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记》 第二十章 月亮坊 ?日上三竿,马路上蒸腾着热气,车辆已不如早高峰时那样一辆挨着一辆,但由于日头渐高,车与车之间还是弥漫着闷热,说不出的烦闷。 梁是非驱车赶往城西,车速不快,他一路上都在想一会见到董先生时的说辞。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出来见……这样的联系不上的客户了,上一次大概是一年前,那个客户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他想抄底,结果把家产全抄进去了,然后那支股票停牌了……是的,停牌了,就是退市了,无止境的跌停,从四十多跌到两块,家产变成的一堆废纸,不,废纸都没有,只是不断跃动着的绿色数字。 那个客户妻离子散,还无可奈何,毕竟没有谁逼着他买房子、贷款和买股票,他开始也就是本着玩玩的心理,赚过一点之后就在公司的指导下买了那支股,然后就是跌到了一个历史低点,他认为现在可以入场抄底,于是就投了所有的闲钱,哪只这才是无底洞的开始……这支股票不断跳水,不断创下新低,他一次一次的补仓,从最初的想翻本,到最后的希望损失小一点,他焦虑了,却像个傻子似的不停补仓,并且同时还买了些其他的股票,刚好去年是大熊市,于是……他所有的东西都变卖成了股票,房子抵押给银行,用这钱继续投,然后某一天,那支股票的上市公司传出丑闻……就退市了。 梁是非至今仍记得他去敲门的时候,开门的那个人,本来是个不到四十的年轻人,照片上的他曾充满活力和激情,眼里跳动着精干的光,此刻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了,满地都是白纸散乱着,有废纸,有催债信,也有法院传票。梁是非不知道该在哪里落脚,他斜眼瞟了一下门口电视柜,那里已经没有电视了,放着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的男人温和的笑着,旁边是美丽的妻子牵着七八岁的小男孩,照片本身幸福洋溢,却衬得屋里的空气更加冰冷,白气从梁是非鼻中呼出,像一团雾,朦胧了他自己的视线。 所以梁是非自己是不碰股票的,连带着任何风投他都不做。这个东西就像赌博一样,一旦开始输,就是噩梦的开始,你会更加想翻本,直到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输了。老赌棍经常会告诫新人,不赌为赢。可实际上没有人听。 梁是非摇摇头,驱散自己脑中杂七杂八的想法。不知道为啥他心里有一丝隐约的担忧。他看了看后视镜中自己的眼睛,有些血丝,不像早上睡醒起来那般精神了。 又不是没应对过,怕啥。 梁是非想了想,继续驱动别克,在绿灯变红的瞬间冲过了十字路口。 知了在机械的叫着,月亮坊小区里绿化做的不错,放眼望去,楼房都不高,但大片大片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楼房间间距很大,种满了树,这个植被密度在城市里简直就是森林一般了。 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追求生活品质的,所以房子卖的老贵,梁是非也想住这里,废话,谁早上一抬头看到大片大片的绿树,阳光从树叶缝隙间透到你脸上,会不高兴?安逸的不得了好嘛?可是这里的放房价的吓人,普通的一百五十平的户型,价格却几乎赶上三百平的欧式别墅。 而梁是非要找的客户董先生,就在这个小区的七栋三楼一号。董先生的资料不多,似乎是年轻有为的某公司高管,不过要想在这里买个房,肯定也是花了不少代价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股票那么投入呢?明明有更稳定的工作。梁是非不是很懂。 梁是非在门口稍作停留,给保安登记了他的车,这才开进来。这里果然不愧是城市中心的绿洲,放眼望去全是绿色,淡黄色的房子却显得有些稀疏。因为是烈日当空,所以没有什么行人,连保安都是百无聊赖的瘫在保安亭的椅子上,梁是非只听见知了声,跟蝉不大一样,蝉的叫声更响亮,听起来会让人心烦意乱,而知了却更适合城市的盛夏,梁是非不自觉就想起了一首老歌,叫《宁夏》,梁是非年轻的时候还挺喜欢的。 听着知了的叫声似乎比较容易睡着。梁是非想。 梁是非在路边停了车,这里没有给外来车辆准备停车场,但好在小区路面很宽,夹道的大树茂盛的树冠几乎将路面覆盖,阳光透下来在路上投出斑斑的光点。真是大手笔啊,移栽了这么多大树。梁是非不禁有些羡慕这里的住户。 梁是非走上三楼,这里的楼梯设计的比较宽,大约是普通居民楼楼梯宽度的一倍了,这样搬家具什么的就比较方便,不得不说这小区处处都透着贵气,完全不在意空间的利用率,只是按照人们最舒适最向往的住宅来设计,却又不是独栋的别墅,真正低调奢华。 梁是非站在董先生家门口,不知为何他心跳很快。 梁是非举起手按下门铃。 “叮咚——” 猛地,梁是非像触电了一样的抽回手,他刚才按下门铃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意识仿佛都沉入了另一个世界,就是早上在办公室做的那个噩梦,冰冷,黑暗,无助,内心的恐惧被不清晰的意识放大了无数倍,就这么按门铃的一瞬间,梁是非失神了一刹那,他心头的不详预感越发强烈,几乎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精神,他感觉到了无法言喻的紧张和不安,就像……昨晚上差点被堕天使袭杀所感受到的死神的镰刀一样,架在他脖子上。 梁是非站在门口僵住了,他等了很久,没人来开门,但他心头的不安挥之不去。 怎么回事?不在家? 梁是非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悸动的心,掏出手机再打了个电话。 没有意外的还是关机。 梁是非惺惺的下楼来,坐回车里,他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上班,反正都申请出差了,干脆晚点再回去。梁是非缓缓的发动别克,他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他驱车在小区的路上慢慢的开着,像散步一样,空调吹出的冷风让他平静的不少,看着满眼的浓绿,梁是非心里舒服了许多。 或许是外出了,等一会儿吧,然后去问问保安看有没有什么关于董先生的消息。梁是非想着。 绕过七栋,后面的路豁然开朗,这里居然还有个喷泉广场,不过依旧没什么人,广场中心有个圆形的大水池,水池中央有个女人扛着罐子的石膏雕塑,清冽的水从罐子里汨汨的涌出来,水花潵在水池里,激起水雾,在阳光的映照下浮动着彩虹样的光晕。 这里的生活太闲适了,简直有种脱离尘世的感觉。梁是非知道这只是错觉,因为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又怎么会愿意脱离尘世呢? 梁是非开着车慢慢围着喷泉广场绕了一圈,打算循着来时的路开回去,突然,他一抬头,看到眼前的这栋建筑,本是董先生所住的七栋,之前因为是开过来,所以看不到这栋楼背后的情况,这会掉头返回,就可以看到这栋楼的背面了。 背面的窗户应该都是客厅的落地窗和卧室,而梁是非看到,董先生所在的三楼一号,卧室的窗户毁坏了。而且是那种从里面撞烂的毁坏,董先生卧室的窗户很大,大约长宽都在一米五左右的方形,上面本来有玻璃和铁艺的雕花,而此刻玻璃全碎了,边框还镶了一些碎玻璃渣,上面的铁艺雕花全都扭曲着,往外放射状的扎了出来。 就像是里面有一头野兽,用巨力撞穿了笼子,笼子上的铁条一根根斥出来,狰狞可怖。 梁是非倒吸一口凉气。 这若是放在以前,可能梁是非就觉得是家里装修或者别的什么事,有东西不慎撞了窗户,而现在梁是非不这么想,他总会不自觉的把这些不自然的现象联想到那个真实世界。 会不会是……堕天使?或者类似堕天使的孙小楼那样的力量? 梁是非慎重的停了车,下车走了过去,楼下是草地,很整齐,也不深。梁是非蹲在正对窗下的草地里,摸索着,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果然,他在草地里摸到很多碎玻璃渣。他站起来四周看看,路边停放着一辆绿色的不起眼的垃圾车,手推的,像工地推砖的那种,而在垃圾推车七八米远的地上,横着一把扫把,这些梁是非在刚开过来的时候都是看不到的,此刻才展现在他面前。 梁是非脑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如果这真是堕天使从三楼撞出来,它为什么撞出来?捕食,对,它吃人的,那么,这样一个高档的小区,每天早上应该都有人清扫,这草地里密密麻麻的碎玻璃为什么没人打扫? 梁是非嘴唇有些干,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似乎嘴唇哪里破了,他舔到了一丝甜腥味。 是了,董先生房间里有堕天使,它早上在清洁工扫路的时候撞破窗户,袭杀了清洁工。梁是非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 瞬间,那种被黑暗包围的感觉又袭遍全身,梁是非握紧了拳头,这一次,他不是在梦里,他有清醒的头脑和充足的内力,他不再是梦里只能被压在椅子上被恐惧蚕食的普通人。 其实梁是非心里也不是很确定就一定是堕天使,一定是真实世界的超自然力量在作祟,他也希望他是错的,至少这样就不会像他所猜想的那样,免不了又一次要面对堕天使。而且还有人伤亡。 但他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这么说,董先生应该也已经遇害了,不过这堕天使袭杀清洁工应该只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因为若是昨天或者更久远的时间,小区应该早就炸开了锅,毕竟这个窗户破洞谁都看得见,虽然现在一时半会还没人来管,但不代表一直没人管,而且清洁工失踪也很快会被发现,所以只能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可是董先生不接电话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是什么时候遭遇不测的呢? 中秋聚餐那天?还是昨天?还是今早? 梁是非皱着眉,信息太少了啊,想不到那么多。并且因为是真实世界的事,所以没有人能帮梁是非,孙小楼和犀利女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等一下,孙小楼…… “就是未来的我。” 梁是非猛的想起孙小楼说过的话。就是未来的我。这是什么意思?堕天使……也是人变的? 恐惧如潮水涌来,梁是非不敢再想,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孙小楼那么清新的一个女孩,温暖的像早晨的阳光,如果光从字面来解释的话……孙小楼以后会变成堕天使? 梁是非一直拒绝这样想,可是此刻他又不得不这样想,首先董先生的去向不明,只能确定的是这个窗户是今天早上才撞破的,而且同时清洁工也失踪了,这些线索在梁是非脑中逐渐汇聚成一个可怕的猜想…… 人类!可以变成堕天使! 梁是非嗡的一下感觉脑中一阵轰鸣。昨晚初遇堕天使时的胆战心惊还历历在目,那翻滚的恶心的肌肉,那仿佛充血的紫黑色的皮肤,以及那口参差不齐的獠牙。 最可怕的是那无神的眼睛,充满了杀意与疯狂。 梁是非原以为这种怪物是神话传说里的东西,跟人不是一个物种。 但孙小楼说那是未来的她,证明……那样的怪物,是人类变的。 短短一秒间,梁是非就想到了这些,他额头冷汗直冒,第一次认真的去想这些逻辑问题。原来孙小楼那样悲惨,梁是非想到那个怪物的眼睛,就觉得全身颤栗。宁愿死,也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啊。 怎么办怎么办…… 梁是非有些慌乱,他知道现在没人能帮他,而他想去解决这个事,而不是逃避。 在他心里始终还是认为,这是董先生的事,董先生是他的客户,他要负责。 虽然不能确定这个堕天使是不是董先生,但梁是非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或许只有解决了这个事,那噩梦才不会缠身。 “骗子”二字读来,才不会揪心。 梁是非退回到车里,他要做一下准备,他不知道堕天使和清洁工去了哪里,但他可以找,现在暂时还没有引起骚动,证明那个堕天使躲起来了,没有伤害更多的人。梁是非需要进屋查探一番,现在是大白天,光天化日,不好爬窗户进去。 怎么办?等到晚上么? 梁是非笑笑,自己还是没适应过来,他现在可是有内力在身,弄断个锁芯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吧。 想着,梁是非驱车又回到七栋的正面楼下,停好车走上了三楼。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力从指间探出,渗入锁眼里。 很难控制啊,这探出去的内力虽然就像身体的延伸一般,但触觉不是太灵敏……而且控制起来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这种相对比较精密的控制…… 梁是非想着,一边努力控制指间的内力随着锁眼变幻着形状。 “咔擦。” 不是锁开的声音,而是手枪上膛声。 梁是非感觉自己脑后被硬物顶着了,不用回头他也能知道那是手枪。 “不许动,”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国安局九处。” ; 第二十一章 国安九处 ?梁是非散去内力,缓缓把手举过头顶。 虽然这两天不停在生死之间徘徊,但面对枪械的威胁,梁是非还是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国安局? 梁是非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首先国安局是维护国家安全的政.府职能部门,那么它的工作内容更多的应该是针对境外间谍或者反动势力之类的……所以说国安局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拿枪顶着自己的后脑? 而且哪有人会上来就说自己是国安局的人! 梁是非觉得这个拿枪顶着他的人不怎么对劲,联合以上所述,他有枪,身份肯定不一般,自称国安局,这个有待验证,但他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并且直接将自己视为敌人,那么……肯定是有备而来,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是董先生,那么,他也是因为董先生的事来的。 信息太少了,梁是非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 “嗨!”身后的年轻男人突然叹了一口气,“别那么紧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可以了,第一个,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董先生……”梁是非说。 “第二个问题,你跟董明浩是什么关系?”年轻人依旧举着枪,梁是非能感觉到脑后的枪口坚硬又冰冷。 “他是我的客户,”梁是非镇定了下来,“电话联系不上了,所以登门拜访。” “好了,走吧,董明浩涉嫌与镜外势力勾结,已经被我们控制了,这里现在很危险,别在这里逗留,”年轻男人放下枪,“短时间内也别想联系董明浩。” “啊?跟镜外势力勾结?”梁是非故作惊讶的问道,同时转过身来,身后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人,跟梁是非一样穿着长袖白衬衫和黑西裤,跟梁是非差不多高,短发,皮肤有些黑,看起来整个人精瘦干练,若不是右手还拎着枪,几乎是个跟梁是非差不多的白领上班族形象。 梁是非感觉他在敷衍什么。 “对,”男人盯着梁是非的眼睛,“你可以走了吗?” 梁是非想了想,绕过年轻男人,走下楼去。虽然疑问很多,但是他可不想被枪指着。 坐在车里,梁是非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还在董先生门口站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车里的梁是非,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肯定对自己有很多疑问,但选择了先让我走,那么看来应该是已经记下我的车牌号了,很容易查到我的信息,所以不急在这一时……假设他是来调查清洁工失踪的……不是应该公安局负责的吗? 所以,如果是单纯的来调查清洁工失踪的,没必要说什么国安局、勾结镜外势力之类的说辞,刨去这些可能,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他知道这里很危险! 梁是非吸了口气,缓缓驱车开出了小区。 梁是非一路都在想,他太“不正常”了,随身带枪,以及上述的种种疑点,他或多或少是跟真实世界有些联系的人。 那么现在怎么办?梁是非突然有点摸不清头绪,他这时要再回去,不免显得太可疑了,可是不回去吧……万一董先生变成堕天使的猜想是真的,那那个男人岂不是很危险? 梁是非咬咬牙,把车开往了附近的商场地下停车场。 “小柒,”年轻男人偏了偏头,他衣领上有颗纽扣比别的纽扣稍稍大一圈,“查到了没有?” “当然啦任哥!”年轻男人的耳麦中传来一个充满活力的可爱女声,“兰兰我可是很可靠的哟!” “别废话,执行任务中,”年轻男人不耐烦的说,“快点。” “略略略——”耳麦里的女声似乎在吐舌头,“这个人叫梁是非,父母是工人阶级,从小……” “说重点!”年轻男人打断了耳麦里的女声,语气有些粗重。 “……没有不良记录……”耳麦里的女声一下子小了很多,像受了委屈的猫,“凶什么嘛……” “嗯,那他来这里的目的呢?”年轻男人松了口气,“是董明浩的朋友?” “这个,似乎是董明浩的合作伙伴?我查到董明浩跟他们所在的公司来往比较密切,是一家风投公司,叫董明浩买股票的,”女声恢复了正常,听起来依旧可爱充满活力,“应该可以排除吧?” 年轻男人嗯了一句,从兜里摸出一个小铁盒,打开来里面摆着十来根卷烟,没有牌子,均是手工卷制。男人拾起一根叼在嘴上,摸出雕花的zippo火机点上烟,深吸一口,吐出长长的烟雾。 年轻男人叫任忘,如他开始所说,确实是隶属于国安局九处的特别行动员。国安局九处对外宣称是负责涉外单位防谍、监控境内反动组织及外国机构的部门,实际上是侦查打击灵异类犯罪的机构,保护现实世界不受超自然力量的干扰,以及民众安全。任忘的小组由昨天凌晨接受到这起任务,任忘就和组里另一名特别行动员张骞从邻市的分部赶了过来,留下情报员兰兰在分部负责后勤和情报的传输。 这次的事有点蹊跷啊。任忘又深吸一口烟。 他们掌握的资料非常有限,这个董明浩是个大公司的高管,手里有点钱,但似乎最近一段时间都沉迷股票和赌博,资产是负数,然后于今天凌晨偶然被住在对面楼的一个小孩透过卧室窗看到了堕落为堕天使的形象并拍照上传网络,国安九处才得以发现,并迅速做出调配,就连发现这个的小孩都直接被探员带走做保密处理了。 可惜还是晚了一点。任忘心想。 “老千,”任忘在纽扣上按了一下,“你那边怎么样?” “头儿,”任忘耳麦中响起了一个有些稚嫩又有些沙哑的男声,似乎是个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青年,“空气中的残留能量反应比较轻微,但仍可以确定目标在突破卧室窗的时候确实已经堕落为堕天使,经过了大约五个小时,所以除了窗下有能量反应以外,追踪不到能量反应了。” “嗯,”任忘点点头,“阿男,早上四点到六点是哪颗卫星在监视这边?能获取权限不?” “哎呀任哥你怎么这么讨厌都说了不要叫人家阿男了……”任忘耳麦中的活泼女声抱怨着,“没办法,是俄罗斯的卫星,我们没法获取权限。” 任忘皱了皱眉。小区的监控他们一早就看过了,有部分是坏的,刚好这坏的部分就包括董明浩家附近的。 任忘伸出一根左手食指放在董明浩家防盗门的十字锁眼上,只听咔咔两声碎响,锁眼被粗暴的破坏了,变成了一个塌陷的圆孔,手指形状,也不知道任忘是怎么靠手指就破坏这锁芯的,梁是非如果看到这一幕估计要吓一跳。 其实车里有开锁工具,只是任忘懒得下去取了。他跟张骞都是那种开别人家的锁不用钥匙的人,尤其是这种情急场合。 任忘摸了摸插在腰间的枪,手指扣住被破坏的锁芯,猛的一下把门拉开。 一开门,任忘就皱着眉捂住了口鼻。屋里的画面简直只能用炼狱来形容。 一股臭味混合着血腥气铺面而来,客厅的墙壁上有不少血迹,胡乱泼洒的感觉,客厅地上还有大量血迹和拖痕,一条血痕一直从客厅电视机处延伸到走廊看不见的暗处,电视上印着一个血手印。 “任哥?”耳麦里传来兰兰的声音。 “没事,”任忘回过神来,走进屋里,随手把门带上,“屋里有别的死者,血迹很混乱,手印和拖痕都比较纤细,门口地毯上……”任忘低头看了看,“有尖锐的破口,应该是个女的。” “我马上查……”兰兰的说话声还伴随着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 任忘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尽量不踩到地上的血迹。其实这样的场面他没少见,比这个惨烈的多的也有。任忘还记得一年前的血腥屠宰场事件,所有的遇难者都像腊肉一样挂在成排的钩子上,一公里外都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任忘眯着眼,他的视力很好,只要有一点光亮,他就可以看到东西,他走到了门口看不到的走廊处,看到血迹拖痕进了卧室对面的一间房间。门开着,任忘走过去,这个房间拉着窗帘,而任忘面前的是…… 一具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尸体。这具尸体上挂着红色的碎布片,胸部和腹腔俱都破开大洞,身上苍蝇在尸体上进进出出,地板上厚厚的一滩半干涸的血迹,脸和脖子都被啃的血肉模糊,尤其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两个血呼啦差的窟窿,全身上下唯独还能看出它是个女人的大概就只剩那双纤细的腿,一只脚还蹬着一只红色的高跟鞋,另一只不知所踪。 饶是见多识广的任忘仍不住皱眉,这吃相太难看了……任忘在心里吐槽。 “任哥,可能是这个,”耳麦中响起兰兰的声音,“崔莉莉,大三在读,虽然家境贫寒但一直用着名牌,跟董明浩关系不一般,我猜可能是……” “情妇。”任忘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人总是这么奇怪,明明青春才是最宝贵的最纯洁的东西,可是总有些女孩拿它去换取充满铜臭味的身外之物。 看吧,自食其果。任忘虽然这么想着,内心却叹息了一声。 “可是任哥……”耳麦里兰兰继续说着,“这个崔莉莉,三天前被拍到进了月亮坊小区,然后就再也没在其他地方出现过了诶。” 是吗。任忘没说话,地上半干涸的血迹也告诉他,这个女孩死了不止一天了。 任忘走出了这间屋子,来到了董明浩的卧室,这里地上乱七八糟的,床铺也破损了,木质的床腿有一条靠窗户的直接断裂开来,残骸像尸体一样躺在门口。地上虽然乱,散落着各种东西的碎片,任忘仍然在一根倒下的衣架柱子下发现了一个碎成好几块的手机。 手机就算是被摔也不至于碎成这样。任忘捡起这个手机的其中一个碎块,地板上还有清晰的裂痕。 这么痛恨手机?都变堕天使了还不忘踩上一脚。 “阿男,”任忘低沉的说道,“查查看董明浩的通话或短信记录,最后一条是什么时候,跟谁。” “好嘞任哥!”兰兰的语气仍然充满活力。 后天就是中秋了。任忘走到窗边,看着破损的窗框和下面草地里的碎玻璃,把嘴里的烟屁股吐在脚下,然后踩灭了。 希望能尽快解决啊。任忘心想。 “等……等一下!”突然,耳麦里兰兰的声音有些激动,“任哥,董明浩的通话和短信记录的最后一条都是来自……来自……” “谁?”任忘问了一句。 “刚才那个风投公司的业务员,”兰兰说到,“梁是非……” “有内容监控么?”任忘追问。 “通话记录没有,只有业务员打过去他没接的,然后他给业务员回了句短信,”兰兰继续说,“内容是……” “骗子。” ; 第二十二章 地下车库 ?梁是非走在地下停车场的人行道上,这里停车挺贵的,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有些莫名的兴奋,不知道为什么,梁是非感觉身上有些热,就像……运动会上摩拳擦掌的运动员? 或者街头等待打群架一触即发的混混。 梁是非心里知道自己打不过堕天使,至少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打不赢。那么,就应该去做点准备,人能胜过力量惊人的动物,正是因为人有智慧呀!梁是非想着,上了电梯。 假设那个自称国安局九处的男人是来介入董先生变堕天使的真实世界来人,那么或许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再不济,看个热闹也好啊。梁是非从电梯升上地面的商场,这个商场比较普通,一楼是各种衣服,二楼三楼都是超市,梁是非打算去超市转转看有什么可以买的。本来若是没有国安局哪一出,梁是非应该是很紧张的,但在被年轻男人支走之后,梁是非倒不怎么着急了。 那个年轻男人让他快离开,证明不是什么坏人,那么,应该就是来消灭,或者说捕获堕天使的人了。梁是非还是比较认同自己的猜想的。 结果逛了半小时,梁是非也没发现什么东西值得买的,他买了一捆晾衣绳,全长十米,梁是非拎着它就像消防员拎着水管。 结完账,梁是非走出商场,再次回到了月亮坊小区门口。 梁是非不知道如何去寻找这个堕天使,但他也有一些隐约的打算。 半个小时前。 任忘正蹲在董明浩窗下的草地上。屋里已经检查完了,暂时没有太大的收获,他直接从三楼一跃而下,落地时轻盈的像只燕子。 没有监控看到董明浩和清洁工的去向,也就是说,监控能拍得到的区域基本可以排除在外了。堕天使不具备血统污染者的使徒化能力,所以不应该能骗得过监控。任忘站起身,走到路边的垃圾车旁,目测了一下七八米远的扫把大约是用多大的劲扔出去的,心中稍微有了个猜想。