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宝天下》 章二 亲爱的,波一个 “什么嘛,‘火车侠’?我还‘汽车人’呢!” 望着胖子迅速消失在车外的密集人群中,张瑞秋不禁在心底娇嗔。 但只过了不一会儿,张妹妹却又一个人莫名“咯咯”笑出了声,仿佛是回想起胖子临别时那讨好赖皮的表情,当真让人忍俊不禁。 金秋时节的帝都,骄阳炎炎,流火烁金。 许鼎扛着旅行袋走过长长的地下走廊,才出了火车站大门就已是汗流满面、胸背湿透,仿佛一“人型喷泉”。 抹了把头上的“阿富汗”,胖子手搭凉棚,举目四望,很快找到了出租车扬召点。当即大步流星赶将过去,在一冗长的候车队伍尾端站定,才长出一口气。 可能是周末的关系,跑来火车站拉客的空车颇为稀少。等了大半个小时,长长的队伍才向前挪动了不足二十米。于是乎不少候车者开始连声咒骂,或者直接离开队伍转投其他交通工具。与此同时,一些平日里偷偷摸摸的“地下驾驶员”也纷纷或明或暗地现出身来,向排长队的人们推销自己的座驾。 “哥们儿,去哪儿?顺道走?” 这是要谈价的节奏。 “拼车不?又快又便宜!” 拼车确实不赖,不过要凑足了人才能走,得等。 “现拉现走,五十块,直送**!” 说这话的老兄明显不是玩艺儿,火车站距离紫禁城也就一巴掌地,楞是欺负外地人不认路,打算宰肥羊的。 不过一会儿,十来波黑色出租在许鼎附近招摇而过。 但不知为何,附近几个身着制服的协管员和保安似乎对此视而不见,依旧安然躲在空调房里,惬意地抽烟、喝茶、侃大山。 于是,越来越多的等车人选择了这些“私家车”,潇洒扬长而去。 至于胖子,虽然也有“弃公投私”的想法,但无奈之前的几波都没抢上,只能流着口水干瞪眼。 “这位大哥,来旅游?要车不?” 就在胖子以为今天注定要被晒成人干时,一辆轻盈的红色宝马突然停在了他身旁。 胖子飞快眺了眼来车:九成新、京牌、无改造拼接痕迹。 接着眼珠顺势一转投进车内,却见一笑靥如花的短发妹妹正一本正经地跟自己打招呼。 “您这是?” 许鼎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你要不要车?” 妹妹重复了一遍。 什么时候帝都的黑色出租都用上宝马了?这是**要实现的节奏吗? 胖子的小眼睛连续眨巴了好几下,然后在短发妹妹殷切的目光中,惭愧道:“俺木钱。” “便宜,二十块,五环里头随你跑。” 短发妹妹“扑哧”一笑,直接报了价,爽朗得一塌糊涂。 “二十块?” 听到这话,胖子再次“虎躯一震”。 二十块就能在五环内随便遛达?不说够不够油钱,恐怕连保养费都凑不上零头。 “小姑娘,俺真木钱。” 胖子爱吃馅饼,却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没钱?没钱你打个几巴车?还不老老实实坐公车挤地铁去?” 被胖子再次拒绝,妹妹当即笑容一收,柳眉倒竖。 “我擦!到底是帝都的姑娘。这性情,心直口快;这才学,‘出口成脏’。” 胖子不由在心底感叹。 “俺的钱只够捷达,可不敢碰您的‘别摸我’。” 胖子强忍着开练的冲动,继续低眉顺眼装孙子。 “别摸我?” 妹妹一愣。 “是啊。就这,不是‘别摸我’吗?”胖子憨憨一笑,指着车头上bmw的车标:“俺们小地方来的,真不敢摸。” “我槽!孙子,别废话,上车。十块钱走人。” 短发妹妹有些不耐烦了,当即大喝一声,直接斜身给胖子开了车门。 “不必了吧?干吗这么热情?受不鸟啊!” 看着短发妹妹的漂亮眼睛,左右揣度,胖子终究无奈点点头,乖乖钻进了副驾驶座。 反正不吃亏,有好车坐,又有漂亮妹纸当司机,这样的好事求还求不来。至于可能被“劫财劫色”,胖子的口袋和他的心胸一般空荡。随便劫,不带还手的。 “把你的破口袋放后座,关上门。” 见胖子听话上车,短发妹妹收起了冷脸,满意一笑,随即启动座驾。 “俺说姑娘,你这是学雷锋做好事啊?干吗非要拉俺?” 车辆开动,胖子则打量了一圈车内环境,发现驾驶台上整洁异常,纤毫不染。 “怕我是坏人?” 短发妹妹低声笑起,声如银铃。 “俄,俺看书上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胖子调整了下坐姿,把身体对准了冷气出风口,同时“害羞”道。 “书?什么书?” 妹妹快速觑了眼许鼎,同时轻踩下加速踏板。 “《倚天屠龙记》,好书啊!” 胖子答道。 “‘倚天’里头还有这话?” 短发妹妹不信似的。 “有啊,张无忌的妈妈说给张无忌听的。” 胖子十分肯定,金庸全集他都能倒背了。 “哦,原来是张无忌他妈的话啊。果然牛掰!” 妹妹点点头,再次“口吐真言”。 “…姑娘,你还没说呢,干吗一定要拉俺上车?” 胖子不由再抹了把冷汗。 “切,以为自己多稀罕,非找上你?要不是本小姐马上要写一篇有关‘京城出租现状’的论文,需要出来收集些数据和第一手材料,小样你能花十块钱坐上宝马?”短发妹妹不屑地瞪了眼“不识好人心”的胖子,一声娇喝:“说吧,上哪?五环内报个地名,快点。送完你,姑奶奶还要继续拉活呢。” “哦,原来姑娘是大学生啊。有才有貌,女强人哪。” 宛如出门遇贵人,胖子的神情越发谦卑下来,小眼珠还由里向外透出几分崇敬之色,真切异常。 “别废话,说,去哪儿?” 短发妹妹则秀额一抬,神采飞扬。 “…就送俺去潘家园吧。” 顿了顿,胖子道。 “潘家园?” 妹妹莫名一愣。 潘家园在帝都算是顶有名的。从民国那会儿起,就是一处古玩、字画、古董、旧货的交易大集市。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国宝文物在那里流进流出、现身隐形,也不知有多少权宦豪商在其中一掷千金、挥金如土。当然,除了那些大腕阔佬以外,一些小市民以及有眼力的行家里手也喜欢在鱼龙混杂的潘家园里上下求索,希冀能够捡漏拣宝,一试身手。只可惜,总还是打眼的多,成事的少。而真正能够淘到宝物、一夜暴富的,更是凤毛麟角,俨如传说。 “你去潘家园干吗?” 短发妹妹好奇问道。 “寻宝。” 胖子老老实实答道。 “寻宝?就凭你?” 妹妹毫不掩饰的一脸鄙夷,仿佛潘金莲看着武大郎,又似灰太郎瞅着懒洋洋。 “是啊,你不信?” 胖子挑了挑粗长的眉毛,一脸欠抽状。 “哈,你要能从潘家园里掏到真东西,我就把这辆车吃下去再拉出来!” 短发妹妹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吃下去,再拉出来?” 听到这样的毒誓,即便无赖如胖子,也不由感到菊花一紧,一双目光更向旁落下。 “哼!看什么看?” 感觉到胖子的猥琐眼神,短发妹妹立时反应过来,当即故作生气地沉下脸。 于是,宝马车里莫名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中。 “嘿嘿,原来也不是那种神经粗到尼龙绳的极品妹子,总算还知道害羞。” 不在意短发妹妹的冷脸,胖子悠然自得地在心里好笑。 说来胖子自言去寻宝,倒也不是虚言。不过目标并非什么稀世奇珍或者绝顶大漏,顶多是想搜搜看看有没有一两件漏了网的小货色。他可不黑心,能拣上个小漏,再转手找个正经下家挣上万把块,也就知足了。谁叫胖子离家日久,腰里的硬货几乎花完,才不得不想出这么个捞偏门的法子。不过,到底能不能成事只能看天意。谁让潘家园早不是当年那个“满地黄金”的聚宝盆了,说不定溜达一圈下来,漏没拣上,反被假货打了眼,也未可知。 星期六的下午,帝都的街上挤满各色车辆。 足足十分钟,红色宝马才开出了五百米。而且前后不时有激烈喇叭声响起,让人心躁不堪。 “要不,俺还是下车走着吧。” 胖子其实认识路,而且帝都火车站距离潘家园本也不远,三、五公里的样子。本来图着轻闲,所以想打车。可是这两年京城交通着实不给力,“京城”变了“堵城”。于是胖子也不愿在路途上徒耗那么多时间。 “急什么?我开车的都不急,你坐车就那么多废话。尿频啊?” 短发妹妹猛按了一下喇叭,转头狠狠剜了胖子一眼。 叔可忍,婶不可忍!竟敢质疑胖爷的小弟,有机会非抡爆你丫的。 胖子重重一捏拳,可表情上还带着笑:“不频,不频。就是担心去了晚了,人家都收摊回家。” 说着,胖子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小钞,小心翼翼地递给妹妹:“这是车钱,您收好。俺就下去了。” “去,车钱我不要了。但你现在不许下!” 妹妹直抬手就是一巴掌,将胖子打了回去。 开玩笑,就是为了拉这胖货姑奶奶才会被堵在这儿。现在,自个儿就想开溜逃跑,扔我一个在这里继续堵心?门儿都没有! “怎么能不要车钱呢?说好了的,俺可是老实人。” 被短发妹妹扇了一掌,胖子也不介意,反正小姑娘有啥力气,就当异性按摩了。 “说不要就不要。你再这样,老娘就翻脸了!” 妹妹也是个犟脾气,当即怒吼一声。 “您这不要了,不是陷俺于不仁不义嘛?” 胖子见短发妹妹发彪,知道今天算遇上硬茬了,便左摇右晃地打算趁纠缠之际拿回后坐的旅行包,然后跳车“逃跑”。 只可惜,妹妹的思路无比清晰。胖子的眼神才这么飘忽了一下,短发妹妹直接一拍中控。“啪”,整辆车的车锁被全部闭合。这回,胖子再想跑路,也开不去门了。 “哼,小样!跟我耍心眼,认栽了吧?” 短发妹妹得意洋洋地看着许鼎,笑容灿烂。 不过,只怕此时妹纸也已忘了,她今天出来拉活是为了写论文找数据,而不是跟某胖子作对玩的。 只是妹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上半分钟,忽然,一阵低沉的敲玻璃声从车外传来。 两人急忙向窗外看去,只见到一个“大盖帽”正一脸严肃地向里看来。 “倒霉。” 短发妹妹低声嘀咕着,还是老老实实地拉下了车门玻璃。 “你好。”大盖帽先是敬了个礼,然后直接手一伸:“驾照。” “哦。” 妹妹瞬间换上了一副可爱的笑脸,乖巧地把自己的小本本递上。 “恩,谢谢。”大盖帽接过驾照,打开翻了一下,忽然转头对坐在副驾驶座的胖子道:“你是干嘛的?” “坐车的。” 胖子的回答十分朴素,让人有给他来一拳的冲动。 “你们两人什么关系?认识吗?” 大盖帽被许鼎的话给噎了一下,当下沉声低喝,带上了六扇门的威势。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 短发妹妹的反应极快,立时抢答。 “认识?我看不像。如果是熟人,他为什么要给你车钱?” 说着,大盖帽一指胖子手中还攥着的两张小钞。 “这个…” 妹纸一时语塞,同时狠狠瞪了眼许鼎。 都怪这个胖子,非要掏个屁钱,这回被拿住,可有的麻烦了。 “小姐,我现在怀疑你从事非法营运拉客,要扣留这辆车。” 大盖帽铁面无私,直接道。 “我说‘警察叔叔’,您误会了吧?您见过大街上有用‘宝马’拉黑车的吗?还有,您看看这里是多少钱?十块!别说这宝马了,坐‘面的’也不够啊。”就在这时,胖子忽然挺身而出,跟大盖帽打起了擂台:“所以您想,咱们怎么可能是非法营运拉客呢?” “这个…” 这下轮到大盖帽结舌了。 说来,也是刚才短发妹妹的喊声过大,才让正好经过的大盖帽听到风声,想趁便捡个现成罚款。可哪料某胖子巧舌如簧,三下五除二便推托了个干干净净,让人无话可讲。 “那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钱又是干嘛的?” 大盖帽色厉内荏道。 “怎么回事?咱们两个处对象,一起去潘家园掏宝呢。” 胖子脸不红气不喘,开始胡吹。 “那钱呢?” “钱?哦,现在不是流行啥aa制嘛。所以我这缺心眼儿的对象偏要学习这洋玩意儿,坐她一回车还得给她一份油钱。您看,咱这老爷们当的,丢人哪!” 胖子继续唾沫横飞,不知觉间已把原先的“齐鲁腔”转为正儿八经的“京城味儿”。 “她会是你女朋友?我不信!” 实在无法,大盖帽也开始耍赖。 不过,就胖子的形象也真配不上人家短发妹妹。 “不信?这好办哪!”胖子似乎早料定大盖帽会有此一问,当即嘿嘿向一旁的短发妹妹贱笑道:“来,亲爱的,波一个,给咱‘警察叔叔’掌掌眼。” 说完,胖子更主动嘟起香肠唇,眼神那叫一个得意**。 “你!” 听到这话,目瞪口呆的妹纸当即暴怒。 一双拳头恨不得立马落在某张油光光的肥脸上,将之揍成真正的猪头。 章三 真玩家 带着唇角的一点馨香以及半边脸的“五指山”印,胖子扛着旅行袋,晃晃悠悠进了潘家园。 还好,不算迟,下午三点正是园子里最热闹鼎盛的时候。 站在街口放眼四望,乌压压一片人头。男女老少、长短肥瘦、东洋西洋,无所不包、无所木有。耳边传来的吆喝、讲价、惊叹、嬉笑也是天南地北、中外结合。 “恩,还是原来的味道。” 点点头,许鼎摇头晃脑地感叹。 潘家园的街道不算宽,人分左右、摩肩接踵,两旁的店铺也都把摊位扑得尽量靠外,竭尽所能呈现各种“奇珍异宝”。有古币,有陶塑、有瓷盘、有铁剑,反正模样千奇百怪、“各朝各代”应有尽有。 不过胖子对于这些店铺货却是兴趣缺缺。一来其中“工艺品”占多,蒙肥羊尚可,在专业人士眼中根本不算东西;二来就算难免有“真玩意儿”,也必被看得清清,店主绝不可能让你占上半毛钱便宜,反而多半狮子大开口地割肉。 所以许鼎未有丝毫驻步,只是随着人流磨磨蹭蹭往前进,直来到一处地摊聚集的偏僻旮旯,才缓下脚步。 不同于店铺老板的“嫌贫爱富”,秉承“有钱就是爷,没钱也喊爹”的职业精神、众多地铺贩子对于所有注目其货品的目光都是热烈欢迎的,哪怕对方是个模样泛渣的土胖子。 “这位小哥,看看咱的东西,真真的古玩,前几天才从地里刨出来的,还带了土呢。快瞅瞅,上手详详不要钱。” 当胖子在一个地摊前站定,一反戴鸭舌帽的干瘦男子立刻一脸灿烂笑容地上前拉客。 “真有好东西?” 胖子似笑非笑地瞟了眼鸭舌男,在其地铺前蹲下身,指着塑料布铺面上堆成一堆的各色“珍玩”,问道。 “真,十足十真!” 见胖子似乎真的想挑东西,鸭舌男狠狠一拍干瘪的排骨胸,也蹲坐下来,在塑料布上划拉几下,抓起一把古钱币,放在其面前。 “看看,战国五雄之一,曹魏的铜钱,绝对的好东西,不是熟客我不拿出来。” 鸭舌男讲得掷地有声、情义两全,好像跟胖子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哦?战国五雄?还曹魏?” 看了眼一脸严肃的鸭舌男,胖子随手拈起一枚表面发绿的圆形铜币,又瞄了眼钱币中心的方形中孔,直接飚到对方帽子上。 “战国是七雄,曹魏是东汉三国的,你丫仿个‘开元通宝’,还敢把典故一通说错,是逗笑话还是诚心骂人呢?” 鸭舌男才要变脸,忽听胖子开骂,当即被吼得脖子往后缩三缩,才浮上的怒意也雨过天晴似地抹了干净,换成一脸尴尬。 “逗笑…跟您逗笑玩儿呢…”讪讪地把“古币”划拉到一边,鸭舌男赶紧赔笑:“看不出小哥还是一位方家,这份眼力,了得啊!就算放在故宫博物院,也能弄个研究员当当。那个啥‘寻宝’节目怎么没请您作专家呢,真是浪费人才…” “呵,屁话,赶紧说,到底有没有好东西,要没有我直接换地方。” 被鸭舌男的低劣吹捧逗得一乐,胖子又笑骂道。 “有,真有。”见胖子说要走,鸭舌男停下了谄媚,又故作谨慎地向地铺两边分别看了眼,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红布包,轻轻一拍:“不瞒您说,潘家园里鱼龙混杂,到处都是人眼,按理说好东西不该拿出来露白,可谁让咱俩投缘呢,您又是行家,不管买不买,见着也是缘分不是。” “别废话,到底是啥?” 胖子完全不吃这一套,直接吆喝。 “来,您掌眼,真正的宝贝!” 见没把胖客户的情绪调动起来,鸭舌男不禁暗骂声“难伺候”,也不再拖延,缓缓把红布包解开。 不想解开红布包,其中还有一层白布包;解开了白布包,里面竟然还有一层黄布包… “你丫到底是卖古董的,还是卖布头的?” 见布包一层又一层,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风姿绰约,胖子又忍不住开骂。 “就好,就好。好东西,就得这么藏,见不得风、见不得光…” 顾客不耐烦,鸭舌男只得加快手上动作。 好在黄布包后,又扒拉开一层花布包,总算见了头。 “就是这。” 仿佛端着祖宗牌位,鸭舌男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瓷口杯托到胖子的面前,满脸自傲。 只见那口杯约是三公分高、一指的碗口、平底卧足,白净的瓷面上饰画有一大一小两只鸭子,正在一尾芦苇中悠游。 “这是?” 许鼎盯着杯子,有些不可思议地蹙起眉头。 “怎么样,小哥,是宝贝吧?” 见胖客欲言又止,鸭舌男一下得意起来,脸上也带出了些骄矜之色。 “你说说。” 胖子看了口杯半晌,轻叹口气。 “好嘞。”鸭舌男轻吟一声,随即压低声音神秘道:“明代的斗彩,您知道吧?” “成化斗彩?” “对,就是成化斗彩,绝代珍玩啊。”鸭舌男赞叹着连连点头:“前两年,听说香港那拍了一个斗彩杯子,卖了两千万呢。” “那你这杯子?” “嘿嘿,到底是行家,已经看出来了?”鸭舌男设问句用得熟练,自问自答全不用旁人应答:“不错,这只杯子也是大明朝的成化斗彩!国宝,错不了!” “明成化斗彩?”看着自信得仿佛“神宗皇帝”附体的鸭舌男,胖子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才反问道:“可我听说,成化斗彩可是‘鸡缸杯’。你这上面的鸭子…” “鸭缸杯!鸡缸杯的兄弟!”鸭舌男庄严道,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小哥若看上了,两千块拿走,谁让咱们有缘呢。” 又看了眼手捧“鸭缸杯”的鸭舌男,胖子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站起,转身就走,再不理会对方追在身后的急切呼唤。 也就是这两年涵养修为直线提高、与人为善,否则胖子早忍不住动手给鸭舌男松松筋骨了。 还他妈“鸭缸杯”…我叉! 盛着一肚子闷气,又经过几处热情的贩子,胖子终在另一处地铺前重新蹲下。 小摊的主人是个干瘦老头,正坐了墙荫头底下歇晌,睡得挺香。 “老爷子,这些怎么卖啊?” 没有主人的同意,胖子不好随意上手,只得开声询问。 “分堆了。左边的十块一个,中间的十五,右边的二十。你自个儿挑定了给钱。” 似乎被吵醒了不高兴,飞了眼胖子,老头用下巴点了点货色,说完就又合眼睡过去了。 “好嘞。” 见老爷子又打起呼噜,胖子也不迟疑,当即动手开拣。 恩,假玉坠,作得还算精细,不要;小木碗,非檀非梨的,看着没花头,不要;一串玻璃珠子,挺像水晶,可里面气泡多得好像筛眼,不要;小拨浪鼓,有些年岁了,不过跟古董不着边,不要… 仿佛沙里淘金,许鼎就坐在自己的旅行袋上,沿着左、中、右三堆细细地掏看。 期间也有其他顾客蹲下跟他一块挑,可来回几下没见到合眼的,就又走了。 大概多半个小时,胖子终于从右边那堆的货品里拣出一只孤零零的紫砂小茶壶盖,掂在掌心,仔细品看。 这壶盖盖帽翘小,色呈朱紫,形似小小梨尖,很是精巧。再翻过来看,却见壶盖内篆着一方小印,上书“永林”二字。 “永林?” 手指轻轻抚过盖内的印书,胖子慢慢浮起一片笑容。再不迟疑,直接掏了二十块钱,摇醒老头递过去。 “老爷子,知道茶壶在哪儿吗?只有个盖子,不登对儿啊。” 看着磨磨蹭蹭把钱收进口袋的老头,胖子捏着茶壶盖,不死心地还问。 “呵,你个胖崽子,能上手‘惠孟臣’的壶盖就偷乐去吧,还敢问茶壶。要是有壶,老汉我早就自个儿泡茶用了,岂能便宜你去!” 白了眼胖子,老头直接唾骂道。 “嘿,老爷子,原来您知道啊。那还把这盖子扔里头卖二十?” 听到老头话,胖子当即大惊,脱口道。 “这就叫乐子!沙里淘金,有得有失,多有意思?可如果一堆东西里头只有假货孬货,一件真东西没有,这潘家园还开个什么劲?光想着骗洋人?嘿,那还不如直接关张算了。” 老头摇摇头,似有不屑。 “高人哪,老爷子!” 胖子看看老头,又看看手中茶盖,呆了半晌,直翘起拇指赞道。 “高个屁。既然拿到了真东西,就快滚蛋,一年里头不许再来了。” 没在乎胖子的吹捧,老头摆摆手,扇乎道。 “您是怕我再把其他真东西挑出来吧?”见此,胖子也笑着站起身,朝老头抱了一拳:“这样,改天我挣些钱买了酒菜再来看您,不为掏东西,就敬您这位真玩家。” “哈哈,胖崽子好口才。好,老汉我就在这等着吃你酒肉。” 听到这话,老头也是大乐,嘿嘿一笑,咽了口唾沫。 章四 青皮 “惠孟臣,明末天启、崇祯人士,紫砂名匠,长于制壶,尤擅梨形。凡孟臣壶,皆以竹刀划款,以器盖内有‘永林’篆书小印者为佳。” 看着手里的紫砂壶小盖,胖子半是满意半是可惜地轻叹一声。 仅这壶盖,便算一小漏,拿去正规古玩店换上千百钱财毫无问题。只是那壶身不见踪影,让人心里吊着难受。否则盖壶俱全,价钱就得往六位数上飘。 收起盖子,天色还早,胖子继续迈步朝前转悠。 “来啊,开青皮勒!上好的涞水果子,十块一个,试试手气。开得好,当场买下勒!” 转过几道弯,耳边传来一阵喧嚣。 胖子循声望去,只见前头不远有一辆三轮小车,上头满满堆着圆溜溜、青翠翠的核桃果子。四周围满了人,或兴致勃勃地弯腰挑拣、或一脸期待地踮脚探看。不时有人掏钱买下几只青皮核桃,直接交给老板开果取核。 “赌青皮?嘿!” 见此情景,胖子立时露出笑容,也顺着人群挤过去。 才到近前,就听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的欢呼。胖子卖力硬钻,虽一路被人叫骂不断,却很快凑到车旁。便见一只才开出的核桃被扒拉干净,竟是品相上佳的“灯笼狮子头”,难怪引得周遭如此轰动。 “老爷子,好手气啊,才第三个就出了这么个宝贝。” 买下此果的是一六十多岁的矮胖老人,见开出了好东西,又受到看客的赞叹艳羡,老头本人也满脸通红、兴奋异常,直有要升仙的迹象。 “老先生,五百块匀给我,怎么样?” 放下手中开片刀,青皮老板搓去核桃上还带的一点皮肉,又用手指轻划过果子一侧的正面大筋,笑向矮胖老头。 “才五百!?不卖不卖!”听到报价,老头一把抢过自己的战利品,细细摩挲着,一边摇头如拨浪鼓:“这么好品相的灯笼狮子头,桩矮身胖,肚子又圆又鼓溜,你拿个出来,我五百五收了。” “嘿,老先生也是明白人。那我再加点,六百,怎么样?” 青皮老板也一笑,加了个码。 “一千,少于一千不卖。” 既然开出了狮子头,老头便学着狮子大开口。 “一千?您是乱喊价呢,怪没意思的。这样,我诚心想收,就再加一百块,七百,不能再多了。” 青皮老板盯着对方手中的核桃,表情却是淡淡,似乎谈不成就算了。 “小伙子,做买卖要实诚。这样,你真想要,九百块,匀给你。” 矮胖老头“知机”地稍让一步。 “太多,七百二。” 青皮老板摇摇头。 “太少,八百八。” 矮胖老头扭扭脸。 “七百五。” “不成,八百六。” “最多七百七了。” “最少也要八百三。” 人群围得里外三层,就见着一老一少在那一寸一寸地讲价。众看客不但不觉得无聊,还不时有人七嘴八舌的两边相帮拉生意。 “就一口价了,八百块。成就成,不成您把东西收好,我还接茬做生意。” 终于,青皮老板给出了底线。 “哎,算了,八百就八百,便宜了给你。” 矮胖老头见好就收,想笑不笑地应承下来。 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青皮老板拿下灯笼狮子头,老头则怀揣八张大红票潇洒而去。 见这趟买卖终于做成,看客们也都是意犹未尽地咂吧嘴。或认为青皮老板赚了,或觉得老头得了便宜,各种评论都有,间或还有阴阳怪气说怪话的,又是一片闹哄哄得纷乱。 “来啊,看看勒,开青皮试手气勒!” 仔细把价值八百的核桃收好,青皮老板又是中气十足地开始叫喊。 才见过刚才的榜样,早有人看得眼热,当即人人雀跃、个个争先,纷纷摸出了兜里的大币小钞向青皮老板购果子,然后满怀期待地叫打开查看。 只可惜,又连续开出二十多个,竟都是品相低劣,没一个好的。别说如刚才那般的上品“灯笼狮子头”,就连个中品的“鸡心”也没有。甚至还有不少阴皮虫蛀过的,属于丢大街都没有人捡的那种。 未见到第二个成功者出现,这阵“购果”热潮也随之退去,许多看客路人散向了他处闲逛。 直到这时,一直旁观不语的许鼎才施施然靠到车边,开始不紧不慢地动手挑起青皮核桃。 与其他人不同,胖子挑果子,一不看、二不闻、三不掂量,只把青果子握在掌心轻轻一捏,便又随手扔下,再看下一个,仿佛戏耍一般。 见此,旁边的其他顾客不禁有些看不懂,纷纷侧目。 不过胖子的脸皮早就厚如牛革,根本不闻不问,只是自顾自地挑拣,且分外仔细,一只果子一只果子地轮捏,端的不漏过一个。 “我说这位朋友,挑得怎么样?看中了哪个?” 初时,见胖子撅个大屁股在那“作怪”,青皮老板也没吱声,只是冷眼看着。可十分钟过去,那厮不但没停手,反而变本加厉地霸住整整一条车边,将一旁的顾客都堵在外边。