平常并不相同。” 苏霓之前迟迟不动手,一方面是要专注于自己的进化,尽可能地稳定身体情况,另一方面是怀疑虫母二号的存在,想要解决这可能存在的隐患。 如今,虫母二号终于出现,并在激战后被她全部吃掉,表示警报结束。 即使以后还会出现三号到一百号,她也不应再等下去。 很多皇后可以空间跃迁,瞬间穿越很长的距离。 这算是眼前最高端的移动方式,却必须耗费大量能量,不如稳步推进,建立长期的航行路线合算。 这并非她的独创,虫族的作战方式本来就是这样。 它们全力进攻之时,繁衍速度简直像脱—肛的野狗,气势又像宇宙中的蝗虫,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若某个地方被虫族袭击过,也经常得到片草不留的凄惨结果。 苏霓内心深处,认为不该用野狗和蝗虫形容自己,却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只好捏着鼻子认下。 她深知不能浪费时间,准备一与帝国星域连接起来,便重归人类社会,在公众面前现身,高调提出结盟的提议。 按照她的想法,到那个时候,如果人类必须落败,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正是他们期盼援军的关口。 如果人类突然甩出大量王牌,把魔裔种打的落花流水,那她也不会损失什么,最多被人家当场拒绝,尚有坐山观虎斗的机会。 这是牵扯到虫族和人类双方的决策,需要尽快执行。 与此同时,她也牵念着人类好友的情况。 私下联络他们几乎不可能,还容易给他们带来麻烦,带来通敌的嫌疑。 因此,虫母公开现身要求同盟,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方法。 枭、哈丽德,还有另外几个地位较高的星风成员,都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听得非常仔细。 他们都是聪明人,心知帝国万一覆灭,自己身为人类,将自此成为连根系都没有的孤单个体。 就算能够在太空中漂泊,有建立新文明的机会,也难免陷入基因层面上的孤寂。 即使是枭这种居心不良的人,也不愿意看到那种事情。 他耐心地听完,表情仍是那么严肃,从容地说:“我对虫族并不了解,也无法做出什么建议。 据我所知,虫母从来都是专权独断,相信你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解释。” 苏霓微笑道:“我知道,我并不指望你们替我决定命运。” “我唯一能给你的提议就是,人心多变,即使大难当头,也不见得能够同舟共济。 有些人眼看自己要完蛋,必须拉着身边的同伴一起死,不然不甘心。 有些人被利益蒙蔽心灵,辨不清事情孰轻孰重,宁可为了自己的利益,三番两次耽误大局。” 哈丽德温婉地微笑道:“我们这些年与参议院狼狈为奸,这种情况可见得多了。 很多时候,某一方明知自己讨不了好,也要拖着对头共同倒霉不可。 真不知道这是蠢还是聪明。” 苏霓奇道:“虽然很有意思,但这是讨论人性的时候吗?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枭微微一笑,说:“我的意思是,你若现身要求联盟,说不定会被负责人认为有求于人类,或者心存叵测。 因此,你最好挑一个恰当的时机,以援军的身份现身,和远征军合力打一下魔裔种。 事成之后,更容易取得他们的信任。” 苏霓点了点头,“我正有这个意思,不过你想过没有,这根本由不得我。 我可以躲避侦测,低级虫族却很难做到。 在参战之前,它们就可能被帝国军的探测系统发现。 那时,人类若以为我是敌人的援军,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而为。” 枭说:“你明白就好。” 在全范围的星际战争中,人类个体很少能够发挥作用,基本上都是排行榜前二十的强者。 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得靠数量来堆砌战斗力,以及长年来开发的强力武器。 虫母参战,固然能轻易扭转某个地区的战果,却很难影响整个战役,毕竟高位恶魔绝非废物,怎能眼看着她捣乱? “倘若我是魔裔种,绝对会进行斩首行动,”枭做出可怕的表情,吓唬她说,“找实力最强的个体刺杀你。 万一可以成功,那么虫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群龙无首,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它们最多损失一批精英,相对来说还是值得的。 魔裔种可不像虫族,只听一个人的话。” 哈丽德在旁补充道:“我们老大的意思是,就算你要参战,最好也以自身的安危为要,不要冒险行动。 不然你被魔裔种击杀,那就什么都完了。” 他们均心怀好意,说的也都是一针见血的建议。 苏霓若有所思,每听一句话,便点一下头,并安慰道:“我也很清楚它们的打算。 事实上,虫母进化到这个地步,本来就是为了防止被人一击毙命。 除非幽影亲自参与战斗,否则,我不认为我会被谁瞬间杀死。” “浮游死星呢?” “我还没见识过死星的威力,”苏霓笑道,“等见识到的时候,才能做出判断吧?” 话说到这里,她还想继续说下去,想问他们过了这么久,是否了解虫族的行动模式,对她想要的“科技发展”有没有想法。 然而,她刚谈到浮游死星,便忽然产生一阵想爆炸,想裂开的感觉。 这种感觉虽然怪异,却绝对不危险。 身为虫母,她立刻意识到,这竟是要生育皇后的征兆。 通常来说,虫母进入发—情期后,将有计划有意识地生产皇后。 它每复制一个父本,就能塑造整整一批皇后,具有相同的父本潜力。 如果是虫母自体复制,那么出现的个体就是虫母预备役。 一般要等虫母生命耗尽,自体复制才会发生,因此苏霓从未有过预感。 但吞下虫母二号后,她体—内出现极为诡异的反应,至今才爆发出来。 她发现,身体竟是不受自己控制,就像吃多了想吐那样,不停蠢蠢欲动,想要分化出独立的个体。 “完蛋了……”她脸色一变,喃喃说。 她身旁的生物,无论是人类还是虫族,都下意识看向了她。 人类还好,只是感到疑惑。 巢虫的思维比较灵活,纷纷主动做出反应,直接在意识里问道:“有敌人吗? 要迎战吗? 要通知各位皇后吗?” 苏霓的眼神极为鬼祟,看了一圈之后,鬼祟程度陡增一分。 如果她说“我要生皇后了”,实在有些尴尬,让她不知不觉地无法出口。 何况,虫母分裂皇后,和人类概念中的生孩子并不一样,如同有丝分裂和减数分裂的区别。 与其引发不必要的疑惑,还不如她先做了再说。 更糟糕的是,她不能在这地方显露虫母状态。 如果这么做,这帮人类将被她庞大的身体压死,一个都活不了。 她带着诡异中混合尴尬的表情,迎上枭狐疑中混合担心的眼光,干笑着说:“这个很难解释,你们不要跟过去,在这里远远看着就行。 我将离开这个基地,前往远一点的地方,千万不要跟过来啊!” 自虫族存在以来,这应当是第一个把事情弄成腹泻感觉的虫母。 话音一落,她的身体便动了,以瞬间移动的方式,穿透基地上的透明罩子,奔向远方暗沉的天空。 她之前已在枭面前展现过虫母形态,博得对方眼瞎般的夸奖,所以这次边移动边变化,也未引起任何恐慌。 只过了五秒钟,那片天空被虫母的身体彻底遮住,所有的恒星光芒都无法透下。 远远看去,那里就像一场小范围的日蚀。 日蚀之中,虫母那沉重厚实,光彩四溢的甲壳忽地裂开,露出与星河极为相似,不停璀璨流光的内部构造。 虫族们对这场景见怪不怪,就算它们有什么好奇心,也是好奇虫母为何拖延到现在,才不情不愿地分裂出皇后。 在它们的价值观里,这简直似乎在削弱本族的战力? 正因如此,它们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只在旁边尽职尽责地守着,生怕分裂期的虫母被敌人攻击。 可是,人类那边完全不能平心静气。 他们知道虫族的存在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亲眼目击虫母分裂皇后。 从枭到打杂的,全部瞠目结舌,像刚见到虫母时那样,神情僵硬地看着她。 在这个时候,只凭人类肉眼,已经无法辨清哪里是虫母,哪里是天空。 双方的界限极其模糊,如同融为一体。 他们只能靠那些星光的位置,辨清虫母所在。 然后,星空之中,开始呈现一个引人注目的黑点。 那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犹如黑色的太阳。 它的外形平滑柔和,散发着淡淡的黑光,就像一个超大的卵细胞。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黑光开始分化,产生不同的形态和部位。 想要分裂一个皇后,耗费的时间自然不止一两分钟,却没有任何人分神。 他们都用敬畏和好奇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这幅奇景。 途中有人偶尔评价一两句,也只是感叹,并未真正讨论起来。 皇后出生之时,相当于一个巨大的胎儿。 它将进行星际漂流,四散到宇宙各处。 落到未知行星上之后,它才会探测行星环境,成长为最适合环境的生命模式。 即使如此,在人类眼中,这个幼生体仍是颇有战力的怪物,不该小觑于它。 苏霓思维和其他虫母有别,暂时没有派它出去的打算。 这只皇后一经诞生,并不像同类那样,将遗传信息折叠到身体内部。 它是反其道而行之,立刻开始汲取能量,不断成长发育,最终几乎变成了完全体。 它的外形并不美丽,像只巨大的蝉,神情狰狞,眼睛是细细的长方形,其中发出幽蓝光芒,闪烁间动人心魄。 如果说苏霓是虫母,那么虫母二号就是父本。 皇后继承了父本的少许特质,拥有长而弯曲的肢体。 肢体仿佛不能成形,软软垂着,但略一挥舞,便可开山裂石,锋利如星舰用的伽马光束,又能进行精细到极点的操作。 它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已具有极为强大的精神力,大小如同一座小山,傲视着远方的人类。 它虽是皇后,却要在虫母的统治之下讨生活,虽是虫族,却拥有人类的情绪和逻辑能力。 这是历史上从未出现的新品种,既是顺其自然的产物,也夹杂了苏霓刻意的试验。 直到彻底吐出这只皇后,她的身体才慢慢合拢,用甲壳重新遮蔽内部腔体。 然后,她恢复至人类形态,垂直下降,站到了皇后的脑袋上,充满感慨地打量着它。 这只皇后实力自然不错,综合两只虫母的优点。 只要它能够顺利成长,其战力便可以到达巢虫的最高等级。 与其他皇后不同的是,它还不具备争竞领地的特性,即使和其他皇后同处一个行星,也没有任何问题。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是苏霓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吃掉虫母所产生的孩子,怎么都有跨时代的纪念意义。 但她本意并不是这样,只是在机缘巧合下,不得不吐出了这个不安分的家伙。 要说她对它有什么母女之情,那当然不可能,而且会觉得很荒谬。 但她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把它和其他皇后分别开来。 她已经决定,将它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同进同退。 至此,分裂已经完全结束,最先做出反应的自然是那些巢虫。 它们从未见过直接成长的皇后,以前都要负责输送皇后去其他行星,还得负责安排专门的运输用个体。 在这种时候,它们反倒比人类更惊讶,想要听取虫母的命令,这样才能决定这只皇后的社会地位。 虫母意识到它们的想法,很不客气地说:“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皇后了,我打算把它留在母星……话说回来,它长的可真丑啊。” 其他巢虫不存在审美观,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豆虫却毫不犹豫地说:“你的审美大概倾向于人类吧? 在我看来,它们的长相没有任何区别。 既然你觉得有区别,为何不选取人类为父本?” “……” 苏霓往死里瞪了它一眼,脑补了一下“豆虫,卒”的画面,却没有多加评论。 那只皇后的甲壳正在逐渐坚实化,越来越精神抖擞,精神状态更是旺盛,应当不会存在问题。 她本身已经有了疲惫的感觉,确认它没事之后,便不再关心它,迅速回到基地之内。 结果人类十分惊讶,巢虫十分不理解,让她不得不再次开口解释。 她望向那批两脚兽,对仍然面带震惊的他们说:“怎么样?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吧? 想来你们也知道,虫族的每一只皇后都是这么出生的,不过人类没有目击的机会。” 说完这几句话,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普通虫母生产数量比我高,一般是一次一批,但我不想这么做。 这只皇后是很特别的存在,我觉得,它身上携带着幽影的某种基因技术。” 在人类社会之中,她对幽影的了解无疑最多,所以在发现皇后的异状后,她毫不犹豫地专注于它本身,不再想分裂其他个体。 出乎意料的是,枭看了看皇后,并没有询问关于它的事情,反而进入豆虫模式,诚恳地问:“听说虫母的生育需要父本,那么你觉得我怎么样?” 苏霓一愣,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阴森森地说:“不瞒你说,我觉得不怎么样。” 她的恫吓之言并未收到效果,就像吹到厚脸皮上的微风,一滑而过,换来的是调侃般的微笑。 其实枭本来没这么奔放,只因苏霓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严格来说是外星种族,他才如此没脸没皮。 横竖人类的道德规范,礼义廉耻并不适用于虫族社会,奔放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又谈了几句话之后,他忽然再次问道:“如果我是紫蓟公爵,你是否会答应之前的提议?” 苏霓不由自主地又笑了,说:“这不是我从不从的问题吧? 好了,不要谈这么多无聊的事,更不要总提紫蓟公爵。 如果将来有机会,你可以去问他本人。” 枭的话玩笑成分居多,却挑动了她的隐忧。 她内心深处,最为牵挂的人类个体的确是公爵,不过这也是急不得的事情,要和其他事一样慢慢来。 她取得了这批人类的意见,便返回母星,向所有下属布置战略方针,展开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战略行动。 虫族个体的种类极多,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优点和弱势,需要她精心安排到不同的岗位上。 苏霓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这件事上,仍经常感到担心。 她将具体的布置交给各皇后,自己只负责探测相关星域,安排皇后负责特定区域。 最一开始时,虫族的推进极为顺利,犹如刀切豆腐般平滑安静。 只要没有遇上敌人,没有正式交火,这便容易的像是一个战略游戏。 在此过程中,苏霓几乎可以体会幽影的心情。 能够操纵其他生命,确实是相当爽的体验。 从这一点上看,她和它们的差距似乎也不是那么远。 然而,她的运气还是那么差,没过多久,便有一桩意外爆发了。 幸运的是,意外并非针对虫族,而是针对人类帝国,不至于使她手忙脚乱。 不幸的是,事件本身极为严重,严重到她心知不妙,不惜带上强力个体,亲临战场,准备竭尽全力阻击敌人的地步。 用一句话便可概括这件事,却没有人愿意看到这句话。 魔裔种动用了最终王牌之一,避开远征军的重重封锁,突然出现在阿尔法星系附近,开始攻击人类帝国的中枢所在。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命在宇宙中诞生、发展、延续,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物种意识到自身的存在,发展出足以思考的智能后,便成了千古之谜。 这更像个哲学问题,普通个体无需管这么多,只要老老实实地活下去就可以了。 如今,人类便面临着帝国建立以来,发生的最大危机。 转瞬之间,他们的生活发生剧烈改变。 行星繁荣程度越高,科技越发达,冲击就越大。 反倒是不受重视的落后行星,平时没什么地位,制定政策时没什么决策权,这时暂时逃过一劫,震惊地看着阿尔法星系传来的消息。 要说战局呈一面倒,魔裔种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星系,那肯定不可能。 经过多年改造,星系中的所有天体都紧密连接,相互呼应,组建成一个智能的整体。 面对如此危机,这个整体立即运转起来,做出种种计划好了的应对。 与常人想象中不同的是,应对手段与天枢、天网均无关系,因为智慧种族最常针对的就是这种目标。 在这种时候,正确的选择让事态稍稍缓和。 当魔裔种的飞行器降临时,阿尔法星系已从短暂的混乱中恢复过来,竟然抢先做出了攻击。 整个星系被狂暴的能量洪潮淹没,像是要毁灭这个世界,忿怒地向异族喷吐着能量流。 即使如此,他们的努力也未能挽救帝国。 魔裔种想要彻底瘫痪人类的中枢力量,自然也拿出了自己的底牌。 来袭的飞行器仍是淡雅的彩色风格,却全部是几何体形状,给人的感觉非常怪异。 看到它们的时候,人类会觉得二次元和三次元的界限被突破,通过这种方式,连接在了一起。 以现有的技术,根本无法分辨敌人的核心在哪里。 每只飞行器看上去都差不多,犹如深黑幕布上的无数形状,忽而融合,忽而分割,忽而形成新的巨大形状。 人类具有次元锚、虚空切割等隔离技术,专门用于阻隔能量传递,极力压缩空间,防止敌人跃迁逃走。 但是,他们发现这些手段全部失效了。 大部分星舰做不到阻碍魔裔种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滑入黑暗。 剩下的主力战舰上,装备着最尖端的武器,最优秀的船员。 其中不少成员能捕捉飞行器的轨迹,却无法分身,必须率先应付魔裔种自身的攻击。 阿尔法星系遇袭的同一时间,便向全帝国发出特殊信号,通知所有力量赶来救援,并执行最高紧急法案。 在必要之时,能够做主的高层将弃车保帅,以保存人类的文明和科技为要。 任谁都没想到,这信号发出后还不到三秒钟,天网骤然断绝。 双极虽然还在坚持,却摇摇欲坠,一副马上要断气的模样。 平时很多人受虚拟世界吸引,自以为家里有钱有背景,用不着努力工作,便选择躺进虚拟游戏舱里,终日活在比现实更逼真的游戏中。 要说有什么能够胜过星际帝国,那自然是人类想象力构成的世界了。 帝国也不阻拦他们的选择,因为这种人即使正常工作,也派不上太多用场。 他们沉溺幻想,错认他乡是故乡,反倒可以节省能源。 此时天网遇袭,被强行粉碎,最先感到不对的,居然是这些被古人类称为“宅”的存在。 某些个体已经在游戏中生存了很长时间,分不清孰真孰幻,茫然坐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痴呆单调如婴儿的表情。 若在平时,其他努力工作的人常常看不起混吃等死的,认为他们不过是蛀虫,应该被拖出来强制工作,岂能整天连着终端做梦? 但命运女神就是这么混蛋,魔裔种一出现,无论兢兢业业还是醉生梦死,都没有太大区别。 比天网断开更糟糕的是,天枢竟也停止工作,不再进行数据分析。 它身为巨型量子智脑,在战争期间,从来都是优先为军方服务,一刻不停地处理新信息。 平民可能感觉不到有改变,但对军队来说,这个变化极为不利。 天星大概是唯一安之若素的星球。 洁白的云层中,天空之城仍然平稳地飘浮着,似乎根本没注意星系中正在天翻地覆。 它的外表无比玄妙幻丽,透着未来科技风格,又不失古典庄严美感。 在混乱外界的对比下,更显的气定神闲,不负人类瑰宝的美名。 但这不过是错觉,外星种族已经逼近,除非城里的人均已死去,不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起初它的确平静如昔,但天枢遇袭后,这座城市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于刹那间震动起来,发出足以轰掉任何星舰的震荡波,并带着整个行星一起震动。 普通人或者会认为,天星寄托着先贤的情怀,公民的感情,具有至高无上的历史和艺术意义。 但在真正主宰它的人眼中,这些都是不值半个星币的废话。 若人类能平安度过这场战争,那么自然可以另觅他处,建造第二个天星。 如果不能,那么整个种族伤亡殆尽,又会有谁在意行星是否完整? 天空之城本身就藏着无数奥秘,是控制阿尔法星系的枢纽。 它的任何变化都能引起明显后果,譬如此时,震动方生,天枢便有重新工作的迹象。 量子云重新成形,并放射出可见光,让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天星本身却像个正常行星,无力抵抗共振效应。 没过多久,它的命运便和无数行星一样,先是粉碎,再是飞射,最后变成了无数大小不一的残骸,被风暴裹挟,远远甩了出去。 然而,这不是它生命的终结,而是真正使命的开始。 普通行星若被粉碎,那么不是直接消失,就是变成太空垃圾,生命就此终结。 天星的地壳也无影无踪,却露出了地壳之下隐藏着的真正武器。 而且,武器的出现也是信号。 天空之城并非孤立无援,而是和伴星连接到一起,组成任谁都要退避三舍的巨大堡垒,同时启动了浮游死星。 苏霓在意识到这件事时,便已经顾不上别的,只想尽快赶去,试着支援一下战场。 能成功自然最好,不能成功的话,能救几个便救几个,总不能眼看着全军覆灭。 高等虫族比例虽少,但有了庞大的基数,统计起来数目也很惊人。 她点出一批有能力跟随跃迁的强者,匆忙赶赴天星战场。 虫族只不过是接受母皇命令,跟着她共同行动而已。 真正为命运着急的另有其人,比如说大受打击,从舰长到厨师都极为惊慌的星际舰队。 舰队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收到天星遇袭信号,必须执行优先权高于一切的救援任务。 好在他们心理素质都还好,迅速调节了心情,以最快速度中断现存任务,急急赶向离自己最近的虫洞发生器。 可只有少部分还能使用,大部分均受到了神秘力量的干涉,迟迟无法生效,让舰队无奈之下,只好尽可能地向曲速引擎施压,希望能够及时救援。 无奈的是,舰队越忙于回撤,意外状况就发生得越频繁。 其他种族趁隙而入,追在舰队身后,进行锲而不舍地跟踪追击。 它们又不是小打小闹的星际海盗,而是各种族的精锐部队。 通常来说,舰队必须严阵以待,采取最大火力攻防,才有战胜它们的把握。 但这时人心涣散,优先权又压在头上,部分舰队采取昏了头的选择,竟不理身后的敌人,专心往阿尔法星系前行。 等这批舰队陨落的消息传来,其他部队才彻底死心。 它们向军部回馈,表示中途遇敌,无法及时赶到命令地点。 与此同时,每个有权限的军官都在询问同样的问题。 天星怎么样了? 天网怎么样了? 天枢怎么样了? 除了魔裔种的指挥官,还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即使是不怕魔裔种的苏霓。 光焰曾被艾尔莎悉心修复,一切功能正常,却已经失去了双极上的权限。 就算以虫母的力量,隔这么远搜索特定对象,也是费尽力气还讨不了好的事情。 魔裔种显然知道她的接近,还在中途时,她便感到巨量敌人的阻拦,有实质上的,也有精神方面的。 每个种族都出动了,只为拦截她前往天星。 这种行动方式有些奇怪,却更令她确定,果然是幽影撤销了对她的追杀,甚至可能阻止了魔裔种为难她。 否则,它们既能在这里拦截,自然就能前往母星,进行斩首行动,何必等到她成了人类的援军? 还好她已是今非昔比,尽管遇上重重拦截,仍能瞬间突破,在极短的时间里飞越漫长距离,抵达阿尔法星系附近的地方。 这不是因为她想先看看情况,更不是因为她怕一进去就被人打爆。 停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此地能量密度太高,以致她难以跃迁而已。 她还算可以的,背后的虫族已经丢失一半,全是因为环境变化,阻碍了它们的移动。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此时,作战双方都意识到虫母的存在。 高位恶魔们自然如临大敌,人类也是心怀绝望,均把她当成最可怕的对手。 苏霓上次来天星,不过乘坐观光飞船,对它进行匆匆一瞥。 这次再见,这个最为重要的行星竟已不复存在,被原处黑洞洞的巨大能量取代,顿时令她感慨万千。 只是局面也容不得她感慨,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应熟人,便有一阵心悸的感觉。 离她较近的几何体飞行器纷纷移动,改变了方才的目标,全部集合起来对付她。 它们的外表没有圆球、飞碟那么华美,却是极为简单漂亮。 很多时候,简单的东西威力反而最大,能够胜过复杂的武器。 她又匆匆瞥了第二眼,饶是胆子和恒星差不多大,也被眼前的情景深深震撼。 严格来说,这个地方发生的事已不算战争,而是小型的开天辟地大爆发。 而在这种程度的交锋中,双方的大部分成员居然都还活着,也真不愧是星际文明。 那个曾带给她大量麻烦的曲面再现江湖,在星空中铺陈开来,疯狂地横扫着。 几何体们却没这么澎湃,以黑暗为隐藏媒介,动不动隐身其中,伺机而动。 它们的科技和幽影已很是相似,属于次元维度方面的攻击,全力一击,就能造成黑洞,或者让原来位置上的物质彻底消失。 人类还能拼死反抗,依仗的也不过是最尖端的武器。 苏霓神色沉静,默然看着这个壮丽又壮烈的战场。 能跟上她的虫族全部实力非凡,只要她指定攻击对象,它们便会自行攻击。 也就是说,她考虑自己的作战方式就好。 几何体们在靠近她,似是想要把她直接抹灭,而非在远距离上做无效攻击。 这个计划确实非常正确。 可是,还没等靠近,它们的感官便全部出现认知矛盾。 光焰的动作应该很缓慢,因为几何体扑过来的时候,它还呆站在原地。 如果它能及时躲避,就说明速度超过了魔裔种的感知速度。 可在魔裔种的感知里,光焰的每个动作都很清晰,包括机体上的炮口转动。 它们看到这一幕时,一团惊人耀眼的光芒从炮口中爆发出来,瞬间裹住了靠近它的所有敌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强光爆发之后,竟未有半点减弱的倾向,反而聚成光束,一路冲向远方,然后又扩散到极大的范围。 被光束淹没的目标悉数消失,包括那些几何体飞船在内,连粉尘都没留下。 飞船和光芒一经接触,材质立刻分解,被接踵而来的高温融为气态。 因此,无论内部成员的实力怎样,都只能尽量躲闪,在太空中舞出华丽的轨迹。 此刻景象既危险重重,又富有美感,是平时绝对不可能看到的。 即使苏霓急于找人,也不禁分出一点心思,觉得这场景简直就像某个学渣的噩梦。 高等几何化身成一支军队,向整个人类反扑过来。 她当然想要联系公爵,却发现暂时做不到。 战火自阿尔法星系燃起,然后迅速外扩,烧向星系旁边的区域,将那些繁华之地全部卷入其中。 局势已非某只个体所能掌控,苏霓也一样。 她没可能在此地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即使光焰所向披靡,苏霓仍是难以找到特定目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移向战场的最激烈处。 出乎意料的是,很多人类还保持着理智,记得魔裔种的社会中存在领导者,综合实力和星际帝国相差不算太远。 它们突袭阿尔法星系,看似志在必得,但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会小。 两个文明的科技棋逢对手时,几乎不会陷入如此激烈的战事,因为即使有一个就此灭亡,活下来的那个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八成要一蹶不振,科技直接倒退成百上千年。 若非有从开天辟地以来接下的血仇,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但是,因为有了幽影的存在,人类无法可想,只能迎接这个糟糕的宿命。 双方既然全力以赴,那么,就算魔裔种的最高首领尚未亲临战场,掌控此次攻击的必定也是精英个体。 人类对付过费雷蒙人的九中枢,对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并不陌生。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各行星、各星舰上的成员便竭尽所能,想要搜出关键位置,再通知还有作战能力的同族。 这是无奈之下的举措,也表示他们还没失去希望。 在这种情况下,实力较高的军官尽展所长,注意着每一处异常,不会忽略光焰的出现。 尤其光焰涂装华丽,作战之时流光溢彩,想要被人忽视都很困难。 这正合苏霓的心意。 她本就有先声夺人的想法,希望自己的表现能够引起他人注意,引起小小的惊慌。 这样一来,消息就有可能传到紫蓟公爵耳朵里。 她向来信任公爵的人品和判断力,面对超越想象的危机,自然希望能和他进行联系。 只是,她并不知道公爵如今身在何方,只能边往天星方向前进,边试图咨询遇到的人类。 她从来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巢虫和皇后伴行。 它们发觉局面混乱,也用不着虫母重申目的,一眼不发地四散分开,转眼便找好附近的目标。 它们均是族群中的强者,在战场上如鱼得水,全都按照最合理的方式作战,且懂得避开友军。 其他虫族还在远方,奋不顾身地往这里赶来。 苏霓的想法固然不错,但是战场实在太大,情势又是千变万化。 有些人类认出了她,可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被敌人打成了渣。 剩下的人惊大于喜,想要对上级汇报。 但空间和力场都在变化,信号传递极度不稳定。 他们用尽方式,也难以将“虫母来了”的消息传送出去。 这只是一小部分人类。 剩下的人地位较低,实力有限,居然没注意这就是光焰,以及光焰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苏霓若不以虫母的姿态显形,他们根本不会意识到她是虫母。 苏霓的下场和过去一样,令她苦笑不得。 她费尽心思释放善意,用再明确不过的方式攻击虫族,得到的却还是忌惮和怀疑。 就算她为了让人看清楚,攻击之时,加上了毫无必要的人眼可见光,那些人也要担心她是故意示好,骗着人类信了她,接下来从背后插刀。 没过多久,她已经判断出事情孰轻孰重,只得轻轻叹息一声,不再执念于救助认识的人,决定先想办法阻拦魔裔种的攻击。 毕竟,想要一一辨认出熟悉的面孔,耗费的时间实在太长。 她不停感应着几何体的能量强弱,还有能量的流动趋势,想从其中分辨出作为指挥部的飞行器,从而得到摧毁指挥官的机会。 与此同时,她还试图稳定大范围内的电磁场,破坏魔裔种的信号干扰手段,让人类星舰重新建立通讯。 这种手段卓有成效,没过多久,她附近的人类势力便察觉到情势渐渐改善。 本来环境粘稠幽暗,任何形式的能量都很难传出去,他们只能用舰载炮和其他武器不停轰击,希望能开出一条通路。 现在通讯信号居然在恢复,得以向附近的同伴发出讯息,配合作战。 而在这时候,他们也都听到了苏霓的声音,“我是虫族的母皇,我没有敌意。 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现在负责指挥的人是哪一位? 紫蓟公爵在哪里?” 她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不强行破开星舰,读取舰长的记忆,采取较为温和的手段。 然而,等了许久,才有一座较远的星舰回答道:“大概是……皇帝陛下吧?” “……” 要他们在这时掌握某人的坐标,确实强人所难。 光焰已经接近天星的所在地,苏霓也就不再多话了。 她对阿尔法星系的天体分布并不陌生,因此,这里变化之大,让她也有些心惊肉跳。 她看到了从天星分离的天空之城,伊甸。 它像个超大的星际母舰,无声地在太空中悬浮,同时控制浮游死星,以凌驾所有飞行器的恐怖气势,用恐怖的重火力炮轰各个方向。 即使误中人类的星舰,它也无力顾及。 不知道为什么,苏霓看到这一幕时,居然松了口气。 也许因为公爵他们号称天星前三,使人忍不住认为,他和那两位强者必定滞留天星附近。 但这只是原因之一,她心中很清楚,天星的防御是无与伦比的。 只要它还在,人类就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高位恶魔们若非蠢货,就会把最为强大的力量用在这里。 如果伊甸不幸宣告陨落,那么不说战力上的损失,人类士气也会受到极大打击。 她的判断完全没错。 天星和死星附近,已经变成了最可怕,最混乱的异度空间。 生活在天星和各个天宿卫星上的高层人物得到警告,要么乘紧急逃生装置逃亡,要么进入光甲和星舰,准备参与作战。 可地位较低的人没有这种机会,在星球剧变的时候,生命便宣告终结。 这还不是最令她惊叹的事。 如今,她的人类形态拥有绝大部分能力,可驭使的能量也与虫母形态相差不远,所以她暂时选择以人形作战。 虽说平时练习的时候,她经常有怪异感觉,总觉得身体不太稳定似的。 但只要没有真正的危险,“感觉”不会被她纳入考虑范围。 她的感知能力仍然正常,已经敏锐地觉察到,天枢所在的地方有点不对。 这个智能量子电脑占据了一整个卫星,名叫天宿七,虽然是个体型较小的人工卫星,却也够惊人的了。 它在其他行星上也有备用的复制体,只是看上去,复制体并未来得及发挥作用。 它具有人类般的逻辑能力,又有虫母般的数据处理和储存能力,但终究只是一台机器。 可是,这台机器竟然给她活物的感觉。 在她眼中,天宿七整个都活了起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危机感。 万千几何体涌向这个区域,越来越像地球上的电脑屏保。 普通人类稍微看几眼,就会头晕目眩,感到脑子即将爆炸。 事实却并非如此,它们运动时划出的线条清楚优美,一直有条不紊,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苏霓并不畏惧这股力量,只惊叹于场面的宏大。 她很清楚,如今两个文明正在进行死战,显然会分出胜负。 虽不能就此说文明灭绝,但落败的一方势必受到极大打击,更难有翻盘的机会。 她从来不管别人怎么做,想到这里,直接以跃迁的方式横插其中,正面迎上彩光洪流。 洪流全由魔裔种的飞行器组成,犹如迁徙的鱼群,合在一起,威力陡然增加了千万倍,几乎无人敢挡。 苏霓经过观察,认为自己可以阻挡它们,同时引起指挥官的注意。 即使幽影撤销了对她的追杀,她对魔裔种也是严重威胁,不信它们不动心。 