地上没有血迹,证明堕天使没有当场就把清洁工撕碎,虽然说就任忘所知道的知识,堕天使是遵循着捕食和杀戮本能的怪物,但也不是见人就杀,有些堕天使似乎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动,任忘想起了一年前血腥屠宰场的罪魁,它就是把人都抓来,活生生的用铁钩穿过他们的锁骨,吊起来,看鲜血滴在地上蜿蜒着汇聚在自己脚下,听着他们惨叫。 不寒而栗。任忘摇摇头,并不是所有堕天使都那么强,大部分还是遵循杀戮本能的。这个应该也不例外,他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黑暗特别悲惨的事,不应该是特例。 “阿男,”任忘偏了偏头对着纽扣说,“没有监控的地方是哪几块?” “人家叫兰兰!”耳麦里传来兰兰不满的声音,但她没给任忘说话的机会,很快就继续说到,“没有监控的区域很多,有八处,但跟事发地离得近的,可能性最大的,只有两块,一块是挨着七栋房尾的人造树林,平时没什么人去那里,树木生长的很茂密,另一块,就是七栋后面的地下车库了。” “老千,”任忘对着纽扣说,“别动,继续监视整片小区的大致情况,我先去树林看看。” “好的头儿。”耳麦里被称为老千的张骞低声回应。 任忘点点头,往七栋的房尾走去。一边走,任忘边抬头四处打量,这里住的人真是奢华,卧室窗户虽然大都关着,但能从每个窗户的窗框和里面透出来的窗帘材质看出来都是有点品位的货色。任忘还看到四楼四号的那家卧室窗户开着,红绸一样鲜艳的窗帘从窗口飘出来,在空气中轻摆。 任忘走到七栋的房尾,一到七栋都是一个朝向,所以它们的房尾都是对着这片人造树林,本来当初的设计理念是在这片空地上移栽很多大树,树林中间有一些儿童娱乐设施,滑梯和木马之类的,周遭还有几把长椅,本来是打算居民来这里乘凉和带孩子玩耍,但住在这里的人似乎都忙于应酬,没有几个人往这边来,久而久之树林越长越密,就成这样的一副光景了。 任忘抬头看着茂盛的树冠,感觉空中的暑气略有些消退。 面前是一片占地面积不算太大的树林,郁郁葱葱,盛夏应有的知了和蝉鸣此起彼伏。 任忘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踏着满地的落叶和长草走进树林,头顶茂盛的树冠将阳光筛成一缕一缕的淡金色。任忘的白衬衫被枝条蹭上了灰和绿,任忘毫不在乎。 走进了树林的外圈,树木稍微稀疏了一些,任忘看到眼前是一片圆形的没有树的空地,面积不大,最多三百平米,空地上有着秋千和木马的残骸,阳光下显得那么萧索,并排的两个秋千有一条断了链子,铁链上满是锈迹,仿佛刻印着时光匆匆的悲歌。 没有。 任忘抽动着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味,这里充满着阳光的味道,与快节奏的都市格格不入,因此被城市放逐。 “老千,”任忘偏头对着纽扣说,“小树林没有,地下车库什么情况?” “头儿,”张骞回应,“有点暗,从兰兰提供的资料来看,少有人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除了雨雪天气,因为太暗了,离自家远,还不方便。” “好,有几个入口?”任忘点点头。 “三个车辆入口以及……”张骞稍微拖了个长音,“一个后门,和一个被封闭的门。” “你跟我一起下去,我在往离得最近的入口走,”任忘扒开树林外围的茂密枝条往外走,树叶和他衣服摩擦出沙沙的声响,“你那边的入口是个有监控的吧?” “对,除了头儿你旁边的入口以外其他两个车辆入口都有监控,”张骞回应,“地下车库有一半的区域也没有监控,都在靠近你那边,所以基本没法得知下面的情况。” “堕天使没那么聪明,不会刻意去躲监控,”任忘走到了七栋的中央,这里有个像下行的坡口,坡很长,看来地下车库建的比较深,“你从那边下去往我这里汇合,阿男监视监控画面,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好的头儿。” “人家叫兰兰!知道啦!” 任忘神色凝重的盯着坡口,这坡口就像是张开的大口,在吞噬着人的理智。这个小区有点奇怪,建了一个很大的地下车库却少有人用,车库监控坏了也没人修,灯光昏暗也没人管,除了房子确实奢华,车库跟这小区一点都不搭。 任忘顺着坡道走下去,拐了个弯,外面的光亮彻底断绝,地下车库真的很昏暗,每隔十几米才有一个吊灯,灯光浑浊又昏沉,有的吊灯还是坏的,所以整个地下车库光源严重不足,也难怪住户买了却没人使用了。 任忘下到底,这个地下车库真还挺大的,并且水泥石柱林立,像个没有尽头的迷宫,任忘摸出烟来,点上一支,打火机叩响的声音在地下空间回荡。 昏暗的环境对任忘实际上影响不大,他的视力还有些别的东西辅助。任忘猛吸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雾,然后闭上眼,再次睁开时,他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 从他拥有了血统污染者的力量开始,他就拥有了一项旁人没有的能力。 他的大脑可以把非视觉效果的别的信息素处理成视觉效果。比如,气味,他在开启能力的时候,他能看到空气中的气味,如果是淡淡的汽油味,在他眼里,从发生源那里就会开始扩散淡黄色,这种感觉不真切,但确实存在,任忘的能力还从未出过错。如果是血腥味,那么任忘眼中的世界就会蒙上血色,从发生源扩散开来。 任忘四处看了半天,太远的地方感知弱了,但任忘身前并没有红色,他“看”到空中有灰色的霉烂味道,大量漂浮的灰,以及不久前从这里出去的中年喝酒抽烟男人在空中留下的酱色残影。 任忘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那奇异的视觉已经消失不见。这种状态很耗费精力,时间长了就会头疼,任忘能忍受肋骨断掉的剧痛,但对头疼束手无策。 “老千,”任忘扭头对着纽扣说着,“我这个入口没有发现异常,我准备再走深入一点。” 沙……沙…… 耳麦里只有沙沙的盲音。 任忘心头闪过一丝不祥。这里没有信号?不应该啊,他们使用的联络设备可是高科技玩意,不是大功率的屏蔽仪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何况这只有不到十米深的地下车库? 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任忘飞快的转身就退出了地下车库,一个转角之后阳光已然从坡道上铺下来,任忘眯着眼,有些不适应强光。 “……任哥,听得到吗?”耳麦里传来兰兰的声音。 “嗯,地下没信号,我退出来了,”任忘回答,“老千那边怎么样?” “一样,开始还有信号,一旦进入没有监控的区域,信号就断了,”兰兰的声音有些焦急,“任哥,底下情况怎么样?” 任忘吸了一口烟,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才说:“我再下去看看,老千身手不错,应该没事。” 说罢,任忘丢掉烟屁股,闭上了眼,猛的睁开,已经开启了特殊视觉模式,然后转身一头钻进了如长大的嘴一样的坡口。 任忘和张骞,在国安九处,都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每次出了计划外的事情,他们就自己搞自己的,虽然大部分都解决了,但……领导最是头疼这样的行动员,因此他们一直都只是特别行动员,再没有升职,他们也乐得如此。 任忘其实从来都不列什么详细的计划,麻烦。 梁是非站在保安亭跟保安说明了情况,并做了登记,保安放他进了小区。 梁是非刚才有向保安打听董先生的情况,可惜这个保安似乎是才来没多久,并不知晓。 先去董先生屋里看看吧。梁是非心想。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写字楼里,三楼有个别致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电脑……不是网吧那种一排一排的电脑,而是都磊在一起,显示器堆的很高,在这些电脑中间,坐着一个女孩,短发,脸蛋有些婴儿肥,面对着面前这磊成五条、每条六七台显示器的电脑山,眼里丝毫不慌乱,手指在面前的键盘上飞速跃动着。她头顶的一台电脑里,本来显示的是一处小区大门,梁是非的身影突然一下从画面中出现,只见他跟保安交谈几句,就走进了小区。 “咦?”短发女孩皱着眉。 “任哥任哥,”兰兰对着桌上的一个黑色盒子喊到,“那个风投公司的业务员又回来了喔~” “沙沙……沙沙……”回应她的只有耳麦里的盲音。 “哎……”女孩叹了口气,推着桌子使自己离屏幕稍微远点,桌子下露出了她的腿……是两条假肢,她坐在轮椅上,手在键盘上像精灵一样飞舞,下身却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从早上接手这个任务,兰兰就没有停过,她一直在努力帮任忘他们做好后勤情报工作,这样的人生……才让她感觉到活着! 梁是非的身影在画面上一闪而过,走进了没有监控的七栋的盲区。 像一个不可描述的鬼魅,溜进清净的神宫。 ; 第二十三章 找到了 ?梁是非曾经看电影的时候,看到荧幕里面的角色,在面对血迹或者尸体时总会呕吐,其实他有些不大理解为什么会觉得恶心。 梁是非也曾在儿时见过袭击小女孩的恶魔样男子的面容时感到恶心想吐,只是他不大记得了。 而此刻,梁是非感觉生不如死。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梁是非再次走进了董先生家所属的楼梯口。 实际上他还有些担心再碰到那个国安局小子时该怎么说辞,直接说嗨你好我也是那啥跟堕天使作对的?感觉好傻…… 因此梁是非很小心,在楼梯口听了一下,感觉楼上没有任何声响。 他还把内力运使到耳朵附近,极大的增强了听力,他听到二楼的住户在打电话,是个女人,似乎在叫自己的情夫今晚别来…… 但是董先生的房间毫无声息。 于是梁是非走了上去,拎着晾衣绳,停在董先生门外,伸手去拉门的时候愣住了,有些错愕。 锁眼……怎么变成个窟窿了? 梁是非眯着眼,没错,锁眼变成个窟窿了,他之前还想说用内力震断锁芯来着……国安局小子手段够暴力的啊,被破坏的锁眼周边密布裂纹,要知道那可是钢铁之物,做到这样程度的破坏,需要多大动能的工具……或者说,力量? 梁是非没有细想太多,他手指拉住锁眼,哗啦一声拉开了防盗门。 接着,房间里炼狱一般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那是……何等的恐怖! 客厅的落地窗被褐色的绸缎窗帘盖住,屋内并不太明亮,但……梁是非看的清清楚楚,窗帘上有一抹喷洒上去的血迹,就像是颈动脉被咬断时喷出来的,墙上,地下,到处是暗红色的干涸血迹,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一直延伸到走廊的暗处。 梁是非颤抖着,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空气中浓郁的腥臭让他几欲呕吐,冷汗大滴大滴的从他身上冒出来,天气闷热,他却觉得刺骨的冷,背上的衣服瞬间湿透了,新买的昂贵的衬衫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昨晚初见堕天使时也是看到了被堕天使撕裂的尸体,但毕竟天色昏暗,黑漆漆的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不及这时的景象那么直观,置身其中,目之所见,都是干涸的血,鼻子里充斥着腥臭,耳朵里…… 若有若无的求救声,那样的冰冷绝望,梁是非恍惚间仿佛能听见有一个女人哭喊哀嚎,带着不敢置信和莫大的恐惧死在了这个屋里,人生或许对她的那个年龄,才刚刚开始,但生命在前不久,就已经结束了,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甘,太多的恐惧,太多的……怨恨! 梁是非握紧双拳,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指骨捏的咔咔作响,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愤怒了,前几日救下孙小楼时也没有,他不是什么圣母,或许这个死者也有什么自己的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景让梁是非无比的愤怒,他自己也不知道,脑中就是一个想法——杀了堕天使! 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恶魔男子与刚才脑中幻觉的虐杀女人的堕天使的形象重叠了,梁是非情绪有些失控,他瞟了一眼电视机上的血手印,咬咬牙走进了屋里。 走廊昏暗,但梁是非还能勉强看得见房门,走廊两边有两个房间,门都是打开的,右边应该是窗户破损的董先生的卧室,左边也开着门,地上的血迹拖痕一直延伸进左边的房间。 梁是非走到左边房间的门前往里看了一眼,皱着眉咬了咬嘴唇,一丝甜腥味在嘴里蔓延,嘴唇被咬破的刺痛让他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到屋里躺着一具看不出人样的尸体,梁是非没有细看,死了便是死了,他盯着尸体一只脚上穿着的高跟鞋有些出神,那双鞋鞋跟很细,鲜红如血,比地上的一大滩干涸的血迹鲜亮的多,仿佛跃动着光泽。 死掉的人……真的是个女人啊。 梁是非退出了房间,他不知道国安局小子怎么处理这里,但他知道他不能久待,谁也说不准一会是不是还有什么公安局的来这里,他身在现场,可能有讲不清的误会。 董先生的房间就没有血迹了,只是杂乱不堪,地上有书籍和报纸碎片,床上枕头和被子什么的都撕裂了,床上地上有很多棉絮和羽毛,酸枝木的床腿还断了一支,横在几米外的窗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像是打斗,反倒有点像是……一个绝望的人最后歇斯底里的疯狂? 梁是非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三楼离地面并不很高,但屋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梁是非有些不知所措,国安局小子也不见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很巧的是,梁是非也选择了从破损的窗户一跃而下,倒不是艺高人胆大,而是他的大脑还没有从原路返回会经过血迹斑斑的走廊和客厅的犹豫中恢复过来身体就不自觉的踏前了一步…… “啊——” 梁是非大叫一声,人在空中下意识的弓起身体,将内力遍布四肢,接着双腿先着地,巨大的动能压着梁是非不可能站稳,而是失去重心侧面摔倒,接着在草地里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三层楼并不高,但对于正常人来讲,已经足够粉碎性骨折了,甚至落地姿势不好丧命都有可能。 梁是非惊魂未定,他侧躺在草地里,心脏快速搏动,不亚于刚经历一场剧烈运动。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从窗户跳下来?还好这只是三楼,梁是非又身怀内力,毫无心理准备下仍然摔的狼狈不堪,要是再高一点呢? 梁是非抬头看向三楼的窗口,那里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梁是非却不寒而栗,他在那个屋内情绪和思维都有些偏激,不清醒,或者说……理智被弱化了。 那个满是血迹的房间里就像有什么奇怪的心理暗示,暗示着梁是非……去杀,或者去死。 梁是非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很幸运的,身上并没有被地上的碎玻璃扎伤,只是鞋底插了一小块玻璃碴子,衣服上灰扑扑的,有些脏。 接下来怎么办?梁是非想着,一抬头,看到离他不远的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固定着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自己身前的地下。 啊,自己刚才跳楼的画面被拍下来了……梁是非尴尬的想着,随即又想到了可以去找保安查查监控来看看堕天使坠窗之后到哪去了。 不过如果这里有监控的话……保安没有发现堕天使袭击清洁工吗?梁是非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梁是非从草地走到路上,准备去门口问问保安看能不能查监控,毕竟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不过想个什么说辞查录像呢? 梁是非想着,一抬头,不经意间瞥见了稍微远一点的四楼四号的卧室窗户,大开着,一抹鲜红的窗帘随风轻摆。 那红色那么扎眼。 梁是非眼角余光瞟了一圈,整栋七栋都关着窗,除了四楼四号和董先生的三楼一号。董先生家是因为窗户被从里面撞破了。 梁是非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四号的楼下,内力运使上耳部。 很吵。 附近杂音很多,知了,蝉鸣,人声。梁是非不觉闭上了眼。 略去知了蝉鸣,梁是非听见有电视机放的相声,大约是一楼的,二楼是一个男人在打电话,说着公司事务,三楼好像是一对夫妻在吵架,大白天的不上班在家吵架,真是…… 而四楼,死一般的寂静。静的像之前董先生的房间一样。 梁是非皱着眉,将更多的内力运使在耳部。 心跳声,梁是非能听见更细微的声音了,同时脑中各种杂乱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 知了蝉鸣像指甲刮玻璃那样刺耳,相声仿佛是大声吵架,而吵架……就跟打架一样了。 梁是非听见一楼有一个心跳的声音,频率很缓慢,似乎是睡着了一样,还伴随着鼾声,二楼打电话的男人心跳有些快,公司的事务让他焦头烂额。三楼吵架的夫妻心跳很快,拨浪鼓一样,估计都很激动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毫不让步,今天可能感情就要破裂。 而四楼,有两个心跳声,一个急促而无序,另一个,沉稳,有力,梁是非甚至能想象这个心脏每泵动一下,就把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血液运送到身体各处。 找到了。 梁是非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四楼打开的窗户,那一抹飘忽的窗帘就像是被迫出嫁的新娘子的盖头,鲜艳却忧伤,仿佛有说不完的故事,又偏偏只是一块红绸,暖色却无情。 梁是非把手上的晾衣绳盘在腰间,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要到正面去走正门,他还不会飞檐走壁,四楼的直线高度对于梁是非来说……还真有点难爬上去。 有一个急促的心跳,那么就是还没死。兴奋的感觉重新回到梁是非的身体,他……要去救人了! 正午,阳光炽热,将梁是非的影子投在地上,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神采,坚定的一塌糊涂。 ; 第二十四章 再战堕天使 ?阳光像被吞吃了一样,在地下车库入口的转角处戛然而止,突然昏暗下来的光线会让每一个进入地下车库的人没来由的心神不宁。 任忘聚精会神的大睁着眼睛,希望能从空气中被转化为视觉的其他细微信息素里读到些什么。 这个地下车库非常大,估计都快有大半个小区那么大了,而且很深,但是又维护的这么烂,有灯光和监控的区域还不到三分之一,天知道这地下车库修来干嘛的。 空气中还是只有灰色的霉烂味道,之前那个中年抽烟喝酒男人的酱色残影已经有些淡了。任忘兜里有一支小手电,但他没有用,地下车库并不是全黑的,有零星的吊灯发出昏黄的光,任忘的手电是在应付完全没有光源的环境下使用的。 任忘慢慢的往里走,这个地下车库也还是有车的,但大部分都聚集在另一头,那边光线充足,不像这边这么昏暗。任忘身边也并不空旷,每隔十几米还是有一根石柱,而且时不时有车停在走道旁的车位上。 大部分都是僵尸车,不知道多少年无人问津,上面满是灰尘,和锈蚀。除了靠近任忘下来的入口停了几辆车以外,走远一点再也不见能开的车了。 任忘面色凝重,不是因为找不到线索,相反,因为他“看”到了点别的东西,这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有人经过这里。 空中残留着人经过的痕迹,除了气味,还有温度,不过温度的显示在任忘的视觉里要弱的多,若是能观测到,那只有一种可能。 刚刚有人经过这里,时间绝不超过十分钟。 任忘皱着眉,这个地下车库的样子,应该是没有车主把车停到这么深的,那么应该也不是维修人员,会是谁呢?任忘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浮灰,心中越加疑惑,这条路经常有人走才对,过道的浮灰比两边要浅,而且脚印虽然杂乱,但都是一个型号的,大约二十四厘米,推测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 任忘抬头,这个脚印和空中残存的温度逐渐向前延伸,前面是一堵墙,过道在墙前右拐了,进入下一片停车区域,但脚印和温度没有拐弯,直直的走进了墙里。 任忘感到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直觉告诉他,事情远远不止表面看起来的董明浩堕落那么简单。 梁是非站在四楼四号的门前,有些犹豫。 他尽量很轻手轻脚的走上来,同时运使内力增强了听觉,他听到屋内的心跳,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声音,甚至连移动都没有。 梁是非面对着着防盗门,有些踌躇,无论哪种开门方式,都会惊动屋里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那么,那个清洁工……姑且当是清洁工吧,可能就会有危险,救人不成,冒冒失失害了别人可不好。 堕天使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呢?梁是非开始回忆昨晚的一些战斗的细节,似乎堕天使只对活人感兴趣,但吃……吃东西的时候不会一味的捕杀,只要猎物还在攻击范围内,但是会优先攻击实力强大的个体…… 梁是非摇摇头,把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整理清楚了。 相比清洁工,堕天使会优先攻击自己。虽然不是很确信,但信息太少了,只能赌一把了。梁是非本来就不是那么唯唯诺诺的人,错过时机,可能就再救不到人了。 梁是非把食指伸进防盗门的十字锁眼里,跟董先生家的门是差不多的结构,向内开启,梁是非运使内力渗进锁眼的细微零件里,试图把锁芯震断,内力分出去那么多那么细小的丝之后,控制起来十分不易,不到一会功夫,梁是非额头就全是细密的汗珠。 妈的……不对劲啊,自己现在怎么着也相当于小说里修炼了十几年内力的武林高手了,怎么震断锁芯这么难……梁是非有点急,实际上他要是把内力灌注肌肉和在皮肤表面形成气场,全力一拳打碎个大石倒真不是什么难事,把门锁直接打断也没什么问题,但动静太大了,一定会惊动周围的邻居,大家跑出来看,被堕天使误伤了可不好。 梁是非差就差在才获得内力三天,使用不熟练,并且没有什么相应的招式,这内力除了强化自身,倒真不是太有用,至少梁是非不会蠢到认为自己能随便打过有经验的特种兵。 “啪啪、啪啪……” 突然,楼外不远处传来了鞭炮声,就是那种几年前结婚或者过年时大家都会放的挂鞭,声响很大,噼里啪啦的,这两年城市里禁鞭令逐渐推行,很久没听见这种鞭炮声了。 而且就在这么高档的小区里,简直不可思议,巧合得令梁是非狐疑。 耳中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梁是非反倒有些高兴,因为他终于不用顾忌声响太大而不能直接打断门栓了,手指粗细的门栓对普通人来说倾尽全力可能都撞不开,但梁是非相信自己全力撞击,这应该还是小意思。 时间不多,梁是非退后三步,几乎退到对面的门口了,将内力分部全身,尤其是腰和腿上,梁是非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力道,干脆就尽全力了,在准备好之后,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弹射出去,轰然撞上大门。 “嘭” 一声轰响,梁是非力道过大,撞开了门之后去势不止,像个小卡车一样腾腾腾往前又冲了好几步,撞在了屋里走廊的墙上,震的梁是非浑身骨架仿佛要散了一样。 原来自己全力撞击这么大劲……梁是非自己也没想到。 屋里较外面光线有些昏暗。不知道为什么堕天使似乎都喜欢昏暗?梁是非嘀咕着,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看清的一瞬间,梁是非就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乍起。 这个房间的布局跟董先生的很相似,血迹也是。 不,这里的血迹更新鲜,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横在客厅中央,是个五十多岁有些富态的中老年男人,身上的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式和颜色了,破破烂烂挂在身上,被血染成暗红色,下身穿着大裤衩,脚上蹬着拖鞋。 梁是非的听力提升到极限,两个心跳声都来自卧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静,破门而入的梁是非以为自己会马上遭到攻击,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谁知卧室里没有别的响动了。 这个客厅同样是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覆着,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点点血色,显得血腥而可怖。梁是非没有耽误,把内力分布全身,不敢放松精神,他穿过客厅朝卧室走去,很小心的没有踩到地上成片成片的血迹。 鞭炮声戛然而止,屋里安静的像没有活物,梁是非走的不快,他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虽然他也知道刚才撞门的那一下屋里的人或者别的东西肯定听到了,但潜伏似乎是人的一种本能,会给人奇怪的安全感。 