这就实打实影响到了开青皮的买卖,老板不能不开腔了。 “没,挑呢。” 胖子也不抬头,随口答了句,继续自顾自地又捏又摸。 “要么,我帮你挑挑,怎么样?” 见胖子如此大拿,青皮老板不由上了几分火气,言语中多了几分不善。 “你帮我?” 听这话,许鼎忽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青皮老板,仿佛老鸨看着毛遂自荐的小姐,颇为担心对方有重度花柳一般。 “你啥意思!?” 被诡异的眼神弄得发毛,青皮老板一把反握起车帮上的开片刀,就要发作。 见到这副场景,其他顾客再顾不得挑青皮,一个呼哨全闪到一旁,就等着看“刀切肥肉”的大戏。 不过就当青皮老板跨上一步,打算给胖子一个教训时,忽然,许鼎缓缓抬起一手,虚握的拳头悠地一紧。 “咔吧!” 便听见一声发闷的破裂声自拳内传出,青皮老板当即一愣。 下一刻,胖子放开拳头,就见到一团泥渣般的黑绿物体掉落出来,直摔在青皮老板的面前。 “这是…” 低头看着脚边的软物,猛然间,一阵细密冷汗沁满了青皮老板的额头。 原来那竟是一只已被彻底捏烂的青皮核桃。不但外面的果皮全部搓烂,其内部坚硬的果核更被巨力直接握裂成大小不一的十余碎片,嵌进发软的果肉中,混为了一体。 “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讲一遍?” 顺手拿过小车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将手上沾染的腐蚀性青皮汁液冲洗去,许鼎看向青皮老板,冷笑着。 “我说…我说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您随意挑,尽量选,怎么来都行,我这没关系。” 回视着胖子的幽黑眸子,一股凉气已在青皮老板背后冒起。 一手捏碎一只青皮核桃,这般力气放在道上也是有名牌的狠人,绝非普通小商小贩能惹得起的。青皮老板当即一把将开片刀扔开,打着躬向后急退,甚至不敢站在胖子方圆三米内。 “恩,这可是你说的?不是不情愿的反话吧?” 胖子又看了眼对方,似乎有些不依不饶。 “情愿!一万分情愿!” 青皮老板赶紧一阵拍胸脯地诚恳保证,就差跪下来刺血给胖子写保证书表心迹了。 “恩,那就…继续。” 总算胖子不为已甚,点点头,继续趴回车边挑果子。 见此,青皮老板暗暗出了口长气,又抹抹额头,已是汗透中衣。 而见胖子原来是如此凶悍的主,其他顾客也不敢再凑过来,又看了会儿见无事发生,便纷纷散去。 对此,青皮老板也只得悄悄撇过嘴巴,不敢多说一句。 就这样又过了快一个钟头,眼见夕阳西下,潘家园快要关门,青皮老板正犹豫要不要提醒一声胖子,否则今夜就要在园子里露天打地铺了。 便在这时,胖子却从小车旁直起身,把一张大红票直接扔在青果堆上,同时将两只千挑万选得来的青皮核桃扔将过去。 “打开。” 胖子志在必得地一笑。 章五 一对官帽 “您…挑得了?” 看着塞自己手里的两只果子,又不由望了眼胖子,青皮老板小心翼翼地问一声。 “没错。果子钱搁车上了,一百,别找,算耽搁你生意的小费。” 胖子拍拍手,一脸无所谓。 “诶,好嘞。” 这胖厮虽蛮横,却也上道。老板重重一点头,拿起开片刀干活。 老练地将一只果子握手里,轻轻一转,便找到果皮上的一条粗筋。于是手起刀落,就顺着那道黑痕迹直接切入。然后刀柄一扭、刀锋一撇,不轻不重间已把一片青色连皮带肉给远远挑飞,直露出下面黄褐色的核桃。 “把式不赖。” 看着青皮老板开果子,胖子暗暗点头一赞。 不过一分钟,核桃就被完整开出,端的没伤到一点油皮。 老板又拿过水瓶,给仔细冲了一下,再拿在眼前,自己倒先愣住了。 “大官帽!?” 只见这核桃尺寸非小,约在四十往上;通体圆润、纹路清晰;底座厚实、尖尖挺翘;特别是两条大边既宽又薄,规整异常。整体看去,极像了古时县太爷的大官帽! “不会吧!?” 直到胖子将核桃轻巧拿去,青皮老板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一脸的惊异与不信。 没有人比他再清楚自己这批果子的来历了。都是一水的嫁接种,还是头年结的,否则哪会只卖“十块一个”的地板价?之前矮胖老头能出一个“灯笼狮子头”,已让人大呼侥幸。但现在又一只近乎极品的“大官帽”从他手中诞生,难怪其怎想都感觉有些晕乎。 “再开。” 仿佛周润发附体,胖子将“大官帽”捏手里,如同捏着一张ace,又点了点剩下的果子。 “…是。” 青皮老板深吸口气,给自己压压惊,又操刀起来。 一分钟后,当第二只“大官帽”出现在其眼前,且大小形状纹路与第一只有九分相似,青皮老板几乎就要窒息了。 “嘿,一对ace。” 异常满意地把两只“大官帽”都抓在掌心,接着夕阳的余晖细细品着,胖子深刻感到自己的生活费已有了着落,再不用担心流落街头。 “大哥…您…这对大官帽,卖不?” 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富贵险中求的祖训,青皮老板极小心又极诚恳地打断了胖子的自我陶醉,轻声问道。 “卖!怎么不卖!?”胖子扭过脸,爽快道:“你出多少?” “这…” 没料到对方这么直接,青皮老板反而有些噎住了。 眼前这对“大官帽”从品相而言无疑是难得的精品,特别是已凑成了一对,更使价值倍增。而且“大官帽”的寓意极好,主升官发财,历来受到市场追捧,尤是送礼佳品。因此哪怕这几年文玩核桃的市价降了些,但“大官帽”仍是抗跌的主力品种,收了也不会砸手。 但现在的问题是,要从胖子手里收下这对“大官帽”,开价不仅要谨慎,还颇有几分危险。 “…两万!您看成吗?” 心里飞快地计较,还不敢耽误,青皮老板只得咬牙报了个良心价,是真正的良心价! “行,就两万。给钱,这对玩意儿就归你了。” 也不知胖子是懂行还是懒惰,想也不想答应下来,直接把两只“大官帽”往老板手里一塞。 “好…好!” 不敢犹豫,也说不上后悔,青皮老板先是小心地把一对核桃用细布包好、归置妥当,才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叠整整齐齐、用皮筋箍牢的大红票,奉给对方。 “好,财货两清。” 胖子也不数,接过钱直接塞进兜里。 “谢您了。那个,您还看果子吗?若不看,我得赶紧出园了。别一会儿保安来轰了。” 见胖子终于露出满意笑容,青皮老板也随之松下一口气,便道。 “恩,是不早了。”胖子看了眼日头,点点头,但又问道:“对了,你除了买卖核桃,其他玩意儿收吗?” “其他玩意儿?” 才要去推小车,青皮老板又是一愣。 “惠孟臣的紫砂壶,知道吗?我这有只壶盖,要愿意,可以匀给你。” 已有大钞入手,便懒得再为小钱跑路,胖子直接拿出紫砂小盖,递给对方看。 “果然是老东西…还有‘永林’的戳…”青皮老板不愧是久在潘家园混的,眼光亦有,当即起了兴趣:“这也是您刚淘来的?” “一小漏,不算什么。” 摆摆手,胖子充着大拿。 “高人哪!” 能在如今的潘家园里拣到漏,都是不折不扣的高人,青皮老板不禁肃然起敬。 “刚才你帮我挣了两万,这盖子就不多要你的,给五百拿走。” 胖子也爽快,直接开价。 “好嘞,就五百!” 五百块拿下惠孟臣的紫砂壶盖,的的确确是便宜。更不要说若心黑些,回头找老师傅再配个“老壶”回来、凑成一套,说不定就能杀下只肥羊。 老板二话不说,又一次兴高采烈地掏钱。 “好了,东西收好,走吧。祝你买卖兴隆。” 一共拿下两万零五百,胖子心满意足,也把同样心情愉悦地青皮老板打发走。 “大哥,能最后问您个问题吗?” 不料青皮老板才推着车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回头问道。 “什么问题?问吧。” 胖子一点头。 “那对‘大官帽’您到底是怎么挑出来的?” 青皮老板实在是憋不住,疑问道。 “挑?”胖子看着对方,叼声一笑:“那是捏出来的。” 说完,再不停留,望北边行去。 “捏…出来的?” 望着胖子异常肥厚的身影,青皮老板忽然觉得浑身一疼,也赶紧继续推车跑路。 出了潘家园,天已擦黑,京城里头也是万家灯火。 站在街头,胖子举目四望、冥思良久,最后决定找个地方吃涮羊肉。 金秋的帝都还余几分燥热,吃火锅稍嫌早了一些。但胖子耐不住嘴馋,且兜里才有大笔收入,自要好好犒劳一番。 没有去“东来顺”这样的知名大店,而是顺着华威路一直向北。 胖子记得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涮羊肉馆子,不但羊肉新鲜地道,羊脑羊杂也是一绝。 嘿,不能多想,想想口水就从胖子嘴里满出来了。 章六 东坡羊 “东坡羊”。 三个被烟气和油腻熏得乌黑的大字树立面前,若非周围街坊的招牌正大放光明,胖子还真不一定认得清。 “呼呼!” 顶开鼻孔用力抽吸几下,一股浓香霎时盈胸。那是混合了羊肉、鲜汤和油炸葱蒜的浓郁滋味,最朴实无华,也最吸引老饕的胃口。 穿过一层门帘,胖子进到店中。 馆子不大,也就排了五张桌子,却收拾得干净利索,窗明几净,与外头那面油招牌有天壤之别。 “来啦,快坐,吃点什么?” 老板是个花甲老太太,雇佣了几个年轻小妹招呼生意,老伴儿则在后厨关照选料、切配、汤锅等。 “清汤锅、三斤羊肉、一根蹄子、一只油泼白脑、一捆啤酒,其他配菜您看着上。” 时间还早,胖子随意找了个靠里的桌子坐下,也不用菜单,直接报道。 “好嘞,稍等啊。” 老太也利索,先亲自端了大碗茶过来让胖子解渴,接着招呼后厨去了。 不一会儿,一只大铜锅子就被支上了桌。小妹跟着给加水、添炭、点火,手脚麻利。 一气喝尽碗中的茶水,入口苦涩,但很解暑热,让被太阳晒了半天的身子慢慢清凉下来。 “您这茶里加了罗汉果和佛手吧?可是下了本钱。” 放下茶碗,许鼎向刚从后厨出来的老太太一笑。 “嘿,您倒是嘴刁,竟喝得出。”老太太也是一乐,给竖了个姆哥:“说来也不算什么本钱。吃羊肉容易燥,喝点凉茶正好败火。” “恩,可真是有心了。” 一家锅子店,不仅不卖掺水肉这样的假货,还额外操心食客的身体,当真是良心企业。 “肉来了,您请!” 不片刻,一大盘被片得如纸薄的羊肉被送上桌来。只见肉红如染霞、脂白似凝玉,端的赏心悦目,让人食指大动。 与肉一起被端上桌的还有一大碗韭菜花酱,青青绿绿、香油粘满,扑鼻就是韭蒜混合的辛香。 “地道!” 没涮肉,先用筷子蘸了韭菜花酱往舌尖上一挑,胖子立即大声称赞。 “谢谢夸奖。这都是昨晚刚宰的热气肉,您慢慢涮着。过会儿再把脑子和羊蹄送上来。” 见客人满意,老太太也是高兴,又看了看锅座下的炭火是否充足,便招呼胖子赶紧开吃。 先在清水里湿湿筷子,胖子夹起一片肥肉相间的羊肉进锅。接着轻涮几秒,那肉便迅速变色汆熟。然后捞出来,在韭菜花酱里直接那么一滚,囫囵塞嘴里。 “呜!” 又烫、又香、又嫩、又爽! 肥美羊肉混杂了韭菜花的辛咸,又有汁水浸润,一种难以言语的美味瞬间引爆舌上的每一个味蕾,直让许鼎有种身处天堂的奇妙感觉。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胖子几乎拍案而起。 “慢点吃。可小心烫。” 老太太亦是大乐,上去给开了瓶冰镇啤酒。 胖子接过,咕咚咕咚,仰脖一气吹干,接茬儿继续涮肉。 只一会儿,三斤羊肉就被吃个干净,胖子立马又要了三斤。 同时,一只雪白的羊脑送上,老太太直接一泼滚油浇上去,再撒上切好的葱蒜。 “滋!” 空气中立即响起一片欢快的油滋声,又有一股异香浮起,直透过门帘窜到了外头。 “赞哪!” 吃羊最怕腥膻,尤其下水这些。 但眼前的羊脑却被收拾得毫无异味,再经热油葱蒜整个一爆香,直变成了无上美味。 用小勺轻轻搅开羊脑,香味益浓。 舀上一勺送入口中,一种柔嫩似豆腐的美妙口感首先铺开,不嚼自化。接着浓香泛滥、有如潮水,直接把整个心胸都盈满了,让人呼吸间都有异香。 “这道油泼羊脑…绝了!” 好半天,胖子睁开眼,心满意足道。 “嘿,能得您这么满意,我家老头子就算没白忙。”看着客人满满的幸福笑容,老太太亦颇自傲:“别小看这羊脑子,为去掉上头那些血丝和皮膜,只能一点点儿小心收拾,一天也弄不出五、六只。” “真是地道的功夫菜。” 不能凉了,胖子又操起勺子趁热饕餮,直吃得油光满脸。 “来!来!就这儿吧,味道香!”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年轻男女地大呼小叫。 接着门帘被猛掀开,便见到七、八个学生模样的小年轻一脸惊奇模样地走进店来,且齐齐看着胖子桌上的锅子两眼放光。 “是你!?” 但就在这群人中,某短发美女亭亭玉立,正是几个小时前的那位宝马妹妹。 一见到胖子竟也端坐店中,短发妹妹立即柳眉倒竖、怒气勃勃,仿佛看到生死大仇一般。 同样,胖子也认出了来人,却一下捂住自己的半边肥脸,又莫名其妙嘟起了香肠嘴,脸上还带着贱笑。 “你!” 短发妹妹自然明白胖子的意思,看来之前自己的那巴掌还轻了,正要上去再补几掌。 “馨儿,快坐啊。” 只是不等短发妹妹动手,一旁的小伙伴已一下将之拉了坐下,又把两张桌子拼一块儿,就七嘴八舌地开始看菜单点锅子。 “哼!先放过你!” 又狠狠扫了眼胖子,短发妹妹暂捺下怒气,也就加入身旁伙伴们的讨论。 这时,新的三斤羊肉被端上,胖子也不作怪,继续自得其乐地涮羊肉、嚼羊蹄、灌啤酒,好不快活。 “死胖子,还骗人说没钱打车,现在却一人在这儿大吃羊锅子…不会是打算霸王餐吧…” 很快,又两只锅子被端到了对面桌上,小伙伴们亦呼天抢地地开始涮肉。 只有短发妹妹,虽然也吃着美味羊肉,却总是偷瞄着另一边的胖子,好像盯梢的女特务。 对于这样的目光,胖子只做不知,继续大吃大嚼,自得其乐。 “呦,生意不错嘛。涮羊肉,哥们儿顶喜欢了。来,先上个百八十斤给解解馋。” 忽然,一声难听的刁笑在门口响起。 众人偏头看去,就见两个流里流气的男子慢悠悠踱进了馆子,一脸嚣张惹事的笑容。 见此,老太太的笑容立即没了。 章七 又见亲爱的 “是那两个人…” 招待小妹显然识得来者,怯怯地往墙边靠了靠,同时担心地望着老太太。 “你们怎么又来了?” 看着两个混子,老太太低喝一声。 “什么叫又来?你家开锅子店,我来下馆子,有什么不对吗?” 身着花衬衫的小个儿混子咯咯一笑,自顾自从地上的箱子里抽出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盖子,直喝起来。 “这里不欢迎你俩!快给我出去!” 老太太怒目圆睁,一指门外。 “哟!老太太,这可是你不对了。就这么往外头赶客人,可违反《消保法》,我告你去。” 这时,另一个汗衫高个儿上前一步,一脸恶人先告状。 “我告诉你们俩,不管怎么样,我不会给你们钱的!” 老太太也是气急,尖叫道。 “钱,什么钱?咱们可没提过什么钱。”花衬衫滑头地摇摇头,接着突然用力拍在某个小伙伴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 莫名挨了一巴掌,那小伙儿猛地站起,向着花衬衫怒目喝道。 “没干嘛,就打个招呼,看你激动的。” 嘴上虽解释,花衬衫手里却又往一旁小姑娘的肩膀上摸去。 惹得那姑娘一下惊叫起来,向旁边躲闪。 “你们又来干嘛!?” 这时,后厨的老头听到声音也赶忙冲出,见到两个混子,直接操起一把切肉刀。 “嘿,老爷子,想玩刀子。我可劝您,老胳膊老腿的,别折了。” 见到老头,汗衫高个儿冷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排黑铁指虎戴上。 同时,花衬衫则直接“啪”地把啤酒瓶一砸开,也靠了上来。 “你们要干嘛!?” 两个混子一左一右围上了老头老太太,几个小伙伴都“噌”地站起身。到底还是热血学生哥儿,最看不过这样的以强凌弱。 “奉劝一句,别管闲事!否则,卸了你们的胳膊下锅炖!” 斜觑了眼几个男学生,花衬衫一脚踢飞了一旁的一张空桌,引得几个招待小妹惊声尖叫。 但就在这时,短发妹妹忽地一下站起,猛地将一张板凳扔向花衬衫,直砸得对方一踉跄。 而还不待花衬衫发飙,短发妹子却直转过身,几步窜到胖子身旁,一下紧抱其胳膊,一阵甜腻撒娇起来: “亲爱的,你看他们欺负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咦!?” 见到明眸丽齿的短发美女忽然抱住满脸油光的胖子,如此强烈的“反差美”,不但小伙伴们惊在原地,连俩混子都是一愣。 “嘿,胖子!你女朋友刚砸我一板凳,我的胳膊都断了,赶紧赔五千块医疗费!” 也不管短发美女与胖子到底怎么回事,花衬衫被莫名砸了,心头火气十足,就操着酒瓶冲将过来。 见此,短发美女却一下放开胖子,小跑着又溜回了小伙伴中,那一个得意的笑。 “胳膊断了?哪儿啊?” 胖子看了眼逃走的短发美女,砸吧下嘴,放下筷子,慢吞吞从座上起来。 “这儿!就这儿!快给钱!” 花衬衫随便指指自个儿的左臂,接着用力一挥破酒瓶,一副穷凶极恶模样。 “小心哪!” 见花衬衫要对胖子动粗,老太太也急了,生怕客人受伤,就要冲上前去。 “呼!” 就在这时,但见胖子忽抓起身旁的一张条凳,狞笑着就抡在了花衬衫的左臂上。 “咔吧!” “啊!” 断折声伴着惨叫声在店中响起,仿佛杀猪现场。 再看花衬衫,整个人已躺倒在地,浑身抽抽。一条左胳膊更怪异扭曲着,好像软面条似地耷拉。 “嘿!哥们儿!” 见到同伴被放翻,汗衫高个儿立时急了,怪叫着就扑向许鼎,一排指虎直朝对方门面就锤下去。 “嗵!” 只可惜,胖子的拳头更快更疾。 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只见汗衫高个儿忽地就在胖子面前直直跪下,两手紧捂着肚子,开始狂吐不止,还伴随间或剧烈咳嗽,仿佛连肝胆都要喷出来似的。 “以后不许再来这家店。否则被我知道,就不是断根胳膊、倒几天胃口的事儿了。”看着一倒一跪的两混子,胖子低声一笑,又从兜里套了几张红票,捏成一团,直接塞进汗衫高个儿的嘴里:“现在都给我滚。” “呜…呜…” 毕竟只是不上台面的小混混,汗衫高个儿一下被彻底镇住了,也不敢掏嘴,便鼓着帮子勉力爬起,又用力把花衬衫也掺起来,两人相依为命似地落荒而出,转眼消失不见。 “这…” 见到小混混一下被胖子收拾走,且撂下话不许再来骚扰,老太太如定了身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好样的!” “大哥好样的!” “真帅!胖哥!” 倒是另一边,小伙伴们很快反应过来,立时一齐欢呼而起。 只有短发美女先是一脸意外,但很快也用力鼓掌叫好起来,且喊声最高。 “谢谢!谢谢!多亏了您了!” 这时,老两口也惊醒过来,赶紧一齐上来向胖子道谢。 “不谢,不用谢。我也看那俩混子不顺眼,随手教训。” 胖子赶忙给两位老人扶住,一脸嘻哈笑容,与刚才那下手狠辣模样判若两人。 “怎能不谢呢?多亏了你了!那俩家伙已经来店里骚扰好几次,搅了不少生意。又因为都是小事,警察来过也没多大用处,只说让自个儿小心。唉!就是逼着要交什么保护费的。” 老太太依旧紧紧把住胖子的手,几乎老泪纵横。 “嘿,两个混子罢了。今天要了他们一条胳膊,算是不大不小一个教训。往后该老实了。”胖子随意笑笑,拉过凳子让老太太坐下先喘口气,同时从兜里摸出三张大红票放桌上,笑道:“我也吃饱喝足,该走了,回见了您的。” 说完,就拎起包,转身朝店外行去。 “唉,您怎么还给钱呢!?我怎么好收您钱呢!?” 见到放桌上的饭钱,老太太一下站起身,就要去拦人。 却见胖子不知怎么已掀起了帘子,就要出馆子。 “你给我站住!”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喝响起。 胖子不由停步,朝回望去。 “亲爱的,你不等我了?” 便见短发妹妹笑靥如花,蹦蹦跳跳已追了上来。 章八 什刹海 夜色渐深,京城愈见喧闹。 走在后海边,胖子看着海子旁一溜古色古香的飞檐斗拱和悬挂其上五光十色的酒吧招牌,双眼瞪得溜圆。才几年不见,曾经典雅娴静的什刹海也终抵不住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变得浓妆艳抹又活力四射,就好像走在自己身旁的那些新生代们。 “怎样,不赖吧?”短发美女指着眼前的一排酒吧,一脸骄傲:“这里才是现今京城里最好玩耍的去处。至于你那三里屯,早落伍啦。” 说完,也不待胖子答应,短发美女便当先进了一家名为“小钢炮”的酒吧,其他小伙伴亦大呼小叫地跟进。 熟门熟路,短发美女领头,一路与几个帅哥招待说笑着,就穿过热闹不堪的大堂,被让进靠里的一间包房。 “呦,是陈大小姐大驾光临,小的给您请安了。” 才进了包厢不久,外头就快步走进一高个儿汉子,身形壮硕、孔武有力、一脸的响马胡子,却嬉笑着向短发美女一个千儿扎下去。 “切,炮哥你装呢,赶紧起来,小心吓坏我朋友。” 短发美女也不客气,伸脚就轻踢了下对方。 炮哥顺势起身,笑容益胜:“这不见着大小姐您心里欢喜嘛。都仨月了,您都不来找我玩儿,上回说的‘柏图斯’早备下了,就等您来开瓶了。” 说着,炮哥又笑容可掬地向其他小伙伴打过一圈招呼,却在望着胖子时莫名一愣,但很快恢复过来。 “这不忙嘛。”短发美女没有察觉任何异样,让大家都找了沙发坐下,一边道:“‘柏图斯’你就自个儿留下宰大户吧,其他的,不管土的洋的,先上一些,我们喝着。” “好嘞,几位稍等。” 炮哥干脆答应一声,直接出包厢吩咐下去。 片刻,一瓶xo、一瓶轩尼诗、两瓶南韩烧酒、外加一瓶五粮液被送了进来。 同时,炮哥更亲手端来一盘子,上面盛放着一瓶petrvs标签的红酒,却是已打开了。 “你真把‘柏图斯’开啦?今个儿炮哥你可亏大了。” 见对方端来了好酒,短发美女也不矫情,甜甜一笑,分外欢喜的模样。 “您是稀客,怎敢不卖力招待呢?” 炮哥也是爽朗大笑,当即取过长脚玻璃杯,为每个人斟上。 只是轮到胖子时,炮哥由原来的单手变成了双手。 “各位,我先干为敬!”倒上酒,炮哥首先举杯,向所有人环祝一圈,一口喝干去,又笑向短发美女:“那您喝着,我就在外头,缺了少了什么,尽管按铃喊我。” “好,你先忙,我招呼朋友。” 短发美女也豪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向炮哥点头致谢。 待老板离去,包厢内回归宁静,小伙伴们都以一种莫名的目光望着短发美女。有惊讶、有奇异、有不解。 “馨儿,那位炮哥到底是你什么人哪?怎么…这么客气?” 互觑一眼,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姑娘轻声问道。 “是我哥的一哥们儿,熟着呢,正经自己人。”短发美女随意解释了一句,就给自己倒上半杯红酒,然后举向胖子:“来,敬我们今天的英雄!” “敬英雄!” “敬胖哥!” 虽然还有疑问,但小伙伴们也懒得穷究,又想起刚才许鼎的英勇壮举,不由都举杯向胖子致敬。 “不敢当。” 胖子笑笑,也拿起酒杯,一口饮干。 既然开喝,年轻人就没了顾忌。 不管洋酒白酒,全部打开;无论大杯小杯,都摆上桌面。 由短发美女领头,一众小伙伴开始变着法地向胖子敬酒。而胖子也来者不惧,一一迎战。只是一条,胖子喝多少,对方就得喝多少。 结果一圈快酒下来,胖子一点事儿没有,倒有两个小伙伴已不胜酒力,歪在沙发上醉眼迷蒙了。 “来‘炸弹酒’!” 眼见胖子酒量颇豪,短发美女眼珠一转,就拿出一大一小两只杯子。大杯装xo、小杯盛烧酒,然后小杯往大杯里猛地一扣,就“啪”地顿在许鼎面前。 “你的呢?” 胖子看看炸弹酒,又看看短发美女,似笑非笑。 “亲爱的,咱俩谁跟谁,难不成还要我喂你?” 星眸眨眨,短发美女亦喜亦嗔,怎么看都像一只正在做坏事的狐狸精。 “真想灌醉我?”胖子眯了眯眼:“然后扔大街上睡一宿?” “哪能啊?” 被说穿心事,短发美女却毫无汗颜,又嘻嘻一笑。 “行,给你机会。”胖子点点头,却道:“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总要让我知道一会儿栽谁手里了。” “她叫婵馨。” 短发美女还没开口,旁边的闺蜜已嘴快道。 “啊,陈婵馨,名字好听。” 胖子煞有介事地一咋吧嘴,竖起拇指。 “好啦,别废话,快‘吃炮弹’。” 短发美女轻推了把闺蜜,回身指着酒杯。 “行,喝。” 胖子也不啰嗦,端起炮弹酒就一口闷下,却依旧如饮白水。 “再来。” 短发美女也不气馁,又要倒酒。 “这么干喝没意思。色子、扑克、划拳,总得玩些花样出来啊。” 没让对方继续,用手覆住杯口,胖子看着陈婵馨。 “也好。”短发美女想想,答应下来:“那就21点,你一伙儿,我们几个同学一会儿。一局一杯,怎么样?” “馨儿,这样会不会太赖皮啦?” 胖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小伙伴反而有些看不过去。 