到那个时候,魔裔种的指挥官再强悍,也必定露出可见的破绽。 她便有直击首脑的机会,不需要再和这些喽罗纠缠。 想法总是很好,怎奈墨菲定律始终与她同行。 光焰才只轰了几炮,根本没能伤到洪流的根基,驾驶舱的主屏幕上,便又出现了久违的紫色字迹。 艾尔莎甚至连寒暄都来不及,文字也是瞬间显示,“谢天谢地,居然可以联系上你,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算太坏。 你没有变心吧? 唉,就算变心,我也没有办法……” 苏霓迅捷无比地瞥向屏幕,在攻击不受影响的情况下,回答道:“公爵在哪里?” “你忘了吗,咏星火和我无关,我也不敢在上面做手脚,”艾尔莎说,“不过据我所知,突袭开始时,他就在阿尔法星系附近,怎么,难道他没有过去支援?” “……说重点。” 艾尔莎显然也不敢和她多话,“你离开之后,帝国悬赏芯片碎块,很快又拿到了两块。 虽说芯片不完整,但是已经有了破解的基础。 简而言之,上面介绍了魔裔种的科技构成,还有对付它们最有效的空间技术。 我无法赶回去,现在就把资料传给你,你看着办吧。” 说来也巧,两人对话期间,洪流被虫母的狂暴袭击撞动,出现肉眼可辨的凝滞。 高位恶魔显然不能无视她的存在,远处的虚空中,陡然发生强烈的能量波动。 由于科技是帝国的立国基础,阿尔法星系里只有科学院的事务机构。 真正负责科研的部分为数众多,分散在附近的星系中。 苏霓仍抽空问道:“科学院没事吗?” 艾尔莎的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无奈,“有,不然我正出门在外,怎么能够得到这么重要的资料。 只不过他们熟悉各种武器和飞行器,总比普通人好很多。” “如果我死了呢?” “我会一个一个传下去,”艾尔莎固执地说,“直到有人成功带着资料逃亡为止。” 这句话带给苏霓安心感,可是,安心稍纵即逝。 她全心全意关心着的天空之城聚合体上,忽然发生了异状。 那股能量波动不再隐藏自己,指示出强敌的位置。 可它们竟没直接针对她,而是向着那个小小的天宿七,似乎蠢蠢欲动。 若说是为了摧毁天枢,那也不至于把虫母晾到一旁。 苏霓和艾尔莎交谈之时,还要分心关注它们,猜想幕后的原因。 此时,天宿七似是发现自己无法逃脱,居然忽地改变形状。 整个星体朦胧变幻,折叠堆积,在她眼皮子底下,变成一架无比巨大的银色光甲,扑向虚空中的敌人方位。 这场异变堪称出人意料,连苏霓也看得一愣,心想自己居然被卫星抢先了吗? 银色光甲的风格和咏星火差不多,一看就是骚包贵族所用。 它瞬移出去的时候,由于体型实在吓人,看上去有种不真实感。 苏霓只看了两眼,便记起它的名字叫“银色权杖”,是帝国皇帝图拉真的座驾。 像这样折叠星体的攻击,往往会对附近区域造成极大影响,比如说现在。 还好能够接近这里的个体,无论种族,基本都能应对这种变故,所以大致都还活着。 但这幕奇景着实罕见,它们作战归作战,仍难以自已地瞥向屏幕,想要亲眼目击这场战斗。 还能保持理智的个体并不多,苏霓必定是其中之一。 她早就感应到大敌所在,此时也不犹豫,直接从洪流中移动出去,想要合力攻击敌人。 而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图拉真的异能是“量子体”,而天枢又是量子智脑,用量子云来维持庞大数据的运转。 她看到天宿七变化形态,再联想枭的吐槽,几乎醍醐灌顶,意识到这位皇帝做了何等超前的举动。 如果她没有想错,图拉真是利用量子体的异能,将自己与天枢结合到一起,改变了生命形态,想要无极限地延长寿命,活到宇宙终结的那一天。 这种做法无疑非常取巧,具有这种异能的人才可以做到。 但是效果毋庸置疑,苏霓也认为他可以成功。 不过,以图拉真的行事风格,他的愿望想必也没那么单纯,只为长生不死,没有其他目的。 苏霓更加信任枭,并不认为图拉真是可靠的盟友。 可时至如今,她也没有挑剔的余地。 只要能够尽可能快地除去魔裔种,她不介意暂时联手。 她发动攻击之时,已彻底进入虫母状态,迎向那批从黑暗中滑出的庞大身影。 若说银色权杖的出现,让人类目瞪口呆。 那么这些身影更加超越常识,简直就是人类神话之中,百臂巨人的具现化。 这一批高位恶魔雄壮如山,神色威严,对眼前的壮观场面无动于衷。 可惜它们外表古典,数不清的手里却都握着高科技武器,总觉得走错了片场。 魔裔种的科技树点法很奇怪,很难被人类复制。 它们受幽影影响,极为注重生物技术,会挑选天赋异禀的成员,加以最精心的强化改造。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它们既有天生的异能,又得到生物基因技术的好处,还能使用科技方面的武器。 苏霓对它们再不屑一顾,也有过羡慕之情。 有时她情不自禁地想,如果人类也有抱大腿的机会,究竟会怎么选择呢? 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出神的余地。 百臂恶魔甫一出现,她眼前便是光彩斑驳。 它们身上射出数不清的高能射线,如同活着的辐射源。 即使面对量子体的皇帝,还有变成了虫母的苏霓,这批个体的气势也很是惊人。 苏霓猝不及防,只见身畔的粒子迷雾被瞬间驱散,数道射线长驱直入,竟然在甲壳上留下多个凹坑,所幸并未造成严重伤害。 能够伤到她,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何况还是如此利落的方式。 她心头一凛,立刻注意保护自身,毫不犹豫地还了一记粒子爆炸。 百臂恶魔既然能人工制造异空间,并藏身其中,自然也能用该技术攻击眼前的敌人。 事实上,别说它们,哪怕只是那些几何体,也有着非比寻常的特异能力。 苏霓在袭击几何体时,只要没把对方当场轰爆,就有种抓不到手的感觉。 然后,那些飞行器便灵活如游鱼,从她面前滑了开去。 空间受到能量震荡,连续数次波折,产生危险之极的效果。 反正苏霓不是第一次对付这种敌人,也不意外,能躲则躲,不能就用粒子盾当炮灰,抵消空间折叠的后果。 同时,她的攻势没有半点放松,尽可能地破开它们的防御,直接攻击本体。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量子体的实战场面,果然与资料中写的一样,忽隐忽现,难以确定其准确方位。 图拉真的光甲,还有他本人均不是秘密,大幅全身影像到处都是,穿什么服装的都有。 从影像上看,他是个有了些年纪的人,相貌当然不差,满头银发,也留着常见的漂亮胡子。 他外表看起来和蔼而文雅,但眉毛压的很低,目光晶明锐利,仿佛鹰隼的眼睛。 当年伊玳皇后选择他,估计是因为他有着特异之处吧,或者有可能达到她的私人目的。 常人很难得悉其中内情,因为不管是哪一代皇帝,都有意识地塑立完美形象,扩大影响力,以便在临终之前,对下一代的人选施加影响。 如果只在天网上搜索信息,那么根本无法得到有价值的回馈。 不过枭又不是帝国公民,又不受法律管辖,可没这么多顾忌。 他有着非常私人的看法,消息又比苏霓灵通,常能弄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八卦。 为了讨好虫母,他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二话没说就把推论告诉了她。 他说,伊玳皇后为什么选择图拉真,他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 然而,图拉真手段狠辣,心思深沉,并非坐一代皇位就能满足的人。 说到这里时,他还特别强调,这人和紫蓟公爵不一样,绝对不只有外表狠辣。 对一代皇位不满,那当然要考虑世袭罔替。 可迄今为止,他只有一个女儿作后代,而且怎么都不像政客的模样,那么说不定要在自身体质上打主意,尽量延长生命期限。 只不过,就算是枭,也没想到图拉真会采取这么激进的方式,彻底脱离了人类形态。 如今的皇帝是否还算人类,将是一个在法律和伦理上都有争议的问题。 也难怪他现在才公开这个秘密,想必是感受到百臂恶魔的威胁,知道它们不会放过自己。 浮游死星仍在轰击,仿佛要毁灭一切。 伊甸城中,本来灿烂的光辉逐渐黯淡,昭示着城市能量的供应侧重有所变化。 这城市在危急时刻,本来就是一个可怕的武器平台。 它和死星联手,堪堪阻住了彩光洪流的席卷。 苏霓已从侧面接近了百臂恶魔,冷冷看着它们有条不紊的攻击手段。 艾尔莎的发送似乎结束了,她却没有空闲去看。 忽然之间,她甲壳里属于联络频道的那个部分,忽然传来了枭的声音,“我们抢到虫洞发生器,并成功启动了它,送了一批虫族过来。 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那么叶霜天和瑶海都在赶往阿尔法星系,以及我看到了紫蓟公爵的母舰月神号。 它也在往天星移动。”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当然是一项好消息。 但公爵是否在往天星移动,苏霓已经不是太关心了,因为他再怎么身陷险境,也没有她本人遇上的危险大。 只要他还活着,那便已足够,以后的事可以留到战后再说。 而且,公爵只是被她如此对待的人之一。 这个区域算是帝国的首都,必定有无数精英人士存在。 他们发现被敌人突袭后,要么竭尽所能地逃走,要么留下来奋战。 无论是仇人,还是过去认识的朋友,她都难以顾及。 她的注意力始终在魔裔种身上。 它们社会的最顶层是两位族长,真正掌握实权的则是十只长老。 既然掀起这么惊人的战火,十位长老之中,至少要有一半亲身参与吧? 同时她心里明白,这批百臂恶魔并非长老。 有的长老拥有超越常人的智慧,自身战力并非特别高。 如果是以战斗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应该会比百臂恶魔更强。 她出手攻击之时,还在意识中不断和图拉真联系,尽可能地解释来意。 银色权杖上装设有特殊设备,曾辅助他与天枢融合。 因此融合结束后,他还时常保持着光甲的形态,以此进行战斗。 但形态如何并不重要,只要能够稳定交流,便是一个合格的智慧生物。 苏霓的解释活像聊天刷屏,不停重复自己没有敌意,整个虫族都没有敌意。 它们决意前来帮忙,绝对不是趁火打劫。 为了展示诚意,她还罗罗嗦嗦地点出,百臂恶魔并非最终敌人。 黑暗深处,应该正隐藏着数位魔裔种长老,等合适时机再现身。 人类发源于地球,由于历史因素,更倾向于巨舰大炮重火力的科技形式。 进入星际时代后,这种倾向已经改善了许多,却仍留着深深的印痕。 当然,每个种族都有其科技特色,并不能因此说人类的选择不对。 苏霓虽然是虫母,却没达到凌驾于现有生命的境界。 她迄今不知道谁的科技对未来最有利,从现有的种族来看,自然是幽影最为强大,但它们是超越想象的生命,不能作数。 准确点说,也许它们根本不是生命,只堆叠起来的意识集合体而已。 图拉真外形像光甲,实际上是巨大的量子云。 人造卫星再小,也非寻常光甲可比。 它的体型比虫母还大了几圈,活像正在和怪物作战的神话英雄。 然而,如果别人真把它当作英雄,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他始终没有作出回答,苏霓也不可能静等他的回答。 她出面过后,已经陷入敌人的包围。 百臂恶魔还有援兵,它们身后的空间里,涌出大量外形古怪的恶魔。 但形态再怎么古怪,恶魔都还保持着近似人形的模样。 如果编造出神话故事的人能够活到现在,一定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因为这画面就像神话成真。 天地分离以来,从混沌中诞生的可怕生物在互相缠斗,摇撼着比海洋、天空更高端的宇宙。 若非其中还夹杂着数不清的飞行器,一看就知道是高科技产物,直接就能拿去当神话电影的场景。 好在苏霓见多识广,并未被它吸引心神。 她瞬间意识到,这些新出现的个体居然和费雷蒙人差不多,属于生物和机械的结合,并非纯粹的魔裔种。 只不过,费雷蒙人的生命形态以金属为基础,自然结合的天衣无缝。 魔裔种没这便宜,若仔细观察,还能看出不自然的痕迹。 纵使如此,它们的实力也足够强大,互相配合无间,转眼便将势力分流。 其中,部分个体负责对付伊甸和死星,剩下的则对付虫母和人类皇帝。 它们的首要目标其实是皇帝,才导致图拉真先生心生警惕,立刻主动现身,打响战斗的号角。 但虫母居然如此干脆,连旁观都没有,直接出手助战,确实让这些高位恶魔极为意外。 在两个文明的黄昏中,形势已是瞬息千变。 普通战舰极为忌惮的黑洞、虫洞、灰质波纹,如不要钱般喷洒出来,紧接着又被澎湃的能量潮冲爆。 若一个人处在上帝视角,那么它们看起来已经脱离了宏观的物理定律,变成了在微观状态下,不停碰撞着的粒子。 即使是苏霓,也已顾不上是否会伤到友军。 她干掉的百臂恶魔有二十只以上,甚至来不及吸收它们的血肉,便要转头对付其他敌人。 高位恶魔不怎么在意她的异能,即使与她自体生出的粒子接触,身体也保持着原状,压根没有转化形态的意思。 如此一来,战斗便回归到原点,即双方都在使尽手段,用不同的能量形式相互攻击,只盼对方的防御能力比较脆弱,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最终被自己打爆。 帝国舰队大多心急如焚,急着要赶回救援,却很少有人成功,只能凭硬实力死战。 魔裔种燃烧着自己的老本,从星空深处,源源不断地输送飞行器和武器,还在拖延人类援军的行动。 双方简直就像两个土豪,比拼谁的家底更厚,谁的力量更大,谁能坚持更久。 很多魔裔种发现自己要完蛋时,会抢先一步,在人类的攻击成功之前,十分壮烈地引爆机体,给附近的敌人带来伤害。 它们显然有一套完善的自爆机制。 旁边的同伴事先得到警告,逃得比什么都快,留下星舰承担爆炸的力量。 苏霓始终从容自若,尽可能快地击杀敌人,却也认为战斗的前景并不乐观。 她能够坚持下去,敢于面对漫长战争,可是她的族裔呢? 人类呢? 在其他弱者都死光了之后,她再怎么强大,下场只怕也不会太好。 高位恶魔死伤惨重,还在不停补充,却有了后力难继的感觉。 这些个体地位崇高,战斗力强大,并非飞行器里的那种炮灰,死得多了,肯定令高层心痛。 而且,它们毕竟只是精英战士,在虫族的母皇面前,实力仍然有些不够看。 幕后人士意识到了这一点,痛定思痛后,只能自认倒霉,接受赔本的现实,提前用出了另一张王牌。 恶魔们本来聚集成群,此时忽然分开,又开始高速移动,不断组合成奇怪的图案,犹如以舞蹈给同族传递信息的蜜蜂。 只有对科技和生物学都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发现它们是在聚合成某个巨大的图案,极具逻辑性。 苏霓知道事情不对,想要阻拦图案的形成,却抵不过接踵而来的对手,只能看着它们排列组合,心中暗叫不好。 她飞快开口提醒图拉真,要他注意防御,因为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对。 若这是一个游戏,那么敌人明显是在蓄力,准备释放最后的大招了。 可这不是游戏,她也高估了皇帝陛下的道德水准。 她出言提醒的时候,银色权杖已经做出行动。 魔裔种的攻击也于同时轰击而出,带来前所未有的惊人场面。 这也是同归于尽的方式,只不过威力极大,也会被蓄意当作攻击使用。 攻击出现的一刹那,所有参与的高位恶魔同时死亡,将身体化为武器的一部分,释放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苏霓万万没想到,银色权杖正在不停靠近她,想做的却不是和她一起,建立起完美防御,共同抵抗这个几乎能引爆死星的东西。 它做出的表现,和过去在她背后捅刀的人一模一样,只不过力量更强,手段更精细,而插刀者的身份也更高贵。 银色权杖全然未曾建立防御,而是以超快速度躲到了她背后,然后,就这么对她发出一记强大到可怕的攻击,将她推向能量浪潮的正面。 图拉真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一击恰到好处,对粒子迷雾造成极大的影响,让它们脱离苏霓的控制,短时期内,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乱钻,难以聚集成形。 苏霓的脸还能做出表情,在这个时候,表情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真的这么差,时间却不够她犹豫和谴责。 图拉真的目的绝不单纯,若只想让她帮忙挡一下,自己去攻击其他敌人,那么直接开口就可以。 她刚刚才释放过善意,皇帝绝对没这么蠢。 他这么做,只能让她认为,他是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仍将虫母作为敌人处理。 那个想法也很简单,最好虫母能和魔裔种同归于尽,然后虫族为母皇报仇,更加狂暴地攻击它们。 若非她逃得足够快,只怕他已经得逞,因为她的确无法及时建立防御。 幸亏她的反应足够惊人,那道无比凝聚,无比强大的轰击降临之时,她立即作出决断,再度损毁一部分身体,迅速开了个虫洞逃亡,成功避开了这一击。 虫洞通往何处,是一项复杂的技能。 她还无法控制自如,最多控制距离的远近。 上次她能成功落在母星上,纯粹是因为对母星的坐标太熟,外加运气很好而已。 现在她既不想回母星,又不想远离战场,只好快速构想出一个大概位置,使自己能够尽快逃开。 图拉真的不义之举并未带给他好处。 他对苏霓估算错误,没想到这只虫母的实力如此惊人,在那样的局面下,还能成功逃走。 他的行为被炮火掩映,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 但伊甸距离不远,城中还存活着很多人。 他们,包括他的皇后和公主,都看到了这一幕。 可他从来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又怎会在意她们看没看到。 魔裔种排列组合时,银色权杖恰好移到虫母身后。 虫母选择脱离战场,那么正面接下攻击的人自然就是他。 银色权杖的驾驶舱里,图拉真英俊而睿智的脸上,露出了近乎冷笑的表情。 忽然之间,整架光甲闪现了一下,转眼没入这团庞大的能量中。 由于光线的折射和扭曲,它的身影变的无比诡异,好像是被水沾湿了,晕染开来的水墨画,让人不禁揉着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它并未能拦下这攻击,却也没受到任何伤害,任凭攻击穿体而过,打向更远处的倒霉人类。 他的目光始终紧盯前方,那个不停运输战力的地方,表情也一刻比一刻跃跃欲试。 苏霓好心提醒,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却被他结结实实地记住了。 他本人也认为,在付出这么大代价,却还没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后,魔裔种的长老必定按捺不住,想要亲自上场。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便是削弱对方的好机会。 他是这么想的,苏霓也是。 但是,苏霓落在她不太熟悉的地方,根本无力顾及阿尔法星系。 糟糕的是,她旁边也有数不清的敌人,正在和人类舰队互掐。 她一瞥之下,几乎吐出一口血,只好拖着残缺了一部分的身体,开始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自己没有敌意。 这里的敌人以坎瓦人为主,古朴庄严的战舰处处可见。 这种巨人的科技水准相对较弱,但所有成员都有心灵异能,可以无视舰体防御,直接攻击舰内的生命。 她一出现,便瞄准附近目标,将一艘巨舰从中截断,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大量成员共同攻击她,让负伤的她手忙脚乱,急切中,难以返回阿尔法星系。 她很想知道,自己开启虫洞逃走后,图拉真那边又有什么异动。 难道他真有那么大的信心,认为可以对付即将现身的魔裔种长老? 可是,她永远无法得到答案,因为命运总是那么讽刺。 这一次,命运女神放过了她,大棒没有落到她头上,而是选择图拉真为目标,上演了一幕让目击者永生难忘的无声哑剧。 之所以叫它无声哑剧,是因为一切都在静寂无声中发生。 此时,阿尔法星系被巨量能量鼓荡,不仅能够传递声音,甚至可以放大和扭曲,产生怪诞的恐怖音效。 如此一来,和图拉真有关的画面无声无息,反而更加诡异。 银色权杖早就做好准备,严密监视着空间缝隙,想要干掉冒出头来的长老。 图拉真向来自信心膨胀,认为那些恶魔再怎么强大,自己也有对付的把握。 横竖它们必定要摧毁自己,摧毁天星,那么又何必隐藏实力,低调行事呢? 也许在每个人类心里,都有着潜藏的渴望,想要成为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在废墟上建起帝国的英雄人物。 可惜他做了这么多准备,终究是白费心思,迎来一个谁都想不到的结局。 他的眼睛和身体一样,也被完全量子化。 这对眼睛中,还有少许最先进的监视屏幕上,都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奇景。 能看到这一幕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银色权杖前方的黑暗蓦地变化,凸出了一块辨不清形状的东西。 老实说,这种形容并不准确,因为黑暗怎能变化,凸出的东西又怎会被人看见? 可它就是这么变了,让人在直觉中看到,而不是在视觉中看到。 它就像是一个埋藏在远古的诅咒,突如其来地在人前现身,用人类想不到的方式,轻轻遮住了银色权杖。 这个过程极为安静平和,仿佛有隐形的人,拿着一块黑色幕布,将这架光甲完全罩住。 幕布罩下的时候,量子体失效了,量子云也不复存在。 图拉真竭尽全力,也无法把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去。 银色权杖终于被黑暗吞噬。 下一秒,它从所有生物的探测中消失,留下与之前别无二致的,黑洞洞的宇宙空间。 这正是人类最畏惧的情况。 他们可以接受技不如人,或者被对方的战舰正面轰杀。 可一旦出现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事,恐惧感便不受控制,侵袭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也就是目击者心理素质够强,才能继续勉强作战,却还是忍不住去想发生了什么。 如果苏霓在场,那么她只会惊讶,不会恐惧。 对她来说,这是已知的未知,没什么可怕。 她也随时提防着幽影,一刻没有松懈,自然想过它们会出现。 真正的问题在于,虫母迅速逃离,皇帝被神祇般的存在掳走,瞬间露出空白期。 魔裔种有六位长老在场,均认为时机正好,带着真正的精锐部队,从空间缝隙中露出了獠牙。 与此同时,紫蓟公爵的月神号终于抵达战场,被迫承担起拒敌的主要责任。 这正是苏霓最不愿看到的场景,也是她一力想避免的。 月神号和其他母舰一样,都难以在能量封锁的前提下,进行精准到天星附近的跃迁。 同时,公爵也不能完全抛弃其他区域,让那些人类自生自灭。 出于这些原因,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只得率领其他战舰,一路攻击敌人,硬生生打了过来。 只因月神号实力是帝国顶级,才能来得这么快。 他恰好目击图拉真消失,也目击到最黑暗的地方,有众多恐怖恶魔出现。 伴随这些恶魔一起现身的,是久违了的巨大彩色飞行器。 移动过来的路上,他看到了巢虫和皇后,发现它们正在攻击魔裔种,不觉松了口气。 不用问也知道,苏霓正在这附近,所以虫族才会成为人类的同盟。 之前的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她还活着。 即使如此,他也并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更不回应身边秘书官们的疑问。 哪怕尤路维尔开口,询问要不要搜索虫母,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全舰准备作战。 尤路维尔实在太熟悉他,知道他想直接迎战魔裔种的长老,只好放弃搜索苏霓,优先执行公爵的命令。 他们不知道的是,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苏霓也在竭力奋斗。 她正好落到该星系的恒星附近,吞噬了恒星的部分辐射能量,一边修复身体,一边攻击坎瓦人。 若非考虑到星系里还有大量人类,她定会采取极端手段,用恒星本身作为武器,彻底轰掉这个地方。 既然她不能这么做,就只能采取落后很多的手法,以正常作战方式,逐步打回阿尔法星系。 她未曾亲眼目击长老出现,却已预计到它们绝对会出现,所以仍然全力以赴,并未怀恨于图拉真的不明智行为。 此时此刻,还是没有人能够预料最终结果。 苏霓早就放弃了,唯一能令她希冀的是,叶霜天和瑶海说了要赶来参战,就一定会这么做。 只不知他们之前在哪里,要用多长时间赶到。 她瞻仰过排行榜上的前五十号人物,但真正熟悉的只有五分之一,而且都集中在前二十名。 大部分都是泛泛之交,她真正接触过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位。 出于少女,不,虫母的直觉,她像信任公爵一样信任他们。 这三人在天星上有固定的住处,代表着他们的显赫身份,从而得到了合成称号。 但叶霜天行踪不定,几乎从不去天星居住。 瑶海担任商会中的重要职务,也经常进行星际航行,很难在一个地方长期停留。 因此,战争爆发之时,他们均不在阿尔法星系附近,只能和苏霓一样,期盼自己不要来的太晚。 苏霓击毁敌人的速度非常快,对得起虫母的身份,仿佛太空中的杀戮机器。 然而,她并未被战斗欲—望冲昏头脑,心情一直冷静坚定,甚至浮出了伤感的感觉。 天枢已经彻底消失。 天网的主服务器还在,却忽好忽坏,难以建立有效连接,想来短时期内无法恢复功能。 公爵以前提及的“绝”正在运行,维持同星系中的信息联系,也有被敌人干涉和攻击的危险。 战争还在进行,便已带来惨烈的后果。 即使人类成为最终的战胜方,被摧毁的行星和被杀死的成员也不会回来。 天星注定要成为历史,带来波及深远的动荡。 苏霓一想到这些事情,就恨不得把幽影揪出来打一顿。 可她现在能做的,仍然只是全力赶回核心战场,希望能够痛打幽影的小弟。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叶霜天静静伫立在战场附近,似是在等待着什么,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当然,他不是真正地静止不动,充当一个纯粹的旁观者,而是在随战场的变化而移动。 若以战场为参照物,那么他看起来当然是静立的,仿佛成了战场的一部分。 他的攻击方式就是这样,几乎不会产生肉眼可见的异常。 敌人意识到事情不对时,往往已经太晚了。 尤其夜魔具有特设的隐匿能力,能够帮助叶霜天完美隐藏,更增加了他的隐蔽性。 这也是夜魔唯一的特色,在其他方面,它和普通光甲并无什么差别。 叶霜天本人也不需要差别,夜魔便可以满足他的需求。 他的能力“统一场”,本来就是最接近宇宙法则的异能。 夜魔由反物质曲速引擎驱动,一如最高端的星际母舰。 然而,就算引擎中的能源消耗殆尽,叶霜天也能凭一己之力,发动一整支舰队。 如果要比较,那么与他最相似的是紫蓟公爵,都能在无声无息间摧毁敌人。 但是,公爵难以支持高强度的长期作战,所以他们真打起来,最终的胜利者必定是叶霜天。 不过,叶霜天从不认为这是什么荣誉。 在他眼中,这些排名简直无聊之至,最多满足一下弱者的幻想心。 他名列排行榜第一时,是现在这个样子。 倘若有朝一日,排名跌落到最后一名,他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他刚进入阿尔法星系,立刻发现此地战况何等激烈,不敢小觑敌人,只能将全副心神放到战斗之中。 和其他有识之士一样,他尽可能地寻找对方阵营中的强者,主动攻击它们,以便为其他人类减轻压力。 同时,倘若附近的人类星舰正各自为战,他便一反常态,主动出言招呼,希望他们能以自己为圆心,尽快聚集到一起。 他没有军方职位,也没被军部赋予指挥权力。 但他的名字,还有夜魔的存在,本身就具有极大的号召力。 如果星舰指挥官难以应付,或者已经失去了指挥官,那么他就是一个很好的风向标。 一般人都认为,向天星第一强者靠拢会很安全。 何况,军部的总部就设在阿尔法星系,彻底失去掌控全局的能力。 尚有部分高级将领存活,试图抢夺控制权。 然而生死攸关的时候,大部分人已不在意地位高低,只想相信自己崇敬的人。 叶霜天向来豁达,眉头也一直紧紧皱着。 就在此时,夜魔的通讯频道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温柔优雅的声音,正是与他差不多时间赶到的瑶海。 她先向他打了个招呼,语气轻松愉快,仿佛在喝下午茶,然后才说:“很壮观吧,这场面。 很担心皇后陛下吧,你。”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把主语后置?” 年纪足够做她父亲的叶霜天问。 瑶海一笑,平静地说:“如果我的心情极为轻松,那么就经常使用这种语法,因为我轻松到了忘记加上主语,只好在后面补上。” 叶霜天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调节夜魔的探测范围。 主屏幕上,很快显示出回天的身影。 这架土豪金的光甲还是那么气派恢宏,仿佛会行走的巨额财产,正朝着夜魔的方向滚滚而来。 它的外形辉煌壮丽,每个关节都在闪光,难免会让人觉得浮华。 但它的战力与浮游死星相差无几,从没有人敢小觑于它。 而它的外形实在奢侈,即使是叶霜天,每次看到这架光甲,也会产生想以手加额的冲动。 不过,他倒是很理解瑶海的说法,绝不会认为她在故作悠闲,或者闲着没事摆姿态。 瑶海的性格与外表不同,是个再实际不过的人,对任何事都有成熟看法。 现在情况非常糟糕,连皇帝都失去了联系,那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人类文明覆灭。 只要划定了这条底线,瑶海便可作出心理准备,不会像什么都不知道时那么担忧。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想法,瑶海又问:“话说回来,我若是你,也会担忧皇后陛下的。 伊甸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也最危险,还是得看个人的运气。” “少说废话吧,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叶霜天无奈地说,“请你帮忙联系附近的星舰,将它们集合起来,以免被人分别击破。 最好能够联络到那位虫母,但她居然不在这里。” 瑶海迅速回答道:“我一直在寻找她,却没发现任何踪迹,大概她已经离开了……或者是在天星那边,和姬星罗共同作战?” 叶霜天也不太清楚,只好说:“先过去看看。” 魔裔种的六长老同时现身,证明它们不再留任何后手,决意将压箱底的力量拿出来,和人类最强大的力量拼个你死我活。 叶霜天和瑶海交谈半天,并未谈及此事,是因为他们已有共同认知——应当尽快赶去浮游死星那里,应对那些可怕的敌人。 去到目标地点,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逃亡。 时间好像已被搅乱,忽而迅速推进,忽而静止不动。 除了时间,人类的空间感也出现严重问题,很容易受光学陷阱欺骗。 他们只能尽力保证自己不受损伤,尽可能快地前进,无力顾及错觉问题。 可前进之路没那么容易。 无数几何体连成彩色长城,充溢了光甲周边的每一寸空间。 瑶海吃了没有异能的亏,聚精会神地操纵光甲,防止自己被敌人用黑手阴掉。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双眉也皱成一团,凝神望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数据。 她看着看着,突然听到叶霜天说:“请不要误会我的话,不过我在想,你没有异能和魂能,也不承担战斗责任。 你也许应该保护大人物们撤退,不该来这里拼死奋战。” “老实说,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瑶海回答道,“如果把你和姬星罗的异能给我,我的排名一定在你们前面。 但是,现实就是这样,我早就学会了接受并利用它……倒是你们,直到现在,你们也没半点变化,都是非常理想化,非常可爱的人呢。” 土鳖如苏霓,都在阿尔法星系有人际关系,何况瑶海。 她人脉灵通,交际范围广泛。 上到公主殿下,下到在政府部门服务的小职员,都在她的联络人名单里。 某些科学家以脾气古怪著称,却无法对她生出恶感。 苏霓想要尽可能地救人,瑶海当然也这么打算。 她从未将想法诉诸于口,见叶霜天出面召集幸存者,也认为已经尽到责任,没去多此一举地开口。 自始至终,回天默默地在几何平面中穿行,奔向魔裔种的核心成员。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彻底失去收手的可能。 之前交战的双方均有保留,死伤情况虽然严重,但都还在接受范围内。 现在局面脱离控制,两个种族中的精英人物不但不想撤走,反而更凶悍地参与战斗,注定战斗结果将留下许多遗憾。 以伊甸、月神号、魔裔种长老乘坐的水滴状飞行器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大过任何行星海洋的力场漩涡。 这些人就在漩涡里奋力挣扎,既想利用它攻击敌人,又要防止自己被它撕碎。 漩涡还在不停扩张,即使在扩张的边缘位置,力度也保持着均衡稳定。 月神号几经巨力拉扯,舰体已有解体的倾向,还在勉力支持。 叶霜天忙于帮其他星舰的忙,询问它们的状况,并没去想天星附近的场景。 他见到这一幕时,心里也是大为震动,正要动手参战,却听瑶海提醒道:“小心!” 战局固然混乱,但身处其中的人都保持着理智,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魔裔种的飞行器损失惨重,较为低级的存在几乎碰着就伤,砸着就死。 它们只能组成大阵,苦苦坚持,一旦甩出去,立刻会被爆为齑粉。 如今叶霜天和瑶海陡然出现,实力堪比月神号,自然成为魔裔种的下一个攻击目标。 瑶海发出警告之时,回天双臂轻抬,身后的光翼瞬间展开,形成一个庞大的能量球,迎向旁边冒出来的魔裔种长老。 叶霜天也觉得不对,心中微微一惊,本来横切向漩涡中心的力场立即收回,绕在夜魔身边,顺便把回天也卷了进去,让两架光甲联为一体。 