梁是非脑中莫名的开始浮现今天早上在公司做的噩梦,那个看不到边际的黑暗房间,头顶的光像神的施舍,又像井底抬头看到的阴沉的天空,自己无力的瘫软在铁椅上,黑暗中蛰伏着未知的生物,似乎在远处,又似乎在身后。 那么真切,那么可怕,偏偏又只是个噩梦。 梁是非走到卧室门口,定定的看着里面。 董先生。 角落里还有个大睁着眼睛的清洁工,脸扭曲成夸张的表情,嘴里塞着什么,四肢都扭曲着,仿佛都被碾碎了一样。 屋里有些暗,开着窗户,董先生的背后就是窗户,所以有些背光,梁是非看不大清楚,他感觉董先生跟照片上稍有不同,没戴眼镜,眼神有些凶,****着上半身,身上好像画着油彩,下身的裤子皱巴巴的黏在身上,看起来像泥里打了滚很久没洗。 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只红色的高跟鞋,颜色很鲜艳,梁是非觉得有些眼熟。 梁是非本以为会看见一只肌肉虬结、狰狞可怖的堕天使,没想到是董先生。 “您是董先生?”梁是非虽然心里有一万个疑问,还是先问清楚试探一下。 董先生并不说话,梁是非眯着眼,逐渐看清了董先生身上的油彩,顿时后退一步,全身内力汹涌。 董先生身上哪里是什么油彩,都是血迹和碎肉末,各色的红粘在他……不对,它身上,有鲜红有暗红,像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眼神也不是有些凶,而是……根本就没有瞳孔,白茫茫的一片。 “骗子。”董先生张口,骗子二字如音爆一样轰进梁是非耳中。 梁是非楞了一下,一瞬间,董先生身上的肌肉开始翻涌,如同昨晚梁是非看到的那个进食的堕天使那样,说不出的恶心。不到三秒,董先生就变成身高两米的怪物,本来有些瘦削的身材变得魁梧,身上的肌肉呈现出紫黑色,血迹和烂肉挂在上面,说不出的恶心。 梁是非再不迟疑,内力运上胳膊,一拳朝董先生……不,堕天使的胸口打去,那是心脏的位置。 堕天使刚刚从董先生的人形转变过来,不及躲闪,硬生生的吃了梁是非一拳,梁是非感觉像打中了钢板,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手臂有些发麻,他下意识的后退,躲过了堕天使右臂的拦腰一扫,梁是非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全身细胞跃跃欲动,说不出的兴奋。 哪怕明知自己很弱,但他也不是毫无机会,正因如此,梁是非才感到自己的内力有了用武之地啊! 梁是非瞥了一眼墙角的清洁工,看清楚他嘴里塞着什么。 那是一截大肠…… 梁是非想起了被开膛破肚的那个穿高跟鞋的女人以及外面客厅里的老男人,不知为何说不出的愤怒,又是一拳打向堕天使的胸口。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意义,而单纯掠夺别人生命的堕天使……没有活着的必要! 梁是非想着,眼中毫无惧色,短短几天,他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天前他还只是个都市普通的上班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每天为了钱而活,为了一些充满铜臭的东西消磨着自己的时间,现在的他不同了,他或许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想清楚了很多东西,他想像个侠一样活着,不是为国为民,也不是用力量去获取财富地位女人之类无聊的东西,他…… 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想救人,就全力以赴!想杀堕天使,就绝不留情! 哪怕几秒钟之前他还是董先生,但现在,他是滥杀的堕天使,是怪物。 因此,梁是非没有害怕的退缩,明知自己无论是力量速度身体素质,还是战斗经验都不足,依然想全力以赴去打败堕天使。 这一拳,堕天使没有硬接,而是侧了一下身,梁是非的拳头擦着它的肋下穿了过去,同时堕天使也是一爪从下往上捅向了梁是非的脖子,梁是非来不及收住身形,变拳为指,身体后仰躲避堕天使爪子的同时,食指中指回扣,内力喷涌几乎从两根手指溢出来,猛的戳在堕天使的身侧肋骨上。 “噗呲” 第一次,梁是非第一次对堕天使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两根手指嵌入堕天使体内数厘米,像两根钉子一样。梁是非的力道不够,拳劲不足以打伤堕天使强悍的身体,但内力凝聚在手指上时则像尖锐的钉子,钻破了堕天使的皮肤和肌肉,留下两个血窟窿。 堕天使吃痛,嗷的嚎叫一声,但动作毫不迟疑,刚才没打中梁是非的爪子收回来,抓向梁是非戳伤它还没收回的胳膊。梁是非赶紧拔出手指,往旁边撤去,企图躲避堕天使的爪子,但他的动作始终没有堕天使快,手腕还是被堕天使抓住,紧接着,梁是非就感觉手腕上一股巨力传来,几乎捏碎他的骨头,梁是非运使内力凝聚在手腕上保护自己不被捏碎骨头,但身形收不住的被堕天使拉了过去。 不好!梁是非心悸了一瞬,他眼里,堕天使的另一只爪子直接向他的头抓来,指甲尖锐,上面闪动着血色,在梁是非瞳孔中倒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梁是非又一次感觉到死神离自己如此之近,近的仿佛张嘴就能呼吸到来自地狱的寒气。 自己终究还是个新手啊。梁是非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 第二十五章 激战 ?四天时间,梁是非经历了太多的事,别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的真实世界,拥有了许愿得来的力量,战斗一场接一场。时间太短,在梁是非的潜意识里就会形成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就像做梦一样,遇到危险和可怕的东西也会心跳加速,甚至惊醒,但梦里或多或少会觉得有些不真切,不真实。 梦可以醒,但人生不行。 现在的梁是非就是这样,这两天他不断的去追寻真实世界的蛛丝马迹,因为他感觉到了这种不真实的怪异感,又描述不出个具体,太多信息和疑问充斥着他的大脑,却没有人来给他解答,没有时间给他去消化。 假设你刚开始玩一个游戏,突然就满级了,多了很多装备技能以及任务,你不及细看,就被版本节奏推着上了前线,你一定也是懵逼的。但生活不允许人懵逼,游戏被怪打死了,你会懊恼的重来,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但梁是非还是选择了与强他太多的堕天使交战。 就是这种仿佛活在梦里的不真实,让梁是非只是做他想做的事,却不管不顾实实在在的生命威胁。 闭着眼睛的梁是非其实内心一团乱麻。 这四天来发生的一切不断在他脑内回放滚动,从最初的福月楼聚餐,脑子一热救了孙小楼,到当晚莫名其妙的拥有了内力,再到第二天孙小楼离去,昨天的报仇,乃至初见堕天使,这一切都发生的太……拥挤了,就像把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内容减去所有平淡的铺垫压缩到二十分钟。 一直都是高潮迭起的画面,反倒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梁是非当然不想死,可是他现在失去了重心,被堕天使拉着往它爪子上撞去,下一秒,便会血浆四溅。梁是非没办法躲避了,堕天使的力道太大,速度也太快,纵使梁是非全力运使内力,也不如堕天使单纯的身体素质。 人在发呆的时候总是不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说发呆或许不大合适,应该说恍惚,恍惚是一种介乎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人在睡醒时又不及睁开眼的那个状态,通常忘乎时间,忘乎一切。 恍惚间,梁是非感觉自己飘荡在空中。 这是一幢幽暗的宫殿,大气却不奢华,穹顶很高,上面篆刻着怪异的图案,大殿左右两端看不见尽头,远处挂着稀稀落落的白色帷幔,无风自动。宫殿中间立着一个三米高的石台,石台的台阶上摆满了油盏,几百盏青铜小碟都跃动着炽白色的小火苗,形态一致的忽闪忽闪,仿佛都在随着一个频率呼吸。 石台上耸立着一个青铜的王座,巨大而沉寂,像一尊从深渊里爬到人间的巨人,王座的顶端浮雕着一个奇异的头,既不是鸟兽,也不是人神,而是一张空白的脸,梁上雕刻着七只血红的眼睛,左四右三,都是用大颗的红宝石镶嵌,红宝石折射着油盏的灯火,看起来闪烁又悠远。 而王座前站着一个人,头戴高帽,身穿白袍,面对着王座,背对梁是非,梁是非感觉这个人有些熟悉,可是意识有些模糊,他想不起来这是谁。 独自一个人站在这空旷又幽暗的大殿上,穿着如此古怪,梁是非觉得这个人有点像什么邪教的神官,神秘的让人可怕。 飘荡在空中的梁是非的意识随着石台上油盏里的炽白色火苗一起飘忽,渐渐的又有些昏沉了,就在他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从殿外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跟大殿之上的那个神官一样的人差不多的装束,也是白衣高帽,大殿太长,他从踏进大殿,走了两分多钟了,才走到梁是非能看清的石台前。 梁是非漫不经心的看着走进来的这个人,猛然间,心脏徒然一紧。 因为走进来的这个人…… 是他自己。 确切的说,是长着一张和梁是非一样的脸,虽然梁是非的长相很普通,但他还是能认出自己的,尤其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人无论化成什么样的妆容,站在镜子前总能知道那是自己。 梁是非突然感觉到了慌乱,但他只是飘忽在空中的一团意识,他什么都做不了。 “神上,”从殿外进来的容貌酷似梁是非的人走到石台前,对着石台上的人深深鞠了一躬,“魂之月的仪式已准备妥当。” 石台上的人没有言语,也没有动弹,只是静静的负手站在那里,台下的人也不动,就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如果不是石台上的炽白色小火苗还在闪烁,梁是非甚至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台上被称为神上的白袍人挥了一下手,他手中捏着一枚小球,大约核桃大小,梁是非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孙小楼携带的“许愿机”。台下的人见被称为神上的台上人挥手,才站直了身。 “夷江,”石台上的神上开口了,声音带着缥缈和威严,悠远得像云端上的真神,“你可知我为什么选择你么?” “下仆不知。”台下相似梁是非的白袍人被称作夷江,他的语气非常平淡,仿佛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 “不知也可,”出人意料的,神上并没有解答这个疑问,“下一世你也不会再记得,记好我们的约定罢。” “是,下仆谨记。”夷江又鞠了一躬,长长的袍袖几乎垂到地面。 梁是非看着石台上扑朔的火苗有些愣神,他感觉头有点痛,确切的说是意识海有些痛,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有什么记忆会被突然想起,可是自己去想,又只是些乱麻,就这样过了许久。 “夷江,我问你,魂之月是什么?”半晌,神上又问。 夷江楞了一下,但神上既然问起,不可不答,“神上,魂之月是凝聚数十万人的鲜血生命,通过帝歌之阵将其精神和气运凝练成物质,拥有实现心中所愿的大能。” 神上点点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他接着说:“不完全,魂之月凝练了数十万人的气运,因此它能够达成的心中所愿,也仅仅能在未来影响数十万人,能量守恒,所以我没法靠魂之月开启封神,这魂之月,是留给你的。” “神上,下仆不明白。”夷江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只是此刻他脸上有些莫名的焦躁。 “愿意为魂之月献身的教徒共二十七万,因此魂之月的效力仅仅如此,不过也够了,它所能发挥的力量足够在未来影响二十七万人的命运,我把他留给你的后世,算作一点礼物,”神上的声音有种特殊的魔性,他每说一个字,梁是非就感觉意识一阵刺痛,“包括今日此景,亦将刻印在你灵魂深处,下一世你会用得上。” 夷江长拜不起,油盏里的火苗跃动着,像一个个小小的精灵,又像一缕缕纠缠的冤魂。 梁是非猛的惊醒,他还在四楼四号的卧室与董先生……不,堕天使战斗,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过了一瞬,如果不是梁是非清晰的记得刚才精神恍惚时所见的一切画面,他真的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还是被堕天使拉扯着,撞向堕天使另一只爪子。 魂之月……许愿……二十七万人…… 一些散乱的信息在梁是非脑中飞快的闪烁,他知道自己或许不单单是因为搭救孙小楼而许了个愿那么简单了,不过此刻不及多想,刚才那个梦一样的场景在他脑中快速的回放着,他努力在找其中有用的信息。 “神上”的话里透露的信息,这魂之月能实现的愿望,足以改变二十七万人的命运,那么……即使自己没有使用方法,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神功,也不会这么差劲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没有注意到!梁是非心思转的飞快,而堕天使的爪子在他眼里越来越大,上面泛动着金属的光泽,血腥味扑鼻而来。 最后时刻,梁是非想起了他最初替孙小楼疗伤时,内力进入孙小楼体内后暴走的事。 生死只在一刹那,梁是非来不及思考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一面将大部分内力运转到面部,并且外放,形成坚韧的内力层,远超今天早上他在家里测试内力防护强度时的硬度,坚固的仿佛精铁,另一面,梁是非汹涌澎湃的内力透过他被抓住的手腕向堕天使体内探去, “噗呲”一声,梁是非的脸撞上了堕天使的爪子,但堕天使预想中的血浆迸裂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它感觉自己像戳在了铁板上,紧接着梁是非被这股反冲的巨力推着向后飞去,堕天使同时感觉抓着梁是非手的爪子传来奇怪的麻痹感,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梁是非,于是梁是非砰的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卧室雪白的墙面上。 成功了。 梁是非有些窃喜。他知道堕天使戳向他头的爪子实际上没有用全力,自己才能抵挡的下来,饶是如此,脸外部的内力层也几乎被戳穿,这一下就耗费了梁是非几乎三成的内力。 其实梁是非窃喜的并不是自己能挡下堕天使的一击,而是他传入堕天使体内的内力,确确实实伤害到了堕天使,至少让堕天使放开了自己。 内力外放有两种形式,至少目前梁是非只探索出来两种,一种是按自己的意愿凝聚成各种形状,比如防护身体的内力层,亦或者凝聚于指尖形成匕首样锋利的尖刺,这种办法就是将内力当成实实在在的工具,无形有质,但很难突破堕天使坚韧的皮肤和肌肉。另一种,就是像给孙小楼疗伤时那样,内力如泉水一样流淌,从体表渗入,堕天使的皮肤肌肉密度再高再紧实,无非就是渗入的慢一点少一点,但确实是可以突破堕天使体表身体素质提供的强大防御的。 梁是非刚才情急之下手腕上运转了大量的内力,大约只渗进去了三分之一,但也够堕天使受的,这股内力的作用可不是像孙小楼那样的疗伤啊,因此带上了狂暴的意念,钻进堕天使手上就开始疯狂冲突,虽然短短几秒就已经被堕天使血液里的强大力量分解,但至少让堕天使手上的皮肤表面浮现了大量的血点子,这股内力破坏了皮下的大量毛细血管,还有神经,因此才让堕天使失控的放开了梁是非。 梁是非撞在墙上,震得眼冒金星,他没有在背后加持内力的防护,肉体实打实的撞在墙上,尤其是后脑,差点就让梁是非当场晕过去。梁是非一落地,赶紧就地打了个滚,躲过了堕天使追击而来的一脚,这一脚狠狠的踏在梁是非刚才落地的地面,地板被踏得龟裂成数十块。 梁是非飞快的翻身站立,跟堕天使保持两米的距离,举起双手,全身内力汹涌。 他在等一个机会,既然内力可以渗进堕天使体内,并破坏它的血管神经,那么…… 破坏了要害处的血管神经,比如脊椎或者大脑,能杀死它吗? 没有给梁是非太多喘息的机会,堕天使又是一拳打来,这一次它用尽了全力,眼前这个猎物不知为何另它无比的愤怒,只想快点吃了他,喝****诱人的血。 梁是非还是不敢硬接堕天使直直打来的一拳,这一拳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比之前强太多,甚至已经超出了梁是非的神经反射速度,他只是本能的往左侧身,堕天使这一拳就擦着他的左肩打在了空处,虽然没直接打中梁是非,但劲风仍然擦破了梁是非肩头的衬衫,并且在梁是非肩膀留下一道血痕。 仅仅被擦中就像挨了一刀一样,这劲道令人咋舌。 以梁是非的速度似乎没有什么机会直接碰触堕天使的要害处,他只能主动伸手去抓堕天使肌肉虬结的胳膊,试图再一次用渗透的内力去破坏它的身体。但堕天使动作太快了,一拳没中,直接变拳为爪,横扫抓向梁是非的肩膀,因为中途变力,这一下并不怎么迅速,力道也不够强,梁是非瞬间在肩头形成坚韧的内力层,硬扛了堕天使一爪。 堕天使抓住梁是非的肩膀,一股巨力传来,梁是非暗想不好,这内力层果然只支撑了两秒钟就粉碎,但也为梁是非争取了一点宝贵的时间,梁是非将内力运转在腰部,使劲一扭,从堕天使爪中挣脱,向右疾踏两步,再次与堕天使拉开距离。 刚才试图去抓堕天使胳膊,结果还没碰到就遁逃了。梁是非心想,堕天使根本不惧怕受伤,可是他怕啊,这样下去怎么可能赢。 堕天使依然行动迅速,被梁是非挣脱之后丝毫不停,又是一步踏前,向梁是非踢来。梁是非不退反进,只是稍微偏转身体躲过堕天使这一脚,从堕天使身侧擦肩而过,一瞬间,两人的位置交换,梁是非……转到了堕天使身后! 梁是非偏头,看着堕天使后颈,举起了手,汹涌的内力几乎凝聚成水要从他指尖滴下来。 饶是堕天使,依然感觉到了危机,可是它刚踢出一脚,已然来不及转身了。 ; 第二十六章 诡异车库与董明浩 ?“沙……沙……” 张骞有些恼火,这联络器可是实打实的卫星联络器,信号很强才对,怎么可能在这区区地下车库就没信号了。 但联络器里只有沙沙的盲音。 他从车库另一头进入,那里虽然光线也不算太足,但好歹灯都是好的,也有监控,目光所及停了不少车,还有个车主从过道走出去,跟张骞擦肩而过,张骞能看到那个人脸上焦急的神色。 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张骞向车库里边走着,逐渐,头顶的灯光开始转向昏黄,也开始断断续续出现坏的,这个地下车库很大,并且并非宽敞平坦的设计,而是有些曲曲折折,里面走深一点都没有人停车了,车位空着,铺满了灰。 张骞心里有些隐约的不安,他上午在检测小区能量反应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种仪器本来最开始是用来监视污染者的血统纯度的,但限制比较大,会因为天气原因磁场原因等对比较精确的血统纯度检测结果产生较大偏差,所以后来大多用来观察更为强烈一些的污染者使用力量时的能量反应了。 也包括堕天使的。 所以在检测能量反应时张骞惊讶的发现,这个小区的住户……血统污染比例惊人的高! 像他们这样的血统污染者,在全球各地都存在着,但数量并不多,通常从一个普通人觉醒成血统污染者,其过程都是残酷而悲哀的,就像张骞自己……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巨大的打击使他本来就被污染的血统进一步觉醒,才成为了有能力的血统污染者。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有的选的话,他也不想成血统污染者的。 很多人都携带着被污染的血统,但这些人通常一辈子都不会觉醒,因为他们被污染的比例很低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如何提升被污染比例呢?张骞并不知道,也没兴趣去了解,但能量检测装置告诉他,这个小区的住户,大多都携带着被污染的血统,而且部分污染程度很高,几乎快要达到血统污染者的比例了。 这不正常。张骞没来得及跟任忘汇报,他打算等两人在地下车库碰头时再讲。 但地下车库太大,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就仔细看地图,这下联络器也没信号了。不由得让他有些烦躁。 越走越暗了,远处的灯像鬼片里要坏掉的那种一样,一闪一闪的,昏黄的光把张骞的影子投在地上,忽隐忽现。张骞心底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像老赌徒决心堵上最后的身家之前一样,心情沉重。 “呲——” 一缕小火苗从张骞手指上升腾而起,张骞已经走过了刚才那段灯影闪烁的区域,拐进了下一片停车区,这里直接就没有灯了,极远处的拐角有一丝丝微弱的光,但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无助,根本不足以照亮这片空间。所以张骞自己制造光源。 反正也没监控,更没人。张骞心想。 张骞跟任忘有些不一样,任忘随身带一个小战术手电,虽然很少用,但完全没有光源的时候也会拿出来提供一些光亮。而张骞是跟任忘不大一样的血统污染者,能力是…… 火焰。 所以张骞从来不担心走入黑暗,他自己就能驱散黑暗。 张骞手指上的火苗翻腾,像个小火把,虽然不是太亮,却足够照到身前十米范围。张骞看到这块区域开始出现停着的车了,不过都是些僵尸车,锈蚀和灰尘将它们永远掩埋在这里,无人问津。 张骞估摸了一下,这边停的车至少都是两三年前放在这里的了,再也没人去开启过它们。火光跳动着,映衬着这些死去的车的影子,在地上轻晃,说不出的诡异。 张骞有些疑惑。虽然没仔细记地图,但按照他的行进速度来看,这一块区域跟任忘的目标地开始重合,他应该已经靠近了任忘才对,怎么这么安静呢?仿佛任忘都没有来过这边一样。 就像走入了一片异空间一样。 张骞摇摇头遗忘掉这些古怪的想法,不再前行,而是聚精会神的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联络器失效,他联系不上任忘和张胜男,他得在这里做点信号,用这种古老的方式通知任忘自己已经巡视过这片区域了。 “呼”的一声,他手上的火苗光芒大盛,几乎变成一团火球,张骞借着这火光看到了这片区域的边界,这地下车库……真特么大,虽然之前也一再强调过,张骞还是觉得这个区域大的有点不可思议了,这是两块长方形的空地,空间很大却不空旷,林立着许多立柱,也停着不少僵尸车,而车辆走道的出入口都很窄,不知道为什么修成这样…… 就像是个胃一样…… 张骞打消了这些奇怪的念头,打算在“胃”的中部拐角处做些记号,于是他举着火球走了过去。 这里也有些僵尸车,张骞在路边找到一辆比较显眼的僵尸车,从兜里掏出匕首,靠近了正准备刻画,突然愣住了。 这辆车上有任忘留下的记号。 一个壬字,刻得歪歪扭扭,像是王,然后旁边一个箭头,指向车后。 张骞站起来,走到车后,这车后是墙,说墙也不对,这是“胃”的拐角,是这块区域的边界,里面……应该是土吧? 那这个箭头是什么意思? 张骞有些摸不到头脑,头儿也不多留点字,反正是没人要的废车…… 不多留字,也就是说……情况很紧急? 张骞突然醒悟,随即站起身来,仔细观察地上的痕迹,看有没有发生什么战斗。 任忘的能力他是知道的,真动起手来,现场绝对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 但是他没有找到,地上只有浮灰。那到底是什么情况让任忘只来得及草草留下一个记号就消失了呢? 张骞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地上的浮灰,突然,他发现,地上是有脚印的,而且很多,是两个人的脚印…… 张骞抬起头看着僵尸车后面的水泥墙,脚印一直延伸了进去。 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七栋四楼四号的住户原本是个富商,刚刚辞去董事职务,打算在家享享清闲,谁知祸从天降,早上起来打开窗户透透气,然后准备开电视看看早间新闻,突然就听到卧室传来砰的一声。 像什么东西从窗外摔进来了。 接着,他就看着一个浑身肌肉的巨人从他卧室冲出来,尖利的爪子和牙瞬间就出现在他眼前,接着他看到这利爪插进自己的胸膛,掏出了什么东西。 跃动着,暗红色,是他的心脏。 这是他生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此刻梁是非正与这恶魔般的堕天使交战,堕天使的力量和速度都超过他太多了,他拼尽全力跟堕天使擦肩而过,绕到了堕天使身后。 梁是非举起手掌,内力汹涌,一掌向堕天使后脖子打去。是死是活,全看这一刹了。 梁是非见过孙小楼跟堕天使战斗,孙小楼似乎可以让堕天使的血液燃烧起来,并且劲也大的吓人,估计不比堕天使差,因此堕天使在孙小楼眼里还真不算啥。 可是这玩意对于自己来说真是要命啊。自己的能力跟孙小楼一比简直像是个小孩。 梁是非全神贯注下并没有注意到,堕天使虽然一脚踢去来不及转身,可是站定之后,另一条腿却猛的后撩,直直的踢向梁是非的小腹。 就在梁是非的手掌贴上堕天使脖颈的时候,堕天使的后踢也踢上了梁是非的小腹,梁是非感觉自己像拍在老树干上一样,汹涌的内力甚至只能让堕天使颔首,而他正准备全力运使内力渗透进去的时候,小腹传来的剧痛和巨力让他差点收回手飞出去。 不能放! 这一脚太重了,若是踢在沙袋上,足以把一百来斤的沙袋踢飞出去十几米远,但梁是非运使内力稳定住身形,硬是一步都没有退后! 饶是肚子里感觉肠子都断了,小腹塌陷下去一块,梁是非仍然没有松手。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太多的画面,零零散散,却又至关重要,曾经的自己,懦弱,犹豫,随波逐流,多少事留下遗憾,就像每个人突然间拥有了告别过去自己最讨厌的自己这样的机会,任谁也不想轻易放弃。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可是我们可以改变更好的现在和未来啊! 