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大荒》 第十一章 两个事 ?莫空垂着眼帘,慧能咬着嘴唇,唐净耸动着肩膀,林云干脆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面,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四个人就这样排排站着,谁都不说话。 而他们的师祖,正在认真啃着什么骨头,啃得忘乎所以,啃得旁若无人,连眼角都不带瞧这哥四个的。只是……他脸上实在是太过聚光,就像是从树上摔了下来,然后被一群野猪碾过去再碾过来再碾过去一样的鼻青脸肿。要不是他们跟师祖已经熟悉无比,光凭这样的脸打死也认不出是他老人家。不用说,这一定就是那位的手笔了。 靠,无花师祖太生猛了!把师祖揍得跟猪头一样,看来那天晚上对他们四个绝对是手下留了大把的情。现在师祖的心情一定不是很美好,四人战战兢兢,又要极力克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生怕师祖一个不高兴迁怒他们,直觉得人生好痛苦。 “哟,这不是咱的四个乖徒孙么。” 终于,就在众人都快闭过气去的时候,师祖发话了。天见可怜,他们已经站在这里生生看师祖啃了一盏茶的骨头。 “你们很好啊,据说都能跟无花那个老娘儿们打一场了?” “师祖,那是无花师祖开玩笑的,我们几个,连让她动一步的资格都没有。”关键时刻,莫空顶上。 “开玩笑?那你们师祖我这脸上,也是老娘们儿开的玩笑了?” 林云看得真切,唐净的脸都快憋成猪肝色了,他怀疑再过一会儿三师兄会不会昏倒。 “行了,那天晚上你们护着我,算有功,完事了就跑是过,就算功过相抵吧。” 四人心中一致表示不信。切,怎么可能?就他们师祖那个气量,小得跟芝麻粒儿似的,被揍成这样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揭过了?骗谁呢! “两个事。”师祖抽空伸出了两支泛着油光的手指。 众师兄弟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要完。 “第一,无花很看好你们啊,说你们个个身怀绝技,三天后你们出个人跟她的徒孙打一场,不准输。” 林云分明看到了师祖眼里的寒光,看来老人家是真气急了。只是……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完全是两头不讨好啊。赢了吧,被无花师祖恨死,输了吧,要被自家师祖记挂。师祖虽然不要脸,但辈分实力摆在那个地方,时不时的扔双小鞋下来,你说穿是不穿。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林云此时心中有些淡淡的不详预感,可是想着师祖不愿意输,总不会派他这个连化凡都没到的废柴去打吧,这样想才好歹安心了些。 “第二,咳咳,师祖近来修炼,需要一些材料配置百花蜜,这些天已经凑了个七七八八,还有一些我们谷中也没有的材料,需要个人出去跑一趟。” 修炼你老妹啊,还不是被人家打怕了。您说自己打不过别人,就不要去作死啊,到最后还不是坑我们,当然这些话没有人敢说出来就是了。 “散了吧。” 师祖大手一挥,众人落荒而唐,一丝讨价还价的兴趣也没有。 “先说说,谁上?” 众人回了林云的四合院,虽然哥几个能下地行走了,但好像都没有要回自己院落的打算,看来是打算把师祖交待的两件事先商量妥当。 “老大,你这个问题不对。” “怎么不对?” “不应该先商量谁上,而是先决定要不要赢的问题。”慧能说道。 莫空愣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示意慧能继续说。 “若说要赢,那老大出马就行,咱们这一辈的弟子当中,能稳赢你的真没有几个。” “对。” 说到修炼,大师兄从来就不谦虚。 “若说要输,派老四去,妥妥的输。” …… 林云心中那个寒啊,这还是和蔼可亲的二师兄吗。可人家说的是事实,他确实无力辩驳。 “如果对手的实力不是很强,那么就我跟老三上。我擅长阵法,只要起手占得一点先机,困也能困死他,到时候我再来个灵力不济,权当平手。老三手段多,随便整整,应该有办法拖成平局。” “那你说咱们是赢还是输呢,或者干脆就来个平局?” “我认为平局不可取,看似两不得罪,但以两位老祖的实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们放水,搞不好就是两头都得罪的结局。” 唐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众人表示认可。那么剩下的就是赢还是输了。 众人沉默,因为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这牵扯到到底是得罪无花师祖还是自家师祖的问题。实力上肯定是宁愿得罪自家师祖,看他那一脸花就知道了,可是跟自家师祖朝夕相处的,万一…… 小小的一场比斗,却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众人商量了许久,也没有个主意。眼看着怎么也得不出结论,最后还是林云提议,要不先去打听一下对方徒孙的实力再做打算,反正还有三天,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慧能的头上。 暂时决定了之后,林云的三位师兄就打算起身回屋睡觉了,林云连忙叫住了众人。 “师兄,不讨论一下谁去收集百花蜜的原料吗?” “哦,这个就不用讨论了,老四你去。” “嗯。”“嗯。” 林云心中咯噔一下,这事儿有这么确定吗。但他仍然还是挣扎了一下,“师兄,为什么是我去,师弟本领低微……” “采花又不是砍人,要那么高本领做什么。” “我要修炼,没空。另外,我那些年在外面疯魔过,名声不太好。”莫空说道。 “我是发誓要成为神阵师的男人,不达此志怎可轻易出谷。”慧能理所当然道。 “我懒,你打不过我。”唐净淡淡说道。 林云…… “行了,担心了一天,早点睡吧。” “嗯。” “小师弟,走了吧。” 夜深了,林云独自站在庭院中,清风徐来,微微仰望,月光微寒,他悄悄握紧了拳头。 好孤独啊,好寂寞啊,好想打人啊…… ; 第十二章 禽兽啊 ?林云这几日受了些伤,即便不影响什么行动,但早课却是停了。一早就去湖边的竹林里练剑。 林云想了很久,也没有理出什么头绪,师兄们的话都太有说服力,他好像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不过总算有件好事,昨天还在担心的事情迎刃而解,心情便轻快了一些。那一晚与无花师祖对练,他也起到了作用,所以他愈发的快意。即便是尚未化凡,他也拥有了一战之力。在师兄残暴的手段下挣扎了三年,果然没有白过啊。 “老四!” 震彻山谷的回音响起,林云心中无奈,怎么小谷里的人都喜欢这么暴力,他听出来了,这是大师兄的声音。 青山也很无奈,他此时正捂着耳朵,站在莫空的身边。上次他碰到慧能也是这样,这就是他不爱来小谷的原因,尤其是林云这个大闲人还很少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的缘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莫空问青山,当然,声音只是正常。 “师兄,我叫青山。” “青山找你,来厨房!”再一次震彻山谷 ……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师兄慢走。”青山鬓角乱颤,躬身行礼。 没过多久,林云跑了过来。 “怎么?昨天没吃够?可我也没什么存货了啊。”林云心说本来还有点私藏,那天都让师兄们找出来吃光了。 “少废话,我能是为了吃的找你吗?话说,你们谷里都是什么坏习惯。就不能传个飞剑吗,要不然让灵兽传个纸条,或者……” 林云心说这都是被师祖带坏了啊,“少废话,找我做什么。” 青山一本正经,“你还记得入谷试炼的时候,要置你于死地的那个人吧。” “当然,韩浩。” “对,今日他突破到了化凡境。” “这么快?”林云心说这可是比若琳还快啊。 “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他破镜的消息应该错不了。” “与我何干,难不成他还能再来杀我不成?”林云心中有些恼怒,毕竟他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倒是他,咄咄相逼,他当然不知道其实那个老人并没有回到家中。 青山掏出小纸条,有淡淡的灵力流转。 “这是他下的挑战书。” “挑战书?他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唔……你们谷中……那个……” “有话直说。” “你那个大师兄的名声……” “那好吧,就算他要挑战我,我就必须得接着?我傻?他都化凡了,我凭什么跟他打。”林云倒不是怯懦,开玩笑,御灵境的都打过了,还怕个小小的化凡。只是他怕麻烦。 “倒是也没什么,只是,对你的名声有害。别人向你挑战,你却不应,难免遭人小视。虽然他以化凡对你确实是不要脸,但你不打,别人就会觉得你懦弱,没有勇气,自然就不屑与你为伍。” “就这样?他的师长什么的不会强迫我打吧?” 青山觉得有点不详的预感,“自然不会,决斗要双方完全同意。” “那就行了,关我屁事,他要打我就洗干净等着他和他打?凭什么。” “可是……” “行了,就这么定了。还有事没有,忙着呢。” 青山感觉自己的心肝都被林云当做了驴肝肺。 林云倒是没有把自己要出谷的事儿告诉青山,想想到时候若琳天天跟着他屁股后面嘲讽他,而没有自己帮他分担火力,他就觉得开心,因为开心所以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怪渗人的,说,有什么阴谋。” “什么阴谋,怎么可能,还是早点修炼吧,省得被若琳嘲笑太久。不过你来都来了,就吃了饭再走。” 青山哭笑不得,怎么入了冰镜如此大派,成为了一名千里挑一的修行者,还是过的跟凡人一样,表达好意不过是邀请人吃饭,青山觉得怪异无比,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答道:“好吧。” …… 傍晚时分,林云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一进门,三位师兄齐刷刷地盯着他看,眼神各异。 林云心里靠了一声,“有话直说。” “小师弟,后天的比试,要你出马。” 林云刚踏出的一只脚立马收了回来,无比淡定的转身,扭头就跑! “哎,你说,我们是不是把小师弟教坏了?”慧能叹息道。 “咋办?” “要不老三你上得了?” “没门!” “那咋办,小师弟没以前好糊弄了啊,这眨眼的工夫他都快跑出二里地了。” 唔……一时有些安静。 嗖嗖嗖! 林云听着后面的破空之声就知道,这群不要脸的师兄追上来了。 “小师弟,你别跑啊!”慧能贱贱的声音传来。 “你不追我就不跑。” “那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停啊。” “好。” “一!二!三!” “靠,你个小王八蛋,不是说不跑吗?”慧能破口大骂。 “师兄,你要不要脸,你的脚根本就没停过。”林云又不傻。 “老四,你先站住,听师兄说两句话。”唐净出马。 “三师兄,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唐净…… 林云疯狂奔跑,三个人在他身后丧心病狂的追着。他们境界比林云高多了,按理说一下子就能逮到他,但是好像追小师弟用个飞剑什么的太跌份了,大家自持身份,都没下狠手,光是唐净和慧能两只弱鸡,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可能还真的追不上林云,可莫空不会啊,所以他明显是在放水,不想当这个坏人。 “不好,他要进杉林,拦住他!”慧能急忙喝道。 他们小谷中有个小湖泊,还有座小小的杉树林,以林云的身手加上这几年磨练的步法,进了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他们哥仨还真不一定能追上。 “老大,你要再不出力,那我们就表决,我跟老三投你,你至少成功了一半。” 莫空淡定的看了一眼慧能,给了一个“你敢威胁我,我记住了”的表情,然后果断一脚踏出,气浪翻转,直接落到了林云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慧能唐净赶紧快走几步,把林云围在了中间。 “小师弟,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跑呢?” “三位师兄,打架也找我,出谷找药也找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额喝,那个,你刚刚开始修行,自然要多经历一些……” “我不管,瞧你们今天那神态,能有好事?啊呸!我最小,自然应该多承担一些,这样吧,打架和出谷,我干一样,你们先挑。”林云盘腿坐了下来,一副光棍的模样。 三人沉默了,很显然,出谷他们仨是都懒得跑的,更何况百花蜜的原料哪儿是那么好配的,万一正好缺那么一两味草药怎么办。要说打架,他们三个人都不怵,可今天慧能带回来的消息,让他们觉得宁愿出谷,也不能打这一架。 “好吧,既然你不同意,那就我来吧。”慧能主动请缨。 “喂,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 “老二,你讲真?” “废话,最适合的就是老四出战,可他不愿意,除了我,还能有谁上。” 说实话,林云心里有些感动,幽幽开口:“师兄,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边儿待着去。无花师祖的徒孙背景不一般,我们若是得罪了,比得罪玄叶严重的多,所以这一场一定要败。我之前受了伤,又是以阵法为主,以不擅战斗为由,输了也不丢人。” 众人沉默,最后还是大师兄一锤定音。 “嗯,老二确实不擅长战斗。” 慧能一口老血…… “对,行了,走吧,我说老四,你咋现在学这么坏了,我无比怀念你刚来那会儿,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时候……” 絮絮叨叨的,众人渐行渐远。 这一天,风和日丽,正是个约架的好天气。 林云懒洋洋的走着,前一日师祖给了他一份清单,都是要他去采集的花草。总共也就八种,林云都不认得,所以在藏书阁泡了一天,做了一天的功课,才认了个大概,剩下的几种也都问过了师兄,然后明白这一行果然不简单。 “哎,还是被师兄坑了啊。”林云叹息,想想也是,凭着冰镜大派的底蕴,怎么会连些花草都配不齐。这八种花草要么是非常名贵,要么是非常稀少,要么不是这个时节的花草。一句话,就是都不好弄。林云很怀疑自己能不能配齐这八样。季节不对的两种还好说,也不算名贵,大不了他等到那个时节就是。可剩下的,他可是毫无头绪。 磨磨蹭蹭的到了湖边,林云远远的发现了猥琐老头的身影。 “师祖。”林云躬身行礼。 玄叶瞟了林云一眼,“切。” 林云…… “你们几个谁上?” “二师兄上。” “嗯,让小莫上算欺负他们。” 过不多时,大师兄也出现了,两人站在师祖身后,好像是他的打手。 没有霸气的飞剑开场,无花师祖只是平静的走来,落后她两个身位的地方,跟着一位年轻人。只见他淡雅的双眸如水般纯净,白皙的皮肤在太阳的照耀下似乎吹弹可破,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真真是一位俊俏小郎君。 狗屁!瞎那,怎么可能。 无花扫了玄叶身后的两人,林云只觉得浑身颤抖。 “老不死的,到点了,你哪个徒孙上。” 林云心中开始焦急,东张西望,二师兄呢,三师兄呢。 “你不会想让小空上吧?我徒孙才修行了两年,你也好意思?” “放屁,老子随便出个就打得你跪地求饶,林云,上。” 林云…… 禽兽啊! ; 第十三章 北国风光 ?乍暖还寒,春光无限。在遥远的北方地界,却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最北边的地方,有着大陆最高的山峰群,无数山头耸立。其中最高的有十三座山峰,每一座都高耸入云。而在这迷雾之上,即使日头再狠辣些,也融不化白色的积雪。青冥峰,便是这十三座山峰其中之一。 这里被群山包围,天然的形成了一片宁静安详之地,罕有人烟。山上没有石阶,常年堆积的白雪是那样的梦幻。可这梦幻之下,却像个悄无声息的凶狠野兽。也许那里是几尺厚的结实冰层,也许只是几寸的白雪下便藏着深深的沟壑,一失足便是粉身碎骨,再或许那里有一条暗河。即便是再老到的猎人,也不会深入到这个地方。 所以,当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在这座雪峰上行走的时候,看起来是如此突兀。但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只是一步一步走着,寒风与白雪无法稍稍阻挡他,他就那样慢慢的近乎保持着同一个速度往上走着,如履平地。两列浅浅的脚印在他的身后蜿蜒,要不了多久,又会被风雪覆盖痕迹。偶然遇到走不过的天堑,不过是轻轻一跃。 所以,在人们看来难以逾越的高峰,也只不过耗去了他几盏茶的工夫。山顶云雾飘摇,阳光将这片云海渡成了金色,犹如梦境。偶尔漏过几缕照耀着男子的脸庞。与他的非人行动不同,他有着一张很普通的脸,不算雄壮的身姿,倒像俗世私塾中的普通教书先生。 他登上山顶,略一站定,瞥了一眼头顶足以震撼人心的景色,面色平静,继续向前。云雾自然的从他两侧分开,青冥山顶并不广阔,不过几步就来到了中央。烟波缥缈,水汽缭绕,原来是这里有一眼罕见的温泉,拨开水雾,一眼绿色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异常醒目。终于,中年人在这抹绿色之前停下了脚步。 温泉其实是一眼很小的活泉,白雪皑皑的世界,有这么一抹绿色,显得尤为的可爱,而倚着这眼温泉有一间草庐。在这等似梦似幻的地方竟然好像还有人家,那必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我来了。”中年人的声音压过了风雪,分外清晰。 “只有我能来这里陪你说说话,何不珍惜这样的机会。” 草庐没有任何的回应,他就像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我送经年去了迷雾森林。” 轰! 气浪自茅庐迸射而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可就在到达绿白交界的刹那,所有的威能瞬间泯灭,刚刚的那个瞬间就像错觉一般。 “到底是你的亲传,总还是关心的。” “我在这里!难道还不够吗?”嘶哑的声音传来,像是粗粝铁片摩擦一样让人难受。 “放心吧,师弟,我不会迫害自家弟子,更不会让门派走上末路。这些年天才弟子辈出,可经年依然是最耀眼的那个,跟年轻时候的你一样出色。我已经老了,本来应该交到你手上的东西,只能交给他了。”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雪。 “回头吧,现在开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次换做草庐外的中年人沉默。 “事到如今,你已经不愿唤我一声师兄了吗?” 风雪呼啸,却似是万籁俱寂。 良久,苍白的笑声传来,中年人转身,他的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一抹苍翠,一如他从来没有踏入的那片土地,泾渭分明。 ——————————————————————————————————————————————————————— 细雨连绵,下一时,停一时,走了不过几里,刚刚有些干的衣服再次湿了起来。没有人喜欢在这样的天气赶路,所以林云在青汭城中住了下来。客栈就倚在江边,一推竹窗,便能看见雨幕中的青弋江。林云此时就临窗坐着,望着外边,怔怔出神。 青汭是座小城,林云行了十多日,便被这座小城的春雨留下。城虽小却依然繁华,物价自然也不低,更不要说临江的幽静客栈。好在林云现在也算身家丰厚,原本那狐皮的银子也没怎么动,加上奈家兄妹双双入了冰镜派,青山的父亲也就是当代的奈家家主听说其中有不少林云的功劳,硬是送了不少金片子,长辈赐不可辞,林云最后也只好收了一些。 青汭繁华是因为这里有一段青弋江,不知是水土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这里捞上来的江鲜尤为的肥美,有这等优质的食材,久而久之,城中聚集了各地最上等的厨子,开了最上等的酒楼,烹出了最美味的江鲜,天南海北的风味在这里都能见个全,哪有不繁华的道理。 林云突然很想去江边走走,去看看水雾缭绕的青弋江,看看这些江上讨生活的人们。于是,他披上蓑衣,出门而去。在楼上看得清楚,离客栈不远的地方便有一个小小的码头,他也正往那里走去。 天色尚早,虽下着细雨,路上的行人却也不算少,只是本来沿街做些买卖的商贩少了许多,倒是有几家卖油纸伞和草蓑衣的。一路走着看着,林云思绪万千。 “快,快着点,我说老王,你这手艺不行啊,去年入冬前才补的,这才几天,怎么又漏了。” “放屁,说的是人话吗,去年补的今年漏了,这怎么能怪我?” “废话少说,正好是床铺上漏着,这要是湿了棉被,日子可怎么过,这次你总不好意思收钱了吧。” “滚蛋,要修就修,不修滚蛋,我这儿忙着呢,不少你一单生意。” 看来是连天的雨漏了谁家的屋顶,那泥瓦匠虽说骂骂咧咧的,脚下倒是不慢,跟着那不停诉苦的大叔快步走着。 林云嘴角轻扯,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不过三年光景,林云觉得这样的生活竟是如此遥远,居然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想起了谁,他一路行来,一直到了那座小码头上,才回过神来。 这里的确是个小码头,估计只能停靠十几条扁叶小舟。这样的码头在青弋江上随处可见,这处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离林云最近的一个。 此时码头上只停靠着三条小船,不知是尚未发船还是已经捕捞了一回。林云站在江岸上,一时不知道做些什么。他想来便来,只是没有想好到底要来做什么。好在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先行打起了招呼。 “小相公,怎么一人来了这里。”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常年在江上劳作,皮肤晒得黝黑,身子也略有些佝偻,在这早春时节,露着两个光膀子,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壮硕的很。脸上洋溢着笑容,朴实的很。 “哦,我随便走走。” “小老儿这里正要下江,小相公要不要包下我这条船?” “哦?有什么说法。”林云想着这也不是冰镜城遥水河上的画舫,他包条渔船做什么。 “小相公是外地来的吧。呵呵,是这样,你若包了我这船,那便随我去江中游上一游,等我捞上几网子,捞着什么就让你现挑,即刻让婆子做上,吃个新鲜。若是运气好,能捞着几个好家伙,您可就赚了,只是能吃到什么全凭运气。” 林云心说有趣,正想去江中看看,却遇上了这等事情,连忙问来:“不知要多少银子?” “一两银子便可。” “那您不亏吗?”青汭城的物价比冰镜城要低些,但以江鲜闻名,酒楼中随便烹上两条江鱼便要大半两的花费,何况一网子下去何至于只有两条鱼,林云觉得渔夫亏了些。 那渔夫许是觉得林云是个老实人,不是个贪便宜的主儿,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没事,这江上的和酒楼里卖的可不一样,要便宜许多,一两足矣。小公子上船吧。” 那渔船上一共两人,应该是一对夫妻。妻子见丈夫谈拢了生意,便对着林云微一欠身,算是行礼。林云连忙回礼,有些手忙脚乱,那妇人爽朗笑笑,倒是闹得林云有些脸红。 不多时,船便动了,老渔夫的手中攥着一支长长的竹竿,没见怎么动静,那渔船就像活过来了一般,直往江中驶去。渔夫今日出船晚了些,这片江面上零星散着十来条小舟,所以特意划远了些。此时恰好春雨落得急了,江面上水雾更是缭绕,一时间前后左右都是白雾,远处的风景逐渐消失,连声音仿佛都远去了。 林云感觉小舟慢了下来,顺着江水慢慢的飘着,他知道这是渔夫找准了地方准备下网,他便起身来到了船尾。 “嘀罗罗……” 远处隐约传来声音,林云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接着又听到了许多声,才知道这是真实的声音。 “嘀罗罗……” “嘀罗罗……” “嘀罗罗……” “站在船头哟,清风凉爽哟……” “一江春雨喽,淅沥沥沥喲……” “哩呀哩得儿哩呀啊哩呀哩得儿哟……” “河神老爷哟,帮帮忙哩……” “洒下网去喽,多捞些鱼哟……” “哩呀哩得儿哩呀啊哩呀哩得儿哟……” …… ; 第十四章 青汭江上 ?眼前白雾茫茫,鼻息之下是滔滔江流。远处隐约传来渔夫的号子,粗粝的嗓音并不好听,但林云听得入神,想起了家乡的祭歌。林云立在这样的世界,随浪飘扬,一时行走在现实与回忆的夹缝之中,如梦似幻。 “嚯!恭喜小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只听船头的渔民大叔一声惊呼,把林云拉回了现实。待他跑去船头的时候,听到的便是大叔连声的赞叹。原来趁着林云发呆的这会儿工夫,大叔已经起了一网子,看起来收获不错的样子。 “老头子,这息子鱼也有小半年没见了吧,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第一网就捞了两条上来。这也……”好像是捞上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连那妇人都在赞叹。 “小公子,我看就不用别的了,把这两条鱼收拾了就好,你看呢?”大叔一边收拾网子一边说道。 林云闻言近前一瞧,发现这鱼却是有些不同,鱼头大致成方形,看起来有些硬度,牙齿细密尖锐,是个肉食的,最特别的是那双鱼眼,竟有些凶戾之气。 “大叔,不知道这鱼有什么说法?”林云见他戴上了铁夹子,小心翼翼的把那两条鱼夹了出来。 “哈哈,公子不知道,这息子鱼是外来的鱼种,肉质紧实,拿来煲汤是最好的。但这鱼长了两三年之后开始变得进攻性很强,吃饱了也不闲着,咬死了很多鱼。十多年前开始,江里的出产越来越少,后来大家商议,痛定思痛,集体捕捞息子鱼,一年的光景就几乎把这鱼绝了。再后来,就只是偶尔能捞上这么一条,我也有大半年没见过了。” “我只是图个新鲜,这鱼你们收着,再给我打几条就好。”这鱼想必很贵,他就花了一两银子,不愿占渔夫的便宜。果然,他这话一出,那妇人眼睛亮了起来,却是没说话,显然家里是男人做主。 男人咧嘴笑着,“小公子,这是你的福气。息子鱼可不光是好吃,听修行老爷说,这个鱼吃了能治病,还能延年益寿呢,算灵材咧,老头子可不能占这个便宜。” 林云见他实诚,更加不愿占这个便宜。说是灵材,在一般人看来都能延年益寿,但实际上灵材之间千差万别。若是什么吃了都能长寿,那估计灵材早就灭绝了。 两人推辞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林云出了个主意,他要一条息子鱼,另外让渔夫给他再捕条大的,算是补偿。渔夫正要再推辞,江上却是传来了阻止的声音。 “两位且慢。”听声望去,一点渔火正缓缓靠近。 穿透迷雾来到近前的,是一支乌篷小舟,船头立着一位男子,身着斗篷,身形略有些消瘦,许是在这江上行的久了,身上带着厚重的霜气。 那人略施一礼,接着说道:“刚刚在下恰好听到两位的谈话,本就不该,只是久闻息子鱼的大名,几经青汭城却都无缘遇到,乍一听到实在是掩饰不住,所以贸然叨扰,还请见谅。”此人说话清淡,却极为清楚。 林云微笑,想来是个老饕,见猎心喜,倒是有缘,当下便说道:“能在茫茫江上遇到自然是缘分,我们分食便好。” “哈哈,小兄弟真是豪爽,你可知道息子鱼今年来少见的很,遇到一条都要好几十两银子,也是有价无市,这位兄弟也是够豪爽,丝毫无缘占小兄弟的便宜。” 那渔夫听那等人物竟唤他兄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憨厚地笑,摩擦着粗糙的手掌。 “相逢就是有缘,无妨。”相对而言,林云的表现很平淡,却不失风度。在冰镜谷的这几年,不仅磨练了他的修为,更加赋予了他大派弟子的气度,不需要刻意表现,却是潜移默化影响着他的一切。 “我有一法,既然小兄弟只愿取其中一条,那么另一条便由我买下,咱们二人一起食之,岂不两全其美。”中年男子说着递上一枚金锭,分量不轻。 “这个方法好。”不等那渔夫大叔推辞,林云便接过金锭硬塞给了他。 “哈哈哈,爽快!我这里有厨师,手艺不错,正好可以收拾这鱼,小兄弟不妨来我船上先饮上几杯酒水。” “好。”林云轻轻一跃便登上了乌篷小舟。 “请。”“请。” ————————————————————————————————————————————————————————— 雨停了,只是不知觉竟到了这个时间。林云摇了摇头,在船上喝了不少酒,只是人还算清醒。小谷中唯一一个酒量上能跟张客抗衡的男人,没办法,师祖好酒但是酒量废柴,慧能不喝酒,唐净只会小酌,莫空倒是可能会喝,但他担心影响修行,很少会喝酒,所以小谷里只要大家聚在一起喝酒,最后剩下的大多就只有张客和林云。 与中年男子相遇于江上,两人共食了美味,品了上好的美酒,不过却也只是如此。两人相谈甚欢,不过也未通姓名,有些君子之交的意思。喝完酒自然也就下了船,这一夜便已尽兴。 林云回到客栈,上得二楼,正要推开房门。 “不对!”林云心中一凉,他的房间里有声音!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走,因为他的反应极快,所以在门外停留的时间很短。在身体完全经过自己房间的门外后,林云迅速伏低了身子,尽可能的贴近,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果然!他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药客?韩浩家族的人?或者是星宿阁那夜得罪的哪家世家公子? 林云把得罪过的那些人挨个在心里过了一遍,或者只是普通的小偷吧,林云心中想道。 客栈很安静,此时已经没有食客,大概小二已经送走了最后一拨醉酒的客人。雨声轻轻叩响竹窗,好像是天地中唯一的声音。可这样的声音绝对无法掩盖开门的吱呀声。所以林云没有想过悄悄潜入。 “谁!”林云直接推开了房门,但他的身体并没有冲进去,反而更加靠近走廊。如果是不可力敌,后退几步便可直接跳下一楼。 “啊!”林云的一声低喝换来的是一声尖叫。 林云面红耳赤,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半裸的后背,羊脂玉一样的洁白。 他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迅捷无比的关上了房门,左顾右盼,不对啊,没进错房间啊,是这间啊。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再次被打开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礼!偷看别人换衣服!” 林云心中万马奔腾,还有没有公道了,这是我的房间啊。 “那个,师……弟,这是我的房间啊。”房中之人正是无花师祖的徒孙亦轩。 “那你也不能偷看别人换衣服啊。” 林云觉得怎么也解释不通了,连忙转移话题。 “不是,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在我的房间。”林云把我的房间几个字咬得很清楚。 “哦,师祖怕玄叶老头耍赖不还账,派我来监工。” 林云……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切,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道本小……公子。” 林云…… “那你趁我不在随意进我房间,不合适吧。” “你这个人怎么恶人先告状,你刚还偷看我换衣服呢,谁的罪过比较大。” 谁恶人先告状……林云感觉自己已经无力辩驳了,本来美好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好吧,是我的错,师弟,你想怎么监工,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吧。”林云侧身躲过霸占着门口师弟,进了自己的屋子。还好,自己的东西好像没有被动过。 “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你难道想偷懒?” “汗,虽说我家师祖无赖了一些,可你不能把我也看成这样的人吧。”林云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喝着,说实话,他受到了惊吓。 “切,这谁知道去,什么样的师祖教什么样的徒弟,你刚刚还……” “对了,师弟,我今天忙了一天有些疲累了,而且时候也不早了,先休息吧,等明天醒了再商量好不好。”林云想到了三师兄最擅长的拖子诀。 “好吧,先说好,我睡床。” “啊?”林云傻眼了,“你不会是想住在我的房间吧。” “当然了,你是师兄啊,要不要这么小气。”亦轩满脸的鄙夷。 “你不能自己开一间吗?” “我没钱。”亦轩很坦荡的说道,好像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 “我出,我出,我这就给你开房间去。”林云心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多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我是师兄嘛。”林云连忙出门找掌柜的去了,那样子好像生怕亦轩反悔一样。所以他没有看见师弟嘴角勾起的笑容。 夜深人静,林云独自躺着,听着若有若无的雨声,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那微光下如雪的肌肤,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妙…… 不行!林云坐了起来,使劲摇了摇头,一时间面红耳赤。 哎,今夜怕是难睡了。闲来无事,林云把行礼收拾了一下。今天的事虽然是个误会,倒是提醒了他,他的行礼倒是不多,但有几件是绝对不能丢的,黑剑和黑盾自然不用说,金叶子他倒是都随身带着,还有些小巧的灵器,那是师祖给他用来交换百花蜜的灵材。除此之外,还有一本小谷的书,一些衣物还有一副蓑衣。林云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贵重的东西单独收在小包袱中,剩下的统统扫入背囊。看来他需要去城中逛逛,买个剑鞘,身上不带着黑剑他不放心。 如此也不过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离清晨还早,依然没有什么睡意。于是便盘腿在床上坐下,吐纳起来。今夜的功课已经做过,现在的吐纳没有什么作用,但好在可以用来恢复体力。可从来都是瞬间入定的林云,这一夜却花了数盏茶的工夫才成功,可见那惊鸿一瞥带给了他心灵上怎样的震撼。好家伙,一二十岁冒头的小伙儿,乍一看到这样的画面,搁谁谁受得了。这一夜对这个少年来说是无比的煎熬,所以无比的漫长。 ; 第十五章 师弟…… ?雨停雾去,竟露出好大一只银盘来。 一叶扁舟,月满青汭。 “咳……咳咳……”船舱里突然传出密集的咳嗽声。 “少爷,喝口热茶吧。” 中年男子咳得有些气短,接过茶热热的喝了几口,才勉强平复喉咙里的痒意。 “少爷,江上风大,上岸吧。” “不急。吴伯,这个少年资质如何?” 老人并未再劝,躬身一旁答道:“尚在凡境,资质普通了一些。” “说普通都是客气的,他这离破境还远着呢。” “老奴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你不觉得古怪吗?” “确实古怪。” “你也发现了?” “药是我亲自配的,又恰好遇上了息子鱼,他生生吃下了一条多,没有一点反应。”老人的声音平淡至极,只是在阐述事实。“更何况,少爷的药酒非同寻常,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他喝了不少,连经脉膨胀的感觉也没有。” 中年人放下了茶碗,慢慢揉着眉心,看起来疲惫不堪:“有没有什么可能在化凡之前的解释。” “据老奴所知,没有。”老人回答得很笃定,可下一瞬好像记起了什么,那张古井不波的沧桑面容竟颤抖起来。 “少……少爷,除非……是……” “是啊。”中年人叹息一声,好像更疲惫了一些,他向后缩了缩,身子尽量多地倚着软垫,“除非是我族古籍里记载的那种体质。” “怎么会!那……” “吴伯!” 名唤吴伯的老人愣住了神,不过他很快就领会了少爷的意思。他强压住心头的恐慌,静立一旁。 不久之后,船舱的帘子拉开,步入一个高挑黑影。 “青娘来啦。” 青娘还是那样打扮,蒙着黑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未回应中年男子的招呼,只是拿那双冰冷的眸子扫了一眼静立着的吴伯,然后皱起了眉头。 中年男子像是习惯了青娘的冰冷,也不以为意,“咳咳,青娘,按照你和禅师的情报,今夜我们稍加试探,他的身体确实有些问题。” “有解?” “有解,只是可能需要曾先生亲自来看一看了。在此之前,还是你和小五两人跟着。” “是。” “把他送入冰镜谷这招太过危险,你们鲁莽了。” 青娘并未回话,这不是她负责的范围,他应该知道,禅师也应该单独汇报过,只是今夜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并未深究,终究还是沉默。 不知何时起,船舱里又只剩下那男子和吴伯两人。 “少爷……”老人欲言又止。 “吴伯,靠岸吧。” 中年男子显然不想再继续谈论下去,他又揉了揉眉心,这已经是今夜的第二次。老人见此还是止住了话题,微微一行礼,也退出了船舱。 