在他们眼里,胖子虽外形差点,却是有勇有义。只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短发美女,从刚才在锅子店开始就一直想方设法地欺负对方。 “他酒量那么好,没额外加杠杆就算便宜了,哪算得什么欺负。”短发美女轻嘀咕一声,又身看回胖子:“行不行?” “行。”胖子也不介意,却忽然贱贱一笑:“不过若你们这么多人加一起还喝不赢我,你就得再亲我一下。” “你!?” “再亲一下?” 此话一出,短发美女立即被气得眉梢翘立。 而几位小伙伴亦是被惊倒一片。 章九 决胜21点 “难怪婵馨一直针对着胖哥呢,原来两人是老相好,欢喜冤家啊…” 看着短发美女,又看看胖子,小伙伴忽然一个个恍然大悟,且笑容古怪。 “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见闺蜜表情捉狭,短发美女就知几个同学想多了。 可白天的事儿又挺丢人,不好当众解释,只得转过头对胖子出气:“死胖子,别得意,看老娘不喝死你丫的。” 当即一扭身,陈婵馨找来一副崭新扑克,拆开了丢胖子面前:“洗牌!” “好嘞,洗!” 看着嘟嘴叉腰的短发美女,胖子也是嘴角翘起,便抓着扑克在手里搓了几把,接着突然双掌一分,竟直接在两手间拉出一条扑克长龙。 “哇,赌神哪!” “胖哥威武!” 小伙伴们哪见过这种现场表演,当即叫好喝彩。 而短发美女亦看得目不转睛,但见胖子得意望来,又立即不屑地撇嘴一边。 连续表演了几把花式洗牌、把包房气氛一下炒高,胖子放下扑克,礼貌地请短发美女切牌。 “爱出风头的死胖子。” 陈婵馨轻声嘀咕着,不满地随意一切。 “谁先来?” 胖子拍拍手,扫视一圈。 “胖哥,我先吧。” 一个四眼小伙主动站上前来。 同时,一杯炮弹酒也被倒好放下。 “抽牌。” 短发美女娇喝一声。 随即双方取牌。 四眼小伙儿手气不错,拿到一张9、一张q,便没再要牌。 “嘿,十九点,胖子你完了。” 见到小伙伴的底牌,陈婵馨立时大声叫好,亦趁机打击胖子。 “完?” 许鼎嘿嘿一笑,也翻出自己的牌,竟是两张j。 “来,干吧。” 二十点胜十九点,四眼小伙落败,只得苦笑着端起酒杯,把“炮弹”一口饮尽。因喝得太急太冲,小伙不由连声咳嗽不断,转眼已是脸红大片。 “下一个?” 胖子得意洋洋地斜觑着眼短发美女,重新洗了牌。 “阿满,你上!” 扶过四眼在旁坐下缓缓,陈婵馨回瞪胖子一眼,推出另一个壮实的男同学。 “好,看我的。” 男同学也跃跃欲试,一下来到桌旁,二话不说直接摸牌,竟也拿到了一双j。 “哈,死胖子,没想到吧?” 才转眼,一双j便易主相向,短发美女立时激动地大叫,倒了酒就要往胖子嘴里灌。 “没想到?” 胖子亦刁笑一声,不慌不忙翻开底牌,只见一张a、一张10。 “blackjack?!” 才按着胖子要塞“炮弹”,却发现对方的牌是“黑杰克”,陈婵馨直有种要把扑克牌撕碎的冲动。 “来,哥们儿,接酒。” 从发愣的短发美女手中拿过酒杯,胖子一脸惋惜地递到男同学手里。 后者接过杯子,看看酒,又看看桌面上的两双牌,长叹一声一口闷下,缩回一旁沙发上暗自神伤。 “死胖子,你出千的吧!?” 忽然,短发美女断喝一声。 “出千?” 胖子拍拍双手,一脸无辜小白纯。 “哼!这局我来!我来洗牌!” 实在输得不服气,陈婵馨直接坐到胖子对面,抓起扑克牌就是一通猛洗,一边还恶狠狠地看着胖子。 “咱家馨儿平时输急了也这模样?” 与短发美女对视片刻,许鼎忽然看向一旁的女同学。 “哧!” 没料到胖子会这么问,女同学一下笑喷出来,可一边笑一边还忍不住地点头。 弄得短发美女直叫闺蜜是“叛徒”。 “死胖子,抽牌!” 总算把牌洗完,陈婵馨“啪”地一拍案几。 “您也请。” 胖子随意抽了两张。 短发美女随之也摸过牌,接着紧张兮兮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然后将两张牌狠掐在桌面上,一丁一点地翻开纸牌边角。 “哈!blackjack!” 好像胜利女神附体,陈婵馨尖叫着猛地站起,同时一把将两张扑克牌扔在胖子面前,赫然是一张a、一张q! 而此时,胖子翻出的一张底牌却是6。 立刻,周围的小伙伴都爆发出冲天的叫好声。 也许是喊声太大,连在外头的炮哥也给惊动,不禁开门进来,却见陈婵馨与许鼎决胜21点,不由一愣。 “倒酒!快倒酒!喝死这头胖子!” “黑杰克”乃是21点中的至大王牌,短发美女总算胜券在握,不由肆意嚣张。 立即,小伙伴纷纷动手,给满上一杯。 “恩,我还没开完牌呢,怎么就算输了呢?” 却在这时,胖子点了点自己的另一张底牌,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老娘都blackjack了,管你那张牌是什么,都铁定赢!” 短发美女挥舞着拳头,发出铿锵有力的胜利宣言。 “铁定赢?”胖子似乎不信,反问道:“如果不赢呢?” “不赢我就把这杯酒喝了!” 实在是太过兴奋,想也不想,短发美女脱口而出。 可话才出口,小伙伴中有反应快的立即一惊。 俄尔,陈婵馨自个儿也察觉出情况不对,不由愣愣看向胖子。 只有门口的炮哥苦笑一声,重新关上了房门。 “唉,馨儿,你又是何苦呢…” 做悲天悯人状,胖子施施然翻开另一张牌,却是一张3。接着不等旁人说话,胖子又接连补上三张底牌,分别是1、2、7。 如此,五张牌满,点数合计也未超21。 由于胖子与短发美女未分庄闲,于是,“五张”与“黑杰克”打平。 “平手也…” 胖子嘿嘿笑着,惋惜万分地看着短发美女。 “你!” 志在必得的“黑杰克”,却被对手的一票“五张”打平,陈婵馨直有种要气炸的错觉。可又无法迁怒对方,只怪自己出口太快、“自取其酒”。 “馨儿…” 短发美女虽豪爽,但实际并不嗜酒,平时最多只喝点葡萄酒或者洋酒兑雪碧,现在却要来上满满一杯“炮弹”,闺蜜看了很是担心。 “哼!输就输了,老娘输得起!” 没有理会女同学的担忧,陈婵馨狠狠看着胖子的一双小眼睛,咬咬牙,就要去端酒杯,却发现触手一空。 “喝多了,放水先…” 砸吧下嘴,把“炮弹”不再的空杯放下,胖子已自顾自地站起身,朝包厢外慢腾腾行去。 “死胖子!” 看着许鼎的背影,陈婵馨不禁轻咬贝齿。 章十 吃自己饭,作自在人 走出包厢,喧嚣的电子乐音铺面而来。伴着或男或女的兴奋尖叫与dj的歇斯底里,直让人有种呼吸燃烧的错觉。 挤过一对对或真醉或装醉的男女,胖子钻进一间狭小厕所,拉开门襟,一顿嘘嘘。嘘完,又一阵夸张地上下抖动,仿佛甩着跳绳。 “怎样,偷看了这么久,羡慕吧?” 好容易把东西塞回藏妥,胖子随便一冲手,对着已立在门口的炮哥笑道。 “羡慕个叼!” 炮哥闷哼一声,扔出一根特别粗大的卷烟。 “可不就是叼嘛,果然是羡慕俺天赋异禀。在草原时就看出你丫是个变态,老盯着人马屁股瞧。”胖子嬉笑着掏出火机点上烟,美美滋了一口:“要说还是你的烟地道,九分云南手撕烟草加一分大麻叶子,滋味不凡哪。” “凑合吧…” 炮哥也给自己点上一根,抽了几口,又叹了口气。 “挺好,挺好嘛。”看着炮哥,胖子忽上前擂了一拳,笑道:“这次来京城闲逛,本没想到遇上熟人。现在见到你,也是意外之喜。” “可惜当年瘦子…” “别想当年了。”胖子摇摇头,打断对方的话:“活了的、死了的,一切都是命。” “是…” 炮哥低着头,狠命地抽着卷烟,仿佛想把自己生生抽死。 “就好好活着。该低头时低头,该弯腰时弯腰,吃自己的饭、作自在的人,别管旁人放啥屁。” 胖子又咯咯一笑,吐出一既大又圆的青色烟圈,好像头顶的光环。 但不知为何,他的眼里却莫名有泪光泛起,或是遭了烟火熏灼? “对了,那陈禅馨什么来头?是哪家的大小姐?你和他哥熟?” 沉默了好半会儿,胖子弹了弹烟灰,又问道。 “她父亲是副部级,家世很好。有个哥哥在西部大营,我有件事曾犯在他手里,被开恩放了一码头,很是感激。至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扫了眼厕所内外,炮哥压低声音。 “恩,还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 胖子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了。 随口聊了几句,留下个电话号码,又要走了大半包特制卷烟,胖子便与炮哥笑别。不过没有回包厢,而在大堂里找个空座坐下,有一个没一口地抽着烟,且双眸放空,好像望着极远极远的远方。 “嘿,躲这儿干嘛?想逃酒?”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忽被重重一拍,胖子转过头,就见短发美女正佯怒看着自己。 “俺身体弱,想歇歇。” 掐掉手里的烟头,胖子手扶额头,一派柔弱西子状。 “哼,又骗人!死胖子!”被许鼎身上的浓重烟味弄得有些皱眉,陈婵馨还是一把把对方扯起:“走,陪我跳舞去!” “跳舞?” 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被短发美女拉着走向一边舞池。 炮哥远远见了,便向dj打个手势。 当即乐音一变,由狂躁的重金属电子变为舒缓柔情的蓝调布鲁斯。 立时,舞池中的“狗男女”一片口哨娇呼,纷纷从激烈的蹦迪跳跃变为绅士淑女的搂搂抱抱、轻摆慢摇。 毫无做作,站在拥挤的舞池中央,陈婵馨大大方方地伸手搭住许鼎脖子。 反倒胖子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就这么搂上对方美女的小蛮腰,直接吃豆腐。 “哼,还装…” 似对胖子的迟疑有所不满,短发美女不由投去鄙夷的眼神,仿佛熟女老婆看着不举老公。 “小丫头片子!” 男性的尊严不容践踏! 胖子横眉冷目,伸出一对肥掌,终于轻轻抱住短发美女的细腰。 也许是对方的t恤太过合身,又或者因为高举的双手把衣服下摆吊起,许鼎的手掌才贴上,就感觉有小半掌沿触在了一片细腻异常的皮肤上。 似脂玉、似柔水、似细绸,温软无边、柔嫩若无。 “你…” 与此同时,陈婵馨也感到腰肢上有一片粗糙摩过,且透着某种令人颤抖的热力,几乎让她就要浅吟出声。 “不好…不好意思…” 好像真正的初哥,胖子赶紧缩手。 短发美女亦一脸羞红地嗔视胖子,同时把自己的小t恤严严拉好。 “色胖子,再来!” 深吸口气,陈婵馨双手重重拍在许鼎肩膀上,倔强地直视对方。 “俺是老实银…” 同样,这回胖子也是小心翼翼,好像抱起一支细瓷瓶,两手缓而又缓。 直到触到一层衣料后,胖子才长透口气,却也不敢用力,只是轻轻搭住。 但哪怕如此,那掌心的热度还是透过薄薄t恤直透到陈婵馨的细腰上,弄得短发美女红晕连绵。 咬咬牙,忍着某种不适,陈婵馨轻轻摇摆身姿。 随即,许鼎亦圆滚滚地扭动身躯。 不知为何,在这昏暗又嘈杂的舞池里,无论短发美女还是胖子都未再开口,只是相互低着头,彼此轻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独特味道… 直到一曲终了。 “…学校要关门了…我得走了…这是我的手机号…拜拜啦…” 当蓝调布鲁斯再次转为令人兴奋的雷鬼,短发美女急急报了一圈数字,就头也不抬地告别而去,拉着一众同学匆匆离开酒吧。 “你把人闺女怎么了?警告你,他哥哥可扎手!” 一直默默旁观的炮哥这时又凑上来,一脸男人都懂的笑容。 “同志间的纯洁革命友谊,哪是你这样的叛徒能懂的?” 胖子收回手机,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再无刚才舞池里的警小慎微。 “呵,那孩子该对你有好感,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跟男人跳舞。” 炮哥依旧笑着,有种类似红娘的殷勤。 “你丫挺猥琐啊!一直偷看人小姑娘吧?” 胖子毫不接茬,继续笑骂。 “许哥,刚才您劝我,我听。可现在我也要说一句,娜米…” “得,这酒也喝了,舞也跳了,现在该找地方吃碗面条、再补补胃口了。” 断然打断炮哥的话头,胖子笑着与之重重一抱,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吧。 炮哥只能站在原地,目送而已。 章十一 再见火车侠 出了“小钢炮”,外头已是夜色浓厚,但整条什刹海酒吧街却是热闹更甚。 着装各异的男男女女或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只,有的引亢高歌、有的大呼小叫,一派酒客众生相,端的红尘深重。 许鼎沿着海子一路西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偶遇炮哥,一些沉淀的记忆突然泛起,好像滚滚泥沙,千钧般压在胸口,让人透不过气。可偏偏与短发美女的一支短舞,又好像插曲似的在跳动的回忆里不断穿插闪烁,将胖子的心思弄得浮躁起来。以至于想真正神伤一番也做不到。 “啊!快看!着火了!” 就当许鼎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循声望去,便见前头不远处,一间酒吧内有火光印出。 即有无数人尖叫着从吧门内冲出,有的衣服上还粘着火苗,呼救和哭喊声四起,场面异常混乱。 “啊,当心!” 正当周围人纷纷忙着救火和拨打火警电话,因人群冲突杂乱,一个路过的女子突被挤向一边,一下失去平衡,惊叫着落入一旁的什刹海。 “又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哪!” 火灾在前,有人失足落水在后,岸上众人更是慌乱一片。 但此时夜黑无光,尽管霓虹闪耀,但站在岸上望向水面依旧是乌黑一片,只隐约见到水花四溅、涟漪隐隐,一个模糊人影正在水中呜咽挣扎。 “闪开!” 几个爷们急急脱衣准备一起下水救人,却见一黑球似的胖子直接一个加速跳起,猛地跃入海子,直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好样的!” “有人下去救了,快想法接应!” 看到有勇士下水,岸上立即沸腾起来。许多人点起手机灯光投向水面,希冀给勇士提供额外的些许照亮。同时几个爷们也一个拉一个地翻出栏杆,企图多路并进提供救援。 就在这时,却见一团黑影已快速游向岸边。 众多手机灯光立即集中过去,就看到一只胖子从身后抱着落水者,半仰半泅地划水过来,动作敏捷异常。 “快!快帮忙拉上来!” 没想到勇士的效率如此之高,众人赶紧七手八脚地上前接应。众志成城下,先女子、后胖子,很快都给拉上了岸。 “哥们儿,好样的!” “行啊,爷们儿,今晚一起喝酒!” “喝屁酒,快帮人姑娘吐水!” 才站上岸堤,胖子耳边便响起如雷掌声和冲天叫好。 胖子也大气,环环抱个拳,爽笑着答谢一声,就准备功成身退。 但还未转身,一眼扫过落水者的模样,许鼎却一下愣住了。 那竟是白日才在火车上认识的漂亮小妞,张瑞秋! “来,醒醒!醒醒!” 既然是“熟人”,便不好一走了之,怎么说两人才有过一段“交情”。 许鼎分开众人、蹲到张瑞秋身旁,一手掐住其人中,一手在其小腹上不轻不重地一按。 “哇!” 当即,一口浊水从张妹妹口中吐出,随即人也徐徐睁开眼。 “嘿,哥们儿,有一手啊!捞人救人都全活了,牛掰啊!” 见美女苏醒,四周围着的众人也都长舒口气,有性格跳脱的就开始起侃。 而张瑞秋才醒来,就见自己被无数陌生人围拢,头顶更灯光闪烁,呛水的难受和过度惊吓的心理阴影不由齐齐发动。最后,当张妹妹的目光落到胖子身上,惊异地喊出一声:“是你!?”,便又昏迷了过去。 “啊?原来是认识的啊?” 于是,人群里头又一阵沸腾,伴随着看向胖子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这时,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也在迅速由远而近,使得整个什刹海边更是混乱一片。 …… “您拿好,这是房卡。房间就在201,标准大床,洗浴齐全,有空调有电视。” 一间小旅馆的前台,中年老板一边递出房卡,一边眼神怪怪地看着眼前这个湿嗒嗒的胖子和胖子怀里同样湿嗒嗒又双眼紧闭的漂亮姑娘。 “行嘞,谢谢您了。” 胖子接过房卡,直接叼嘴里,然后左手抱住张妹妹,右手提着两个人的包,一摇一摆地往楼梯间走去。 “喂,哥们儿。” 就当胖子要上楼,身后又传来中年老板的喊声。 胖子不解回头。 “套子要吗?还有伟哥?一百一粒。这夜可长啊。” 说完,不待客人大声,中年老板已然自顾自地笑起,表情那叫一个猥亵… “…” 也就是没手闲着,不然许鼎非转回去买上三颗蓝药丸直塞老板嘴里,再给他扔厕所里自个儿**一夜去。 “噔、噔、噔…” 几步登上二楼,201就在楼梯边。 胖子也不换手,直接低头送嘴,就叼着卡把门刷开,然后横拱着进了屋。 把张妹妹稳稳放在大床上,胖子终于长出一口气,接着环视一周,却又愣在原地。 只见这房里一片红红绿绿,墙上贴着的都是衣着暴露、身材惹火的男女,怎么清凉怎么来。连床边台灯的灯罩都是比基尼造型,外加床单枕巾俱是暧昧的粉红一片。 胖子这才明白,自己匆匆忙忙找进来的其实是一家“黑店”,俗称“情侣酒店”,又名“炮兵震地”。 不过,胖子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进“炮房”。 撇撇嘴,许鼎脱下湿衣服一把拧干了又穿上,转身再把空调调高,接着利落地把张妹妹的湿透外套脱了。当然裙子内衫不动。然后取过一件棉浴袍,给她囫囵裹上,避免着凉。 又见张瑞秋还不醒,许鼎便拗来一块烫毛巾敷在其额头上。 许是受到热力一激,张妹妹忽轻“嘤”一声,终于醒转过来。 “醒了?” 轻出一口气,胖子笑笑。 “这是哪儿?” 发现自己裹着浴袍,张瑞秋先一惊,又发现内衫与裙子未动,才放下心来,努力地从床上爬起身,却被眼前花绿一片的房间弄得一愣。 “你掉海子里晕了,所以找了个地儿让你缓缓。现在感觉怎么样?” 胖子倒过杯热水,递过去。 “恩,是你救了我吧?多谢啦,火车侠!” 张妹妹也不接水杯,直看向胖子,端庄地一笑。 章十二 探宝 “许鼎,言午‘许’、青铜‘鼎’。” 见到张妹妹的笑容,胖子自明白意思,也不好继续冒充“火车侠”,只得笑笑报上自己大名。 “张瑞秋,‘瑞’雪兆丰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从床上站起身,张妹妹优雅伸出冰凉右手与胖子轻轻一握,正式自我介绍。 “张外宾,可以啊,汉学真不赖。” 胖子赞叹着,把水杯重新递过。 “谢谢。” 张瑞秋道谢后接过,浅浅啜了几口,脸色很快转润。 “你湿透了,先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晾一下。我去外头买点夜宵回来。”见张妹妹应该无恙,胖子便转身走出屋外,临了又关照一句:“把门锁死。我大约半小时后回来。” “哦…” 直到屋门“啪”地关上,张瑞秋才来得及道出一个“哦”,又不由轻轻皱鼻,便上前把门栓反锁,又将窗帘拉紧,便脱去湿衣洗澡了。 因为地方不熟,又不敢久洗,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洗浴速度,不过十分钟张瑞秋便匆匆冲洗一遍出来了。 可是湿掉的内外衣已无法换上,而柜子里陈列的几件衣物无一不是奇形怪状的情趣用品。不说遮羞、反而挑逗意味浓浓,张妹妹只看了一眼就羞红了眼急急逃开了。 如此,张瑞秋最终只得真空上阵,仅披着一领浴袍罢了。 接着又拿出电吹风,张妹妹开足马力对着湿衣一劲猛吹,希冀尽快把衣物弄干,尤其是至关重要的小内内。 不知是夜宵真的难买,还是胖子“知情识趣”,原说好是半小时,但直过了一小时敲门声才轻轻响起。 这时至关重要的内衫衣物已被勉强弄干,张妹妹急忙穿妥、避免走光,才问清了屋外真是胖子归来,打开保险,放人进来。 “快来吃。正巧见一家小店有热粥出炉,就买了一盆回来。暖身暖胃,吃了回回气。” 浴后的张瑞秋清丽动人,许鼎见了不禁一愣,但随即目光清明,转身收拾去小桌上的杂物,把新买的粥碗端出。 而见到胖子竟如此君自制,张妹妹也不由好感又加,暗叹对方是真正绅士。 新熬的白粥热气腾腾、入口香甜,许鼎又拿出白天列车员大妈送的炒辣酱,端的又香又辣,极是下饭。 不过张外宾显然不太适应辣食,反倒是连喝两碗白粥,吃完打嗝不断,自己还红了脸。 一人把剩下的粥食都吃干净,又收拾了台面,胖子便新烧了热水、拿出茶包,给自己和张妹妹都泡上一杯绿茶。 “你不洗一洗吗?会着凉的。” 直到这时张瑞秋才想起来对方为了救她也是浑身湿透,不由担心道。 “我?衣服早干了。胖子体热嘛。” 许鼎却是无谓笑笑,同时指指身上汗衫,果然已干了七、八分。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白天在火车上,刚才又在小湖,都是你帮了我,不然…” 放下茶杯,张瑞秋看着许鼎,又忍不住感激道。 孤身在外,一日之内得到同一个陌生人两次救助,还都是紧要非常,信教的张妹妹几乎要将对方认作自己的守护天使了。当然,这个天使的体型实有些过于圆润。 “刚才不都谢过了嘛,不用客气了。”胖子摆摆手,就想摸根烟出来点上,却想起剩下的半包特制卷烟都湿光打了水漂,只得讪讪放下手,随口道:“瑞秋你是abc?回华夏游玩还是探亲?” “我出身在三藩市,父亲是华裔,母亲也有四分之一华人血统,不过老家在湾湾。”没有隐瞒,张妹妹直接道:“这次回故乡,我是来探宝的。” “探宝!?” 听到这个词,胖子当即一愣,眼神亦变得怪异。 一个海外归来的丫头片子也敢大言不惭要在华夏探宝?这让本土的摸金校尉和洛阳鸭子们情何以堪? “是真的,真探宝!”见胖子目光古怪,张妹妹当即轻呼起来:“是我张氏祖上留下的一件宝物,但不知藏了哪里,只留下一点模糊的线索。这次我也是瞒着家里偷偷出来探宝的。” “是这样。”胖子点点头,不说不信、也不真信,便又多问一句:“不知你祖上是?” “张廷玉。” 张瑞秋昂首骄傲道。 “噗!” 才听到这名字,许鼎直接一口茶水喷出来,差点溅到对面的张妹妹。 “谁!?你说谁?” “张廷玉!” “上廷下玉、字衡臣、号研斋、康雍乾三朝宰辅?” 胖子终于端正颜色,看着张瑞秋,一字一顿道。 “正是家祖!” 张妹妹重重点头,笑容明丽,似对胖子如此熟悉家祖事迹很是开心。 “偶像啊,张大小姐,偶像啊!”胖子一下变得莫名兴奋,就“腾”地站起身,在屋里转来转去:“《九龙夺嫡》我看了不下十遍,最佩服的就是你家张大人了。‘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真达人啊!” “嘻嘻。” 见许鼎手舞足蹈,张瑞秋亦笑意连连。 “那张大人留下的宝物找到了吗?” 兴奋过一圈,胖子控制住情绪,坐回张妹妹对面,就开始八卦打探。 “还没有。好难找呢。” 可惜张瑞秋只是摇头,似有为难。 “很难找吗…要不,我帮你一起,怎么样?” 这时,胖子忽然毛遂自荐,态度很是积极。 “你帮我?” 张妹妹一下没反应过来,也是一愣。 “你可别小瞧我啊!本人虽然低调,却有真才实学,更满腹经纶,尤擅猜谜探宝,人送外号‘探宝达人’、‘夺宝奇兵’、‘印第安纳琼斯的传人’…” 仿佛劣质的推销员,胖子唾沫乱飞,好一通拍胸自夸。 “哧…‘印第安纳琼斯的传人’…” 见此,张瑞秋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穷斯’的传人,‘吊丝’嘛…” 胖子还不停地给解释,弄得张妹妹更是捧腹。 “好啦,我信你的,现在就正式邀请许先生你协助我一起寻找宝物。” 不能再让胖子耍宝下去,张瑞秋忍住笑,道。 接着,她便转身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一只用防水袋严密包好的匣子,递到对方面前。 随即胖子怪样收起,严肃面容,轻轻接过。 章十三 古扇 接过袋子,许鼎先轻轻一掂量,忽又放下,直接转身去将双手仔细洗净擦干,才重新出来开袋取匣。 见到这番举动,张瑞秋也是极满意,不由笑容又盛。 打开匣子,只见其中盛放着一条用明黄丝绸裹着的细长事物。但看其身形,胖子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果然,展开黄绸,里面确是一柄古扇: 玳瑁为骨、云笺为面、素雅端丽、宝光内涵,让人见之心生欢喜。 凝了凝气,许鼎将折扇取出,轻轻折开,眸光又亮。 但见在素黄扇面上,有一巨象昂然矗立,身披彩衣、头戴璎珞,足踩祥云、身撒鲜花,一派庄严气象。 只有一点甚奇,这巨象生有六只长牙,分作两列、密密朝天,与普通象形很是不同。 胖子细瞧了片刻,又翻过来,便看到扇子另一面书有三个大字:“何必猜”,却未见落款钤印。 “何必猜…” 皱皱眉,许鼎对此三字似有印象,却又一时想不起出处来源。又觉字迹笔力刚硬,仿佛精钢铸就,百折不挠。 “这扇子就是家祖临终前留下的,说是关乎一件国器重宝,命家中子弟务必善加保存。” 见胖子久久不语,张妹妹便主动开声。 “国器重宝?” 许鼎抬起头,不由一愣。 “国器重宝”,何等触目惊心之词,且出自清三朝元老之口。如果不假,其后牵扯的事物必定惊人,更可能引出滔天事变。 “是。”见胖子疑问,张妹妹再三点头肯定:“家祖的确是这样交代的,爷爷和父亲不会骗我。” “恩。”胖子也点点头,轻轻抚过温润如玉的玳瑁扇骨:“这扇子是老东西,不但保存极好,样式更像清宫廷造办处出品,实在难得。” “这你也能看出来?” 盯着许鼎,张瑞秋似疑似叹。 “都说我是探宝达人了,你别不信啊。” 白了眼张妹妹,胖子继续低头瞧扇。 “嘻,我信啊。”张妹妹轻声一笑,不自觉也凑了上来,指指扇子道:“可惜家里一直藏得严,也不愿意去追查那个‘国器重宝’,就耽搁了几百年,都没个结果。” “所以你就偷了东西,翘家跑出来?” “不是偷,就是拿了出来转转,我留下字条的…再说,家里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受不住胖子鄙夷的目光,张妹妹尴尬着一通解释,仿佛“孔乙己”附体。 “那你从扇子里找到啥线索了?” 张瑞秋面皮薄,许鼎也不多打趣,便转回正题。 “没有…” 接过胖子递回的扇子,张妹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关系,现在有我帮你,一定能找到那件‘国器重宝’。” 也不谦虚,胖子胸脯拍得山响。 张妹妹听得亦是欣喜,浓浓笑容流露,就好像地下党员终于找到了组织。 “明天,明天我陪你去琉璃厂转转。那里古玩店不少,行家也多,可以寻着请教试试。” 胖子最后道。 接着,又关照好好休息、晚上关好门,也不等张瑞秋说话,许鼎就自个儿就拎包辞了出来,不知上哪过夜去了。 留下张妹妹一人呆在这花红柳绿的房间里,情绪莫名。 第二天一早,张瑞秋才起床梳洗过,敲门声便响起了。 打开门,就见胖子拎着一大袋早饭笑着进来。 也不麻烦,一人利落地把碗筷端出,只见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包子和两大碗炒肝。 “来,趁热!” 胖子大咧咧地坐下,自个人儿已开动起来。 先是连塞三个包子,又吸溜去半碗炒肝,吃得一个畅快舒爽。 见许鼎这般饕餮,吃相又如此香甜,张瑞秋不觉腹中也“咕咕”轻响。便在对面坐下,持筷夹起一枚小包子,送到唇边轻轻一咬。 “滋…” 顺着破开的包子皮,一股肉油立时渗出,轻轻发烫,却格外香。 张妹妹赶紧抬手抵住下巴,生怕汁水滴落弄脏了衣服。 “一口包子,一口炒肝,正宗京城吃法。” 这时,胖子将一只塑料小勺放到张妹妹碗中,还一边指导。 “炒肝?” 张瑞秋从未听闻过这种食物,似汤似羹,油油亮亮,还散发有浓香。 于是张妹妹暂别包子,用勺轻舀出些透亮汤汁,徐徐送进唇里。 立时,一股鲜香在口中散开,醇厚不腻、回味悠长。再混合了包子的肉香,滋味尤其特别,让人嘴不能停。 “这是什么做的?” 直把一只包子吃掉,炒肝也喝了不少,张瑞秋才用纸巾抹了抹嘴角,问向许鼎。 “肥肠、猪肝,加上姜蒜各色调料熬煮出的。怎么样,好吃吧?” 胖子早就把自己的一份吃光,剔着牙、喝着茶。 “猪肠!?” 听到对方介绍,张瑞秋一下愣住了。 在她过往的生活环境里,极少有人会使用看似恶心的猪内脏作料理。甚至有人一想到类似事物就会忍不住呕吐。 但另一方面,面前的炒肝的确美味,毫无一丝异味或臭气。 于是,旧观念与新体验两相冲突,最终获胜的仍是近在咫尺的美味食物。 半小时后,张妹妹总算把整整一份炒肝全部吃完,几乎到达其饭量的上限,连小肚子都不由微微凸出。 接着又收拾一下,胖子和张妹妹下去退了房,在中年大叔游移不定的猥琐目光中出了小旅馆。 外头,秋日已经高照,气温也在迅速攀升。 许鼎招了辆出租,直奔琉璃厂。 或许还早,当抵达琉璃厂大街时,街面上尚是冷清,游客也少。 街道两边遍布各种古籍、古玩店面,俱是灰砖青瓦、古色古香。其中有些已是开了门,但不见一个客人。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琉璃厂这地方的宗旨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全然不以客流量取胜。 张瑞秋也是第一次来到琉璃厂,不由好奇地左看右看,趣味十足。 “走,先转转。” 胖子招呼张妹妹一声,当先朝前走。 既然要找人打听,自然得选个靠谱的。 可还不待张瑞秋跟上,却见胖子又莫名停下脚步,且转头直看着一边的一家店面。 张妹妹当即也循着抬眼望去,就见到一高悬的黑色门匾上书着三个鎏金大字: “美辰阁”! 章十四 老师傅 “嘿,还真是巧了,美辰阁!” 望着一笔端正大楷的店招牌,胖子一下笑起。 一旁,张妹妹略愣神,就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便是昨日火车上那个叫做“肖巧云”的少妇所赠。名片上的抬头正是“‘美辰阁’古玩商会董事”。 “你看,多有缘分。” 许鼎笑向张瑞秋,接着就迈步进入店中。 张妹妹亦立时跟上。 才进得店门,眼前光线就是一暗。 这似是这一行的固有行规了。但凡古玩店铺,就没有大灯大烛来搞的。俱是要弄得幽幽暗暗、昏昏沉沉,好像地下工作者的接头场所。如此一来,既能增加店内货品的神秘感,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遮掩某些不良瑕疵、让客人的眼力受到蒙蔽,还省了电费,简直一举多得。 胖子自是熟悉这般做派,大大方方地直趋店中。但随后的张妹妹就有些小小的揣测,小心翼翼地四处扫视,以为进了“黑店”。 门后的店面不算大,但也不小,在琉璃厂来说可算中等。 店中布置收拾得古色古香,沿墙一圈俱是黄花梨打造的架子,造型古朴。架中错落放着一些瓷瓶摆件,也有籽玉佛像等,看着倒也清雅别致、令人赏心悦目。 “这位先生早上好!有什么想看的吗?我们‘美辰阁’经营有各色古书古玩,尤专字画金石,俱是精品名品。但有需要,定能叫您满意欢喜。” 这时,一个学徒模样的年轻人迎了上来,目视许鼎与张瑞秋,笑容盈面。 “你好,我们找肖巧云女士。” 胖子使个眼色,张妹妹就将那张名片递上。 “哦,你们找肖董事啊。可是巧,她才到店里没多久,我这就去通报一声。请稍等。” 年轻人明显识得这箔金名片,知道不是普通人能得的,招呼一声便转向了店后。 不过五分钟,火车上见过的那位美丽夫人就从后面走出,欣喜异常地走向胖子和张妹妹。 “可是好,昨天又慌又乱的,竟没有问两位要来联络方式,过后就一通后悔,担心再联系不上。幸好今天大家又聚首,可要让我好好表示一番谢意。” 才见面,肖董事便一把拉起张妹妹的手,又向胖子再三点头致意,情真意切。 “小朋友怎样了?没再腹泻吧?大夫怎么说?” 胖子也笑笑。 “说的确是着凉引起的肠胃不适。还好用您的法子镇住寒气,到医院后只是配了药剂,喝了就无事了。” 肖巧云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往店后引,又上了二楼,就来到另一处精雅的静室,似是招待贵宾或商谈大生意的所在。 “请喝茶。” 才坐定,那年轻学徒就送上一壶才泡好的龙井,端的手脚麻利。 待其出去,肖巧云亲手为胖子和张妹妹斟上茶水。只见茶汤清亮、茶针竖立,自有清香萦鼻。 “恩,好茶啊。”端起杯子,才轻啜一口,胖子即赞道:“茶是今年的‘雨前’不错,但水尤为难得,是‘玉泉趵突’?” “行家啊!” 肖巧云一伸拇指,大是佩服。 “玉泉趵突?” 看着面前的茶杯,张瑞秋似有些听不明白,也喝了一口,便觉满口茶香馥郁、清苦回甘。尤其是茶汤较普通自来水冲泡的茶水自有一种独特的醇厚透彻,微妙间显出不凡。 “如今的玉泉山早是军机重地,外人绝难入内。您还能弄来这泉水,才是手眼通天哪。” 胖子轻轻一点玻璃杯,反赞道。 “呵呵,您笑话了。就是家中有老人时常去山上小住,得个便利,才顺手捎些。” 肖董事也是随意摆摆手,不掩饰、不显摆。 “嘿,牛!” 闻此,许鼎又一赞了一声,也不多问了。 倒是一旁的张瑞秋听得两眼迷糊,不知二人在说什么。 “肖姐,今天来找您,的确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闲聊过后,胖子摆出正题。 “别说什么请不请,你直管讲。” 肖巧云也是豪爽,直接道。 “是这样,我们这有一柄古扇,想请您店中的专家给看看,寻寻它的来源跟脚、出处来历。” 胖子一边说着,张妹妹取出玳瑁扇,放到了肖董事面前。 “古扇?”拿起扇子,肖巧云轻轻展开,当即赞叹一声:“好材质、好做工、好气派啊。” “这是我家里祖辈传下的,据说是清代的东西。” 一旁,张瑞秋轻声解释一句,但谨慎地没有深说。 “的确。”肖董事看了眼张妹妹,又看向扇子:“这把玳瑁扇保存的十分完好,但温湿潮气和氧化作用仍难免对扇面产生影响。你看,这云母笺由内向外泛出素黄,又有微微发脆,就是百多年光阴洗礼的缘故。” “哦,是这样。” 听着解说,小白张瑞秋不由点头不断,好像专心致志的学生。 “不过这扇子的出处跟脚,还有这‘踏云彩象’的典故与‘何必猜’三字,我就弄不明白了。”将古扇放回桌上,肖巧云不好意思地一笑,又道:“还好,我‘美辰阁’里真有一位擅长字画扇面的老师傅,我这就请他过来一同看看。” 说完,肖董事就站起身,出了静室。 不一会儿,静室门再开,就见一身着蓝布衫、脚蹬千层底的古稀老者陪着肖巧云走入进来。 许鼎和张瑞秋当即起身相迎。 “这位是汪师傅,我‘美辰阁’的首席字画鉴定大师,曾任职于故宫博物院修复中心。直到退了休,才好不容易被我请了来镇店呢。” 看得出肖巧云对老者很尊敬,亲自送其入座,又为之倒上茶,才笑着道。 “老爷子好!” “老先生您好。” 许鼎和张瑞秋亦恭敬致礼。 “就是这件东西?” 老者话不多,简单招呼一声,就直奔主题。 “是。您请上手。” 作为小辈,胖子将古扇双手奉给老者。 “恩,好东西。”与肖巧云之前的表态一般,展开扇子,老者即赞叹一声,随之细细解释:“此扇应是清宫廷造办处的物件无疑。你们看,这玳瑁扇骨亮透斑斓、触手温润如水,必是出自南海的老龟,如今早就难见了。再是这云母笺,初瞧着普通,但细看纸肉,里头隐含银星,就知是造办处秘制的,民间极少流传。还有做工,扇骨根根挺直、打磨细润,实是花费了大功夫的,非巧手能匠不能为…” “原来是这般…” 听着老师傅的徐徐解说,张瑞秋翘目圆睁,一眨不眨。 章十五 掌眼 “至于这扇面上的字画…”谈罢古扇本身材质做工,汪姓老者便把重点转到了扇面,便点了点那六齿象:“先看这头巍峨巨象,体形健硕、神态安详,细笔勾勒间自有一股庄严神韵浮出,仿佛真有神物镇压当场一般。而观其用色,却是斑斓夺目、红绿明艳,与传统国画技巧大相径庭。再说璎珞祥云、鲜花彩衣,俱有浓浓西域特征、非中土之物。所以综合来讲,这应该是佛家密宗画风无疑。” “高原密宗吗?” 一旁,肖巧云轻吐一句。 “不错。”老者点点头:“佛家有小乘和大乘两派,而大乘派中又分显、密两宗。有清一代,几任君王都笃信高原密宗。所以这六齿巨象显出密宗画风也是顺理成章的。” “恩。” 听到这话,胖子不由点头。 玳瑁扇出自清名相张廷玉之手。此人服侍的康雍乾三朝清帝,俱是笃信高原密宗。甚至康熙帝花巨资建造的避暑山庄亦是一处密宗寺庙集群,可想而知高原密宗在当年的兴盛状况。 “佛家作象,一般都是菩萨坐骑,但通常只是二齿罢了。但这巨象却生有六齿,实在有些古怪,很不寻常,应该有所深意的。” 细看着六齿象,老者左右揣摩,眉头蹙起。 “那六只象牙会不会是‘好玩’画上的呢?” 这时,张瑞秋小声疑问道。 “好玩?”老者当即盯了张妹妹一眼,轻笑一声:“小姑娘,这不是过家家做游戏啊。宫廷造办处是皇家的地方,一举一动都有规矩,一点儿差错不得,不然就可能掉脑袋。所以除非有上官的谕令,否则造办处的工匠是断然不敢自行胡乱添笔的。” “原来如此。” 轻吐舌尖,张妹妹不敢再出声了。 “老爷子,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六齿是一‘暗喻’,代表某种密码,或者暗示某条信息?” 胖子接过话头,忽道。 “这还有点道理。”看向许鼎,老者点点头:“但后生你要知道,若真如你所讲,那破译这六齿中隐含的谜底就很不容易了。相较现在,古人、特别是古代文人,把这种‘文戏’玩得可是太精太深了。尤其清朝两百年文字狱不断,宫廷内更是管理森严。如果这六齿真要是某种暗语,想要解开就难了。” 说完,老者还轻轻摇头,乎有感触。 “的确。”胖子亦跟着摇头,随即道:“老爷子您再看看后头的三个字。” “恩。”汪姓老者翻过扇子,指指三个墨楷:“何必猜!” “何必猜…”肖巧云也是轻声一念,即道:“这字极好,笔力笔劲都是上乘,韵味也足。就是落笔有些太硬太直,与一般文人的风流柔媚有些不同了。” “云丫头说得不差。”老者难得一笑,夸奖一句:“单从字讲,这笔正楷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没有一丝毛病可挑。非数十年日日习字不断,不可达到如此功力。但凡事有刚有柔、有阴有阳,这三字却有些刚硬太过了,也不知是谁人手笔。都说字由心生,这般刚强,嘿嘿…” “会是哪位名家的作品吗?” 肖巧云凝指做笔、顺字形笔划了几下,道。 “名家嘛…倒是不像,印象里没有哪位清代文人或知名臣工是这般笔迹的。可奇怪,为什么对这字体我又好像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见到过的一样。” 老者抚了抚皱纹深刻的额头,思索连连。 “是故宫博物院里有类似的东西?” 肖董事追问道。 “也许,但就是一时想不起了。” 老者也有些懊恼,眉头紧皱。 “那先不说作者,这‘何必猜’三字会不会和前头的六齿象相关联,作的一个反语呢?何必猜,明面意思是不必猜,但若反过来看,却是提醒人一定要去猜上一猜…” 见老师傅的确一时记忆不起,许鼎便调转思路道。 “恩,有相当可能!”听到这话,汪姓老者立刻白眉一抬:“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明话暗说、暗话明说,这些都是古时惯用的猜谜手法,就看设题人的心思了。” “那归结起来,这柄玳瑁扇的关键还是落在了这六齿象身上了。” 肖董事当即总结道。 “确是如此。”又轻轻开阖两次,老者把扇子放回桌上:“大体的情况就是这般了。如果再要深究其中的奥秘,两位小朋友就得自个儿多花心思钻研琢磨了。或者,也可再请高人帮忙掌掌眼,也许会有其他说头。” 说完,汪姓老者便站起身,对肖巧云点了点头,自行离去了。 “多谢老爷子,慢走呐!” “多谢老先生!” 许鼎和张瑞秋赶忙起身相送。 “可惜,没参透那六齿象的奥妙。” 送走老者,肖巧云又合上房门,抱歉地一笑。 “可别这么讲。有老爷子看过,扇子的来头渊源也算知道了不少。至于这六齿象,既然可能是某个谜面,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让咱们猜着的。也亏了肖姐您帮忙,否则我们哪能得老爷子亲自指点呢?” 说着,胖子和张妹妹又向对方致谢。 “恩,暂时也只能先这样了。”肖巧云也是一笑:“看着就要吃午饭了,我这就订座安排,咱们三个一齐聚个餐。” “啊,午饭,现在才十点呢?” 张妹妹当即一愣。 “那有啥关系,早午饭嘛。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位在此稍歇,我先出去安排一下。” 说完,不等张妹妹答话,肖巧云就直接出去了。 “呵呵,就一起吃个饭呗。人家这么帮忙,这个面子总要给的。” 胖子在旁劝了一声,就又端起有些凉去的茶水品了起来。 “恩。” 张妹妹点点头,也坐回原位,跟着端茶喝起来。 喝过几口,张瑞秋又忽地看向许鼎:“刚才你跟肖女士说的那个玉泉山泉水,很难得吗?” “玉泉趵突?”许鼎放下杯子,看着张妹妹,莫名嘿嘿一笑:“自然是难得了。军机重地、白虎节堂所在,难道还不够难吗?” 章十六 窄巷 吃过一顿丰盛的早午饭,张许二人同肖巧云告别,亦然留下两人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去哪儿?” 回到琉璃厂大街上,身边的人流已是渐多,张瑞秋问道。 “继续找店家问呗。” 胖子双手一插口袋,扫视着街面两边的各色古玩店。片刻,就寻了一家门头漂亮气派的大店,直走进去。 张妹妹赶紧跟上。 便这样,一家连着一家,直到傍晚时分,两人已先后进出了不下十家字画古董店铺。但收获只是寥寥。 大部分店家对于胖子的求教都显出几分不耐烦,或草草应付几句了事。个别倒有热心的,也请出店中的老师傅一起帮忙查看,但上手后得出的结论只与之前的汪姓老者类似,甚至还不如汪师傅说得详细透彻。 还有一家店老板纠缠着想要买下古扇,自然被张瑞秋一口回绝。 “没想到会是这么难。那么多专家看了,却还是寻不到任何线索。” 跟着胖子走出最后一家古玩店,张妹妹不由叹息一声,有些受打击的模样。 “嘿,这才大半天的功夫,就灰心了?” 看着张瑞秋,许鼎故意轻蔑一笑。 “不是灰心啦…就觉得…真是不容易。” 张妹妹亦不好意思笑起。 其实并非要打退堂鼓,只是探宝的过程远不如她曾经想象的那般多彩有趣,反而枯燥无味,难免有些失望罢了。 “自然是难了。否则,你家衡臣大人传下的宝物只怕早被人弄得没影了。”不同于张瑞秋的些许怏怏,许鼎依旧精神饱满,还语重心长地教育对方:“所谓‘世上无男士,只怕有鸡人’,坚持到底就对了!” “不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你那个‘有鸡人’是什么来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张外宾的国学底子当真不错,直接挑了bug。 “嘿嘿,差不多就一意思,不用死扣字眼儿。” 被张妹妹现抓了把柄,才随口荤话的胖子只能傻笑着打诨。 “不明白…” 张妹妹则依旧摇头茫然,不知胖子的“险恶”。 “走吧,找地方吃晚饭,我请客。” 拍拍肚子,丰盛的早午饭已然化尽,胖子便打算找个好地方打打饥荒。 想想昨天才吃了涮羊肉,今天要不就烤鸭子吧,也算纪念一下巴甫洛夫…一边胡思乱想,胖子已经自顾自开路了。 “诶,等等我。” 被莫名甩下的张妹妹低呼一声追上。 在京城,烤鸭也算顶顶有名,牌子最响的莫过于“全聚德”。不过胖子还是不愿上这种大馆子,而是依旧青睐于那些遍布街头巷尾,看似不大,但各具特色的小饭馆。里头的鸭子或许没“全聚德”做得地道,也不会是真正荔枝木慢火细烤出来的,可许鼎就是喜欢这种略显粗糙的烤鸭,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和平实滋味。 循着记忆,在琉璃厂西边不远就有这么家声名不显的小店,鸭子也做得不赖,合许鼎的口味。 华灯初上,入夜的帝都喧哗更盛。 似乎是想躲清静,胖子就转向往小胡同里绕行,果然人影少了许多。 而张妹妹对于这种帝都的老胡同也十分有感觉,边走边瞧、边看边问,兴味昂然。 可走着走着,许鼎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还莫名向身后觑过一眼。 “怎么了?” 察觉到异样,张瑞秋问道。 “呵,有人跟在后头。” 胖子面色如常,却冷笑一声。 “有人跟在后头…你是说有人跟踪我们?” 张妹妹先是没反应过来,但再一咀嚼,立刻吓了一跳,再加上正深处幽黑僻巷,更让她心起一种恐慌感。 “别紧张,有我。”一把揽过张瑞秋的肩,不让她向后张望,许鼎轻凑上去,形似亲密地道:“一会儿你就躲在我身后,不要惊慌,也不要乱跑。明白吗?” “…哦。” 压着心中的害怕,张妹妹轻轻点头,不自觉地也往胖子这边靠了靠。 “嘿,这对小情侣还够亲密的,走着走着就粘乎在了一块,别是想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先偷放一炮吧。” 距离张许二人身后数十米,一高一瘦两个男子正悄悄跟着,已是一路盯了好久。见前头许鼎忽抱过张瑞秋就往更深的小巷子里走,那瘦的不由低笑一声,口喷黄腔。 “少废话,别把人惊动了。”高的随即低骂一声,重重盯了瘦的一眼:“老板指名要咱们拿下那柄扇子,可别干砸了,否则没好果子吃。” “行,我知道,老头子就看中了那条玳瑁扇骨,想收下来自用。”被同伴一骂,瘦的就不敢在胡乱发声调侃,却还是忍不住道:“可惜那小姑娘不答应,只能由咱们兄弟出马‘强买’了。” “别啰嗦了。他们进的那条胡同,好像是条死路,正好堵了。” 这时,胖子和张妹妹又一转弯,联袂走进一处极狭窄弄堂,估计也就数尺宽窄。高的低喝一声,连忙冲上,瘦的也立即厉笑着大步跟随。 可才当两人几乎并行踏入窄巷,将胡同堵得严实,随即打算找上目标下手时,忽有连续两声拳风响起。 “嗵!” “嗵!” 几乎同一时刻,高瘦二人分别感到肚腹剧烈一痛,随之双膝发软、浑身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一下无力双双跪倒在地,直接向外猛吐酸水。 “谁派你俩一路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两人,许鼎居高临下,巨大阴影覆盖在高瘦身上,仿佛山峦欲倒。 “…” 不过兴许是因呕吐无法说法,又或者还希望抵抗一把,对于胖子的问话,高瘦二人都没有反应。 见此,许鼎也不多言,冷笑着从腕上取下一条钢表,抓住表带就对准两人狠狠抽下。 “啊!” 钢制表带坚硬异常、仿佛铁鞭,而巨大的表头更好像锤子,落在身上疼痛异常,更别说胖子手黑力大,两人立即被打得惨叫升起,头上身上紫青大片、血印条条。 “知道这块是什么表吗?劳施丹顿,手表里的劳斯莱斯!八芯八贱,专抽你们这样的贱人!” 直抽了十余记,直打得高瘦两人哭爹喊娘地求饶,胖子才罢手,一边还冷笑着调侃。 后面不远,张瑞秋看着仿佛判若两人的许鼎,不由有些心神恍惚。只感到眼前的“暴徒”与那个救过自己两回、待人接物都平和风趣的胖子完全不着了边。 难道世上真有两面人,还是胖子把“罪恶”本质隐藏得太深、直到此刻才暴露出来? 张妹妹不禁胡思乱想连连。 而经过一阵狠厉抽打,高瘦两人再不敢硬抗,当即把自己的底细和来路竹筒倒豆地交代清楚。 “原来是钱老板的手笔,我记下了。”点点头,胖子确认两人是说的实话,即道:“现在给我滚。” “是!是!” 得到一个“滚”字,高瘦二人如蒙大赦,各捂着肚子急忙逃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你瞧,这便是‘财不漏白’的道理。否则总有混蛋会惦记着你。” 打发了两个家伙,许鼎转身对张瑞秋笑起,丝毫没了刚才的狠煞模样。 “是。” 不过张妹妹依旧有些惊魂不定,看向胖子的目光也含着闪烁。 “别怕,已经没事了。”以为对方还在为刚才的事心悸,许鼎又是宽慰地一笑,又指指两边的窄巷,玩笑道:“嘿,要说这巷子也真是窄,最多五、六尺了,按我的体积,刚才差点就进不来了,呵呵…” “恩,是挺狭窄的,六尺的巷子…” 张妹妹虽然答着话,仍然心不在焉。 “嘿嘿,六尺巷,六尺巷,六尺…”胖子依旧笑着,却突然神色一变,直大呼起来:“我知道了!” “知道?” 被对方的喊声再次惊到,张瑞秋不禁后退了一步。 “是!知道了!”许鼎大步向前,一下来到张妹妹身前,直视对方双眸,肯定道:“六齿象,就是六尺巷!扇子的谜面解开了!” 章十七 居庸 “六齿象?你说你明白六齿象的意思了!?” 听到胖子的呼声,张妹妹立时一惊,立即忘了刚才情绪种种,一把拉住对方胳膊,急切道。 “对!六齿象,就是六尺巷!”也是神情兴奋,许鼎重重一拍身旁的胡同墙壁,道:“就像这样,六尺宽的巷子!” “噢!原来是这样!六齿象…六尺巷…家祖的线索原来指向的是桐城老宅!” 终于,张瑞秋也是醒悟过来,笑容一下绽放。 “桐城张氏老宅?哦,我好像记得也确是有那么个传说,关于一条六尺宽的巷子。” 听到张妹妹的话,胖子亦想起了某个流传典故,点点头。 “恩。总算是找到宝物的所在了,我马上就赶去桐城。” 仿佛一刻都不愿停留,张瑞秋急急道。 “马上?现在?” 许鼎看看漆黑一片的天象,似想规劝对方不必如此着急,反正也不差了一时半会儿。 “对,马上!”