他和瑶海的想法并不完全相同。 瑶海准备尽力作战,他却把伊玳皇后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在这个时候,伊甸就像巨浪浪尖上的邮轮,靠着浮游死星,以及天星地核中的防御堡垒作战,尚未被魔裔种摧毁。 但浮游死星储存的能量终究有限,在以狂猛火力炮击了这么久后,攻击力道明显比之前减弱了很多。 可是,他再怎么着急,也得先解决冒出来狙击的长老。 魔裔种已经知道他是谁,自然严阵以待。 如果他心中松懈,不把对方放在眼里,那么极有可能会死在对方手下。 他和这只长老一接触,立刻发现对方的特异之处。 和同伴相比,它的体型并不特别巨大,却能无视叶霜天的力场控制,在这个绝对领域里横冲直撞。 它离夜魔还有一段距离,便飞快地发动远程攻击。 它身前身后的几条手臂不停震动,产生高速风压,越过这段距离,斩向夜魔的机体。 瑶海的回天身上,已经趴上了两只深灰色的恶魔。 它们的外表极其恶心,像饿了十天的半兽人,表情却是阴森恐怖,带着诡秘的微笑。 这正是魔裔种族群中,诞生概率极小的“梦魇”。 苏渊所在的时代离现在近二十年,它们的能力再度得到提升,已经能做到和苏霓一样的事,悄悄融入飞行器内部。 不过,苏霓可以转化目标的材质,它们却是转化自己。 由于接触的同时,它们便已与机壳同化,瑶海竟没发现它们的存在。 就在这时,月神号上忽然轰来一发炮火。 这一炮明显经过加速,速度快到不科学的地步,却精准无比,恰好罩在了两只梦魇身上,将它们化为灰烬。 这次攻击正是出自紫蓟公爵之手。 他的战斗经验比瑶海更为丰富,又在以电磁干涉的异能,不停感应着这片区域中的所有异状,才能及时发现回天的不对。 但这一炮轰完,月神号也终于摇摇欲坠,开始像曾经的日冕号那样,向外崩解为几个不同部位。 数百架光甲从月神号中冲出,全是天网上赫赫有名的机甲。 公爵的号召力的确够强大,也足够令人信任。 在这一路上,许多有能力的强者选择搭乘月神号,想为帝国尽一份力。 怎奈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从未进行大规模的配合作战,只能选择较熟悉的人,组成战术小组,以小团体模式各自为战。 光甲刚滑落宇宙,便被几何体围住,所有人都在和对手纠缠。 这时,叶霜天和瑶海终于听到了公爵的声音,顿时大为欣慰。 他的声音仍然不变,冷冷说:“好久不见。 面对这场混乱,相信你们已经有了想法。” 瑶海微笑道:“是啊,想法简直太多了,不知道该执行哪一个。” 苏霓脱离后,她带过来的虫族还留在这里,包括那只最新出生的蝉形皇后。 它的思维方式和人类极为接近,实力又是极强,已经连续爆掉了几架水滴飞行器,正在被高位恶魔攻击。 公爵放出合适的电磁场,用来隐秘通讯,并没有避开它,所以它也听到了他的话。 它不知道公爵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只好默默听着,准备转告母皇。 当然,它对人类社会所知有限,即使想插嘴,也只能说出蠢得要命的话。 叶霜天不和公爵废话,立刻回应道:“苏霓……不,虫母呢? 我还以为她就在这里,却迟迟没有发现。 请不要告诉我,那个长的像蝉的东西就是她?” 蝉终于有了反应,传来一道奇怪的意识流,“我不是母皇。” “……” 叶霜天的表情耐人寻味,却接受了它是盟友的事实。 瑶海更是毫无意见,反倒要它马上把虫母叫回来。 公爵肃立在咏星火的驾驶舱里,忽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说:“就算虫母在场,恐怕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并非要苏霓置身事外。 月神号分裂之后,光甲便正式进入战场。 在如此庞大的压力下,机甲士的实力强弱一目了然。 部分光甲就像普通的几何体飞行器,刚和敌方的曲线或平面接触,便嗤的一声,化作烟尘。 双方都在急速消耗力量,比拼精英的能力,时间越长,死伤的优秀个体就越多。 这无疑是非常残酷的形势,而且毫无意义。 紫蓟公爵向来懂得如何止损,此时要采取一些极端手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突然与叶霜天两人联系,正是因为魔裔种长老的实力与他们相仿。 它们还能组成奇怪的阵型,威力比之前陡增数倍。 作战这么久,人类只能和它们僵持,无法彻底击毁。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者伤者越来越多,全是消耗在这种水磨工夫般的战斗中。 若他还不另想办法,未免太对不起以前的名声。 叶霜天和他没有深交,因此并不做声,只等他继续往下说。 瑶海和他比较熟,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就赶紧说吧。 只要有道理,我们愿意配合。” “我想要采取极端手段,即变相自爆,燃烧我和光甲的所有力量,”公爵冷冷说,“希望能够杀死漩涡中心的四只长老。” 瑶海一愣,又问:“……我们呢?” “你们可以趁此机会,尽力拯救想救的人,然后引爆死星,产生奇点大爆炸。 爆炸过后,不管有多少人生还,都先撤向外域吧,就是虫族母星所在的位置。” 这无疑是说,他认为苏霓可以担负反击的责任。 叶霜天还在思考,蝉形皇后便再次插话,“母皇正在向此地移动,用不了多久,便可到达。” 虫族向来把虫母的安全当作最高优先。 它能够说出这句话,正是因为它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 然而,紫蓟公爵脸上的苦笑加深一分,却不想回答它,因为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别说是他,就算是和苏霓完全不熟的叶霜天,也不可能厚着脸皮等虫母抵达,拉着她一起自爆。 皇后明显是一片好意,但它并不真正了解人类心理。 对公爵来说,这个选择自然非常残酷,对漩涡范围内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总有一些人还活着,就被无辜卷入这场爆炸,无辜死亡。 这是一种断尾求生的策略,公爵正是想用这批人命,换取恶魔长老的生命。 除了叶霜天和瑶海,还有十多个人知道公爵的决定。 他们均是帝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包括铁狮公爵母子,还有原来的内阁大臣。 基本上无人反对这个决定,因为公爵死定了,他们却还有逃生的希望。 而且他们知道,如果不趁早这么做,后果可能更为糟糕。 等参战的人类渐渐死光,说不定公爵想自爆也不可得。 如今六只长老都已显形,随时可能缩回黑暗当中,若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实是不智之举。 其中,也有人提议过,是否先等虫母归来,再做决定。 也许有了她的帮忙,形势会偏向于人类一方。 可谁都不敢为此打保票,说不定苏霓过来折腾一番,什么都改变不了,该自爆的还是得去自爆。 正因如此,公爵反而不愿等候苏霓,因为咏星火爆炸之时,很可能也会对虫母造成伤害。 他既是出于大局考虑,希望虫母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够收集流散的人类,加以抚慰和照顾;也是出于私人的情谊,不希望她冒不必要的危险。 叶霜天思索一阵,终于开口,沉稳地说:“我明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影响你的决定,也不会费这个力气。” 瑶海心里很不是滋味,却知道总要有人这么做,只能说:“好的,我们会引爆死星,带上尽可能多的人高速逃逸。 我想,我能联系上不少人,指示他们前往逃亡之地。” 气氛忽然沉重起来。 继月神号之后,伊甸是第二个解体的,变作无数光辉灿烂的碎片。 解体前,这个城市里也逃出了大量光甲和太空梭,礼花般四散飞射。 叶霜天心知救不了这么多人,索性不再多想,集中精力分辨,立即认出了伊玳皇后的光甲“白珊瑚”。 力场漩涡也有松散迹象,一半是自然,一半是人为,带给他们可趁之机。 按照预定计划,公爵将急剧压缩能量,在漩涡中心引爆咏星火,击碎那四只正连在一起,不停变化形态的长老。 不管他能不能达到目的,叶霜天和瑶海都会尽快引爆死星,将整个星系置入粉碎一切的巨大爆炸中。 到那个时候,除了真正的强者,还有预先逃走的个体,应当不会再有活着的生物。 无论是敌是友,都会在这些冲击中化为灰烬。 叶霜天将异能提升至极限,成功影响了那只长老的行动,得到瞬移的机会。 刹那间,夜魔消失在黑暗中,直直冲向白珊瑚,想把它和公主的“蔷薇骑士”一并带走。 回天则恰好相反,移向夜魔的对角线位置,那里也是另外一只死星的所在地。 蝉形皇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事态严重,立即自作主张,向苏霓传递这条信息。 它又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通知附近的所有虫族竭力撤离。 由于它是母皇的贴心小棉袄,还下达了“可以的话,带人类一起逃走”的命令。 此时光焰和他们相距不远,只因苏霓想多干掉点强力的敌人,才耽搁了少许时间。 等皇后的信息传到,苏霓简直是魂飞魄散,急忙抛下坎瓦人的战舰,飞快往回赶去。 光焰就像一只在太空中蹦跶的大兔子,慌不择路地急速前进,直冲那个任谁都不会忽略的巨大漩涡。 咏星火的风格比较低调,很少出现壮观场面,但这只是对人类视觉而言。 在苏霓眼中,它身上的能量正在不断提升,明亮到几乎无法直视,连漩涡都无法影响。 她根本没注意这场面多么可怕,更没注意群众中有自己的熟人,只来得及骂了声“我靠”,便毫不犹豫地急降而下。 粒子迷雾汹涌而出,试图阻止咏星火的自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六只魔裔种长老分工明确,按能力分配任务,有条不紊地清理敌人。 有一只在突袭叶霜天,然后再也没能挣脱统一场的范围。 另一只在游走四方,与其他力量进行配合。 剩下四位全部留在漩涡中央,负责最大化对付人类精英力量。 这个巨大的漩涡本就出自它们手中,算是它们合力引发的攻击手段。 它以长老身体为力量轴心,几何体飞行器为漩涡的实体,形成覆盖面积奇大的力场。 若非人类这边的力量也不可小觑,早在漩涡出现之时,便被卷入其中,轰的粉碎。 在这个时候,两边都出现了后力难继的倾向,无法维持这么激烈的攻击。 公爵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担心人类主力全灭于此,便做出舍小保大的决定。 他决心已定,又得到叶霜天的承诺,便开始通知其他人。 在特殊异能的协助下,刹那之间,厄运降临的警告遍传整个星系。 警告内容只有一项,便是请能逃的人尽快逃离。 逃不掉的会怎么样,不用说也知道。 此话一出,立刻激起和魔裔种突袭等同的反应。 许多星舰使用最后的保命底牌,打算尽可能快地逃往远方。 少许强者对自身实力有信心,选择和叶霜天他们一起留下,准备先帮忙引发爆炸,再庇护较弱的人类逃走。 蝉形皇后收到虫母的命令,也在不停警告同族,要它们别再恋战,帮着人类共同外逃,以免被即将到来的爆炸卷入。 这正是止损的方法之一,能够尽量减少友军损失。 不然,倘若爆炸杀死的人类和敌人一样多,那公爵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虫族来时气势汹汹,退走时也是同样凶悍。 在这一役中,它们至少吸引了一半攻击力量。 魔裔种曾以为,己方蓄谋已久,对人类进行了多年调查,做出针对性的研究和准备,理应一出手就收到致命效果。 这想法本来不错,却没考虑到虫母的背叛。 虫族站在人类那一边,让它们不等开战,就失去了不少底气。 尤其幽影的意志难以预料,愈发影响到魔裔种的士气。 它们撤回对虫母的追杀令,甚至不管那只被打爆了的人造虫母,任凭苏霓在母星备战。 这种举措引起魔裔种高层的不安,认为神祇想把虫族当成选民,不再保佑它们。 不管怎么说,只要它们还在使用幽影的科技,那就必须执行幽影的命令。 即使这命令会威胁到整个种族的存亡,也没有关系。 漩涡四长老中,只有两只死于自爆。 另外两只完好无损,却正面撞上想拼命的虫母,挣扎了几下就被吞掉。 与此同时,苏霓也付出极大的代价,硬生生终止了咏星火的裂解,保住它和公爵的完整性。 虫母的降落,咏星火的自爆,还有叶霜天的行动,都在同一时刻发生。 夜魔瞬间移动到白珊瑚旁边,竭力维持空间的稳定性,并与瑶海对话,确认是否要马上行动。 裂解虽然中途停止,爆炸的余波还在外扩。 另外两只长老还活着,眼见大势将去,竟然不顾环境何等危险,直接扑向爆炸中心,想拖着虫母一起下地狱。 它们选择的方式还是自我牺牲,最没新意,却也最有效。 它们移动的时候,太空中仿佛爆开无数绚烂烟火。 有能力撤离的星舰全部孤注一掷,进行最后的努力,都顾不上帮助同伴。 浮游死星蜂鸣震颤,发出令所有生物都胆战心惊的长鸣。 长鸣频率迅速提升,很快就超越了这些物种的听觉范围。 叶霜天脸上有一丝犹豫,却还是执行了对公爵的承诺,对瑶海说:“动手!”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落在漩涡中心的是皇帝,他也不可能因此停手。 几何体初始时还在愣怔,然后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迅速组成光带和曲面,正在疯狂追击逃离的星舰和虫族。 叶霜天打眼一看,便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下去。 风暴中心,二十多架光甲还逗留在原地,均匀地分布在这片空间中。 它们均严阵以待,不停阻拦曲面对逃离者的追击,以便让更多的人类得以逃生。 直到叶霜天发出信号,引爆死星,这些光甲才有了些许不安的表现。 这一刻,仿佛有一个新的宇宙在此地诞生,占据了每个生命的意识。 爆炸之前,有个无比巨大的恶魔影像正在凝聚,手中持有八支权杖,作出击向虫母的动作。 但它才刚露出轮廓,便被爆炸阻止。 那力量恐怖到了极点,几乎能摧毁一切。 这位魔裔种族长很想拼着身受重伤,当场杀死苏霓。 但它也扛不住大爆炸的威力,影像只存在了几微秒,便无可奈何地消失了。 这是两场连接在一起的爆炸,由于间隔时间太短,看起来就像一次。 苏霓和紫蓟公爵位于第一场爆炸的中心点,又离死星很近,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死星爆炸时,苏霓来不及开启虫洞逃亡,只能奋力保住自己和公爵的安全。 虫母那庞大的身躯此时无比渺小,像个棒球一样,被爆炸掀飞出去。 她在爆炸中,就像风中枯叶,先是一阵乱流,导致完全随机的运动轨迹。 等远离了战场,她又沿直线飞出很远,竟然没办法停下。 飞行过程中,苏霓感到非常痛苦,身体好像随时都要散开,变成和敌人一样的碎片。 她在不停震荡,咏星火也是一样,而且,好像很快就要彻底碎裂。 就常理而言,她应该在接触它的同时,探查公爵的情况,并加以最稳妥的保护。 但是,即使她竭尽全力,也不可能完全挡下那威力恐怖的大爆炸。 公爵本身就死了一半,再被数不清的射线连续穿透,让她不敢去想咏星火内部的场景。 何况,她能保住自己已很幸运,其他事只能尽力而为。 她一和爆炸接触,便有了身不由己的感觉,还发现只用粒子,根本抓不住咏星火,只好奋力把它拖到身边,用前肢牢牢扣住。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周围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死气沉沉。 苏霓开始转化人类形态,这个奇怪的组合也慢慢停了下来。 她并不像之前逃亡时那么狼狈,需要下属扛走急救,但虫母身体已被炸毁一半,也是相当严重的创伤。 她不得不先采用人类形态,以节省能量消耗。 形态转化到最后,光焰重新出现,安静地飘浮着,手里还拖着咏星火。 苏霓还是那个样子,站在驾驶舱正中,急速喘了几口气。 她的休息时间只有几秒钟,身体一恢复,便急忙去查看公爵的情况。 虫母在战斗中可以吞噬对手,相当于补充能量,以此提升续战能力。 可是这场战斗太过激烈,补充速度远不如消耗速度。 她再次感到极端的疲惫,很想随便吃点什么。 此外,她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停留,因为魔裔种很可能放弃围剿人类,利用剩下的力量袭击虫母。 她的身体状态不太好,头脑倒还很清楚,可以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同伴的运气就没这么好,无论是光甲还是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咏星火经过自爆,险些彻底毁灭。 它的外表如同一堆破烂,只是勉强维持着形状。 这还是因为苏霓临危出手,硬是逼停了它的裂解,并用粒子迷雾裹住了它,重新粘合即将分离的部位。 但苏霓又不是艾尔莎,情急之中,哪里还顾得什么部位该和什么部位粘连,粘合的非常随意。 现在的咏星火外形凄惨,好像被人揍成了全身骨折。 机体上下左右,每个地方都不太对劲。 而它的主人状况更糟,已经彻底没了声息,像是一具尸体。 苏霓刚用意识探查时,还以为公爵当场身亡,又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她对活物的感知力极强,只愣了一愣,就发现他其实还活着。 只不过,他处于濒死状态,就剩最后一口气,和死人也没太大差别。 如果说,咏星火像一只饱受虐待的可怜玩具,那么公爵就像更可怜的,比喻也更加俗套的破烂布娃娃。 他的伤势由内而外,外表看起来还算完整,身体—内部却如烂泥一般。 如今苏霓实力非凡,给她点时间,她就能完全摧毁行星。 但在疗伤方面,虫母并无多少优势。 她本身体质非常强健,若有普通创伤,将瞬间痊愈。 这是她的能力之一,无法惠及他人。 如果公爵是虫族,那还好办,因为她能和任何虫族进行共生,帮忙修复它们所受的伤害。 虫母就是以类似的种种方式,进行对族群的支持。 问题在于,公爵并不是虫族,失去了完美共生的条件。 人类和虫族的身体构造相差十万八千里。 共生能在虫族身上生效,不代表可以影响人类。 苏霓在心里破口大骂,日了魔裔种的大爷到一百大爷,也还是无计可施。 她只能绷着脸,哆哆嗦嗦地挤进咏星火,坐到公爵身边,将手臂变成虫母状态,尝试进行共生。 她今天的经历糟糕到极点,可以用来写篇作文,标题就叫《难忘的一天》。 每当她认为运气不会更坏的时候,便要发生点意外,刷新她的下限。 不过,这一次的运气大大回升。 公爵对共生有了反应,并不像她预料中那样,是在“融合一块死猪肉”。 随着甲壳逐渐深入,双方开始建立连接。 苏霓汗都快出来了,终于成功稳定住他的生命体征。 但人类毕竟是人类,她只能保持这种情况,让他暂时不死,无法真正治愈伤势。 他们必须尽快赶回母星,利用母星上的茧疗伤。 那才是虫族真正的医疗设备,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苏霓的心情也在回升,却不可能懈怠。 她检查了一番,确认附近没有敌人,才算真正放心。 咏星火和光焰再度被连到一起,流星般疾奔向远方,冲着虫族母星而去。 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跃迁一次,瞬间跨越很长距离。 咏星火的驾驶舱中,已经不存在正常工作的设备。 苏霓摆弄了几下,意识到自己的机械天赋低到极点,和图拉真的节操差不多,也就不再浪费精力。 然后她把目光移到公爵身上,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穿越以来,她一直承担着很大的压力,之前怕虫母身份暴—露,之后怕遭到强敌追杀,连累整个虫族。 这压力也许没有公爵肩头的那么夸张,却也够她受的了。 因此,她的当务之急是不断提升力量,以便应对未来的风波,并弄到足够的话语权。 出于这个原因,她的精力都用在学习和练习上,很少分给其他事务。 即使涅林从厄运之星起,就对她表示出明显的爱慕,也没能打动她。 如今他交了更适合他的女友,她却依然故我。 若非有方才的剧变,也许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喜欢紫蓟公爵。 遍数整个星际帝国,能让她奋不顾身救援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若将救援范围缩小到“不假思索,不计代价”,那么数目就更小了。 公爵恰好是其中之一,还有成为第一的可能。 那个时候,她完全没去想其他事情,甚至忘了虫母死去,虫族将会迎来怎样的噩运,就那么直接赶了回去。 这无疑有些不负责任,却从侧面证明,公爵在她心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这个举动里自然有报恩的因素,毕竟她欠了公爵太多人情,为了人情也该这么做。 但是,若只是人情,她没必要惊慌失措,失去了权衡利弊的本能。 她想到这里,很忧郁地看了公爵一眼,发现他还活着,才放心地叹了第二口气。 如果说,这件事里有什么能令她安心的,便是她现在的地位。 虫母是一个种族的首领,论地位论实力,都不会输给任何人类。 他们失去了身份上的差异,以及财产上的更大差异,反而能够拉平彼此地位,进行平等的对话。 这样一来,公爵估计会认真考虑她的感觉,不至于认为她攀龙附凤,想勾搭一个高级贵族。 不过在思考过后,她仍决定先等战争结束,再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如果她不幸死于最终战争,那么还不如不说。 同样的,如果公爵不幸身亡,那她说不说都是一样。 至于人类和虫族的未来,也要等危机度过,才有讨论的必要。 她就怀着这种既苦涩又甜蜜,既迷茫又清晰的心情,以最高速度移向母星。 大爆炸延续很久,波及的范围更是惊人。 当最后一点余波消散时,阿尔法星系已被彻底抹灭。 星系中的所有天体都消失了,被黑暗虚空取代。 那些繁华富丽的景象不复存在。 唯有数据储存中的影像,告诉观看者这里曾经何等辉煌。 战斗结果的影响还要超过爆炸本身。 图拉真先生被幽影撸走,致使人类失去最高领导者。 天星崩毁,死星爆炸,卷入不少未能及时撤离的星舰,给人类带来极大打击。 其余舰队没能赶回,运气却不比他们更好,一直和其他种族奋战,也是死伤惨重。 从先贤偷偷运走的数据芯片上看,他们曾预测到这样的场景,想要尽力避免,却没能成功。 这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哪怕没能找到芯片,也只能说人类的运气不好,对方的运气太好。 好在魔裔种的损失还在人类之上,也是灰头土脸,只因家底丰厚,看起来才比人类体面。 六长老投入了大量兵力,意在用一战摧毁人类的根基,结果把自己都赔了进去。 参战的几何体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会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也在大爆炸中全军覆没。 剩下的四只长老倒是安然无恙,远程旁观战斗。 可它们不以战斗力见长,空有一脑子的智慧,很难亲临战场。 它们辖下的部队为数众多,平均实力却不是特别高,不敢追击虫母和人类强者,只能悻悻下令撤回。 魔裔种撤走,不代表战事会就此平息,只代表它们要整合力量,进行最后的奋战。 虫母吐血奔回母星,固然是因为公爵快死了,也是想要建立防御体系,打算和魔裔种决一死战。 人类的幸存者也有相同想法,都想聚集友军,共抗大敌,即使不能取胜,也不应败的太凄惨。 他们收到通知后,在战斗中不停变换位置,逐渐向那个神秘的坐标移动,顺便通知路上的同伴。 在这种时候,人类群体中仍不乏无聊人士,认为这又是虫母的阴谋,想要用这种方法,一网打尽幸存者。 但是,大部分人屡逢强敌,又缺乏后勤供给,实在管不了这是不是阴谋。 整个帝国星域宣告陷落,处在荒凉颓废的气氛中。 每有一处战斗爆发,整个星系就大难临头,最终变成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大部分殖民行星的战斗力很有限,想躲过攻击只能靠运气。 行星上的居民生时无足轻重,死时无声无息,到死也无法组织有效的反抗。 比起他们,能够逃向荒凉矿区的星舰已经是幸运者。 矿区在帝国星域之外,目的地还在矿区外侧。 星云掩映下,虫母正在那里等待他们。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公爵慢慢睁开了眼睛,一时之间,脑子里糊里糊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视野一片模糊,再怎么努力去看,也只能看到朦胧的光影。 许多影子在附近晃来晃去,带着平时少见的颜色。 那颜色偏绿,又有点灰暗,仿佛绿豆沙在走路。 更惊悚的是,这些绿豆沙好像发现他醒了,正往这边移动,而且变的越来越大。 但是,虚弱只是刚醒时的短暂状态,模糊更是暂时的。 他身上的力气飞快凝聚起来,视线也开始对焦。 只过了几秒钟时间,绿豆沙们便不再是重影,变成一只有成年男子大小,长着无数步足的大豆虫。 它正探出脑袋,看向他的脸,复眼中闪动着蓝光,外表很是可怖。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公爵甚至能看到它口器上的小突起。 这种突起把皮肤表面变成砂纸,增加了大量摩擦力。 豆虫一口咬住猎物时,猎物被口器羁住,很难挣脱。 他一惊之下,多年训练出的本能立即发挥作用,闪电般地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握。 那只倒霉豆虫正要说话,猝不及防中,颈部被巨大力量捏住,凭空生出一个凹陷,仿佛被人戴上了个无形的环。 公爵根本没容许它挣扎,直接把它扔了出去。 豆虫竟毫无反抗能力,打着滚儿摔在墙壁上,只听一声沉沉闷响,整个虫被拍扁了一大半。 它的身体就像橡皮泥,可以任意搓圆揉扁,变化形状,所以没被这次攻击干掉。 公爵已经坐了起来,冷冷凝视着它。 他没有追加攻击,把它彻底打死,是因为有了新的发现。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囊里。 囊的大小和人类体型相差无几,里面装满了粘稠的透明物质。 他坐起来的时候,粘稠物顺溜地溅落,一点都没沾到毛发和皮肤上。 囊本来完全闭合着,此时处于上部完全打开的状态,显然是为了让豆虫更好地观察他。 他又发觉身上没有半点异常,之前受的重伤已然痊愈。 虽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得出来,痊愈和这个茧有重大关联。 豆虫活像动画片角色,保持着扁平状态,飞快地从墙壁上滑落地面。 落地之后,它才蠕动几下,扁掉的部位气球般鼓起,瞬间恢复正常。 然后,它开口说:“不要再打它了,是我。” 它外表不符合人类审美,嗓音却清脆悦耳,而且是公爵非常熟悉的声音。 这里是虫巢,这个东西像虫族,声音又熟悉到不行。 那么附在豆虫身上说话的,当然只可能是苏霓。 眼前的情况极为诡异,即使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愣足了五秒钟,才试探着发问:“这是你平时的形态,还是你的分—身?” “都不是,”苏霓说,“你还记得我吻过你吗?” “……”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记得,那我就不废话了。 虫母接吻之后就会怀孕,这只豆虫是我和你的孩子,你的亲生骨肉。 你有没有觉得它很面熟?” “……” 即使让公爵猜一千次,他也猜不到答案是这样。 他脸色瞬间青了,死命盯了豆虫几眼,过了好一阵才说:“我见过带有人类基因的虫族皇后,并不是这种低劣的模样,而且实力也远远胜过了它……它真是我的孩子?” 豆虫带着无辜的表情说:“啊哈,看来你没有被爆炸弄傻,逻辑推理能力还是这么强。 这真是可喜可贺,看来茧对人类也能生效。 我之前还有点担心呢。” 它说出最后一句时,苏霓已经走进了这个奇怪的房间。 她还是人类形态,看上去和帝国时期并无太大差异。 若一定要指出差异部分,那就是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了。 不仅如此,这对眼睛还向外稍稍突出,虽然不难看,却是人类绝对不会拥有的。 由于公爵苏醒,她心情很好,表情也很愉快。 一进房间,她就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公爵,忽然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说:“欢迎来到虫族母星。” 此情此景,公爵也不得不配合道:“请多多关照。” 公爵所处的“囊”,正是一个小型的医疗茧,是从巨茧上分出来的。 事实上,巨茧的性质和生命颇为类似,但不能繁衍,只能分化,也无法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公爵并非它唯一的客户,这个房间之外,大量医疗茧分布在广阔的大地上,里面躺着需要治疗的虫族和人类。 虫族并不在意有没有独立房间,却不能和人类混在同一茧里。 苏霓为了治疗效果,尽可能地把个体分开。 同时,她出于私心,把公爵安排在虫母巢穴内部,并要豆虫时时注意他的情况。 即使如此,重塑肌肉、内脏、骨骼、神经,还要修复崩溃的基因,仍花了不少时间。 公爵能在这个时候醒来,其实是超出了她的预计。 不过想到他那坚定的意志,她也不至于特别惊讶。 从苏霓逃亡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清醒地见面。 不客气地说,两个人心情都有些激动,表面上却保持着冷静。 这自然是因为不知该说什么,也是因为局势天翻地覆,让人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苏霓想了想,终于按捺不住,感慨道:“现在再想以前的事情,我的感觉还真是复杂。 你说你会死战到底,我说我会回来,结果我们都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怎么样,我的确是你做过的,最合算的投资吧?” 公爵一笑,淡然说:“我有钱,我可以投资很多东西。 你也许是,也许不是。” “……你的钱已经完蛋了。” 虫母诚恳地说。 “所以你连衣服都不给我?” 虫母再度诚恳地说:“原来你发现了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外星人,我可以看。 你会在意一只猫偷窥你洗澡吗?” “……” 公爵觉得,对话的走向越来越诡异。 但再怎么诡异,他也不会放弃索要衣服的努力。 他正要继续说话,却见苏霓正色解释道:“其实是由茧中溶液的性质决定的。 普通衣服泡在里面,会逐渐溶解,就算外形还保持着完整,也是一戳就烂。 纳米防护服倒是安然无恙,但它会阻碍治疗效果,所以……” 她的态度变的正常,公爵也不再跟着她胡扯,开始试验自己的身体机能。 令她佩服的是,他脸上并没有尴尬的表情,仿佛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这个时候,豆虫忽然动了几下。 它摩擦身体前半部分的节肢,发出了人类通用语般的声音。 它说:“母皇说,我是你和它的孩子。 但很奇怪的是,我好像没有皇后的地位,也不能产生更多的族裔。” 如果虫母想让它听懂人类的语言,那它就可以听懂。 由于豆虫和那只蝉的思维更贴近人类,苏霓便把它们当秘书官使用,要它们和另外几只巢虫配合,负责与人类联系沟通。 公爵打量它很久,甚至比打量苏霓还要久,才问:“你居然信了?” “当然。 老实说,我的年纪比你大,所以这事令我很混乱。 但母皇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你刚才不也信了吗?” “……” 苏霓已经习惯了豆虫的风格,但公爵明显不习惯。 她笑了又笑,眼见豆虫又要卒了,才尽可能平静地说:“逗你们的而已,他不是你的父本。 你是上代虫母的直接产物,不是我的。”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成功打消豆虫对公爵的兴趣。 它接收到苏霓的命令,迅速游走出去,离开了这个地方。 苏霓淡淡一笑,平静地说:“如你所见,我已经成为完整的虫母。 无论是虫形还是人形,我就是我,不会有任何差别。 再过一段时间,我的进化将会完全结束。 到那个时候,眼睛部位的异状也会消失。 任何仪器都无法检测出我和人类的差异。 也许费海潮先生可以发现差别,不过具有基因复制的人类并不多,能复制我的更是完全没有。” 她的进化无疑非常成功,就算有什么缺陷,短时期内也看不出来。 毕竟她身体健康,功能完整,具有虫母的所有能力,不可能要求更多。 她真实的心理也已发生变化,不再感激上代虫母,因为她本人就是它生命的延续,如同过往的许多代虫母那样。 公爵一时没有说话,皱眉思索着。 他正如艾尔莎所言,对苏霓的接受度相当高。 他的沉默与敌视无关,只是在想这个事实将造成的影响。 这个时候,豆虫又爬了回来,带回一套酷似公爵防护服的服装,从衣服肩部的流苏,到与防护服相配的靴子,一样不少。 纳米防护服技术已经很成熟,是星际航行时的必备装备,兼有实用和美观的特点,完全可以日常穿着。 只因它的成本不低,算是小小的奢侈品,大部分人只有一两套。 公爵的衣橱里,自然都是高档货,富有美学价值。 这套衣服复制了样式,但绝非纳米防护服。 衣服材质隐约闪光,不知是什么东西,摸起来也没人类的面料那么柔软。 豆虫默默爬过去,把衣服递给了公爵,像是还要发飙意见。 苏霓制止了它的插嘴,说:“我这里造不出科技产物,所以这只是一件很结实的普通衣服。 它的材料是某只巢虫的分泌物,能够抵抗强酸,强碱,高温高压和高强度辐射,你凑合着穿吧。 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只因你苏醒的时间比我想的早,现在才仓促完工。” 她最信任的人类就是公爵,也想倚重他的能力,早就决定,只要他苏醒,就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在这个时候,她并未停止和其他虫族的联系,本身却留在这里,开始进行这场势必要进行的谈话。 首先自然是虫母的身份问题,濒死的虫母遇上了濒死的她,以基因融合的方式进行生命延续。 她有妮妮的记忆,所以算是继承了原主人的身份,也有虫母的全套基因,没有人能说她不是真正的虫母。 这样一来,她仍有合法的苏渊女儿身份,并非虫母冒充人类行走江湖。 