一片乌云飞来,青汭江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 清晨时分,雨势未收,下了整整一夜。林云带上所有的行礼,穿上蓑衣。刚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回桌边坐下。他静思了会儿,拿起笔墨纸砚,留了几个字,末了从腰间摸出两片金叶子,压着这封书信。 做完了这些,林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贴着房门听了会儿动静,然后悄悄出了房间。他出手阔绰,客栈的账面上还留着两日的住资,自然没有什么阻拦。他顺着青弋江走了两柱香的时间,顺势一拐,拐进了老巷子。这时候,各式的早点铺子已经开了起来。他便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些的,随意要了些点心吃食,在雨檐下坐着。 昨夜的事儿虽然荒唐,但是亦轩确实找到了他。林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如果在一开始便跟踪,他应该不会这些天了都毫无察觉。那么必然是用了一些别的手段。用灵兽追踪他的气味?或者,他身上有什么可以追踪的标记。林云昨夜收拾行李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过了一遍,最可疑的自然是师祖给的几件小灵器,搞不好他前脚刚离开小谷,叔祖扭头就把他卖了,这事儿他应该干的出来。可是他不擅长这些,要是三师兄在就好了,他稀奇古怪的东西懂得最多。他又不能把这些东西扔了,那可是换灵株的本钱。林云一边随意填着肚子,一边苦思冥想对策。不过,很快,他就不需要再思考了。因为,他的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像是刻意表明身份,那人翻了翻领子,让林云看清了领口一处绣着的弯月。这自然是冰镜谷的印记,据林云所知,大陆没有人敢冒领冰镜派弟子的身份。林云瞬间失去了所有探索的兴致,他才离开多久,这就找上门了,他甚至懒得再看那中年男子一眼,自顾自的喝着不知名的汤。 “喂,臭小子,看不见人啊。” 林云叹了口气,不用猜,又是一个无良大叔。难道这年头流行这个,怎么碰上的一个个都是这个货。 “你叹什么气,什么意思?老板,来碗热乎的,两张饼。” “得嘞。” “有事说事。”林云有些不耐烦道。 “哟,脾气还不小,得罪了我家小……公子,怎么着,还想跑?” 林云有些脸红,虽然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这么直接被说了出来,还是有些尴尬。 “小子,我昨天可是看的真真的,人家都被你看光了,你居然扭头就跑,你不想负责任?” 林云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跟什么。 “都是男人,看到了又怎样,了不起给他看回来就是。”林云倔强道,一边抬头盯着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给了一个又一个的眼神。 “滚蛋,装个屁,干嘛,想让我说我不知你不知就揭过是吧,想得美!”那中年男子恶狠狠的咬着饼。 “行,你家小姐硬闯我的房间,看到了又怎样,怎么地!”林云决定破罐子破摔,小姐两字咬得那是坚决无比,直接撕开了那块没有任何说服力的遮羞布。 “哟,你小子敢跟我耍狠,行,我这就飞鸟传书,跟咱家无花师祖说说。” “大哥,我错了。”林云差点就给跪了,这不是他欺软怕硬,实在是……无花师祖太硬了,连无法无天的玄叶老大都败了,他……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看起来挺老实的人,怎么这么奸猾。” “你搁小谷待三年也这样。”林云小声嘀咕道,他现在像个被雨淋湿的鹌鹑,无力而无辜。 “你说什么?” “没什么,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别套近乎,差着辈分呢,喊王叔。” “行,王叔,你要我怎么做?” “你看看,上来就这个态度多好,非逼着叔发飙不可。” 接下来的两盏茶功夫,这个王姓大叔就不断的给林云提要求,布置任务,耳提面命,传授经验。 说完之后,林云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就是说要我当牛做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什么时候大小姐厌烦了,就会嚷嚷着要撤,然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嗯,总结的很到位。”王叔给予了肯定。 林云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连忙问道:“那大小姐大概多久会厌烦?” “也许一两天。” 林云心说那还行,忍辱偷生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许三五年。” “我……”林云拍案而起。 “干什么!”王叔毫不示弱。 林云颓然坐了下来,感觉美好的生活彻底离他远去。 “你也别想着跑,我跟你师父是一辈的人物,实力也是相当。那一年……” 林云陡然间抬起了头,死死盯着王叔,开什么玩笑,吹牛呢,他师傅可是连师祖都夸赞过的修行大才,怎么可能随便蹦出来个大叔就能跟他实力相当。然后就听那王叔的声音越来越虚越来越弱,最后连声音都听不清楚。 “那什么,我有的是手段!你想跑,没门!”大概是为了掩饰尴尬,王叔这句话王说得铿锵有力,这林云倒是没怀疑。 “叔,那个,我打听个事儿。” “不用问了,我不会说的。” “我还没问呢。” “小姐的身份是吧,你不用知道,光无花师祖的徒孙就够了,哼,怕不怕!” “怕。”林云选择了实话实说。 林云不知是怎么回的客栈,可祸不单行,当他刚到房门口,他隔壁的房门却不期而开。 “师兄这么早啊。” “嗯。”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吃早饭。” “带着所有的行礼?” “嗯。” “师兄你不会是想跑吧。” “嗯……没有,我去……给你买早饭了。” “师兄真好,早饭呢?” “唔……那家的不好吃,还不如咱们客栈的,我这就给你订早餐去。” “嘻嘻,谢谢师兄。” 等亦轩用完早餐,两人回到了林云的房间。不知道林云是怎么想的,他开着两扇房门。既然此事避无可避,他打算和这个师弟好好聊聊。 “师妹,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呀!师兄,你发现啦。”亦轩一惊一乍。 林云心中狂汗,拜托,只要不瞎,哪个发现不了。 “好吧,师祖说男人都是臭东西,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要防着一点,扮男装比较方便。” 一点都不方便好吗。 “那好吧,你就当我不知道,我就唤你师弟好了。” “不要,你都识破了。” 林云心说好麻烦啊,但他实在没办法撂挑子不干。 “那我在人前唤你师弟,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唤你师妹,好不好?” “好啊。”亦轩展颜一笑,林云却已经移不开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刚刚那个笑容包含着世间所有的美好。 “师兄,师兄?”亦轩见林云傻了眼,拿手在他面前直摇晃。 林云一个晃神,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顿时脸红不已,一时间臊得不行,连忙岔开话题。 “师妹,不知道这个监工你打算怎么做,师祖给我列了个单子,其中一共有 六种灵株,分别是……” “停,”亦轩打断了林云的话,“那是你的事,我只负责监督你不偷懒就可以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或者知道哪里可以买到这些灵株?” “没有,不知道。”小姑娘神色坚决,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好吧,我从师兄那里打听到一个地方,如果运气好,我们能一次解决所有的事。今天雨势小了一些,不如我们收拾收拾就动身吧。”既然亦轩没有什么意见,林云打算自己拿主意。 “今天就走?可是我赶了好几天的路,昨天才进城诶。” “那……师妹想如何。” “师兄陪我出去逛逛吧,玩两天我们再走,不急在这一两天啦。” 你不是监工吗!怎么又不急了! “那好吧……” ; 第十六章 节外生枝 ?雨势渐收,只是厚厚的云压着天空,看来还有几日的雨。林云干脆脱了蓑衣,问客栈小二借了把油纸伞,两人一齐出门而去。他已经在青汭城逗留了两日,对这里还算熟悉,自然当起了向导。 青汭城倚江而建,以江而生,自然沿江最是繁华。正闲逛着,突然巷子前后爆发了许多人群,好像是埋伏野兽的陷阱终于收网。林云的手已经摸到了剑柄,护着亦轩向巷子的边缘靠近,尽量贴着墙壁。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因为人群中不断有人大喊: “不好啦,野马镇发现妖兽啦!” “啊!”“怎么会!”“胡说什么!”“简直是放屁!”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点爆了,民情激愤之下,瞬间把那最开始的一人给吞没了。 妖兽是民众的忌讳,大荒编年史最开篇说的就是大荒纪前人族险些灭族,都是拜妖兽所赐,虽说当时人族胜了但妖兽并未灭绝,只是被驱逐出了大陆中心,藏匿在天绝之地,更有一些不死不灭的绝世凶兽,人族也只是封印住了而已,远不算一劳永逸。往近了说,到现在,大陆上还有七大绝地,都是人族禁地,据说期间都有凶横妖兽,不过每个凶地都有修行大派镇压,近百年来从未出过大事。只是偶尔还是会听到一些消息,有些零散的妖兽出没。一旦妖兽出现,无一不是造成灾祸。在民间,妖兽是禁忌,也难怪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会如此反应。 喊话那人生得细瘦,面无三两肉,身上背着一副挑担,像个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人。此时他已被众人的咒骂吞没,甚至还有人上前推搡,差点推了他一个大跟头,顿时恼怒起来。 “推什么推!******,哪个狗犊子的推我!” “吕家在平安渡都贴出告示了,不信,自己看去!” 众人听他此言,顿时信了三分。吕家是青汭城最大的豪族,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大家心中焦急,再顾不上细竹竿的咒骂,纷纷往平安渡赶去。 林云心中松了口气,暗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些,总觉得有人要害他。等他回头去看亦轩,却发现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好像能射出光来。 “师兄,我们也去看看吧!”亦轩声音有些颤抖,绝对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兴奋。 林云的本能告诉他,最好不要去趟这浑水,还是尽快出发找灵材的好。可他想要拒绝,可话刚到嘴边,却被堵了回来。 “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去不去?” 林云苦笑,心说我能不去吗。 两人向平安渡挪着,因为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而且都是一副焦急的模样,留给他们的空间实在有限,林云只能尽量护着亦轩不被这人流冲散。 平安渡是青汭城中最常见的渡口,和林云那天去的小码头差不多,既有渔船停靠,也有一两支船做渡江生意。青戈江宽阔,这样的渡口在江上随处可见。可这个码头有些区别,因为这是吕家的码头。吕家在东南一片没有什么名声,但在这青汭城中,却很有些分量。因为他们管着青戈江在青汭城这一段上的所有水运,而这个渡口是吕家当初起步发家的地方,所以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往往都会在这个渡口贴出告示,因为是吕家所发,可信度很高。 到了渡口,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林云和亦轩在很远的地方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四面八方都是人,在这里根本看不清那贴告示的榜台。 “静一静,静一静!” 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高处,大声高呼。那里是渡口的茶水摊,离着榜台不远,那人正是站在桌子上,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吕府的大管家。”“对,是他,我见过。”“都别出声,听听他怎么说。” 众人七嘴八舌的传着话,很快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人群也快速静了下来。 “我是吕家的管事,代表我家家主给各位传话,麻烦各位把我今天说的话都传出去。” 那管家显然有武艺傍身,说话中气十足,隔着老远也能听到。说完这么一句那管家在桌子上弯腰行了一大礼。 “距离咱们青汭城不远的野马镇,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已经有好几间人家罹难,我们怀疑是妖兽作怪。” 此话一出大家都是哗然,竟然真的有妖兽。林云倒是觉得人家也只是说怀疑,说明并未坐实。 “我吕家近日贴出告示,欲聘请高人前往一探究竟,这是为民除害的大事。当然,我们也不能让高人们白白出力,凡是通过考核的义士,我吕家出银资助武器,另外至少有一百两的谢酬,如果有修行者愿意同往,酬劳可另外商议,各种灵材都可商量,若是能得胜归来,另有重谢。” 这一下说完,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这样的价格足够很多人豁出命去拼一把了。但很显然,林云不属于其中之一。他半拖半拽,把还想继续看热闹的亦轩带出了人群。 雨又下了起来,两人随便找了家酒楼吃了些东西。林云见亦轩有些意兴阑珊,吃完便没有再逛,直接回了客栈。此时渡头的事儿已经传开了,街上的客栈里的大多都在说这件事。只是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坊间传言就越来越多,有些人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想真的见过一样,版本更是五花八门。林云若有所思,但并未出声询问,一路沉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是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 亦轩的眼神比在巷子里的时候更加明亮,就像即将登台的演讲者,等待着开口第一句话给人带去震撼。 “师兄,我们去杀妖兽吧。” 林云沉默了,他当然觉得完成师门的任务要重要得多,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但是,显然亦轩并不这么认为。 “师妹,我们的修为尚浅,妖兽一事还是交给其他修行者吧。我们还是先把师祖交代的任务做完,你看如何?” “不如何,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去不去?” 林云以手抚额,无奈叹了口气。 ”哎……“ ; 第十七章 强大的逻辑 ?次日一早,林云唤起了贪睡的师妹,吩咐她收拾行李,他打算立刻出发。亦轩倒是出奇的配合,两人就在客栈吃过早饭,储备了些干粮,结完账便离开了客栈。林云直奔昨天的平安渡口,他昨天看的真切,这里有吕家的船,除了渡江之外,还有些行水路的客船。昨夜向客栈的伙计打听过,吕家的客船会沿着青戈江往中州去,每三日午时前都有一班,今天恰好是行舟路过青汭城的日子。这一路沿江有无数城镇,他们在哪里下船都可以,极为方便。 时辰早了些,码头上人不多。 “师兄,昨天不是来看过了,今天还来做什么。我们直接去吕家府邸不就好了?” “去吕家府邸做什么?” “当然是去领银子啊,或者搞点灵材,说不定还能解决你缺的那几样。虽然我是无所谓啦,但好歹咱们都出手了,不拿太吃亏了吧。” “我们不去杀妖兽,我们离开这里,去东边。” “啊?” “师兄!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杀妖兽吗?”小姑娘很气愤,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尤其是在这么早就被吵醒的时候。 林云无语,他几时答应过这个事了,本以为小姑娘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似乎还有些认真。 “如果我们去杀妖兽,就会耽误找灵材,你忘了,你是无花师祖的监察哦,我们可以先去把灵材配齐了,完成任务,然后再回来嘛。”林云循循善诱。 “不要不要!” “这可是师祖交给你的任务,办砸了可会惹师祖不开心哦。”林云渐渐加大筹码,他看到亦轩很明显的犹豫了起来,感觉自己就像拿着糖果骗小孩的怪大叔。 “可是……” 林云心说有戏,正打算继续骗……说服亦轩。 “可是如果我不开心的话,师祖会更加不开心,比办砸了差事更加不开心。” 林云愣了一下,“小孩子不可以说谎哦。” “我没有说谎啊,我不开心,我爹就会不开心,那师祖一定更加开心不起来,嗯,这是一定的。”小姑娘坚定地说道,为了加重语气,他不停地点着头,表示她说的都是真的。 姑娘你谁啊!你是谁啊!你爹是谁啊!林云在心中无力哀嚎,然后尽量把自己从那种情绪中解脱出来。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眉头渐渐舒缓,如同破开云层的日光一般,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亦轩,你是个听话的好姑娘。你看啊,师兄受了师祖的任命,要在三月之内完成任务回谷,要是完成不了的话一定会被责罚的,很严厉很严厉的责罚。那要不你在这里等,我顺着江去找灵材,我保证,很快就回来。”不得不说,环境会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性格,还有整个人生。在小谷的三年,林云耳濡目染之下,沾染了很多不良的风气,比如脸皮厚,比如睁着眼睛说瞎话,等等等等。三个月回谷?从来没听说过。责罚?