梁是非现在已经看到了一点点希望,他可以不再去做一个自己曾讨厌的普通人,他可以用余生去弥补这些遗憾,他可以……去做一个他想做的侠啊! 所以,不能放! 梁是非咬着牙,重新在手掌上凝聚内力,疯狂的向堕天使脖颈上涌去,任凭这剧痛让他肝肠寸断,也不放手,一大股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暗红色的血从齿缝涌出来,瀑布一样。 而他送入堕天使脖颈的内力,果然如同手上一样,被坚韧的皮肤和肌肉阻挡了大半,但是哪怕只有三分之一,架不住梁是非不要命的输出内力,这股渗透进去的内力果然开始暴走,短短几秒就渗进脊椎……破坏了堕天使的脊椎神经! 一人一怪就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姿势长达十秒,梁是非的手掌按在堕天使脖颈,而堕天使左脚踩地,右脚向后踢在梁是非肚子上,一片白茫茫的眼睛瞪的巨大,布满血丝,瞳孔如蛇又如猫,缩成一条细线。 十余秒后,梁是非内力耗尽,再也忍不住钻心的剧痛,向后倒去。 同时倒下的,还有堕天使。 梁是非意识还是清醒的,除了咬牙忍受腹部的剧痛,他一动也动不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内力枯竭了,全身都有种奇异的空虚感。 就像门前的小溪有一天突然干涸了,你看着浅浅的河床,会觉得很空虚。 梁是非斜视着趴在他前面的堕天使,他可再没有劲战斗了,如果刚才那一下没有把它弄死……那梁是非就死定了。 屋内的气氛就像凝固了一样,梁是非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骗子。” 突然,堕天使说话了,梁是非一楞,瞪大了眼睛。 变成堕天使的人,还能说话? 梁是非想问,他有太多疑问了,但是一张口,就是一大口血吐出来。 “骗子。”又是一句,堕天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是这若不是它在说,又是谁呢? 梁是非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喘息,他惊讶的发现,原本两米高的浑身肌肉的堕天使,身体正在慢慢的……崩溃,血液从皮肤里渗出来,紫黑色褪去,身形也慢慢恢复了瘦削,梁是非觉得自己就像在看一个人从壮年到老年的生命过程的快放。 有种莫名的悲伤。 堕天使渐渐又恢复了人样,变回了董先生,那个瘦削的四十岁男人,头上确实满头白发了。如果梁是非能看到他的脸,会发现他真的衰老得仿佛年过古稀,满脸都是皱纹,眼里写着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骗子,你……”董先生的声音嘶哑得像一个将死之人. “可有什么事让你后悔?” 梁是非楞了楞,被喊做骗子,似乎也不大令人难受了。 因为他感觉到董先生深深的悲伤,或许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欺骗,但这应该是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四楼四号的卧室窗依旧开着,鲜红色的窗帘随风轻摆,梁是非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阳光明媚,天蓝的如同宝石,微风吹在脸上,像轻柔的抚摸。 又像为不瞑目之人合眼。 ; 第二十七章 董生往事 ?“啪。” 董明浩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痛处,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姓董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配不配的上我,切~” 董明浩偏着头,眼前的美女渐行渐远,背影说不出的妖娆,两人互相谁也没看谁一眼。 董明浩咬着牙,内心有股邪火在升腾。 是的,董明浩很穷,穷得上大学都是靠的助学金,和亲戚朋友的帮助。所以手头其实很拮据,堪堪够用。 其实董明浩小时候家里并不贫困,相反,应该说十分富裕,他父亲董安建是上山下乡的知青,也是新中国最早富起来的那批人,改革开放后,脑筋活络的董安建来到沿海城市打拼,几年时间积累下了上十万的身家,那会儿的上十万可不是现在,在人均年收入仅一千五的八十年代末,上十万足以跟现在的上千万媲美了,那个年代有个特殊的词汇,叫“万元户”,大约就是形容家产过万的人,跟现在的“土豪”差不多的意思,而上十万……简直就是神豪了。 可是好景不长,董明浩享受了物质远超同龄人的童年,而他们家却在他高中的时候……破产了。 本来就是投机倒把做生意,在当时公司的概念不强,董安建也并没有那个念头,他是靠最开始用三轮拉货,到攒下点小钱自己开始做买卖,再到最后手底下有三辆大卡车,天南地北的运货,每个月收入有七八千,可以说在那个经济发展刚刚起步的年代,这简直就是大多数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收入,因为那时最吃香的国企工人,月收入才两百。 腰包越来越鼓的董安建逐渐有些得意忘形了,那会儿的国内消费水平低,他的钱多得花不完,逐渐就开始沾染上一些恶习,比如…… 赌博。 董明浩的妈妈在生他时就难产死了,所以,家里根本没有人管董安建,年少懵懂的董明浩只知道爸爸很有钱,爸爸逐渐跑外地少了,爸爸……晚上开始整夜整夜的不回家了。 等董明浩发现父亲的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神色越来越憔悴,吃的越来越普通的时候,他刚考上高中,而本该出席他初中毕业典礼的董安建失踪了一天,再次出现的时候,身后跟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人,粗暴的推开开门的董明浩,进家把值钱的家具搬走了,新买的电视机,冰箱,空调,在当时那个年代都是奢侈得不能再奢侈的家电,都搬走了。 而董安建只是埋头坐在台阶上,董明浩听见他在低低的哭。 享受过安逸生活的人,再难回到最初拼搏时的雄心和激情了。输光了一切还欠着几万外债的董安建并没有振作起来,而是继续沉沦,日常生活靠亲戚朋友救济,而董明浩也放学了去捡塑料瓶,卖了可以买鸡蛋吃,补补突然营养不良的身体。 董明浩默默的学习,他成绩很好,那个年代教学质量不怎么样,他自己看书甚至比老师都懂的多,他知道他可以考一个好大学,考上好大学,说不定可以去国企工作,虽然不及父亲曾经十分之一的收入,却是最稳定的出路,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 而董安建呢,依然没有起色,借到钱了,就拿出去赌,赌赢了,喝点小酒,赌输了,失魂落魄的回家吃董明浩烧的菜,眼里满满的都是死灰一样的神彩。 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都很难从这个深渊爬出来,任他再聪明,曾经再辉煌,大半都只能沉沦在这个漩涡中,很多不赌博的人可能很难理解为什么,但想想看,你拿你一个月的工资去赌博,赢了翻倍,而你恰好运气不错,那么,你就会开始想……自己一个月的辛苦努力,居然刚才短短一瞬就赚到了,你就会开始否定自己的努力,因为赌桌上你只需要动动手指,一个月,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收入,一把就能赚到。 当你赢了的时候想赢的更多,而输了的时候……就想着翻本。 董安建就是这样,输光了积蓄,输光了三辆卡车,输掉了家里值钱的玩意,也输掉了自己,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只能窝囊的像条狗。那个年代,亲戚朋友淳朴,也或多或少受了董安建风光时的恩惠,因此一直愿意借钱给他,他们始终相信董安建能东山再起,董安建自己也信,不过是信自己能在赌桌上翻盘,只有董明浩不信。 但不信能有什么办法,这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亲情总是存在的,董明浩不会因为父亲自甘堕落就抛弃,相反,他也希望父亲能好起来,而自己能够承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等他找到合适的工作,欠债,他可以还,家具,他可以买,而父亲……他可以养。 就这样,董家虽穷,董明浩却没有过放弃,1996年,他考了个好大学,一所石油大学,打算将来当个炼油工人,当时的炼油工人工资很丰厚,高一点的有一个月八九百的,毕竟一根冰棍才两毛钱,这收入对于董明浩而言诱惑不小。 董明浩努力着,同时也在课余时间打打零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开支,但他也是正常人,也会有情绪,也会有……喜欢的女孩。 董明浩打工的小餐馆是学校门口生意最好的一家,老板手艺不错,不过当时的大学生大多不怎么有钱,大部分来这里吃饭都是为了追求女同学,来充个大款的……董明浩就是在这样的场合第一次见到了她,一个瘦削但可爱的女孩,吃饭的时候慢条斯理的,笑起来会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 董明浩总是趁上菜的时候靠近她,多瞧两眼,然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就心满意足了。 有一次,坐在对桌的男人喊她刘诗怡,董明浩才知道她的名字。刘诗怡,听起来像诗一样美。 那个年代的爱情,大多如此平淡。 不过董明浩逐渐发现,刘诗怡总来这个餐馆吃饭,并且……坐在她对面男人,总是形形色色。 董明浩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暗暗喜欢着刘诗怡,每次刘诗怡来吃饭,多看她两眼,董明浩也觉得心旷神怡。董明浩对她的情感与日俱增,哪怕朋友告诉他,刘诗怡是个喜欢钱的庸俗女人,他也不在意,他认为那些坐在她对桌的男人,都只是朋友,因为总是换的那么频繁。 情人眼里出西施,任何评价也无法抹消刘诗怡在董明浩心里那最温柔最可爱的形象。 董明浩开始暗暗计划着,攒一点钱,买大捧的鲜花和蜡烛,在毕业的时候向刘诗怡示爱。 其实鲜花和蜡烛花不了多少钱,董明浩真正想攒钱买的……是一双高跟鞋。 董明浩无意中在一间店的橱窗中看到的这双高跟鞋,是如血一般的红,鲜艳,瑰丽,带着危险的诱惑。刘诗怡纤细的脚穿着这双鞋,一定很好看。董明浩想。 时间慢慢流转,刘诗怡一如既往的常来吃饭,坐她对面的男人不停的换。而越来越努力的董明浩,手里也逐渐攒出了钱,还有两个月毕业,董明浩去买了那双鞋。 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董明浩趁着上菜的时候,将一封信塞到了刘诗怡手里,然后在刘诗怡和对面桌男人难以言喻的目光中潇洒转身离去。 董明浩文采不错,这是一封普通的邀约信,约刘诗怡明天晚上在主教学楼后面的树林里见,充其量也不过是长了一点的邀约信,却写出了情书的味道,董明浩自信满满。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晚上,董明浩在树林里等到了日思夜想的刘诗怡,她穿着一身牛仔服,披散着长发,笑得那样迷人,像草原上的精灵,背后教学楼星星点点的窗灯像她带来的星辰。 “你好,刘诗怡,我……”董明浩这个时候反倒不淡定了,他不知所措的鞠了一躬,眼睛瞪的很大,说话开始有些结巴。 董明浩并没有在今天就准备好鲜花蜡烛,高跟鞋也静静的放在他床下,他想慢慢来,但手上没拿任何东西的他,此时显得那么局促。 “你,”刘诗怡走到董明浩面前,那么近,董明浩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你喜欢我?” 董明浩的心跳一下子升到顶峰,他激动的不停点头。 “你在学校门口的餐馆打工?”刘诗怡又问。 “对……”董明浩稍微适应了一些,“补贴家用。” “这么说,”刘诗怡眨巴着大眼睛,“你很穷咯?” 董明浩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一瞬间有点愣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刘诗怡突然笑了,不是那种露出两颗门牙的可爱的笑,也不是那种明艳温暖的微笑,而是……轻蔑的笑。 这样的笑容出现在这样的脸上,说不出的难看。 董明浩瞪大了眼,看到刘诗怡身后,教学楼的墙边,转出来一个男人,借着教学楼星星点点的窗灯,董明浩能看出来那是昨天坐刘诗怡对桌的男人。 “你什么都没有,”刘诗怡继续笑着,“拿什么追我?” “我……我有一颗真心啊,”董明浩有些急了,“钱我可以赚,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了别做梦了董同学,”刘诗怡笑起来真难看,这种轻蔑的笑,“你是活在十年前的人?” 董明浩突然明白了,原来朋友说的是对的,刘诗怡,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纯洁那么纯粹那么可爱,她……喜欢的是钱,而自己没钱。因此她总是在换男友,原来那些坐在对桌的男人,都是曾经在她面前充大款的校友,而刘诗怡从不答应他们的追求,只是花着他们的钱。 原来所有的美好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值得去爱的女孩。 董明浩就愣愣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眼里是刘诗怡的哂笑。 但落水的人,哪怕水面上没有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他们也会挥舞着双手试图抓住些什么,虽然只能扑腾着坠入沉底。 董明浩平静的说,原来你是这种女人,贪婪,恶心。 “啪” 或许董明浩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转身走掉,就不会挨这一巴掌了,但是他偏偏要说出来,这一巴掌,是他需要的。 既打在脸上,也刻印在心里。 身段妖娆的刘诗怡挽着她身后等她的男人的胳膊,恢复了甜甜的笑,那个男人也笑着,眼里带着一抹嘲弄,两人渐行渐远。 那双高跟鞋,董明浩一直留着,经常擦拭,保养的很好。 多年之后,董明浩凭借出色的能力和才华,三十多岁就当上了某科技产业上市公司的高管,月薪将近十万,年少多金,追求者数不胜数,但都被他拒之门外。 他有个特殊的癖好,在公司一度引人非议。 包养大学生…… 钱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每个月花万把块在女人身上,他乐意。他从正常的恋爱中体会不到任何乐趣,只有这种迫害别人青春,压榨别人最宝贵的时光的感觉才令他兴奋,每个被他包养的女大学生,毕业的时候都会被他甩掉。 就像扔掉一双破鞋一样,毫不心疼。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董明浩记不得自己玩弄了多少女人了。但他依然留着那双鞋,没有给任何人穿过,一个人的夜晚,他偶尔会拿出来看看,给擦得亮亮的,然后锁入干燥的保险柜里。 像锁起来什么贵重的东西,又像封印曾经的自己。 ; 第二十八章 扭曲的感情 ?表面光鲜的东西,内里往往出人意料的烂如败絮。 董明浩人前是精英,收入是站在职业金字塔顶峰,实际上,公司里他包养女大学生的事变得尽人皆知,他也不在乎,反正不影响工作。时间慢慢过去,董明浩快四十了,也没结婚。 甚至没有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他没有对任何女人动过心,不论是同事还是那些年轻的学生们,对于董明浩而言不过只是蒙着皮肉的骷髅,他只是享受破坏别人青春的快感。 这些被他玩过的女人们,在被甩掉时,也并不撕心裂肺,她们仿佛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也知道董明浩心里始终瞧不起她们。不过那都没关系,有钱花,就够了。 这样的悲剧一直在重演,逐渐的,董明浩感觉到了有些厌烦。 一个午后,董明浩从赌场将已经头发花白的父亲拉出来,他心里那种厌烦更加深重。 就像是一个守林人,每天看着满眼的绿,有一天也会想看看碧蓝的大海。 董明浩从没有赌过博,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碰那些东西,毕竟父亲的教训一直在警示着他。但二十多年过去了,父亲为什么还是沉迷在上面不能自拔呢? 自己每个月十万的收入,都不能跟赌桌上小小的筹码较一个高低么? 或许是这种对安逸而糜烂生活的厌倦,或许是老父在赌桌上时眼里那奇异的神采,也或许是别的什么,董明浩第一次有了试试看的想法。 十万的月薪,上百万的存款,实际上仅仅只能算有钱人,只能是精英,依然过着他厌烦的普通生活,他……想有些改变。 于是他第一次赌博了,请假去了澳城,他带了十万块钱进场,不算多,但绝对不少。 他走出赌场时,眼睛是通红的。不是输的通红,而是那种理智被吞吃了的红,他赢了很多,十万变成了一百万,一百万是他一年的工资。作为第一次参与赌博的菜鸟,这简直是天降大运。 也或许是一种不幸。 果然,即便是吃过父亲教训的董明浩也并没有从这个漩涡爬出去,他沦陷了。 他的工作并不轻松,虽然薪水高,但人也很忙,累。因此在一夜就能赚到一年的工资的诱惑下,董明浩的价值观颠倒了,他开始认为工作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用——而赌桌上,他只需要动动手指,一大把筹码撒出去,可能一夜,也可能仅仅只需要一把,他就能暴富! 沉迷赌博的董明浩,工作上逐渐就懈怠了,他运气很好,越来越有钱,他从赌桌上赢的钱都快赶上他的积蓄了,就对工作越来越懈怠……短短两个月,他就收到了辞呈。 是的,他被炒了。 伴随着被炒丢的工作,还有他的运气。 他开始逐渐赚不到钱了,从最开始的大赚变成小赚,小赚变成小亏,再变成大亏。董明浩每次带去的钱,十万二十万的输,逐渐的,他失去了最开始赌博时那种目空一切的气势,变得小心翼翼,精神时刻都绷紧着,黑眼圈浓的像天天熬夜的码农。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董明浩碰到了她。 崔莉莉,出身贫困的农村,来胡城读大学。一次傍晚,在商场屋檐下躲雨的崔莉莉第一次邂逅了董明浩。 董明浩本来开着车,刚从赌庄出来,输了十万,心里有些郁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打算找个地方吃饭,无意中一瞥,看到了在商场屋檐下躲雨的崔莉莉。 人的一生中碰到两个长得完全一样的人的概率有多低呢?董明浩不知道,但那一刻他仿佛看到的就是刘诗怡。 一样的削瘦,一样的可爱,不同的是,商场门口躲雨的女孩,那样年轻,就像二十年前大学里的刘诗怡一样,董明浩第一次见刘诗怡,是在小餐馆,刘诗怡笑的明艳又可爱。而这个躲雨的女孩,抬头看着天,阴郁的云层隔绝了太多的光,整片天空都显得阴沉和深邃,但这个女孩在笑着,脸上干净的没有一丝阴霾。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果自己不去走进刘诗怡的世界,只是这么淡淡的喜欢着,喜欢初见的刘诗怡,他的人生,会不会有些许不同? 而他箱子里的鲜红高跟鞋也不复存在,他可能早早就结婚了,每天亲手为妻子穿上白色的系带高跟鞋,他会是个好丈夫,在外面能挣钱,在家里体贴家人,或许会一直记得刘诗怡可爱的笑颜,但平平淡淡的幸福也很好啊。 想着想着,董明浩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车停在了躲雨女孩的面前。 他又一次行将踏错。没有把美好的东西停留在第一次见的时刻。 董明浩很久没去赌博了,他找了一家合作的风投公司,白天在家炒股,晚上开车接下课的崔莉莉,吃完晚饭,就带她去兜风。胡城不大,但还是比较繁华,董明浩看着崔莉莉的笑脸,在灯红酒绿的霓虹灯下衬得那样好看,就像从淤泥里长出来的莲花,身在泥中,却不染片尘。 一种恍惚的恋爱的错觉和破坏别人青春的罪恶的快感交织在一起,让董明浩头疼欲裂。 他频繁的送奢侈品给崔莉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他赌博输了很多钱,手头却还是比较宽裕的。崔莉莉一开始很抗拒,但每次看到董明浩阴沉的神色和憔悴苍白的脸,不忍心让他再疲惫的哄自己,也就欣然接受了。 崔莉莉家里很穷,但她并不物质,她懵懂时向往一份诚挚的爱情,不沾染物质,只是单纯两人喜欢着,现在她遇到了。 只是董明浩……太有钱了点。 所以同学间难免传闲话,她用着各种董明浩随手送的奢侈品,下课了坐着董明浩的保时捷在校门口呼啸而过,任谁都会想,这么漂亮的女孩,真可惜。 不过崔莉莉毫不在意,她很快乐,她想……一直就这样,真好。 董明浩炒股并不顺利,因为他找的风投公司就是梁是非那家……一开始赚了一点之后,就开始缓步下滑了,不过投资市场本就有盈有亏,这倒不算什么。 只是董明浩开始怀念在赌桌上一掷千金一夜暴富的日子了。 他因为崔莉莉戒了小半年的赌,但此时回想起来,哪怕理智在告诉他不行,这颗种子已经种下了,它迟早会发芽的。 他又去赌了。 此时的董明浩,手里算上股市里的钱,大约也就三百万了,回到了他最初的积蓄的水平,但他已经丢了工作。人一旦从高处跌落回原点,就很难再振作起来从低处往上爬了,董安建如此,董明浩也是如此。 很快的,董明浩输掉了一百多万,他开始慌了。此间崔莉莉也发现了董明浩的不对劲,这个男人太神秘,崔莉莉对他知之甚少,哪怕两人恋爱了半年了,崔莉莉依然觉得这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一样的男子……总之就是,他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崔莉莉猜不透,也不去猜,她觉得这样就挺好。 每次面对崔莉莉的疑问,董明浩总是偏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崔莉莉跟刘诗怡的影子叠在了一起。这个念头很可怕,它会让董明浩怀疑自己的感情。 但越是躲,崔莉莉越是想知道董明浩身上发生了什么。两个人的关系逐渐从一开始的平淡而甜蜜,变成了一个追,一个躲的状态,董明浩不想这样,可他又不想说自己沾染赌博的恶习。两人就这样一直僵着。 终于有一天,崔莉莉坐在副驾上,看着心不在焉开着车的董明浩,轻声的问,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董明浩说,嗯,会。 两人又陷入沉默,车里的空气显得有些湿,说不出的暧昧,但冷气又那么凉。 董明浩盘算着,戒了吧,把赌博戒了,他已经输的够多了,输掉了一开始赚来的所有,输掉了工作,还差点输掉自己,够了。但工作难找,他也不想坐吃山空,还是从炒股入手吧,赚点钱,等崔莉莉毕业,就跟她求婚。 不知为何,他脑中始终浮现着他箱子里那双鲜红的高跟鞋。这半年他一直都没有再开过箱子,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开了。 董明浩打定了主意,在梁是非及其领导张经理的劝说下,把最后的两百万,都买了股票。 用张经理的话说,这只股技术面和消息面都看好,可以入,稳赚。 本来对股票懂的不多,董明浩听他们这么说,也没有太多迟疑。 可是……这支股票的上市公司突然传出丑闻,一直跌停。董明浩的两百万,十几天之内就变成了四十几万。 董明浩每天就这么看着屏幕上跃动着下行的绿线,内心升腾出一股股的绝望。 他没钱了。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淳朴的年代,他虽然穷,但是他有志向和目标,也有能力,那是他开始的起点,因为刘诗怡,他拼命的赚钱,拼命往上爬,像被猛兽追着的登山者,山路很高很陡,但他爬的很快,哪怕精疲力尽,也不曾停步,他怕猛兽会吃了他。 猛兽到底是什么,董明浩也说不清,可能只是内心的一些不甘,和被破坏殆尽的纯情吧。 本就失意的董明浩再一次回到原点,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比他父亲输的还惨,父亲至少还相信自己能在赌桌上翻本,而自己不剩任何本能拿去赌了。四十万在股市里套着,跌完是迟早的事。 他四十了,崔莉莉也将要毕业了,本来不久前才策划好的人生,瞬间化为泡影。 “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么?” 崔莉莉的问话一直在他心中回荡。 而刘诗怡轻蔑的笑颜也在他脑中闪现。 董明浩意识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若有若无的回响,像有个幽灵伏在耳畔低语: “你已经不配拥有任何东西了,你只剩下去杀,或者去死。” 去杀去杀去杀…… 去死去死去死…… 本来幻觉一样的声音,在这种时刻变得无比清晰,董明浩意识模糊了,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崔莉莉开门进来,像往常一样扑进他的怀里,笑得阳光明媚。 而脑海中是刘诗怡丑恶的蔑笑。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董明浩看着满手的鲜血,跟套在崔莉莉脚上的高跟鞋一样猩红鲜艳。 他杀了崔莉莉,出人意料的,他并不很悲伤。 因为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啊。 被杀意和疯狂充斥着大脑,原来是这样的轻松,再也不用去想那么多问题,今后怎么办,怎么赚钱,怎么娶崔莉莉……都不用想了,放纵自己就好了,这种感觉,比玩弄别人的青春,比赌桌上赢钱,甚至……比恋爱还要爽上一千倍啊! …… “有啊,我还有挺多后悔的事呢,”梁是非喘息着,小腹的剧痛让他说话都艰难,“问这些干嘛?” 董明浩依然面朝下趴着,一动也不动。 “我也有啊,”良久,董明浩才接话,只是声音越来越轻,“好多事,都很后悔啊。” 梁是非偏头,看见董先生原本拎着的红色高跟鞋静静的躺在他身边,董先生的手指微动,似乎在摸索着那支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必秋风悲画扇?” 