公爵这才明白,为什么她身为虫母,却选择活在人类社会,又为什么一反寻常,旗帜鲜明地把魔裔种当做敌人。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牵扯到巨大的秘密,又令他感到无奈。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苏霓能够信任他,合盘托出真相,现在的局面会不会比较好?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换了他自己,也只能牢牢隐藏身份,然后伺机而动。 “大概就是这样了,不管怎么说,我应该感谢虫母,也应该感谢你,”苏霓坐在茧边上,非常无奈地说,“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们的情况吧? 好消息是,据我对魔裔种的了解,它们的损失也很恐怖,应该已经伤筋动骨,没办法再把人类压制住。 坏消息是,我们也一样……” 茧的治疗能力相当强劲,只要活着进去,就能活着出来。 人类的医疗水准虽高,却无法治疗公爵的重伤,因为在他的身体重生之前,生命就会结束。 但茧就可以,而且效果很好。 此时,他的身体机能完全恢复,还感到精力充沛。 当他试探着使用异能时,虫母立刻有了感觉,黑着脸说:“不要试图扭转我身边的电磁场,我会进行自动防御。” 这件事让他们又是一笑,也证明他的身体完好无损。 在双方确认治疗结束后,公爵终于换上那套听上去有点恶心的衣服,离开了这个小型医疗茧。 这个地方没有桌椅,他只能坐在茧的另一边,看着对面的苏霓,问道:“你是否发出强烈信号,要求幸存者聚集到虫族母星?” 苏霓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反应速度,迅速回答道:“没错,一直在发固定的召集信号。 虫族在发,很多人也在帮忙。 肯定有人怀疑我居心不良,不愿过来,那我也没办法,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她说到自生自灭,忽然又想起了其他事情,“尤路维尔先生呢? 他是我的重点搜查对象,可直到现在,他还没过来汇合。” 公爵皱了皱眉,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月神号裂解之时,他就和我分开了。 但事情可能没那么糟,很多人都有武装力量强大的私人行星,他也有。” 尤路维尔对苏霓很不错,而且为人通情达理。 若有坏事发生,他很少进行道德评判,只尽心尽力地解决。 只要他还活着,又收到了相关讯号,那么一定会率先赶过来。 他迟迟不到,导致她怀疑他已经死了。 公爵这么说,倒是令她松了口气,认为还有希望。 “你们这边的情况又怎么样,”公爵问道,“逃亡到这附近的人类应该不少吧,是谁在负责?” “如果我说还是我,你会不会吓到?” 公爵无奈地说:“不会。” “好吧,其实是叶霜天他们,皇后陛下也在这里。 人类有一个暂时的聚集地,由一整个德高望重的团体负责。 你有兴趣的话,我马上可以送你去见他们。 另外还有若干个侯爵和伯爵,都是只有爵位,没有实职的庸碌之辈。 我认为他们派不上什么用场,你应该没兴趣。” 苏霓说着说着,也不由叹了口气。 那场战争的打击面太大,交战双方死伤数目都非常惊人。 很多舰队为了摧毁敌人,不得不使用歼星和碎星武器,根本顾不上平民的安危。 其他种族从栖息地远程赶来,估计没有帝国星域那么惨烈。 但这也带来一项难以忽视的坏处,因为军队要进行星际航行,消耗将非常惊人。 魔裔种的大后方就算平安无事,生活质量也至少要下降一半。 即使如此,苏霓也希望人类的命运和它们掉转。 连枭那种强者,也是灰头土脸地逃生。 他的舰队大半没能离开,永远埋葬在阿尔法星系。 其他人更是只能看运气,运气好的能被喷出爆炸范围,不好的就只能死在那里。 苏霓返回母星途中,还救助了不少漂泊的舰队。 只是星域太大,她不可能地毯式搜索救援,只能先带着他们回去。 她一落地,就把公爵塞进茧里,并安排对其他伤员的治疗。 同时,她不再理会人类的事情,把那边的权限交给叶霜天和瑶海。 这两位是第一批到达这里的人类之一,还都完好无损。 他们性格不同,却都没兴趣掌控大局。 但是,苏霓相信他们的眼光,认为他们能够提出最合适的领导者。 做完这些事后,她才静下心来,清点虫族的存活情况,并要求皇后加速扩张,补充此役中牺牲的军力。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接应幸存者。 怎奈天网彻底消失,通讯非常困难,根本不存在完整的通讯网络。 虫母也好,叶霜天也好,想要在茫茫宇宙中寻找特定目标,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任务。 他们只能大面积发出召集信号,将信号传送到很远的地方,为幸存者做出指示。 苏霓还怕魔裔种等在路上,专门截击这些人。 她不停派出下属,向帝国星域那边深入行进。 皇后们几乎是日以继夜地工作,疯狂掠夺着行星上的资源,然后生出更多的虫族。 由于那个区域本来就是矿区,更为人类所熟悉,所以大部分人类其实是在那里活动,未曾羁留在母星附近。 也就是公爵醒得快,才会在母星上见到她。 再过一段时间,苏霓会下达另外的命令,让母星上的大部分战力前往帝国星域。 她本人则要去某个神秘的坐标,寻找先贤埋葬在那里的遗产。 艾尔莎也影踪不见,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发送破译内容的时候,唯恐消息传不出去,几乎群发了一整个联络人名单,也包括公爵。 苏霓看过他的内容,公爵自然也看过。 他终于严肃了起来,说:“芯片被送到科学院之后,破译工作一直进展缓慢。 我没想到,上面的实质内容并不多。” 苏霓又点了点头,“是的,内容很有限,但很重要,至少告诉我们应该去哪里寻宝。 遗产里有破解魔裔种空间技术的科技,这就是最珍贵的资料。 你知道,它们的飞行器和种族个体都得益于幽影,能够突然滑进黑暗,躲避敌人的攻击。 别说其他人,就算是我,攻击它们的时候,也要花上更多力气。 只要能够破解这项技术,就是对它们的极大削弱。” “而且,还有一件事,”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上面有技术设备和图谱的安放地点,也有魔裔种母星的坐标。 我读过它们的记忆,所以这消息对我没用,但看到这一条,让我产生了其他想法。” “什么想法?” “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公爵微笑道:“没有,我没有猜你的想法,我在听你说话。” 苏霓微觉压抑,仍然极为坦白地说:“好吧,我想它们要么就此偃旗息鼓,和过去那样,夹着尾巴逃回老家,几十年,几百年后,再来骚扰我们。 要么也在准备最终的决战,比如说,用出最后的本钱,让那两位负责与幽影沟通的族长也参与战争。 我在想,怎么才能彻底解除这个威胁。” 她并不需要解释太多,公爵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在公爵看来,如果幽影有着某种目的,那么不管是什么目的,族长都可能前来攻击虫母。 他并非不知世事的普通人,接触过很多阴暗的心思,下三滥的想法。 他也会猜测,人类既然喜欢看斗鸡,看斗牛,沉溺于各种血腥残酷的场面,那幽影为什么不可以? 帝国中,存在着数个地下黑市,以异能者之间的生死格斗为赌局,就因为这是“真实的残酷”。 从这一点上推论,幽影当然可以饲养合适的种族,把它们当作野兽或者角斗士。 最重要的问题仍在于它们的想法,而不是人类。 苏霓听完他的想法,慢慢地说:“我在担心相同的事,若它们只是生性残忍,喜欢欣赏两个种族火并的场面,那我们将迎来永无休止的征战。 但我也没办法,总要先解决眼前的威胁吧。” 公爵并不知道图拉真试图把苏霓推向魔裔种,只看到幽影将银色权杖带走的场面。 银色权杖即使量子化了,实力也只和瑶海差不多,并非特别逆天的存在。 但就算是三强者合力攻击,也不可能轻易地带走它。 他问:“皇帝陛下怎么样了? 是不是再也没有回来?” 苏霓之前不知道图拉真的事,从别人口中得知这消息,也很是感慨。 她正要回答,却见豆虫昂起了身体,用意识对她说:“有一堆人类要见你。” “……是什么人?” 豆虫说:“一堆陌生人,以前没有见过,好像刚刚逃过来。 带头的那个首领说,他是苏北辰。”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豆虫无法窥视虫母的思维,所以不知道苏北辰是谁,只按部就班地转述了这个名字。 苏霓一听之下,顿时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涉及到其他人时,她和豆虫是用意识交流。 公爵只能看到她一愣,还以为有坏事发生,便问:“怎么了?” 这段时间,幸存者源源不绝地赶来这里,希望得到虫母的庇护。 他们有的实力很强,可以冲破重重封锁,成功抵达安全区;有的运气特别好,从未碰上强敌,损失比前者还小。 无论哪一种,都是现存势力的重要助力。 当然,其中也不乏残兵败将,比如说舰身只剩一半的星舰。 苏霓不知道他们怎么成功活了下来,只好致以崇高的敬意。 要说她从没注意苏家的情况,那肯定不可能。 她对这个家族的观感很复杂,既不想主动救援,也不太想听到他们全军覆没的消息。 她无法在他们身上投注太多精力,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一次。 像这种有一定地位的家族,只要条件允许,就会选择保存实力,前来投奔虫族。 只有一小部分出于种种原因,缩在帝国星域里,不知是死是活。 苏霓等到现在,其实已经不再抱希望,心想人家一向忌惮自己,大概宁可选择战死,也不愿厚着脸皮过来吧。 因此,她一听这消息,心中立刻一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公爵又催了一次,她才说:“苏北辰来了……他想见我。” 原则上,虫母不干涉人类辖区的事务,任凭他们自由发展。 但这只是她的个人原则,不是公认规则。 附近区域都是虫族的地盘,即使出于礼貌,人类也不能无视她的存在。 每新来一批幸存者,人类的领导团体就会整理出详细名单。 他们将名单交给巢虫或是信使,通过这种方式,向她详细备报。 就算苏北辰不主动求见,苏霓也会得知他的到来。 只不过,她没想到他会率先开口。 也许他觉得心虚,生怕不把话说清楚,连他本人,带手下的舰队都会被赶出去。 也许他理直气壮,不打算赔礼道歉,另有要事相商。 大部分人不知内情,仍然认为虫母和他有着亲密关系。 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紫蓟公爵。 公爵选择了苏霓,苏北辰选择了帝国,这是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别,也导致了今日的不同命运。 那时,苏霓不信任所有人,径直自爆逃生。 但苏北辰的态度摆在那里,想要将此事一笔抹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皱了皱眉,问道:“你要答应和他见面吗?” 这时,苏霓已经作出回应,要豆虫送出消息,问问曦云和杨舟是否一起过来。 然后,她才平静地说:“自然要见,难道把他赶出去吗? 我还没有那么幼稚。 以及我很想弄清楚,苏北辰的队伍成员都有谁,他们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苏北辰兄妹同时订婚,却并非同时完婚。 曦云订婚后不久,便以十分年轻的年纪,正式嫁给了杨舟。 但公主的婚礼和她不同,需要长时间准备,并非随便就能够完成的。 正因如此,如今曦云有着正式登记的婚姻关系,苏北辰还是独身。 杨舟则正式向苏家靠拢,也进一步拉近公爵和苏家的关系。 苏霓一说杨舟,便按捺不住好奇,“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但杨舟为什么会选择曦云?” 她对这件事存疑已久,却无法和他人讨论。 直到这时,她才第一次问了出来。 杨舟离开厄运之星后,便一直依附在公爵麾下,说他是公爵的亲信,并不为过。 公爵对杨舟了解很深,的确是解惑的好人选。 可他并未正面回答,只微微一笑,委婉地说:“杨舟和苏北辰是同一类人,他们永远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他对你有好感,而且是很深的好感。 若不出意外,他应当会向你求婚。 但你那时已经是虫母,被整个人类社会所排斥……”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苏霓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也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原来这事没有任何内情,只因杨舟做了和苏北辰相同的选择。 她当时的未来远比曦云辉煌,深受公爵重视,又已洗清父母身上的污名,自然是很好的联姻对象。 可虫母的身份暴—露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奇怪的是,她没有受到冒犯的感觉,反而很觉庆幸。 她庆幸杨舟的求婚对象是曦云,不是自己。 不然,等两个人再见面时,那场面可有多尴尬? 公爵刚说完,豆虫便做出肯定的答复,并转发给她一小段影像。 影像中,杨舟和曦云的身影清晰可见,正处于信使的感觉范围里。 他们看起来一切正常,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可见路上的情况还好。 苏霓示意豆虫不必继续,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这就过去。 你呢? 你要不要一起去?” 经过这个插曲,方才的诡异气氛已无影无踪。 公爵并无留在虫族母星的意思,淡然说:“既然你要亲自前去,那么我搭个顺风车好了。 不过,我不打算和你一起去见他。” 这选择在她意料之中。 苏霓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差点忘了,你过去之后,估计可以见到完好的咏星火。” 公爵略感意外,问道:“虫族也可以修复光甲?” “……不是虫族,是你们家族自己的技师。 你应该会很高兴听到,你的姑母华萤女士,还有几个家族成员都平安抵达这里。 他们乘坐的星舰上,带着水平相当高超的工程组和机械组。” 咏星火被拖回之后,先被存放在母星上。 它的各关节歪歪扭扭,简直逼死强迫症,让苏霓很想对它进行修复和改造。 但它是死物不是活物,并非虫母的擅长领域。 苏霓又不想强行吸收它,把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只好先放在那里。 苏霓召集幸存者时,重点关照流散的技术人员、科研人员、开发人员,尤其是走在各领域前沿的科学家们。 科技是人类立足于星际时代的根本,可能的话,她想尽量把这些人保存下来,也算是保存人类的智慧结晶。 她的努力卓有成效,但咏星火是帝国最顶级的光甲之一,普通技师不敢随便动手。 直到华萤乘坐的星舰到来,它才有了被完美修复的可能。 苏霓简单解释了几句,发现公爵没什么意见,便说:“既然你无意参与我和苏北辰的会面,那么我让巢虫送你去人类聚集地。 到了那里,你和华萤女士他们详细谈谈吧。 放心好了,他们的状况还不错,至少能够做到同心协力。” 此时,枭也移居到矿区,和人类聚集在一起。 尽管他的势力战死大半,但在幸存者中,仍算是比较强的。 苏霓常常从他那里得到消息,与虫族观察到的画面相互印证。 她本来还担心派系林立,谁都不服谁,但迄今为止,并未出现她担心的情况。 她还分出一部分智慧较高的皇后,要它们去和人类合作。 这批虫族充当人类的便宜劳动力,帮忙建造科技产业,还有军事基地。 当然,它们并非无偿服务,也从苦力劳动中汲取经验,以便复制到自己的行星上。 苏霓不愿虫族永远只是宇宙蝗虫,自己对科技的了解又有限,便想出了这个办法。 人类那边是否真心愿意,还值得商榷,但他们确实缺乏劳动力,所以仍接受了她的提议。 公爵听她说完,也表示了赞同,认为这是眼下最合适的合作计划。 苏霓送给他一批地位较高的信使。 在临时联络网建立之前,他们可以通过信使传话。 蝉形皇后亲自送他去矿区,并向那里的虫族转达虫母的命令,要它们在不冲突的情况下,听从公爵的吩咐。 苏霓得知他平安抵达,和华萤等人见面后,才去了自己的目的地,踏上久违了的深红之梦。 与公爵相比,这次的会面气氛略嫌僵硬。 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客气的像是头次见面的陌生人。 苏北辰正是其中最从容的一个。 他的容貌神情一如过往,温柔俊美到无可挑剔,态度也未曾出现任何变化。 苏霓见他这样,反倒笑了。 她并不想为难他,因为事已至此,为难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她先简单说了几句,带有安抚的意味,便示意杨舟等人暂时离开。 等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人时,她才将话题转到重头戏上,重复着对公爵的解释,表示自己真是苏渊的女儿,不是虫母变成的假货。 她的解释很有诚意,苏北辰的反应也是一样。 他沉默地听完,才恳切地说:“对不起。” 苏霓微笑道:“对我来说,道歉是最无谓的行为,但总比不道歉好。 若担心我会报复,那大可不必,因为你也有你的难处嘛。 现在,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苏北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刚才和我见面的人里,有不少苏家成员,似乎都是出类拔萃的年轻一代。 虽说我和他们没有任何接触,但也知道他们是谁。 那么……苏家的长辈呢?” 她的口气很温和,问题本身却尖锐到了极点。 苏北辰的态度仍是那么平静,几乎令人心悸。 他从容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苏霓追问这一句,表示她不再顾念之前的情谊,一切公事公办。 苏北辰明白这一点,却不得不有问必答,毫无掩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苏家在战争爆发之初,认为自己底蕴丰厚,家族成员素质极高,只要行动够稳妥,就成功挺过这次劫难,不需要去投靠虫母。 而且,苏家真正的话事人从未理会过苏霓,还处处提防着她,生怕她获得光明前途后,会处处作梗,为父母出气。 苏霓想的没有错,在那个时候,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会无视召集信号。 但是,这是数个种族之间的战争,并非一家一族可以抵抗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策略极为成功,完美隐藏了自己。 但没过多久,便被傀儡师的战兽发现,成为异族的重点攻击对象。 那时他们已和其他区域分隔开来,未曾受到战火波及,却不可能存在援军。 在全力抵抗之后,他们彻底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人类若投降,傀儡师应该也会接受。 问题是,倒戈后的好处实在有限,永远都不可能取得重要地位。 最后,大人物们无奈之下,决定忍辱偷生,向虫母低头。 苏北辰和曦云仗着和苏霓的交情,带领和她无冤无仇的成员,前往虫族母星。 至于那些有仇的,他们自愿成为被放弃的棋子,留在原地不动,也是为了保证舰队成功逃脱。 苏霓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淡然说:“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让人低头。” 苏北辰说:“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可如果他们来了,你还会让我们进入这片区域吗?” 苏霓轻轻叹了口气,坦白地回答道:“不会。” 如果特雷西亚等人随舰抵达,那她肯定会当场翻脸,最多饶过零星几人的性命而已。 其他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但涉及到绮羽和苏渊,她就不能装不知道,更不能替他们尽释前嫌。 只是,对方的做法如此干净利落,让她想高看他们一眼都做不到。 她又看了看苏北辰,斟酌着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 从前发生过的误会,我就当没发生过,你对我的照顾,我也会一一答报。 我身为虫母,不会干涉人类内部的事情,请你们放心。 以及,我唯一支持的人类是姬星罗。 反正你和他交情很好,不必担心我徇私报复。 但你要记住,在我有生之年,这种事没有下一次了,没有下一次。” 苏北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两个人再度陷入沉默,气氛更是呆滞凝重。 这是过去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既让苏霓百感交集,又带来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搜肠刮肚,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语调轻松地说:“你一定很担心公主殿下吧? 她和伊玳皇后都受到虫族优待,有高级守卫保护,待遇也是最好的。 如果你愿意,我这就派下属引路,带你的舰队过去。 上次见面之时,她还说她很担心你。” 正事谈完,自然可以说说不那么严肃的话题。 她既然不打算为难他,何妨做人情做到底? 可出乎意料的是,苏北辰脸上居然没有半分喜悦,仿佛听到了陌生人的消息。 苏霓正有些不明所以,却便他说:“多谢你的照顾,然而,我暂时不需要。” “……” 忽然之间,苏霓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表情越来越冰冷,最终反而微微一笑,说:“好的,我尊重你的意见。” 如果父母为人强势,那么很容易养出羞怯内向,性格极度不自信的子女。 若克珊公主就是这种家庭的产物。 苏霓甚至怀疑,图拉真是那样,伊玳皇后又是那样,真的能给她父母应有的抚育和照顾吗? 她的容貌固然很美,可帝国中美人多的是,比如说苏北辰本人。 如今,帝国已经倾覆,图拉真又影踪不见,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伊玳还算不算皇后,若克珊还算不算公主,本身就是很有疑问的问题。 苏北辰娶这么一个妻子,当然很难帮得上忙。 苏霓没再继续这场谈话,也没去和杨舟等人攀谈。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些人无比陌生,似乎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们。 这很令人惆怅,却不是坏事。 横竖她不打算回归人类社会,那么交情越少,做事就应该越方便。 她让他们留在人类聚集地,待遇和其他人类一样。 然后,她暂时把烦心事放到一边,加快虫族的推进速度。 有时候,她会亲自前往前线,搜索幸存者,并探查敌人的行动。 在她看来,公主确实很可怜,但叶霜天又不会扔下她不管,她怎么都吃不了亏。 而且要说可怜,这里的人类哪还有不可怜的? 公爵对她一如既往,明知她是虫母,也没有任何恭敬或不敬。 每当看到他,她就觉得,对人类的信心又回来了。 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密切,将联盟关系体现的淋漓尽致。 现在是特殊时期,大家已不在意别人的态度怎么样,会不会做人,说话是否如沐春风,一切由实力决定。 因此,公爵的地位并无动摇的倾向,反倒有所上升。 姬家的成员也非易与之辈,更增添了他手中的筹码。 再加上他本人和虫母的关系,他说出的话,显然会受到别人重视。 公爵风评不好,部下却大部分是死忠。 他们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毫不犹豫地聚拢过来,愿意继续跟他做事。 有了公爵的帮忙,苏霓从人类那里得到的好处也更多。 偶尔她会乐观地想,等战事彻底结束,没准虫族里也会出现科学家什么的。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即使有人怀疑公爵和她的用心,也只能暂且闭嘴。 若说有谁敢公开表示不满,那就是枭了。 之前苏霓问他,有没有合适的衣服,她愿意付钱买下。 他立刻意识到,这地方没有制衣厂。 苏霓买衣服,八成是为了扩充公爵的衣柜。 他毕恭毕敬地答应了,然后送来哈丽德女士的晚礼服。 苏霓看着那堆晚礼服,几乎无语凝噎。 她终于发现,枭才是最欠揍的人。 而他还不知死活,抱怨道:“为什么紫蓟公爵能留在母星,我们就只能分到别的行星? 他明明是过来吃白饭的。” 勇敢的豆虫说:“他只是一个个体,你带着全部属下来吃白……” 下一秒,它的嘴被风压封住了。 但它扭动了几下,便从风压中解脱出来,坚持不懈地说:“我感觉母皇对他很有好感,所以他是我族的侍父一,你是普通人类。 以后你……” 枭把它拍在了地面上,冷冷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喜欢聊天的虫族。” 虫母说:“呵呵。” 侍父一是豆虫对公爵的称呼。 虫母没有伴侣一说,虫族也没有名字,只有地位上的差异。 它便综合人类和虫族的社会习性,造出了侍父这种称呼。 苏霓作出警告,要它对公爵保持尊敬,于是它在侍父后面加了个“一”,表示真的很尊敬。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苏霓心中已有了想法。 她之前想刷公爵的好感度,却发现根本不用刷,好感度已经够高了。 公爵的性格就是那样,很少将感情露诸于外。 但她知道,他的打算应该和自己一样。 因此,她并未阻止豆虫的称呼,也以此试探公爵的态度。 公爵当时的表情极其精彩,却没有什么不满,还问豆虫想从一排到多少。 枭第一次听到这名称时,曾经强烈要求做侍父二。 公爵始终淡然以对,说只要虫母同意,那他本人就没意见。 好在这只是玩笑,除了口头上的便宜,枭并未做出其他行动,也许已经放弃了。 老实说,苏霓也不知道这是认真的,还是习惯,还是因为他找不到更好的求婚对象。 她总觉得,如果自己真答应下来,估计他本人会是最惊讶的一个吧。 人类头上,始终悬挂着锐利刀锋,不知何时会落下。 即使是枭,也只是偶尔吐槽,并未把精力花在这上面。 苏霓猜不出以后人类会怎样,但已经不怎么关心了。 公爵并没有争权夺利的意思,虽然他现在地位很高,但外表冷漠且不愿妥协,个性上也缺乏转圜,并非常见的政客形象。 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未借机取利,只是尽心尽力地恢复人类的元气。 苏霓见矿区事务走上正轨,便不再耽搁,将这片区域中的事务交托给巢虫。 然后她本人,以及坚持要和她同行的公爵,一起踏上了前往那个神秘地点的航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苏霓只和公爵同行,外加几只传信用的信使,并没带其他人。 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分信心,不需要其他力量保护。 她认为,遇到强敌时,能逃掉就是能逃掉,万一逃不掉,带多少人保驾护航也没有用,反而会成为累赘。 这只是原因之一,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内斯特人出现了。 魔裔种掀起战争期间,各种族打的热火朝天,互相下狠手死掐。 内斯特人却安静的如同淑女。 它们从未出现在战场上,却也没有帮助人类的意思,似乎只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席卷了各大星域的争斗。 人类对它们的态度,就像之前对虫族那样,绝不主动招惹,也不放松监视。 不过,这个种族的实力相对较弱,并无棘手的能力和科技,算是敌人中最弱势的一环。 它们选择明哲保身,乃是非常正常的选择。 苏霓个人认为,除非剧情反转,它们突然变成真正的大反派,那么不需要过分关心。 但是,就在她临行前三天,内斯特人的大统领忽然出现,尝试和人类舰队沟通。 沟通过后,它们同样要求会见虫母。 内斯特人外形古怪,为半人形半爬行动物,因为它们的母星布满了海洋和沼泽。 人类因此用“蜥蜴人”来称呼它们,但内斯特人种族形态众多,综合什么爬行动物的都有,并非只是蜥蜴。 它们实力有限,又不是幽影控制下的种族,所以人类对它们的敌意也很有限。 苏霓起初有几分惊讶,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它们的打算,很痛快地同意了会见。 由于人类已经是她的盟友,在这场会面中,她还邀请人类的整个领导小组参加。 内斯特人颇有诚意,派出一整团彩皮蜥蜴人,都个头高大,色彩鲜艳,一看就知道是统领级别的精英个体。 为首的红皮蜥蜴人很熟悉人类,甚至会说一点通用语。 它们飞快提出结盟提议,说想同舟共济,共同对抗其他种族。 此时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魔裔种消耗最大,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是不能小看的对手。 其他种族的数据较少,多半分布在其他星域,要综合幸存者的资料。 统计过后,苏霓觉得是费雷蒙人吃亏吃的最多,几乎和傀儡师的战兽齐平。 坎瓦人是新出现的种族,原始数据太少,很难分辨是否伤筋动骨。 坎瓦人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基因来自银河系未能逃出的人类。 那些人类受到严苛环境的逼迫,已经彻底变异,更像地精或兽人等怪物,性格也残暴嗜血。 如此一来,经过幽影的悉心改造,便出现了沉默而凶悍的长脸巨人。 人类早就知道它们的来历,却绝对没有认亲的意思,所以,蜥蜴人便成了眼下唯一的盟友人选。 内斯特人并不害怕人类,可旁观魔裔种横扫千军的气势,也心有戚戚然,生怕人类文明毁灭,自己就成为下一个目标。 种群内部,也出现了激烈的争论,而争论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屈服于魔裔种,主动送上门去,继续无限制倒贴,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这边有虫母,有逐渐聚拢过来的舰队,虫族又正在疯狂占据行星,也不能小觑。 它们是有个体独立意识的生命,商量到最后,仍是对被奴役的恐惧占了上风。 这批外交团体在这里待足三天,吃足三天白饭,才算敲定具有法律意义的协议。 当然,不同种族的法律不同,就算它们以后撕毁条约,人类也只能自认倒霉地打上门。 根据协议,人类和内斯特人终止敌对关系,战后平分荒废的矿区资源,进行正常贸易,不再故意骚扰对方,也不得作出有敌意的军事行为。 作为交换,内斯特人则要在战争爆发时,正式站到人类这边,对抗异族残存的势力。 他们共同建立防线,开始合作,并有了交换科技,合力建设的倾向。 对此,苏霓自然乐见其成,却不至于完全放手。 她离开母星,并未带走皇后和巢虫,也是出于提防的目的。 先贤在激战之中,发射太空舱隐藏重要资料,显然要选择最合适的地点。 那个行星被命名为“曙光”,既不特别遥远,也绝对不靠近任何一个种族的领域。 行星上面死寂一片,应当没有生命的存在。 据芯片记载,像这种埋藏地点还有好几处,比如“极光”和“希望”。 那时人类虽然研制出破解技术,却没有足够的时间生产设备。 他们自知凶多吉少,只能先把资料记录下来,复制多份,分送不同行星。 然后,他们就使用现存的科技,与魔裔种决一死战。 每个人都知道,死战的结果并不太好,此时更是无比唏嘘。 人类本来有希望取胜,却因为技术开发的太晚,和没有技术差不多。 如果资源更丰富,时间更充裕,那么今天的帝国也许不是帝国,实力只怕也会更强吧。 感慨再多,要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苏霓刚送走蜥蜴人外交团,便迅速招出光焰,开始往曙光星航行。 公爵见她只用光甲,也打消了乘坐星舰的想法,改为使用咏星火。 他们两人没有下属拖累,均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每正常航行一段路程,两架光甲便校准方向,进行跃迁,速度远远胜过普通星舰。 坐标的参照物和现在不同,但描述的极为详细,所以不存在找不到的问题。 这本是一段漫长的行程,因为有虫母在,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她的心情相当好,公爵也是一样。 他们经常闲谈一些话题,并发表各种评论,气氛更像是朋友,而不是当年的债主和欠债的。 从这些谈话中,苏霓也逐渐得悉了姬家的内幕。 他们的先祖为提升异能概率,曾用极高强度的射线,进行目的性极其明确的体质改造,还想要近亲通婚。 但实验之后,通婚生下的后代夭折率很高,根本长不到出现异能的时候,导致他们不得不取消这疯狂的计划,只和其他异能者联姻。 可是,近亲通婚可以终止,射线变异却无法逆转。 他们的运气难说好是不好,因为变异提升了异能概率,却也导致了遗传病症。 基本上,异能越强的成员,发病时的严重程度就越高。 由于这个诡异的关联,他们一向是实验室的重点研究对象。 同时,这也是姬家被人嘲笑的理由之一。 苏霓以前就听说过,他们的政敌讽刺他们是“高贵的炮灰”。 “那这帮人就只能做低贱的蝼蚁了。” 苏霓如此反驳道。 不过,她介意,公爵本人反而不怎么介意。 在他看来,他人的想法是不可扭转的,所以还不如彻底不管,把精力花到值得花的地方。 苏霓表示了极大的赞同,却不明白他这算是豁达大度,还是生性高傲引发的冷漠态度。 要不是有正事等着她去做,那么她还真希望这段时光永远不要结束。 随着和公爵的深入接触,她愈发了解到他冰冷外表下的珍贵品质。 公爵的下属忠诚度高,对他的评价也很好,果然是有正当理由,不是被虐狂。 苏霓觉得,自己若没逃走,那八成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整个航程都很平静,似乎敌人放弃了对虫母的狙击。 