扯呢吧,师祖犯的事儿,能好心出谷跑腿就不错了,凑不齐还要责罚,没门,林云会把那些师祖不要脸的事儿告诉每一个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 亦轩瞥了林云一眼,“师兄,我又不傻,你想撇下我一个人跑了,门也没有啊。” “再说了,我不开心,我爹就会不开心,我家师祖就会更不开心,那你家师祖就会更更不开心,那么你,就算找够了所有东西,还是会更更更不开心。” 好强大的逻辑,林云完全无法反驳,以师祖那个货,这绝对是真相。 “可是任务……”林云打算最后挣扎一下。 “师兄你真傻。” 林云呆若木鸡。 “只要我开心了,我爹就会开心,我家师祖就会更开心,那你家师祖就会更更开心,那么你,就算找不到东西,还是会更更更开心。” 林云花了几息的时间调整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 冷静,冷静! “师妹,你是什么境界。” “化凡啊。“ “我呢?” “你还在凡境啊。” “那你觉得我们的实力怎么样。” “我还行,你弱了点。” 林云…… “咱们才修行多久,万一那个妖兽很强,凭我们两个的实力,不是去送菜么。”林云决定最后一搏。 “唔……” 看来小姑娘还是懂道理的,林云心头一喜。 “师叔!” 清风毫无预兆的席卷了几片青叶,就像亦轩毫无征兆的呐喊,抬眼看去,林云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雄壮的身姿。 “少主。” “师叔,我要去杀妖兽,行吗?” “行。” 林云差点一个趔趄,这真的是护卫吗,还是说他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因为那人正对着亦轩,林云只能看到小半个侧面,正当他思考是不是提醒什么的时候,那人却转过了身,盯着他,只这一眼,就把他还在思考的话语全部咽了回去。 “这位是?” “他是我师兄林云,张客师叔新收的小徒弟。” “哦,能拜入玄叶师伯一脉,是你的福气。” 林云目瞪口呆,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一副高手风范的沉稳男子和那天早餐铺的王师叔联系在一起。可他看了又看,没错,这就是一个人啊。如果不是昨日刚刚见过,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不对,会不会是孪生兄弟,只是长得像而已。恩,一定是这样。可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师叔却对着林云挤了挤眼,好像生怕他不认识自己一样,趁着背对亦轩,一个劲地挤眉弄眼。 林云心中哀叹,如果是正常的护卫,肯定不会让自家的少主涉险,可要是这一位……算了,反正有高手护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师叔,我们想去杀妖兽,但需要一个身份,另外还需要掩饰一下面容,最好老城一些。” “对啊对啊。”亦轩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只是既然师兄答应了,有些要求也是应该的嘛。倒是那王师叔多看了林云一眼。 “师侄思虑的倒是齐全,此事不难,给我半天时间。” ; 第十八章 剑鞘 ?亦轩随着他的师叔去了,留下林云一人,倒是乐得清闲,有些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灵株的事儿暂时没办法了,他这两日把青汭城有名的商家逛了个遍,只寻得一种比较常见的,另有一种听说拍卖会上会有,只是亦轩这一闹,肯定没有时间参加。既然要出行,他便去了趟老字号的商行,记下自己所需要的六种灵珠,给了少许银两做定金,只是那掌柜的明说要凑齐这些可能性不大。 出了商行,他便直奔最好的武器铺子而去。此时民风尚武,除去少量的修行者,武学一说大行其道,所以城中有不少的铁器铺。自从得了父亲的黑晶剑,他一直想要一副剑鞘,这一路行来,凡是路过大的城镇,他都会去寻找看看,只是至今没有遇到合适的。 没走多远,林云就到达了目的地。这里不是最热闹的沿江商铺,离着有些远,像城中许多不起眼的小巷子一样。道路很窄,但很干净,这里连马车都无法通过,只能步行。巷子只有六家商铺开着门,没有伙计招揽生意,也不如何热闹,有些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味道。这个地方不难打听,当初他曾经向商行打听得知。他本以为这是骗外地人的,没想到几经询问,城中百姓大多都知道这个地方。 古氏武器铺,留人巷六家商铺之一,银楠木的招牌,透着古朴的气息,安静地告诉客人,这是家传承悠久的商铺。林云跨过门槛,一股幽香传来,不是熏香,是古旧木材散发出的淡淡香味。铺面中只有两人,柜台有位算账先生,翻看着账本,偶尔打两下算盘,林云进来了也不抬头。除此之外只有一位老人,身着儒衫,正在摆弄货架上的商品,见着客人,他不慌不忙,把手上的一件玉麒麟放回货架,迎了上来。 “不知客官有什么需要。” “我需要一支剑鞘。”林云开门见山道。 “一般剑鞘是随剑出售,若是要单独配置,需要提前预定,许下要求,根据材料和人工,约定时间取货。” 林云并不意外,在几家铁匠铺里也都是这么回答,只是他没有时间留下来等候,又不愿将就,平日倒还不急,只是这次事发突然,有支剑鞘要方便许多,才来碰碰运气。 “我这一两日就要出趟远门,没有时间订制。” “如果是这样的话,存货我们倒是也有一些,可否借剑一观?” 林云递过剑去,那掌柜的刚拿到手上便是一沉,略微有些吃惊的样子,可也只是一瞬便重新拿稳,细细观看起来。 林云倒是有些吃惊,他常年配剑,倒忘了这黑晶剑比一般的铁剑要沉出许多,看那掌柜一开始的时候有些仓促,现在看来却与常时无异,也不显得如何吃力,可见臂力不小。没想到这小巷子里的一个掌柜也是个高手,商行实力定然不低,他突然间萌生了些希望。 “客官这柄剑材质特殊,份量比百炼钢要重出将近一倍,锻造工艺精湛,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配得上这把剑的剑鞘品质一定不能低,我库中能达到要求的剑鞘不会超过三支,就是不知道尺寸是否相合。请客官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着又把剑递还林云。 听得此言,林云更是觉得有戏,便耐心等候。 不多时,掌柜便回来了,手中握着三支剑鞘。掌柜将它们一一试过,其中一支尺寸明显要小一些,被他收了起来,最后留下了两支。 “客官,比较合适的就是这两支。这一支是我们自己锻造,有人付了定金却没有来取。用材考究,内里是百炼纹钢,外衬采用了角犀的颈皮,柔软但坚硬,由我商行的大师锻造,品质可以保证,只是稍微大了一些,我们可以在剑柄处稍作加工,不花多少时间,不会太影响使用。” 林云取过看了看,用黑晶剑试了几次,感觉还不错,然后听掌柜接着介绍。 “另外这支,经过我们的鉴定,应该是件古物,我们前几日刚收的货。它全身都是用一种兽皮所制,具体的材料我们也无法判断。特性上来说比一般的剑鞘要重一些,防水性能不错,不会生锈,当然,防火性比铁制的肯定要差些。最主要的特性有两个,第一,坚固。”掌柜说着从货架上取了一柄剑,在剑鞘上用力砍了一下,然后拿给林云看。那剑鞘上没有任何痕迹,林云用手摸了一下,确实如此。 “一般的刀剑划不开,至于和铁制相比哪个更坚固,我们怕伤了货物,并未多试,以我的估计,应该是比百炼钢略差,但比一般皮质的要出色。而且,很显然,它抗过了岁月的侵蚀,应该比较耐用。” “第二,剑鞘内部的皮层有些特殊,上面有一种很细小的绒毛,肉眼难辨。它的作用是在抽剑的时候,不会有像铁鞘一样的声响,也没有兽材的摩擦声,声音极小,若是慢慢抽剑,甚至在寂静的状态下,如果不是特别去留意,也很难听到声响。这个在一些情况下的作用无比重要,也是这支剑鞘最大的特点。还有,最主要的是,这剑鞘和你的黑晶剑大小基本合适,如果是我,我会选这支。”掌柜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然后将两支剑鞘都交给了林云,让他自己选择。 林云试了一下,也都如掌柜的所说,没有半分偏差。他觉得这间商铺和别家有很大的不同,因为这个掌柜所说的都很实在,没有丝毫夸大他的货物,好坏都说得极为清楚,这给了林云巨大的好感。 “这剑鞘我要了,不知掌柜的作价多少?”林云最终还是选择了大小合适的那支。 “十两黄金。” “好。”这个价钱足够买数十把好剑,林云却是毫不犹豫,反而觉得价钱极为公道。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掌柜的。不知能不能在剑鞘上加个锁扣或者套环,用来挂盾牌。”说着林云又把黑盾递了过去。 那掌柜略一打量便开口说道:“这不难,请客官把剑与盾暂时交给我,我们的工匠即刻动手,一个时辰足矣。对于用材或者功能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材料坚固耐用就好,不需要特别的功能,只要方便装取。” “既如此,便不再加收价钱,算是与客人结个善缘。” “多谢。” “无妨,请稍候。” ; 第十九章 登徒子! ?林云行走在街巷之间,感觉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此时此刻,他觉得无比畅快,甚至暂时忘记了即将到来的麻烦。他明白仅仅是多了个剑鞘,并不能提升他多少实力,但总挡不住心头溢出的喜悦。他故意在城中走了好一阵子,慢慢享受这种无声的雀跃。因为很快,这份喜悦就走到了尽头。具体来说,是从他再次步入客栈时就已经结束。 “你去哪儿了,怎么花了这么久!” 林云一进自己房间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责备,他差一点再次退出房门,看看是不是自己又一次进错了房间。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因为端坐在桌旁那个看起来气鼓鼓的师妹,除了她,房间里还有一名黑衣人,浑身都裹在黑衣之中,脸上蒙着白纱,只漏出一双眼睛。 “愣着做什么,有没有礼貌啊,喊雪姨。”亦轩见林云傻傻站在那儿不说话,更加生气了。 “雪姨。”林云出奇的配合,他估计这个怪人也是冰镜谷的前辈。 那人没有答应,只是站了起来,盯着林云。 “快坐下,雪姨可是易容的高手,是王师叔请来帮忙的。” 林云心说这次王师叔倒是挺靠谱的,这么快就找到了方法。他依言坐下,只见那女子取出一个小皮箱,跟赤脚医生的药匣差不多大小,林云撇了一眼,发现那更像女孩子的首饰盒,看似只有三层,可是里面好像有无数个暗格。里面装的自然不会是首饰,大多是瓶瓶罐罐,还有许多其他各式工具,令人眼花缭乱。林云知道易容术,听师兄说那是闯荡江湖必不可少的绝招,今日得以见到,想来还有些兴奋。 “闭上眼睛。”有些沙哑的声音,林云不知道这是雪姨的真实声音还是故意压低了嗓子,他乖乖照做。 脸上有些痒,好像是拿毛笔在脸上涂抹,看来是开始易容了,林云干脆放空思维,养神起来。 房间里只有各种粉刷和瓶瓶罐罐的声音,林云越来越放松。差不过过去了两柱香的时间,依然没有结束。林云有些百无聊赖,闲来无事,不知怎么的便运行起了心法,一幅小小的画面悄悄的在他身边铺开,这是他已经做过无数遍的事情,林云把映射的范围控制在房间中,开始了他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只是,事情第一次出现了意外,房间中他根本感知不到亦轩的存在,她好像灵气一样,消失在了这个房间中。走了?不可能!林云瞬间推翻了这个想法,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他的耳力更为敏锐,小丫头肯定没有离开这里。林云还在思考,他就遇到了第二次麻烦,因为那个黑衣女人也有问题,她并不是消失,而是像一扇关上的门,他能感知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可林云的感知中,那里就像是一支没有生命的柱子。林云心中吃惊不小,这是他从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挣扎了一会儿后,他放弃了思考,这三年,修行界的尝试他懂了许多,可是跟几位师兄几十年的积累肯定有不少的差距。他收摄心神,先不管消失在房间中的亦轩,他把所有精力集中在那块木头上。 林云把感知化作了无数的触手,拍击在木头上。刚开始他还小心翼翼,担心这样会不会映射到现实世界。几息之后,没有任何的变化,刷刷刷的声音还在继续,林云逐渐大胆起来,拍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他仿佛化身无尽海浪,不断拍打着倔强的礁石,礁石却纹丝不动。林云有些生气,像孩子突然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他疯狂地暴动。突然,木头动了,有一丝灰尘脱离了它。林云倍受鼓舞,无数的触手却变成了无数只手,从那个细微到无法察觉的缺口,一层一层剥开。这个过程绝不算愉快,他却乐此不疲,甘之如饴。 突然,林云好像剥开了最后一层防卫,那块木头顿时鲜活了起来,他感知到了,那是……平坦的小腹,还有两条大长腿,肌如凝脂……他突然入了迷。 可是,“啪!”一个实在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登徒子!” 林云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就是雪姨愤然离开的背影。 “你做了什么!”亦轩狠狠瞪了林云两眼,急忙追了出去,她可还没易容呢。 “雪姨,雪姨!” 林云怔怔出神,好半天来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瞬间脸红了起来。可那副画面是他用灵识感知到的,甚至细微到了极致,他无法忘记,这么想着立刻又回忆起了那惊鸿一瞥,可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羞臊之极。 过了许久,林云才稍稍冷静下来,发现所作所为确实称得上登徒子。他抬眼看了眼面前的铜镜,却再次愣住了神。他已经不再是他,略微暗淡的肤色,取代了原本充满活力的脸庞,脸上的线条僵硬了许多,眉毛浓密了一些,眼角处加了一条伤疤。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大的改变,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连林云都无法轻易从这张脸上找到自己的痕迹。 大师,这绝对是一位技艺超群的大师,可林云已经彻底得罪了她。他迈开步子来到了门口,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能跨出一步,轻轻的关上了门,仿佛害怕惊醒什么东西。 他这是怎么了,亦轩那次是这样,这次又是如此。其实他才刚刚成年,这些反应也算正常,只是小谷里都是一群糙老爷们,谁也没有想起这方面的教育,才有了林云此时的苦恼。 之后的时间,林云就待在自己的屋子,连午饭都只是就着冷茶吃些干粮。剩下的,大部分时候都在发呆,直至夜晚降临,青戈江上的渔火点亮,画面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只是这次失去了最开始的兴致,只有时不时闪现,又被他自己生生掐灭的那一抹雪白…… ; 第二十章 府邸 ?青戈江上,刚刚离开青汭城的小舟,在寂静的夜里滑行。 “点灯吧。”船舱里传出厚重却温和的声音。 一点渔火,透不出黑夜,却给了船上的人足够的光明。 船舱中的男子倒了两杯热茶,其中一杯向外推着。 “送出去了?” “是。”船舱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微微佝偻着,借着火光只能大致看到侧脸。如果林云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个船中的男子正是那夜赐酒的中年人,而答话的这位并不是那个老人。 “没留痕迹吧。” “少主放心,鬼面做的。” 话题到了这里似乎就结束了,仿佛鬼面是那个绝对不会出错的人。 “老尤,你在怪我?” 老尤罕见的沉默,岁月的痕迹深深的爬满了他的脸,蹙起的眉头却让他冰冷的脸庞稍稍生动了一些。 “少主,会不会太快了一些,而且我们还什么也没有探查出来。”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如此珍贵的东西,说不得冰镜谷中还会有人认得。” “有什么珍贵,不过是一支不合时宜的剑鞘而已。” 老尤不是这个意思,中年男子也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今夜的话题看来很难继续下去。主仆二人似乎都失去了任何交谈的兴趣。老尤立了一会儿,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了船舱,从始至终都没有踏入这个温暖的船舱一步,更没有去看那杯热茶。 男子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哀伤,从面无表情的深沉到哀伤的极致,只是那个时刻太过短暂,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他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从容、优雅,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他。 ————————————————————————————————————————————————————————— 吕府的灯火也点亮了起来,只是这样的豪宅府邸,才会用上白轮油,这种油是用南边一种水獭的油脂所制,烟火气极少,又极为光明,点上灯火的吕府并不黯淡,有如白昼。 高宅门第,吕府做的是铁器生意,守卫自然森严,从里到外透着的都是肃穆的气味,就像收在鞘中的宝剑,不动则已,动则雷霆。吕府占地很广,有数处演武场。除了专供族中子弟修习家传的传功院之外,还有一个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外围有各种守卫和暗桩,还有彻夜不停的巡逻队。 罗森躲在檐下的阴影中,他就是暗桩之一,他的目标仅仅是盯着一面院墙,其他的方向都不需要注意,因为在他身边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这是一份轻松的活计,收入却不低。他是吕府的家生子,总会受些照顾,在自家总比出去当护卫强。 水汽有些重,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有些想念街角的那家酒肆,配着炖得烂烂的牛肉,喝上两杯小酒,身子一定就会暖和起来,真想去啊,隐隐约约间,他好像听到了酒肆中的喧闹,喝酒划拳的,七嘴八舌讨论着城中的新鲜事,或者吹嘘自己年轻时候的壮举,真好啊…… 突然,罗森一个激灵,不对!