但张妹妹却真是急不可耐了,直接道:“马上去帝都机场,坐最近的一班夜机前往徽地,然后转车桐城,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到达。” “太赶了吧…” 见对方转眼间就把行程也定下了,许鼎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还打算劝劝。 不过再看张瑞秋坚定的表情,一些话也便不必出口了。 “谢谢你,许哥,今天一路过来辛苦帮我查找线索。桐城的话,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不好再继续麻烦你跟着了。” 略一沉默,打定了主意的张瑞秋忽然道。 也许是真不想再给对方多添麻烦、跟着自己穿行半个华夏由北向南跑上千百公里,又或者出于其他心思,张妹妹如斯表态。 “也好,那就祝你好运,之后一切顺利咯。”许鼎也极洒脱,毫无任何异议,点头笑道:“只记得如果真的找到宝物,别忘了告诉我哦。” “恩,一定。”看着一脸真诚的胖子,张妹妹不知怎么忽觉十分愧疚,直上前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火车侠!” 接下来,两人就走出胡同,来到街边,许鼎为张瑞秋拦下一辆出租车,又简单道别,目送其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倒是个有趣的小女孩。”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有一点淡淡的唇印正泛着幽幽的香,仿佛是最好的告别礼物。 “走吧,烤鸭子还在等我。” 轻轻将那点唇彩抹去,许鼎亦迈开大步离去。 脱开了杂事,又身揣着大钞,胖子便要放开了在京城好好秋游一把。 第二天一早,他便雇了辆车,直趋长城。不过不是八达岭,那里游人太多、太密。登长城不像是登长城,而变成了挤人头、塞罐头。 许鼎选择的乃是居庸关,而居庸叠翠亦是知名的燕京八景之一。 此关据传始建于先秦。始皇帝为筑长城,将士卒、民夫乃至囚徒等徙居于此,故取“徙居庸徒“之意。后历朝历代沿用此名。 现在保留的关城则是由明太祖遣徐达督建,是为京城的西北门户。 车到关下,游客果然比八达岭要少了大半有余。 秋日里,远眺关上,肃杀寒霜未降,仍是一片草木丛生。只是一眼望去俱以黄叶为主,色若素金。一阵风吹过,枝摆叶摇、金黄一片起伏,煞是好看。 买了门票,胖子踏上关口,一路蜿蜒向上,几乎没有停步,直一口气爬到了东山顶才暂缓下来。 一旁好多游人见某胖子如此生猛,爬山仿佛竞走,一身赘肉竟如毫无负担一般,不禁个个赞叹。 与八达岭不同,居庸关长城呈一不规则的圆周,也更为陡峭。能真正爬完全部路程的游人其实不多,更多的走了一半便下山回到底下关城里歇息游玩。 不过许鼎却不走回头路,愣是一路前行把全程都走了个遍。不过越到后头,身旁的游客越少,景致也越发自然生趣。胖子的步伐也就缓慢下来,走走停停,肆意欣赏着秋日的美好一切。 花费了大半天,胖子才从长城下来,回到关城。 关城不大,周长四千余米,保存有衙属、寺庙和书院等古建筑,都是十几年前抢修下来的。 在关城中心有一云台,原是“泰安寺”遗址,现在仅剩了一基座。 胖子进入关城,其他地方也没兴趣,就向着云台而去。 上了云台的券门,就见一石壁,上刻有四天王像,极是传神。 许鼎每次来居庸关,都要仔细揣摩瞻仰一番。当然,这个习惯也是传承自其师傅,可谓耳闻目染。 “东方持国、南方增长、西方广目、北方多闻,此四天王一捧琴、一持剑、一驭兽、一举伞,各具神通不同,乃诸天护法,有护持东南西北四洲之德。如今这居庸关内故物十不存九,唯这四天王留下、继续‘戍边而守’,不得不说是一番缘法啊!” 胖子才仰望四天王愣愣出神,忽听身边有一老者话声响起,清瑞如鹤鸣、洪亮似赤子,让人未谋其面已有老树长青的错觉。 胖子转首看去,又是一惊。 果然是一老者,却是一老道:结发髻、披道袍,鹤发童颜,目有神光。 而在其身侧,还有一粉啄般的小小童子,着月白短袍,清秀之极。 听着老道的话,童子非但无恭敬之色,反而面露冷笑,只是自顾自地望着券门上以六种文字刻着的《陀罗尼经咒》。 仿佛有所感应,当胖子转头,老道与童子亦都转项过来。 不过,老道温和微笑、轻轻颌首,而童子则冷意依旧看来、目光似有鄙夷。 向老道点头回礼,又朝童子作怪脸回敬,胖子便扭过脸,继续看自己的天王像。 “当年武宗夜游居庸关,坐骑见天王像而惧不能行。武宗却下令将神象熏黑。呵,天神若然有灵,只怕也不肯再守这大明国门了吧。” 就在这时,忽听一萝莉清音响起,竟是童子开口,语气满是不屑,又隐有遗恨之感。 “嘿,明武宗重武轻文,曾亲征宣府、击溃蒙古鞑靼、取下‘应州大捷’。明朝那批文臣自不会喜欢这样的皇帝,在其身后编写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就再正常不过了。” 轻笑一声,许鼎再次转过头,向童子俯视过去,不屑似地摇头。 果然,胖子还是小气之人,当即就“报复”了回去。 章十八 胖子与童子 “哼!难道‘豹房’也是假的?搜罗男宠也是假的?” 仿佛再骄傲不过的孔雀,一受胖子拨撩,童子立即怒目过来,以清脆之音诘问反击。 “假不假的不晓得,不过有关系吗?”有意逗弄对方一般,胖子一步不让,反蹲下身与童子平视:“皇帝本就三宫六院、妃嫔多多,你管那宫院叫‘豹房’还是叫‘坤宁宫’呢,反正都是打炮用的,有啥区别?” “你!” “至于男宠…嘿嘿,先让明朝的士大夫管好自己的屁股吧。宠娈童、玩相公,就是这帮假道学搞出来的花样,还美其名曰不近女色。啧啧,全是一帮‘兔子’爱好者。” “你…” 看着凑到眼前的大肥脸,童子怒目圆睁、白牙轻咬,一双小手甚至微微发抖,几乎忍不住就要扇几个巴掌在这张大脸上。 “嘿嘿,没话说了吧?”不过胖子毫无以大欺小的罪恶感,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又道:“小朋友,尽信书不如无书,更何况还是一帮毫无骨气的龌龊文人写的史书,更是脏不可闻。” “……” “张叔大‘一条鞭’变法,几可改明朝国运,却触犯了士大夫的财赋之利,死后四天就遭弹劾、抄家夺秩、家人或流或毙。而那位本支持变法的‘万历帝’呢,崩后也是一地骂名,被他的忠心臣子们弄了个‘神宗’的谥号。听听,‘神宗’。‘民无能名曰神’,意思就是臣民都不知道说你啥好了,也就比‘厉’啊、‘幽’啊这些恶谥好听这么一点点。倒与‘宋神宗赵顼’成了哥俩,反正都是神宗,都是搞变法失败的,算落难兄弟了。” “……” “天子守国门,君王守社稷。有明一代,其他种种再算失败,几任皇帝都没出过孬种,就算不易了。倒是那‘声声入耳、事事关心’的东林党,没事就喜欢搞个党争。挤得楚党、浙党等没办法、跟‘九千岁’抱了团,一起玩大乱斗,把汉家江山都给斗没了…” “…哼!” 终于,仿佛受不住胖子机关枪一般的嘴炮,又或者对方说的“歪理”一时倒也难以反驳,童子又愤愤盯了许鼎一眼,直接一转身,自顾自走下了云台。 “喂,别走啊,还没说完呢,哥哥请你吃肯德基儿童套餐,咱一会儿接着唠啊…” 望着童子的小小背影,胖子忍着笑,还在继续叫阵,端的可恶。 闻此,童子离去的步伐又不禁急了不少。 “这位小友,可是姓许?” 便在这时,一旁的老道忽然上前一步,微笑道。 “哦?老仙师认识我?” 莫名一惊,许鼎即收起欢谑笑容,正色道。 “呵呵,老道与你外祖白先生有故。可替我多多致意。” 说完,也不等胖子回话,老道便打一道稽,飘然而去了。 “这…” 看着老道潇洒而去,许鼎一下愣住了。 “这道人不但认得自己,还一口道出自家外公的姓氏,难道真是熟人?” 胖子不由在心中暗思。 当再见到远处等着老道过来的童子,许鼎忽地又是一愣。因为这时他才看清,那童子竟是赤着一双小足,不着寸履。而即便是远眺过去,亦可看清那对三寸小足白净如洗、细嫩如莲,实在可爱非常,可直接点燃某些怪叔叔心中的无穷火焰。 仿佛感应到某双猥琐目光,童子也向胖子处望来,当即面色一红,急急把小袍下摆拉拉,避免走光一般。 又恨恨朝胖子怒瞪一眼,童子再不停留,独自先出了关城。 “嘿,果然是萝莉装的。”胖子眼光何等毒辣,已然看出童子的“真身”,当即又得意地自笑起,却又转眼笑容淡去,轻轻皱眉:“‘青莲渡浊世’,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难道连老道一起,真是道门的隐修?” 直在居庸关盘桓到傍晚,许鼎才搭了辆巴士慢慢悠悠地返回了市中心。 白天一直啃面包、喝矿泉水,晚上胖子自要好好补回来。 早在路上就想妥了,才到市区,胖子便直奔“基辅餐厅”开洋荤。该店是京城一所很有特色的饭馆,主营“毛子饭菜”,以正宗与量足闻名。 很幸运,不用订座、也没排队,才到店门口就得知尚有一处空桌,许鼎连忙跟着一西装笔挺的白俄大叔进了馆子。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一进入餐厅大堂,一股混合了红菜汤鲜酸滋味与焖牛肉香味的浓烈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人一下感到腹中瘪瘪、食欲大动。又有清冽干爽的黑扎啤以及浓郁激烈的伏特加在周围环伺,更使胖子口舌生津、未饮先醉。 在一张小桌前坐下,根本不用看菜单,许鼎便熟练地向白俄侍者下菜: 罐焖牛肉、奶酪烤蘑菇、烤牛肉串、格鲁吉亚烤饼、芝士焗猪排、基辅烤肉饼、奶汁烤鳕鱼、再加上一大份红菜汤,胖子几乎把餐厅的名菜点了个遍。 “先生,我必须提醒您,这些菜式的分量可很不少呢。” 操着一口漂亮的京片子,白俄大叔好意提醒。 按对方下单的量,至少在四人份以上了。而且是四个成年男性。 “没事,我正发育长个儿,吃得下。” 胖子仰脸一笑,但怎么看也不像青春期中的少年郎。 “好的,请稍等。” 白俄大叔一耸肩,拿着菜单走开了。 就在这时,一段悠扬的手风琴声响起。许鼎转头看去,就见一队白俄俊男靓女载歌载舞地进入大厅中央,做现场表演。 要说毛子的人种真不赖,男的帅、女的美。尤其是几个金发毛妹,不但身材高挑、面容更精致万分,笑容十分撩人。 胖子不由看得津津有味,其他客人也有被直接拉起的,一起手环手跳起舞来。 又过了一会儿,饭菜被送上桌。胖子直接开动。 罐焖牛肉软烂入味,几乎入口就化;烤蘑菇覆有一层厚厚奶酪,里头包着牛肉馅儿,咬下就是满口汁水;烤牛肉串块头巨大,却烤得非常肥嫩,好吃异常… 好像多日未吃过饭一般,胖子对满桌饭菜的消灭好像炮火扫荡。 看得一旁的白俄大叔一阵心惊,几乎担心这位客人会直接吃爆炸掉。 而就在许鼎饕餮不止时,餐厅入口方向,忽又传来一片喧闹和欢呼。 章十九 美食与美女 美食当前,胖子本不想去管闲事,只是继续猛吃。可不想那欢呼声越来越大,还从外向里延伸过来,只得抬头望了那么一眼。 “我靠,美女啊!” 才看了一眼,胖子就是一惊。 只见到一身着白色纱裙、头戴精致水晶冠、身高几有一米七的白俄女子正款步走入大厅。特别是一袭及腰长发,竟是罕见的银灰色,结成一条长辫,显得既典雅又灵动。配合上女子如画的眉目和碧蓝的双眸,实在美丽异常。 难怪有那么多人追在身后,不停拍照摄像,仿佛追星一般。 “哥们儿借问一声,这妞是谁啊?” 胖子放下刀叉,也站起身,拍了拍身旁一看得如猪哥模样的年轻人。 “这都不知道?”猪哥并不转头,一边紧盯着白俄女子,一边随口答道:“她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真正的白俄贵族血统,简直美翻了…” “有这么漂亮的老板?” 胖子似有不信。 只是猪哥再不理睬,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努力向白俄女子身边凑去。 “真丢人!” 见好多男同胞都苍蝇似地往前蹭,胖子暗骂一声,便坐下继续吃饭。 反正白俄小妞长得再漂亮也跟自己无关,要是饭菜看凉了可就不划算了。 “老板娘,表演一个节目吧!”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突发一声喊,立即引得满堂欢呼和鼓掌。 “对,表演一个吧!” “老板娘!老板娘!” 又有许多人跟着鼓噪,把餐厅弄成了演唱会现场似的。 “真想看表演?” 白俄女子毫不怯场,落落大方地环视一周,微笑道,中文也是倍儿靓。 “想看!” 无需指挥,所有人异口同声。 “好!” 白俄女子也极爽快,当即打了个响指。 一旁的侍者便笑着送上两样东西:一是话筒,另外还有一瓶新开的伏特加。 “酒?” 见此,大部分人疑惑地面面相觑。 但见白俄女子又是灿烂一笑,便将酒瓶凑到唇边,便在所有人的张目结舌下,把一瓶伏特加一气喝尽。 接着,再不停顿,女子便持起话筒,以一口温软口调清唱出一曲《茉莉花》,直听得所有人如痴如醉、心摇意动。 “行啊!白俄小妞!” 初时还不在意,但当对方一口吹掉一瓶高度伏特加、又唱出几乎专业水准的《茉莉花》,许鼎也不得不又停下用餐,为之竖起拇指。 “我唱完了。现在,有哪位华夏的小伙子也能站出来,喝上点儿酒、再高歌一曲,我就为今天在场的所有客人免单一半。” 正当众人还在回味方才的美妙歌喉,忽然,白俄女子又打个响指,竟反过来“挑战”一众用餐宾客。 同时,新一瓶伏特加被打开,浓郁的酒香即在大厅中溢开 “这…” 忽然被反将一军,基辅餐厅里的众人不由一下愣住了。 特别是华夏男儿们,一个个都变得坐立不宁、进退不得。再看白俄女子似笑非笑地绝美容颜,但凡是雄性,似乎都受不得这样的一激。于是,几乎不分先后,就有三个棒小伙站出来迎接挑战。也引得旁人同胞的一致鼓掌欢呼。 只可惜,第一个小伙才端起酒瓶灌了一口,就受不住暴烈异常的伏特加,直接喷了出去。而后的两位挑战者,虽然都勉强喝了大半瓶,却也直接醉倒当场,连站都站不稳了,更勿论唱歌了。 见到这般场景,剩下的客人虽还有不服气,可考虑自己的酒量,却也没人再敢出头。 “恩…实在可惜了。” 耐心地等了一分多钟,见再无人应声,白俄女子又优雅一笑,便准备移步。 而一众爷们儿虽然心有不甘、觉得实在丢脸,却也无可奈何。 “给我来瓶伏特加。”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喊。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齐齐转去,就见某胖子施施然从位子上站起身,手里也打着响指,好像再正常不过的点单一般。 “哥们儿,好样的!” 当然,没有人会以为胖子真是在点自己的单,立刻一片欢呼声响起。 “酒。” 才要离开的白俄女子也停下脚步,笑了一笑,向侍者道。 立即,白俄大叔给胖子送上一瓶伏特加。 “啪!” 接过酒瓶,许鼎干脆地扭开瓶盖,仰脖便饮。 仅仅半分钟,一瓶伏特加就消失在其齿舌之间。 “好!” 见胖子如此酒量,基辅餐厅里立刻沸腾起来,所有人都一致为之叫好助威。 片刻,饮毕,胖子面色如常、目光清明,又引得掌声如潮。 白俄女子也是笑容愈盛。 接着,许鼎放下酒瓶,却不立即高歌,而是直走到大厅中央,对一白俄大叔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从其手中接过了那顶红色手风琴。 “我操,爷们儿是要玩儿真的啊!?” “自拉自唱哪!” “牛掰!哥们儿,牛掰!” 一见胖子的做派,人群直接沸腾,鼓噪声几乎掀去屋顶。 也不磨菇,胖子背起手风琴,双手轻抚过琴键,接着深吸口气,并不用话筒,两臂不轻不重地向外一拉: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 悠扬多情的风琴声中,胖子嘹亮高歌,但并非使用的中文,而是雄厚深沉的俄语。立即又让所有人听的一惊。 “俄语啊!这哥们儿牛掰到无极限了!” “唱得什么歌啊?曲子听着像《山楂树》。” “就是《山楂树》!” “靠。中文对俄语,《茉莉花》对《山楂树》,这胖子是存心的!” “华夏自有能人哪!” 就在胖子的歌声里,众人一边听得有滋有味,一边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便好像古时的楹联唱对,白俄女子出了难题,胖子不但对上来了,还对得工整、对得漂亮、对得上下皆合、各处俱妙。如何能不叫人惊叹。 终于一曲歌毕,胖子缓缓收拢风琴。 于是,山呼海啸的呼声一下爆发出来,将餐厅内外彻底淹没。 而就在这时,便见到白俄女子忽然高举右手,又打了一响指。 一瓶伏特加再被送到那纤纤手中。 章二十 齐唱 “怎么?还来!?” 一见白俄女子的举动,才呼啸一片的基辅餐厅瞬间回归安静。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白俄女子轻仰酒瓶、将第二罐伏特加喝掉。却依旧明眸皓齿,笑容浅浅。只是其白皙双颊上升起一片红晕,更添无穷姿色。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白俄女子再次引吭高歌。 但这回所唱再非吴越软语的柔柔之音,却是热情激烈的西南名曲《康定情歌》。 “好!” 瞧热闹的不嫌事大,更何况还是美若天仙的白俄姑娘直接叫板华夏胖小伙儿。大厅里即刻响起如潮的掌声和欢呼,既为白俄女子的宏大酒量、也为她的美妙歌喉、更为其不输须眉的惊人豪气。 “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地爱哟;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地求哟;月亮…弯…弯…,任你溜溜地求哟…” 似缠绵、若悱恻,白俄女子嗓音既媚且脆,一首《康定情歌》被她唱得格外动听,又隐含一丝异域之色,极是动人。亦引得不少人跟随哼吟或鼓掌伴奏。 只是,俄尔,一曲唱毕,所有的掌声与呼声却诡异地同时息下。 接着,来自各个方向的目光都直直盯住在许鼎的身上,似无声期待着这位华夏汉子能够再接一招。 “好玩儿。” 迎着无数注视,胖子咧嘴一笑,照样第二个响指、照样一口气将第二瓶伏特加干掉。然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满意万分的酒气,再次拉动红色手风琴: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欢畅,在这迷人的晚上…” “我靠!换《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了!” 这次,根本不用翻译、甚至不需疑问,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所有人立即听懂了这第二首俄文歌,正是流行于华夏数十年经久不衰的沙俄金曲。 但凡是老一辈,此曲就没有不会唱的;但凡是稍微爱好些音乐的,就不会不知道这首歌。 而在胖子唱来,这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却被别赋韵味。虽少了些许你侬我侬的爱恋思念,却多了几分独过夜色、宁静悠远的寂寥。让人听来心怀安宁,不忍出声惊动。 甚至一曲歌下来,连基辅餐厅乐队的专业乐手们都不禁纷纷刮目,或轻轻拍手、或浅浅吟唱,跟随着胖子节奏歌声。 “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终于,当沁人心魂的男性歌声并手风琴的袅袅尾音低垂下来,基辅餐厅内寂静一片。 此刻,仿佛所有人都被音乐带去了遥远的异国,不由自主地置身在夜中的莫斯科郊外。但觉眼前月光如水、耳畔夜莺低鸣。 甚至一个沙俄出身的老大妈也不禁从后厨出来,愣愣地听着熟悉的乡音,眼含泪水。 “啪!” 可惜,宁静终究只有一时。 当再一声响指忽地响起,所有人一下回过神来,又一齐变色。只见第三瓶伏特加已由手忙脚乱的侍者递到白俄女子手里。 “还不罢休!?” 下一刻,白俄姑娘第三次举首畅饮,无论华夏宾客还是白俄工作人员,也都再次目瞪口呆。 明明是一纤女子,却好像无底洞。三瓶猛烈如火的伏特加连狗熊都能灌倒,对这绝美姑娘直如同空气一般无碍。 滴酒皆入秀口,待涓毫不剩,白俄女子便“啪”地将酒瓶掷碎于地。清脆之声直响彻基辅餐厅。 而再看其两颊红晕,终于亦又甚几分。只有一双碧眸依旧明亮焕彩,如宝如珠。 “这次会唱什么?” 此时此刻,半单免不免早在其次,众人唯一在意的便是这场颠覆对决的最终胜负。 于是,所有人屏气凝神,静听白俄女子的第三曲。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一瞬间,当激越清亮的女声将华夏军歌以一种别样巾帼之气演绎出来,在场众人确确实实惊倒了。 实在没有想到,这位白俄姑娘不但名曲民歌皆是精通,竟连革命歌曲也能信手拈来,还唱得如此之好、如此慷慨激昂,简直就是无敌了。 当即,人群中有几个参军退伍的老兵也不禁跟着一同高唱起来,搞得好像战地拉歌一般。 俄尔,当这曲终了,依旧没有掌声、没有喝彩、没有欢呼。 一切的目光再次转回许鼎处,要看其如何应对这至为关键的胜负手。 便见到胖子忽然慢慢摘下身前的手风琴,道谢后将之交还主人。 接着拿起桌上的第三瓶伏特加,也不拧盖,而是伸手捏住瓶颈,直接“啪”的将之暴力掰断。 然后,就好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般,将手中的烈酒一下高举过顶,大喝一声,随之痛快畅饮,如喝敌寇鲜血! “起来,伟大的国家!起来,做决死斗争!要消灭法西斯恶势力,消灭万恶匪群…” 下一刻,当《神圣的战争》那不朽歌声在基辅餐厅唱响,包括华夏男儿、包括沙俄汉子,俱是沸腾如汤。 再不用谁指挥,同一时间,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站起,加入到胖子的雄壮歌声中、加入到这首耳熟能详、鼓舞过一代人与法西斯浴血奋战的歌曲中。 用汉文、用俄语、乃至只是跟着旋律简单哼唱,所有人,就好像组成了一支一齐军队,同衣袍、共枪炮、齐歌声。甚至作为“对手”的白俄女子亦不例外。 终于,当一曲《神圣的战争》唱毕,基辅餐厅内喊声欢呼声震天,仿佛再次宣告战争胜利一般。那汇集起来的声响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连街面上巡逻的警察都被惊动,忙赶进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终的结果,当晚基辅餐厅内的每一桌客人都得到了半单豁免的巨大优惠。 章二一 瘦矮个儿 “把我存的那罐黑鱼子酱罐头取来,再配两篮乌克兰白面包。” 并无输掉“比赛”的丧气,白俄女子微笑着坐到许鼎的对面,吩咐白俄大叔侍者。 “黑鱼子酱?好东西啊,国内可很少吃到真货。” 胖子也不推诿,点头向对方表示感谢。 毕竟连续三瓶伏特加下去,纵然不醉,也想再弄点主食垫垫。更何况是黑鱼子酱涂面包,真正的沙俄极品美食之一。 “我叫娜塔莉亚。白俄人。你可以叫我娜塔莎。” 等待鱼子酱的过程中,白俄女子先自我介绍。 “我叫许鼎。华夏人。”胖子点点头,随即指了指天顶方向:“娜塔莎,这间基辅餐厅是你开的?” “不,我只是老板的闺蜜,闲时帮忙打理一下而已。” 娜塔莉亚笑着摇摇头。 “只是闺蜜?我不信。” 胖子亦笑着摇头,却不再多问。 这时白俄大叔已将罐头取来,并帮忙打开。 只见一只看似简陋的玻璃瓶内,塞满着闪烁有金黄迷人光泽的黑色鱼子。无数的鱼子浑圆如珠,滋润饱满,又香气宜人。甚至不用开吃,空气里已抢先弥漫过一股独特的咸鲜,就好像有激流与游鱼在面前流淌嬉戏过一般。 “哇喔!asetra鱼子,赞!” 当真是识货,胖子一下认出了瓶中的黑鱼子是出自里海中40岁以上的asetra鲟鱼,乃是仅次于beluga的黑鱼子珍品。 “请。” 毫无做作,娜塔莉亚取过一块面包,接着舀出一勺黑鱼子酱,将之细细涂抹在面包片上,最后又浇上一点生奶油,将之递给胖子。 “谢谢。” 许鼎接过,又将面包片稍卷了卷,才一大口咬入嘴里。 “恩!”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颗小炸弹在口腔中爆开,带出无与伦比的咸鲜美味和难以言喻的浓郁生命气息,席卷过舌尖的每一处味蕾,直使整个身躯都为之兴奋颤抖。 同时,出产自乌克兰大平原上的阳光面包也极其香甜,再配合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生奶油,混合起来的奇妙滋味直让人有种身处云端之感。 “太棒了!” 又一口,将剩下的黑鱼子酱面包全部塞下,胖子伸出两个拇指增给对方。 “谢谢。” 娜塔莉亚微笑着,又递上一份。 但转眼亦被胖子消灭。 “许先生,是否有兴趣来基辅餐厅驻唱?我可以代表老板给予你丰厚的薪酬。” 再为胖子涂抹起第三片黑鱼子酱面包,娜塔莉亚一边看似随口问道。 “驻唱啊…”听到这样的邀请,胖子先是歪歪脑袋,又一耸肩,道:“很抱歉,我并非常住京城,所以无法接受你的好意了。” “是吗?那太遗憾了。” 虽然被拒绝,但娜塔莉亚的神情并无一丝变化,又仔细将生奶油淋上第三片面包,然后递给对方。 “是啊,真遗憾,否则我也能找到个‘长期饭票’了。” 胖子接过鱼子酱面包,继续饕餮。 “这罐黑鱼子酱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那么,先告辞了。” 待许鼎吃完第三份面包,娜塔莉亚才徐徐起身,笑着与之道别。 “谢谢。谢谢你的歌、你的酒、还有你的鱼子酱。” 胖子也起身相送。 两人握手而别。 “真是个有趣的胖子…” 走向餐厅后部,娜塔莉亚自笑着。 “真是个有趣的妹子…” 又插了满满一勺黑鱼子酱,就这么直接送入口中,许鼎呵呵笑着。 真正的酒足饭饱,胖子揣着半瓶黑鱼子酱,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基辅餐厅。 外头夜色正浓,感觉比白日凉爽了许多。到底已是秋天,只怕再过几日这燕云之地就要徐徐入冬了。 因为才吃喝了许多,胖子便打算遛着弯地消消食。 举目四望一番,就发现东边的光亮特别大,正是大广场的方向。胖子便信步朝东而去,预备来个夜游**。 可是才当走过玉渊潭公园,忽然发现有三个身影莫名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身后不远。有些酒意上头,许鼎便懒得虚以委蛇,直接反身朝对方大步过去。 见到胖子忽地转身直向这边冲来,三人中有两个立即双腿一软,哆哆嗦嗦地就想开溜。可第三个瘦削矮个儿似乎积威甚重,只是轻声一喝,两只“软脚蟹”就不敢再胡乱动作了。 “哦?又是你们俩?敢情昨天操练得还不够舒服啊?这是带着人回来打算报仇?” 还不到近前,胖子已认出靠后的两人正是昨晚在窄巷里被自己用“八芯八贱”好好收拾过一顿的古玩店伙计。也真亏了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还能找到自己。 至于顶在最前面的瘦矮个儿却是面生,穿着件修身风衣、戴了顶黑色篮球帽,不甚能看清面容。 “就是他?” 没理睬胖子的讥问,瘦矮个儿用尖削的下巴点了点对方,问向身后两人。 “是…就是他…” 似乎心有畏惧,两个依旧鼻青脸肿的伙计低头呜咽着,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许鼎。 “很好。”瘦矮个儿点点头,转身看向胖子,直接喝问道:“昨天那个拿扇子的女孩儿在哪里?” “什么?你说什么?” 胖子侧侧脑袋,似乎没有听清对方说什么? “昨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拿扇子的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瘦矮个儿踏上一步,又一次高声喝问。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还是没听清。” 伸手掏掏耳朵,胖子努力地挖着耳屎一般,一脸欠扁嚣张。 “哼!” 已明白对方在戏耍自己,瘦矮个儿再不多话,一个冲刺直突上前,同时右手化掌为刀,直劈胖子面门,竟带出呼啸掌风。 “哦哟?空手道?” 仿佛一只肥硕的狸猫,却无比灵敏,胖子瞬时躲过对方的手刀突进,同时怪叫一声。 “哼!” 瘦矮个儿依旧冷哼,却前进身姿忽停,下一刻化线为圆,左脚已猛踢向胖子的前胸。 但这一回胖子没有再躲,而是直接抡起一拳反击向瘦矮个儿脚背。 “啪”的一声闷响,瘦矮个儿一下痛呼一声,接着支撑不稳,即摔倒在地,竟直接晕了过去。 而见此,另两个同伙不但不上前救援帮忙,反而一声不吭地齐身向后猛地逃窜,转眼消失在街角。 看着迅速落跑的两个家伙,再看看晕倒在地的瘦矮个儿,许鼎忽有些哭笑不得了。 章二二 熟人 见两个混混毫无义气地落荒而走,许鼎直追着背影“呸”了一口唾沫。又左右看看没人,便蹲下身准备“扒尸”。 胖子的第一目标便是那顶看来神似正版的“马刺球帽”。作为“石佛”的伪球迷,既然见到就不能放过。至于头寸大小明显不合适这样的“小问题”,胖子根本不关心,反正戴吧戴吧就撑大了。 “呃?怎么是个妞?” 可才当帽子被一把撸下,一片乌亮长发便如瀑布般撒将开来,同时显出一张巴掌大的秀气脸庞。 亮黄灯光下,半洒青丝半覆面,端的是一副美人卧眠的美好画面。 “长得不错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动手动脚。恩…可惜了…” 看着晕去的美女,胖子惋惜似地摇摇头。 同时却一个翻手就把蓝球帽硬套在自己大头上,然后直接开始掏对方口袋。 “小妹妹别说俺欺负你啊。咱有职业道德,只贪财、不好色。下次记得别再干坏事了,不然遇到真正的坏人,连底裤都给你扒干净…” 小心地避开一些敏感部位,许鼎一阵掏摸,手势还相当熟练,仿佛以往常干这类活儿似的。 至于怜香惜玉,不好意思,胖子就没这条筋。 片刻,一只精巧的女士钱包被胖子作为战利品抓住手里。 “呦,还是香奈儿的。” 只看钱袋就知道捡到肥羊了,胖子当即“嘿嘿”直笑。 打开一看,果见里面大钞塞得满满,有红有绿有花,还有一溜的信用卡,且都是金卡。 胖子当即大喜,就打算抽出现钞装自己口袋里。至于卡片啥的,就不动了,反正贪心也要有度。 可就当要动手时,钱包一侧的侧袋里有张照片忽显露出来。是一张双人合照,其一便是正晕倒在许鼎脚下的瘦小妹妹,笑靥如花,十分上照。而另一人竟也是熟人,便是已在昨夜赶赴桐城的张瑞秋。 “这…” 胖子急忙抽出照片,借着路灯灯光瞧得仔细,确实是张妹妹无疑。一下脸色变得有趣起来。 “原来是友军啊。” 既然确定是熟人,“扒尸”什么的就太不讲究了。 胖子遂一脸可惜地将钱包给人放回口袋里,又脱下篮球帽,努力捏捏把才撑大的头寸压回去,直接塞对方怀里。 “嘿,醒醒!醒醒!” 待扫平了一切“犯罪现场痕迹”,胖子开始喊人。 可是一连喊了五分钟,瘦小妹妹却一点不醒,甚至反而开始轻轻打起鼾来,仿佛过度劳累的模样。 “这个…” 眼见对方没一点要醒的样子,又不能对小姑娘使用类似“十字杀”的暴力手段,更不能丢下其在大街上自生自灭不管,胖子稍考虑一下,只得将之一把抱起,大步朝着街道的尽头行去。 “还是201。老房间,你懂的…嘿嘿…嘿嘿…” 墨墨迹迹地取出房卡,中年老板一脸猥亵,更胜前晚。还一边偷偷瞄过几眼睡在胖子怀中的瘦小妹妹,不时“啧啧”出声。也不知是羡慕胖子的桃花运,还是赞叹对方一天一炮友的神般手段。 “行了,知道了。” 其实许鼎也不想再来这家小破旅店。但一来确实离得近、二来抱着个“睡美人”不方便多折腾,只能捏着鼻子再次投宿。 “对了,今天新进了几瓶印度油…” 便在中年老板的推销魔音中,胖子熟门熟路地冲上二楼、熟门熟路地刷卡开门、熟门熟路地把美女往床上一扔… 也不知是真的凑巧,还是瘦小妹妹一直在装,其身子才靠上床垫,竟一下苏醒了过来。 “混蛋!你想干什么!?” 面对一片花花绿绿的房间、面对各种暴露狂的海报、特别是面对那只尤其可恶的胖子,瘦小妹妹瞬间出离愤怒,尖叫着一下跳起身,便从床上冲下,要与胖子拼命。 “啊!” 可才当她一脚落地,立即有股巨大的刺痛从脚踝处传来。又一个身形不稳,瘦小妹妹当即跌坐地上,满眼泪光。 “小心!” “你走开!别碰我!” 胖子才要过去扶一把,但立即被对方狠力推开,差点还被指甲挠上一脸。 “你脚伤了,再乱动可能要断。” 看着满脸戒备又强忍疼痛的瘦小妹妹,许鼎忽退后一步,双手一摊。 “哼!” 不过对方只是冷哼一声,却又不自觉地紧紧捏住自己的踝部,咬紧嘴唇。 “你是张瑞秋的朋友?” 见对方不敢再乱动,胖子便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不紧不慢道。 “哼!” 瘦小妹妹依旧只有冷哼。 “我也是她的朋友。” 胖子又道。 “哼!” 瘦小妹妹显然不信,只是狠狠盯着许鼎。 “我看见你钱包里的照片了,别不承认。” 不想胖子忽然一笑,仿佛智殊在握。 “你!” 一下明白已被人不知不觉掏了包,瘦小妹妹立即大怒,连忙把手伸进口袋,却莫名发现钱包还在。又急急取出打开,亦见到钞卡俱全。不由有些不可思议。 “你的东西一样没动。”看见对方的表情变化,胖子得意地一笑,随即严肃道:“我刚才说了,我是张瑞秋的朋友。既然你跟她认识,看着还像是熟人,就没对你怎样。否则,早把你扒光了扔大街上吹夜风了。” “你!” 听对方出言不逊,瘦小妹妹又要发怒,但见到许鼎不怒自威之色,不知为何,又自行收敛了回去。 “你说你是瑞秋的朋友,怎么证明?” 沉默了一阵,瘦小妹妹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对方,问道。 “张瑞秋,亚美利加的abc,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院,曾在摩根斯坦利儿童医院实习。先祖是清朝名相张廷玉。此次回华夏,是带着一柄祖传的古扇,前来寻找祖上遗留的宝物的。我有什么地方说错吗?” 许鼎看着三五不着六,但实则观察力、记忆力惊人,当即想也不想一溜如报履历一般将张妹妹的身份背景说了个通透。 闻此,瘦小妹妹的面色亦是一阵急变,似乎不明白对方怎么能知道的那么详细,仿佛张瑞秋给他投过求职简历一般。 “怎样,可相信了?那么,你跟张瑞秋又是什么关系呢?” 不等瘦小妹妹思考明白,胖子当即一喝。 “我…” 章二三 姐妹 “我…我是瑞秋的表妹。” 似被胖子的气势所慑、又好像被喝问了个措手不及,瘦小妹妹终于开口。 “张瑞秋的表妹?” 胖子盯着对方的小脸,左瞧右看,似有不信。 “我真是瑞秋的表妹。” 这回反轮到瘦小妹妹急着解释了。 不知觉间,对话双方的主动权已经彻底偏转。 “那你叫什么名字?” 胖子乘胜追击。 “陈蝈儿…” 抿了抿薄唇,瘦小妹妹再无法抵挡胖子的凶猛炮火,开始“老实交代”。 “过儿?你爸妈是金庸迷?给起个神雕大侠的名字?” 胖子的脑筋就是发散,当即胡口道。 “是蝈儿,不是过儿!蝈蝈的蝈!” 事关名字,绝不能有些许含糊,更不能跟杨大侠扯上莫名关系,瘦小妹妹当即高声反驳。 “蝈儿?” 却不料,胖子才听到这解释,立即“咕咕”一笑,更朝着瘦小妹妹后臀方向直瞄了一眼,说不出的猥琐下流。 “你!” 当然,陈蝈儿也明白对方在笑什么,虽被看得生怒,又自有几分羞意。 因为“蝈儿”这个名字根本就是家里的老祖宗给起的,本意就是借蝈蝈多生多养、子孙众多的寓意,期盼瘦小妹妹将来能有好生养。 也不知对面的胖子怎么反应这么快,才听了一句就完全领会了其中内涵。 “这么说,你是来找张瑞秋的咯?” 照顾到对方的薄脸皮,许鼎很快收起笑容,问道。 “对。表姐偷拿了扇子,又一人悄悄跑来华夏,姑姑很是着急,就央我来找她。”陈蝈儿点点头,道:“等我好不容易追到京城,才在琉璃厂打听到她的行迹,就抓了那两个家伙带路,却不想遇到了你。表姐她现在到底在哪儿?” “她去桐城了。” 既是自己人,胖子痛快答道。 “桐城?”陈蝈儿又是一惊:“怎么又去桐城了?” “因为扇子的迷题解开了。” 胖子咯咯一笑,摇头晃脑。 “不可能!” 听到这话,陈蝈儿当即大喊一声,断然否定。 “为啥不可能?” 胖子有些莫名。 “我虽不是张家的嫡系子孙,却也听说过这柄扇子的故事。自衡臣相公传下至今,已有近两百年。期间张家不是没有过设法找寻那件传说中的重宝,却始终一无所获。所以渐渐的张家人也不再幻想,只是一代代将扇子善加保存罢了。你才认识表姐几天,竟然敢说解开迷题!?” 似乎要把刚才受下的种种闲气一并喷发出来,陈蝈儿大声驳斥道。 “为什么不敢说?嘿,那迷题本就是我解开的。” 许鼎却自是笑着,且故作潇洒,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就凭你!?” 不敢信,不能信,也不会信,陈蝈儿狠狠盯着胖子,就差一口清唾吐在对方大脸上。 “正是区区在下。” 毫无被小瞧的尴尬,许鼎昂首挺胸,自是巍然不动。 “我还是不信。” 陈蝈儿明显是“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怎也不信眼前这个腌渍胖子能有那般才情,才用了三两天时间就解开了困扰张氏两百年的难题。 “随便,爱信不信。” 胖子也洒脱,根本不强求对方一定要信,笑笑便不言语了。 “哼…谢谢你的消息。我现在就去桐城找表姐。” 可这样一来,陈蝈儿反而没台阶下了,又不能继续追问下去,只得站起身,便要离去。 可还不等她站直,脚踝上又是一阵疼痛传来。陈蝈儿痛呼一声,又跌坐在地。 “你之前跟我对了一招,应该是被震伤了脚上筋骨,暂时最好别动。” 见对方似乎还想费力挣扎,许鼎当即上前一步将其按下,严肃道。 “哼!还不是你!” 无法之下,陈蝈儿只能坐在铺有地毯的地板上,仰头看着胖子,一脸不爽。 “我?只是正当防卫啊。”胖子一耸肩,就将责任推了个干净,又道:“再说你的空手道也还不够火候,记得下次别那么冲。” “你!” “你先待着,我去弄瓶红花油回来给你涂涂。处理得当,明天就能正常走路。” 没再跟小姑娘拌嘴怄气下去,胖子转身打开房门,直走了出去。 “哼!粗鲁、无礼、野蛮、可恶、不知羞耻的死胖子!” 看着又被一下关上的房门,陈蝈儿不禁恨恨地低骂一声,算是其这辈子至今少有的火爆粗口了。 可是在当一切安静下来、四下无声,望着眼前花花绿绿、俗不可耐的陌生房间,不知为何,陈蝈儿竟有些莫名惶恐与害怕起来。再加上还有脚伤在身,疼痛阵阵,渐渐的,女孩的眼中已有水雾浮起,仿佛受了无限委屈,便要垂泪欲滴一般。 还好,只是过了三分钟,房门又“啪”地打开。 陈蝈儿立即一惊,戒备地向外望去,随即又一下松了口气。便见到胖子提着一小瓶红花油已晃荡晃荡进来了。 “算你运气好,楼下老板抽屉里正存着半瓶,都被我借来了。” 看着神情低落、泪痕隐隐的陈蝈儿,许鼎微微一笑。 当然,有句话他并没有讲。刚才除了红花油,中年老板还在竭力推销他的印度油,更号称“采菊圣品”、“后庭之光”。也就是胖子担心有伤的陈蝈儿一人在房间里不适应,否则他定要买下几瓶,当场用楼梯间的拖把给那个猥亵老板来一曲《泊秦淮》,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隔江犹唱后庭花”。 “来,把鞋和袜子都脱了。” 走到陈蝈儿面前,许鼎蹲下身,道。 “你想干什么?” 被身形巨硕的胖子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任谁都会心起惊慌,陈蝈儿不禁把身子向后缩着,色厉质问道。 “帮你涂红花油啊。这东西需要用力按摩才能使药力渗透进骨肉里,你自己勾着不方便。放心,我不嫌你脚臭。” 胖子看着憨厚一笑,却又忍不住开始拨撩对方。 “你才脚臭呢!” 哪个漂亮的女孩子会承认自己足部味道不雅,当即怒声道。 “啊,不臭就行。那赶紧脱袜子。” 胖子直接催促。 “可…” 陈蝈儿却再三犹豫。 “赶紧的。你也不想明天还不能走路吧。” 见软劝无果,胖子又开始“威逼”。 “这…” 看看许鼎,又看看那瓶红花油,陈蝈儿不禁进退维谷。 章二四 短信 “啊!你轻点…轻点!” 最终,单纯的小红帽还是没有敌过狡猾的狼外婆,陈蝈儿的一只白皙纤足被某只胖子粗鲁地捏在手中,左右“玩弄”。 “忍忍,红花油药力独特,就是要借着这股力气和热度才能完全起效。光抹不按,屁用没有。” 许鼎一手轻握住对方的脚踝,一手如铁钳般夹住脚背,就仿佛搓澡般地一下一下又一下,将红花油慢慢渗压到其皮肤内、骨肉里。 初时,陈蝈儿因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肆意握住小脚而羞恼不已,甚至脸红得如樱桃。但马上,一股股无法形容的酸胀和酸痛从足部传来,不禁让她呻吟出声,乃至叫痛不绝。 当然,这时那位中年若躲在门外偷听,定会猥琐地贱笑不绝,更羡慕胖子运气绝佳、泡到一个绝妙好雏。 但渐渐的,在那难忍的酸楚疼痛中,又有一道道热力升腾起来。特别是当某人的掌心每一次在自己的脚背上重重擦过,陈蝈儿都会感到一片莫名的滚烫在皮肤下升起,却是暖意非常。 而就在这不断累积起的炙热中,脚上的那种种不适忽渐渐减轻下去,再非那么不可忍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楚疼痛过后的轻松和适意,让陈蝈儿又不禁舒服地想长叹出声。 “好了,应该可以了。”就当陈蝈儿完全放松下来,反开始享受胖氏按摩时,许鼎忽将其小脚放下:“晚上就不要动了。休息一夜,明天可以恢复无恙。” “噢。”莫名有些意犹未尽,陈蝈儿把脚缓缓收回,老实应着,接着稍犹豫了一下,才道:“谢谢。” “不客气。” 胖子一抹额上的密汗,要说按摩也真是重体力活儿。 “那么,你今晚在这儿休息。明天腿没事了,就去桐城找你表姐。” 站起身,又拿起剩下不多的红花油瓶,胖子准备告辞。 反正该说该治的都已搞定,也能问心无愧地拍屁股走人了。 “等一下。” 见对方忽然要走,陈蝈儿反而一急,不由出声拦住。 “还有什么事?” 许鼎回头看向陈蝈儿。 “你…你还没说扇子的谜底呢。” 咬咬嘴唇,陈蝈儿细声道。 “扇子啊,简单。”见小姑娘忽然低头服软,胖子也不再出言揶揄,直接道:“那把玳瑁扇上不是画着一头长有六根长牙的大象吗?” “是。” 陈蝈儿点点头,她也曾见过扇子,有些印象。 “谜底就是那头大象。” 胖子又一笑。 “大象?” 陈蝈儿依旧如坠云雾。 “六齿象,就是六尺巷。张氏桐城老宅的六尺巷。明白了?” “啊!竟是这样!” 原本的混沌不清,只经胖子这般轻轻一句,陈蝈儿竟一下醒悟过来,直尖叫而起。 “所以你表姐才会这么急匆匆又赶到桐城去。” “原来是这样。” 看着许鼎,陈蝈儿轻轻一点头,目光却已是变了。 原来这胖子真的解开了困扰张家人长达两百年许的迷题,至少听来是合情合理、并无破绽。而如果那件重宝真的就收藏在六尺巷中,张瑞秋此行的确很有可能将之寻到。 “好了,好好休息,拜了您的。” 又挥挥手,许鼎潇洒离去。 而看着胖子离开背影以及被重重合上的房门,陈蝈儿再想说什么,却也道不出口了。 且不知为何,当再次一人独处房中,陈蝈儿忽又有些心绪不宁。刚才还不觉得,只忙着跟胖子置气或者“享受”按摩,可现在一旦孤身,便有难言情绪暗暗生出,似心怯、似不适、似孤单。 “哼!不管了!就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去桐城。” 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会变得如此敏感多愁,极不像既往自身的性情,陈蝈儿不由咬咬牙,小心地从地上爬起身,就准备一蹦一跳地移到房门处,把内部的保险给锁死。 至于那头不管不顾、毫无风度、忽然扔下一个“弱女子”自行开溜的无耻胖子,陈蝈儿就决定在心底好好咒骂他,要咒骂一整晚! “梆梆梆!” 可才当陈蝈儿好不容易移到门边,正要上门链,突然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直把她吓了一大跳。 “是我,快开门!” 好在,许鼎的喊声很快响起。 陈蝈儿不由长出口气,但随即柳眉一竖,故作生气:“有什么事吗?已经很晚来的。女生的房间不好随便进呢。” “别啰嗦,赶紧开门,刚收到了张瑞秋的短信。” “什么?表姐的短信!?” 闻此,陈蝈儿立即一惊,再不敢继续戏弄胖子,急急打开房门。 “表姐的短信在哪儿?” 才把许鼎让进屋,陈蝈儿急忙问道。 “就这。” 胖子拿出一老款诺基亚,几乎是扔大街上没人捡的那种,递将过去。 “救我…救我!?” 短信的内容极简短,只有孤零零的两字,却触目惊心,陈蝈儿一下叫起。 “怎么回事?表姐她怎么了?” 再三确认过短信的确是张瑞秋那隐匿已久的手机号所发,又尝试拨回却发现对方已关机,陈蝈儿终禁不住惊慌起来,一把抓紧胖子的胳膊,急问道。 “不知道。”许鼎摇摇头:“距她离开京城,至今已过了快整两天,应该早到了桐城。突然在刚才发来这样一条短信,看来可能是在桐城遇到什么危险了。” “不行,我要去找我表姐。” 张瑞秋虽相对年纪较大,但一向单纯柔弱,反不比陈蝈儿从小练习空手道、性情又争强好胜,所以平日里反倒是妹妹照顾姐姐为多。 现在被求救短信这么一激,陈蝈儿再忍耐不住,就要冲去桐城救人。 只是她才情急踏出一步,立时痛呼一声,显是牵到了脚上的伤处,踉跄着几乎摔在走廊里,好在被胖子一把扶住。 “你这副样子可找不了人。” 帮助陈蝈儿重新站直身子,许鼎摇摇头。 “都是你!” 情急之下,陈蝈儿双目泛红,忍不住瞪了胖子一眼,却转眼清泪滴落。 “喂,喂,别哭哪。” 似乎很见不得女人哭,许鼎赶紧笨拙地劝解,却毫无用处,反而惹得对方落泪益甚。 “好了,不要哭了,我带你去找张瑞秋,总行了吧?” 万般无奈,许鼎只得主动请缨。 “…恩。” 轻抹去泪水,陈蝈儿看向胖子,轻点点头。 章二五 胖子也是暖男 “怎么这么早就走啊?房间有什么不满意吗?还是不小心把人姑娘给‘棒伤’啦?嘿嘿…嘿嘿…” 在中年老板一连串呱噪如乌鸦的啰嗦声中,许鼎把几张大红票拍在前台上,干净利落地退房离开。 而陈蝈儿则全程依靠在胖子身旁,努力保持金鸡独立的身体平衡。 出了小旅馆,外头夜色如水,已是过了十点。 秋风带着丝丝寒意“呜呜”吹过京城内外,彻底扫去白日里尚存的一点秋燥。 不由的,陈蝈儿觉得有些身冷,轻颤了颤。 “我背你吧。现在赶航班应该来不及了,但可以坐夜间动车直接南下徽地,然后再转陆运,明天上午就能到达桐城。” 许鼎想了想,给出了行动方案。 “恩,好。” 陈蝈儿点点头,微微脸红,但随即干脆地趴上了胖子宽厚的背脊。 “走。” 用力将女孩儿的一双细腿箍紧,却小心地不触到对方的臀部,许鼎当即大步流星,赶向街边打车。 运气的确不错,只一会儿就拦到一辆出租,两人直奔帝都火车站。 “两张软卧,要连着的,去徽地。” 虽然已是深夜,火车站里依旧人来人往,胖子就背着陈蝈儿直接凑到售票窗口买票。 “只有‘高软’了,一个包厢两张床,一共4300。要吗?” 值夜班的售票员头也不抬,道。 “我操,两千一张票,都赶上飞机了。抢劫啊?” 多年出门在外,胖子还没坐过这么贵的火车,不由低骂一声。 “到底要不要?” 售票员睬也不睬,直接冷声反问。 但凡胖子敢吐出一个“不”字,就要挥手赶人。 “要!” 才在潘家园挣下的两万,两天来吃喝游玩也只花了不到两千,这么一下子就出去四千,胖子直感叹官府赚钱就是容易。 “哦?” 倒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胖子,又望了望趴在其背上的陈蝈儿,售票员诡异笑笑,仿佛看着一对夜半私奔的狗男女。 “4300!” 摸出一叠大票塞进窗口,只换回两张单薄的小纸头,胖子无奈暗叹,又转身赶往候车大厅。 “十一点半发车,你先在这儿坐一下。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把陈蝈儿安稳放在一排长椅上,胖子呼出口气,又急急朝不远处的一间超市跑去。 “哦。” 看着许鼎忙碌的背影,陈蝈儿忽感觉有些歉意。 既出钱、又出力、还毫无埋怨,看似无厘头的胖子却是出乎意料得靠谱。 “来,这条毯子你先裹着。等上了车,再泡面吃。” 风风火火,胖子转眼“杀回”,手里已拎着大包小包,当先就把一条小毯塞陈蝈儿怀里。 “呃…谢谢。” 崭新的小毛毯,触手一片毛绒,陈蝈儿轻轻盖在腿上,只觉温暖顿生。 又片刻,临近十一点一刻,车闸开始放行。 胖子便又把陈蝈儿背起,同时拎着一手的塑料袋,排着队、按部就班验票进站。 果然,始发京城、终至魔都的夜班车乃是华夏有名的热门线路,整条列车基本塞满。 背着人,好不容易一路寻到车厢,又晃悠晃悠挤进自己的包厢,终于,当一阵空调凉风吹来,胖子只觉得仿佛来到天堂。 “啊!” 把陈蝈儿先塞进了下铺,胖子总算能挺胸直腰,不禁一声舒服地长叹。 别说,四千多的票价虽然死贵,但换来的却是一间装修高档、有床有桌、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独立盥洗室的车厢包房。相比软座乃至普通软卧,都高档了不是一星半点。 动车的时刻表十分紧凑,才一会儿,列车就徐徐发动了。 “饿吗?给你弄碗泡面。我还买了卤蛋和酱肉,一起泡了就是顿好夜宵。” 看了眼一直窝在下铺床位里的陈蝈儿,也不等对方回应,许鼎便自顾自地动手操弄起来。 “谢谢。” 看着胖子麻利地从塑料袋里掏出两大碗杯面,撕了包装、扯开调料包,又从另一个食品袋里夹出色味浓郁的卤蛋和酱肉,不自觉地,陈蝈儿就有些涎液暗生。 “稍等五分钟。吃泡面千万不能心急,得让热水彻底把面条泡开、泡软,再吸足了汤汁,味道才够好。” 仿佛泡面达人,胖子将加了滚烫热水又严严封住碗口的面碗放在陈蝈儿面前,还一通解说。 “恩。” 曾几何时,尝惯了美味料理的陈大小姐对于方便面这种“垃圾食品”是根本不屑一顾的,更勿论会有所期待了。 但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坐在一辆夜行的南向列车里,身边陪着的还是一只认识了不超过半天的陌生胖子,陈蝈儿却被面前碗中飘出的丝丝面香弄得有些心神不宁,更诡异地还不知不觉凑将过去,似乎颇为期待掀开碗盖的那一刻。 “好喽!” 好像掐着秒表,五分钟一到,胖子直接动手开碗。 一瞬间,仿佛爆棚的香气一下喷发而出,伴着烫烫的热气,直扑陈蝈儿的脸颊。 “啊,好热。” 因靠得较近,陈蝈儿一下被升腾的热气沾到,不由红了脸。 “来,先喝汤,趁热。美美一口,绝对赞。” 又帮陈蝈儿舀匀了碗面里的调料和酱料,把塑料小勺塞对方手里,自己亦立马发动起来。 “咕…咕…” 忍着烫,陈蝈儿端起面碗,小口啜着面汤,果然又热又香,还带着一股激人胃口的小辛辣。接着又舀起一小卷面条送入口中,细嚼着,也是又香又辣,暖口暖身。 只是才当陈蝈儿吃了几口面条,打算插起块浓郁酱肉再尝尝时,忽见到对面的胖子已满头大汗的放下了面碗。碗中四大皆空! “这…” 从未见识过如此迅猛的“进食机器”,陈蝈儿不禁愣在当场,双眸满是不可思议之光。 “嘿嘿…你慢吃,慢慢吃…”见小姑娘直看着自己,胖子少见地有些发窘,一边还劝对方慢用,但转眼又不由自主看向对方的面碗,终毅然决然站起身:“我再去泡碗哈…” “嘻嘻…” 终忍不住,陈蝈儿笑出了声。 章二六 靠谱的小郑 吃过泡面,当然某人一个吃了双份,包厢里满满都是面汤香气,胖子便把空调排风开到最大。 这时已过午夜,外面的走道也逐渐寂静下来。 列车员查过了票,许鼎就把包厢紧锁,准备睡觉。 “下铺归你,我在上头。夜里要有什么事就叫我。放心睡,不会夜袭你的。” 也不脱衣服,胖子身手矫捷翻上上铺。好在是钢制的床架异常结实,足够支撑超两百斤的沉重分量。 “哦。” 第一次与家人外的男性在一室过夜独处,陈蝈儿明显有些不惯,却又奇怪得没有不安。 “啪。” 接着,胖子随手将灯光熄灭,包厢遂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车窗外射入的些许月光提供了一点黯淡的明亮。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躺在下铺,直直望着头顶的床板,陈蝈儿忽然道。 “我叫许鼎。” 胖子简单答了,却再没多话。 “今天真是谢谢许先生你了。没有计较我失礼在先,反而一路帮忙过来,更送我去桐城营救表姐。” 但陈蝈儿似乎并不想睡,又道。 “不用客气,张瑞秋也是我的朋友。她有事,自然要帮忙。” 胖子呵呵一笑。 “那等明天到了桐城,是不是先电话报警呢?毕竟地方那么大,只有我们两个的话,找表姐也很困难。” 沉默了一下,陈蝈儿忽然又道。 “啊,你不说我都给忘了!” 不料才听到这话,胖子一下“啪”地从床铺上坐起,直接打开床头灯,开始手机拨号。 “嘟…嘟…嘟…” “喂,小郑吗?是我,许鼎…” “他妈的,旁边怎么有猫叫春,吵到你‘干’活了?” “有件事找你帮忙。我有一朋友在桐城不见了,可能被人绑了,我正坐火车赶过去,明天一早到徽地…” “对,夜班车,贼贵的卧铺…” “我朋友的手机号你记一下…对…几个小时前她刚发了一条求救短信给我,后来就关机了…” “对…想办法帮我找找手机最后关机的地点…” “恩…那就等你消息了…” 黑暗中,许鼎的话音铿锵有力、仿佛充满无穷气力。 陈蝈儿默默听着,不知为何,心中渐生出许多信心和一份安全感,慢慢的睡意也袭上心头。 片刻,许鼎收线挂机,侧头听听下铺已然没了声音,就轻轻把灯又关上,和衣睡下。 如此,一路无话,上下两人各入梦乡。 第二日清早五点半,动车缓缓驶入徽地站台。 果然如许鼎所说,休息了一夜,陈蝈儿感觉自己的腿脚已彻底恢复,再无任何不适。 天还半暗着,只有蒙蒙天光。 两人简单洗漱后,便下了车。 出乎陈蝈儿的预料,才步下列车,站台上便见到有一队黑西装正等待着。 但为首的却是一嘻哈风格打扮的年轻人,染着金毛,打满耳洞,还画着一双夸张的烟熏眼影。 当一见到许鼎出现,烟熏男就赶忙迎上,一脸热烈笑意,同时夸大呼小叫:“鼎哥,可想死小弟了。” “想个屁!扰了你打炮,心里怕是恨死我了吧。” 胖子虽嘴上骂着,却与上前来的烟熏男重重一抱。 “哪能啊!”烟熏男赶紧叫屈,又看向一旁的陈蝈儿,张口就来:“鼎哥,这就是嫂子吧?嫂子好!” “这是我找的朋友的妹妹,别乱说话。”被烟熏男直接称呼嫂子,陈蝈儿立即尴尬万分,胖子赶忙给纠正过来,又介绍道:“这是我哥们儿,小郑,徽地的小霸王。这位是陈蝈儿小姐。” “陈小姐你好,刚才不好意思啊。” 见是搞错了,烟熏男立时纠正态度,一脸诚恳道歉。 “没关系的,郑先生,谢谢你一早赶来帮忙。” 显然寻找张瑞秋的主要任务就落在了这烟熏男头上,陈蝈儿自不能得罪,急忙摇摇手。 “闲话先不谈。地方找到了?” 一如真正领导者,许鼎抬抬手,直接进入正题。 “找到了。”烟熏男也极干脆,收起嘻哈表情,正色道:“就在桐城郊外的一处工业区里。外头车已备下了,现在出发,中午前能赶到。” “好,做得靠谱。” 胖子点点头,当即领头向外走。 “太谢谢您了,郑先生。” 另两人急忙跟上,一边疾走,陈蝈儿连向烟熏男表示感谢。 “小事。” 小郑只是笑笑,就指挥着一队黑西装手下先去开道。 走出徽地火车站,三辆黑色辉腾立即迅捷靠上来。 “知道鼎哥您低调,所以连夜调了这几辆车过来。外头看着跟帕萨特也差不多了。” 一边玩笑着,烟熏男为胖子打开了第二辆辉腾的车门。 “越发会办事了。” 许鼎也是一笑,让陈蝈儿先进了里座,自己才上车。 小郑则赶下了司机,亲自驾驶。 才是清晨,徽地街头一片清净。 三辆辉腾成一纵队招摇过市,接着转上城际高速,赶往桐城。 “怎么发现的人在桐城工业区?” 靠坐从异常宽大的后排座椅上,许鼎从储物箱里拿出两罐红牛,其一递给陈蝈儿,另一罐开了一饮而尽。 “连夜找了舅舅手下的得力干将,直接内网搜到的。” 小郑略回头,解释一句。 “那真是麻烦吴政委了。回头替我多谢他老人家。” 胖子点点头,道。 “吴政委?” 一旁的陈蝈儿有些听不明白。 “小郑的舅舅是徽郡警视厅的第一政委。” 也不多解释,只说了这一句,许鼎便不多言了。 “哦。” 只有湾湾生活背景的陈蝈儿自然不理解华夏内部的体制划分,只是听得半懂不懂,但也乖巧地不多问了。 一路顺畅,上午九点,三辆车已驶入桐城工业园区。 因是已经开工的关系,园区道路上寂静无人,只有一辆辆货车不时驶过。 最终,辉腾在一家标牌为“范氏纺织”的大型纺织厂区门口停下。 “就是这。” 小郑拉下车窗,向厂内方向一点头。 “范氏!?难怪了,表姐一定是被困在这里了!” 这时,一直少话的陈蝈儿一下呼起。 章二七 直闯 “范氏?什么来头?你认识?” 胖子也看了眼厂招牌,分别问向小郑和陈蝈儿。 “已经查过了,是家湾湾企业,家族背景。在本地投了大概一个亿,盖了家棉纺厂,不大不小算有些名头。” 小郑明显做足过了功课,当即答道。 “范氏企业和表姐家在湾湾的公司一直有业务上的冲突,属于很不友好的竞争对手。去年就因为一个产品专利,双方才进行过诉讼,最终范氏败诉被判赔偿一大笔钱。如果表姐是被范家人在华夏给绑架了,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随之,陈蝈儿也解释道。 “那就没错了。” 许鼎点点头,直接开门下车。 小郑亦嬉笑着离开驾驶座。 唯有陈蝈儿愣住在原座,不知两人想干什么。直到见胖子和烟熏男一前一后笔直向范氏厂区内步去,才终于反应过来,也赶紧下车跟上。 “你们是谁?这里是范氏纺织的生产厂区,没有预约不能随便进入。” 当见到许鼎和小郑联袂而来,似有直闯之意,厂门口的两个保安立即上前阻拦。 “给你三分钟,把你们的老板叫出来。告诉他,张瑞秋的朋友来了。” 没有为难打工仔的意思,许鼎语气平和地跟其中一个保安关照道。 但与此同时,小郑似乎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操起路边的一块野砖,狠狠砸在厂区监控室的窗玻璃上。 立即,整面玻璃全部碎裂,残渣掉落满地。 而无论面前的保安还是身后的陈蝈儿,都同时吓了一跳。 “去吧,去找你们老板。把我的话原样带去。这里的事不是你们能管的。” 只有胖子无动于衷,反笑了笑,向有些愣神的保安道。 “你…你先在这看着!” 看看凶神恶煞般的烟熏男,再看看虽一脸和气、但却不知为何让人汗毛竖立的胖子,两个保安当真没敢硬扛。其中一个年龄大的赶紧招呼一声同伴稳住,自己急急跑回厂区里面喊人。 不过五分钟,便见到一个身穿西装、梳着笔挺油头的四眼中年男领头,后面跟着三十余身穿工作服的手下,在保安的带领下急冲冲从厂房内冲出。 “哪位似张瑞秋小姐的朋友?” 直来到许鼎、小郑和陈蝈儿的面前,三十余人立即将之团团围住。看了眼被砸碎的监控室玻璃,又扫了扫三人,四眼中年假笑着以湾湾腔问道。 “我是。” 胖子抬着脑袋,低垂眼帘,面无表情。 “那好,就请你,还有你的则两位朋友一起进厂来,好好谈一下有关张瑞秋小姐的似。还有,你们毁坏我范氏企业财产的似!” 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镜架,四眼中年作了个“请”的手势,但更像是要押着三人进去好好兴师问罪。 “进去?你他妈说进就进啊!?” 这时,烟熏男直接上前一步,厉声喝骂。 “则位朋友,我可是先礼后兵了。不要大家撕破了脸,那仓面就难看咯。” 似乎被骂得一愣,四眼中年的脸上一下浮起怒色,但还想强装虚伪风度。 “噢呦,还先礼后兵,成语用得不错啊,小学顺利毕业了吧?”可小郑根本不吃这一套,继续冷嘲热讽:“你想怎么‘兵’啊?就靠这些人?” 说着,烟熏男更轻蔑地指指周围的三十余人,仿佛指着一圈草鸡。 “那就是没的谈了?” 终于,四眼中年失去了耐心,又扶了扶眼镜,便要下令动手。 但就在这时,忽见小郑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和一枚二踢脚,“啪”地打着火,点燃引线。 “呯!嘭!” 便在所有人的莫名其妙中,二踢脚自小郑的手中激飞而起,随即在半空炸开成一片飞屑。 只是还不等巨大的爆竹声落下,便自远处的两端街角外,有上百头戴安全帽、手提钢棍球棒的猛汉一下冲出,直来到范氏厂区前,转眼将包括四眼中年的三十余人死死围在中心。 更可怕的是,在这百多暴徒中竟还夹杂着数条巨大德国黑贝,一边狂吠不止,一边还作势要扑将过来。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狞厉的犬吠声中,小郑冷笑着,徐徐踏步至完全呆住的四眼中年面前,然后一把将对方精致的领带一下狠狠攥起:“是你说,没的谈了?” “谈…有的谈…一切都有的谈!” 看着几乎紧贴住自己的那对狰狞黑眼圈,四眼中年终于意识到局面已在瞬间倾倒,当即打颤着放软。 “呵,可小爷却不想谈了。” 又狞笑一声,小郑直接一拳轰在四眼中年的面门上,当即将那副貌似高级的金边眼镜远远击飞,更有两条粘稠鼻血自四眼中年的鼻孔里长流而下,把西装和衬衫全数沾污。 “啊!救命啊!” 受到重击,四眼中年立即凄惨痛呼。 但是在百多暴徒的武力监视下,那三十余范氏员工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没人敢出声。只是个个低头屏息,仿佛未听到自家主管的求救。 与此同时,小郑又化拳为掌,七八个巴掌狠狠抽在四眼中年的脸上,直打得他又哭又叫、涕泪横流。 “张瑞秋在哪儿,带我们去找她。” 这时,许鼎才慢悠悠站上前来,看着已满脸没好肉的四眼中年淡淡道。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根本不给四眼中年开口狡辩的机会,小郑直一脚就将之踹倒在地,接着一下抽出腰间皮带,劈头盖脸又是一顿狠抽。直打得四眼中年浑身扭曲、满地打滚。以至于连身后的陈蝈儿都有些看得不忍了,但事关表姐安危,也只能任由烟熏男胡为。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知道张瑞秋就在这座厂里。如果你带路找到,我买张机票送你回湾湾;如果还是不知道的话…你看到旁边那块空地了吗,刚好在打地基,趁夜里埋上个把人实在最方便不过了。” 终于等小郑停手,许鼎在四眼中年身旁蹲下身,淡淡劝道。 “我…我知道的…” 满脸鲜血、视野模糊地看着头顶的胖子,四眼中年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抖,哭着答道。 章二八 胖心似铁 好像被游街的牛鬼蛇神,没了眼镜的四眼中年满脸血污地一人踉跄在前,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百余壮男尾随,场面巍为壮观。 至于范氏纺织的工人,早就老老实实地作鸟兽散,根本不敢管这样的“闲事”,甚至没人敢报警,生怕事后遭到那个恐怖烟熏男的报复。 “就…就这里了…” 纺织厂占地颇大,绕过一座巨大的棉纺车间,四眼中年直来到一幢貌似仓库的两层楼钢架建筑前,伸手指指二层的一扇玻璃窗。 “你确定在这儿?” 胖子抬头看眼窗户,便见窗玻璃后有一黑影迅速一闪而过。 “确定!确定!” 四眼中年实在是被打怕了,但更不想今天后半夜被当成人形水泥墩给打进十几米深的地底,立即连声保证。 “还有其他人在吗?” 胖子点点头,又问道。 “…有。范家的二少爷范少增也在。张小姐就是他‘请’回来的。” 咽了口发苦的唾沫,四眼中年彻底交代道。 “我表姐现在怎么样?” 立时,陈蝈儿急急追问。 “呃,一切都好…我们都是以礼相待的…就是…” “就是什么!?” 见对方有些吞吐,陈蝈儿又是大急。 “就是…就是张小姐一直不肯吃饭,已经饿了两天了。” 四眼中年躲闪道。 “你们!” 陈蝈儿立即大怒。 “好了,先上去救人。”许鼎阻止了陈蝈儿发飙,直接道:“继续带路。另外,把两条狗也拉上。” “好嘞!” 小郑抢先一口答应,即亲自牵来一条黑贝,又重重一推四眼中年。 后者只得乖乖打开仓库门,老老实实接着当“带路党”。 穿过一排排码放整齐的棉布包,四眼中年带着众人转进楼梯间,随即上到二楼。 “就在那里。” 指了指前方一扇紧闭房门,四眼中年想灰溜溜缩到一边。 “去敲门。” 胖子却冷声道。 “好,好的。” 没得选择,四眼中年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啪啪”敲了敲门。 “走开,都给我走开!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立时,门内传出一串惊慌的喊叫,就仿佛被毒蛇围在巢穴内的雏鸟,只会叽叽喳喳哀鸣。 “这…” 四眼中年回头看向许鼎,表情复杂。 但胖子只是面无表情地大步踏上,直起一脚踹在关死的房门上。 “轰!” 仿佛平地惊雷,整扇房门好像遭到炮击,竟从中央处完全破裂开来,直碎成一地残渣。 见此,四眼中年固然被吓得神魂皆颤,陈蝈儿亦是受惊不小、似乎从没想过胖子的武力竟会这般强横可怕。 唯有小郑看得津津有味,更目露疯狂的崇拜。 在一片弥漫的烟尘里,许鼎跨过满地碎木片,当先走进房间。 屋内,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被肢解一地的房门,口大张着,好像被定身的蛤蟆。 而在他身前的一张座椅上,张瑞秋被捆绑住双手双脚,亦是一脸惊诧呆凝。 直待见到大步走入的许鼎和莫名奇妙跟在胖子身后的蝈儿表妹,张妹妹才一下反应过来,又惊又急地大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快点救我!” 同时,愣住的年轻男子也猛地惊醒,随即惊慌失措地抓起一把裁纸刀,色厉内荏地指着身前“人质”,厉声威胁:“你们是谁!?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 “范少增!立即放开我表姐,否则张家和陈家都不会放过你!” 见张瑞秋被利刃指住脖子,陈蝈儿立刻大急,尖叫着就要冲上,却被许鼎一把拉住,重重扯到身后。 “你就是范少增?范氏的二代祖?” 拦下冲动不堪的陈蝈儿,许鼎自己一人上前,冷声道。 “你不要过来!我已经报警了!你们私闯范氏工厂,一定会被抓捕治罪的!” 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吓傻,范家二少爷仿佛没有听见对方的话一般,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大喊大叫。 “怎么办?” 见范少增如此,陈蝈儿已急得满额密汗,生怕这家伙一个真的自控不住就伤了表姐。 “谁带了手机?要有摄像功能的。” 看着貌似歇斯底里的范少增,胖子忽然回过头,问了一句。 “我有。” 小郑立即道,并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按下摄像键。 “我的手机也能摄像。” 虽不明白胖子想干嘛,但出于一日夜来建立起的信心,陈蝈儿亦连忙拿出手机应道。 “对着拍。”又简单一句,许鼎就回转头,朗声道:“范少增,现在两台摄像都对着你,你********劫持亚美利亚公民张瑞秋的罪行已被清楚记录下来。” “哼!” 抬眼看着小郑和陈蝈儿的手机,范少增的眼神立即一变,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渐渐就停下了大呼小叫。 “这家伙果然在装傻!” 见此,陈蝈儿又愤怒道。 “放我走!否则我杀了她。” 看了眼陈蝈儿,目光又转回为首的胖子,范少增突然发狠道。 手中的裁纸刀亦直贴在张瑞秋的脖颈下沿,亡命之态十足。 “表姐!” 见到这般景象,陈蝈儿又惊叫一声,再要冲上,却被一旁的小郑牢牢拉住胳膊,动弹不得。 但与此同时,面对范少增的叫嚣,许鼎却反笑起来,且笑声越来越大。 “你笑什么!?” 见胖子笑得古怪,范少增不由厉声喝问。 “你说你一个二代祖,跟我这儿喊着要杀人。你他妈敢吗?” 就在这时,许鼎突然一下收起笑容,接着一声暴喝,震彻内外。 “我…当然敢了!” 明显被许鼎的气势所慑,范少增几乎不敢与之对视,但还是死撑着发狠道。 “好。那你杀。” 却不料胖子直接抬手,直指张瑞秋,反“鼓励”道。 “许大哥!” 听到这话,范少增还想不及要怎么对应,另一边的陈蝈儿已急急叫起。 但许鼎根本不予理会,更是一个转身,从小郑手中接过那条德国黑贝。 “现在我数三下。你下刀,我放狗。” 直盯着范少增的双眸,胖子抖抖手中狗绳。 随即,德国黑贝疯狂犬吠起来,血口大张、尖牙毕露,甚至整个犬身都站立起来,发狂地就要扑向范少增。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完全弄不清眼前胖子的思路,对方根本就像是个神经病,范少增不由大吼起来。 “三…” 但许鼎就是定定地看着范少增,已开始倒数。 “你别逼我!别逼我!” 可怕的狗叫,伴随丧钟一般的计数声,范少增真正动摇了,脸色一下刷白刷白,持刀的手也狂抖不止。 “二…” 依旧不摇不动,且一张毫无表情的大脸上看不出丁点喜怒,反让所有旁观者遍体生寒。 “姓范的,要动刀你尽管试试,小爷有的是办法把人救回来。但你这百多斤皮肉也不要想原模原样回湾湾了。我保证找齐了野狗,今晚把你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明天一早就能变成一坨坨最新鲜的****,直接寄回范家去!” 在犬吠和数数声中,小郑也突然开口,亦如许鼎一般的冷酷强硬。 尤其是“****变身大法”,直让当事人双股皆栗。 “一!” 毫不停顿,许鼎的计数精准到点。 随即狗绳一松,黑贝如离弦之箭扑向范少增。 “啊!不要啊!救命!救命啊!” 崩溃般的惨叫声中,范少增猛地扔开裁纸刀,抱头向墙角方向哭喊着逃避。 章二九 事了 “蝈儿!” “表姐!” 把身上的绳索解去,张瑞秋已有些站立不稳,但还是一下与陈蝈儿紧紧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没受伤吧?” 等两姐妹稍宣泄过激烈情绪,许鼎才笑着上前道。 “没有,没受伤。” 看着胖子,张妹妹已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满腔的感激与谢意。 前日,她与范少增在桐城偶遇,被发现是孤身一人,即遭强拉着带到范氏纺织。 惊慌失措下,张妹妹只得了一个很小空档用手机送出一条求救短信,对象也是通讯录上最靠前的那个新录号码。实际上,她对于求救短信是否有用也并无信心,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但才不到二十四小时,许鼎却带人直闯范氏纺织救下自己,随行的更有表妹陈蝈儿,张瑞秋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因饥饿而产生的不实幻觉。 “没伤到就好。” 胖子点点头,笑容益盛,再无半分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冷硬之态。 “鼎哥,这货怎么处置。” 这时,小郑走近上前,向张瑞秋一点头,道。 “你是苦主,想怎么了结?” 看了眼窝在墙角一动不敢动,一条手臂已被黑贝咬得血肉模糊的范少增,胖子随意道。 “绑架表姐的事,范家必须有个交代!”不等张瑞秋开口,陈蝈儿已愤恨出声:“我马上联络家中长辈,看要怎么处置。范少增就请郑哥先安排人帮忙押着。” “没问题。” 小郑一口答应。 “你,过来。” 这时,许鼎向门外招招手。 满脸惊恐的四眼中年立即浑身发颤着靠上前来。 “今天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你都清楚吧?” 看着四眼中年,许鼎平和道。 “是…清楚的…” 看了眼胖子,又偷瞄了眼墙角处凄惨万分的范少增,四眼中年点点头。 “那好,你现在可以先离开。但回去后,记得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给范家。一句别多加,一句不少讲,明白吗?” 身躯前倾,投下的圆硕阴影将四眼中年整个笼罩在内。 后者连忙点头答应,接着头也不抬地灰溜溜钻出了房间。 “鼎哥,我们也撤吧。张小姐累了两天也需要吃饭休息,地方已经订好了。” 小郑招呼一声,自有人留下收拾残局并看押范少增。 “好。你是地主,由你安排。” 许鼎一点头,便带着两姐妹当先朝外行去。 等上了辉腾,胖子坐在了副驾驶,后排留给两位女士,小郑依旧开车。 “许大哥,郑哥,今天真是多谢你们了。张陈两家绝不会忘记两位的恩情。” 张瑞秋为人单纯,加之惊吓劳累过度,才上车不久就沉沉睡着了。陈蝈儿一边小心照看,一边再次向前面的两人表达谢意。 “谢我就不必了。都是小郑出人出力,要谢就谢他。” 许鼎随意一摆手。 “鼎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自己人,别说谢。” 小郑亦极爽快,只是笑笑,又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许。 “不,要谢的。” 但陈蝈儿的表情却出奇认真,乃至有些“公私分明”的味道。 “呵呵。”许鼎听得有趣,便半侧身,看向陈蝈儿:“其实呢,真要想谢,也简单。” “许大哥请讲。” “你们张、陈两家在湾湾和亚美利加是有产有业的大户;小郑家呢,在徽郡也是根基深厚,政界、警界都吃得开。现在不都喜欢强强联手嘛?如今华夏遍地是商机,徽郡又是物产丰富之乡。所以真有心,还怕没机会?” 胖子伸出一指,分别点了一圈车内的其余三人,意思简单明了。 “我懂了。”聪慧如陈蝈儿立刻领悟,轻一点头,也诚挚道:“其实,家里本来也有来华夏投资置产的计划,只是还在考虑落点在哪。现在有了郑哥的关系,许多事又能方便许多。等回家后,我和表姐一定如实告知长辈,力促此事成功。” “好。” 