她和公爵谈了这件事,公爵认为这是相当好的兆头,很可能魔裔种的力量还没恢复,不敢主动挑战虫母。 苏霓抱着同样的想法,希望在拿到资料之前,不要出现意外。 然而,每当她这么想,就会事与愿违。 他们靠近曙光星时,忽然同时产生警觉,发现附近存在着一团庞大的能量,顿时十分惊讶。 他们的感知能力都非常强悍。 苏霓自然不用说,公爵在光甲的帮助下,探查范围也不会比她小。 到这时候才发现异常,可见对方的隐匿能力何等高超。 两架光甲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警惕地扫描着那个方向。 看到影像之前,他们飞快转动脑筋,脑补了许多内容,比如说突然出现的飞行器,突然出现的战兽,甚至有可能是手痒了想参战的幽影。 无论是哪种,都将出现一场大战。 苏霓也卯足了力气,准备打对方一个落花流水。 可是,对方丝毫不想屏蔽扫描,任凭身影出现在光甲的主屏幕上。 苏霓一看之下,简直是哭笑不得,立即以粒子迷雾铺开信息通路,借此发送讯息。 她紧紧盯着这支舰队,问道:“艾尔莎? 艾利克斯? 是你们吗? 你们在搞什么鬼?” 她并非唯一想吐槽的人,公爵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无奈。 他双手交握,无声地盯着屏幕,等苏霓说完,才补充了一句,“原来如此。” 虫母阴森森地说:“不要原来如此了,快把事情解释清楚。” 她的惊讶自然事出有因,因为舰队的外表很是诡异。 队伍之中,有一艘较大的星舰,看起来是主舰,也有体型较小的运输飞船。 除此之外,主体成员居然还有光甲。 百余架光甲聚集在一起,环绕在舰队周围,形成刺猬般的堡垒。 奇怪的是,只有中央的两架光甲有生命讯号,其他的均死气沉沉,仿佛只有一个空壳子。 乍一看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这是一批僵尸光甲。 中央两架光甲的涂装很是显眼。 一架是青色,体型稍小,显的灵巧敏锐。 另一架却是纯正的朱红色,机体狭长柔软,与寻常光甲的风格迥异。 这正是“青雀”和“朱蟒”,主人是艾尔莎和艾利克斯。 苏霓见过青雀的实体,第一眼看到便认了出来。 她见过许多逃难的队伍,狼狈的有,舒服自在的也有,却第一次见到这种形象。 艾尔莎仿佛犹豫了一下,便爽快地说:“哟,是你们啊。” “……” “你们来的可真快,我本来不想在这里和你们见面。 不过见都见了,也不能装作没看到。” “……请说重点。” 双方对话之时,光甲也在逐渐靠拢。 直到接近了相当距离,艾尔莎才愉快地说:“我本来想,可以先去拿曙光星的资料,把它们当见面礼去见你,这样面子上也比较好看。 不然,被你的下属讽刺吃白食,我脸上多过不去啊。” “……” 比起艾尔莎的肆无忌惮,艾利克斯较为沉默,平时和他见面,他也经常只微笑,不说话。 如今他破天荒地开口了,解释道:“那是玩笑,玩笑。 我们怕夜长梦多,想要尽快拿到资料。 那个芯片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记录,资料再出意外,我们就会完全失去它” 百架光甲组成一个大球,把他们包裹其中。 这个球显然经过艾尔莎的精心设计,既能灵活地作战和逃跑,又能随意加强减弱信号。 艾尔莎的工作室里,很多人都是战力不太够的研究员。 有这么一道屏障在,也能提升他们的生存率。 不管怎么说,她曾经多次帮助苏霓,有时候连钱都不收。 苏霓看到她安然无恙,心里自然很是高兴。 她心想这些不是重点,便问道:“你手上这批光甲是怎么回事?” 艾尔莎隐瞒得了别人,隐瞒不过虫母。 苏霓又看了光甲几眼,发现它们确实在正常运行,可以迅速进入战斗,但是里面也确实空无一人。 帝国中存在无人机甲,且为数众多。 但它们大多被用于民用任务,而非军事。 作战用机甲构造复杂,启动机制繁琐,制造之时就没考虑过无人机的用途,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双方使用粒子介质,互相传递消息。 艾尔莎的团体之间能互相联络,苏霓和公爵之间也没问题。 但他们初次见面,只能通过比较原始的手段说话。 艾尔莎尚未回答,公爵便淡然说:“说来也很简单,你能远程操纵光甲,数量可以达到数百数千架,是这样的吧?” 艾尔莎轻笑一声,说:“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苏霓再笨,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不由非常敬佩。 艾尔莎本来就要去投奔她,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异能和机械有关。 但他们认为,那只是比较寻常的机械天赋,所以我才有今日的成就。” 苏霓微笑道:“难道不是这样?” “是,也不是。 我真正的异能和姬星罗很相似,叫做不定波。 使用这种异能,配合我放置在光甲上的设备,可容许我隔着漫长距离,操纵那架光甲。” 她的能力来自家族遗传,和她的姨母雪音一样。 当年绮羽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还能做出完美隐匿,彻底逃过天网的监控,不是她本人的操作,而是雪音。 雪音可怜她的操作,远程抹消天国送葬的信号,并通过程序与绮羽配合,将天国送葬尽快送出帝国星域。 绮羽成功抵达荒星域,却离开了雪音的操纵范围,因此她也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艾尔莎现在带着的这批光甲,有几架是花栗鼠工作室在制作的成品,尚未有机会送到主人手中。 剩下的全是战争爆发后,艾尔莎逃亡时收集得来。 它们的机甲士应该都已经死了,所以她拿过来用也是理直气壮。 工作室收集光甲,利用舰载能源进行修复,又把这些光甲当成战力。 这才出现苏霓刚才看到的,百架光甲簇拥巨舰的场景。 艾尔莎选择的路线较为荒僻,小心翼翼地躲避敌人,从未遇上真正的强敌。 即使如此,他们团队也有不少损伤,最终导致大部分光甲空壳。 她本来想找条大腿抱住,结果发现,人类的大腿全部被人家打断了,根本没得选。 她无奈之下,彻底放弃依附或者逃避的打算,自己竖起了一面大旗,准备先赶来曙光星,拿到资料后,再前去投靠虫母。 她被迫抛弃大部分家业,丢失了很多设备。 舰上的机械虽然多,却无法承担制造大型武器的任务,不可能不和别人合作。 解释完这些之后,公爵才问:“你们的通讯水准向来很高,过来的路上,有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比如说敌人的异动?” 艾尔莎在场时,她的下属很少说话,将话语权全部交给她。 面对这个问题,仍是艾尔莎作答。 她并不以战斗见长,但思维清楚缜密,不失为一个好的指挥官。 她正色说:“大部分敌人都已进入防御状态,准备和虫族决一死战,所以我们很难察觉他们的动向。 说实话,我们毕竟不是正规的军队,能够坚持到这里,已经够幸运了,实在不敢去主动挑衅敌人。 你问的事,我们也想知道,但我们不知道。” 她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很有分寸和计划感,自然不可能硬充好汉。 苏霓叹了口气,说:“我们那边刚刚稳定下来,选择合适的星球布置重机械,搭建太空平台什么的。 这些事耽搁了我不少时间,才能前来曙光星,找芯片上记录的东西。 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那么就最好不过了。 其他事以后再说,这就下到地面上去吧。” 艾尔莎舰上自然有对地飞船,但旁边就是虫母和公爵,她也懒得动用飞船。 四架光甲一起降落,来到这个荒芜寂静,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行星上。 先贤传送资料时,用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旅行舱。 它的性质和信使差不多,没有任何战斗能力,但隐藏能力极其高级,飞行速度也极快。 设定坐标之后,它就直冲目标行星,再俯冲降到地面,一头钻进地面,把自己深深藏在地底。 除非这个行星被彻底摧毁,没什么变故影响得了它。 里面装载有大量资料,什么介质的都有,唯恐找到它的人类看不懂。 资料之外,还有类似于次元锚的设备雏形。 它只是试制品,但从蓝图上能看出来,其效果要比次元锚坚固很多,可以阻止魔裔种的暗物质潜行。 事到如今,无论是苏霓还是艾尔莎,都是佩服之极。 先贤面对敌人的新技术和新能力,一边坚持作战,一边进行科研工作,最终成功开发出破解设备。 虽说造化弄人,这技术没能帮上忙,却给后代留下了宝贵的信息。 人类的运气很好,因为虫母选择站在他们这边。 但就连虫母本人,也得承认自己受惠于此。 她接下来想做的事情,想采取的行动,应该都和这种技术有关。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说真的,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枭问。 他们正站在太空舱面前,打量着这个大家伙,心里充满了感慨。 它外表是铅灰色的,非常光滑,闪动着金属光泽。 外形近似椭圆,两头微尖,像个比较粗短的梭子。 太空舱的入口上,设置着极为严格的防盗措施。 如果不知道密码,就只能强行开启。 它的性质仿佛最高等级的保险箱,却没有保险箱常见的机制。 就算采取粗暴手段,把舱体一切两半,里面的东西也不会被销毁。 先贤想把资料留给后代,当然希望保存时期越长越好。 它舱壁十分厚实,能够抵抗强力攻击,算是自欺欺人的保护手段。 毕竟被魔裔种发现后,即使不存在自毁的问题,太空舱也会被带走或整个破坏。 苏霓观察之后,发现打开它并不困难,她一个人就能做到。 为了确认内容物的真实性,他们把它带上艾尔莎的座舰,准备检查一番。 由于芯片并非完整体,里面的内容断断续续,有着大量缺失,连开舱的密码也失落了。 她只能转换外壳的性质,尽可能平稳地打开了它。 幸亏里面的东西都在,和芯片描述的一样,全是针对魔裔种的介绍,还有先贤的心得和记录。 因为艾尔莎那边的航行速度较慢,苏霓主动询问,想知道是否需要她留下。 舰队的跃迁必须依靠虫洞发生器,否则只能主舰跃迁移动,其他人跟在后面慢慢飞行。 艾尔莎婉拒了她的提议,表示最重要的还是资料,要他们尽快返回。 苏霓也不和她客气,先确认了需要花费的时间,便直接离开。 回程到一半的时候,她收到了信使发来的消息。 魔裔种终于结束休整,再次集中力量,逼近了人类驻地。 这无疑是个坏消息,预示着战争即将来临。 但是,对帝国星域中的幸存者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 异族选择全力对付虫族,必定大大减轻他们的压力,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 所有人都在为此做准备,终日忙碌不休,所以消息传到,也没有人感到惊讶。 即使如此,他们仍然为虫母折返而高兴,立刻取走舱中的所有资料,然后按图索骥,着手研究先贤留下的科技。 苏霓将资料复制一份,自行留下存档,让人类带走原始版本。 太空舱本身还留在原地,充满了神秘的魅力。 老实说,现在人类的武器并不少。 最为贵重的武器部件被小心保存起来,存放在产量有限的空间钮里。 除非强行破解空间钮,不然无法摧毁里面的内容。 如何使空间技术进入民用领域,降低它的天价成本,本来就是帝国各大研究所的研究重点。 因此,尽管战事激烈,这批空间钮仍存留了大部分。 人类真正苦恼的,不是武器数量,而是没有强大的作战网络,也没有稳定的后备基地。 即使他们把武器拿出来,组装成功,也将因为后力不足,白白在战斗中损耗。 以“宙斯”为例,它已经进入恒星级别,却需要严格的运行环境,通常由智能机器人操纵。 人类失去了这种环境,就等同于失去了这个战斗力。 低一级的武器也有这种困扰。 星舰上的碎星战炮在使用多次后,要回基地充能,或是由专门的飞船执行任务。 现在没了基地,也没了飞船配合,自然用一次少一次。 若非幸存者中,有不少工程师和技师,苏霓也只能望舰兴叹。 虫族的能量转化效率颇为低下,只有高等虫族才能利用其他形式的能量,所以它们帮不上忙。 她对工业的贡献,其实只是不知疲倦劳动力,外加一批能充当太空平台的巨型皇后。 想实践这种新技术,还是得靠人类。 这里是某艘星舰的平台,具有令人类很舒服的重力和氧气。 太空舱旁边,除了她和枭,还有其他重要人物,加起来共有十六人。 星舰周围的太空里,飘着一圈虫族,却不插话,只静静看着里面的人类。 这时,苏霓自然要先等研究团队的消息,然后才知道技术是否实用。 但她已经做出决定,在这里简单提一下自己的计划。 在场的人有公爵,有叶霜天,有逃亡而来的内阁大臣,有参议院的元老。 伊玳皇后不在,但其中一位是她的亲信。 这些人立场各异,性格也有极大不同,却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苏霓开口前,已经仔细探查过,确认他们都是正常人类,并未被外星人寄生,才放下心来。 她说:“你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对人类的历史知之甚详。 我想你们该知道,之前人类和魔裔种陷入漫长的交战,最终差点同归于尽,没一个有好下场。” 这两句话无疑是废话。 人类不用说,如果魔裔种讨来了好,又岂会沉寂这么多年,需要驭使其他种族,制作生物兵器,暗中探测人类的情况? 公爵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其他人见他不说话,也不多话,只报以怀疑的眼光,等着苏霓说下去。 “战争是极其无益的事情,因为它只能消耗和毁灭,无法进步和创造,”苏霓严肃地说,“我们离真正理解宇宙还很远,文明程度也不怎么高,却被迫面对多次战争,将好不容易积攒的资源用在战争中,造成文明的退化。 我认为,这实在是最糟糕的未来。” “所以我想尝试较为快捷的方法,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位白发老者问道:“所有人都想尽快结束,这还用问吗。 你要是有大胆的计划,就该早早说出来。” 参议院的诸位元老中,只有三位成功到达这里,还是在不少光甲的保护下。 说话的这位和阿提密斯先生在同一阵营,曾亲手派出裂灭双子,试图捕获或击杀苏霓。 如今他自己,和全部下属,包括那对身受重伤的双子兄弟,都在虫母的辖区里讨生活。 他寄人篱下,底气不足,说话也特别没有创意。 苏霓叹了口气,很随意地扫了扫叶霜天,发现他若有所思,好像正在思考“快捷方式”。 她又转头去看公爵,公爵还是一脸冰冷,没什么表情。 他见她看过来,便点了点头,以示支持。 她微微一笑,平静地解释道:“也许我的想法不成熟,也过于大胆,才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在揭露答案之前,我先把理由说出来吧。” “时至今日,我已不再忌惮人类,也不怕人类的报复。 不妨明确告诉你们,虫族曾经是魔裔种的战友。 在幽影那里,我族和它们拥有相同的地位。 其他种族则都要低一级,更像是找来的生物武器,不能和我们平等对话。” 说到这里,苏霓顿了一下,发现大家态度良好,才又说:“据我所知,上代虫母挣脱意识禁锢,成功逃亡后,幽影以神的身份现身。 它们人为干涉魔裔种的科技,进行提升,直到能和联军齐平的水准。” 苏霓左侧,又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这些内容非常新奇,我们都是第一次听到,也非常感兴趣。 可是,这和眼下的局势有什么关系?” 公爵淡淡说:“她说这么多,是为了证明,魔裔种至少具有和人类等同的实力。 如果任凭战争发展下去,人类只会迎来和先贤相同的下场,共同走向毁灭。 我们不能眼看文明再次化为废墟,然后进行废墟上的重建。” 对此,苏霓做出肯定的反应,并说出了最后的答案,“我想前往魔裔种的母星,直接捣毁它们的大本营,并击杀那两个侍神族长。” 这个回答极为惊人,在普通民众那里,也许会激起惊天动地的骚动。 不过,在场的人心志都还算坚定。 即使天塌下来,他们也不会大喊大叫,惊慌失措。 多数人只是扬了扬眉毛,或者深吸一口气,就算自己惊讶过了。 紧接着,他们仔细思索着这个计划,大多陷入沉思,整理着疑问,久久没有说话。 警备大臣脾气较为直率,毫不犹豫地问:“有可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 “……” 叶霜天看了看他,冷冷说:“这问题没有问的必要。 虫母要是有把握,早就会直接过去,宣布开战了,何必在这里和我们商量。 但话说回来,你敢提出这个想法,想必有了一定的把握?” 苏霓面对聪明人时,脸上也露出笑容,沉稳地说:“其实我仍然不知道,只能说,这是有可能达成的目标。 在我的记忆里,这一代的族长还是上代虫母见过的那两个。 族长是幽影的寄宿体,体质已经受到侵蚀,成为半物质,半精神的怪物。 虽说如此,它们毕竟不是幽影,我觉得我能够杀死它们。” 公爵毫无阻拦的意思,只皱眉问道:“你真正没有把握的,是否是抵达魔裔种母星的方法? 所以你才要等太空舱开启?” “是的,的确是你说的这样,”苏霓沉稳地说,“就算是我,想要无损抵达那个地方,也绝对不可能。 那样实在太小看它们的防御了,我也不会做这种白日梦。 唯有在我族和人类的配合下,才有可能做到。” “如果族长当真死去,又有多大意义呢,”另外一位元老问道,“魔裔种并非虫族,不会因首领死了就彻底崩溃的吧?” 苏霓将目光转向她,温和地说:“就常理而言是这样,不过它们的社会中,族长就是战斗力最强的个体,地位又至高无上。 同时,它们都具有相当可怕的头脑,堪称智勇双全的强敌。 既然长老已死的差不多,又是战争期,族长将会出面接过指挥权,相当于新任元帅。” “它们一死,幽影想要培养新一代族长,也绝非一天两天能做到。 而且,摧毁族长和母星,对它们的士气将造成极大打击。” 这个时候,站在旁边的华萤忽然向她走了一步,神情之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她的年纪和叶霜天差不多,但容貌看起来还很年轻,有种美艳雍容的感觉。 她柔声说:“你并没有把原因完全说出来。 除了着眼于大局,还有呢? 我想,你一定有着自己的目的吧。” 苏霓一愣,旋即笑道:“这个就不必问了吧。 我可以保证,我的目的不会损伤人类的利益。” 华萤向公爵瞥了一眼,也还以微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很多大脑聚在一起,显然要比一个大脑更加好用。 你将实情说出来,我们心里也会有个准备,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带有“大脑”的那句话,是人类社会新出现的名人名言。 苏霓每次听到它,都会幻想出很多白花花的脑子。 她无奈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哲学问题。 如果我真能见到它们的族长,也许有机会接触幽影。 我想亲口问问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个困扰了人类很久的问题。 尤其得知幽影的存在后,更是成为最为广泛的疑问。 大部分人都认为,幽影是一种来自于更高维度,超越了人类存在的生物。 这种生物为什么要和人类过不去,还不亲自出手,难道真是为了看战争场面取乐? 如果虫母有机会进行对话,那么能够解决不少疑问。 苏霓一说,立刻又引起新一轮沉思。 然而总有些人思维异于常人,例如枭先生。 他好奇地问道:“难道上代虫母不能和幽影联系? 虫母一直在幽影的控制下,不见得只是单方面接触吧? 它想请示幽影的时候,采取的是什么手段?” 苏霓说:“你要知道,上一代虫母和我不一样,不存在人类的思维。 它没有好奇心,也不会追究自己从哪里来,宇宙的终极奥秘什么的。 它刚逃掉的时候,就放弃了幽影给它的的联系能力,并且没有传给我。 我现在更像是新生出来的虫母,和幽影无关。” 她本来神色严肃,但说到最后,又有些泄气。 聪明人不止她一个,许多人已有了自己的猜测,猜想幽影的真正用意。 其中还有些人脱离大众,认为人类只要战胜魔裔种,就能成为幽影的下一个选民,获得大量好处。 魔裔种可以抱大腿,人类为什么不能? 苏霓并未鄙视他们,因为这想法确实有道理。 她只是认为,幽影不是物质构成的生命,不一定存在正常思维。 人类不应以自己的经验进行判断,不到面对面询问之时,就无法得知真正的答案。 她的计划看似疯狂,可行性却不算低。 上代虫母去过魔裔种的母星,能够记起具体位置,甚至它们整个星系的情况。 正因为有了这个前提,她才想主动发起攻击,然后在恰当的时机,跃迁到那个母星附近。 她真正参与的战争不多,却足够令她厌倦。 事实上,她在这个世界上经历的一切事情,都和幕后的幽影有关。 如果不是幽影,她根本不会成为虫母,也不会有此后的生活。 正因如此,她很想把事情彻底弄清楚,绝对不想莫名其妙地活下去。 如果不知道幽影的目的,她就不能安心。 也许某一天,在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的时候,她又会被它们带走,成为受奴役的炮灰。 她本人有着充分的理由,其他人虽然觉得太过冒险,却也明白,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 在短时间内,苏霓表现出对人类的完全支持,她活着,代表人类反击的可能性更大。 她死去,负责顶在前面的就要换成他们。 如今他们的全副精力都在生产武器上,很少关心基础产品。 若继续拖下去,那么不用多长时间,连食水供应都会成为问题,需要另外寻找食物来源。 只要不是最贪生怕死的人,都希望能够速战速决,别陷入无望的漫长战争。 倘若虫母的行动成功,不管能不能与幽影对话,都会造成对魔裔种的极大打击。 当然,行动本身具有极大风险,但总比同归于尽好。 如果照现在的情况发展,那么人类几乎注定要拥有惨淡的未来。 苏霓看着他们,忽然笑了笑,继续平静地说:“这只是一个想法,还没到实施的层面上,只是让你们心中有数而已。 如果你们不介意,等研究小组确认了该技术的发展前景,我将会直接下达命令,要他们全心全意配合我的选择。” 她的预测是正确的,没有受到什么阻力。 这帮人想清楚利弊之后,不但没有太大震惊,还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们都答应了她的要求,愿意集思广益,继续完善这个计划。 在更详细的讨论后,这些人都有事要做,便告辞离去,回到自己的职责中。 公爵却没走,苏霓也没走。 两个人并排而立,仍然默默看着那个太空舱。 苏霓知道,公爵必定有话要说,所以也不着急返回母星,只安静地等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公爵忽然问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难道我像是在开玩笑?” 公爵说话之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太空舱。 他也不管苏霓的表情何等狐疑,淡然说:“如果这件事能够成功,我会送你四个科技行星。” 所谓的科技行星,就是指上面有完整的重工业产业,高级研究所,固定能量来源的行星。 它能够进行独立的工业生产,是帝国大人物们最重要的私人财产。 公爵既然有钱,想必名下的私人行星为数众多,总有几个不受战火波及。 但苏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她反射性地问:“工资吗?” “不是工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那么,是年终奖金吗?” “……” “好啦,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好像面对豆虫时那样。” 苏霓说。 她不安地向旁边蠕动一步,又停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她不可能误会公爵的真正意思,也不可能装傻。 她心里略微有些慌张,同时又相当期待。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不愿意的感觉。 然后,她平静地问道:“这算是求婚吧? 尽管你的意思很像赠与,但我也可以理解为共享?” “……是。” 苏霓想深吸口气,却把这口气无声地吐了出去,“果然如此啊,我的理解正确无误。” 以公爵的性格,还有如今人类的风俗,的确是他能够说出来的话。 苏霓心中,类似台词还有“做我们家的女主人吧”,“来花我的钱吧”,以及“我们来生个猴子吧”。 但是,既然公爵选择了赠与行星,她就接受这种方式。 她迅速回答道:“我接受。” 公爵终于不再看那个太空舱,转过身来,把目光投注在苏霓脸上。 他的目光非常明亮,带着说不出的柔和。 苏霓并未感到羞涩,只是平淡自若地对视回去,等待着下一句话。 他用很郑重的态度说:“谢谢。”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都觉得这不是正常对话,却又相当自然。 苏霓想了想,没回答不用谢,反而笑道:“不过,你以为我是乡下来的虫母吗? 你的个人财产数目那么巨大,不会只剩下四个科技行星吧?” 公爵既是表态,也是试探,早已想过种种可能性。 苏霓若只是苏霓,想来不会拒绝他的求婚。 但她是虫母,人类之外的种族首领。 虫母不需要配偶,更不需要和人类过深的牵绊。 他知道,她对他有着很高程度的好感,但有好感和答应求婚,是两件完全无关的事。 因此,他听到苏霓的明确答复后,心里竟然产生了久违的轻松感觉。 他极具风度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只能确定那四个还在,不知道其他行星的下场。 要先回到帝国星域,才能弄清楚。” “也就是说,这是聘礼吧。” 苏霓脸不红心不跳地问。 “是。” 她的态度一直轻松平淡,让公爵也自在了起来。 他回答之后,又微笑道:“其实把我的所有财产加在一起,也无法和你相比。 如今在人类的阵营里,你才是最有钱的人。” 苏霓想到自己失踪了的存款,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钱的话,我一分都没有,无论是星币还是其他货币。” “这么说,人类也是一样。” “是的,战争结束之后,你们将会花费极大的精力,用于重建贸易体系和工业体系。” 提到这件事时,他们都叹了口气。 贸易体系倒是不太需要操心,只要帝国的敌人消失,进入正常的生活节奏,那么贸易将会自动建立,星系与星系间的航线也会恢复。 何况瑶海和她的父亲荣岳就在这里,他们对商业活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和财政大臣、贸易部长等人都有交情,用不着其他人担心。 公爵温和地说:“这是当然的,也许帝国会彻底消失,变成另外的政体。” 苏霓说:“不谈这些了,你很有钱,我也很有钱,这有什么不好? 其实,我还想娇羞一下,但是酝酿不出感情……” “不要这样做。” 公爵立刻说。 “……” 苏霓感觉受到嫌弃,脸色顿时更黑了,“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亲口承认的伴侣,我总要做个样子才行。 以前,我曾经暗暗崇拜你,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消失,变成纯粹的好感。 也许你看不出来,但我真的很高兴。 这样吧,我拿到那四个行星之后,会回赠你四十个上面布满虫族的行星。” 公爵果然不是普通人,听到这么意外的消息,仍纹丝不动,只说:“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我没在开玩笑。” “我知道。” 其实科技水准越高,占领的范围越大,人类对“领土”就越不敏感。 很多行星不能长期住人,只是开发出来,作为其他用途而已。 当上面的资源被开采殆尽,或者出现意外情况,它们要么被直接抛弃,要么被星舰打碎,整个儿作为工业材料运走。 人类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并不拥有任何行星,只是短暂地使用它。 人类文明的寿命比起宇宙,简直短暂到微不足道。 天体就是天体,不属于任何种族。 即使有朝一日,宇宙中的生命全部灭绝,它们仍会沉默地存在着,直到生命尽头。 苏霓所说的,并不是送出四十份领土,而是四十个有潜力的行星外加劳动力。 虽说虫族和人类的合作很顺利,但她不会无限制地为人类奉献。 即使对方是公爵,她也只是稍微大方了一些,暂时赋予他调配这四十只皇后的权利。 等行星建设完成,行星将属于公爵,皇后和虫族却不会听从他的调配。 “我们现在这样,”她忽然提出了一个新问题,“算是订婚了吗?” “算是吧。” 苏霓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感到久违的激动。 她的心脏砰砰乱跳,仿佛要爆炸开似的。 在她过去的认知中,求婚应该包括鲜花、烛光、钻石和酒杯。 但是,行星寿命动辄千万年以上,远比钻戒更有诚意。 她几乎掩饰不住笑容,笑的像裂口女一样,带着几分感叹说:“像你这种地位的人,理应娶帝国的公主做妻子。 很多小说……我是说,艺术作品里都有这样的设定。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觉得你和我之间,相隔一亿光年,永远没有交集。” 这并不是她自谦,更不是矫情的托词,而是真心话。 她本人是地球上的死大学生,妮妮是厄运之星上的无知少女。 她们两个组合在一起,也不见得多么高大上。 如果公爵像其他贵族那样,高傲狂妄,瞧不起平民,那她可能早就脱离人类社会,更不会有今天的对话。 公爵又笑了笑,神情很是无谓。 他平静地说:“如果要论身份高低,你是虫母,现在不存在比你身份更高的人类。 而且身份没有任何意义,帝国不复存在,我的爵位已经成为历史,所有的贵族都可能成为历史。 要计较,也是我怕你计较我身份低微。” “之前我听说过,今天才得到你的确认。 这倒是一桩好消息,虽然说,如果你想当皇帝,我会倾全族之力支持你,”苏霓毫不犹豫地说,“不过没了贵族和皇室,反而更好。 你的真正名字有点拗口,让我慢慢适应吧。 在此之前,我还会称呼你为公爵。” 公爵一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他的动作还是那么优雅,笑容也特别不值钱,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苏霓感叹了一秒钟,便好奇地问:“话说回来,即使不要皇帝,也不再册封和继承爵位,那么也要有制定政策的政府吧? 将来的人类国家会是联邦制吗? 那我倒是很好奇。” “好奇什么?” “第一任联邦总统是谁?” 她问到“联邦制”时,公爵便给出肯定的答复。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却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没有人考虑过这事,至少明面上没有。 一切都要等到战争结束,否则没有意义。 倘若候选人死于战斗中,那将是白费力气,不如等尘埃落定,再做政治上的调整。” 苏霓只是感到好奇,并不真正关心。 在她心里,无论未来的人类政府是什么模式,公爵必定身居高位,手握大权。 到那个时候,大概无人敢继续暗算他。 即使有,苏霓也不会坐视不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公爵又淡然说:“就我个人而言,我会支持伊斯特拉。” 苏霓一愣,险些没记起这人是谁,但终究还是想了起来。 她的脸色顿时十分精彩,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被打糊涂了?” 公爵说:“……没有。 他在你面前那样,是因为他喜欢你。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领导者,在经济和军事上都是这样。 他是帝国的重点通缉对象,几十年来,一直顽强地活着,连身份都是谜团。 海盗团能够自给自足,还有资格与议员交易。 就凭这些,他就胜过了绝大多数候选对象。” “好吧,我相信你的眼光,”苏霓无奈地说,“反正我也不是很关心。” 两个人之间,一开始还有些尴尬,现在已经完全消失。 他们边走边说,离开了这个放置太空舱的平台。 谈话结束后,苏霓就会返回母星,公爵还得留在这里。 因此,在返回之前,她需要把内心的疑惑问清楚。 她看了看远方的黑色太空,在心里构思出一堆幽影,嘴上则说:“虽然我答应了你,但还是想多问一句。 你向我求婚,究竟是因为真心想要这么做,还是出于对人类未来的考虑? 你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人类为敌。 也许终我一生,都不可能摆脱人类身份的影响。” 公爵显然感到意外,正色说:“是真心希望。 难道你以为,我想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换来人类与虫族的和平前景? 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能。” “……为什么我内心充满了怀疑?” 公爵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说:“不要无理取闹。” 苏霓说:“……” 她想问“冷酷无情何在”,却见公爵微微一笑,淡然道:“你那时表现的那么主动,为什么现在就像不记得了一样? 你不是说过,想要生出……拥有我基因的后代吗?” 苏霓就知道他要提到这件事,早就做了心理准备。 虽说如此,她一想当时的场景,还是想要娇羞地打人。 她痛定思痛,保持了虫母的尊严,冷酷地说:“因为那时候,我到了发情期。 后来我不是戳了你自尊心几刀,飞快逃跑了吗? 现在你明白了吧?” 公爵的脸色仍很正常,不像当时那么铁青,“那么我是否可以说,你对我很有好感,不然为什么不在整个星舰上奔跑,索要所有人的基因?” “……可以。” 心虚的虫母说。 “那就不要考虑这么多,我真心想这么做,”公爵淡淡说,“你所失去的,是应有的爵位封号和贵族福利,不过相信你不会介意。” “的确不会。” 大概是因为事关重大,公爵的话也多了起来,不再只往外吐一两个词。 苏霓感受到他的诚意,便不再纠结,只说:“我很希望把这件事当成私事,但这明显不是私事。 