虽然他有些好酒,但不至于会如此,作为暗桩的警觉告诉他出事了,他当机立断,立马就要发出警示,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就失去了机会,他唯一的目标,那座院墙上有一条黑影闪现了一下,然后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软软得倒了下来,黑影就在他的身后,像照顾喝醉的友人,无比轻柔,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里便是吕府的书房,罗森倒下的地方在整个警戒线的最外围,往里还有两层。那道身影仿佛化为了虚无,没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他的存在,又像是一把无形的刺刀,直接通入了严密的防守。他必须快,因为吕府的防卫确实严密,他们暗哨之间有一套固定的联络方式,还有巡逻队的存在,一旦错过这个时间,他就会瞬间暴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机会只有一次,黑影很擅长把握机会,他就像飞鸟,借着夜色和雨帘张开了隐形的翅膀,在低空滑翔。很快,他就站到了最后一道防线之前。从这里开始,潜入开始变得完全不同,因为这一道会是修行者的防线,黑影第一次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小片树林带,并不厚,只是用来遮掩视线,过了这里,前面便一马平川,没有任何的遮挡,连砖墙都没有一块。一块占地颇广的圆形广场,只在最中间的位置有一间书房。怎么看都是很诡异的设置,可就是这样看似简单的防卫,成为了入侵者的梦魇。 黑影犹豫了。他没有来过这里,打听到书房的具体位置已经耗费了他很多时间,至于这里的布防,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打探。进?这里绝不是那么容易闯进去的,只要被任何一个人发现,他的行动就失败了。不进?那么这几个月的时间都将付诸东流,而且,换防的时间已经不多,多等一刻便危险一刻。 黑影调整了呼吸,没有刻意掩饰,只是尽量像他身旁被打晕的那个人,这并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他从怀中拿出两只黑色的耳罩,将自己的耳朵包裹严实,然后闭上了眼睛。这次闯入,他最大的倚靠不是他的身手,而是他耳朵上所戴的灵器。本来按他的设想,会潜入到书房附近,不需要太近,依靠这副灵器,他便能安全许多,有着全身而退的可能。可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布防,他有种预感,只要他一踏入前面的空旷的领地,无论他的身法都多快,都会立刻被发现。不得已,只能在这里试一下。成与不成,他都必须在一炷香之内撤离。 这副灵器很特别,没有什么攻击的能力,只是能够加强人的听力,能听到更远更轻的声音,此时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但距离实在是太远,他也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听到。灵器虽小,却配有灵石,小小的一块足够用上小半个时辰。这个设置的好处就是他只需要调动体内的一丝灵气作为引导,便可使用。谁也不知道守卫的修行者拥有怎样的实力,修为高深的修行者对灵气的流动极为敏感,还有可以探查灵气的灵器,在这种时候,这副灵器成了最合适的手段。黑影小心翼翼驱动着体内的灵力,凝神听去。 一队蚂蚁,正在搬运不知道谁遗落在这里的碎屑,不知名的昆虫摩擦着前肢,等待送上门的晚餐。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黑影已然熟悉这种猝然间的变化。他安静等待耳朵习惯这种放大了数倍的声音,然后将意识集中在远处的那间孤零零的书房。寂静的空间,有风,有灵气,意识的细丝艰难前行,像风雨飘摇的青戈江上的一叶孤舟。终于,意识的另一头来到了书房外,却再难寸进,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 ; 第二十一章 暴露 ?“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吕家家主吕侯此时正身处书房之中,可他并不是坐着的那个人,他躬身站着,显示着对面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的身份不同一般。听到这样的话,他抑制不住有些颤抖,心中一下子收紧了。吕侯明白,站在这里,他代表的是整个家族,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进一步,也是刀山火海,甚至……吕侯向来以善决断著称,面对这样的抉择,依然选择了拖延的古老招数。可今天是最后通牒,他早就在书房做了严密的安排,事实上今天的最后一层守卫,是平时的三倍,而且都是修行者,他们的目标不是屋外的潜入者,而是屋内的这个人,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会瞬间冲入这个地方,这些人都是吕府的死士,正常情况下足够覆灭这青汭城的任何一人,可是面对一个人,吕侯依然没有任何信心,他就像很多天前一样,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出现在了这里,通知了他需要做些什么,让他自己选择。就像今天一样,即便是重重守卫,他依然出现了,像是嘲笑他的布置,依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一阵风,或者一粒微尘,只要他想,便可以随意出入吕府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不答应,立时会死,答应了,至少他还有周旋的可能。这是在他脑海中预演了上百遍的情况,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但是,他并不能这样轻松的答应,谁都会看出来有问题,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用来挣扎,最后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上师的修为,在下自然是见识过了的,只是上师的许诺……”这是要好处了,无论结局如何,上位者从来不会喜欢无欲无求的人,他必须表现得足够贪婪,才能暂时让魔鬼相信他。 回答他的是一本飞来的书册,没有封面,吕侯随手翻看两页。这是一本修行典籍,吕侯作为一族之长,阅历何其丰富,不说真假,这本修行心法比他族中的收藏都要高深许多,如果是真品,那么这部书的价值不可估量。他的眼中适时点亮了一点火光,恰到好处的点燃,然后悄悄的熄灭,只留一点在眼底最深处。 “这次是事情成了,这样的典籍多得是。” “多谢上师,多谢上师,这么珍贵的东西,再三本,不,两本就够了,再多我吕府也不敢要了。” “哼哼,你倒是不贪。” 吕侯讪笑两声,不敢接话。 “具体的细节你来安排,我只要最终的结果。” “上师,此事并不难,不过是泄露些情报,我吕府有些牺牲可以接受,就是直系子弟也可以,只是,这最后一步的……”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书房中狂风大作!吕侯瞬间惊恐到了极点,不知哪里惹恼了这位,吕家休矣。 可下个刹那,他发现惊人的气势并非对他而来,而是冲向书房外。桌上的青瓷茶盏化身为恐怖的武器,只一瞬,就沿着灵力的轨迹破空而去。 “有人偷听。”黑影适时解释了一句。 “轰!”与茶盏不符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 “追!所有人。”吕侯下令,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书房中的这人要杀他,他再准备三倍的人手也无用,同样,如果有人能在这人手中杀了自己,那么再准备三倍的人手也无用,所以他毫不犹豫,把所有人都派了出去。 “你很聪明。” “有一点,但不是太聪明,没多少实力,不是很贪心。”表忠臣没有任何意义,绝对的劣势下,他反而更加的神思清明,他要的不是什么典籍,只是想告诉对面的这个人,在这件事之后,他吕家依然可以有利用的价值。 “希望如此吧。”下一瞬,黑影已经失去了踪影。 吕侯独自站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他跌坐下来,背靠着立柱,喘着粗气,汗如雨下,仿佛忍耐了许久一下子涌出了他的身体。上一次面对这样的压力是什么时候了?他用右手抹去脸上的汗液,颤栗,恐惧,却兴奋。 另一边,潜伏的黑影也在颤抖,他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他身后的大树并没有什么损伤,可他的内腑受到了极大地震荡,一时间灵力周转不济,他连动都动不了。完了,可正在他哀叹的时候,极大地声响在他的左边乍起,他看到了黑暗中穿梭的黑影,却都跟随那声响而去,一时间竟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他不知道另一拨人是谁,或者这是吕府的欲擒故纵?声音渐远,他控制着有些紊乱的呼吸,尽力恢复灵力的流转。刚一有行动力,他转身便走,最后一层防卫已经不存在,他要对付的不过是头两层的武夫,即使以他现在的状态,留心一些也不会太难。 不多时,黑影闯入了吕家后院最偏僻的角落,这里距离吕府的后门很近,是最杂乱的地方,畜生圈养、马厩、雇佣的短工都在这里生活,气息很不好闻,但也很混乱。他闪身进入一间破旧的房屋,这里有个小小的后院。有一只简陋的火炉,炉火上炖着什么东西,有些膻腥气,也有些香味,此时正是沸腾的时候。黑影三两下将身上的行头扯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宽阔的脸庞,很久没有修剪过的胡子,眼眶有些深,皮肤黝黑,身子看起来有几膀子力气。黑衣下就是庄稼汉的装扮,这一扯掉行头,就完成了。他用身旁的菜刀把黑衣劈碎,把炉火拨大些,一点一点的烧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遇火便燃,而且烧得极快,没多久,就把证据都消灭了,他没有忘记把厚厚的耳塞也烧了。两块指甲盖大小的灵石中的灵力几乎已经用完,他用力把它们碾成粉末,洒在炉火上,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变得跟炉灰一样,再难分辨。在院里唯一的那颗歪脖子树下已经挖了一个小坑,他把灵器埋上,然后尿了一泡在上面。 整个过程极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就完全变成了吕府里雇来的短工模样,最后在土灶前的矮凳上坐了下来,佝偻着身子。火光忽闪不定,他的影子在矮墙上肆意挥洒,安静诡异。 ; 第二十二章 后手 ?吕府,灯火通明,无数个小点正在向各个演武场聚集,像无声的钢铁洪流。 “老大,什么情况,这是要跟谁开战啊?”校场之上,一个刚到的皮甲战士小声询问。 “闭嘴!管好你的嘴!”那领头模样的人挺直腰背,没有回头,压低着声音喝骂道,语气之中尽是气急败坏。看来自己平时对手下太过放纵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阵仗。 就在他隐隐有些不安之际,一道冰冷的目光射了过来,那是校场最前方的银甲武士。吕府等级森严,只有银甲武士才是真正的家族核心战力。他只是余光撇到了那丝寒光,腿肚子差点一软。连忙正视前方,纹丝不动。 时间在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冰冷的消逝,可他不敢转头去确认,只是心里把后面那个多嘴的手下骂了个遍,暗下决心,此间事了一定要重加责罚。 银甲武士面无表情,目光从他面前所有人的脸上一一划过。 “走。” —————————————————————————————————————— 吕府后院中,那男子刚在矮凳上坐下一会儿,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他的嘴角第一次弯了起来。 “梆梆梆!”只是几息,就变成了密集的砸门声,让人担心这副破门能扛多久。 “祁大,老王八蛋,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滚蛋,老子不在!”原来黑影化名祁大,隐身吕府,他努力装出中气十足的样子,同样大喝了起来。 “你再不开门,老子就把其他几个人都喊来,看你还能剩下什么。” “老子在吃饭,吃好饭再开门。” 那人一听这话,顿时气急:“滚滚滚,给老子留点,快开门,老子这儿有酒!” 门哐当一声开了,那门外的汉子正在捶门,差点闪着腰。 “有酒不早说。” 这砸门的名叫王癞子,在青汭城里活了半辈子,以给人打短工为生。他和祁大两人都住在贫民区,一来二去的就熟识了。那王癞子一进门就直奔院子,急忙去掀锅盖,也不怕烫,看到满满当当的食物才咧嘴笑了。 “老小子你不地道啊,有好吃的偷偷瞒着咱,要不是老子鼻子灵,还真让你瞒了过去。” “狗鼻子。”祁大脸上一脸嫌弃,心里却很高兴,这是他今夜准备的最后一手,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火上煮着的是血肠,主料是最不值钱的猪血和大肠,还有些别的内脏,膻味极重,大大地一锅也花不了几个子,却是王癞子最爱的食物。为了以短工的身份进入吕府,祁大需要得到这种人的友谊,还有就是为了这一场戏。没有什么比同吃一口锅来得更快了。 最开始的时候,祁大极度抗拒这样膻腥的食物,甚至无法下口,只是,身为短工,他不能显示出任何与之无法匹配的爱好,几次之后,他竟然渐渐爱上了这样的食物,发了工钱之后,总要煮些来解馋。今夜的这一锅正是煮到最好的时候,如他所愿,勾到了王癞子。 “酒呢?没酒可别想蹭老子的血肠,老子蹲了一晚上了,临了被你个王八蛋占便宜。” “嘿嘿嘿,这儿呢。”王癞子从身后拿出了小瓦罐。 祁大顺手接了过来,提鼻子一闻,就里面装的是最廉价的谷酒,顿时破口大骂:“就这破玩意儿还想蹭老子的血肠,老子这锅可是加了料的,不行不行。”说着就去挡王癞子的筷子,就是不给他下筷。 “哎呀,等发了工钱,老子再请你喝酒,快吃快吃。”都这会儿了王癞子怎么可能走,左手一兜档去祁大的筷子,右手闪电般出筷夹了片大肠,也不顾烫,直往嘴里塞去。一边被烫得哇哇叫,一边砸吧着嘴,仿佛对这味道很是满意。 祁大也不再埋怨,目的达到了,他倒了些酒,盛了一碗血肠,自顾自的吃起来。一丝血色从他的嘴中流了出来,融入到碗中的血肠,然后再被他吞入腹中,脸色一白,又马上被热气蒸得有些发红。王癞子正在那儿大快朵颐,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 “梆梆梆!开门!”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操,你小子还告诉谁了。”祁大先声夺人。 “没有啊,怎么可能,操,是哪个来搅和。”王癞子愤然起身去开门。 可门刚开了半扇,王癞子就变成了点头哈腰的模样。 “哎哟,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来人是府中的侍卫,此时全副武装,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王癞子看到了坚钢反射的寒光,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没事,例行检查,都有谁在。” “就……就我和祁大。” 王侍卫直往里面闯,这是个破烂小院,不过几步就来到了祁大身前。祁大急忙起身,表现和王癞子如出一辙,没等侍卫问话,直接全交了底。 “大……大人,我们是干完了活才吃些东西,绝对……绝对没有偷懒,这些吃的是从外面买的,真的,我一大早从城东谢屠夫手上买的……” 王侍卫面无表情,扫了祁大一眼,“你们整晚都在这里?” “是!”“是!”两人争先答道。 “走!”侍卫等人来得快去得更快,显然还有许多人要去盘问。原来吕侯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内奸,他发动了府中的侍卫,去盘查府中的每一个人,特别是流动最大的后院杂役。祁大的最后一手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有人作证比自己一个人说要有说服力的多。 两人心有余悸在矮凳下坐下,一时间却也不再吃东西,只有火炉上古都咕嘟冒着泡。 “吓死我了,到底怎么了。”仿佛害怕把侍卫招回来,王癞子压低着身子。 “我怎么知道,你刚刚看到了没有,侍卫都提着长枪,你打的短工多,见过没有。”祁大顺着王癞子的话问道。 “那可没有。” “要么是主人家丢了什么东西?” “丢了什么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算了,也不关我们的事,来来来,咱们接着吃。” 夜幕下,小小的青汭城中,各种势力纷纷躁动了起来。 ; 第二十三章 出发 ?新雨后,一轮明日挂在了清澈的天空。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人们纷纷离开了还有些潮气的屋子,急忙开始一天的生活。 亦轩和林云来到了吕府,哦不对,现在应该叫黄玲和他的随从,阿林。林云忐忑不安了一整天,直到今日早晨才与师妹相见。和他一样,亦轩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本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这一易容,竟看起来像二十多岁,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只是看着竟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即便是见过亦轩本人,也无法发现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两人换了劲装,行装也都精简过,一人只有一个包袱。 自从出了客栈,两人就没怎么言语过,林云也不知怎么开口。他正琢磨着先说点什么,刚转过脸来就发现亦轩一直在偷看他,见他转过头来,连忙跳开两步,一副受惊的模样。 “流氓!” 林云想死的心都有了,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是百口莫辩啊。 “师祖说的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云…… 吕府的一处演武场,树林环绕,好像与世隔绝。零零散散来了十多人,三五一堆,各有各的圈子。王师叔的效率出奇的高,昨天才定下来这个事,今天就已经搞定,而且略过了审核实力的阶段,直接参与了这次行动。