董明浩的声音像天边的风一样缥缈。 梁是非等了很久,董明浩都没有再说话了,梁是非看到他的手指勾住高跟鞋的鞋带,一动不动。 ; 第二十九章 苦战 ?张骞在墙壁上摸索着,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疙瘩上发现了端倪。 这水泥墙面上很粗糙,地下车库都是这种毛坯房地板一样的水泥墙面,坑坑洼洼的,这一点稍微有些不符合这个高档小区的气质。 不过反正地下车库也没什么人用。 张骞按动了一下这个小疙瘩,整个墙面无声的退了进去,就像电影里碰触了机关而打开的暗门一样,令张骞有些惊讶。 借着手里的火光,张骞看到这是一个向下的坡道,大约两米宽,并不很陡,在延伸了十米左右之后就往左拐了个弯。张骞没考虑太多,既然任忘没有出现,那他应该也进去了。 任忘可比张骞谨慎,他都没有过多的准备,张骞还准备个什么劲?反正一般的堕天使是威胁不到张骞的,而这个小区的资料可并不包含这个地下车库的地下……算是地下室之类的吧,要知道兰兰的水平可是能媲美顶尖的黑客的,如果这个信息有只言片语的登入资料,兰兰不可能遗漏。 就是说,外界乃至国家根本不知道这个地下室的存在,这是……非法建筑。 所以张骞选择了跟任忘一样,大摇大摆的就走进去了。 一踏足这向下的地下室坡道,头顶就亮起了紫色的灯光,不强烈,就像医院里杀菌的那种一样。张骞笑了笑,搞得还挺正式,像医院的消毒走廊。 地面和墙壁都是瓷砖,头顶是紫色的灯管,张骞没有太注意这些,快步走到了坡道拐弯处,左转之后又是一条一样的紫光灯通道,尽头稍微宽阔了一些,有一扇打开的屏蔽门。 张骞心头突的一跳,他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不是很危险的那种不舒服,而是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毕竟这次的案子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张骞本不该这么草率就下来的,但是任忘很显然已经下来了,万一有什么危险,他不能让任忘一个人犯险。 就像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夜,任忘也不曾抛弃重伤的他,背着他从堕天使的包围中冲杀出去一样。 这个屏蔽门做的很厚实,大约二十厘米厚的钢板铸成,表面有少许锈蚀,看来这个地下通道存在的时间应该不会太短了。门是从中间向两边打开的,门锁处被完全破坏成钢片和碎屑了,张骞看得出来这是任忘的手法,任忘是代表着动能和矢量方向的“能天使”血统污染者,做到徒手破坏钢铁并不是什么难事,不如说,比自己还轻松得多。 张骞让过破损的屏蔽门,里面是一条大约五米的通道,尽头又是一扇破损的屏蔽门,门里透出微弱的白光,只是通道两边墙壁似乎都是玻璃,此刻玻璃都碎裂了铺在地面上,露出里面一排排的灯管,大部分也破损了,没有一个是发亮的。 手里举着火球的张骞微微皱眉,这个通道说不出的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了…… 好像在什么电影里见过? 张骞踩着这满地玻璃渣,走入了第二扇屏蔽门,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任忘的背影。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四四方方,大约一千多平米,像个商场展厅,房间左侧有一排仪器和屏幕,此刻都冒着火星,房间里摆满了棺材一样的长方形铁柜,面上覆着玻璃,里面……都躺着人,大多神色痛苦,面容扭曲,似乎都已经死了。 而任忘就站在其中一个铁柜面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头儿?”张骞开口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任忘不答话,偏偏头看向了房间的角落,张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角落里有一个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嘴角留着黑色的血,胸前有一个黑黢黢的血洞。 “我一进来,他就按了个什么玩意就自杀了,”任忘转过身来看着张骞,“同时那边的仪器瞬间自毁,这些人,”任忘偏偏头,“也瞬间就死了。” 张骞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况他完全没有经历过,根本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门口还有很先进的激光防卫措施,”任忘继续说,“我怀疑这是境.外势.力的秘密实验室什么的,交给局里处理吧。” 噢,难怪外面的玻璃渣通道那么熟悉。张骞恍然大悟,某个电影里有演过那样的激光通道,没想到被任忘给破坏了。 两人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确认没有后门,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留下,每个铁柜样的容器里的人也都死透了,没有一个活的,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张骞粗略一算,足有一百多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痛苦的神色。 就像死前经历了什么撕心裂肺的痛。 这里依旧没有信号,张骞和任忘的耳麦都只有沙沙的盲音。两人退出了这个地下室,水泥外墙合拢,在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出来有缝隙。 退出地下室后,任忘和张骞都愣住了。 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黑暗中黑影此起彼伏。 任忘始终开启着特殊视觉,在他眼里的地下车库,此刻处处都弥漫着红色。血一样浓厚。 在任忘后面出来的张骞,借着手中的火光,勉强看清周围,到处都是黑影。 他们被包围了,任忘抽抽鼻子,这熟悉的味道,这特殊的颜色,是堕天使。 “看来还不是境.外势.力,”任忘嘿嘿一笑,“是黑暗势力啊!” 不论是任忘还是张骞,字典里都没有低头两个字。 更何况,堕天使也没有怜悯之心,更不懂优待俘虏。 它们的眼里只有血,脑中只剩杀。 “吼——” 离二人最近的一个个子并不高的堕天使朝任忘猛扑过去,速度快的几乎看不清,但任忘看得清,血液里不属人类的强大力量赋予了他惊人的反应力,任忘飞快的抬手,先一步抓向了扑来的堕天使的脖子。 堕天使在空中根本来不及躲闪,它白茫茫了无生气的眼里第一次映出了恐惧。 “嗤”的一声,堕天使撞在任忘手上,脖颈被任忘捏在手里,仅一瞬,堕天使那让梁是非头痛万分的身体素质,在任忘手里就像泥巴一样,轻而易举的捏成了肉泥。 血浆四溅,堕天使的血出奇的热。每个血统污染者,和堕天使一样,都是使用血液里的神秘力量,在运用这些力量时,体温徒增,血烫的像沸腾的水。 任忘一瞬间就捏死了一个堕天使,但其他堕天使并不知道畏惧,它们就是没有理智的疯兽,它们大张着嘴,等着将任忘张骞碎尸万段,贪婪的吞吃他们的血肉。 片刻,潮水一样的堕天使向二人涌来,似乎要将两人淹没,冲击得渣都不剩。 张骞手上的火光大盛,火球在空中挥舞成一条光带,向扑来的两只堕天使扫去,一只堕天使没有躲闪过去,在空中被火球击中了胸膛,高温瞬间将它胸口烧成一片焦黑,它坠落下来倒在张骞脚下,心脏被焚毁也没有令它瞬间毙命,而是倒在地上挣扎着,嘴里发出莫名的嘶哑呻吟。 火球爆炸的余波被令一个堕天使用手臂抵挡,饶是如此,双手也被烧得通红,但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转瞬间已经扑到张骞面前,双爪向张骞面门抓去。 张骞毫不躲闪,而是又在指尖凝聚起一团火焰,瞄准了它身后的其他堕天使。 就在堕天使的爪子快要抓到张骞面前时,无形的高温屏障让它的指尖瞬间焚烧成灰烬,随着动能飘飞出去,散在空气中化作星星点点的尘烬和火星。 张骞全力运转着体内“炽天使”带给他能量的血液,控制火焰的能力全开,在体表形成肉眼难见的高温层,任堕天使行动再敏捷,力量再大,撞上来也只是化作灰烬。 只是这种状态消耗巨大,并且水火无情,很容易误伤周围人,好在任忘并不惧怕高温,他的能力也不俗,“能天使”能控制的矢量方向,也包括热能,温度,虽然任忘的矢量控制范围很小,但足够在短时间内靠近张骞的高温屏障了。 而且张骞的高温屏障只能形成于面前,覆盖不到的背后,他会安心的交给任忘。 很久没有陷入过这样的境地了,张骞不自觉的想起那个雨夜,背后的这个男人背着自己,在成群的堕天使的利爪下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样的坚毅那样的可靠,像身披金甲的盖世英雄。 绝大多数的堕天使,一旦堕落,就永远失去了意识和理智,只能任由血液支配着它们的嗜血和杀意,重复的杀戮和饮血。 这种堕天使在张骞眼里战斗力都不强,肉体的力量甚至还不及“力天使”的血统污染者。 但有些堕天使会出现例外,它们会有意识,甚至很聪明,这种堕天使都很强大,它们或者是吞吃了太多的人,或者是经历了太多太痛苦的事而堕落,总之,这一类堕天使都很难对付,张骞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一年前血腥屠宰场的“屠夫”,不仅身体强大的令人咋舌,而且还能使用血统污染者的能力,一度让张骞任忘陷入苦战。 另一个,就是“车夫”了。 车夫的出现,成就了张骞后来觉醒为血统污染者,但同时也是车夫,杀尽了张骞的亲人,让张骞在重伤绝望之下第一次见到了任忘。 他的命是任忘救的,他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任忘就是他最后的依靠。 车夫手中的雷电,在暴雨倾盆的天穹下闪烁得如同灭世的长枪,光芒万丈间就将他所珍视的一切化为灰烬,像审判命运的奥丁,强大又威严,不可抗拒。 车夫后来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它的消息,张骞甚至怀疑车夫本人就是雷天使,可是其实车夫还不够格。 那真正的使徒会有多强? 张骞想着,有些怀疑,作为力量超然于世的血统污染者,他们真的有能力埋葬掉所有的使徒吗?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让张骞清醒过来,他恍惚间已经快要耗尽力量了,高温屏障出现了缺口,温度也没那么高了,开始显现出肉眼可见的红色的火焰波纹,这是高温屏障温度降到堪堪维持的临界点的征兆,高温屏障不再能瞬间焚毁堕天使的血肉,所以张骞大意之下,一个堕天使贴近了他侧身……一爪抓向了任忘的后腰! 任忘重伤! “头儿!”张骞目呲欲裂,回身一掌拍像身侧那个堕天使的胸口,火焰和高温转瞬间传递到堕天使体内,堕天使胸口皮肉下的血管顿时发出刺目的金光,不到三秒,便灼烧了起来,瞬间燃成一团火球。 “头儿,对不起,我……”张骞撤掉了高温屏障,用火球逼退了身前的两个堕天使,“是我不小心……” 任忘摆摆手,喘息着说:“老千,打起精神来,我们既然决定要与黑暗势力作对……” “就要有随时丢掉性命的觉悟啊!” 说着,任忘一左一右双手抓向了两边扑来的堕天使,肉眼可见的波动出现在他手掌之上,一接触扑来的堕天使的爪子,堕天使就好像受到什么巨力的打击一般,向后飞去,同时在飞出去的空中,整个身躯从爪子开始扭曲,骨头碎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落地之时已是一滩烂泥。 任忘喘着粗气,他伤的不轻,他的能力没法用来疗伤,后腰血汨汨的流,他穿的白衬衫已经染红了大片,有自己的也有堕天使的。 他特殊视觉里,还运动着的堕天使大约还有十只,或远或近,或在准备偷袭,他们在半个小时里已经灭杀了大约四十只堕天使了…… 这里太诡异! 任忘喘着气,思索着,这个小区疑点太多了,虽然成群的堕天使他也有见过,但……出现的时间有些太巧合,正好是在他们发现了地下车库的地下室之后,就堵在这里围攻他们…… 这五十只左右的堕天使,如果逃窜去外面横行,说不定整个城市的秩序都会被破坏,“真实世界”就将再也藏不住了,民众恐慌,媒体大篇报道,暴动……最终引发“文明崩坏”,结果任忘都不敢想。 “对了头儿,”张骞也喘着粗气,“这个小区有点奇怪,我起先在外面做能量反应的时候发现……” “这里的人血统污染比例都很高!是普遍都在百分之十以上,还有好些在百分之三十左右的!” 恍然,任忘将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联系到了一起,一些可怕的猜想在脑中慢慢浮现。 而他从刚才开始就在死死的注视着黑暗中的某处,那里起先什么都看不到,但任忘心中有强烈的危机预感。此刻,任忘的特殊视觉里能看到一丝细微的红雾从那边蔓延过来,还夹杂着黑气,一股巨大的压迫令他本就拼命搏动的心脏再次加速。 那里过来了一个人。 或者说,特殊的堕天使。 一如“屠夫”,或者“车夫”,仅仅一个,就足够威胁到全盛时期的两人。 任忘舔舔嘴唇,他力气有些衰退了,现在不仅有十只堕天使蠢蠢欲动,更有一个强大的堕天使在接近。 或许今天,在劫难逃。 ; 第三十章 任忘的计划 ?窗外的风轻抚梁是非的脸,像母亲的手一般轻柔。 梁是非已经躺了很久了,他站不起来,小腹一直剧痛,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肠子被踢断了。 这就尴尬了,不能打电话给120,不然这一屋子狼藉就不好解释了,死去的董先生,墙角的烂泥一样的清洁工…… 还有董先生家的炼狱。 但是梁是非感觉自己力气正在逐渐流失,可能内出血的很严重,可能真挺不了多久了。 想不到自己用这种方式死去呵。梁是非自嘲的一笑,他的经脉早就空了,内力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殆尽,短时间内根本凝聚不出来,不然至少还能用内力疗个伤。 所以梁是非就只能躺着,角落的清洁工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瞪大着眼,嘴里塞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直在呜呜呜。 梁是非在内心权衡了一下,还是打120吧……不为自己也要考虑一下角落的清洁工啊,他四肢骨骼都被碾碎了,内出血应该也很严重。 况且,有机会活,为何一定要死。超自然的事情,总有解决方法的。梁是非掏出手机,按下120,一边想着自己会面临什么处境。 按照小说或者电影里的套路,一般自己会先被“有关部门”监禁,套问或者研究自己身上的超自然力量什么的…… 不对不对。梁是非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想起自称国安九处的小子了,堕天使这么常见,自己几天就碰两只,国家应该早就有专门的部门应对“真实世界”的相关事务,说不定这个国安九处就是这样的部门,那么自己顶多也就是被盘问一下来龙去脉,不会太为难自己…… 这里梁是非倒是有一个地方想岔了,堕天使怎么会常见呢…… “嘟……” “喂你好我在……”梁是非听接通之后就打算报出这里的位置,昨晚上他才打过120,熟门熟路。 “梁是非吧?”电话那头却是个听起来活泼可爱的女声。 “……哈?”梁是非有些懵,这……应该没打错吧?就算打错了怎么会直呼自己的名字? “我截了你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活泼女声说,“我是隶属国安九处的特别行动员,刚才跟你见过的那个人……” “我曹你还开了变声器!”梁是非忍不住惊呼。 “……是我的队长,”活泼女声突然低沉了下来,“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嗯啊,我受伤了,想打120的,”梁是非有些气,“您没事干嘛要截我电话?” “受伤了?”女声并不回答梁是非的问题,“为什么受伤?请跟我描述清楚。” 梁是非沉默了。如果这个女人是之前那个国安九处的小子的同伴,那么…… 或许自己不用被有关部门抓去研究了! 梁是非赶紧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掉,认真描述起了自己的情况,从上午进小区到刚才打败堕天使董先生,不过隐去了自己的内力这些细节。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你都听得懂吧?”梁是非讲完,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有一直敲击键盘的啪啪声。 “喂?”梁是非喊道,“能帮帮我么?” “你是这两天突然觉醒的吗?”活泼女声继续问。 “嗯……是,前几天觉醒的,怎么?”梁是非有点不敢回答的太圆满,毕竟他这力量是许愿得来的,跟他们口中的觉醒、使徒、堕天使什么的不相干,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没有破绽。 而电话那头的张胜男,也就是兰兰,则陷入了沉思。 从记录和各处的监控来看,梁是非最近一直都很正常,没有经历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并且他描述中的堕天使董明浩,********居然还能变回人形,还能说话……这分明是力量强大的特殊堕天使啊,站在堕天使力量的顶峰……居然被刚觉醒没几天的菜鸟血统污染者给弄死了?还只是付出了被踢了一脚的代价? 这不可能。兰兰是仔细翻阅过任忘“血腥屠宰场”一案的卷宗的,里面写的很明白,特殊的堕天使,比普通的强大太多了,不是一个血统污染者能对付的,任忘和张骞的实力兰兰知道,绝非新手可以比的。 而这个梁是非,才觉醒几天就能打败特殊的堕天使,不可能,但他这个样子不像是撒谎,因为这谎撒的太没水平了…… 突然,飞快的查阅着资料的兰兰鼠标停了下来,她注意到了关于梁是非的一个信息。 是一份拍照的文件,纸页泛黄,有些年头了,上书: 锦城城中村失踪案,失踪者姓名张涛,系锦城居民,未成年人,失踪时9岁,据目击者梁是非称曾被一神秘男子侵害,现场发现大量血迹,未找到失踪者和作案嫌疑人……后续调查因涉及大量机密,已移交国安九处处理。1995年10月6日 兰兰心中有些疑惑,她在国安九处的档案和文件里未曾找到跟这个文件描述的信息相符合的,她是2014年进的国安九处,这种陈年的资料如果没有登入系统……那还真找不到了。 换句话说,梁是非可能在小时候就已经经历过“真实世界”的经历……他可能那个时候就觉醒了! 兰兰虽然不敢肯定,但眼下只有这个解释能说通,梁是非说不定……很强! “梁是非先生,”兰兰沉默了半响终于开口,“能告诉我吗?你参与这件事的原因,为什么要杀掉这个堕天使……” “救人啊,”梁是非不假思索,“这个清洁工还活着呢,能帮我打个急救电话不小姐?” 救人?兰兰又怔住了,这样的理由还是第一次听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战斗的理由,头儿是嫉恶如仇,痛恨堕天使,而老千则是报任忘的救命之恩,同时也仇视一切堕天使。那么梁是非呢,救人是什么意思?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而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傻子吗这是。兰兰不大理解。 “嘟……”兰兰的耳机里只剩盲音。 梁是非等了半天不见兰兰回话,肚子疼的不行,他不耐烦的挂了电话。有这时间救护车都快到了,他还以为这个女人有办法解决他现在的困境,结果只是问个没完。 兰兰咬了咬嘴唇,她已经快一个小时没有联系上任忘和张骞了,按照两人的步行速度,地下车库都能走两圈了,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况且,他们要找的董明浩,明显已经死于梁是非之手了。 那地下车库里到底有什么,兰兰不知道,女人在面对未知时就喜欢瞎猜,比如老公一晚上不接电话,可能只是在看球赛,而老婆则坚定的认为他出轨了……兰兰此刻就是这样想,任忘张骞两人下去快一个小时了,又没有监控,怕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能困住这两人的危险,兰兰认为至少是五十只以上的堕天使,或者别的很强的血统污染者,或者,特殊堕天使。 兰兰再次敲击着键盘,拨通了梁是非的手机。 任忘喘着粗气,他的“能”覆盖率已经从百分之三十五锐减到百分之十了,体内消耗太大,血统能力也同样,他已经没法镇定的用“能”去反弹堕天使的攻击并施加更大的动能了,只能堪堪防御。 张骞也同样如此,他凝聚火焰不再顺心自如,高温屏障早就失效了,他远距离发射的火球只能灼伤堕天使的皮肉,甚至无法伤到筋骨。 最后的十只堕天使,两人都战斗的很艰难。这些堕天使体型较寻常的堕天使都偏小,力量也弱一些,但数量比较占优,五十来只,磨都足够把一般的血统污染者磨死了,任忘张骞都是血统污染者中的佼佼者,也精疲力尽了。 任忘看着逐渐走过来的代表特殊堕天使的红雾和黑烟,心头有些沉重。 整个地下车库都弥漫着一股血肉烧焦的味道,地面是大片大片的焦黑,空气中也漂浮着一片片的灰,以两人为中心,满地都是堕天使的尸体,或身首异处,或焦黑焚尽,五十多只堕天使都死的不能再死了,而此时真正的威胁才刚刚到来。 “老千,”任忘咧着嘴,“有些事要跟你交代……” “头儿,啥也别说了,”张骞将手中的火焰举高,想照到远处接近的特殊堕天使,“我不会走的,我……” “谁特么叫你走了,”任忘有些无语,打断张骞的话,“我是说,这个堕天使很强,以我们俩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对手。” 张骞点点头。 “阿男不知道地下的情况,所以我们也不会有增援了,”任忘长吐一口气继续说,“我们必须把这个堕天使给灭杀在这儿,不然它出去了,不知道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那怎么办?要用‘那个’吗?”张骞有些不知所措。 张骞口中的‘那个’,其实是每个血统污染者最后的底牌,被从古到今的血统污染者称为“挽歌”,作用是强行提升自己的血统污染程度,一般血统污染者的血统污染程度大约在30%~40%之间,超过百分之四十就很危险了,随时有可能自行突破至百分之五十。 而百分之五十,则是一个临界点。人类,和堕天使的临界点,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血统污染程度,就会瞬间堕落为堕天使,没有一丝一毫的例外和可能。 这种强行提升血统污染度的方法,可以让很多血统污染者突破百分之四十,达到更高,四十五,四十七,甚至四十九,离那堕落的边缘仅差一线,来换取强大的力量,代价就是……血统污染程度再也退不回去,在增幅状态结束后,瞬间堕落成堕天使,脑中充斥着杀和血,不再保留一丝理智。 越是活得久的血统污染者,对这个秘术就越是抵抗,谁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染过堕天使的血,谁都不愿变成那种模样。 但所有血统污染者的结局,都是堕天使,血统纯度会缓慢的提高,也会变得越来越强,直到临近了百分之四十多,他的下一步,就是堕落为堕天使了。 从古到今无数的血统污染者在得到强大力量的同时试图抑制自己的血统纯度,但就算是一辈子不使用那强大的力量,最终也会堕落,别无他法。 “不是,”任忘摇摇头,“怎么能用那个,用了之后我们也将堕入万劫不复,就算杀掉了这个特殊堕天使,我们堕落成的堕天使也会跑出去,这个方法不行。” “那……”张骞有些疑惑。 “小区的结构和地下车库的地图你记得不?”任忘问到。 张骞摇摇头。 “我们现在所处的区域,大约是七栋旁边树林的地下,距离最近的七栋,也有五十多米距离。这里离地面十米有余,土层和水泥的分量,即使是特殊堕天使也吃不消,会被砸成肉泥,”任忘舔舔嘴唇,眼里透出坚毅的光,“我们要做的,打断这所有的承重柱,让地面坍塌,把这个特殊堕天使……” “埋葬!” ; 第三十一章 强大敌人 ?梁是非坐在任忘的桑塔纳小轿车里,肚子上插着一支注射器。 “啊……”梁是非长舒一口气,感觉小腹的疼痛逐渐减弱,消失不见。 现在梁是非身上又肩负着另外一个任务了,他要下地下车库了。 兰兰在表述了她联系不上队员,希望梁是非帮个忙之后,也表示有办法暂时缓解梁是非的伤势,并且帮他处理残局,包括那个基本瘫痪的清洁工,梁是非这才答应,缓了片刻,扶着墙站起来,忍着剧痛下楼,按照兰兰的指示找到了任忘他们的车。 看起来很破旧的桑塔纳2000……一点都没有电影里特工开的豪车的样子…… 兰兰远程控制打开了车门,梁是非在车后座找到了一个黑色双肩包,翻出了里面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两只淡蓝色的药剂和两支注射器,梁是非装上一支注射进了自己体内,顿时感觉好多了。 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啥,这么管用,想来应该是镇痛剂之类的吧。搞完了还是得去医院。 梁是非没多想,坐了一会儿感觉确实没有任何不适了,下车走回去找寻地下车库的入口。 为什么不叫别人下地下车库去找国安小子而找我呢……梁是非边走边想,这里面确实有些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兰兰担心的是任忘张骞在地下车库遭遇危险,而在胡城她只能调派来普通雇员,特别行动员却是一个都没有了,所以……普通人下去,万一真是什么危险,比如堕天使或者别的,普通人大概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兰兰觉得梁是非可能是个早就觉醒的高手,这个原因却是没有说于梁是非。 并且,才堕落三天就变成特殊堕天使了,兰兰心头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这次的事恐怕不简单。 梁是非找到任忘下去的那个入口,坡道黑漆漆的向下延伸,像吃人的怪物,梁是非没来由的有些胆颤,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么会功夫,体内的内力恢复了两成,梁是非感觉不那么虚弱了,加上身上不痛了,梁是非勉强有了些自信。