还好我们本来就是同盟关系,公开这个消息后,也只会让联盟更加紧密吧?” “是的。” “那么……是否需要做一些额外的事情? 我记得,像这种比较重要的联姻,都会在天网上公布消息,调动民众情绪。 如果是娱乐性质比较强的人物,还会直播仪式过程。” 公爵看了看她,笑道:“我们已经没有天网了。” “那需要采取特殊方式,当作新闻发出去吗? 需要录下那种很蠢的,两个人都在咧嘴笑的半身影像吗? 需要我抱着你吗?” “……” 公爵发现,他居然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看着这个和人类一样脱线的虫母,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地说:“不用了。 如果我需要你配合,还不如叫豆虫来。 我可以告诉别人,虫母的真身就是那样。” 苏霓愿意的话,可以马上知道豆虫的想法。 但她不是随时随地和它联系,所以也无从听它发表意见。 总之,公爵只是开玩笑,不可能真去宣布和它订婚。 不过,这蠢货得知这条消息后,和蝉形皇后商量了一会儿,直接去通知了人类基地里的高层人士。 信使立刻被他们呼爆,苏霓接收到这些人的惊讶,恨不得暴打豆虫一顿。 枭自告奋勇,想要接下这个使命。 但苏霓觉得,他大概只想通过豆虫说服自己,让自己接纳“侍父二”。 “人类都会公开这种消息。” 豆虫辩解道。 “是的。” 苏霓冷酷地回答,同时很想把它送去给人类做苦力。 不管怎么说,是她内心不排斥公开消息,它才会这么做,毕竟虫族永远以虫母的意志为转移。 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如他们所料,初时的惊骇过后,所有人都顺利接受了这个事实。 事实上,苏霓年少貌美,公爵英俊多金,看起来本就很相配,否则也不会被人污蔑,说她靠陪睡换好处。 最烦人的后果就是,这些人恍然大悟,认为“哎呀,果然早就有一腿”,也不管苏霓很想伸出腿去,把他们碾压成肉泥。 这消息给大多数人服下了定心丸,认为既然双方领导人物进行联姻,那么在婚姻破裂之前,虫族不可能再成为人类的敌人。 小部分人仍然觉得这是阴谋,虽然他们也无法解释,虫母为什么要如此婉转迂回。 其中,除了想做侍父二的枭,反应最不正常的要数瑶海。 她先表示了祝贺,然后又问公爵给了多少聘礼。 当她知道只有四个科技行星时,立即满脸遗憾,感叹道:“如果这样就可以娶到虫母,那么先给我来一打。” 苏霓冷冷说:“我还回赠他四十个。” “哎呀,给我来一百打。” “……” 公爵和她订婚,瑶海每天充实地忙碌着。 可同为天星三强者,叶霜天的运气就很糟糕。 他平常率性洒脱,很喜欢和人说笑,哪怕那人年方三岁也一样。 但一牵扯到他人隐私,他就变成了锯嘴葫芦。 除非其他人和这个隐私有重大关联,否则就算杀了他,也别想听到从他口中泄露的秘密。 正因如此,在艾尔莎平安回归之后,苏霓才得知了叶霜天和伊玳皇后的关系。 艾尔莎做人方式极其奇葩,有时大义凛然,有时毫无节操。 在八卦领域里,她算是毫无节操的那种。 如果她保守某个秘密,多半是因为想要卖钱。 她在基地里收集到大量消息,发现苏霓心怀好奇,便二话不说地告诉了她。 伊玳皇后选择图拉真,是因为心怀远大理想,想要把禅让的制度改为世袭制,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继承下去。 当时尼雷音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不太可能完成她的理想,所以只剩一个选择。 但不幸的是,图拉真怀有相似的愿望,做法却和伊玳不同。 他对子孙后代毫无兴趣,甚至认为他们是累赘,一心想要延长自身寿命。 问题在于,寿命的延长具有最大值。 人类寿命多出几十年,乃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之后又卡在了生理学的瓶颈上。 他想要延寿,自然要采取旁门左道的方法,对身体进行改造。 艾尔莎和他不熟,不知道他做过什么。 但她猜想,很可能在量子化之前,他已经有过身体变化,导致他和伊玳皇后只有一个女儿。 而他想永远坐在皇位上,自然无视女儿的存在,不会好好教导她。 他被幽影带走后,皇后失去了依仗,便将注意力放在叶霜天身上。 艾尔莎不太清楚他的想法,只从旁人言谈中看出蛛丝马迹。 皇后八成是想激起他的雄心壮志,让他成为战后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人。 可惜叶霜天真的不是这种人,所以具体会怎么样,还没有人知道。 说到这里时,艾尔莎也叹了口气,“叶霜天是聪明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是这样,想来心里一定不会太高兴。” 苏霓又恢复了人类的身份,以很专业的八卦态度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心隔肚皮,没经过真正相处,很难看出这个人的真面目。 我所担心的是,叶霜天会不会真被说动了心,参与战后的总统竞逐?” 艾尔莎倒是没放在心上,“参加了又怎样,他又不是不合格的候选人。 别忘了,每代皇帝死去,进行禅让之时,也要由参议院推举出若干目标,让议员议长和大臣们投票。 把叶霜天当成其中之一,也没什么吧? 但在我看来,他确实没有兴趣,不会因为伊玳说几句,就跟着她胡闹。 不瞒你说,我本来觉得伊玳会和他在一起,现在却改变了想法。” “……如果有什么变动,请尽早让我知道。” 苏霓说。 她不宜参与人类的政治事务,所以只关注这些小事。 如果需要她援助时,她就会出面干涉,此外万事与她无关。 伊玳有没有嫁给叶霜天,公主殿下对苏北辰是什么态度,艾尔莎喜不喜欢豆虫,都不是她应该管的。 艾尔莎团队抵达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其他幸存者,人类的基地范围再次得到扩张。 然而,这只是数目上的增加,并未带来太多好处。 面对死亡压力时,即使要携带物品逃亡,也会挑选最为重要和昂贵的。 所有人都把大型机械扔在身后,带着轻型武器和空间钮来了。 如果只是需求设备,那也罢了。 其中也有一些生活必须的重要机械,被星舰拖来这里。 可是,只能机器人和民用机甲却寥寥无几。 它们在太空中作业,一般体型庞大,质量沉重,不但耗费大量空间,而且价值不高。 基本上,除非没什么东西可带,不然没人会选择带它们逃亡。 人类仍忙碌于各种项目的建设,首先是铺设临时的通讯网络。 这种网络和动态的天网不同,更加简陋,也没什么抵御能力。 他们必须把服务器做成移动式,才能在战斗中使用。 必要之时,若网络不能连通,便需要异能者和虫族的协助。 人类多年受益于天网,一旦失去了它,立刻哪里都不对劲,也意识到失去通讯能力,在星际战争中是何等可怕的局面。 与信息网相比,连战斗卫星和平台的搭建都要靠后。 只是,没了便宜劳动力,他们只能依靠虫族的力量。 苏霓则持续关注研究团队的情况,希望弄清楚,先贤留下的技术究竟有多少用处。 这并非她自信心爆棚,而是因为她知道,魔裔种的母星虽然遥远,却还在人类科技实力的接受范围内。 反正它们也受到极大打击,估计难以远程阻止人类的移动。 只要推进至某段距离,她便有把握,能够越空移动到那个星系。 迄今为止,这个计划仍然没有公开,也许永远不会公开。 有些人已经找上了她,希望共同参与这项行动。 即使是实力不太够的人,也满口保证会配合作战,让舰队拖延住魔裔种的飞行器,从而让她得到更多的机会。 苏北辰也名列其中,导致苏霓极其感慨。 她发现,只要不牵扯到极端情况,他还是过去的那个温柔堂兄。 他不见得对战后没有想法,但可能猜出了苏霓的用意。 一直以来,他未曾采取行动,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事,尽量抹消自己的存在感。 艾尔莎则截然相反,存在感还是那么鲜明,也在尽力工作。 她侧重于电子和机械方面,也帮忙架设网络,设计最有利于战斗的服务器分布。 与此同时,她还关注着其他研究项目。 除了没多大用处的生物技术之外,其他研究小组都在日夜赶工,试图多做一些备战的工作。 由于虫族不能利用矿产资源,很多行星上还保存着原始的矿脉,包括数条肥厚的魂矿。 经过流水线开采,它们将被提纯融合,用于修复光甲的引擎线路。 可惜这里不存在产生反物质的条件,星舰需要规划自己的能量分配,以免在激战中不敷使用。 只过了几天,艾尔莎便通知她,说先贤留下的蓝图有着极高的可行性。 他们还甚至附赠了几十万字的教材,从最基础的原理开始,详细描述这项空间技术,解释背后的机制和运行方式。 如果严格按照说明,那么最终会制出高塔般的巨大炮筒,可以装载在飞行器上。 这些炮筒将发出立体同心圆般的震荡波,经过细密精巧的排列,震荡波共鸣传递,可以将隐藏在黑暗中的魔裔种震出来。 飞行器一旦被震荡波破坏,会完全失去持续隐身的能力。 整个区域也有着封锁的可能,区域内的飞行器难以跃迁出去,区域外的也难以及时出现。 这项技术凝聚了先贤的所有智慧和精力,可以说,在他们离开银河系之后,唯一钻研出的新技术就是它。 艾尔莎的语气里,稍微带上了激动之情,“我们已经决定,暂时将其他工作的优先权推后,专门生产这种设备。 它的代号是‘回音’,希望在战争开始之前,能够得到足够的成品。” 苏霓平静地说:“这样就好。” “那么你呢,你打算怎么做,”艾尔莎又问,“还没打消那疯狂的主意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很遗憾,没有。” 苏霓毫不犹豫地说。 在这段时间里,不少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都给出相同的回答。 也许对这些人来说,虫母舍生取义,冒险直击强敌的母星,未免过于具有牺牲精神,反倒让人感觉怪怪的。 她理解他们的疑惑,却不认为这是牺牲。 即使能够拖延下去,等待“更恰当的时机”,对虫族也没有半点好处。 以及,她实在好奇幽影的意图,不甘心静静等待。 倘若双方战斗力消耗殆尽,她半死不活地见到幽影,岂不是更没有发言权? 艾尔莎熟悉她的为人,听到这个答案后,并不意外,只说:“果然如此,其实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过是白问一句。 之后要怎么样,还请你随时通知我们。” 苏霓微微一笑,回答道:“那是自然。” 人类积极备战时,前方的战斗已经打响。 那些美丽的飞行器再度出现,开始骚扰边境,袭击人类的势力。 从外表上来看,它们和过去毫无区别,仍然光洁平滑,泛着淡淡的彩光,如同无数霓虹灯。 但苏霓很清楚,它们和人类舰队一样,也是魔裔种最后的家底。 想要证据的话,其实也很明显。 飞行器的数目比过去少了,场面没那么宏大,但每一只都是精英成员,用个体水平的提升,来增强整体的战斗力。 她的预测逐渐得到印证,因为人类要付出相当代价,才能击破来袭的飞行器。 随着战事此起彼伏,烽火处处燃起,本就所剩无几的舰队进入消耗状态,有着入不敷出的感觉。 基地之中,大部分成员都是孤身逃到这里。 他们曾亲眼见到亲友死亡,或是和家人失去联系。 战斗一打响,这些人又要面对战友死去的场面,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可是,再怎么悲愤无奈,他们也必须执行任务,认真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敌人。 虫族身为星际蝗虫,在不考虑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下,大量扩充兵员。 苏霓曾经想保存实力,留待最终决战,却被现实打消了念头。 第一场战斗发生后不久,她便发现形势不太好,无法独善其身。 倘若她坐视不管,任凭人类和魔裔种对攻,那么人类必定落在下风。 星舰毁灭一艘,便实打实地少一艘。 以这种状态攻击魔裔种母星,无疑是自行送死。 她大为无奈,不得不亲自指挥虫族大军,命令前线的皇后加入战斗。 皇后一参战,立即拉平战斗局面。 盟军的战斗有胜有败,得以击毁对方的飞行器,并占领敌方基地。 这当然会折损有效战力,但她没有办法。 双方既然要合作,就应该齐心协力。 若想要从合作中取利,大量消耗盟友的实力,那最后吃亏的往往是自己。 内斯特人说到做到,发现魔裔种再次出现后,它们派出许多飞船,前来协助人类。 不幸的是,魔裔种早就料到这一手,命令傀儡师负责对付它们。 傀儡师的战兽也死了一大半,却能有效拖延蜥蜴人的舰队。 双方一交手,顿时被对手缠住,难以分心对付其他敌人。 苏霓目击战场后,形容它们是“水螅和爬行动物的战斗”,并进行高度关注。 有些人类猜想,蜥蜴人打算坐山观虎斗,等人类势力受到大量损失,再突然出现捡便宜。 然而,在负责决策的高层眼中,它们的确已经尽力。 后来,坎瓦人忽然加入战争,也被它们成功拦截,不能尽力支援魔裔种。 它们可能并未全力以赴,但作为盟友,已经很过得去,没有必要苛责。 帝国失去了大部分领土和战斗力,工作效率反而无比高效。 人类再怎么缺乏主动能力,也知道这不是好吃懒做,躺在营养舱里玩游戏的时候。 他们从不互相攻讦,更没再扯政敌的后退。 决策的制定速度奇快,执行速度更快,和不需要休息的虫族有一拼。 回音塔的生产终于步入正轨。 成品走下流水线后,马上被安放到等候已久的星舰上。 这批星舰由最杰出的指挥官统领,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 它们相当于实验品,负责试验回音塔的实战效果。 苏霓全程在场,随时准备进行救援。 不过,令她极为高兴的是,先贤的科研水准确实过硬,回音塔的战绩和资料中一模一样。 在震荡波笼罩的范围里,绝大部分飞行器失去隐匿能力。 遇到攻击时,它们无法忽然消失,使人类的炮火攻击卓有成效。 其他飞行器还能脱战,数量却很有限,而且上面搭乘的多半是高位恶魔。 只要全力攻击它们,便能收到一石二鸟的效果。 它们有些被星舰重点关注,有些被高级机甲士联手围攻,均未产生多大作用。 同时,这个能力与形成曲面,用圆球控制对手的战术息息相关,正是空间作战的基础。 它们还维持着星际文明应有的战斗力,却无法与过去相比。 面对回音塔的精准破解,高位恶魔明显有些吃力,更倾向于依靠个人实力,而非飞行器的互相配合。 高兴的不仅有苏霓,还有目击到这场战斗的所有人。 在魔裔种出现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完全占据上风,心情自然好到极点。 要知道,能对付曲面裹挟的星舰不多。 大部分星舰要么逃掉,要么被曲面裹进去。 很多指挥官发现形势不妙,都在无计可施之下,选择星舰自我毁灭。 现在固然也有死伤,却比那时好上许多。 战斗结束后,领导小组立刻召开紧急会议,敲定之后的发展趋势,延续回音塔的建造优先权。 如此一来,苏霓的计划也被摆到台面上,成为正式讨论的话题。 这个话题非常重要,但讨论时间不长,因为她已经思考了很久很久,只等旁人补充和完善。 有些事情只有她能做,然后加上人类强者的配合。 在人类的强烈要求下,蜥蜴人答应出动五十只左右的精英个体,帮忙完成这次行动。 这些个体一半是蜥蜴人,另一半是其他爬行动物,有几个酷似童话故事里的蛇妖。 它们都有天赋能力,又拥有种群中最高级的单人武装,可以凭肉—体力量斩杀高位恶魔。 直到此时,它们的诚意才得到认同。 苏霓一改平时的冷漠态度,诚恳地向它们道谢。 现在,没有事物比文明的延续更重要。 只要个体还活着,总能继续资源探测和开采。 如果个体全部死亡或退化,即使资源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强大的压力下,几个种族很快达成共识。 现存的所有资源将被投入战争,内斯特人也会全力支持,争取彻底结束这次战役。 其中能量消耗的最重要部分,自然是快速前往魔裔种母星,以及在母星附近爆发的战斗。 迄今为止,已有数只虫洞发生器搭建成功。 它们外表简陋,又不甚稳定,却已经是能达到的最好选择。 就算某些人对它们不满,也开不了口,要求更高端的设备。 虫母本人,以及一批高等皇后也在不停做准备。 它们汲取并储存恒星能量,直到自己难以承受,以供未来使用。 各个研究小组都在努力,使用舰上装载的智脑,不停运行数据计算。 智脑数据来自苏霓的记忆,为稳妥起见,又往上翻了一倍。 计算的结果倒是还好。 智脑告诉他们,以联军的现存资源,只要安排合理,使用得当,那么就能做到这场远征。 与此同时,苏霓一反常态,以虫母身份向内斯特人施压。 这不是她不讲道理,而是必要的预防手段。 如果远征失败,人类和虫族都会难以翻身。 内斯特人消耗最少,可能黄雀在后,选择抹消未来的威胁。 作为盟友,她只能尽可能地逼迫它们,要它们拿出巨量资源,彻底变成虫族的利益共同体。 内斯特人的大统领之上,还有着酋长。 它们都不是笨蛋,短暂的不满后,便意识到事情的本质。 如果它们拒绝这么做,那虫母出于对未来的考虑,可能真要率先动手,强行夺取资源。 因此,虽说它们不甚高兴,也都同意了苏霓的要求,开始为舰队提供后备资源。 苏霓正式离开母星,在其他虫族的簇拥下,往魔裔种母星的方向移动。 它们一边前行,一边占领所有能被占领的天体。 人类舰队混杂其中,更是铺天盖地,占据了庞大空间。 通讯网连续通过数次测试,确认运转正常后,被装载到各个飞行器上,用服务器的数量弥补讯号强度。 一直以来,苏霓都不太乐意分裂新后代。 除了感觉非常怪异,也因为虫母有寿命的限制,每分裂一次,就相当于缩短一次自身寿命。 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她乐意不乐意。 她重新开始摄取能量,每当吃饱喝足,便产生大量信使,以补充通讯网的不足。 信使之外,才是一批新皇后。 这些皇后的战斗能力高于适应能力,由她亲自选择,而不是环境塑造的产物。 每分每秒,她都像是一台虫形电脑,孜孜不倦地接收信息,再以中枢的身份处理并转发。 虫母的责任正在于此,能够独掌大权,也得为整个种族负责。 时间不停推移,内斯特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晦气。 苏霓偶尔会去安抚它们,表示时机快要到了。 不管行动是否成功,它们都能保住家底,不会继续浪费在准备上。 大统领亲自负责和她沟通,听到这句话后,不客气地说:“希望如此。 不过我需要你做出回答,魔裔种的族长身亡之后,如果它们的后台幽影出现,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虫母想了想,问道:“……在它们面前自爆,以示宁死不屈?” 她的意识之中,这只巨型蜥蜴人半晌无语,然后中断了意识交流,似乎不想再和她说话。 苏霓只是一笑,没去死皮赖脸地追问对方,却在心里高看了它们一眼。 内斯特人曾经加入魔裔种的阵营,最后却离开战场,转投人类这边。 她不得不认为,它们的思维方式和人类差不多,不愿成为高级智慧生命的走狗。 是的,她把幽影定位为“高级智慧生命”。 即使很不乐意,她也必须要承认,她本人尚无对付它们的好办法。 她做不到在暗物质中穿行,也无法把白银权杖卷走。 这是纯粹的实力问题,没什么好说的。 可她直觉到,幽影总会给她一个对话机会,应该正是在她击败魔裔种族长,彻底崩解它们的文明体系后。 说不定,那些人类的猜测正确无误。 两个文明碰撞的胜者,才有资格与高等生命对话。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再次回到人类的母舰上,参加最后一次战斗会议。 与会者大多是熟面孔,也有她匆匆见过几面,从未正式打过交道的其他人。 这些人里,有一生奉献给科研事业,如今满头白发的老者,也有属于公爵的对立面,此时静静坐在那里的指挥官。 作战计划已被讨论过无数次,却还嫌不够,每个人都紧张地查看着报告。 他们建立了临时的天网体系,将终端重新连到这个网络上,得以同步最新消息。 主要舰队,以及大部分战斗类虫族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攻击魔裔种的飞行器,使它们无力对付其他人。 至于“其他人”,当然是自愿和虫母同行,想参与攻击母星的成员。 苏霓想象过很多次,这究竟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但真正到了这一天,她却觉得无话可说。 要说感激,那自然不是,因为这是牵扯到所有种族的大事。 只是,人类能够暂时放下一切恩怨,竭尽全力地协助她,仍然令她非常感动。 “我曾给你们发出很多资料,你们都详细读过了吧,”她用平静无波的口气说,目光在所有人脸上迤逦而过,“是否需要我补充说明?”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些面孔漂亮程度不一,神情也是各异,却均未浮出疑问。 显然他们智商都很高,不需要她喋喋不休地解说。 内斯特人不愿踏上星舰,还留在自己的战舰中,用影像与人类联系。 长桌侧边的大屏幕上,正显示着它们或狰狞凶恶,或艳丽慑人的脸。 它们的表情和人类不太一样,如果苏霓判断的没错,大半都代表了不耐烦。 最后,她将目光转到公爵脸上,无声地透出一口气。 公爵向她一笑,既像安抚,又有支持的意思。 苏霓其实一点都不紧张,却也领了她的人情,便还以微笑。 “不要在这种时候秀恩爱啊。” 枭冷酷地说。 苏霓瞥他一眼,淡然说:“这时候不秀,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 枭的正对面,坐着另外一位年轻指挥官。 她也是贵族出身,和马克西姆有亲戚关系。 这时她似乎有点受不了,正色说:“大战在即,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听上去怪难受的。” “好吧,是我不好,我道歉,”苏霓露出久违的讨喜笑容,但这笑容只存在了一秒钟,旋即消失了,“既然大家没有疑问,那么我认为不必再等,这就是最恰当的时机。 我们一直等待的事,总要有一个结局。” 报名和她同行的人都在这里,没一个临阵退缩。 里面既有她熟悉的三强者,也有不熟悉的人。 不过,她已经和所有成员沟通过,知道他们的能力和弱点,做到心中有数。 在战斗之中,她得以有效地配合和救援。 会议室的其他屏幕上,全是不同星域的立体影像。 最大的那块上面,赫然是魔裔种所在的星系。 通过苏霓的记忆引导,虫洞发生器不停调节,最后成功定位到那个坐标。 由于发生器数量不足,不能一次运输完毕。 其他舰队要靠异能者和魂能者。 他们齐心协力,爆发出自身潜能,造成影响空间的效果,才能尽快抵达那里。 无论是谁,只要率先进入那个范围,必将受到惊天动地的毁灭打击。 苏霓再蠢,也不会让主战力第一批过去。 内斯特人提供了大批无人机,还有从敌人那里缴获的武器,再加上人类自己的炮灰飞行器,组合在一起,形成浩浩荡荡的大军。 这些东西将承担斥候的责任,试探着去往该坐标,探测魔裔种对母星的防卫力度。 那个星系被它们称作“始源星系”,因此人类也采用这个称呼。 如果结果还能承受,苏霓将会分出一个身外化身。 这个化身不同于皇后,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无论相距多远,它都能感受周围环境,并忠实地反馈回来。 此外,五个异能者拥有和绮羽相似的异能,可以做出精神标记,查探标记物品的位置,以及是否被攻击摧毁。 他们将印记分开,标记在不同批数的无人机上,准备人工观测它们的下场。 要等到第三批,才是苏霓等人,负责摧毁对方最重要的力量。 他们和第四批相距极近,以便相互照应。 这四批之后,剩余的力量仍会奔赴战场,直到一方得胜为止。 无论如何,这次航程的危险性仍然极高。 但任务本身就是这样,根本不存在安全稳妥的做法。 何况,魔裔种都能付出大量炮灰为代价,突袭阿尔法星系,人类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他们确定要执行计划后,便开始确认各个步骤,以及紧急情况下的应对方法。 之后,这些人又和各星舰的机组联系,命令他们对舰载武器做最后一次检查。 过程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只为尽可能减少意外事故。 内斯特大统领两次发言确认,两次发现人类还在准备。 它不耐烦的情绪溢于言表,说道:“你们的步骤可真是繁琐,这就是人类反应速度很慢的原因吗?”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军官回答道:“……” 然而,在大统领第三次确认后不久,全部检查工作便已结束。 参与战斗的成员开始互道好运,闲聊一些能够减轻压力的话题。 与他们不同的是,叶霜天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全没把此行放在心上。 哪怕即将面对魔裔种的族长,都无法减轻他的心事。 瑶海和他说了几句,无奈地摇摇头,便朝着苏霓走了过来,微笑道:“有没有很害怕?” “……并没有,让你失望了吗?” 苏霓笑嘻嘻地说。 她对瑶海向来很有好感,尽管没有多少交情,却还是愿意交谈。 瑶海看了看旁边的公爵,又是抿嘴一笑,“如果能活着回来,你们就……啊,说起来,负责登记的民政部门已经没了。 你们要去哪里确定合法的婚姻关系呢?” 苏霓迅捷无比地望向公爵,恳切地说:“你是不是想说,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们就去结婚? 请千万不要这么说,要知道,这通常是影视角色要死掉的预兆。” “哎呀,居然还有这样的说法,”瑶海深表遗憾地说,“我不怎么看那些东西,所以完全不知道。 也罢,晦气话就不说啦,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回来。” 自始而终,公爵都没有说话,也没去参与其他人的士气动员活动。 只是,在苏霓返回太空之前,他无声地走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苏霓先是愕然,然后就笑了起来。 她把脑袋埋在他胸口,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然后,她挣脱出他的怀抱,郑重地重复道:“相信我,我们都会平安回来。” “我相信。 除非那地方很适合人类生存,”公爵说,“那样我们就不必回来了。” 苏霓回到虫族的族群中时,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她觉得自己心中充满了勇气,头脑却仍然清楚明白。 虫母拥有纯粹的理智,当然值得羡慕。 但是,像她现在这样,为了一个有意义的目标而充满动力,并非特别糟糕的进化选择。 始源星系十分诡异,和魔裔种本身一样奇怪,仿佛无视物理定律的存在。 星系中,有数百个大小不一的行星。 它们十个一组,排成十星连珠的模式,然后又弯曲延长,互相干涉,围绕成电子轨道般的整体。 每一个交错的整体中,都有最为重要的行星,位居轨道正中央。 族长所具的星球庞大如怪物,通体青灰,布满了暗绿色的植物。 青灰色之中,偶尔夹杂暗火般的条纹,如同地狱的颜色。 但这只是巧合而已,它们和地狱没有半点关系。 行星上的引力时常变化,很不容易居住。 不过它们都已习惯了那种环境,所以不会感到不适。 星系的黑暗中,潜伏着无数几何体飞行器,还有不少强悍的魔裔种个体。 人类护卫天星尽心竭力,它们自然也是一样。 只因它们的资源飞速消耗,用在长途旅行,还有对敌的大面积攻击上,才使原始星系能调动的资源大大减少。 不然即使是虫母,也不敢贸然前往,正如她不敢随意在阿尔法星系露头一样。 苏霓还是人类少女的模样,静静飘浮在太空中。 她的能力和虫母状态已无区别,还能更好地顾及人类同伴。 而且,她使用光焰的通讯系统,与人类进行联系,也较为节省自体能量。 智脑特殊的电子音不停出现,在每一艘星舰中回荡。 它无限制地汇报数据,反馈着遥远时空中,炮灰团队传来的讯号。 一开始,只要无人机冒出去,便被瞬间击毁,连渣渣都不剩。 但随着数目的增加,它们逐渐得到了几微秒的喘息时间,然后继续毁灭。 当时间增加到一弹指时,苏霓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将化身送了过去。 刹那间,她的意识受到剧烈震荡,表明化身正在被魔裔种攻击。 消耗在她预料之中,不好也不坏。 虫洞发生器全部在疯狂运作,维持着通道的连通。 人类的家底本就所剩不多,此时更是飞速地消耗着,让每个指挥官的面容上都覆盖着阴影。 忽然之间,光焰的通讯频道中,传来了公爵的声音,“不能再等了。” 苏霓的回答也极为简单,“没错。” 她的体质已经稳定,能力也是一样,能够携带部分同伴,和她一起过去。 少许光甲本身具有超强传输能力,不需要她帮忙,省了她不少力气。 她先向所有虫族下达攻击命令,便不再等待,一脸平静地发动了这次跃迁。 传送过程中,她眼前闪过光怪陆离的画面,代表虫洞并不稳定。 魔裔种清除掉碍事的炮灰,开始集中力量,封闭空间中被强行打开的出口。 它们的力量不可谓不强,但时间实在太短。 在通道扭曲之前,虫母、皇后、巢虫和超过一百架的巨大光甲便无视阻拦,突兀地出现在始源星系中。 它们顺利出现,就代表计划成功了一半。 虫母突然现身,势必吸引魔裔种的大部分火力。 这带给其他舰队很好的机会,让他们得以不受干扰,顺利传送过来。 苏霓察觉空间转换,便瞬间展开粒子盾,无微不至地保护着同伴。 有十多个异能者和她演练过许多次,一感到粒子盾筑成,立刻展开各自的手段,尽最大努力辅助防御。 其他人实力不同,恢复意识的时间有差别。 但他们一旦清醒,也马上进入攻击状态,开始无差别轰击附近的敌人。 这又是一个令人心态失衡的环境,危险到窒息,也美丽到窒息,和苏霓记忆中有点差别。 无论筑造文明的生命是什么,都会具有不同程度的美感。 只不过,恶魔的风格特别符合人类的审美。 始源星系的原始环境已被彻底改变,苏霓一落下,便发觉空间中布满了陷阱,有直接露出的,也有触发式的。 无数带着粘性的细丝横在星空中,不会阻碍魔裔种的行动,却能有效拦截敌人的前进。 这是对胶质防御的进一步运用,专门用于基地的防御。 星系中,引力不停变换,绞扭着他们的身体。 无数流光在空中乱窜,勾勒出烟火般的奇景。 与烟火不同的是,这些流光永远不会消失,只会不停变换存在形式,发起属性不同的攻击。 如果细线全部收缩到一个点上,那么星系就会坍塌,将所有生物埋葬其中。 苏霓直接看出了这个机制,便警告同伴,让他们尽可能地阻扰细线,并彻底毁灭它。 她本人不着急攻击,只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场面。 交错的绚烂能量并未阻碍她的判断,反而造成有利的形势,导引她看到魔裔种的所在。 一秒钟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让其中的生命期盼结局。 大概三秒钟过后,毫无预兆地,两个巨大的恶魔影像在虚空中出现。 一时之间,他们竟分辨不出这是实体,还是虚影。 由于对方的主场优势,人类的通讯再次断绝,只有虫母对同族的心灵感应依然坚挺。 公爵等人虽能维系通讯,却不舍得把能力花在这上面。 苏霓眨了眨眼睛,放手让皇后自行作战。 赤红色的光焰在空中一闪,冲向了魔裔种的族长。 不到万不得已,它们也不想放弃千万年来的基业。 细线不住波动融解,内部出现许多被魔裔种饲养的奇异生物,比如人类的老熟人蚀波兽。 飞行器早就和它们有过配合,重新组成一个整体,向着刚刚到来的敌人发动猛攻。 然而,人类的战斗力并不只有这些。 这批精英现身之后,没过多久,虫洞的那一端又源源不断出现新的战力。 先是体型较小,动作灵活的武装飞船。 它们仗着其他力量的保护,载着回音塔跃迁过来,想要一展所长,制止魔裔种神不知鬼不觉的移动。 它们身后,较大的战舰才逐渐出现,其中还夹杂着内斯特人的飞船。 如果只论造型,它们的飞船和人类的相差无几,但颜色大为不同。 船体表面坑坑洼洼,仿佛爬行动物的皮肤。 如果看多了,会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这些飞船的配合度要差很多,主要协助它们自己的精英个体。 面对这些细线,还有稀奇古怪的生物,内斯特人也不怯场,瞬间开动飞船上的装置,进行反击行动。 天星覆灭,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有了以牙还牙的爽快感。 可苏霓没有这种感觉。 她的神情从未这么凝重,似乎面对着一生的命运。 即使有光甲从后赶上,准备帮她的忙,她也不曾因此轻松半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如果个体实力达到某个高度,那么它并不需要武器,比如这两只族长。 魔裔种的科技水准很高,但它们身上的唯一武器,就是八只手中握持的权杖。 那权杖经过精心设计,可以配合它们的特殊能力。 星舰的扫描结果没有错,因为它们既是实体,也是虚像,产生极为矛盾的结果。 人类肉眼所看到的位置,不一定是它们的实际位置。 而它们发出的每一道攻击,也被马上扭曲,形成怪异至极的结果,让星舰难以防御。 从这一点上看,这种能力与量子体颇为相似。 苏霓一直怀疑,幽影对量子体、虚体化之类的生物特别感兴趣,才会把图拉真带走。 只不过,她现在直面这种诡异攻击,没有半点研究的心思。 她把族长当作强敌,族长也是这么看待她的。 双方发现彼此存在,立刻掀起了攻击狂潮,连空间都再度震荡了一下。 她看到权杖化出重重幻影,击向不断靠近它们的光甲。 这种攻击其实有迹可循,但是和许多高科技武器差不多,兼具速度和威力,又得到主人能力的加强。 机甲士看到它的时候,往往会被它打个正着。 局面一片混乱,处处都是危险,能够坚挺的光甲并不多。 其他人不得不认清自己的水准,改为对付旁边的软柿子。 人类也好,魔裔种也好,文明中最强大的武器,通常是无法控制的,如同地球上的核弹。 苏霓敢发誓,到了最后一刻,它们绝对不惮于发动这种武器。 光焰的机壳忽的一闪,金纹再次闪出耀眼的光芒。 主人的力量越强,金光就越明亮,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掩住它。 无数透明粒子汹涌而出,均匀地分布在空间中。 它们受到苏霓精准的调控,先是探测能量流动,然后迅速行动起来,联合在一起,不停辐射着能量,阻碍对手的攻击。 苏霓的表情仍然十分凝重。 攻击之时,每每敌我不分,哪怕是己方的光甲进入范围,也会被瞬间轰的无影无踪。 她只能全神贯注,以免不小心伤及同伴。 许多几何体猝不及防,遭到粒子的沾染。 它们无法抵抗虫母的力量,外壳立即解体,产生透明粒子化的结果。 里面的高位恶魔虽是活生生的生命,却也难逃这厄运。 实力弱一点的,还没弄懂是怎么回事,便失去了意识。 实力较强的成员反而比较惨,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变得透明,一寸寸灰飞烟灭,用尽手段也无力阻止。 