一炷香之后,领头人出现了。 这是吕府的三公子吕蒙,面色苍白,略有些婴儿肥,眉眼还算清秀,这个时节就提着把折扇摇啊摇,既不着甲也没没佩戴刀剑,不像是去灭妖兽,反倒像是出游的富贵公子。听说这三公子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不知为何这次被委以重任,带领吕家的行动组。 因为附近大小城镇都会有人参与,所以他的出现就代表着吕家的脸面,家主能让他出马足可见信任。吕蒙看起来像个书生,说起话来倒也务实,简单介绍过自己之后,将众人分为了三组,每组六人,各指定了一个行动负责人,而他负责统领着三个组长,另外他自己有两个近卫,一共二十一人,就是这次行动的全部人员。 众人的目的地在青戈江的沿岸附近,所以第一段走水路,最方便,速度也最快。吕家掌管着全城漕运,空一艘客船出来专门运送队伍轻而易举。事情已经发生了三天,吕府每天都有人从野马镇传回消息,妖兽似乎还在,只是隐匿了起来,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具体信息。 二十一人直奔平安渡,船夫早已等候多时,人到齐了便开船,直奔野马镇。这时候众人才互通姓名,林云二人自然是用王师叔给他们编的身份。王师叔不仅效率高,编造的也很靠谱,黄玲其实确有其人。林云本以为他们的身份可能会带来些麻烦,没想到居然非常顺利,没有一人提出怀疑。 林云这组一共六人,第一次在船舱中碰头,大家需要简单的互相了解。带头的男子是一名老刀客,带着两名手下,之前做的是镖师,或者接些护卫的活儿,看起来江湖经验丰富,他与手下三人都是用刀。这一点应该没有说谎,从手上厚厚的刀茧就能看出来,没有一二十年练刀的经验磨不出那样的茧子。至于队伍中的另外一名少年,有些奇怪。 “我是孔八,行走江湖的年岁比较长,你们喊我老八就好。这是我的两位兄弟,土狼和黑瞎子。”两人点头致意,“我们三人合作了许多年,都是刀客,擅长用刀,我的刀法快,一般负责主攻。黑瞎子招式大开大合,力气不小,常常顶在最前面,土狼懂得比较多,暗器陷阱侦查都懂一些,哦,就是刀法一般。”孔八开了个小玩笑,那土狼也是笑笑,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大家的气氛融洽了一些。 “我叫秦放,是个猎人,跟土狼兄比较像吧,乱七八糟的知道的比较多,擅长用弓弩,草药啊治伤什么的粗略也知道一些。”秦放看起来性子开朗,年纪似乎比林云稍大一些。 孔八点点头,弓弩类的远程武力还是很有用的。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林云二人身上。 “叫我阿林就好,这是我家小姐黄玲,擅长轻功,速度很快。”说着看了亦轩一眼,她略一点头,然后略一提气,一个纵身跨上了船舱顶,在船梁上轻轻一踏,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声音极小,也不见吃力。对于修行者来说,身体经过灵力的淬炼,比一般人要强出许多,这样的力量不需要用到灵力,纯粹用身体的力量就行。林云之前交代过,先不要展示修行者的力量。 老大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这两位是跑出来玩的子弟,不抱什么希望,只要不拖后腿就好。可这一下看出来小姑娘竟然有些功力,这份轻功是追踪和斥候的助力。 林云接着说道,“我跟这位大哥比较像,区别是我擅长用剑,也是走的快剑的路子。”他没有演示,在小小的船舱中也施展不开,他抓住了桌子的一角,将桌子举了起来,然后有快速放下,同样声音极小。桌子不重,林云展示的自然不是力量。桌面上有一壶水,几只倒着些水的杯子,整个过程中水的晃动很小,更是没有一点洒出来。这说明林云的手很稳,用快剑比较有说服力。 大家都各自说明或者展示了一下,不知道是吕府有心还是无意,他们这组的配置很全,肉盾刀剑手弓弩手轻功,能远能近,还有不错的综合能力,总之,孔八很满意。 “剑盾?”刀手之一的土狼撇了一眼林云的佩剑发问道,他倒不是怀疑林云的能力,只是觉得这个组合很奇怪。大荒好武,但很少遇到盾手,一般只有在大的商会或者镖局才会有专职的盾手,偶尔也会有刀盾手,一些特殊的任务,土狼他们也用过,但都不算精通。盾法和刀法剑法一样,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下,但用的好的还真不多。剑盾?这种组合却是第一次见,而且盾很小,更像是盔甲上的臂盾。 “这副剑盾是家传,我只是习惯,盾法我也不擅长。”林云说的是实话,小谷中无人用盾,就是整个冰镜谷中也没听说过有谁专精盾法,盾法的传承更是少之又少,自从找到黑盾之后,张客也传授过林云一些要领,但没有什么招数。他用盾的方法还是在和几位师兄的对练中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 “好了,剩下的我们再磨合,以现在的速度,我们要到明天黄昏时分才会下船,各位好好休息。” 众人各自散去。吕家的这条客船足够大,平时能容纳上百人,这次给他们二十一人用,自然足够,每人都分到了一间独立的房间,林云二人挨着。小姑娘明显有些兴奋,刚刚是因为林云交代过好多次,必须要沉稳些,所以她才不说话。他们的经验太少,言多必失。 船中有专门的伙夫,三餐都会定时送来,若有什么要求也可提出,明日才会下船,吕家也没有禁酒,只要不过分。不知为何,林云鬼使神差的也要了一壶酒。夜幕降临,他睡意全无,觉得生活变化得太快,总是超出他的预计。支开窗户,他眺望星空,下了十多天的雨,或许是错觉,他觉得今夜的星空特别明亮,就像他儿时,和父亲一起在山谷中看过的星空。自从三年前得到过一些黑晶剑的消息,然后这三年毫无音讯。可他的生命中有了师祖师傅,有了三位师兄,有了青山若琳,重新有了阳光,有些记忆似乎有些远去。这一次,这一夜,记忆毫无预兆的闯入了他的胸膛,有一种酸涩无比的感觉在肆虐。他想起了部族,想起了小渔村,想起了禅师子灵,他们怎么样了?他突然萌生了一种冲动,他想回去看看,这个想法来得如此突然,却像生根了一样,挥散不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林云的思绪万千。感觉来得突然,消散得更突然,林云很不喜欢,他无视了门外的人,那种强烈的思绪却没有再次回来。 “咚!咚!咚!” 敲门声急促了起来。林云再不愿意,也只好起身打开门,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我说你在干嘛呢,原来是在喝酒。” “师妹有事吗?”林云的口气有些不耐烦,可亦轩并没有听出这样的情绪,即便是听出来了估计也不会在意。 “你不是说要小心吗,怎么还喊我师妹呢。”亦轩在桌边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好,是我错了,小姐,明天可能还要奔波,早点休息吧。”林云下了逐客令。 亦轩沉默了,上一次她这样沉默的时候,决定了来参加这次行动。以此为鉴,让她沉默绝对不是好事,因为你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所以,林云打算迅速打破这种危险的安静。 “我睡不着。”亦轩先出口,出乎意料的正常,饮尽杯中酒,没有皱一下眉头。 林云将窗户关上,也在桌边坐下,今夜看来没有办法回忆了。 “会喝酒?” “嗯,常喝百花蜜,这酒不好喝。”虽然这样说,她还是给自己添了一杯,末了还给林云也满了一杯,让林云有些受宠若惊。 林云小口喝着酒,不说话,等着亦轩自己说出她的来意。因为倒霉师祖的缘故,对于这位师妹的要求,他很难拒绝,更何况现在可能有好几位师叔在暗中看着。 “我有点……”几个字,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似乎变成了呢喃。 林云受惊不小,还没见过师妹这么扭捏的样子。 “哎呀!我就是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我说不上来。” “你身边有师叔护卫,有什么好怕的。” “这倒也是。” “对了,有几位高手在暗中保护你?” “我见过的就王师叔。” “那位雪姨呢?” 林云脱口而出,毕竟他见过的就这两位,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尤其是当他看到亦轩明显紧了紧衣服加上嫌弃的表情,他急需要扯开这个话题。 “对了,我们现在在船上,不比陆上,他们怎么跟上来,难道已经混入了这艘船?” “不知道,要不我喊一嗓子试试?”亦轩偏了偏脑袋提议道。 “千万别。”林云急忙阻止,他可不想见到王师叔,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雪姨的那件事,还指不定被怎么嘲笑呢。若是往常,他可以入定展开画卷看看,可昨天的经历让他有些害怕,不敢再轻易尝试,等他回了山谷要好好问问师兄。 时光悄然流逝,小小的一壶酒,两人却喝了很久,聊了很久。 “我要睡这儿。” 林云有些迷糊,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亦轩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盯着他,脸颊微红,虽然易过容,但林云好像透过伪装看到了她原来的样子,一时间心跳的好快,一腔热血瞬间袭上心头,他觉得有点渴。 “那……我去睡你的房间。” “不要,你陪我。”小丫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纯真的话语有多大的诱惑力,林云感觉有些醉了。 “你睡地上。” 林云清醒了一些,暗骂自己禽兽,这才多大的丫头,自己怎么能有邪念,罪过啊罪过。趁着林云自责的档口,亦轩已经爬上了床,短短的一刻就睡着了,睡得无比香甜。好像梦见什么幸福的事情,睡梦中都笑着。 林云愣在那里,他发现自从认识了亦轩,他经常感到自己无话可说,她总是会出其不意的让人无话可说。将最后一杯酒饮尽,他让自己平复下来,亦轩已经睡着,他完全可以就此离开。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起身去了亦轩的房间……把她的铺盖取了过来,铺在地上。 今夜注定难眠,亦轩就在自己两步范围之内,毫无戒心地熟睡。他转过身,看到小丫头的侧脸,嘟着嘴吧,好像还在呢喃,立刻转过脸去。可他一闭上眼睛,那张美丽的脸蛋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更为可耻的是,那个影像踩着两条大美腿,跟那天看到的雪姨一样。一颗少年心骚动了起来,他瞬间觉得燥热无比,踢掉自己的被子。和过去的这些年一样,他通过入定修炼的方式来平缓自己的内心。可是,这一夜,本来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的入定,却变得无比艰难,比任何时候都难。 “哎。”轻轻的一声叹息。 ; 第二十四章 底线 ?清晨,亦轩精神饱满的醒了,可林云却顶着两个黑眼圈。自从修行了部族心法之后,他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状态。 “师兄,你没有睡好吗?” 林云含糊了两句,两人用罢早餐,他劝师妹回去准备准备,清净了之后补了个眠,白天倒是没有再打扰。 吕家的客船速度极快,比他们预期的要早一些,黄昏之前便到达了口岸,来不及吃晚饭,众人补充了一些干粮清水,一齐上岸。 口岸早就有人接应,吕章解释了几句,众人就骑马离去。 众人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入夜之前到达野马镇。镇中有人接应,将众人引至镇西一间土庙中。这庙早已荒废多年,牌匾不知是腐坏了还是被谁家捡去当柴火烧了,只一座雕像,还剩下半拉底座,自然看不出供奉的是哪路仙人,土墙已经塌了大半,看起来也不能够遮风挡雨,唯一的好处就是地方大。 “各位,实在是抱歉,咱镇上只有几十户人家,也没有客栈,实在腾不出别的地方,只能委屈各位几日了。”引路人是为长者,说话极为客气。 吕章上前一步与老人说话,让剩下的人在土庙中选块地支帐篷。不多时,他便回来了,召集众人。 “情况有些糟糕……” ———————————————————————————————————— 柿子巷,青汭城南的角落,与城中的富贵闲适不同,总是游荡着一股混杂着烂菜叶和鸡屎的难闻气味。这里是贫民区,藏在烟火瘴雾之中,小偷与无赖的聚集地。 破旧的小院,土墙也是坑坑洼洼,但至少从外面眺望不到院中。院子西北角有颗歪柿子树,张牙舞爪的有些狰狞,系着的绳上晾着刚洗完的粗布灰衣。小院的最中间,用石坑堆砌的简陋灶台上,炖着一锅肉。 水声滴答,水声沸腾,混着浓郁的香甜。 一罐刚焖好的米饭,一盘青菜,一碟辣萝卜,几副碗筷,摆在土灶一侧的木桌上,桌边坐着身穿短褐的中年男子。许是离着火太近,他有些燥热,蹲下身子吃力地卷起了裤腿。 院门开了。 中年男子的手停顿了刹那,接着卷裤腿,等他直起身子,对面已经站着另一位男子。看起来年纪比自己小一些,身着清白长袍,玉树临风,而他呢,短褐破旧,头发像院中的柿子树一样杂乱,已经有些泛白的布鞋,还有指甲间洗不净的污泥。中年人有太多自惭形秽的理由,可他只是仰头看着对面的人,很平静。 “红烧肉,很香啊。”书生笑了笑,在中年人对面的木凳上坐了下来。木凳很矮,两条腿要弯得很高才能坐得住,他却坐得很自然。 中年男子也笑笑,盛了碗米饭,递给书生。他不知道会来几个人,所以多备了几副碗筷。 书生吃饭很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很多次才会咽下。开始时吃了几块肉,心满意足之后好像失去了兴趣,倒是青菜和辣萝卜吃了许多。中年男子却是风卷残云,舀上一勺子肉汤浇在米饭上,就着菜肉狼吞虎咽,吃得无比香甜。一罐米饭很快见底,两人差不多同时放下了筷子。 “百里祁,化名祁大,为了混入吕府你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而我们近期才发现问题,可见你们的嗅觉比我们要灵敏许多。”书生很自然地开口说道。 “雄鹰不会在意蚂蚁的走向,蚂蚁却要时刻提防着蜥蜴,这没有什么值得夸赞。” 书生不置可否,接着说道: “我们救了你的命。” “我正在等着有人来索取回报。” “这顿饭就很好,加上一点消息。” 百里祁第一次开始迟疑,他以打探情报为生,这一行没有什么规矩,为了雇主需要的情报,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有一条铁律,情报只能告诉雇主,若有别人来买,要等一月。这条铁律是探子生命的保障,所以他们用生命捍卫。 百里祁是老手,他本应该选择拒绝,或者死去,但是他迟疑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本来是商家打探战略的情报,可他听到的竟然远远超过了这个范畴,他不知道上层知不知道,或者这只是个意外,或者事情从最开始就不是如此。他像一只浅水虾,意外卷入了龙潭的深泥中,只要这里的任何生物一个转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本应该立刻离开青汭城,然后销声匿迹若干年,或许能留下一命,但昨夜听到的那两个字不容许他离开,他在等人来拿走这两个字。 “我听到的很少,关键的只有两个字,而且……”百里祁习惯性的停顿,说一半留一半,这是谈判最基本的技巧,可这一次,他并没有故作迟疑,“我极度怀疑那是故意让我听到的结果,很可能是陷阱。” “没关系,我们会自行判断。那么,谈谈条件?” 书生很客气,比百里祁最好的预期都要好一些,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他便清醒,这并不是一场实力相当的谈判,这依然是雄鹰和蚂蚁,只是雄鹰展现了他的气度,蚂蚁却不应觉得本该如此。 “我会离开青汭城,请贵人暗中庇护,两日后便可分道扬镳。” 书生同样意外,百里祁要的很少,心中明亮,语气愈发温和。 “有意思,你有意思,万门也有意思。” 书生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块令牌,一抹青光闪烁。百里祁只看了一眼,瞬间有些惊慌失措,这也是这场谈判中他第一次失态。他早就猜到会有大人物来访,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高的存在。 书生见他明白便又收回了令牌,淡淡说道:“想来你是有见识的,即便没见过应该也听说过,没有人会伪造这样的令牌,所以你可以放心,会有人保护你,向你万门的高层传递个消息,说我有一笔大买卖,指定要你来谈。现在,是不是说说那两个字?” …… 书生离开了柿子巷,不久之后百里祁也会离开,这座小院中的一切都将被抹去。他其实和百里祁差不多,他负责谈判,将得到的信息传递出去,至于决定,他不参与。但这一次,他必须立刻做出布置,因为那两个字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底线。 ; 第二十五章 查探 ?两个时辰之内,陆续来了好几拨人,最多的有三四十人,最少的也就五六人。破庙顿时有些拥挤不堪,众人不得不唤来镇中乡里商议安置事项。但吕蒙一行并不在此列,因为到的早,又是青汭城大家族的直系弟子亲自带队,所以镇中很快就安排他们去事故现场查看。 吕蒙,两位侍从中年长的一位,还有另外八人,在一位乡里的带领下,往镇中走去,林云和亦轩、孔八和另外两组的四人都在此行。 镇子不大,众人很快就到了地方。这里专人看守,周围点满了火把,黄昏时分了看起来也很明亮。那乡里在小屋前停步,眼神中难以掩饰惊恐,声音也颤抖了几分,无形中增加了恐怖氛围。 “各位……大人,这里就是最早发生事件的地方了,事情发生之后镇长发出急报,已有一位上师前来,给这个地方做了法,请各位自行查看,最好不要动现场,后面还有其他大人要来查看。”说着那人在屋外几十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说什么也不愿再前进一步。 “农师傅?”吕蒙微微蹙眉,询问身旁那位年长的侍卫。 “公子放心,跟在我身后。”侍卫一马当先,吕蒙紧随其后。 林云也略有些紧张,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身后紧紧跟着师妹。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有个小院子,种着些花草。失去了主人的照料,它们依然自行生长。众人屏气凝神,终于,侍卫推开了唯一的那道木门。最多只能容纳两人的木门,遮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大家只看到了侍卫僵硬的动作,还有吕蒙的颤抖,还有一股阴森的寒气混杂着腐朽的味道。 短暂的停顿,仿佛一扇小小的木门就挡住了热情高涨的人们,还有步履踉跄往外退的吕蒙。终于,因为他的退却,给人们留出了一点空隙,林云也瞥到了屋子中的一角。 他急速转身!用自己坚挺的胸膛,挡住了亦轩的视线,眼神坚定! “你先出去,待会儿和我一起走。”