他没有多犹豫,直接走了下去,一路上尝试着用内力去探寻小腹的伤,结果发现……肠子并没有断,但内出血了,不过现在都止住了,很奇怪……难道是那个镇痛剂的功效吗?梁是非也不懂,直直的走下去,拐过一个拐角,视野徒然一暗,梁是非有些眼花,眼睛还没适应这昏暗,他在原地站立片刻,等勉强能看清了,才发现这地下车库……还真暗啊,很大很长,没停几辆车,却没有空旷的感觉,立柱错综复杂,灯光也昏黄的像老掉牙的故事里纯在的煤油灯,照不亮周围环境,只有一个朦胧的灯影。 空气中还有股若有若无的焦臭。梁是非抽抽鼻子,往里走去。 借着张骞手中的火光,任忘看清楚了逐渐接近的那个影子,那是一个……普通的有些平凡的中年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的油亮,匀称的身材,丝毫不像别的堕天使那样肌肉虬结。 如果不是因为在任忘的特殊视觉里他真的是个不一般的存在,或许这个形象比梁是非更像个上班族。 任忘有一点没有明说,张骞也清楚,两人打算让这个区域的地下车库坍塌,固然能困住甚至杀死这个特殊堕天使,但……两人基本上也没可能出去了,他们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承受得了十余米钢筋混凝土和石块泥土的重压,会瞬间粉身碎骨。 “老千,我拦住它,你跑。”任忘并没有因为这个堕天使还维持着人形,看起来就像普通上班族一样无害而小看它,相反,任忘对这种看不透的东西最是谨慎。 “不走,头儿,要死一起死。”张骞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走啊,这个地下车库的事,要告诉上面的人知道,太多疑点了,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任忘也很平静,他在默默计算着自己的体力和“能”的剩余,“我是头儿,听我的,这是命令。” “头儿,你走吧,我的能力比你更适合破坏这些承重柱,”张骞回答,“你还有家人,我什么都没有。” 任忘叹了口气,张骞的性格他了解,这种时候想说动他走,几乎不可能。任忘也不愿意走,虽然自己还有家人,可是他要是在这里走掉了,他一辈子都会内疚。 张骞虽然并非他的家人,可是他们是生死并肩的同伴啊! 从在车夫手上救下张骞时,他还只是个少年,虽然现在也才20岁,却是任忘值得信赖的伙伴,两人出生入死多少回,从来没有说谁抛下谁,一年前的“血腥屠宰场”,面对那么强的“屠夫”,两人也活下来了,不如说,他们还从来没有互相提过谁谁谁先走。 但这一次不一样,任忘和张骞都明白,他们剩余的战力不多了,要打败这个堕天使,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多办法,并且还要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对于现在这个处境,真的太难。 除非有一个人走,另一个人留下来让这部分地下车库坍塌,堕天使能埋葬,消息也能带出去,除了留下来的人不会有多余的人牺牲。 所以任忘第一次提出了让张骞走。而张骞虽然理解这其中的原因,但他却希望留下的是他。 他希望任忘能活下去。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虽然情况迫在眉睫,但两人都不愿意走。 空气微妙的有些阴冷,张骞开始感觉到刚才出的汗把衣服贴在身上了,凉凉的。现在本是酷暑,但地下车库距离地面太远,所以晒不到太阳,体感温度要低一些,有些阴凉。 “老千,”任忘突然说话了,“你有没有感觉到温度下降了?” 张骞点点头,“是,大概像开了空调的感觉,”随即又说,“能做到操纵温度的,除了跟我同样的炽天使血统污染者以外,就是你……” “嗯,”任忘也点点头,“你可以升温,而我能天使的血统污染者,则是可以用矢量操纵控制温度的方向和量,炽天使只能制热,而能天使可以制冷。” “虽然‘能’的应用不会给周围环境造成太大的温差,不过基本可以确定,它是拥有能天使能力的堕天使了,”任忘眯了下眼,“有些棘手。” 同为能天使的血统污染者,任忘对这种能力最是清楚不过,矢量的控制,意味着一切的方向和量,不管是温度还是动能,甚至紫外线,只要是认知范围内的事务的方向,都能控制,只不过对精神消耗巨大,并且会因为血统污染的纯度而拥有不同程度的‘能’覆盖率,任忘全盛时期,‘能’的覆盖率可以达到全身百分之三十五,这在能天使的血统污染者里面算是顶尖的了。 但如果这是个血统污染程度越过了百分之五十的堕天使呢? 任忘没有见过太多的拥有使徒能力的特殊堕天使,但每一个都给他留下了强大无比的映象,无论是车夫还是屠夫,都强的可怕。而眼前这个疑似拥有能天使能力的中年男人,如果真是堕天使,任忘不知道他会有多强。 而自己,能挡得住他吗? “嗒,嗒……” 皮鞋踏着地面的声响,像有规律的鼓点,在地下车库回荡。 既然都不愿意走,那就等着地下车库被挖开再发现这里的事吧。任忘咬咬牙,默默在双手形成了‘能’的覆盖层,淡淡的,已经如同纸片样薄了,而张骞也是,微微躬身,点点火星从他背后升腾飞旋,两人蓄势待发。 那个西装男人走到距离两人二十米的地方就站住不动了,脸上映着张骞手中的火光,眼神闪烁,脸上写着疲惫。 完完全全就是个顶着生活压力疲于奔命的上班族啊。 在两人戒备的目光中,中年男人摆了摆手: “你们好,先别动手,说几句话。” 两个人楞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主动要求交流的敌人?并且还是一个强大的特殊堕天使? “……什么?”张骞忍不住开口问。 “嗯,先做个自我介绍,”中年男人神色平静,只是眉宇间有抹不去的疲倦,“我是周怀安,你们破坏的实验室的负责人,两位是?” 任忘张骞对视了一眼,报出了身份:“我们是国安九处的特别行动员。” 国安九处其实在真实世界名头很大,猎杀堕天使的组织不少,古往今来有无数世家、组织都在默默的做着无名英雄,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维护着民众的平静生活,虽然这些组织的目的可能并不那么高尚和纯粹……但这些私人组织再怎么庞大,也比不过国家的,国安九处就是隶属于国家的灵异事件处理机构,明面上是负责涉外单位防谍、监控境内反动组织及外国机构的部门,实际大部分都是涉及血统污染者或者堕天使相关的事,全国各地都分布着特别行动员,任忘张骞和张胜男就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小组,分管江城附近的灵异类案件。 自称周怀安的中年男子点点头:“幸会。二位,我也是奉命办事,你们管的宽了点,弄毁了我管辖的实验室,”说着低头看了看脚边的一地残骸,“我只好将二位处理掉了。” 虽然中年男子语气很平静,但却说着杀机重重的话,任忘张骞又再次绷紧了精神,只看这周怀安有什么动作,就全力爆发,不是攻击周怀安,而是周围的立柱。 计划都在两人心中。 “这里太热,所以我降降温,我讨厌流汗,”周怀安接着说,“哪怕是打架,我也希望优雅一点,大家不要搞的很狼狈,那么……” “我要攻击了!” 说着,周怀安就在两人的视野里消失不见,任忘感到眼前一花,赶紧用薄弱的‘能’覆盖在自己的心脏位置,但只一瞬间,这层薄薄的‘能’就被粉碎,任忘甚至来不及去计算和反弹这份动能,人就倒飞出去,同时在空中吐出一大口血。 “嘭” 这时,周怀安踏着地面跳起的声音才传入二人耳朵,周怀安的速度……甚至突破音障! 周怀安之前站立过的地方,以他为中心整个水泥的地面都呈现蛛网状的龟裂,周怀安这起跳的力量,大的令人咋舌。 任忘胸口被拍了一掌,肋骨断了两根,如果不是他提前运使‘能’防御住胸口,估计这一下就足够要他的命。而周怀安这个战斗方式他太熟悉了,跟自己如出一辙,这是用‘能’来操纵起跳力度的矢量,放大到极限造成的效果,任忘全盛时大概能做到接近音速,这却是比周怀安差远了,这个周怀安…… 很强! 任忘重重的摔在地上,他眼角余光看到,张骞的火焰席卷,将周怀安包裹,但周怀安身上似乎有个球形的透明罩子,火焰根本烧不到他分毫。 任忘感到一股绝望,这浑然一体的球形……全是‘能’啊!浑厚无比,抵御一切认知范围内的伤害,任何的温度和动能,都隔绝在外,除非用同样的‘能’去中和,不然,周怀安几乎无敌! 任忘的‘能’覆盖率是百分之三十五,已经是血统污染者中的高手,而他做不到将‘能’散布周身,浑然一体,而周怀安……覆盖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随后,张骞也飞了出去,他咬着牙没有叫出来,他没有任忘那样的‘能’,他的高温屏障对周怀安无效,他实打实的吃了一击,一股黑血涌上喉头,眼前一黑,没落地就晕了过去。 短短一瞬,在血统污染者中算得上高手的二人,被周怀安秒杀! 任忘看着身边晕厥过去的张骞,咬咬牙。 或许真的要用“那个”了。 挽歌,所有血统污染者最后的底牌,使用之后,永远失去作为人类的身份,变成没有神智的堕天使。 就像破釜沉舟和背水一战,但这两者都有一个希望,获胜之后便收获美好的希望。 挽歌则不存在,它从使用开始,便注定了绝望,就像死后之人躺在棺材里,生前的一切都与他隔绝,亲情,爱情,友情,都断了,曾珍视的一切都远去,人们站在棺材前做最后的道别,灵堂回荡着挽歌。 就像生存在生化末日的人宁愿自杀也不想变成行尸走肉。 那样的绝望,比死亡还可怕。 ; 第三十二章 任忘往事 ?许多年之前,任忘有个弟弟。 那时的任忘,也是个少年,血统污染、堕天使和真实世界,与他无关。 家境有些贫寒,父母收入都不高,是个普通的四口之家,平时父母出去工作,可能十天半个月才回一次家,但他们对家里两个孩子很放心,因为任忘很懂事,年纪不大,已经能把弟弟照顾的很好了,他比弟弟大六岁,很自然的挑起了做饭洗衣之类的家务事,日子虽然拮据,但也充满温馨。 弟弟每天放学回来,吃饭的时候都会跟任忘讲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任忘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微笑着听,弟弟去写作业,然后洗洗睡了,任忘则洗碗,把家务干完,才去写作业,每次睡的比弟弟晚的多。 不过这也没什么。任忘觉得日子过得很开心。 父母似乎越来越忙了,自己的学业也越来越紧张,马上就要中考了,任忘回家开始有些晚了。有一天,任忘回到家,看到桌子上摆着两道小菜,而弟弟在屋里写作业,他一下子热泪盈眶,才八岁的弟弟,居然会做饭了…… 任忘感到很安心,虽然弟弟炒的菜很难吃,土豆丝切的跟条似的,还没放盐,白菜没洗干净,有沙,任忘一口也不剩的全吃完了。 这就是感动吧?少年时的任忘还挺简单的。 而弟弟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了八岁。 中考那天,任忘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写答卷的时候无数次折断了铅笔芯,手也不受控制的抖,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心烦意乱,任忘感觉自己考砸了。 但实际上这心烦意乱的预感,并不是预示着他考砸了。 持续两天的考试结束,任忘有些沮丧,一个人在街上踱步,来来往往的人群从他身边掠过,每个人都在笑着闹着,似乎本色出演一场话剧,又似乎面无表情。 太阳早就西沉,天边只留下昏暗的红霞,任忘想了想,还是回家吧,今天回去的不算晚,或许能赶上给弟弟做饭……弟弟的厨艺越来越棒,虽然刀工还是不咋地,至少炒出来的菜不再是黑暗料理…… 这样想着,任忘强打精神快步往家里走,不知为何,心头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任忘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了,他觉得自己很镇定,中考失利也不过是沮丧一下,这莫名的心神不宁却不像是中考失利引起的,它更像是…… 预示着生离死别! 任忘家在一片老居民楼的一楼,有个小院子,因为家里只有他们兄弟俩,院子没工夫打理,别家都种点菜或者花花草草,任忘家的院子就是一片荒草丛生,没管过。任忘跑回家门口的时候,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到他隔壁那户的窗户破损了,有浓浓黑烟从里面涌出来,楼下没有一个人。 其实任忘没有闻到,空气中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着火了?任忘没多想,当即就冲入自家房门,不管怎样,先带弟弟远离,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隔壁的煤气罐随时有可能爆炸,先救人要紧。可是冲入房门的任忘却楞住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认知里不能理解的怪物,身高两米,浑身肌肉虬结,比健美先生还夸张,皮肤泛着紫黑色的光泽,两眼一片白茫茫,布满血丝,没有瞳孔,大张着嘴,满口獠牙,血丝和唾液顺着嘴角流淌…… 而它粗大的爪子上,抓着任忘的弟弟! 弟弟那样瘦削,被堕天使一只手就能拦腰抓住,此刻他正紧闭着眼,而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浸透,生死不知。 “啊!” 任忘目呲欲裂,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悲伤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上他的大脑,席卷他的全身,他没有因为堕天使可怕的模样而转身就逃,他反而向堕天使冲去,试图将弟弟从堕天使手上抢夺下来。 堕天使随手一丢,弟弟的身体如纸片样单薄,飞向了任忘,任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翻在地,他爬起来抱着弟弟不停摇晃,泣不成声。 “哥……”弟弟被摇晃的醒了过来,眼睛睁不开,“我……我好冷啊……” 任忘满面泪水,咬着嘴唇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弟弟抱的紧紧的。 “哥……”弟弟虚弱的伸出手,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想触摸到哥哥的体温。 “嗯……”任忘抓住弟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带着哭腔憋出一个嗯。 “哥……”弟弟的声音越来越细小,“你回来啦……我做了……做了你爱吃的……” 任忘偏过头,屋里的吊灯碎了一地,借着隔壁的火光,任忘可以看到地上有一些盘子碎片,周围还散落着黑乎乎的肉块。 红烧肉。任忘曾经最爱吃的的菜,弟弟这是第一次做,很小心谨慎可是还是做的有些糊。 “哥……我想……我想吃你做的……做的……” “唔……”弟弟突然呕出一大口血,喷在任忘胸前,然后没有任何声音了。 “啊!!!!!!!”任忘把头埋在弟弟胸前,泪水混合着鲜血浸透了弟弟的衣服,弟弟的手从他脸上滑落,垂在一边。 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可能你最爱的人一如既往在家做了你爱吃的,等你回来,而你却永远也回不来了,或者回来了却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像指间溜走的沙,拿在手里,却抓不住它,当你指缝空空如也,你才恍惚的明白,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已经悄然溜走了。 所以没有哪个血统污染者,是自己愿意觉醒的,获取力量的同时,其实他们失去了更多。 失去作为普通人的平凡和幸福,以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用这些来换取超然于世的力量,没有人会心甘情愿。 任忘开始回想自己跟弟弟在一起的时光,而堕天使朝他扑了过来,这一瞬间,任忘觉得过得好慢好慢,任忘听说过人在死前,生前经历过的一切会如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中浮现,任忘不知道这算不算,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给弟弟做饭时,是九岁吧,弟弟三岁,爸妈实在抽不出时间照顾弟弟了,之前妈妈在家休养三年,家庭光靠爸爸的收入,很难支撑,妈妈必须也工作去了,三岁的弟弟就交给任忘照顾,爸妈不定期的可能一个月回来一两次,每次在家待一天,又忙去了。 任忘笨拙的切了菜,妈妈临走时切了排骨,任忘则是把土豆胡萝卜切了块,然后按照妈妈教的方法红烧了,排风扇也忘了开,锅也烧糊了,毕竟第一次炒菜,就弄这么高难度的,任忘也不容易。 “哥……”焦头烂额的任忘感觉衣角被拉了一下,他回过头,三岁的弟弟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任忘一下感觉到好开心,做菜失败的阴云一下子消散无踪。 弟弟也笑,那样纯洁无暇,像早上初生的阳光一样温暖。 任忘觉醒了,在堕天使扑过来的瞬间。 “嘭!” 隔壁的煤气罐终于是炸了,巨大的气浪挟裹着各种东西的碎片从隔壁的门窗中喷出,冲进了任忘家打开的门,一下子将扑在空中的堕天使掀翻在地,气浪、火焰和碎片将任忘兄弟二人包裹住了。 但任忘身体靠近门的一侧,却有一层无形的半球形壁障,将这火焰气浪和碎片,通通隔绝在外! 能天使的血统污染者任忘,在这一刻觉醒了,并且直接就是百分之三十五的‘能’覆盖率,拥有将一切认知范围内的矢量进行操纵的能力,动能,温度,甚至紫外线,都在任忘的掌握之中!一瞬间,很多信息充塞进任忘的大脑,任忘还来不及悲伤,大脑就痛得仿佛要裂开了,太多不属于他认知的东西涌了进来,他不及细想,只是全力想将这些东西排斥出去,想……保护弟弟。 然而他确实将火焰和气浪的冲击波以及碎石什么的排斥出去了,但弟弟在他回来之前,就已经受了致命伤。他拥有拒绝一切的力量,却挽回不了弟弟的生命。 任忘轻轻的放下弟弟,温柔的像个母亲,然后站起来,看着眼前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的堕天使,两眼血红。 他的视觉里,这个屋里乌烟瘴气,被各种奇怪的颜色堆满了,有糊的红烧肉散发出来的褐色,有爆炸带来的灰尘所显示的淡青色,弟弟则全身散发着乳白色的温暖的光。 而眼前的堕天使,是红色和黑色扭曲在一起,一团乱麻,看着就感觉无数负面情绪涌入大脑,令人作呕。 堕天使很快就爬起来,它堪比钢铁的身体在这种爆炸下根本不可能受到什么伤害,只是猝不及防被掀翻了而已。它一爪就向任忘抓去,目标是任忘的头,它喜欢看猎物脑浆四溅的画面,会令它兴奋。 如果任忘还是个普通人,这一下攻击他可能看都看不清就死了。但现在,他非同凡响,堕天使的动作在他眼里清晰可见,堕天使的爪子的攻击力度在他心中清楚无比,应该形成多大的‘能’防护层,该反弹何种动能,任忘仿佛天生就懂一样,了然于胸。 这是他牺牲了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能力,能天使的能力。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砰”的一声,堕天使的爪子在任忘眼前停住,距离他的脸不到十厘米,任忘眼睛都没眨一下,堕天使从指间开始扭曲,泛着紫黑色金属光泽的爪子寸寸崩裂,在它接触到任忘的‘能’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从上面反弹回来,轻易就撕裂了它坚不可摧的肉体,一直回馈到心脏和大脑,不到一秒的时间,堕天使就枯萎了。 对,就是枯萎,它倒飞了出去,在空中,肌肉塌陷,骨骼断裂,血液从毛孔喷洒出来,落地的时候再也不复之前肌肉虬结的模样,像个垂垂暮年的老者。 它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枯萎的身体仿佛是老死的。 任忘跌坐在地,那一瞬间他用上了所有的‘能’以及新获得的能力,一股疲惫袭上心头,他再也站不住了。 任忘抱着弟弟,紧闭双眼,眼泪无声的流。 “……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你要吃多少我都给你做……”任忘轻声的说,像在哼唱古老的童谣。 “……谢……谢。” 任忘的耳畔传来弟弟的声音,他睁眼,看到怀里的弟弟,带着微笑,身上散发着神圣的光,温暖的如同初升的太阳。 ; 第三十三章 救场 ?任忘回过神来,张骞手中的火熄灭了,地下车库一片黑暗,任忘借助着特殊视觉,可以看到自己身前站着周怀安,那个强大的堕天使,身上的西装丝毫不乱。 “抱歉了,我得处理掉你们才好交差,不然……”周怀安脸上没有任何开心的表情,还是那样疲倦,“算了,不多说了,就这样吧,永别。” 说着,周怀安举起了手,俯下身靠近了任忘的脸,手上开始出现淡淡的波纹。 任忘闭上了眼睛,他自弟弟死后,也没上学了,而是开始……追寻真实世界的真相,以及,猎杀堕天使。那次事件,官方对外的解释是隔壁的煤气爆炸,波及了任忘的弟弟,父母都哭成了泪人,只有任忘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当时任忘年少,面对国安九处派来的调查员的询问,一概说不知道不知道,错失了一个走捷径进国安九处的机会,好几年之后他已经猎杀了不少堕天使,在江城周边各处灵异事件案发地多有出现,才被注意到,并且加入了国安九处。 今年任忘二十六岁,成为血统污染者已经十二年了,他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杀堕天使,对堕天使的仇恨令他从来不曾停下,但他杀再多,也只能保护活人,而没法复活死者。 他累了。 任忘感受到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反倒出奇的平静。凌晨出门前他鬼使神差的交代房东太太如果他很久没回来,就把钥匙交给那个坐轮椅的女孩,并且还喂了鱼缸里的小乌龟好多吃的,其实……他可能早就有预感吧,他有些累,所以,这一次,他并不是那么确信自己能安然回归,继续为了仇恨而奋起拼搏,为了仇恨猎杀堕天使,为了仇恨活着。 后天就是中秋了,看来没法回家陪父母了。 任忘散掉了身上的‘能’,静静的等待死亡。 “那个……打扰一下,你是叫任忘吧?”突然,任忘听到一个有点点映象,又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你的队员拜托我下来找你……哇!” 任忘睁开眼,一个举着手机的人站在几米外周怀安身后,手机闪光灯的光晃得他看不清是谁。 这个举着手机的人明显被一地的堕天使残骸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这么厉害……这么多堕天使……”举着手机的人自然就是梁是非,他低头看着遍地尸体,惊讶的有些语无伦次,“都是你们三个杀死的?” 梁是非费劲千辛万苦,弄死一只堕天使自己都快挂了,在他的认知中,这三个人怕是天神下凡吧……虽然有两个人躺着,但站着的这个人看起来毫发无损啊…… “是他们俩,”周怀安摇摇头,同时站起身来,“你是董明浩的朋友吧?我在监控里看到你进入董明浩的房间。” “嗯……算是吧……”梁是非挠挠头,董明浩死于自己之手,或许自己真的不该从事这个行业,董明浩也不至于那么惨…… 或许会跟那个被他杀死的女孩继续快乐的生活吧?要是没有骗他的话。梁是非想。 周怀安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董明浩不应该认识了解真实世界的人,你是干什么的?” 梁是非指指地上躺着的两人,“应该是你们的队员,联系不上你们了,叫我下来找……” 任忘听明白了,他脑筋转的飞快,眼下的情况他已经了解了,他跟张骞失联一个多小时,兰兰急了,也确实,如果没有发生这许多事,一个多小时够在地下车库走两个来回了,而这个风投公司的业务员……果然不简单,他绝对不是单纯来找董明浩谈业务,他知道堕天使,面对这一地的尸体很镇定。 重要的是,他似乎丝毫不惧怕周怀安的威压,周怀安虽然看起来是疲惫的上班族,可是他散发出来的气场,足够令任何神志清醒的血统污染者绷紧神经。 这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梁是非? 那么他如果出去,应该能告诉兰兰,他们遇害的事了吧? 想到这里,任忘重新凝聚‘能’,打起精神来。 至少,再努力一次! “跑!”任忘大喊一声,从地面弹射而起,速度快的肉眼几乎看不清,一下朝周怀安扑去。他要争取一些时间,他知道他对于周怀安来说,真是跟一只小狗差不太多,周怀安轻易的可以捏死他。 哪怕是使用了“挽歌”,也无济于事吧。 但至少能拖延一会,给梁是非一个逃跑的时间,逃出这地下车库,到处都有监控,周怀安看起来意识还是人类,应该也会有所顾忌吧?然后梁是非把这里的信息告知兰兰,他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箭在弦上,任忘再不想用“挽歌”,也不得不用了! 于是,任忘使用了这个从他觉醒那天起就在他记忆中扎根的秘术。 他的意识好像分裂了,一半还在战斗,另一半却向脑海的深处沉去,就像在四边都看不到岸的大海中心,扑通一声跳入水里,你看着海面的光逐渐远去,逐渐黯淡,水压压得你浑身难受,却不想动。 只想一直一直沉沦,仿佛寒冬时躺在床上,不愿醒来。 “砰”的一下,任忘撞在了周怀安面前的‘能’覆盖层上,发出清晰的炸响,大量的数据涌入任忘的大脑,他在用自己的‘能’中和周怀安的,他此刻头脑无比的清晰,仿佛不是刚才的自己。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深深的震撼到了任忘。 甚至让他已经沉入意识海的另一半意识直接醒了过来,居然退出了“挽歌”状态! 梁是非一拳打在周怀安背后,血肉的拳头被周怀安的‘能’所阻挡,但是……周怀安被梁是非打得一个趔趄,面朝地摔了个狗啃泥! “我靠,”梁是非抽回手,甩了甩,还吹了口气,“好疼啊!” 这一幕超出了任忘的认知,理论上,只要是这个世界存在的矢量,应该都会在接触‘能’覆盖层的瞬间将信息反馈给‘能’的使用者,然后做出方向和量的改变,比如反弹动能,降低温度之类,拳头的信息再简单不过,这一拳如果打在任忘的‘能’上,任忘有信心直接让梁是非手臂骨折。 