虫母已经正式动手,但其他人没什么心思注意她。 如今,始源星系乃至更远的地方,如同被无数没有形体的巨兽踩过。 它们张着大嘴,一路吞噬过去,引出无数奇景。 飞行器组成的曲面正在变化,却忽然缺了一块,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人类的星舰本来平滑移动着,不住阻止背景上的细线,防止它们重新接续。 它们并未探测到攻击,却忽然如遭雷殛,整个舰体都开始震动,外壳也不住碎裂。 魔裔种和人类都有异能,自然要盯住能够克制的对手。 异能之中,少见直接操纵物理定律的高级能力。 可是,如今双方倾巢而出,基数奇大,这种异能的数目并不太少。 就连非常罕见的绝对零度,苏霓也看见二十多次了。 回音塔状况还好,只因环境过于险恶,迟迟不能投入使用。 运载它们的有飞船,也有星舰。 前者被打的抬不起头来,只好托庇于同伴。 后者一出现,就被众多恶魔围上,也是手忙脚乱。 它们都是塔形设备,在飞行器上相当显眼。 即使没被敌人特别对待,它们也经常挨上几下,外壳难免出现些许裂纹。 此时的通讯极端混乱,要么靠运气,要么靠人力。 幸运的是,魔裔种那边应该也是一样。 直到苏霓动手,才解放了一批预定的成员。 他们按照计划,从战场中脱身出来,用异能维持通讯。 苏霓舱中的信使疾扑而出,四处乱飞乱扑,无所畏惧地释放着能量。 它们懂得判断安危,躲藏在虫母的保护下,负责与其他人进行联系。 这种交流是在意识当中,并非言语和文字,所以速度极快,对通话对象有着很高要求。 苏霓使用它们,既是巩固和其他虫族的感应,也是提供给同伴使用。 他们都见识过信使的通信条件,不至于送来大量垃圾信息。 瑶海自身实力有限,极易在极限战斗中受伤。 她虽然报了名,也得到苏霓的认同,但一经试验,立即发现无法承担这等重任。 她并不罗嗦,早就离开了虫母附近的区域,开始充当小型死星的角色,竭尽全力保护回音塔,同时无差别扫射敌方大军。 天星的战斗发展到最后,进入彻底失控的状态,想停都停不下来,才会无奈引爆死星。 这一次,苏霓不想得到同样的结果。 光焰的移动极端迅速,走位更是无懈可击,屡次从权杖幻影中掠过,带起奇妙的景象。 权杖一碰到它,边缘就被溶蚀,变的无比模糊。 它似乎不想和她硬扛,一旦模糊,立刻后撤。 这个时候,粒子正在涌向了两位族长。 双方均未避开这次接触。 碰触之下,苏霓顿时发出无声的惊叹。 它们生出特殊反应,居然准备抽取粒子中的能量,触感更是若虚若实,不像宇宙中应该存在的生物。 在这种情况下,她想转换它们的体质,无异于痴人说梦。 面对弱小的目标时,比如豆虫,只要她使用精神力量,便可对目标造成巨大影响。 若目标实力较强,那么必须进行实质上的接触,即以粒子为媒介,间接扭转物体性质。 等实力强到公爵那样,那她就会放弃碾压的想法,老老实实地揍他。 苏霓得到虫母的力量,也失去了很多人类的生理表现。 她身上的压力自然无比巨大,无论是生理上还是精神上。 如果是以前,她额头上势必出现一层冷汗。 但直到现在,她外表并无任何异常,之前最常变化的眼睛也是一样。 单看她的表现,不会有人相信她在进行生死决战。 不管怎么说,她的头脑还是照常清醒。 这两只族长能够汲取她的力量,代表它们和她的能量属性不一样。 那不是正反物质的湮灭,因为没有释放巨量能量,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吸取而已。 可是想要吸取她的粒子,难度不啻于反物质技术。 她微觉吃惊,立刻让粒子转移,从它们身边溜开,轻易脱开了这局面。 虫母尚且如此,其他人只能更吃力,让她产生了担心的感觉。 她的力量已在三强者之上,即使他们全力合作,也很难杀得了她。 事实上,从来没有人想过杀死虫母,虫母也是人类舰队最可怕的梦魇。 万一它现身战场,他们就只能耗费大量心思,对它进行牵制。 反正只要虫族损失到一定程度,它们就会退去。 可这场战役意义非凡,损失再多,她也只能苦战到底。 光焰的通讯频道中,传来了叶霜天清晰镇定的声音,“附近的变化实在太大,超出了常人的反应速度,连智脑也不能随时跟上。 而且动不动出现空洞,对他们来说,非常危险。” 这当然是废话,谁都知道非常危险。 他也没指望苏霓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我们正在尽量配合你,相信你也清楚这一点。 对人类而言,以母星为中心的区域宣告稳定,不必继续投入力量。 在我们的感觉中,这里处于微妙的动态平衡,虽然还是很糟糕,却不会造成太大威胁。” 苏霓边试探族长的力量,边牵制着它们。 即使如此,还是有光甲连续陨落。 她不断觉察到能量的爆发和销蚀,都来不及辨认是哪一架,只能暗自嗟叹。 权杖本身就是强力的武器,具有转换能量,牵涉力场的功能。 它们每横扫一次,就能改变路途上的电磁分布,强弱作用力,还能直接粉碎原子级别的防御。 瑶海直接退出,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其他人自视太高,难免要付出血的代价。 方才,只有她一人在攻击,原因正如叶霜天所说。 较强的异能者都在协助她,帮忙稳定空间,让它不至于成为族长的帮凶。 他们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才成功做到了这件事。 不然,苏霓也正在族长的牵制中,很可能根本无法完成。 空间动态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族长的感知。 就在他们对话之时,横扫过来的权杖上,忽然喷出了绚丽的彩光。 这些彩光的扩散能力极强,转眼突破粒子的拦截,向他们涌过来。 它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骗过苏霓的本能反应,又有着超强的速度,让人防不胜防。 它们的外表像彩光,但苏霓并不认为这是真的光,因为它们的速度超越了光速,才眨一眨眼,便已近在眼前。 彩光带动虚空中的所有陷阱,试图包围区域中的所有敌人。 苏霓并未防御,反而趁此机会,操纵粒子震荡爆炸,将更为浩大的能量推向两只族长。 它们已经现出了全身影像,冷冷凝视着人类。 由于恶魔也是从海洋中诞生,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智慧生命,所以也有较为繁复华丽的衣服,论款式和美观程度,并不比人类差。 可惜的是,普通衣物显然不适合这两位。 族长应该是一雄一雌,都像是由地狱火堆成的巨大怪物,身上花纹不断变幻,没一刻停歇。 魔裔种天生喜欢彩色,所以它们身上也挂着许多宝石类的矿物。 这些东西和它们融为一体,变成其躯体的一部分,成为艺术品般的存在,无比华丽庄严。 在它们的对比下,只有光焰还精神抖擞,维持着人类艺术品的面子。 其他光甲颜色较暗,多少有些相形见绌。 即使人类已多次和高位恶魔交手,也忍不住偷眼去看,一看之下,立刻有了震撼的感觉,深深体会到自身的渺小。 族长脚下,正是那个青灰色的巨大母星。 从远距离看去,母星像个油灯,族长像两只油灯精灵。 但没有精灵会那么可怕,同时具有暴烈和阴冷两种气质。 母星是该星轨的主体。 族长的身体冒出来,穿透了轨道上的其他星体,却没出现任何异常。 苏霓看着这幕画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出声示警道:“它们要攻击了。” 族长的形象可怖归可怖,看的多了,也不过就是那样。 如果把它们当作两架灭星武器,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星际文明都具有歼星级别的战斗力,就算真的是灭星级,也可以被人类接受。 正因如此,短暂的惊讶后,人类更关心的仍然是攻击方式。 天体的旋转已出现异状,逐渐向外移动,产生惊人的引力变换。 这力量换到地球和月球上,就能引起潮汐异变,此时更是声势惊人。 星球表面纷纷出现异状,但魔裔种并不需要这些异状。 它们想要的,是轨道变换之后腾出的空间。 此时,所有人心里都浮出同一个念头:它们会不会把行星当作武器,用来攻击我们? 浮游死星堪称人类的最高战力。 把现存的行星转换成战斗力,是更为高端的技术。 就连天星也没能做到这一点,只能先地壳解体,然后使用藏在地壳下的武器。 在公爵的命令下,部分光甲及时止损,飞快地逃向战场外侧。 它们的速度也快到了极点,如流星一般,转眼滑到了边缘,迅速离开了这个恐怖之地。 但逃出去的只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被永远留在了这里。 苏霓眼中,行星的轨道清晰可见,仿佛具备实体。 她看到它们变成了巨型的原子和电子,似乎受到什么东西的撞击,陡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 能量出自族长的权杖,又数次增幅,由小溪变作江河。 它的气势和冲向小艇的瀑布差不多,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扑向它的敌人。 能量的攻击范围不太大,并未波及远处的星舰,只针对眼前的虫母。 有只巨型蜥蜴人运气不好,被能量卷了进去,刹那间粉身碎骨,连自我牺牲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这次攻击结束后,族长预料中的多次攻击并未出现。 反而有一道无形的能量柱升腾而起,冲出洪流的阻碍。 它不停扩散加强,汲取着周围的所有能量,最终轰到了它们身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道能量柱当然来自苏霓,充满了勇往直前的气势。 这并非她唯一的攻击。 随着它的出现,光焰的所有炮口都齐齐开火,打出不同属性的炮火,经过数次增幅,化作超过星际母舰的重火力能量。 这种攻击放到普通的小行星上,转眼就能打碎整个星球,如同一个顽皮的小孩子,用橡皮将图画上的星星抹掉。 两位族长猝不及防,同时摇晃了一下。 它们的身体被能量柱穿透,沾染了大量粒子。 创口不断扩大,露出火红内部,看上去十分严重。 但达到某个范围后,扩散便宣告终止,没有继续蔓延。 苏霓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已有了定论,忽然说:“有个好消息,族长不是完美的虚体生物。 它们的身体里,存在着核一样的东西。” 双方所在的空间受到巨大影响,与星系中的其他地方分离开来,看起来还是同一片区域,错开了维度,很难直接连通。 倘若有炮火打中这个空间,那么炮击者将极度惊讶,因为能量流触到某个位置,就会毫无预兆地消失,活像撞上了一堵高墙。 也就是说,除了身在此地的苏霓等人,其他力量暂时无法接触母星和族长。 这粉碎了人类的求援可能,也断掉了魔裔种对族长的接应。 通过方才的一击,苏霓确定了它们的存在形式。 它们被幽影侵蚀,变成这种神灯精灵的样子,本质上和幽影并不一样,不存在“无法攻击”的情况。 这给了她公平决战的机会,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能够操纵力场的,除了公爵和叶霜天,还有其他异能者。 他们都是有地位的高级军官,此时有力无处使,只能随波逐流,竭力躲闪权杖的砸击,顺带跟着那两根主心骨行动。 对人类来说,这就是他们能够应付的最高难度。 如果难度继续提升,即使以现在的配置,人类也不会有取胜的希望。 从这一点上看,他们的运气还不算糟糕透顶。 苏霓身边不论种族,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得到了想要的效果。 这句话的意味不问自明,是说族长体内,存在一个真正的实体“核”。 它们的能量供应,力量转换,还有虚实之间的切换,都由这个核而来。 若能把核化为虚无,那它们将真正幽影化,成为暗物质的一分子。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只是好的有限。 对大部分人来说,无非是“打不过”和“肯定打不过”的区别。 公爵站在咏星火里,听完之后,微微叹了口气。 光甲正被强大的外力拉扯着,倘若稍微分神,就会脱出他的控制。 他根本不用问,便知道叶霜天也有相同的感觉。 族长身边的电磁场,乃至所有形式的场,都杂乱不堪,又庞大到难以控制,如同深海下的巨大涡流。 咏星火的屏幕还在工作,但无法显示有效数据,只能显示实时画面。 画面全是驳杂的彩色光斑,代表各种能量的走向。 每当他看一眼,画面就会立即变化,相当于扫描失效。 电磁干涉有着天生的优势,允许他直接感应磁场变化,才使他继续发挥作用,不致成为随波逐流的累赘。 他的表情始终平静无波,眉头偶尔皱一下,又迅速松开。 战斗过程中,他不停指引身边的同伴,以免他们误入能量洪流,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尤其现在能量交错综杂,难以辨清来自什么人,更容易造成误伤。 他们很清楚,想要扭转混乱局面,一是要稳定空间的存在,防止它瞬间坍塌;二是要梳理毫无规律可言的力场变化,能量走势。 若能完成这两个目标,那么离取胜就不会太远。 苏霓揭示核的存在后,又出现了第三个目标。 族长依然在挥舞权杖,彩光仍在奔流不息。 它的手臂并无特异之处,一挥之下,攻击距离却远到不科学的地步。 人类的创世神话之中,常有这种场面出现,比如某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为后人津津乐道。 如今他们眼前确确实实有了光,却无人感到激动,只有九死一生的恐怖压力。 叶霜天知道公爵在做什么,也在做相同的事。 不远处又有光甲陨落,他顾不上救援,只能不停警告它们,要它们放弃训练时的预定计划,转为先自保再辅助。 能够协助苏霓的去协助她,不能的就跟随他行动。 就在他警告之时,两只内斯特人被彩光卷进去,在里面载浮载沉。 它们的蛇尾忽而飞起,忽而沉落,像是在表演什么舞蹈。 过了几秒钟,它们彻底被彩光吞没,再也没浮上光流表面。 第三只本来难逃厄运,被旁边的皇后以尾部倒钩钩住,强行拉出,这才幸免于难。 与这些人相比,苏霓的平静程度首屈一指。 她承担了大部分攻击,同时不停还击,只盼尽快找到核的所在。 还击间隙,她偶尔瞄一眼旁边的星体,计算它们的出动几率。 母星上当然有驻军,而且是最为精锐的驻军。 不过,既然族长亲自出动,就代表它们很难影响这个战局。 而且人类受影响,它们自然也受,只怕升到外太空都不容易。 苏霓最为担心的不是驻军,而是布置于行星之上,专门针对太空作战的武器。 从十星连珠,交错轨道来看,这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武器。 如今族长受到强烈威胁,显然不用多久,它们便会启动它。 这种情况在预料之中,没有人会感到惊讶。 她身边除了光甲群,还有少许实力强悍的飞船。 这些飞船原本不在这里,在跃迁之后,偷偷溜过来帮忙。 船上载有回音塔,也有稀奇古怪的武器,多少能够起到一点作用。 豆虫被扔在了矿区,其他巢虫大多跟她一起行动。 它们遵奉她的命令,绝对不去碰族长和它们的权杖,只伺机而动,准备对行星发动攻击。 如果行星率先攻击,它们便负责拦截。 除此之外,同伴的救援也是它们的任务。 这些都在战术方案中写明,只需要按照计划行动,便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在战斗一开始,就有小群体被冲的七零八落,最多保住自己。 虫族受到的干扰最小,见事情不好,立刻聚拢到母皇身边,既是联手,也是寻求保护。 一旦危险过去,它们又比任何人行动得都快,没事人似的四处奔袭,干扰权杖的攻击。 彩光的移动固然迅捷,却经常被人为扭曲,并非完全按照族长的心意。 它们每移动一段距离,就遇上无形截击,轨迹变的奇形怪状不说,比较脆弱的部分还直接消失。 就算成功前进,攻击到预定目标,威力和速度也大大降低,导致对方有逃脱的机会。 综合而言,还是人类这边略占上风。 他们付出不断死伤的代价,慢慢朝着母星系统移动,离族长越来越近,带来的威胁感也越来越深重。 光焰并非最前面的成员,最前面的是一批无人机。 苏霓特意要它们打头阵,试探前方的情况。 她看着无人机的时候,也在观察族长的表情。 然后,她发现它们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强,直到这时,脸部肌肉和毛发也没颤动一下。 她忽然想,如果公爵注意到这一点,大概会觉得自己还不够火候吧。 这个想法持续了不到一秒钟。 下一秒,她再次发出警示,“小心,我感应到行星上有能量反应。” 所谓能量反应,指的是能量非比寻常的增加,是星际级武器不停增能的表现。 这种情况的出现,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艾尔莎正在这批人当中。 她不再低调行事,更不再掩饰自己的实力,当仁不让地报了名。 她将失去主人的光甲收集起来,安装上相应的部件,变成可控战力。 由于她的异能非常特别,天生适合操作光甲,无论控制多少,都有条不紊,能够最大化光甲的攻击力。 这样一来,苏霓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实力。 之前,艾尔莎从未说过话,只默默战斗着。 听到这句话,她才终于开口,问道:“找到它们的核了吗?” “还没有。” 苏霓一直在努力,但问题在于,族长的体型非常庞大,又是半个虚化了的生命。 这任务注定不能轻易完成,所以她只能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她也不太着急,因为如果她想的没错,这个时机将很快到来。 艾尔莎说话的同时,虫族正在不断前涌,以自己为盾牌,缓冲虫母受到的攻击。 蝉形皇后一向以她秘书的身份出现,这次也是一样。 苏霓没有反应时,它就会随机应变,调配其他成员,忠实地执行自己的职责。 迄今为止,它被彩光打掉了一只翅膀,其余部位安然无恙。 有它在,苏霓能够稍微喘口气,应对其他人的疑问。 没等艾尔莎回应,苏霓又说:“不过这没关系,只要持续攻击下去,总能发现核的所在。 那是它们的生命中枢,打不掉它,它们就永远不会死。 同理可证,它们肯定会优先保护它。” 话说到这里,像是印证她的推测,魔裔种母星上,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它自身保持完整,并未射出能量束,而是笼罩上一层淡彩的轻纱。 这轻纱迅速变亮,最后变成厚厚一层光学防护。 所有飞行器的屏幕上,所有生命的眼睛里,这个巨大的行星陡然消失。 它周围的数个星轨集体弯曲,再度产生强大的引力。 行星不停调整位置,似乎受到特定的程序控制,最终找准了定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解离。 行星碎裂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想知道。 他们预测过这种情况,也预测过最坏的结果。 那就是所有行星变为浮游死星,无差别轰击人类舰队。 这确实不太可能发生,但母星周围这些,无疑是重点怀疑对象。 最前方的无人机已全体消失,其次是奋勇争先的虫族。 苏霓身为虫母,肯定会因它们的损失而心痛。 无奈的是,虫族是她最可靠的同伴。 她就算不信任公爵,也会信任它们。 如果需要人牺牲,那么毋庸置疑,她肯定得让它们先顶上,以免别人因不乐意而延误战机。 行星旋转移动,仿佛被神的手拨弄着。 两只族长的身体也在变化,颜色越来越红,有着化为透明状态,向四周弥漫的趋势。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们都像是两朵巨大的赤红莲花,遮盖了整个太空。 用“遮天蔽日”来形容,绝对不会夸张。 苏霓静静凝视着它们,明明是极为危险的局面,脸上却浮出了微笑。 无数的嘈杂和乱流中,她听到信使传来公爵的疑问,“有好办法吗?” “没有。” “……” “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行动。 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苏霓说,“我不想这么做,但是,很明显行星的移动和它们有关,它们也因而受到影响。” 他们的意识交流非常迅速,不像普通同伴那样,要通过频道说话。 转瞬之间,公爵便意识到她的意思,顿时皱眉道:“你又要自爆?” 苏霓一笑,迅速回答道:“我还没被逼到那个地步,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你们看着办吧。” 这句话说完,光焰的身影也忽然消失。 苏霓不再保留任何实力,也不等对方更厉害的杀招。 她操纵光焰,不要钱般燃烧着能量,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 光焰再现身时,已经身处红莲内部,距离族长本体极近。 粒子组成一个圆球,始终笼罩在光焰身上,牢牢保护着它。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圆球也没有消散的迹象。 它的大小在百米以上,可和族长一比,立刻降级成巨人身边的侏儒。 奇怪的是,这两个巨人才是受惊的一方。 它们仿佛觉察到了什么,齐齐低下脑袋。 八只琥珀般的眼睛里,顿时绽放出惊人的光彩。 可它们的反应不够快,凭精神压力也难以驱逐虫母。 光焰动都不动,唯有粒子流升腾而起,瞬间包裹住了它们。 计划中的确有着规定,只要有人得到击杀族长的机会,其他人必须全力配合。 这个“有人”,指的自然是所有人,不过大家都默认为苏霓。 此时她当机立断,突然行动。 但同伴素质足够高,转眼明白她目的何在,也是不计代价,马上开始配合她的行动。 与此同时,那些伴星上射出了无数彩色光流,与之前的彩光交织在一起,形成更为狂猛的攻击浪潮。 然而,令族长大为惊讶的事发生了。 人类的异能者也好,内斯特人的精英也好,居然几乎不肯自体防御,将所有力量用于攻击。 这种做法的后果极为严重,每过一秒钟,就有数名成员死伤。 可是,有了这样的决心,根本不需要耽搁多长时间。 族长尚未作出反应,便觉察到重重束缚。 它们随手一振,便能抖掉一层束缚,却有更多的力量袭来。 在这种情况下,它们最终无法保持神灵般的形象,身体蓦地闪了几下,彻底失去平衡,和光焰一起,撞向下方的母星地表。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苏霓急坠之时,感知到的画面依然清晰。 她感觉到,咏星火已从混乱中挣脱出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也快速移动过来,冲进了这片被红色映透的虚空。 它和光焰联合在一起,带着那两只庞然大物,共同坠向母星地表。 如果这是游戏,那么苏霓会觉得自己是主力,而公爵是负责控场的那个队友。 但事情并非如此,她很难判断每个人的定位,更无力吐槽,只能凭借本能,拼命控制坠落的方向。 若一个人从未进入太空,难免有奇怪的想法。 他们常认为,一旦失去凭依,又不是静止状态,人就会不停坠向宇宙深处,永远不能停下来。 事实上,太空中没有坠落和上升的概念,只有相对的位置转换;也没有深浅的差别,只有相对的距离远近。 苏霓选择母星为撞击点,只是想尽可能地伤害敌人,借机攻击这个最重要的星球。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担心着公爵的状况。 公爵选择移动到这里,当然是为了帮忙,不是为了送死。 但战斗过于激烈,她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要说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经常和较为高端的人类交流。 叶霜天曾经评价过公爵,“姬星罗的攻击的确很可怕,不过,只要撑过前三波,或者前十分钟,就相当于赢了整场战斗。 那时他还不能取胜的话,通常就永远不能取胜。” 这正是针对同级别战斗的感想,并非以普通弱鸡为对手。 虽说公爵的异能得到升级,可是在这样的战局下,他又能支撑多久呢? 还是头一次,苏霓听到了两只族长发出的嘶吼声。 这种声音并不难听,远远不算噪音,却洪亮到了极点,可以当场震聋人的耳朵。 不同音色的嘶吼中,有着惊讶,有着懊恼,唯独没有她想听到的恐惧。 她冲上去的时候,准确地抓住了它们实体的部分,并加以控制。 她本身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还好这代价终究是值得的。 无穷无尽的艳丽红光中,她感到他们穿过了很多东西。 气态的大气层自然不必说,还有等离子态的不知什么东西。 经过多次环境转换,苏霓成功达到目的,沿直线坠向预定目标。 那些青灰颜色全部都是植物,还有同色的海洋。 熔岩流出地表,肆无忌惮地四处流淌。 魔裔种的建筑大多极为绚丽,外表呈现晶体状态。 它们像巨大的彩色宝石,无声地矗立在大地上。 与人类不同的是,这里只有高耸入云的建筑,环状围绕在地平线上的建筑,没有伊甸那种天空之城。 族长和虫母相差无几,有着把身体分开的能力,可以用于脱逃。 有时候,它们遭到人为隔绝能量传递,就可以用这个方式,将大部分身体拿下来,储存在其他地方。 它们很想挣脱苏霓的掌握,尽可能地挣扎,并发出海量她很难听懂的命令。 但苏霓也是拼上了性命,透明粒子不要钱般送出去,最终凝结成一层无色透明的壳,说什么也不松开。 太空战斗还在持续,随着虫母坠落,残存的四长老当机立断,开启最终的星轨武器。 战斗终于进入真正的白热化阶段,堪称你死我活。 人类那一方,千百只回音塔调配结束,全部工作起来。 特殊的震荡波轰击整个星系,以此封锁所有飞行器的移动。 纵使有人想帮助虫母,也力有未逮,何况他们这时根本没空去想她。 这些星舰中,有不少是精英中的精英。 他们要么从阿尔法星系中顺利逃脱,增加了大量战斗经验,要么心怀大志,想要贡献自己的力量,拼命从帝国星域里赶过来。 后者还好,总算有心理准备。 前者简直不幸到极点,得再次见识灭世级别的战斗。 更要命的是,他们无暇理会虫母,虫母也无暇理会他们。 两只族长共握持十六只权杖。 权杖长短不一,具有不同色彩,风格像远古时期的贵族用品,很容易成为人类贵族的收藏品。 此时,权杖尚未来得及爆炸,就被苏霓硬生生扯开,掷落高空。 它们的主人自顾不暇,无法远程控制。 它们就这么直直坠下,让其他魔裔种眼睁睁看着。 族长虽然不负责军政,但具有崇高的地位。 其他族人顿时议论纷纷,即使知道怎么做最好,也难以向它们发起攻击。 还好四长老见势不妙,宣布无视族长的祭祀身份,进入紧急状态,攻击那一大团从天际压下的红莲。 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仿佛在做出警示,警告这个世界即将毁灭。 咏星火当然也被包进透明的壳中。 壳不停被打碎,又不停被补上,正是一场性命攸关的争夺战。 公爵并未袖手旁观,一直尽力针对两只族长,试图稳定附近的电磁场。 物体运动时,身边的磁场会发生变化。 同理,若磁场被强行扭转,也能对物体造成影响,甚至更改它存在的形式。 他无法直接影响它们,却也起到极大作用,帮苏霓挡下无数攻击,偶尔还能将攻击反弹回去,攻击族长的身体。 起初苏霓惊大于喜,担心他一时冲动,不做准备就直冲过来,容易陷入危机。 这时她的想法早已改变,很庆幸有他的存在。 她和光焰融为一体,光焰不再是光甲,而是她的一部分,如同昆虫的外骨骼。 它们在材质上有所差别,功能倒是差不多。 无论是光焰,还是咏星火,都从未停止过开火。 可是,在这个奇妙的茧里,宏观物理定律不再适用,更无法粗暴地分出敌我。 往往一道光子流喷出去,转眼就扭曲变异,变成另外一种形式的能量,不分差别地喷向茧里的所有生命。 苏霓只能拼上所有力量,试图改变它们的体质。 换而言之,她想要通过如此紧密的接触,像吞噬过往的其他对手一样,将它们吞噬殆尽,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粒子变成完全无色透明的存在,随苏霓心意变化,可以吸收任何光线,也可以完全不吸收。 从地表和空中的视角来看,他们只是一大团跳跃着的红莲火焰,根本不存在外壳一说。 只有最为强大的魔裔种战士,才意识到火焰的蔓延被局限住了,不能无限制展开。 他们坠下之时,打断了多座建筑物。 其中有当作炮台使用的高塔,崩塌的一瞬间,化作无数小型几何体,四散乱飞,还无意义地喷吐着火力;也有架设在空中的虹桥,效用等同于人类的磁悬浮轨道。 这一切阻碍,再加地对空系统,也没能拦住这场气魄惊人的坠落。 守卫的行动也很快,将反重力系统调节到最大功率,试图将他们反弹上天空,却毫无效果。 最终,红莲迎着数不清的攻击,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母星的地面也被彻底改造过,成为璀璨绚烂的晶体,有着眩人眼目的功效,又有坚硬无比的防御属性。 可是,红莲边缘一触及到它,它就像被炽热铁棒刺中的黄油,无声地向两边滑开,让它们继续前往地心。 苏霓最清楚不过,魔裔种和人类的想法常常不谋而合。 天星地核中埋着强大的武器,这里也不例外。 但恶魔天生喜欢高温和熔岩,所以没怎么改造地脉。 她想把高温中的热能当成能量来源,用于转化攻击,可事情没有这么轻巧。 她几乎无法承担这么激烈的转换,每每有要爆开的感觉。 她的外表也受到影响,不停在人形和虫形之间转换,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尽可能地优化攻击。 磁场流动渐渐趋向稳定,证明公爵还活蹦乱跳,能力也没有减弱。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可以让她感到安慰。 老实说,族长根本顾不上攻击他,反正解决了虫母,那就算大功告成。 他们所经之地,无论是怎样的高温区域,都会迅速冷却,最终化作灰白色的灰烬。 苏霓确实不想自爆,但是,为了摧毁族长的反抗能力,仍然有选择地陆续爆开某些地位,用来崩坏它们的身体构成。 这并非她最严重的损失。 族长虚体化的部分类似幽影,可以腐蚀和寄生,使她难以应付。 还好这种虚体化并不稳定,似乎根本不受本人控制,随时都在闪动变幻。 若她碰到虚体部分,就会立刻失去知觉,只好先把腐蚀部分分离,以免影响自己的主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已经大为模糊,眼前只剩下这两个鲜活的敌人。 对方的身体缩小了起码一半,也有着凄惨无比的感觉。 严格来说,苏霓吃亏较大,因为族长死了,魔裔种还可以选择新族长。 它们走上祭坛,迎接神的降临,便可成为新的怪物。 可虫母死亡,对战斗中的虫族来说,乃是指挥官和通讯中心的毁灭。 若非族长的地位极其重要,充当魔裔种的精神领袖,她未必甘冒大险这么做。 这种冒险代价极高,终于得到回报。 她正在衡量谁先完蛋,所有感官却突地一亮,仿佛被什么东西照亮了。 那东西正是雌性族长的核,是一团高温,炽热,白亮的光。 它在身体里游移,逃避着外来攻击。 苏霓步步紧逼,不惜以命换命,才把核逼到无处可逃,有了碰触它的机会。 普通的魔裔种有血有肉,缺乏被谈论的资格,走到族长这一步,才踏上更高级物种的道路。 如同过往,苏霓仍无法判断这是好是坏。 但她必须承认,若无法根据环境做出改变,那么这个物种迟早要毁灭,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光焰的手悍然伸出,探向那团白光。 自始而终,族长未对他们说过一句话,他们也是一样。 直到这个时候,它们还保持着沉默,毫无求饶的打算。 相反,苏霓也完全没有这等期待。 装甲手看似是合金材质,蜡一般迅速融化气化,没留下半点痕迹。 但是,每气化一次,便有新的手生长出来,白光的亮度也逐渐减弱。 这个核完全湮灭的时候,星球上的每个个体都生出感应。 那是一种直达心灵的震撼,使它们感受到最为深沉的恐惧。 母星当然具有裂解能力,裂解之后,变作不同的小行星武器。 这一次,它竟然没等到自体分离,便受到了相同程度的攻击。 接近地核的地方,忽地爆发出宏大的攻击力量,足以摇撼整个行星。 地核影响了地脉,地脉又影响了地表,效果仿佛大陆架震荡波。 只是,没有大陆架震荡波能够影响晶体,这种攻击却没问题。 族长入地之后,反应较快的个体已经开始升空,并发出警告,要太空中的族裔成员及时躲避。 至于正在控制星轨的成员,可以考虑同归于尽,要么就得抛弃星轨,马上离开这里。 整个行星摇摇欲坠,连最起码的脸面都没能留住,像个正在爆发的原始星体,从内而外地井喷出去。 这场大爆炸场面比天星还大,影响了周围的所有人。 苏霓持续通知虫族,虫族又转告了友军。 无论是什么种族,都在皇后的警告下,再次开始逃生之路。 因为魔裔种族长已经消失,他们身上的压力大大减轻,若选择全力远离,生存率并不算低。 苏霓费尽力气,掐灭雌性族长的核,勉强吞掉了它的一部分,就无力继续了。 就算这样,她的敌人也顿时少了一个。 她身上压力一轻,立刻振作起来,与公爵合力,死命攻击那只雄性。 两个核湮灭,释放出巨量能量。 这个行星无法容纳,自然只能向外裂开,好像被人为击碎。 这个战果自然非常辉煌,可苏霓本人也是能量耗尽,看上去奄奄一息。 她仍是人类形态,有气无力地躺在光焰的驾驶舱里。 这种形态不再是选择,而是必须,因为它耗能较少。 若非咏星火漂浮在她旁边,尚未脱离险境,她真想就这么躺下去,任凭轰击接连不断。 只因想到公爵,她才恢复了动力,勉强坐起身来。 然而,她正想重新抖擞精神,迎接接下来的战斗,竟忽地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周围,所有事物陡然停止运动,静止在原来的位置。 这个范围很小,仅限于两架光甲。 她的视野也受到限制,往远处看时,看不到激烈交战的舰队,只有一望无际的纯黑。 还没等她弄清楚怎么回事,附近的族长残骸便直立了起来。 它的眼睛还保持着完整,再度发出光芒,但不是琥珀色,而是深沉的黑色。 然后,这具残骸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们又见面了,虫母。”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苏霓早就想过,自己取胜之后,幽影将会出现。 可现在它真的出现了,她还是有点惊讶。 在她的感知中,环境被彻底固定住,不再发生任何变化。 固化效果只影响了周边,并未影响她本人,也没影响公爵。 然而,这预示着双方实力上的差异。 倘若对方有任何恶意,想要做出伤害他们的事,他们也绝对无法阻止。 她忽然想起了“时间停止”的异能,不由百味杂陈。 她想,如果那个人类还活着,异能效果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之前,她想要和公爵沟通,进行简单的讨论。 