声音中传递出来的是不容置疑。 亦轩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声不吭。林云不确定刚刚她看到了什么看到多少,第一次,他开始真正后悔来淌这趟浑水。亦轩抬起头,没有去看林云身后之后的阴影,她只是深深看了林云一眼,转身离开小屋。 林云压抑心中所有的不安,深呼吸了几次,然后艰难转身。无论里面是什么,如果要继续下去,他必须了解情况。 屋子里布满白霜,原来寒意不仅仅来自心底,也来自真实,这是类似聚火阵一般的简单阵法,一定是那个乡里口中的上师所为。屋子里没有光源,可屋子周围点满了火把,借着火光,能够看清里面。屋中的布置很简单,不过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在这张桌子旁边,歪着三个人,当然,如果还能算作是人的话。其中一人倒在桌角,一个侧身趴在桌子上,还有一人,靠着椅子向后倒着,无力张开了嘴。可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们三人好像被抽干了,就像荒漠中死去的野兽,经历了太阳的暴晒,失去了身体中所有的水分和血液。林云强迫自己去看这样一幅可怕的画面,肠胃一阵翻滚,仿佛有一缕血腥气在他的喉间回荡。 “轰!”好像有什么在林云的大脑中炸起,他瞬间有些踉跄。但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常,因为进屋子的几人,即使是江湖经验最丰富的孔八,也并不能镇定自若,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年轻小伙子只是有些慌张,并没有落荒而唐,已经是极强的心性。就连林云也是这样以为,并未在意这短暂的恍惚。 屋子里的温度很低,这是因为阵法的缘故,但寒不过人心,这是多么残忍的手段!最先反应过来的除了林云,还有吕蒙的那个侍卫。他上前两步,近距离查看死者的实体,这需要极大的勇气。而林云,选择了在屋中查看。他小心翼翼,不破坏现场的任何东西,仔细地去看每一寸可疑的地方。 唔 不知是谁干呕了一声,然后就像会传染一样迅速蔓延。 “要吐出去吐!”侍卫冷声道。 像是得了指令,几人连滚带爬逃出了这间小屋,场中最后还剩下四人,林云、侍卫、孔八以及另外一组的组长。林云喉咙也有些痒,他极力克制这种冲动,脸上还算镇定。 中年侍卫名叫尚农。吕家安于青汭城,经营了无数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族法甚严,每位直系子弟在成人礼上会得到一份贵重的家族传承,除此之外,他们每人都会得到第一位专属侍卫,当代家主的三子吕蒙的专属侍卫便是这位尚农。他这辈子都会侍奉吕蒙,即使是吕蒙身故,他也不会成为其他公子的侍卫,所以他是吕蒙最信任的人。作为专属侍卫,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无论武功还是心性,都是一流的人才。他眼神坚毅,从剩下的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说实话,这样的场面,连他都有些惊慌,这三人能有如此的表现,让他明白这次的行动或许有些希望。更让他诧异的是留下的人中还有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让他心中暗暗记下,只是并没有流露分毫,依旧低头,查看桌边的三具死尸。 屋子里很正常,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敌人下手很快,或者在三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控制住了他们。门口、窗户没有任何暴力破损的迹象,整个屋子的结构简单至极,一眼就能看个大概,实在藏不下人。林云借助窗台轻轻一跃,爬上了房梁。他小心翼翼踩在最边缘的位置,借着窗外的火光,仔细查看。房梁上堆满了灰尘,如果有脚印会很容易发现,他并没有发现。他轻叹一声,正打算跃下,突然,他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里是房梁的边缘,正好在他的脚下,那里有一点点不同,他拿手一抹,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他拿出一块布,把这些灰尘包裹好,再仔细查看了一番,跃下房来。他隐隐有些想法,但还没有成形,他需要更多的证据。 “怎么样?”尚农问道。 无人应答,林云也摇头示意。于是众人一齐离开了小屋。尚农前去查看自家公子,林云在屋子周围转了一圈,他看到了刻在屋子上的阵法,这个阵法颇为粗陋,手法也很一般。他在小谷跟着众师兄修行,他们把自己的所长丧心病狂一股脑都教给了林云,体修、拳脚、步法、各种兵刃,当然了,还有二师兄的阵法。阵法一道博大精深,至少二师兄是这么说了,而且说了很多次,他这一生都在研究阵法,虽然还称不上大师,但冰镜大派的底蕴深不可测,眼界和传承是其他小派和散修无法想象的,耳濡目染和二师兄的威胁教育之下,林云的阵法造诣已经小有火候,他自忖比布下这个寒冰术的灵师要强很多。 只是简单看过一圈,他便向亦轩身边走去。她的状态很奇怪,应该是那一瞥确实看到了屋子里的状况。可她既没有吕蒙他们表现的不堪,也没有剩下一拨人粗壮的神经。她像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又坚强倔强,一个人站在那儿。看见林云,亦轩望了过来。林云无法读懂那个眼神的含义,但他的脚步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在她一丈之外停了下来,怔怔看着她,一时间,竟痴了。 ; 第二十六章 不对! ?“呼!” 飞剑从花间城上呼啸而过。等城中居民听得声音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个黑点,约摸还能辨认出飞剑上有个白色人影。人们不禁嘀咕,这是哪个修行家族的公子哥,也太不懂规矩。 那飞剑直奔城东,在一间宅院前落定。白衫人跃下飞剑,脚步有些踉跄,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啪!” 就在他刚刚踏入院落半步,一根藤蔓破土而出,半息的时间就长成半尺来长,像一条鞭子向他抽来。 “师叔,是我,我是温然!”那白衫青年正是冰镜门人温然,也是林云他们入谷测试时第一关的守关人。 藤蔓在温然身前停了下来,距离他不过几寸而已,他的冷汗顿时淌了下来。 “看看你的样子!哼!”冰冷的声音从府邸深处传来。 温然颓然坐倒,面色苍白。原来一月前他接到命令,冰镜谷发现青汭城吕家有些问题,派他前往探查消息,也正是他救下了百里祁,得到了消息。他第一时间通过门派令牌传回了消息,但从冰镜谷出发到这里最快也要两天,他等不急。只好前往这花间城,向门中一位前辈求助。自此之后他不顾修为,硬生生催动飞剑从青汭城一路飞来,中间无半刻休息,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那冰冷的一声呵斥中带着灵力威慑,这一下叫他如何抵挡得住。 府邸中走出一位青衣老人,皱着眉头看着门前跌坐的温然,双手轻举,只见温然身边多了十几条藤蔓,苍翠欲滴,将他团团围住,一阵青山闪烁。 温然的脸色立马红润了一些,呼吸也平稳起来。老人见此收了藤蔓,挥手把府门关上。 “你也算是精英弟子,怎么弄得如此狼狈,一点礼数都不懂了?”老人还在责备,但语气已无最开始的生硬。 “师祖,大事不好!”温然面容可怖,声嘶力竭。 —————————————————————————————————————— 吕家队伍沉默前进,只有马蹄声踢踏作响。林云与亦轩并肩而行,两人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一行八人来到破庙前,纷纷下马,向里走去。 “不对!”突然间,尚农一声低喝。 林云陡然警醒,长剑出鞘,把亦轩护在身后。他心中自责不已,自己都在想些什么!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有看出来。静,太安静了,这个破庙少说也有上百人,此时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庙前的马桩拴着八匹马,孤零零的看起来恐怖异常。 尚农面色凝重,野马镇就这么大,上百人的转移不可能一点声响也没有,至少也会留下几个乡里接应他们这一队,再不济,吕家的另一个侍卫也一定会有所安排。似乎所有的可能都不能解释现在的这种万籁俱寂。 他侧过脸向队伍中一人示意,指了指破庙上方。那人身形消瘦,颧骨很高,嘴唇只是短短的一线,显得冰冷无情。林云记得他,因为他有和身形完全不符的名号,赤火。只见他从身后摘下长弓,搭了两支箭在弦上。林云扫了一眼,一支箭头是圆形,另一支有长长的放血槽,看起来都是特制的箭矢。尚农又看了一眼孔八与亦轩,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这是出发后统一过的命令,约定了简单的行动。 林云伸手握住逸轩的手,向尚农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尚农皱起的眉头更深了一些,他盯着林云,眼中寒光闪烁。林云也盯着他的眼睛,非常平静,那代表不容置疑。亦轩明白林云的意思,她想挣脱林云的手,但那只并不宽厚的手掌却无比坚固,任她挣扎也纹丝不动,直到她感觉到了手中传来的痒意,才安静下来。林云在向她传递消息,不需要事先约定,修行者的感知要远超普通人。 对峙很快就结束,现在不是分歧的时候,尚农点了点头,林云也松开了亦轩的手。亦轩望着近在咫尺的侧脸,总觉得这张脸越来越清晰,也许是那只手掌给予了她勇气,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她微微侧身,缓缓抽出了腰刀,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然后悄悄双手握紧刀柄,让自己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的样子,暗中却在刀柄上轻轻划着。 三人跃众而出,赤火在前,林云和孔八落后两个身位,各护卫一侧。破庙的墙很矮,只有一人多高,他们几乎同时跳起,稳稳站在墙壁之上,却并未跃下。赤手长弓满怀,那支圆头长箭携着风雷之势飞入院中。 “轰!”巨大的火球在飞箭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爆裂开来,一瞬间明亮到了极致。林云却在前一刻闭上了双眼,画卷急速向院内铺开。 下一瞬间,林云急退,惊恐万分。 “快退!”他暴喝一声,身形更是快了几分,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亦轩身边,拉着她奔向马匹。 于此同时,孔八也是急速跃下墙来,面色苍白,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连声呼和撤退。赤火手一抖,原本拉满的弓把第二支狰狞的箭矢射向了院子,他正要向后飞起,只比孔八慢了半拍。一只触手飞速略来,在他尚在半空的时候一下将他环绕,黑色的雾气瞬间将他吞噬。 所有的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尚农刚开始考虑是否要救援,就听到黑雾之中传来凄惨的喊叫。 “啊!啊!啊……”声音悲切而撕裂,因为完全被黑雾包裹,剩下的人无法看到那是怎么的痛苦,让一个冰冷的武者发出这样的嘶吼。 几息的时间一闪而过,林云才赶到马桩,扶着兀自颤抖的亦轩跨上马匹,尚农死死盯着那黑雾触手,护着吕蒙正在向这里撤退,孔八也是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正向其余几人靠拢。 有那么一个瞬间,所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噗通。”像叶片上的水滴坠入池塘,所有人望向打破沉默的那个声响。一个人形骨架从黑雾中挣脱,悄然落地! ; 第二十七章 喋血 ?林云心神俱震,那是和小屋中一样的场景!刚刚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就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没有一丝血色,狰狞可怖。他觉得喉咙干渴无比,身上瞬间出了细密的汗水,握着黑晶剑的手第一次剧烈颤抖起来。但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回过了神,极力抑制心中的恐惧,从腰间的剑鞘上卸下圆盾装备在左手,而后跃上马去,他不放心亦轩,与她共乘一骑。尚农几人终于赶到了马桩,纷纷上马。 与此同时,那黑雾触手对准了众人,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所有人都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林云对于危险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心中警钟大作!果然,下一刻,黑雾像是嗅到了美味的食物,如同长鞭呼啸而来。 “走!”林云领先几人一步,一马当先,向外冲去。最初来到野马镇的时候他就大致勘察过了地形,在这座小镇的北面有一片森林,据乡里说森林极为辽阔,他们就是靠着这片森林生活。他相信以他的实力,只要能进到丛林,再凶险的情况也能寻到一丝生机。 “啾啾!” 突然,所有的马匹开始疯狂地嘶喊,拼命向后甩动蹄子,摇晃着马头。林云知道这是马儿处于极度恐惧状态下的表现,他拉紧马缰,用力压低身子,胸膛紧紧贴着亦轩的后背,把她的整个身子挤得贴紧马背,这个极度暧昧的动作在此时却没有任何旖旎气氛。林云尽量凑到马耳边,一种远不同于大陆通用语的远古声调从他的口中不停发出。神奇的事情很快发生,他们身下的马儿迅速安定下来。这是他来自远古部族的天赋,兕兽诀上记载的御兽之法。林云一夹双腿,飞驰而出。 “控制住马,什么都不用管,不要回头,只要一路往前跑,找你的师叔。” 亦轩还伏在马上,此时机械般地抬起身子,对林云的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亦轩,亦轩!”情况十万火急,林云哪里还记得掩饰他们的真名,一次次呼喊师妹的名字,可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具木偶。 “亦轩!”林云用上了灵力,终于亦轩有了动作,她好像要转身,可是林云抱紧了她。 “控制马!跑!找师叔!”林云来不及安慰她,只能用灵力灌注自己的声音,告诉她现在要做到的。欣慰的是,他终于看到了亦轩点头,于是飞快将缰绳交给了她。 “不用怕,有我在。” 林云说完这句,而后单手撑住马匹的后臀,一跃而起,瞬间调转了方向,与亦轩背靠而坐,腾出双手,仅用双脚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看似简单的动作需要极高的御马术,对于出身丛林的林云来说却不是难事。他立刻闭上双眼,放弃其他的方向,意识向面前飞速延伸,同时修炼了无数夜晚的兕兽诀自发运转,从空气中汲取灵力。 除了他之外,孔八是速度最快的,此时也已经上马。他没有林云御马的本事,抽出短匕在马臀上狠狠插了一刀,马儿吃痛,撒蹄子奔跑起来。而尚农护着吕蒙紧随其后。剩下的两人却是慢了许多,一人正要上马,一人才堪堪赶到马桩,正在解绳子。 “啊!”一声惨叫,最后那人连人带马横倒在了地上,半个身子都在压在了马下,刹那血肉模糊,却又未立时死去。黑雾瞬间卷上,这一次却没有完全包裹住,所以众人终于看清,那人用剩下的那只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咽喉,发出了沙哑的嘶吼。他拼命仰起头,几乎弯折的角度,眼睛向上翻着,露出死鱼白的颜色。几息之后,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死去,凄凉、绝望。 林云目睹了整个过程,只是并不是常人眼中的情况。在他的画卷中,那支触手并不是黑色,而是鲜红,如同血液一般的鲜红,在迅速吞噬着那人的生机。他咬紧自己的嘴唇,一抹类似的鲜红从他的嘴角流下。 突然,他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温暖,所有的画面好像都在此时停了下来,他仿佛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呼……呼……” 他要守护住这个娇弱的身影,无论那是如何凶险的存在。他的世界里现在只有这样一个声音环绕,一遍一遍又一遍,终于,他的呼吸开始平稳,紧绷的身子也松弛下来,任凭马匹颠簸,他却稳如山峦。猎人的本能回到了他的身体,他开始冷静思考眼前的一切。 因为最后那人的拖延,六人终于拉开了一段距离,没有人说话,都在拼尽全力策马飞驰,甚至像孔八一样刺激身下的马儿。终于,他们度过了马匹最初的加速阶段,开始全力奔跑。只是林云的眉头却再一次悄然皱紧,他“看”到了众人身后的变化,那支触手接连杀了两人,在林云眼中鲜红的颜色更加浓郁了几分,然后它断开了,没错,它就那样轻而易举地离开了破庙,向他们追了过来,速度惊人。 林云心中泛苦,黑雾的速度比他们的马匹要快,镇子中的地形又太过简单,据他推算,还没到森林一半的路程,他们就会被追上。必须有人拖住诡异的黑雾,换取一点时间。他迅速盘算,生死关头谁都顾不上隐藏实力,这六人的队伍中,除了吕蒙,其他人都有明显的灵力反应,这些在他的画卷中都显露无疑。仅以灵力来看,尚农和孔八最强,几乎不分上下,亦轩次之,他和另外那人半斤八两。他必须要想个办法,至少要说服尚农和孔八的其中一个跟他一起战斗。他不擅长速度,但小范围他有信心暂时拖住黑雾,但他需要一个正面吸引敌人的战斗力。林云打定主意,但仍不免还有些担心,以黑雾变态的能力,他能挡得住吗?让亦轩联系师叔也不知道结果如何,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只能希望这次也能靠谱一些。 就在他刚要开口之际,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云的心瞬间揪紧! ; 第二十八章 秦放,秦放! ?“自己人。” 亦轩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几骑,其中有相熟的面孔。 林云长松了一口气,万幸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们不需要腹背受敌。 “听着,那黑影比我们的速度快,追上我们是迟早的事。”林云决定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变数越多,他们在庙墙上看到的…… “我可以拖住它,但我需要有个足够强的人帮我牵制。” 