梁是非也楞神了,其实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懵,他很聪明,从刚看到这三个人他就觉得不对劲,地上躺着的两个应该是电话里那个活泼女声口中的国安小子任忘和张什么,他们灰头土脸,身上还有伤,一看就是经历过苦战,而这一地的堕天使残肢,应该就是他们的杰作。 那么这个中年男人就有些奇怪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西装也不乱,梁是非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单膝跪地,在国安小子面前,用手对着国安小子的脸。 兰兰口中只提到两个人,这个人并不是他们一路的。 所以任忘先装了会傻看看情况,现在很明显了,这个人并非善类。 任忘在喊出来的一瞬间,梁是非心中做了一个极短的权衡,任忘叫他跑的时候,他想到了张涛,因此毫不犹豫的就运使内力一拳打了过去,内力外放,没有丝毫留手,谁知却撞在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透明罩子上。 拳头被阻挡,同时一股不小的力道从罩子上反弹回来,得亏梁是非拳头上内力密布,才没有被震伤,但是外放的内力却如遇无物,穿透了进去,一下冲击在周怀安背上。猝不及防的周怀安也没想到梁是非能打到自己,因为碰到自己的东西……根本没有从‘能’覆盖层上反馈回任何信息! 周怀安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打倒的!明明把拳头阻挡在外了,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被打倒了呢。 超出认知范围的东西让人束手无策,‘能’也如此,内力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因此,‘能’在梁是非手上,失效了。 “这……怎么可能……”周怀安并没有倒在地上,他跟地面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能’,他快速爬了起来,往侧面猛的跳出七八米,重新整理了一下西装,“你是什么能力的血统污染者?我没见过这样的能力,是雷天使?不对,雷天使的电弧应该也在我的操纵范围,不可能的……” 梁是非有些楞的看着几米外的周怀安,一边扶起有些站不稳的任忘,一边小声跟任忘说:“他是什么人?” “他……是堕天使,”任忘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刚才差点沉入挽歌的状态,现在猛的退出,头有点昏沉,“很强,你是怎么打到他的?” “说来话长……你真的是国安局的人?”梁是非低声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任忘偏过头,看着梁是非的眼睛,梁是非的手机在刚才出拳被震开时掉在了一边,所幸没有摔坏,背面朝上,闪光灯手电稍微照亮了周围几米的环境,这光芒映在梁是非和任忘眼里,有种说不出的神采。 两人同时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股透彻的情感,明明今日才初见,却仿佛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一如任忘从车夫手中救下张骞时的一样,初次见面,便已是生死与共。 任忘心里重新又燃起了求生的意志,这梁是非能打得到周怀安,那么,周怀安对于他们来说,就不再是无法战胜的,他……可以活着出去! 任忘又偏头看了看躺倒在地生死不知的张骞,点了点头。 “嗯!”任忘回答,眼中跃动着莫名的光,“可以!” “好吧,国安小子,”梁是非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几米外的周怀安,“既然他是堕天使,那么……” “我们就是战友了!” 梁是非话音未落,周怀安已然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地上是一片蛛网般的龟裂。周怀安想不通,那就先杀了再说,他本不是滥杀之辈,对于堕天使来说无法抗拒的杀意和疯狂他苦苦压抑,但面对未知,他有些惊慌失措。 一瞬间,他就扑到梁是非面前,梁是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周怀安手上浮现厚厚的‘能’覆盖层,肉眼都清晰可见,如半球形的玻璃罩,向梁是非面门打来。 “嘭” 梁是非这才听见周怀安踏地发出的爆响。 一切都来得那么快!快到梁是非根本看不清! 就像普通人面对车祸,只来得及瞪大双眼,而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愣在原地。 ; 第三十四章 血液逆流! ?一个普通人的神经反射速度,是来不及在这么近的距离对抗超音速的,梁是非如果不将内力运使到双眼,周怀安的身形甚至都不能在他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残影。 “嘭”的一声,梁是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倒飞了出去,在地上滑了四五米,被满地的残肢挡了下来,而撞飞他的,是任忘。任忘此刻也趴在他身上,刚才周怀安突然发难,任忘只来得及挡在梁是非身前,全力运转维持‘能’,但瞬间就被击破,然后巨大的动能挟裹着任忘撞上梁是非,两人一起飞出去七八米远。 梁是非震惊的扶起身上的任忘,发现……他胸口一块塌陷,嘴里血止不住的流,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一瞬间,梁是非就又是独身一人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类型的血统污染者……”周怀安的神色多了一丝惊慌,“杀掉就可以了吧?” 随即,又向梁是非扑来,不过这次没有用‘能’来过度加速,虽然‘能’也能抵消气压,但高速运动对人身体而言也不舒服。梁是非从被撞飞就将内力分布全身,这下他能看清周怀安的动作了,周怀安比普通人类快得多,但没有用超速的时候他的身影在梁是非眼里是普通人的速度,内力大大提升了梁是非的动态视觉和神经反射,他看见周怀安跳起,脚下有水波样的东西闪现了一下,整个人就腾空朝他扑来,一只手曲在胸口,上面波纹闪烁,另一只手呈掌向梁是非拍来,上面几乎肉眼可见的有一层厚厚的透明半球形能量罩。 直觉告诉梁是非,要躲! 梁是非飞快的将内力运使腰部和腿,他还扶着失去知觉的任忘,根本不能完全避开,只能往侧边闪身,同时极力扭头腰部,硬是躲过周怀安杀机满满的一掌,擦着他肩膀过去了,劲风割裂了梁是非肩头的衬衣。 妈妈的,昨天新买的衣服今天要彻底报废了。 梁是非也知道自己光躲闪只是早死晚死的结果而已,这个看起来像人类的堕天使很强,比之前的董明浩还强!而且似乎也有类似内力之类的东西,坚不可摧,威力无匹,自己的拳头打上去就像打在钢铁的墙壁上一样。 事实上周怀安也犯嘀咕,梁是非之前背后打他那一拳,看起来带着巨大的动能,为什么自己的‘能’只反弹了那么点动能呢?理论来说那一拳至少有两百公斤的力,但实际上自己只反馈回去不到八十公斤,而且不知道是什么能力依然把两百公斤的力打到了自己身上……‘能’完全没有探查到,这……这不科学! 并且背上被打中的地方,感觉有什么能量钻进了体内,很细微,但是却持续感觉到不舒服。 难道除了继承八位使徒能力的血统污染者以外,还有别的类型的血统污染者? 周怀安不知道,这些关于真实世界的东西他知之甚少,虽然他很强……他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富二代,过着上层社会的生活,因为一些偶然才卷入真实世界,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而那个“偶然”,是他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东西! 梁是非躲过一击之后,迅速翻身而起,搂着任忘后跳一大步。来不及细想,他摇了摇任忘,发现确实醒不过来了,只好把任忘放地上,全力应对眼前的大敌。 内力恢复的很快,但体力却不行,梁是非的内力自行运转,虽然消耗的很快,但是恢复速度惊人,之前在车里坐了一会就恢复了两成,现在全力运使下反倒还是保持着两成,不过之前跟董明浩的战斗梁是非消耗了不少体力,受伤之后体力也流失严重,现在仅仅是靠内力来支撑身体了。 不知道能撑多久,这个人比董先生强了太多。梁是非喘着气。 周怀安一击不中,站稳身形又向梁是非扑来,他能感觉到梁是非可能也只是能力特殊一些,但实力并不强,甚至可以说很弱,并且体力所剩无多,想来应该是与董明浩战斗过……董明浩那种连意识都不稳定的货色,虽说有着成为特殊堕天使的潜质,但堕落时间太短,可能连普通的堕天使都不如,那么这个人并不强。周怀安在心里盘算着。 这点倒是猜对了,只有兰兰猜测梁是非很强,毕竟她也没见过,只是凭借梁是非的描述认定董明浩是实力超群的特殊堕天使,因为有意识能交流的堕天使在兰兰的认知中就只有特殊堕天使了,她所知的两个都太强了,强得远超过一般的血统污染者,所以梁是非就被兰兰认为是很厉害的角色…… 所以梁是非才下来送死了…… 面对着又冲过来的周怀安,梁是非匆忙间用左手挡在身前,右手凝聚了内力朝周怀安腰间戳去,内力外放,从指间奔涌而出,形成肉眼看不见的一尺长的锋刃,这外放的内力连董明浩那堕天使的强硬身躯都能伤害,梁是非不信眼前这看起来还是凡人肉体的西装男能抵挡得了。 周怀安手上的‘能’跟梁是非挡在身前的左手一接触,梁是非顿时感觉仿佛一辆卡车撞上了自己,一股巨力几乎将自己撞飞,他赶紧稳定住身形,同时右手狠狠的戳向周怀安的腰。周怀安一直对梁是非的能力有顾忌,刚才能打到自己,这次也不会大意,他稍微侧了侧,避开他看不见也感知不到的锋刃,梁是非的手被‘能’挡下,锋刃擦着周怀安西服下摆过去了。 周怀安没有感觉到锋刃,只是下意识的避过,这下他看到西服的破损,不禁暗暗咋舌。 梁是非登登登退后好几步,左手小臂像断裂了一样剧痛,右手手指也麻的不行,没等他站稳,周怀安再次攻来,双手呈掌一左一右向梁是非上身打来,梁是非不敢硬接,又往后退一步。 然后踩到了堕天使的残肢,脚下一滑。 梁是非心里那个气啊,昨晚上也是,踩到了模特假人的残肢,摔了个七荤八素,今天又要摔吗! 聪明人不会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梁是非这不算同一块,而是同一款吧…… 梁是非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背还在堕天使坚韧的残肢上硌了一下,感觉脊椎都快要折断,痛的梁是非脸都扭曲了,但他来不及感受这痛,就下意识的往旁边滚开,刚才他躺倒的位置上,周怀安的脚重重一踏,将堕天使的残肢踩的粉碎,地面也出现了龟裂。 像踩碎塑料模特的残肢一样,只是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梁是非躲过这一脚之后翻身站起来,周怀安再次追击而来,一掌打向梁是非的胸口,梁是非只得狼狈的再次往后躲。 但这一次就没那么走运了,周怀安的速度太快,他三次都没击中梁是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一次他用上了‘能’的过度加速,再次突破音障。 三米的距离,超音速需要几秒? 梁是非眼里的周怀安快得只剩下幻影,饶是他把内力运使到双眼也看不清,零点一秒都不到,根本没有时间反应,梁是非几乎在听到“嘭”的音爆声时同时飞了出去,胸部巨大的痛楚和被高速推行的风压压得他无法呼吸,这种被赛车手推崇备至的“推背感”,虽然方向是反的,却令梁是非生不如死。 更可怕的是周怀安没有停下,他的掌还在梁是非胸口,他巨大的动能推着梁是非在空中飞速倒退,‘能’将梁是非保护胸腔的肋骨全部打断,只差一步,心脏就被破坏。 梁是非这几天经历了好几次生死危机,加起来都不及这一次伤重。 梁是非再也不怀疑周怀安是个堕天使,因为他眼中毫无怜悯,依旧是那样疲惫的神色,杀人仿佛只是吃饭喝水,那样自然,那样冷漠。 “砰!”的一声爆响,梁是非被周怀安推着重重的撞在了墙上,这已经是这块区域的边界,厚实的水泥被梁是非撞出了裂痕,梁是非噗的吐出一大口血,之前内出血的伤势跟这次的一起爆发,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周怀安站立在地上,梁是非双脚悬空,他胸口还被按住,一股巨力压得他贴在墙上,血不断的从嘴里流出来。 周怀安就那么冷静的看着他,像看一具尸体,血流到他手上,却不沾染一滴,而是避开了周怀安的手掌向两边流走。 梁是非胸腔都被挤压得变形了,失血过多和重伤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能晕过去,晕过去意味着死亡。 梁是非还不想死,他只是下来帮个忙,谁知就快被打死了。 周怀安用‘能’来抵住梁是非,慢慢移开手掌,梁是非还是贴在墙上,周怀安变掌为指,食指中指点在梁是非胸口,慢慢用力戳进去。 “啊!!!!”梁是非痛的撕心裂肺,胸部下面隔膜的地方被周怀安硬生生用手指戳了进去,梁是非再也忍受不了这痛,控制不住的惨叫出声。 “下辈子别管闲事,”周怀安语气很平静,眼神里却开始有些压抑不住的疯狂,“没有几个人有机会体验血液逆行的滋味,算是给你的不安分一点代价,永别。” 说着,周怀安在梁是非体内的手指上,‘能’开始运转,他的能力甚至可以控制血液的流向,他将手指插进梁是非体内是为了让血流接触到‘能’加以控制。 这样的技巧任忘也使用过,但那是对堕天使使用,一瞬间,堕天使全身都会血花四溅,整个身体的血液仿佛都爆裂而出,冲破血管和皮肤,仿佛要远离这躯壳,四散奔逃,像烟花一样绚烂。 而梁是非,也即将血溅当场。 “咳……咳……”梁是非咳着血,忍着胸腔和全身的剧痛,勉强挤出一丝笑,“闲……闲事?像你这样的……怪物……才……不会懂,我……是来……” “救人的啊!” 梁是非吼了出来,周怀安插进梁是非胸腔的手指上……没有‘能’的保护,因为要直接接触血液来进行操控,所以周怀安并没有形成防护罩,直接接触梁是非的血肉,这就给了梁是非唯一的一个机会…… 董明浩是怎么死的? 吼出来的一瞬间,梁是非将全身的内力都疯狂向胸口汹涌而去,周怀安不具备堕天使那么坚韧的皮肤和肌肉,事实上他可以变成堕天使,但他不愿,他是个习惯优雅的富家子弟,因此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来战斗……因此梁是非的内力毫无阻碍的涌进周怀安的身体,顺着手臂流向全身,暴怒之下的梁是非,内力暴走,传导进周怀安体内就像决堤的洪流,势不可挡! 周怀安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能’也失控了,他拔出手指后退好几步,弯腰伏着身不停打着摆子,‘能’并不能作用于身体内部,他拿这暴走的诡异能量毫无办法,梁是非滑落在地,内力全部倾泻进周怀安体内,梁是非伤得太重,根本站不稳,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是很弱,”梁是非大口大口的吐血,“但不要践踏……我的尊严啊!你是只会杀人的怪物……而我,我在救人啊!” 吼完这些话,梁是非趴在地上咳着血,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只会杀人……吗? 周怀安的意识仿佛孤零零的立在四周都是望不见边际的大海上,天空那样阴霾,海水翻涌,平静的海面下是没有底的深渊。 周怀安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一样坠入大海中心,看着逐渐远去的海面的光,心中说不出的悲伤。 就好像要失去什么东西了一样。不是自己的生命,也不是被血统污染者所看中的作为人类的资格。这资格他早就失去了。 说得对,自己确实是怪物。血统污染程度百分之六十二,‘能’覆盖率百分之九十,这是远超过血统污染者和普通堕天使的水平,高纯度的使徒血统并没有把他变成没有意识的堕天使,相反,他一直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杀意和疯狂,他有绝对不能堕落的理由。 因为,他也在救人啊。 ; 第三十五章 周怀安之痛 上 ?周怀安第一次见曾琪的时候,是一个冬天。那一年,他还只是个站在普通人类社会顶层的富家子弟,没有堕天使,也没有‘能’,更没有满脸的疲惫。 他就是他,简单而纯粹的花花公子,公司不用自己操心,每天吃喝玩乐,游戏人间。 只是这样的生活,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周怀安身边总围绕着很多女人,就像鲜花旁边总有蜜蜂和蝴蝶光顾,只是这些周怀安都不喜欢,他感觉她们像苍蝇一样恶心。 闻着铜臭来的,不是苍蝇是什么? 周怀安的公司就是董明浩曾经工作的公司,家族产业,自己只是挂个董事长的名头,实际上没他多大事,他车库里豪车上十辆,每天换着开出去玩,这就是他的生活。 父母对他太过溺爱,又太忙,因此周怀安在上流社会的子弟里面算是异常的自由,除了花钱,不多想别的。 像海面上掠过的鸟,看着船头的水手,会觉得莫名的高傲。 因此周怀安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他对任何人都有一种奇特的蔑视,说话间总是带着调侃,目中无人,他感觉围着自己转的,无论朋友还是女人,都跟苍蝇没什么分别。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周怀安放下酒杯,酒桌上的所谓朋友们,还在杯盏交错,叮叮当当,他只感觉到很闷。是的,他喜欢喝酒,可不喜欢这样喝,他觉得酒是高贵优雅的,是时间的沉淀,应该细细的品,这样为了逞能或者为了所谓“感情深”而一口闷,他很厌恶,因此,酒桌上在座的诸位,在他眼里都是“垃圾”。 可是自己却不得不坐在这里,跟这些垃圾一起“一口闷”。 “失陪一下。”周怀安站起来,推开门,走下旋转楼梯,楼梯上端着盘子的女仆朝他低头行礼,他只当没看见,直直的走出了门。 今天是一个朋友生日,他们家的公司跟自家有密切的合作,邀请了自己,不去不好。 周怀安在花园里站立,夜风有些凉,他看着朋友家的欧式别墅,辉煌的灯火从每个窗户中泼洒出来,像童话里金碧辉煌的城堡。 实际上只是有些钱的小丑罢了。周怀安心想。 喝了不少酒,头有些昏沉,周怀安在花园里停停走走,耳边还有狐朋狗友们的叽叽歪歪在回荡,像苍蝇一样烦。 这个花园很大,草坪修剪的整整齐齐,边际很多一人高的树丛,也是一丝不苟。 看起来一点都不自由。 周怀安莫名的心情有些惆怅,按理说他不缺任何东西,但他总感觉有些不满足,是什么又说不上来。这个花园的尽头是江,江景房,贵的要死,但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无所谓吧? 周怀安走到江边,江城江城,因为这条江而得名,古往今来,这江养活了多少人,又见证了多少兴衰呢?周怀安脑中乱哄哄的,思绪飞往九霄云外,一会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一会是金戈铁马铁血无情的战争史诗,他沉溺在里面找不回自己。 夜色迷蒙,没有月光,沿江小路的路灯昏黄得仿佛远离尘世,周怀安迷迷糊糊的走着,突然,脚下一绊,摔了一跤。 周怀安马上清醒过来,爬起来先整理了一下西装,他非常注意仪表,这是身份和底蕴的象征。然后才低头看绊倒他的是什么,借着昏黄的路灯,周怀安看清楚了,徒然,心脏砰砰的乱跳。 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酒一下子醒了,周怀安有些不知所措,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报警,却又担心错过了救人的机会。 不管了,先看看死活吧。 周怀安拨通了报警电话,按了免提然后蹲下来,把这个女人翻过身来。 “您好,这里是110接警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嗯……” 周怀安在组织语言,他脚下的女人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样子还没死,脸色苍白,长及腰的头发乱糟糟的,被血黏在额头上,说不出的憔悴。 突然,这个女人睁开了眼睛,周怀安感觉就像在白茫茫的雪原上看到了一汪纯净的湖泊,蓝得跟天空一样深邃悠远,没有被雪原而冰封,安静而神秘。这个女人的眼睛很大也很漂亮,是欧洲人才有的宝石蓝,她怔怔的盯着周怀安,把一直手指竖在唇上。 “嘘——” 周怀安扔在一边手机里,110的接警员还在喂喂喂,周怀安感觉自己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脑中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雪原上的湖泊。 他也不知道他楞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拿起手机说了句“打错了”,电话那头可能都打算找信号源了。 她说自己没事,只是有些累,拒绝了周怀安送医的请求,他把这个女人抱回了家。 女人叫曾琪,周怀安叫家里的女仆照顾她,自己也整晚没睡,第三天,曾琪就活蹦乱跳了。 周怀安一直没去公司,他不知不觉被曾琪迷住了。 就像人总是容易对自己救的小动物产生感情一样。 曾琪活泼又可爱,是个混血儿,周怀安陪着她玩了半个月,逐渐的,那种仿佛缺失什么东西的感觉不那么明显了。 曾琪也很神秘,周怀安问及她的过去,为什么浑身是血,她闭口不谈。笑容温暖的像春天化冰的阳光,但人却和她冰原湖泊般的眼睛一样神秘。 本来这样也挺好,但周怀安还是有些说不清的不安,曾琪被他抱回来那天,穿的是拘束衣,精神病院给暴力精神病患者穿的那种,只是尺寸有些大,上面很多条束缚用的皮带,手脚部分的也断了。 周怀安每次问出口,曾琪都把话题扯到别处,周怀安也不是非要问她,神秘就神秘吧,这个社会有钱就是爸爸,他吩咐了手下去查查曾琪的资料,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掌握曾琪。这就是有钱有权的人都有的野心,明明恋爱只是两人在一起就很幸福了,非要去了解透彻对方,徒增烦恼。 很快手下传回了信息,查不到这个人,动用了所有的手段,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这下周怀安有些慌了,曾琪就像是突然在这个世上出现的人一样,到处都没有她的任何生活轨迹,理论上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人,只要你在这世界生活,就会跟外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出生到死亡,会留下无数的痕迹,然而这些周怀安都查不到,连两人相遇那天的周边的监控都没有。 就像是一个不存在这世界的人突然被上帝投放了下来一样,刚好落到自己眼前。 就在周怀安慌乱的时候,曾琪不见了。 连消失也是完完全全消失不见,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洗干净了放在箱子里的拘束衣都消失了,就像上帝又把这个人删除了一样,连带她走进你生活一个月的痕迹。 周怀安拼命的找,拼命的找,家人都以为他疯了,除了几个照顾过曾琪的女仆以外,别人根本就不相信有这么个人,周怀安知道自己报警也没用,找了两个月,了无音讯,他只好又颓然当回他的花花公子。 这次就像什么都丢了一样,失落感远超过认识曾琪之前。 曾琪消失两个月后的一天,已是深冬,回到家的周怀安换上睡衣,倒在床上,江城的冬跟大部分中原城市一样,十二月就飘起了雪,窗台上积着厚厚的雪,周怀安猜测院子里应该也是落满积雪了。 就像雪原一样。 周怀安躺着出神,都没有察觉到女仆敲门。 “少爷,”女仆轻声说,“今天有个人来给您送了个包裹。” “放桌上吧。”周怀安疲惫的说道。 女仆放下包裹出去了,周怀安懒得抬头看,他很少买东西,更别提网购了,都是交给手下人去办,所以这个包裹绝对不是他网购的什么东西。 他也不关心那是什么,想来是什么朋友送的礼物吧? 周怀安想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公司有些忙,父母似乎在胡城那边投资开发了一个高档小区,快要竣工了,买房的人络绎不绝,自己的公司也要推出新产品了,大大小小的事务和会议需要他出席……明明什么都不想干的…… 周怀安望着窗外茫茫的夜色,大片的雪花纷飞而下,他想曾琪了。 太神秘的东西总是让人畏惧,想了解,又有些害怕,他找了两个月,什么都没找到,他快要放弃了,不是不想,而是内心的不安在提醒他,忘了吧。 就当没有这个人吧。 可是谈何容易,一个在沙漠里行走的快要干死的人看见绿洲,是多么欣喜若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绿洲那甘甜的水是什么滋味。周怀安也是一样,他看到冰原上的湖泊,那样蓝那样深邃,他忘不了。 外面院子里的灯熄灭了,周怀安的窗户彻底被夜幕笼罩,他看不见外面的雪花,但窗玻璃的反光映着桌子上的包裹。 会不会是……她的? 周怀安猛的翻身坐起来,抓过包裹,上面没有任何署名,他疯狂的撕扯,一时找不到裁纸刀什么的工具,只能用手去拆解,盒子咣当咣当的响,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分量不重,却晃荡的让周怀安心里抓狂。 他拆开盒子,里面是一盘录像带,上面贴着有些泛黄的纸,写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experimentalarticleno.0731”。 老式的那种vhs录像带,这种线性式的影像储存方式在现代早就淘汰了,根本没有能播放录像带的机器,周怀安迫不及待的给手下打电话要求务必马上弄到。 有钱人就是这样,想要什么都不用考虑太多别的因素,比如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气喘吁吁的手下把一台电器商店弄来的旧机器摆在周怀安面前时,周怀安激动得也气喘吁吁,心跳飞快,他越发感觉到这个录像带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不是单纯的曾琪的下落,而是她的过往。 