战事尚未终结,远远不到她躺平休息的时候。 魔裔种的反应可想而知,必定是饱受打击,又无所适从。 死亡的重要个体不仅是族长,还有在母星星轨上的两只长老。 但是,这些个体之下,必定存在着不同等级的领导者。 打击虽重,却不足以一击终结战争。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人类联盟的压力大大减轻,死伤率也会降低。 战火将持续燃烧,直到有一方覆灭,或是成功逃离战场。 可惜她还没开口,幽影便抢先一步出现。 她没想到它们现身得这么快,先是一愣,旋即恢复了冷静。 光焰矜持地向前飘去,又停住了。 苏霓之前精神疲惫,硬逼着自己才能坐起来。 这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她已经把疲劳感抛到九霄云外,又是一条目光灼灼的好汉。 幽影放弃意识交流,使用族长的发声器官说话,让她颇为奇怪。 她犹豫了一刹那,便用相同的方式,出声回答道:“是的,我们又见面了。” 然后,她转头望向咏星火,飞快地说:“你应该猜到了,附在残骸上的东西就是幽影。” 幽影本身承载着巨量信息,所以苏霓看上一眼,便感到头晕脑胀。 普通人类不可能看到它们,最多只能感应到有东西存在。 此时,它们借族长残躯出现,倒是省了她很多力气。 这只,或者说,这些幽影神色呆板,平静地说:“我族从未在人类面前现身,这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巧合罢了。 如今这是第一次,我感到非常新奇。” 苏霓笑了笑,“你? 不是你们?” 幽影说:“我族不分个体和集体,只分部分和整体。 为了你们的方便,请把我当成独立个体。” 咏星火的机身上,突然打出数道光柱,笼罩着它,然后缓缓集中到它面部。 公爵冷冷看着这具巨大的残骸,毫无开口的意思。 残骸已完全实体化,变回普通魔裔种的姿态。 它身躯上的彩色矿石还在,深深镶嵌进皮肤内部,别有一种庄严的美感。 这明明是死去的敌人,它的躯体之内,却附着来自异次元的异客。 两相对比下,很容易让人感到荒谬。 但他们身临其境,全没这样的感觉。 苏霓的心情很矛盾,既紧张,又难以言喻的轻松。 从穿越开始,她就在等这次会面,现在终于等到了。 对她来说,幽影现身,才代表真正的终结。 无论被人家带走,还是谈话之后,双方各奔东西,她都能得到她想要的结局。 他们被隔绝在纯粹的真空中,看不到远方的战况。 公爵不发一言,苏霓也不焦急。 她借着灯光看了看它,说:“你忽然现身,并且心平气和地说话,那我可以大胆地猜一猜吧? 你应该不想把我带走,也无意直接干涉这场战争?” 幽影无视她隐隐的怒气,依然平静地回答:“我族已做过不少干涉,才会出现这种局面。 正因如此,人类能够走到这一步,以及虫母竟遇上时空抽取的奇遇,都令我们感到激动。 啊,你们的情绪正在波动,其中写满了疑问,为什么不问出来?” 苏霓尚未说话,公爵忽然问道:“图拉真陛下在哪里?” 幽影也不奇怪,爽快地回答道:“我们带走了他,因为他是一个非常罕见的样本。 即使在人类之中,他的存在也很特别。 用你们的话说,我很高兴你们是我的观察对象,经常能看到预料之外的状况。” “……” 苏霓顿时无语,先瞥了一眼咏星火,才尽可能平静地说:“观察对象? 难道那个猜测是真的? 在你们眼里,低等生物就是实验物品吧?” 幽影说:“你的疑问更多了。” “……是的。” “我出现,正是想解决这些疑问,”族长的嘴一张一合,吐出诡异的声音,“不然你们别想探测到我。 严格来说,人类和虫族已经取得了胜利。 我们认为,你们拥有平等对话的资格,而我挑选了虫母作为谈话对象。” “我可以读取你们的意识,不过,这通常会留下后遗症,所以我不想这么做。 你们必须要把意思表达清楚,我才能做出相应的回答。” 两架光甲的视线再度相碰,又迅速分开。 即使面对幽影,公爵的声音也和平常一样冷,“你们究竟是什么?” “一种生命,但不是你们概念中的生命。 用人类的概念比拟——我将用到很多人类的比拟,请不要惊讶——我们更像是诞生于虚无的东西。 举个例子,对你们来说,星球是实体而能量是虚体。 我族则正好相反,只要宇宙还存在,我们就不可能灭绝。” 幽影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一下,又说:“我族的外在形象是阴影,但和阴影没有关系,更不是和光明对立的东西。 我只能解释到这里,因为没有必要继续解释。 若科技发展到某个程度,即使我不说,你们也能够理解。” 苏霓微微一笑,“你的口气与人类极为相似。 难道在族群中,你也这么和同类沟通?” 那张像山羊的嘴巴再度张开,无动于衷地说:“我族不需要沟通,当一个想法产生时,所有成员都会接收到它。 你认为我说起话来像人类,是因为我正在和你们交谈。 如果换上其他物种,我的口气也会和它们相似。” 苏霓蹙起了眉,尽可能快地思索着。 光焰上的金纹仍然明亮灿烂,表示她本人安然无恙。 可是,长久的沉默并不正常,导致咏星火频频看向它。 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心中有着许多想法。 到了现在,每个问题都那么重要,又都那么不重要,让她难以抉择。 咏星火第三次看过来的时候,她终于再次开口,“我谨代表个人,感谢你肯为我们着想。 我想,现在可以谈论正事了。” “请定义正事。” “比如说,不同种族的定位是什么? 为什么非要和人类过不去? 魔裔种是不是你们的选民? 你们有着怎样的目的?” 苏霓一口气提了四个问题,显然思考已久。 说到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点无奈地说:“再比如,眼前这场战争的起因和背景……话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我关心的方面,不用我一个个列举下去吧?” “是的,我明白。 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问题。 任何一个文明面对我,都无法脱离这些疑问。” “……所以呢,你到底要不要回答?” 她的语气不太客气,却没造成任何不同,对方仍未表现出哪怕最渺小的情绪。 残骸不停飘动着,犹如被风吹动的垃圾袋,但这里既没有风,也不存在任何动力。 苏霓蓦地意识到,就这短短一段时间,幽影已转化了残骸的存在形式。 她又打量了几眼,便听它说:“你们都是有感情的物种,可能很难理解我们的想法。 即使如此,你们也必须承认,我们是超越你们想象的存在。 如果我们要抹杀人类,或者虫族,或者任何一个种族,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任务。” “……请继续说。” “但是,我族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更不会这么做。 你们试着想一下,如果一个种族掌握了已知的所有物理规律,还能任意运用它们,将会遇上什么状况?” 公爵冷冷说:“瓶颈状态?” 苏霓又是一笑,幽影却不觉得好笑,“没错,就是文明的瓶颈状态,若要继续发展,就得不停寻求刺激和动力。 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把重点放在了其他物种上。” 苏霓轻轻叹了口气,淡然说:“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我们早就有过一种说法,人类都喜欢看血淋淋的格斗,幽影为什么不能拥有相同的爱好?” “这是有理有据的推测,某些文明确实喜欢这么做,”幽影的口气永远淡漠如水,“遗憾的是,我们不是其中之一。 在我们眼中,战争永远不是目标,而是达成目标的手段。” “我族破解了关于自身的奥秘,和宇宙同生同死,拥有相当漫长的寿命。 这提供了文明发展的时间,同时带来极度无聊的感觉。 当我们发现,宇宙中还有其他生命形式时,那种激动是无法描述的。 我们一边寻找同等级的生命,一边研究其他物种和它们的社会构成,研究它们的起源、发展和终结,试图总结出普适规律。” 公爵已猜到它要说什么,皱眉说:“这规律可以用来做什么?” “解决生命诞生的原因,也可以说是终极问题的答案,因为宇宙中有了生命,才有了思想,才会存在这些问题。 同时,我族还想制作一套用于空间演算的设备,推演过去和未来发生的一切。” 这不是特别难以理解的概念。 人类从仰望星空起,就开始思索生命起源,例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存在一个我”。 它们长期被当做哲学问题,成为哲学家的辩论话题。 若要用科学手段研究,现在的人类尚未达到那个高度。 “那么,人类是你们的研究对象之一?” “是,也不是。” 公爵最令苏霓佩服的一点,就是他的不疾不徐,仿佛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话题,“希望我能听到合理的解释。” “我族先观察了很久,才将观察结果用于实践。 我们试图利用现存的条件,从零开始创造物种。 起初,我们只能对已知物种进行改造,赋予它们各种各样的能力。 以虫族为例,虫母若没成为实验对象,不过是渺小到看不见的生物罢了。” 被晾在一边的虫母说:“……” 但她很快理解了它的意思,紧接一句,“因此,魔裔种,还有坎瓦巨人,都是你们的……?” “坎瓦是我们的造物之一,魔裔种不是。 你们认为它是人类的同源生物,也不算错。 我们在人类的古星域撷取遗传物质,并未直接使用它们,而是采取人工合成的方式,想要培育出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生物。 可惜的是,我们做不到完美造物,导致它们和你们拥有不同的外表。” 苏霓无声地透出一口气,又听它说:“你们只关心和人类有关的种族吧? 魔裔种得到科技传授,虫族得到基因改造,是唯二被我族干涉的种族。 至于费雷蒙人、内斯特人和傀儡师,我族文明中已有相应样本,因此只是利用它们,并不打算进行选育。 内斯特人个体有独立意识,又没有鲜明特色,便被彻底放弃。” 公爵说:“你还没回答我,人类呢? 人类又是怎样的存在?” 这正是苏霓要问的问题。 她想咨询虫族和虫母,不过人类也是她关心的对象,此时听公爵再次催促,便不发一言,静静等候着幽影的回答。 幽影能模仿人类的思维和说话方式,却无法模仿他们的情绪和感觉。 即使说自己很激动,它的声音也没有半分波动。 残骸忽然侧了一下头,凝视着咏星火,然后说:“人类是非常独特的存在。 我们自始至终,从未对你们做过任何干涉,也毫无针对你们的意思。 如果说,虫族是生物技术组,魔裔种是科学技术组,人类就是没有任何外力辅助的参照对象。” 话说到这里,幽影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它们自身遇到科技平静,失去了进化的动力,因而对生命存在产生兴趣,研究每个能碰上的生命。 研究期间,它们自然要做出各种修改,各种变化,进行各种调节。 而人类,正是实验中不受影响的空白对照组。 幽影解释过后,仍用平板无波的语调说:“你们社会内部,也进行着在各个领域的研究。 我要再次使用比喻,你们就像实验室里的细菌和病毒,人类社会如同培养微生物的培养皿。 我们不会对培养皿生出敌意,更不会刻意折磨它们,只不过……” 苏霓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只不过,过程经常不太愉快,例如毫无意义的战争。 你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研究不同种族的反应吧?” 幽影说:“很高兴你能够理解我。 但是,还有一件我必须要申明的事。” 人类的存在意义,不只是空白对照组,也是幽影的重点关注对象。 起初,幽影认为人类没有特异之处,别说异能和强悍的体质,连内斯特人都多了点鳞片。 可当它们向人类下手时,才发现人类有着出乎意料的潜力。 幽影语速很快,每一句话之间,都带有短促的停顿。 它刚提及“潜力”,公爵便直接问道:“你指的莫非是异能和魂能?” 苏霓一直怀疑,人类的两种能力和幽影有关。 不过它亲口表示无关,就是真的无关。 这说明,人类自行发展出了异能。 果不其然,幽影说:“的确如此。 我们本来以为,这又是一个只知道发展科技,不太看重个体素质的普通种族,战争结果却很令人惊讶。 你们居然在强大的进化压力下,不经外界诱引,自动解放了基因中隐藏着的能力。” “从那时起,我们便认为人类具有极大潜力,具有无限的可能性,有资格作为长期对照物种。”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幽影见过很多物种,其中自然有各种奇葩。 不论什么能力,都能在这些物种里找到踪迹。 但是,那些能力大多与生俱来,然后慢慢成长完善。 像人类那样,一开始平凡无奇,面对压力时加速进化,从而展现出无数可能性的,着实寥寥无几。 它还再次强调,说幽影并无消灭人类的想法。 可是,如果人类在战争中落败,它们也不会刻意拯救,最多像保存图拉真那样,从菌群上挖下几块变异细菌,用来扩充数据库。 过去的迷雾被一重重拨开。 他们终于证明,为什么敌人在未受威胁的情况下,采取愚蠢策略,不顾后果地攻击人类。 即使早有这个猜想,苏霓仍感到不快。 目标再怎么伟大,也不能掩盖双方死伤惨重的事实,何况那还是幽影的目标。 公爵显然具有相同想法,冷冷说:“需要我提醒你们吗?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 你们不仅提供高级科技,还为它们找来援军,可人类什么都没有。” 幽影说:“正因为什么都没有,你们才是较为特殊的存在,而且这不是竞争,是观测。 你们是智慧物种,难免会受到情绪困扰。 这样吧,你们试着换位思考。 人类实验室里有很多研究员,是否有人在意培养皿里的生物怎么想?” “……” 光焰忽地举起一只手,作出稍等的手势,阻止了公爵的话。 驾驶舱中,苏霓再次无声叹息,然后沉稳地说:“你解释的很清楚,我明白了。 公爵,你不必再说下去,因为我们的意见无足轻重。 就算你当场攻击它,也不可能改变幽影的宗旨。” 残骸持续飘动着,犹如黑暗中的幽灵。 它的眼睛忽明忽暗,有时像反光的黑曜石,有时像深沉的夜色,不知是不是在传递信息。 它说:“虫母果然比较理智。 人类,任何物种都一样。 只要它们产生研究宇宙规则的想法,就必定要付出代价,而且通常是其他生物的代价。 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愤怒,但请允许我说一句,倘若你们实验室里的微生物表示抗议,你们会中断生物领域的发展吗?” 公爵并不擅长科研,却知道这绝不可能。 他无言以对,又不愿就此承认,只能保持着沉默。 苏霓强行把内心的复杂感情压下去,尽可能平缓地说:“总之,迄今为止的一切,包括魔裔种对人类的数次攻击,它们获得的帮助,以及针对人类科技的手段,都是你们刻意而为?” “的确如此。” 幽影张了张口,发出一个奇怪的感叹声,继续平静地说:“如果要作总结,那么我族一直在对人类施压,同时控制压力强度,使人类不至于瞬间灭绝。 这样一来,可以作为其他种族的对照组,也能测试人类的抗压程度。” “……像这样的测试,还有多少,”公爵的声音愈发冰冷,“难道人类是唯一的幸运者?” 幽影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只说:“比你们想象中要多,毕竟宇宙是非常广袤的空间。 我们每个部分都在工作,专门负责某项任务。 人类固然特别,却只是很多特例中的一个,绝非独一无二。” 苏霓顿时再次无语,心想这还不如独一无二呢。 至少独一无二了,更容易得到人家的重视,不会被当成垃圾,随手扔掉。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察到咏星火的目光。 可她才刚刚看回去,便发现咏星火转开了头,说道:“你选中我们做交谈对象,想必我有权利知道你们的打算。 这一战过后,你们准备怎么做? 继续为人类设置强大的对手吗?” 族长的四只眼睛不停转动,比生前更加灵活。 苏霓紧紧盯着它,听它迅速说:“我无法亲身体会你们的敌意,但这没什么。 这项研究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人类灭绝,或是成长到脱离监测为止。 不过,每个物种都有自由发展的时间。 你们将得到一段休息期,然后面对下一批敌人。” 这一次,不仅是公爵,连苏霓都按捺不住火气。 怎奈他们的实力不够,即使奋力攻击,也只会落得毫无效用的结局,还可能失去这次宝贵的交谈机会。 而且,随着幽影的详细解说,他们的心神更多地被内容吸引,暂且忘记了这耻辱的无力感。 幽影稍稍提了一下预定计划。 正如苏霓所想,倘若虫母始终是它们的奴隶,那么魔裔种接收的帮助将少上一些,调节到人类“可能应付得来”的强度。 但意外发生,虫母经过错综复杂的进化,发展出自由意志,并成功逃亡,导致幽影更改原计划。 它们制造了一只实验室虫母,就是那个果冻一样的伪劣品。 它的外形很难看,真实能力则和天然虫母差不多。 苏霓吞噬了它,展现出值得期待的潜力,所以幽影对她产生兴趣,撤回对她的追杀令,并将虫族的身份改为人类的同盟。 幽影的口气中,好像带上了几分感慨。 它先顿了顿,才说:“虫母主动把基因传递到人类身上,成功率微小到接近于零,可它居然成功了。 人类飞快地进化异能,飞快研制出对应的新技术,并避开魔裔种的探测,将消息留给后代,也是极为难得的发展。 你们能够战胜魔裔种,就代表你们在进化上比它们优秀。” 苏霓的口气像足了公爵,“所以,我们得到奖励? 在若干时间之内,可以高枕无忧?” “是的。” “说到这里,我还有个更相关的问题,”苏霓脸上像挂了一层霜,“既然我的存在这么稀罕,你为何不像带走图拉真那样,把我也带走?” 幽影永不厌倦,像回答小孩子问题的大人,诚恳地解释道:“有两个原因。 一是我族全体认为,观测虫族在你领导下的变化,是比研究你本身更有趣的课题;二是,你的基因仍然具有瑕疵。 虫母强行融合,给人类基因库带来不小的损伤,结果并不稳定。” 苏霓已经有了猜测,却坚持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你本身无法存活太久,不如将你留在这里自由发展,关注你的死亡和后代。” “……” 苏霓得到了它的亲口证明,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的脸色变的苍白,反复思索着言外之意。 还没等她问出那句话,公爵便抢先问道:“她能活多久?” “一刹那。” “……你是花了几分之几刹那和我们说话的啊!” 苏霓怒喷道。 幽影仍是老神在在的样子,神情中却闪过一丝诡秘,“很遗憾,这不属于我准备告诉你的内容。 观察在有限生命中,半人虫母会怎么做,本来就是很有意义的。” 公爵沉默了几秒钟,忽然说:“这是事实吗? 你自己……有没有不对劲的感觉?” 幽影就在面前,他却不加掩饰地表现出不信任,明显有点失去了冷静。 像这样的情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却还是出现了。 苏霓被这两个问题拉回了现实。 她苦笑一声,坦白地说:“之前有过,但我没放在心上。 现在它这么说……”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不存在震惊和失望,“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死过一次了嘛。 哪怕多活一秒,也是我赚到了。 先谈其他事吧,等这次见面结束,你们就会……暂时从人类和虫族的发展中撤出,自此不再出现?” “是的。” “能不能告诉我,下一次见到你们是什么时候?” “啊,这个倒是可以的,精神压力也是压力的一种,可以提供不少动力,”幽影回答道:“换算成人类官方单位,是一万年左右。 一万年之后,你们将再次发现我族的存在。” 公爵再开口时,语气更是冷的像冰,“很多,到那个时候,未来的人类会有和你们等同的实力,再也不会成为实验品。” 幽影看着咏星火,露出了近似微笑的表情,“我族对此非常期待。” 苏霓摇了摇头,坚持道:“不,我们是认真的。 我的子孙,或者说,我们的子孙,总有一天会击败你们。” 那四只黑色的眼睛又转了过来,眼睛里绽放着柔和的光芒。 如果幽影也有情绪,那么这大概代表着它们的期盼了吧。 然后,幽影用同样的坚持态度说:“我也是认真的。 如果万年后,人类和虫族可以成长到那个程度,那是最好不过。 我们希望看到同一水准的种族,一直如此希望。” “哪怕那个种族是敌人?” “是的,哪怕那个种族是敌人。” 它的口气不仅只有淡漠,还添上了极为深重的笃定。 这表示幽影的意识里,可能根本没有敌人和朋友的分别。 苏霓心中隐隐燃烧着怒火,此时被这种态度一浇,竟蓦地熄灭下去。 她忽然在想,也许人类也会成为和幽影相同的存在。 他们失去了发展的动力,只好将注意力转向其他种族,将它们视为实验物品,向着更为究极的目标前进。 她为此感到不安,但也知道,自己绝对活不到那一天。 只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在那个时候,虫族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谈话逐渐进入尾声。 真要详细询问的话,自然还有许多问题能问。 可那些都无关痛痒,因为真正重要的已经问过了。 如果他们脸皮比较厚,说不定还会尝试索要好处,谋得用生命换来的利益。 但苏霓不想这么做,公爵更是心高气傲,这一幕也没能出现。 “看起来,我失去了留下的理由。” 幽影不肯浪费半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 公爵问:“你要离开了?” “当然,除非你还有其他疑问。 如果这些疑问太过琐碎,我也不会持续逗留。” 咏星火向前走出两步,紫金花纹反射着光焰发出的光芒,显的极其低调稳重。 它的机体受到严重损伤,看起来却气派的像一个国王。 公爵早已恢复冷静的态度,冷冷说:“我没什么疑问,只不过,你们就这么走了吗? 那些受到你们控制的种族呢? 你们直接抛弃它们,让它们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幽影说:“人类,你应当弄清楚一件事。 生与死只是两种不同的状态,重要的是宇宙本身。 哪怕整个种族灭绝,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为什么不能让战争持续? 反正你们总会取胜。” 它又一次停顿了,然后郑重地说:“相信我,你们将会取胜。” 苏霓正要反驳,公爵却抢先说道:“这就是人类和你们的不同。 我一直认为,最重要的是生命的存在,其余不过是过眼云烟。 难道一个死寂的宇宙,对你们有任何意义吗? 你们就要停止那无聊的观测,为何不再次进行干涉,提前结束战斗?” 口齿不那么灵便的虫母在旁说:“我附议。” 残骸本来正在消逝,化作无尽黑暗。 忽然之间,它的消逝被强行终止。 这只幽影似乎在沉思,之后平静地说:“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好吧,反正你们有一万年的休息期。 多不多这段时间,都没太大差异,我会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残骸的变化才继续了下去。 它消失的一刹那,整个空间产生细微的震荡。 苏霓看不见具体情况,却敏锐地感应到,四周的黑暗屏障正在崩解,重新与外界连通。 有些部分消失得较快,甚至能够看到隐约的光亮。 这场与幽影的邂逅就此结束,像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如果要说这是一场梦,也没有任何人能提出证据,证明它不是。 苏霓的精神仍然十分亢奋,尚未从之前的激动中回神,不住向外界翘首企盼。 她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残局要收拾,只希望幽影说到做到,完成它能做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公爵说:“幽影应该有快速终结战争的方法。” 苏霓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等这一切结束,我会陪你回虫族母星。” 这不是现在应该谈论的话题,因此,他的声音也有些犹豫,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迟迟疑疑地说出来。 然而,苏霓立刻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幽影说她只能活“一刹那”,想必给了公爵不小的刺激。 这让他放弃了以往的矜持,坦诚地流露出真实感情。 她脸上重新泛上笑容,回答道:“好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终于结束。 它的终结突如其来,和人类关系不大。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 从那时起,又过去了三个月。 人类郑重悼念牺牲的同伴,然后把悲伤和愤懑放到身后,准备开始新生活。 他们稍加修整,安排伤员养伤,这才返回帝国星域,搜索尚有生命踪迹的星球。 尽管大部分星球已被摧毁,或环境大变,根本无法居住,总还有幸运儿逃过一劫,悄悄地存活下来。 对这些人来说,实力低微是天大的不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敌人没把他们当成威胁,自然不会蓄意攻击他们。 领导小组仅适用于战争期间。 战后,人类迅速组建了临时政府,形式如同小型议会。 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忙碌,制定种种影响深远的决定。 首先,他们要解决新住处的选址问题。 帝国星域饱经战火蹂躏,犹如千疮百孔的破布,不适合普通人在上面生存。 帝国人口更是锐减,降低到接近十分之一。 不过,人口减少了,迁移的灵活性也高了不少。 苏霓双手交叉,垫在下巴底下,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的目光落在虚拟屏幕上,评点道:“刚才我就想说,你们的选择真是中规中矩,乏善可陈。” 公爵正坐在她身边,闻言微微一笑,反问道:“选择居住地还要什么花样?” “你看人家魔裔种的十星连珠,费雷蒙人的全金属星球,光外表就比人类星球有趣很多。” “……如果人类有魔裔种的身体素质,我肯定投十星连珠一票。” 苏霓和公爵仍然待在一起,并未像公爵承诺的那样,共同定居虫族母星。 公爵毕竟是人类,不应脱离自己的种族,独自生活在异族之间。 苏霓还有更长久的打算,不想马上带着虫族返回。 另一个原因是,虫族和人类的合作还在继续,并且展现出光明的前景。 由于极度缺乏劳动力,人类一反常态,希望付出相应代价,换取它们留下打工。 苏霓对此喜闻乐见,尽可能地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这个房间宽大洁净,到处悬垂着虚拟屏幕,正是星舰上的大会议室。 会议已经结束,与会者纷纷告辞。 苏霓之前在旁听,偶尔提出看法,回答其他人的问题,等大部分人离开,才开始无所顾忌地评点。 不远处,涅林坐在椅子上,仔细读着另外一块屏幕。 他听她这么说,凉凉扔过一句,“要说有趣的话,虫族母星就很有趣,不如让给我们?” “……” 苏霓坐直身体,瞥了他一眼,哼唧着说:“反正无聊是你们无聊,关我什么事? 好吧,星舰上的储备资源有限,确实应该尽快选址,以便全体迁徙。” 帝国覆灭后,她曾经尽力寻找,希望找到过去的旧识,却失败了。 直到战争结束,她才有了确认他们状况的机会。 不幸的是,琳帆被目击者确认身亡,封陵也是。 范伦海特学院受到攻击后,反抗到最后一刻,几乎全体牺牲。 她也不怕繁琐,利用身份之便,一一确认朋友的状况。 可他们大多在军队里服役,死伤率极高,让她徒唤奈何。 公爵的下属更是死伤惨重,存活者寥寥无几。 他并非真的冷漠,所以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直到确定尤路维尔先生还活着,表情中才有了点释然。 还好涅林运气很好,并未死去,坚持到救援抵达的一刻。 他藏在偏僻的行星上,率领一大批幸存者,熬过了这场灾难。 不过,他曾经身受重伤,险些没能苏醒。 如今,他的右边半个身体已经机械化,成为机械改造者之一。 他的表现相当出色,甚至胜过当时的指挥官,所以地位也水涨船高,外加他和虫母的交情,足以参加这个大型会议。 有了可见的光明前途,过去的惨烈也被稍稍冲淡。 他的女友正在等候他,因此他只和苏霓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会议室。 豆虫全程趴在会议桌底下,忠实地记录着会议内容。 这时,它觉得没什么重要话题,便从桌底游出来,直立在苏霓旁边。 瑶海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满脸“我不喜欢开会,我很困”的表情。 她发现豆虫现身,毫不客气地拍拍桌子,说:“过来,我要捏捏你。” 豆虫观察一下苏霓的神色,板着脸游了过去。 苏霓无言地看着他们,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公爵摇了摇头,只问:“你还打算生育这种东西吗?” “它应该是随机变异的产物,”苏霓耐人寻味地说,“只要我愿意,怎样都行。 以后你可以定制后代,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任君挑选。” 公爵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也没等到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然后,他无奈地说:“还是随机吧。” “你们家族的遗传病呢?” “……那个不要。” 幽影没必要欺骗人类,说要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它发动了诡异的武器,在整个战场中布满灰暗的影子,强行分开正在交战的双方势力,将它们逐回原始居住地。 苏霓之前还在担心,以它们的无情程度,没准会为了省力而全灭舰队,因为那样也是“中止战争”嘛。 幸运的是,那种事并未发生。 人类表现的极其茫然,回到矿区后,每艘飞船上的画面就像定格了,紧接着爆发出铺天盖地的疑问。 苏霓只好硬撑着出面,向他们解释一切,并宣告战争就此结束。 她得到的是数不清的欢呼,以及比欢呼还多的如释重负。 也难怪她吐槽,因为新文明的选址确实普通。 他们以帝国星域损失较少的区域为基础,向未知之地延伸过去,恰好和虫星处在不同方向。 那边类地行星相对多一些,大大降低改建难度。 最重要的是,附近矿产非常丰富,对新建文明极为有利。 苏霓一看坐标,便知道他们破罐子破摔,认同了虫族的盟友身份,并遵守战前协议,和内斯特人保持互不干涉的关系。 她吐槽归吐槽,其实没有任何意见。 只要她,或者公爵还活着,虫族就不可能与人类为敌。 即使生命临近终结,她也自有打算,用不着现在说出来。 这艘星舰正是勉强服役的月神号,舰身上存在大量裂纹,正在修复列表中排队。 众多皇后跟在人类舰队身后,浩浩荡荡地前进着。 它们到达目的地后,便会马上进行预定的工作,帮助人类更快地安定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月神号离那个区域已经很近。 屏幕上,不停显示出方位的变化,以及其他星舰上传来的消息。 不少贵族死于这场战争,私人行星变成无主之地。 人类将故国划为遗迹,去扫荡了一番,拼命收集可用的物资。 有些行星上生命绝灭,普通设备倒还留存着。 如今,两片星域之间,运输飞船正在一趟趟往返,其上装载空间钮,只为尽量运送设备。 要做的事很多,最重要的是物资的清点和分配。 几只智脑专门负责这项任务,还有小型的智能机器人辅助输入。 它们和主人一样,终日忙碌不休,看上去无比勤奋。 大敌一去,人类身上的压力无影无踪,反而有些无措。 不过,苏霓从不担心人类的适应能力。 要不了多久,茫然期就会过去,建设将完全走上正轨。 瑶海把豆虫揉来搓去,旁听他们的交谈。 听着听着,她忽然感慨道:“不知道需要多久,我们才能重复旧貌。” 她是相当理智的人,得知幽影万年后才会出现,肯定没自己的事,便不再关心它们,专注于重建工作。 而她提出不少问题,全部和重建有关,每每得到其他人的重视。 公爵也一向看重她,淡淡说:“我不知道,看情况吧。 抵达目的地之后,得先去中枢星球,建立临时指挥部……不,临时政府。” “中枢星球还是叫天星?” 公爵点了点头,“作为对帝国的纪念,就不放开讨论了。” 这是一项约定俗成的继承。 少数人认为,新时代应有新气象,不如取个新名字。 但大部分人都认为,这名字有纪念意义,不应轻易放弃。 瑶海也只是问问,并无干涉的意思。 公爵先回答了她,又望向苏霓,说:“计划中,通讯设施仍具有最高优先权,想必不用多久,便能投入使用。 我们可以去拍那个……那个愚蠢的合影。” 他说到最后,终于结巴了一下。 瑶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真难得见你这个样子。 哎呀,这又是何必呢。 你都被内定为第一任总统了,自然要放出和虫母的影像,用来稳定联盟啊。” 尽管多数人都中意枭,但他毕竟是多年来的星际海盗,难以在短时期内服众。 因此,临时政府经过多次讨论,决定先将总统的职位授予公爵。 他声望比较高,又是虫母的伴侣,可以撑过最困难的时期。 期间,枭也有充足的时间建立威信,角逐下一任总统。 苏霓横了瑶海一眼,才说:“这是自然,我会把豆虫放在影像里,称作我们的孩子。” 公爵说:“……” 不少人听见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投来揶揄的目光。 然而,笑声很快消失不见,会议室的气氛重归平静。 过了一会儿,某个人犹豫着问道:“它们……总会回来的吧?” “是的,它们还会回来。” 苏霓温和地说,同时送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在短暂的停顿后,她又微笑道:“可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那将是很久之后了,久到我们无法看到。 相信我吧,埋头做好眼前的事,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