队伍行进得很快,但黑影更快,他们很快就会遇到另一支队伍,形势刻不容缓。但所有人都像没有听到林云的呼喊一般,没有任何回应。林云等了两息,嘴角突然扯出了一抹笑意。他双眼依然紧闭,一丝意识的触手悄然向前伸展,直到迎面而来的那支队伍,突然大喝: “前面的人听着,后面有妖兽,我们挡不住,快跑!” 很快,他就看到前面的队伍速度降了下来。 尚农面沉如水,冰寒的目光如同实质,射向林云的后颈。他却不知道,林云对危险拥有着何等出色的感知。刚刚的那一瞬林云就感觉到自己被危险的猎物盯上了,更何况尚农那副阴冷的表情一览无余完全落入了林云的脑海中。 林云再次笑了,他甚至想放声大笑。他不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哥,他来自丛林,永远危险瞬息万变的丛林,他是一个合格的猎人,善于和危险的野兽博弈。而尚农,恰好把一切变得简单了。他双手环绕,从背后接过亦轩手中的缰绳。即使是双人一骑,他也有绝对的信心比这里的任何一人都要快。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前面的队伍并没有因为他的提醒而停下来,只是放慢了速度,离得近了,林云能看出来他们并不像是来增援,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和刚刚的他们一样!林云悚然一惊,意识立刻越过队伍,向更远处延伸。那里同样有一团黑影!如同一个跌落悬崖的旅人,惊慌失措之下胡乱抓住了一支藤蔓,正在他为此庆幸不已的时候,下一刻,藤蔓却毫无预兆地突然折断一样,这大概就是林云此时的心情。 他已经能看到秦放那张年轻而慌张的脸庞,他可以想象那个阳光的脸庞上现在是何等的苍白。选择就在这一刻,他可以立刻绕开两团黑雾,以他的御马术,有很大的可能逃入森林,到了那里,他将迎来自己的主战场,复杂的地形加上丰富的隐蔽物,他有太多的手段,或者…… ——————————————————————————————————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快跑啊,会死的,会死的啊!” “闭嘴!” “前后夹击,我们跑吧,分开跑,机会大。” “是啊。”“是啊。”“跑吧。” 这是一支十来人的队伍,其中大部分属于吕家,秦放、土狼、黑瞎子都在队伍里,还有一些别的家族支援野马镇的世家,可原本他们有三十人。他们没有林云一行的幸运,完全在未知的情况下遭到了袭击,所以第一波攻击就损失了七人。在看到从黑雾中脱离的尸体时,所有人都放弃了抵抗,剩下的只是逃命,然后遇上了同样在逃命的林云一行。 就在众人惊恐万分,打算各自逃窜之际,一个少年却渐渐停了下来,他抓着马背,哆哆嗦嗦下了马。马背上有他的弓,那是他的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弓身是师傅亲自做的,请了谷中的大师篆刻了阵法,弓弦是师娘猎取的一头妖兽的背筋所制。这把弓叫做烈日弓,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射程、精准和攻击力。自从得到这把弓,他便爱不释手,每日不开个几回弓都会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可是,就是这把伴随他几百个日夜的长弓,却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马背上卸了下来,等他终于搭上一支箭矢,已经全身湿透。 他慢慢转身,调整角度,逼迫自己去盯着那个追赶他们的黑影。他是天之骄子,药王谷的嫡系弟子,从修行开始便冠上了天才之名,是这一辈弟子中最出色的,八岁开悟,九岁化凡,如今年仅十九岁的他已经摸到了通幽的边界,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跨出那一步,然后,等待他的将是全新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却在如此籍籍无名的小镇,遇到了他人生最大的挫折。一支十多人的小队在他面前被活生生地吞噬,而他能做的只是逃跑,连正视妖兽都做不到,就那样轻易地逃跑了。现在呢,他跑不了了,他也不想跑了。 他强行控制自己的大脑,看啊,去看啊!涣散的视线一次次从黑雾周围穿过,却怎么也无法聚焦。 看啊,看啊!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可他依然在不停逼迫自己。 看啊,看啊!十几人人瞬间被吞噬的场景一次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害怕了,他刚刚不敢承认,用逃跑来避开这个现实,可是他确实怕了,可那又怎样! 看啊,看啊!终于,游离的瞳孔聚焦在了那个黑色的恶魔。 然后,深吸一口气,就像平时做了无数次的动作一样,他对准目标,拉开长弓。但是,他的双手颤抖得太厉害,比第一次拿到这把烈日弓开弓时还要剧烈,那不是兴奋,那依然是害怕,源于发自灵魂的恐惧。他勉强拉到半怀,一口气却倾泻而出,还有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 该死,开啊! 他在心底嘶喊,再次尝试拉开长弓,可是依然无法奏效。 该死,该死!给我开啊! 一次,一次,又一次,他失败了许多次,汗水已经布满了整个身子,你无法想象身体里怎么可以一下出涌出这么多的水分,可他并没有放弃。 “该死,该死,该死!”像个恼羞成怒的孩子,这一次,他放声嘶吼。 “开啊,开啊,开啊,开啊!开啊!给我开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拉弓满怀,直指黑雾,他的手在这一刻停止了颤抖,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能瞬间释放! “嗖!” ; 第二十九章 战意正浓 ?“嗖!” 在人们听到这一声呼啸之时,飞箭已经命中了黑雾。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爆裂的火焰映射在所有人的眼底。如同过年时节的焰火,绚烂如花,光明璀璨。 秦放的弓以烈日为名,因为它配得起这个称号。弓身是用一整块麒麟木所制,那是一种极为名贵的深海灵材。这种材料拥有超强的承受力,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承受极大的灵力。这把小小的弓身上就篆刻着十几个各种小型阵法,当用灵力御使而后射出箭矢时,就会产生类似灵力爆炸的效果。即使是第一境的修行者也能用它发挥远超本身的攻击力。 “轰!” 飞箭穿雾而出,却给黑雾带来了火焰。它如同巨大的篝火,翻滚跳跃。 “鬼,鬼……鬼啊!” 不用感知,林云可以判断那是来自吕蒙的呼喊。所有的这一切都超过了公子哥的承受能力,最终,火焰中的恶魔摧毁了他的意志。 在林云眼中,那个怪异的少年的背影,突然变得伟岸起来。 “抱歉,师妹,我们可能需要战斗了。” “好。” 出乎意料,亦轩回答了,而且回答得很爽快。林云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坚定,仿佛那并不是没有办法下的唯一选择,更像是她选择了这条路。 林云突然很高兴,即使身后有吕蒙,有尚农,可他的面前,同样存在着秦放,还有他的师妹。 “唔偶!”“嗷!” 人们沸腾起来,他们纷纷呼喊嚎叫,似乎这能驱赶之前所有的恐惧。林云却没有像他们一样,在他的视线里,着火的黑雾确实在挣扎,但事情并没有那么乐观,他继续趋马前行,在亦轩耳边说道: “有没有联系到师叔?” “没有,我的刀柄上有冰镜令的阵法,之前在破庙前我传了消息,但没有回应。” “他们会不会不在我们身边。” “不会,师祖亲自交代过,他们从来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 “那么,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联系上他们。” “有,但是动静有点大。” “好吧,鉴于我们一会儿的战斗,很可能会挂,不妨试试。”林云耸了耸肩,这个时候竟然有了玩笑的心情。 亦轩回过头来,认真地盯着林云的侧脸,从怀中取出一支碧绿的竹枝,然后对准天空,巨大的蓝色冰花在他们的头顶绽放。 林云有一种错觉,天空下仿佛只有他们这一骑,而他也睁开眼睛,看着亦轩。第一次,他盯着那双眸,深邃而美丽。然后,他们笑了,就这样看着彼此,笑了。 “你们做了什么!”尚农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林云能够听出他声音中的愤怒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可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他继续提升着速度,比他队伍中的任何人都快,因为他发现黑雾的翻滚正在消失,连火焰也停止了燃烧,黑雾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林云知道,那并不是事实。他们很快来到了另一支小队的身边,两人先后下马。 “记住,不管这个妖兽是什么,它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我有把握牵制住它。你要做的就是远程牵制住它,和秦放一样,就像我们比试的时候一样,记得吗?” “好吧,如果你把那称为比试。” 林云苦笑,他可不想在此时反驳。 “只要记住,尽量用灵力包裹住周身,即使被黑雾吞没,也会没事,我保证。” 林云已经观察了黑雾一段时间,这给予了他一些信心。亦轩是凡境,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个灵眼,但是至少她体内的灵力比自己要强得多,勉强护住周身应该没有问题。至于他,可无法把少得可怜的灵力浪费在这样的地方,那只能让他支撑很短的时间。 “不要浪费太多灵力,至少留一半应急,让那个傻小子多射几箭。” “孔八!”林云头也不回地咆哮道,他只能对付一只,另外一只需要人来顶住,那个人必然不是尚农。 “我是冰镜谷嫡传弟子,镇外有我的师叔,我们已经发出了信号,他们很快就会赶到。”林云心说至少我希望是,管他呢,“带上你的人顶住一会儿,只要是修行者,用灵力包裹住身体,碰到黑雾也不会有事。” 说完这些,林云不管众人的反应,跃众而出,没有人是傻子,他至少需要做个示范,他拍了拍秦放的肩膀。 “好样的小子,如果你没射中我,结束了我请你喝酒,最好的酒。” 在秦放还没有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林云已经直逼黑雾,速度惊人。 “嘿!你要做什么!快停下!” 林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收缩了所有的的画卷,只有他和面前的黑雾。至于后面的那个,孔八会不会出手,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需要全心全意,然后,像师兄说的那样,相信手中的剑和这些年的修行。 “呼!” 他挥出了第一剑,黑晶剑附着灵力,从那团黑雾之间穿过。 “嗤!” 那是烧红的烙铁落入冷水里的声音,而黑雾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有效!无论那黑雾是什么鬼东西,林云伤到了它,而其他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亦轩手中的腰刀不知何时变成了双刀,闪烁着荧光,透露着冰寒的气息。她站到了秦放的身边,说道: “别傻站着小子,掩护好我的师兄。” 说完她挥舞双刀,一支十字刀芒突然闪现在黑雾面前,没有任何轨迹,就那样凭空出现,然后准确地命中了黑雾。 “嗤!” 人群因为这个声响欢呼了,他们纷纷下马。孔八更是大声咆哮:“土狼、黑瞎子!我们挡住后面那只怪物。非修行者在内,修行者在外,有远程攻击的支援。别******还不如个小丫头,拿出点血性,管它是什么鬼,要战,我们就战!” “战!”“干!” “他娘的,老子从来没这么窝囊过,战!” “耶!”“耶!” 人声鼎沸!战意正浓! ; 第三十章 游斗 ?林云一剑切出,迅速切换成左手盾,飞快后撤两步。那黑雾化出一条触手,轰然撞击在他的臂盾上。他心中凛然,这个妖兽看似雾气,但力量却不小,就这一下试探,林云就感觉到左手有些吃力。他目睹了妖兽吞噬几人的情况,看他们一开始并不是没有抵抗,而是没有突破黑雾的束缚,那么有可能存在物理能力。只是这一次试探,林云就得出了一些情况,他小心翼翼,在黑雾周围游走,时不时挥出一剑,或刺或切或撩或砍,一击即走,绝不恋战。他的目的毕竟不是消灭这妖兽,而是拖住。待黑雾停止向队伍靠近,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暂时成功了。 “嗖!” 一支火箭激射而来,此时正是林云向外游走的时候,秦放的时间抓得很准,是个出色的箭师。 剧烈的火焰再次出现,黑雾似乎又开始挣扎起来。林云离得很近,他能感觉到那种炽热的温度,但这种炽热消逝得很快,他依然在外围变幻方位,在火焰即将扑灭之时,他果断变向,向内切入,趁此机会,脚下步法瞬间发动,黑剑全力向黑雾刺去。 黑剑完全刺入,直至末柄,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剑身向林云传来,他一时竟无法抽出。黑雾在肉眼可见地翻滚起来,几个突起瞬间产生。林云在画卷之中清楚地看到了这些变化,他知道那是类似触手的存在,下一息就会击中他。他暗自叫糟,还是心急了一些,现在只能弃剑了。 就在此时,一支十字斩出现在了林云的身侧,印在在黑雾的身体上。黑雾又是一阵翻滚,林云心知是亦轩出手,他当机立断放弃左手的防御,双手一起抓住剑柄,爆发力量,大喝一声。下一刻,他抽剑而出,刹那退出几步。 林云额头见汗,刚刚那一下兔起鹘落,却是惊险万分,黑剑若是被夺,他的实力十分要去了七八分,如果是那样,他几乎无法再拖住黑雾片刻。好在,他赌赢了,但是这并不值得高兴。林云不知道这是什么妖兽,但在他想来,无论黑雾是什么,应该都只是一种防御或者攻击的手段。可是刚刚那一下突刺,他确定贯穿了大半个黑雾,却没有一点刺中实物的感觉,好像黑雾就是这种妖兽的全部,让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林云脑子飞速运转,把能想到的全部过了一遍,却丝毫不记得曾经看到过任何相似的存在。他顿时冷静下来,看来只能一步步试探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灵力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他看似拖住了黑雾,但实际他要躲避黑雾触手,因为没有灵力互体,被刺中一下都有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和其他被吞没的人一样。所以他的闪避必须完美,必须时刻保持着轻灵步的状态,这对他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更何况他还需要时不时地攻击。体力、精神和灵力都是考验,缺少任何一样都有可能让他这堵脆弱的防线奔溃。 冷静,要再冷静一点,无论是如何厉害的存在,都一定有弱点,林云一遍遍告诉自己。然后栖身而上,又是一剑挥出,这一剑比之前所有的都要浅,他的步法也更早发动,离开了黑雾的攻击范围。 在林云身后,秦放和亦轩并肩而立,其他还有几人在他们身后。一个中年大叔也是箭手,他的名字叫宋照,在附件一带算小有名气,手下也有一票弟兄。此时他手中持着一把巨弓,有烈日弓两倍大小,拉弓满怀,时不时青光闪现,代表着他也是一位修行者。 从林云开始战斗起宋照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手不见一丝颤抖,可见他力量之强。但他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箭,眉头越蹙越深,最终却是松了弓弦,箭朝下待命,然后深呼一口气。无他,只是因为眼前这个正面抗衡黑雾的少年,速度实在太快。如此也就罢了,他的步法极为诡异,毫无章法,这一时在这个位置,下一刻有可能出现在他绝对没有想到的地方,这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宋照看得出来,这少年也并不是游刃有余,他像是在尖刀上跳动的舞者,虽然险之又险,但好歹勉强维持了平衡。他这一箭射出很容易,但是有可能打破这种好不容易维系的平衡,最终,他选择等待。 他清楚地听到了林云说的,他们是冰镜弟子,可以看出来林云的修为并不高,让他不禁自问,大派弟子和散修之间,真的有这么大的差距吗?然后他瞥了一眼并肩而立的少男少女,他们是场中唯一支援林云的人,而且帮助他稳住了妖兽,每一击都是恰到好处。也许那个同样用弓箭的少年也是大派弟子吧,他兀自想道。 宋照不知道的是,秦放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从容,林云的身法同样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负担。但是作为一名以弓箭为武器的修行者,他专门修行过鹰眼术。而且从十岁起,他便以药王谷的秘药洗练眼睛,如今在鹰眼术上已经算有小成。就是如此,他才能勉强跟上林云的变化,而且他的火箭攻击范围很大,他要更精准的看到林云的变化,才能攻击。林云从刚刚开始速度又快了一些,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休息一下,我顶一会儿。”亦轩也紧紧盯着林云的动作,头也不转地说道。 秦放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了弓弦。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臂膀,只不过射了三箭,却像是平时射出了三壶之后的状态,他不禁摇了摇头,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调整着呼吸。他知道身边的这个少女是冰镜谷出身,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追上林云的速度。林云刚刚长剑陷入黑雾之时,他慢了半拍,若不是她出手,形势很可能瞬间反转。他微微侧脸瞥了一眼面色偏黄的少女,却正好听到她的问话。 “你没有别的箭吗?非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秦放呆立当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