机器装好了,放入录像带接上显示屏之后,屏幕上开始出现了雪花点,音箱传出刺啦刺啦的的声音,就像老旧的闭路电视没有信号了一下。 周怀安支开了所有人,一个人盯着屏幕,聚精会神。 他不会调,不知道怎么快进,只好这么等着,屏幕上雪花点闪烁,噪音还特别大,看久了有种莫名的头晕。 他不相信这是一盘空的录像带,他觉得既然有人带这个给他,里面一定有什么内容。 沙沙沙…… 突然,周怀安感觉到不对,这沙沙沙的噪音中,其实有一些微弱的别的声音。 “沙沙沙……啊啊啊……沙沙沙……编号……零七三一试验体……沙沙沙……” 他赶紧从头开始播放,仔细的听着,果然,其实这盘录像带并不是空的,它前面的内容可能被故意破坏掉了,它……是一个实验记录! 周怀安听不大懂,这个录像带沙沙沙的噪音太大了,加上没有画面,实在没搞清楚内容。 几个能听清楚的词汇,编号零七三一试验体,血统,污染,失控,以及若有若无的惨叫,让周怀安心惊胆战。 就像鬼片一样,还是只有声音的,留出大片的空白给你想象。 又一次播放到了之前重来的地方,周怀安心中的疑虑更甚,录像带剩下的内容没多少了,突然,屏幕黑了一下,周怀安以为播放完了,刚准备去退出录像带再播放一次时,屏幕亮了起来,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显示器上,画面是黑白的,他应该穿的是白大褂,面容严肃,但眼里有一股奇异的光彩。 “初次见面,周家少爷。” 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微微一笑。 “我是零七三一试验品的主人,”白大褂年轻人点了点头,笑容在黑白的背景色下异常的诡异而狡诈,“噢,她在外面似乎对你说……” “她叫曾琪?” 周怀安瞪大了眼睛,他注意到,白大褂年轻人背后,是一个竖起来的床,一个黝黑而巨大人形的生物穿着拘束衣被绑在上面,微微挣扎,床头的铭牌随着它的挣扎左右摇晃。 画面很模糊,可是铭牌上写的很仓促的大字还是那么清晰—— 0731。 ; 第三十六章 周怀安之痛 中 ?周怀安躺在床上,清晨的阳光轻柔的抚摸在他脸上,晒得他眼睛有些刺痛。 他依旧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只是一夜之间头发有些许花白,面容沧桑,就像突然间老了几十岁。 不到三十的人,却疲惫的像年过半百。 录像带他看完了,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无法消化。从小就接受上流社会的精英教育,他当然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录像带最后的内容却让他一下子三观颠倒。 曾琪……不是人类。 周怀安曾经连生化危机那种程度的幻想都觉得是完全不可接受的扯淡,一下子告诉他,跟他生活了一个月的女孩不是人类,他怎么可能淡定的接受。 录像里的白大褂年轻人透露给他的信息不多,大概就是曾琪是他的试验品之一,因为一些原因出逃了,但这其实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如果白大褂年轻人不为她注射某种药物的话,她就无法维持人类的形体,因此,才离开了周怀安。 录像的最后白大褂年轻人留了一个时间,约周怀安见面,然后画面黑了下去,最后一秒的镜头定格在竖起来的铁床上,面容扭曲看起来不似人类的零七三一号怪物嘶吼着,凌乱的獠牙上闪烁着寒光。 这,就是跟他生活了一个月的女孩,曾琪,也是零七三一号。 周怀安不知道白大褂年轻人约自己见面的目的是什么,他一直以来心中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峰,原来他从遇见曾琪的那个晚上,就从寻常人的世界脱轨了,而现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把录像带销毁,再也不去思索曾琪的事,做回他平常世界的富家少爷,继续游戏人间,而另一条,去见白大褂年轻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万劫不复。 周怀安就这样一直犹豫到早上。 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危险,曾琪不过只是一个漂亮女人,世界上女人那么多,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陷入危险呢? 但一种比理智强烈的多的想法,告诉他必须要去,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不过是表面的唯物世界,这世界的真相……并不如此简单秩序而平凡。而曾琪的那深邃的蓝色眼瞳,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头闪烁。 周怀安咬咬牙,打了手下电话。 会面时间是一周后,这一周周怀安可没有闲着,他疯狂的通过任何途径去收集他想要了解的信息,结果果然跟曾琪一样——他找不到这个白大褂年轻人的任何资料,不过这个也可以理解,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白大褂青年叫什么,光凭一段黑白录像,想找到一个人确实很难。但是,周怀安转向了其他领域的资料收集,比如……传说。 “少爷,”手下给周怀安递上来一份厚厚的资料纸,“这是这几天按照您的吩咐收集的周边城市灵异传说类事件记录共四十七起,我们剔除了很多看起来比较天方夜谭的,剩下的这些可能是您需要的。” 周怀安挥挥手示意手下退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的翻看着这些资料,手下这些天其实挺疑惑,不知道少爷最近是怎么了,不过服从命令还是必要的,他把这项任务完成的很好。 周怀安翻看着这些所谓灵异传说事件记录,感觉大部分都是胡扯淡,什么锦城发生连环杀人案疑是被害人数年前猥亵并杀害的女生冤魂索命啦,江城郊区一屠宰场遭焚烧现场挖掘出大量新鲜人类骨骸啦,胡城某街区实拍怪物吃人事件有图有真相…… 等等,胡城某街区实拍怪物吃人……周怀安赶紧往下翻,打印出来的资料页面是彩色的,附上的图片还算清晰,有三张图片,拍摄环境比较阴,是从大概三楼俯拍的一条街道,街角房屋的缝隙处有个黑影蹲在地上。 周怀安仔细辨认,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起来。 是的,确实不是人类,是个长的有些像人,浑身肌肉虬结,面容狰狞的怪物! 照片里,这个怪物蹲在地上,地面上一大滩黑乎乎的可能是血,前两张怪物都低着头,第三张怪物抬起头来,看向了镜头的方向。 眼睛处是一片白茫茫,了无生气,又阴森可怖。 虽然照片里环境有些暗,但路灯照耀下周怀安还是看得清楚,这…… 跟零七三一,或者说录像里的曾琪,十分相似! 周怀安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他赶紧叫来手下,找到这个胡城某街区实拍怪物吃人的资料来源,是一条被转发过千后突然遭删除的说说,在某个高中生手机里留有截图罢了,根本无从考证和查找,而且照片太暗,无法分辨街区的特征,胡城那么多条街,没办法找。 除此之外,这份资料也没有什么太多有用的信息。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周怀安再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他只得赴约了。 地点是白大褂年轻人选的,江城第一人民医院详细的碰面地点则没有。周怀安安排了三十几个手下,吩咐他们一旦看到像录像上白大褂年轻人的目标人物,马上通知他。而他自己,则坐在门诊大厅的长椅上等待。 能进入门诊大厅的四条路都有手下人盯梢,周怀安倒不是怕别的,他怕不安全,比如一个人出来见白大褂年轻人的话,万一被绑架了怎么办……虽然这里是人多眼杂的医院,但必要的小心还是需要有的。 门诊挂号的人络绎不绝,江城毕竟是省会,人口基数庞大,可能也是最近的降雪让一部分人身体不适吧,感冒风寒之类的……周怀安一大早就来了,在这里百无聊赖的坐到近中午,还是没有手下传回消息。 就在周怀安感到有些困顿的时候,他对面的长椅上突兀的坐下了一个人。 周怀安一下瞪大了眼,心脏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乱跳。 他……那个白大褂年轻人,出现了! 没有任何手下传回消息,他怎么进来的?这个门诊大厅只有四个通道! 白大褂年轻人此刻穿着一套连帽卫衣,双手插在上衣兜里,看起来很普通,短碎发,很精神,有阳光般和煦温暖的笑容,眼神却说不出的深邃,他坐在那里对周怀安点了点头。 “初次见面,”年轻人笑笑,“噢,应该说神交已久,周家少爷。” “你可以叫我首领,因为……”年轻人的笑容很阳光,眼神却出奇的邪魅,整个人看起来诡异无比,“你将会跟我合作,成为我的下属。” 周怀安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个自称首领的人让他很不舒服,他咬着牙,拳头捏的咯咯响,“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合作什么?” 首领不说话,只是笑着,从卫衣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和一副耳塞,递给周怀安。 周怀安接过来,犹豫不决,他大概能猜到这录音笔里的内容。 “听听看。”首领微笑点头。 周怀安带上耳机塞,打开了录音笔。 开始没有声音,他盯着对面椅子上的首领看,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被动,大约过了十几秒,终于有声音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周怀安……” 周怀安心里一紧,没错,是曾琪,但是沙哑得仿佛脖子被掐住了一样。 “……别管我,忘了我吧,我生活的世界不属于你……”不仅沙哑,还有气无力,跟周怀安认知里的元气满满的曾琪全然不同。 “……我不知道首领为什么还要找你,但他提的任何要求,都……都别答应……”周怀安听到耳机塞里还传出零星的铁链声响,极遥远外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嘶吼。 “……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是个怪物……忘了我吧,对不起,谢谢你,忘了我……”曾琪说道这里,声音终于压抑不住的带上了哭腔,再也不复曾经的神秘,而是一种山穷水尽的歇斯底里。 录音到这里就没了,周怀安拔掉耳塞,把录音笔递还给首领,首领扬扬下巴,示意不要了。 “告诉我,”周怀安眼睛血红,“你,你们,是什么东西。” “哈哈,不顾零七三一的劝告吗?”首领笑道,“现在转身就走还来得及哦。” 首领对曾琪的称呼永远只是冰冷的零七三一,像在说什么被编号的物品。其实对于首领来说,曾琪就是被编号的物品。 周怀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为何,他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曾琪的身影,之前的理智完完全全消失无踪了,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脑中轰响。 救她。 救她! 他……无论如何也想守护那雪原上的湖泊! 周怀安喘着粗气,一把抓着首领的领子拽起来,他身高一米八五,而首领矮了他半个头,但首领气定神闲,脸上依然挂着神秘的微笑,反倒是周怀安没有了往日的优雅高贵,眼睛红的像输光了的赌徒。 两人的异常引起了别的来就诊的人的关注,一些人围了过来看热闹,大厅保安也朝二人走来,看看出了什么情况。医院里发生打架的情况不少见,有患者家属打医生的,也有责任纠纷打起来的。 “知道我为什么选医院跟你见面么?”被揪着领子的首领没有丝毫不安和畏惧的神色。 “因为我脾气不好,但在这么多人面前,我还是会克制一下,我要杀了你简直轻而易举,要不要跟我合作,你好好想想吧。”首领声音转小,但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阴冷和周怀安都能感觉到的杀意。 周怀安放下了首领,颓然的坐倒在长椅上。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中从来没经历过现在这样的心理状态,在这件事上的处处碰壁让他一下子自信全无,他一贯的高人一等的心态早就跌落在地了。 连同身为上流社会精英的高傲一起,在首领的邪笑下摔的粉碎。 “……告诉我,”周怀安把目光转向别处,围观的群众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看着他,“你们的一切,我……跟你合作。” 首领笑笑,穿过人群走了出去,周怀安茫然的站起来,跟着首领走出了门诊大厅,门口的手下愣神的看着少爷的背影。 像看不属于他们世界的可怜人。 ; 第三十七章 周怀安之痛 下 ?周怀安调往了胡城,接手了父母在胡城开发高档小区的生意,他自己的公司在胡城也有分部,所以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除了他日渐阴郁的脸色和疲惫的眼神。 那天,首领跟他说了很多话,多到……完完全全击垮了他一直以来的唯物世界观,这个平淡的世界原来是一个巨大骗局,全球六十多亿人,至少五十九亿是游离在这真实世界外的芸芸众生,自己曾经已经几乎拥有的富可敌国……不对,造城的经济力量,但依然在这五十九亿里面没有跳脱出去,连真实世界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首领带着他去到了江城的郊区一处工厂,穿越整个工厂,里面有一间不起眼的堆满旧油桶的院子,周怀安看着首领绕过院子前门,走到后面,在墙上按动了几下,一块红砖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机械锁,只有在谍战之类的电影里才见过,首领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根铁条,插进去之后扭动了几下锁盘,然后再插入一截又扭动了几下锁盘,机械锁才发出咔哒一声,他们面前的整面墙朝里退去。 周怀安睁大了眼,打开的暗门像什么怪物大张的嘴,光线都逃逸不出去,吞噬着人的理智,又像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神秘而危险。 “周家少爷,小心台阶。”首领很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先一步进去了。 周怀安茫然的跟上,身后厚重的门砰缓缓关上,走道里的灯光亮起,是医院消毒走廊那种紫色的灯,周怀安回头看了一眼,借着紫色的光能看到背后的门上铭刻着一串德语,和1925的数字。 周怀安跟着首领往下走去,一路上又开了两道门,都是科技含量很高的指纹和虹膜解锁,跟进门处的德国产厚重机械锁大门风格不大一样,这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这个基地有些年头了,你看到的这两个门是十月份新加的,”首领在前面走,紫色的光衬得他的背影说不出的阴森,“在零七三一号出逃之后。” 听到零七三一,周怀安不自觉的就有些心里发慌,他没说话,首领说的应该是曾琪从这里出逃之后他才加多了两道门,以预防曾琪或者别的他口中的“试验品”逃离吧? “其实零七三一会逃有些超乎我的想象,”首领继续说,“因为它们都完全无法融入社会,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个基地了,就像坐了二十年牢的人会畏惧外面的世界一样。” “对于它们来说,这里应该才像家一样,而不是外面所谓的自由,自由对于它们,可能还比不上一顿饭重要。” 周怀安听的心里有些沉重,首领口中的“它们”,就是指包括曾琪在内的试验品,这些也是活生生的人,但他们在首领眼里只是“它们”。 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这个地下基地的核心区域,这里倒是比较简陋,没有周怀安想象中高科技基地的样子,反倒像是老电影里的上个世纪二战时期的建筑,墙面是普通的水泥石灰,很多墙皮都剥落了,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水泥色。再走深一些,墙面直接就没有粉刷了,一格格的红砖看起来有股历史的厚重感。不过可能因为是挖地极深的缘故,整体空间显得很宽阔,穹顶离周怀安的头顶至少三米,吊灯把昏黄的光从高空抛下来。 走道两侧有很多房间,房门都是厚实的木板,边缘包着铁皮,裸露出来的木板都泛着黝黑的光泽,和红砖相辉映,越发显得凝重。每个木门上有一个小窗,小窗上还镶嵌着铁栅栏,周怀安走进了一扇门,好奇的往里面望去。 里面光线很昏暗,能勉强看见里面空间不大,大约十来平米的样子,方方正正的小房间,角落里竖着一张铁床,上面没有绑人,但……地上有褪下的拘束衣,上面有点点的血迹。 不知为何,周怀安脑中浮现出一个信息,这房间里原来的人,已经死了。 “到了。”首领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转过身对周怀安点头示意。 周怀安凑过去,透过窗户往里看,里面跟刚才那个房间一样昏暗,天花板上的灯似乎永远那么昏黄才符合这个基地的风格,阴冷的光下,周怀安看到这个房间的铁床上捆着一个人,穿着月白色的拘束衣,闭着眼。 铁床上挂着铭牌,零七三一,是曾琪。 周怀安呼吸急促,曾琪看起来很憔悴,头发杂乱,长了一些,但很稀疏了,天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冷静点,零七三一本来已经崩溃了,”首领冷声道,“毕竟一个月没有吃药,我抓她的时候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很神奇啊。” “我原以为它们是不能适应和融入人类社会的,不过看来周家少爷替我照顾的很好。” 周怀安手背上青筋暴起,首领没有丝毫开门的意思,曾琪一动不动,脸色像拘束衣一样白,他跟曾琪就隔着一扇木门,可是却感觉那样遥远。 遥远得仿佛不在同一片时空。 “它从昨天开始意识沉入了识海,我只能用药物来维持它人类的形体,”首领诡秘的一笑,“不过……我的药没有多少了,以往像这种试验品,算是失败作,我都是直接报废掉。” “我该怎么做。”周怀安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他想救曾琪。 首领不说话,而是转身走了,周怀安跟上,他们穿过了狭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房间外。首领推开门,这个房间比之前的那些小间大了太多,占地足有两三百平米,也是四四方方,左侧靠墙堆放着很多仪器,而房间中则摆满了长方体的金属容器,整齐排列,中间留下很窄的过道。 像一个个铁质棺材。 首领示意周怀安走近些,周怀安凑近一看,惊得冷汗直冒。 这些金属容器里……每一个都躺着一个人! 他们都还活着,头上插满了管子,每个人都面容扭曲,似乎在经历着可怕的梦魇,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 一时间,周怀安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实验,不知道首领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像一个本来在平凡世界生活的普通人,突然一下来到了电影中,而且还是超出人类认知和理智的恐怖片,他会惊慌失措,渐渐精神崩溃。 周怀安现在就是这样,他近日来的境遇已经吞噬了他的三观,高度紧张的精神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普通人的世界了。 “这些都是肥料,”首领对着这茫茫然的容器扬扬下巴,“从它们身上提取的的东西就是我所需要的,也是你的零七三一所需要的。” “名为灵魂碎片的东西。” 接下来在周怀安的震惊中,首领讲出了他的计划…… 人在精神急剧波动的时候,大脑会释放出一种独特的能量,人大多在经历了什么重大的家庭变故、生离死别之后会异常的疲惫,就是因为这种精神能量的损耗,这种能量独一无二,亦难以被察觉和捕捉到,但它却是影响人血统污染程度的关键…… 堕天使是怎么来的?周怀安不知道,此刻的他甚至还不知道何为堕天使,首领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把这些周怀安听不懂的东西强行的灌入他的大脑。 剧烈的情绪波动会加深人的被污染程度,肾上腺和大脑分泌一些有毒的物质混入血液流遍全身,但程度微乎其微,除非是生离死别那样程度的情绪波动才容易造成一个人的堕落或者觉醒,所以世界还是我们所看到的和平模样,堕天使和血统污染者并不多。而首领正在做的事,就是人为制造堕天使、血统污染者,以及……特殊堕天使! 这容器里躺着的人,则是首领用各种途径弄来的,通过特殊的手段催眠他们,让他们一直一直陷在噩梦里,不断的经历着痛苦的事,不断的经历绝望,不断的看着至亲至爱在眼前死去,不断的……产生灵魂碎片! 他要周怀安在胡城着手建一个类似的基地,提取灵魂碎片供他使用,他答应会尽力维持曾琪的状况,但要苏醒过来……后门的话首领没有说。 那时的周怀安知道的还太少了,他只是浑浑噩噩的答应了,哪怕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家庭会因为首领的这个实验支离破碎,有多少人……失去人类的身份。 周怀安照做了,他在胡城爸妈交手的高档小区地下车库修建了这样的实验室,抓了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无依无靠的老人以及被家人遗弃的叛逆青年作为“肥料”,帮助首领收集灵魂碎片,不光如此,他自己……也成为了首领的试验品。 编号零九,不是曾琪那样的四位数编号,因为周怀安很强,他是首领心目中最接近成功的试验品之一…… 他是‘能’覆盖率百分之九十,血统污染程度百分之六十二还保有意识的特殊堕天使! 一开始的不安和对因他受难的“试验品”以及“肥料”的愧疚,包括人性的纠缠,很快就淹没在了现在随时都在脑中轰响的杀意里,周怀安变得冷血,无情,除了与生俱来的高傲以外他几乎变了个人,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好,他只是觉得有些累。 一股深入骨髓,不,深入灵魂的疲累啊。 首领用提取出来的灵魂碎片经过加工注入了周怀安体内,周怀安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从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变成了特殊堕天使,这种把精神能量转化为物质的工序太复杂,首领对他只字未提,他只是照做。隔几天持续注射灵魂碎片加工而成的药来稳定和维持人类的意识和形体,同时也要承受灵魂碎片里掺杂的别人情绪波动时产生的愤怒、悔恨、惊吓等等一切负面情绪,刚开始接触灵魂碎片的周怀安瞬间就瘫软着哭了出来,而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轻描淡写的仿佛打了个屁股针一样。 因为他累了,哭不出来了,心也渐渐变得不那么像人类了。 血统污染程度百分之六十二,他比起人类,反倒更接近一个未知的、被首领称作“使徒”的物种。 接触的越多,他越发了解到,曾琪可能回不来了,曾琪也是如周怀安一样,注射灵魂碎片来形成觉醒和堕落,不过不同的是曾琪大约六七岁的时候就被抓了进来,那时还不是首领在执行这个计划,而是被首领成为教授的人。曾琪太小了,却很坚强,她是那一批里为数不多的活到二十多岁的试验体,其他的全部死亡,或者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堕天使。 本来她也可以像周怀安现在这样,保持意识,一直一直生活在首领控制的基地里,但她选择了外面的世界,哪怕知道自己会因为没有及时补充灵魂碎片而死去,她也不曾后悔。 外面的世界,原来那样美好,月光安静温柔,江风吹得人很舒服,还有一个素不相识却愿意对她好的人,不求回报,这样的一个月,比基地里的一生还要刻骨铭心。 一个月没有灵魂碎片,曾琪压抑不了自己暴走的血液了,她在被首领带回来没多久,就堕落成了堕天使的形态,意识逐渐趋于模糊,首领给她注入再多灵魂碎片,堕落的过程也不可逆转,她最多最多只能像现在这样昏睡着,以人类的形体。 这种慢慢累积起来的绝望,让周怀安疲惫不堪,他……想沉睡。 他麻木的做着血腥的残忍的事,血溅满了双手,也污了心,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曾琪醒来,怎样才能再一次看到那冰原上湖泊一样璀璨的眼睛,他只是一味的按照首领的指示做事,提炼灵魂碎片也是,畜养“肥料”堕落后变成的堕天使也是,打晕了董明浩把他作为实验对象也是…… 并不是他想做的啊。 他已经绝望了,他已经累了,他穿的好好的,整齐的西装领带,不只是骨子里的优雅和高傲,只是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崩溃了,他想至少看起来体面一点。 就像现在这样。 周怀安的意识沉入到了识海,海面的光越来越黯淡,直至消失不见。 这既是一种放逐,也是每一个血统污染者最后的底牌。 一瞬间,周怀安再也感觉不到疲惫了,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什么事都不再去想,最后的最后,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期盼已久的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依然那么璀璨那么夺目,仅仅一瞥,已然让他热泪盈眶。 挽歌,发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