不浮夸、不轻诺,这才是真正做事的模样,胖子不由又给陈蝈儿加上一分。 而前头开车的小郑只是听着,并未插口,却也忍不住面起笑意。 三小时后,辉腾开回徽地。但没进市区,直接驶入郊外的“剑侠森林公园”。 虽然已是秋日,园内依旧绿树掩映、花草繁生。而在公园一角,一排精巧别墅就矗立在花影和树荫中,显得十分幽静闲适。 “不错啊。” 片刻后,辉腾稳稳停在一座二层别墅前,许鼎当先下车,看着面前的二层小楼,以及周围的盎然绿意,不禁赞道。 “嘿嘿,难得招待鼎哥,自然要用心了。”小郑嘻嘻笑着下车来到许鼎身边,邀功似地道:“这片‘蜀山园’说大不大,却是徽地少有的高档生态别墅区。而且还特牛,只租不卖。我也是辗转了几层关系,连夜才从一衙内手里把这栋‘紫青殿’给强借了出来。” “是吗…” 看看别墅,又看了眼小郑,许鼎只是一点头。 而在另一边,经过几小时的休息,张瑞秋的气色已好了许多。 两姐妹一边说着话,一边眺望远近的林木花海,俱有笑颜在颊。 “鼎哥,两位大美女,都请进吧。” 从兜中掏出一把电子钥匙,遥遥一摁,黑漆锃亮的巨大铁门便自行打开了。小郑遂招呼着众人进入别墅。 确如小郑所讲,此别墅果然不负“高档”之名。从入门伊始,一股富贵堂皇之气就扑面而来。描金的吊顶、镶银的墙壁、奥地利水晶灯、法兰西古董家具,一切所见所闻之物,俱是昂贵奢华。 但真正令张瑞秋等人感到惊奇乃至震惊的,却是那全由紫青双色琉璃铺成的绚烂地板。 从玄关外一眼向内望去,只见地面上一片荧彩点点、剔透若水。在窗外天光的映射下,或紫或青的光彩交相辉映、宛如宝石遍地,实是美轮美奂之极。几乎要让人不忍踏上去。 “难怪叫‘紫青殿’了,原来是这般缘故。” 小郑也是第一次到这,望着一路从玄关至大厅再到各处房间的紫青琉璃地面,亦是惊呆。 “来吧,一起转转,挑挑房间。” 就当两姐妹与小郑还在愣神,胖子却已经一脚踩上了琉璃地面,随心所欲地往里走去。 章三十 关照 别墅分着上下两层,底层面积稍大,而二层则多出一个宽敞露台。 具体房间倒没什么格外出彩。一二楼俱包含主卧、客卧、餐厅、活动室等,每天有专业家政定时前来清理打扫。另外,一楼有间烹调设施齐全的超大厨房,算是吃货的圣地。还有就是一楼地面下有一处不小酒窖,窖内温度、湿度控制装置俱全,颇为专业。 溜达完一圈,二楼即被定为张陈姐妹的私密空间。 许鼎则一人霸占了一楼。 至于小郑,晚上还需要回家。 毕竟范氏纺织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并非小。还要将一些关节同家里大人汇报一声,避免节外生枝。 另外,未来可能与张陈两家联手实业项目的事情也十分重要。 郑家在徽地力量不凡不假,但一直缺少重量级的外援。若此次真能趁势与湾资和美资的大型家族集团企业合作,就有机会使郑家的综合实力再上层楼。 小郑虽然平日玩闹不忌、好像没个正形,但一旦涉及家里要务还是极有分寸担当的。 “现在还早,张小姐和陈小姐尽可先去房间休息。我跟鼎哥去公园里转转。房间里也有些小食的,可以吃一点垫垫肚子,但不要多吃。晚一些,我可是备下了一桌难得的好席面。” 安排毕起居,小郑便笑着建议。 “好的,谢谢郑哥。” 陈蝈儿明显比张瑞秋更适应于场面上的交际应对,当即笑着谢过,便带表姐上了二楼。 “鼎哥,咱们就附近走走?” “好,走走。” 许鼎一点头,随小郑出了别墅。 屋外,下午阳光明媚,一片安宁静好。 许郑二人就沿着一条小路随意漫行。 “听说你家老爷子这次有望再进一步,上到郡中常委位置。今后你在外头行走,却要更小心在意些,别被人抓住把柄,牵扯上去。” 穿过一大片开阔草坪,又绕着一座精致假山,转了半天,终来到碧波点点的“剑湖”前,四周静谧无人,胖子忽开口道。 “我明白的。” 小郑点点头。 “回去后,把今天的录像也给郑政委报备一份。毕竟涉及湾湾人士,咱们不怕范氏闹大,但要防着有旁人借机生事。” “好。” 小郑这才领悟许鼎当时要求手机摄像的真正用意。本以为只是逼迫范少增服软,实则却意在沛公、留下充分证据防备有人事后借湾湾名义给郑家上眼药,端的思虑周全、点滴不漏,不由让小郑佩服万分。 “还有,我就不上门专程拜会老爷子了,一定替我告罪一声。毕竟时值换届,人多事杂的,不要妨碍了正题才好。” 顿了顿,许鼎再关照一句。 “一定。” 话及家中长辈,小郑一躬身,恭敬应下。 “对了,惠茹人好吗?还在当村官?” 说罢正事,胖子又绕着剑湖慢慢而行,不时伸个懒腰。 “没。去年一年给八甲村修下了一条连接郡道小公路后,今年年初就调到了新农乡,挂个副乡长职衔,正忙着带领乡民开始发展有机生态农业呢。” 惠茹是小郑的姐姐,大三岁,也是郑家第三代的领军人物。 其大学毕业后即参加徽郡吏员招录统考,以头名之优被郡府秘书处录取。但不知为何,仅数月后,郑惠茹就离开了有“小青云”之称的秘书处,下放基层某村镇,当起了一名毫不起眼的小村官。 此事在当时圈内隐隐成为一件怪谈。毕竟郑家老爷子亦是徽郡的一棵大树,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给郑惠茹这般穿小鞋。 不过现在听小郑的意思,郑惠茹村官做满三年却是上到乡里,一步一脚印地又当起副乡长搞科技务农、致富地方,当真是夯实根基、志向高远了。 “可惜,惠茹‘错’生了女儿身,这条路走起来定然比男人要艰难许多,想要大成就更是不易了。” 轻叹一声,许鼎惋惜似地摇摇头。 虽然华夏早已提倡男女平等,但在从政路上,女子却鲜有机会成为真正上位者。这已不是个人能力或家族实力所能左右的,而是过往千年以来纯男性权力传统的顽固延续。 “呵,姐姐从小争强好胜,又一直以‘铁娘子’作偶像,才不会觉得苦。”小郑听了却无所谓地笑起,又煞有介事地看了眼胖子:“我只盼将来有个能管住她的好姐夫,别让我姐一直‘疯魔’下去。” “那可难。惠茹的眼光比天高,没个未来的郡部级青年才俊,她怎么能看上眼。” 仿佛未见到小郑殷切似的目光,胖子洒然一笑。 “也是。” 听到这话,小郑也不由丧气地垂下头。 说心里话,他十万分地想让许鼎当自己姐夫。但可惜自家老姐对婚姻之事一直抵触,又对一些所谓的“二代”的极度反感,更别说始终游离在体制外看似一无所成的胖子。 “好了,别说这些没影的事了。”来到一片僻幽的草坪,胖子忽然停步,看向小郑:“上****你的‘匈奴步’练得怎样了?” “每天都练呢,越练越有滋味儿。” 一提起这个,小郑的愁容一下烟消云散,转眼又露出一种接近猥—琐的古怪笑容。 “呵,出息,练个我瞧瞧!” 许鼎不由笑骂一声,就地一指。 “好嘞!” 也不废话,小郑当即吐气开声,腰背挺直如剑,同时双手握拳、束及腰侧。接着两脚分向左右迈开,又重重踏下。只听“噗”的声响,其脚面竟直接深深踩入泥草中,几乎要没去鞋面。 见此,胖子笑意愈浓,轻轻颌首。 接着,小郑双膝弯曲、臀胯后移,扎下一个扎扎实实的马步。 此时若有会家子在旁,也定会对小郑的马步刮目相看,因为那是真正双脚生根、力从地起的典范。 但就在这时,忽听小郑又是一声低吼,就见本纹丝不动的马步竟开始轻轻上下起伏、前后摇摆起来。且由缓至快、从小到大,马步起伏摇摆的频率和幅度在不断提高和增长。 远望去,小郑就好像骑在一匹不可见的骏马上,正驰骋于千里草原疆场! 章三一 匈奴步 匈奴步,起源于秦汉,是当年草原武士凭之跃马疆场、同大汉羽林争雄逐鹿的武技根基之一。 与后世华夏不可动摇半分的步战硬马不同,匈奴步更强调与马匹的配合,直是为配合骑兵作战而诞生的。 其要求一马扎下,颈、背、臀、胯一线而下、结成一体。无论身下如何剧烈起伏摆动,这四点都必须凝劲一处,形成一条可张可弛、能松能紧的犀利弓弧,以从容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马上拼杀,同时在长时间的纵马驰骋中保护骑者的筋骨不受到伤害。 当然,除了以上种种,精深匈奴步后,武者的腿力和腰力也会有巨大提升。尤其是身胯间那如浪起伏摇摆的强悍力道,亦是御女的不二王道。 所以自从知晓匈奴步的奇异,小郑就狠缠着许鼎教授于他。而此时看来,小郑也确实是苦练不断、并挨过了初期那难忍的骨肉酸疼胀痛,才能达到眼前这般腰马初步收放自如的“走马”姿态。 “不错。本以为你会吃不下苦,却是小看你了。” 一套匈奴步扎完,胖子轻轻鼓掌,给予了好评。 “鼎哥您亲自传下的绝学,我怎敢不好好练呢!” 一把抹去头上的大汗,小郑也是笑容满面。 当然有句话并没讲:就是靠这匈奴步,在上次跟另几个衙内作“连床竞技”时,他猛地发威、连御数女不倒、最终拔得头筹,一时被圈中纨绔视作神人、膜拜有加。这次能半夜问人借出“紫青殿”几天,也是靠了其雄风威名的面子。 所以哪怕再苦再累,小郑也誓将匈奴步练到底,且作为家中秘技、传子不传女… “恩,你能吃下苦就好。” 许鼎点点头,忽又上前轻踹了对方一脚。 猝不及防下,小郑连退三步,但终于稳稳站住不倒。 “现在你已经有了‘走马’的火候。接下来要着重注意腰胯间的协力配合,发力要均要匀要拧成一股绳子,这样才能往下一步的‘跑马’走。” 不等小郑反应,许鼎已开声指导。 与此同时,胖子自己也扎下一马。 只听“轰”的一声,其双脚直没入泥中,竟是过了脚踝。接着便见他身体前倾、圆臀后翘、两腿亦以四十五度斜向前蹬靠。 “哈!” 下一刻,就听许鼎一声怒喝,其巨大身躯猛地起伏起来。 但见一上一下、一前一后,好像一只充满强大力量的蒸汽机,正以某种摧枯拉朽之势向外迸发出无穷力道。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台“蒸汽机”的运转姿态即更为凌厉可怕。不断有一声声仿佛夯地的闷响从胖子的脚下传来。同时,其身姿还在加速起伏摆动,却又显出某种混合了猛烈威武和流畅自如的复杂意味,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一直过了五分钟,许鼎的匈奴步才徐徐缓慢下来。 而此时,他的小腿已几乎全部没入了泥中,好像陷在了沼中一般。 “鼎…鼎哥…你太牛掰了!” 好像看到了真神,小郑就差跪倒当场、鼎力膜拜了。 “刚才我所演示的是匈奴步的第三阶段,名为‘纵马’。”胖子从草地里拔腿出来,拍拍裤脚上的黄泥,又指着留在地上的那两只深过一尺的“脚印”:“哪天你也能在泥地上踩出这样两个坑,便算出师了。到时,就算夜御十女,也不过轻松小事。” “…是。” 显然,自己的龌龊念头还没有瞒过去,小郑只能干笑着答应。但再看向那两只恐怖脚印,又不由生出满腔敬服。 再转了片刻,许鼎与小郑便返身向别墅方向返回。 但才走到半路,小郑就接到一个手机,原来作晚宴的大师傅已快到了。 “到底是什么席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见小郑还煞有介事地避开自己去稍远处接听电话,胖子不由笑骂道。 “真是好东西,小弟我好不容易请来孝敬大哥您的。”小郑似赔罪、又似自夸,还坚持卖关子:“现在知道就没意思了,总要您晚上亲自尝过了才好。” “好,我就等着你的孝敬了。” 胖子也爽朗笑起,兴致盎然。 因为对方人员已到“紫青殿”,所以小郑先行一步、小跑着回去开门招呼。 至于许鼎则继续慢悠悠地往回走。 等回到别墅门口,只见辉腾边上已停了一辆银灰色的别克gl8,看来是大师傅的座驾。 进了“紫青殿”,张陈两姐妹已坐在一楼客厅里。一个正捧着一本不知从哪找出的《飞鸟集》,一边啜着热牛奶一边轻翻书页;另一个则与一旁的小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似乎是在谈论有关晚餐的什么事。只是看陈蝈儿的面色,平和中藏着几分不虞。 而见到许鼎步入,几个人便分别起身相迎。 “别客气,我也是客人罢了,都坐。”胖子摆摆手,笑着来到一张皮沙发上坐下,又看向陈蝈儿:“联系过家里人了?怎么说?” 他和小郑出去这么久,也是给两姐妹留出时间和空间联络家族,有什么较隐秘的话也可放开沟通。 “联系过了。”陈蝈儿点点头,又看了眼张瑞秋,才道:“家里很生气,要表姐立即回亚美利亚。可表姐她就是不肯。” “我才不要现在回去!好不容易解开了扇子的谜题,我一定要找到宝物!” 张妹妹亦是一执拗人物,放下书,就对表妹皱皱鼻子。 看得许鼎也是一笑。至少从表面上来说,张瑞秋更像妹妹,而陈蝈儿则更像表姐。 “宝物?什么宝物?” 这时,小郑也忍不住插了一嘴。 “他们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知埋哪了,正找着呢。” 胖子随口代回答一句。小郑也就不多问了。 “至于范少增的事,家里长辈已直接跟湾湾的范氏联系,估计有的好扯皮一阵。不过现在人在咱们手里,范家少不得要出血了。”顿了顿,陈蝈儿又道:“还有,下个月张家就会有人直飞徽地,正式拜访郑哥,一来是表示感谢,二来会就下一步的具体合作事项展开先期讨论。” “呦,效率很高啊。” 听到这,胖子不禁赞叹一声。 小郑听了也是喜上眉梢。而且张家若正式来人,至少也需要自己的父辈出面接洽才不算失礼。 接下来,几人又随意漫聊着。 渐渐的,夕阳西下,自厨房方向,也悄然有萦鼻香气传出。 章三二 开席 “好香啊!” 两天都没吃过正餐,刚才也只是塞了点薯饼和热牛奶先缓和下肠胃,现在一闻到正宗的食物香气,张瑞秋立即坐不住了。 “客人请上桌,马上就可开席了。” 这时,一个中年厨娘从里面的大厨房走出,向许鼎几人道。 “这就是大师傅?” 胖子看了眼厨娘,又看向小郑。 “当然不是。” 小郑立即摇头。 “哼!” 同时,不知为何陈蝈儿却轻哼声站起来,拉着张妹妹先一步走向餐厅。 一边走,一边还自言自语似的:“倒要看看能有什么好手艺…” “她是怎么了?” 有所不解,胖子又问向小郑。 “没事,同性相斥罢了。” 小郑只是笑笑,也陪着许鼎往餐厅行去。 与“紫青殿”的奢华风格一致,餐厅同样被装修得金碧辉煌、充满贵气。 尤其是摆在中间的那张宽一米、长三米的暗赭色木桌,全是一水的海南黄花梨打造。特别是那块全无瑕疵的长方形桌面,据说竟是由整块树芯雕琢而成。所以仅这张木桌,按照现在的市价就接近千万。因此一般客户就算租了“紫青殿”,也很少敢真在此桌上用餐的。 不过今天为招待许鼎,小郑也算豁出去了。 才在黄花梨桌旁坐定,也不需吩咐上菜,中年厨娘就自动端出四碗粥来,放在每人面前。 但见那粥碗小小,不过一拳,却是由白玉雕成。玉质不说无瑕,也可算中上品。显然这并非厨房中本来就有的,而是大师傅自带的餐具。 仅此一斑,可见这桌席面的讲究和精致,连盛食的器皿也不得苟且。 捧起小小玉碗,入手感觉微烫。尚不用品,已有异香扑鼻。再看碗中的粥汤也是与众不同。不但粥粒细细长长、仿佛短针,其色泽更带出一种淡淡的碧色,好像绿水清波。 用随碗的银勺舀上些许,轻吹去热气,徐送入口。立觉一片温润如水漾开,携难以言述的清香和暖意,在齿舌间卷起一行无形波浪。可还待细品,那细润滋味却已不由自主地滑入喉间,不可再得。于是乎,手中的银勺就不自觉地再深入碗中,“狠狠”舀上一勺… 哪怕是一贯最重礼仪、用餐起来亦讲究有礼有节的张瑞秋,此刻面对这碗小小的碧粥,也显出了些许饕餮之色,几乎手不停勺。更勿论一旁的陈蝈儿和同样初尝此味的小郑了。 反倒是许鼎,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开动。 只见其先要来一杯清水,反复漱口后,才拿起银勺,开始不急不缓地品粥。且喝上一口,就要回味片刻,好像品着醇香美酒。 如此,直到张妹妹都“舔干净”了玉碗,胖子还在那悠悠吃着,好不悠闲畅然。 “这到底是什么粥呢?会这么好喝?” 眼看许鼎还在吃着,其余三人不由仍有些馋,但当要求再上一份时却被告知没有了。陈蝈儿不禁又冷了脸,不过张妹妹更多的还是惋惜和好奇。 “这是碧粳粥。” 终于,胖子也将粥品喝尽,又漱了漱口,随口解释道。 “碧粳粥?” 另三人显然都未听闻过这样的粥食,齐看向许鼎。 “就是用玉田碧粳米熬制的小粥,入口清香、色泽碧绿,最是养人养胃。”胖子放下水杯,又道:“在清代,这玉田县出产的碧粳米都是进贡清帝的贡品,寻常民间根本不得一见。等到了当代,碧粳米不但出产愈少,知晓此物的人也真不多了。却没想到今天能尝到这一碗。呵呵,今晚的这桌席面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许鼎又向小郑点点头,示意夸赞。 “原来是这样。” 听完解说,三人才恍悟过来,直叹长了见识。 不过陈蝈儿仍嫌弃碧粳粥上得太少,大师傅有小气之嫌。 对于这般的评语,胖子等也就一笑置之。 吃罢暖粥,再片刻,新的菜肴就从厨房中送出。不过再不是一人一份,而是按照华夏流行的合餐制,一盆一盆地如流水送上餐桌。 但见这些菜品有荤有素、有凉有热,却无一不是精巧夺目、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甚至不必尝,只见白瓷细碟中那或红或绿的精致摆盘,就已让人赏心悦目、食指大动。 “哦?竟是这些…” 而看着面前的小碗大碟,胖子却未立即动箸,反而手指轻巧桌面,赞叹一声。 “鼎哥,有什么问题吗?” 见许鼎表情有异,小郑立即问道。 “没问题,只是有些惊讶罢了。”胖子摇摇头,随即环视一周,反问三人:“你们可知道这些是什么菜?” “什么菜?” 看看胖子,再看看桌上的菜品,无论张陈姐妹还是小郑都茫然地摇摇头。 “呵呵,你们先看这屉包子。” “包子?” 顺着许鼎手指,一只小小竹屉以及屉内的四只雪白小包子即印入眼帘。 “这包子看来好像普通,但其包子皮却并非面粉制作,而是用豆腐衣折成的。其内包裹有金针、木耳、香菇、青菜等素馅,一齐隔水旺火蒸了,把这些素食与豆腐皮的美味一同蒸出又紧紧锁住,滋味很是不凡。” 一边说着,许鼎已提筷夹起一只小包子,囫囵送入口中。 又轻轻一咬,虽被烫得眼鼻一皱,但同时亦显出极满足的饕餮表情。 其余三人见了,立即也各自开动,甚至小郑心急下直接用手抓了。 待分别咬上一口,就觉有山珍浓汤一下自豆腐衣中渗出,又混合了浓浓豆香味,直挑逗地全体味蕾都不禁颤抖摇摆起来。 “好吃!真好吃!” 包子皮软糯到入口即化、纯素馅鲜美胜过鱼羊海鲜,从没尝过如此味美的包子,小郑等人直赞叹地手舞足蹈。 “再试试这道。” 待三人把豆腐皮包子吃尽,许鼎又指向一冷盘。 只见碟中整整齐齐码着一排肥厚的鸟身,看似麻雀、又要大上倍许,肉质看似不起眼的暗黄,却有浓浓的糟香味扑鼻而来。 章三三 红楼 “许大哥,这是麻雀肉吗?” 陈蝈儿出身湾湾,亦是美食之乡,不由猜测道。 “不是。”胖子摇摇头,伸筷夹起其中一片,左右一晃,道:“这是糟鹌鹑。” “鹌鹑!?” 张瑞秋似乎从未想过看似可爱的鹌鹑还能做菜,不由惊讶万分,同时目光中又有几分不忍。 “在华夏,鹌鹑自古就是食补佳品,主:补脾益气,健筋骨,利水除湿。而且按照西医的观点,鹌鹑肉含有丰富蛋白质,脂肪比例却较低,是很好的健康食品。” 胖子又一笑,将筷上的半片鹌鹑肉放到张妹妹碗中。 后者连忙点头称谢,又迟滞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夹起小小咬上一口。 “嗯…” 当即,一股咸鲜和奇香在张瑞秋口中满溢开来,好像带着摧枯拉朽之意,一下将食者的口舌给彻底淹没了。 同时,陈蝈儿与小郑也分别取下一片糟鹌鹑品尝,亦觉鲜美异常,比平日吃到的鸡鸭鹅等要好吃无数倍。 接下来,许鼎继续如向导般,一边讲述着桌上一道道菜品的背景故事,一边引领三人品尝。直使张陈姐妹与小郑吃得眉开眼笑,又增长颇多见闻,可说是身心两益。 如此一圈品评下来,小郑还算意犹未尽,但食量较小的张瑞秋和陈蝈儿却已饱了九分。 “鼎哥,这桌席面到底什么来头,你也给我们讲讲吧。” 为各人续上一杯茶水,小郑又请教道。 “你请的饭,自己还不知道?” 胖子反看了小郑一眼,道。 “嘿,鼎哥别笑话。我只听说这位大师傅手艺厉害又很是难请,才托了关系给请来的。” 小郑也是不好意思地笑起。 “这是一席‘红楼菜’。” 再不卖关子,许鼎笑着道。 “红楼菜?” 周围三人都是一愣。 “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都听说过吧?”胖子指指桌面,解释道:“曹雪芹原著前八十回,高鹗续后四十回。而今天吃到的这些菜肴,出处就是《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曾描述过的贾府菜品。不论豆腐皮包子、糟鹌鹑,还是茄鲞和松瓤鹅油卷,都是书中出场过的珍馐。”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三人才各自恍然。 撇开不喜念书的小郑,不管张瑞秋还是陈蝈儿都通读过《红楼梦》,也为其中的“宝黛情”深深感动。但至于书中描绘的其他种种场景细节,两人却都没有多留意,往往一眼带过。 但现在,就是出自《红楼梦》的细微食物描写,当真正重现在现实中,却是如此精巧多端、美味异常,直显出另一种别样魅力,让人一尝难忘。 “这红楼菜,我也只吃过一回,却是一个老厨子做的,如今人已经不在了。今天小郑请来的大师傅能再做出这样一道席面,当真是不容易了。” 又夹起一块糟鹌鹑放进嘴里,胖子一边嚼着,一边摇头感叹。 “只要鼎哥和两位大小姐吃得满意,就算我尽到地主之谊了。” 因为也未上酒,小郑就举起茶杯,以水代酒向三人敬道。 张陈两姐妹亦赶紧举杯回敬,感谢主人的盛情招待。 就在这时,中年厨娘又从厨房中走出。 这次端来的却是满满一盆的蒸螃蟹,当真是热气腾腾、蟹香滚滚。 另还有花雕两瓶。 “哈哈,秋风起、蟹脚痒,正馋着这东西呢!”一见“红壳将军”出场,许鼎立即鼓掌而笑,仿佛十分喜好此物,当即急急抓起一只,又是一喜:“哈,竟是太湖蟹!” “太湖蟹?鼎哥能看得出来?” 殷勤地先给两姐妹各送上一只,小郑才拿过一只螃蟹放在自己碟中,左右细看,却发现看不出任何门道。 “太湖蟹?我在湾湾时,却只听说过阳澄湖的大闸蟹。” 与此同时,陈蝈儿也疑惑道。 “呵呵,阳澄湖的大闸蟹的确有名,味道也好。但可惜僧多粥少,巴掌大的湖面一年才能有几斤产出?扣除上贡帝都和直销海外的,能上市面售卖的真正阳澄湖蟹可说凤毛麟角,绝大部分不过是其他地方的螃蟹在阳澄湖中‘洗过几天澡’,就自傍身价罢了。” 一边随口说着,胖子已检查过鼓胀的蟹肚,扯去尾脐,掰开甲壳。 立即,一股浓郁的蟹黄香气流转室内。 哪怕没有亲尝,只是闻得气味,桌旁诸人已馋得涎水四溢。 赶忙,张陈姐妹和小郑也纷纷动手拆蟹。 “至于太湖蟹嘛,虽不像阳澄湖那般声名在外,却是江南地区老饕食客的心头好。尤其是太湖蟹个大、肉甜、脂香,往往一只下来就能让人过足了隐,实是大赞。” 说着,许鼎已清理过蟹盖,又拿过一旁混合了姜末的镇江醋,满满舀了一勺到盖中。接着用筷子重重一搅,把醋汁和橙黄油亮的蟹黄彻底调匀。最后张开大嘴,“呼噜噜”全部倾倒入口。 “啊!” 当奇鲜的蟹黄、酸中带甜的醋汁、以及微辛的姜末同时在口中“爆炸”开来,一瞬间,胖子便仿佛进入了天堂。 “好吃。” “真是鲜哪!” “太湖蟹果然赞!” 另一边,张陈姐妹和小郑也个个吃得眉开眼笑、鲜得眉毛直掉。 待又剥掉一只大蟹钳,捻出一大块雪白的蟹肉粘醋汁吃了,张妹妹不禁心情大畅,忽记起曾在《红楼梦》中读到的一段诗词,便信口念出: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 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呵呵,不错啊,宝玉的螃蟹诗。现在已难得有女孩子还能背诵了。” 胖子闷了口微温黄酒,大赞道。 “很难得吗?我也会呢。” 这时,陈蝈儿也不甘寂寞: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涏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哈哈,换成宝钗的了,你也厉害。” 才听吟罢,胖子又向陈蝈儿举了举拇指。 后者亦小小得意地举杯敬向许鼎,两人一齐饮胜。 “好,那我把第三首螃蟹诗也补齐!” 似乎被张陈姐妹吊起了兴头,也是吃酒品蟹的高兴,胖子亦张口诵道: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 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且才诵完,许鼎又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声,道一句:“都说‘诗由心生’,黛玉实有英雄气!” “哼!倒有些见识。” 但不待胖子话音落下,忽有一声娇哼在餐厅外响起。 立即,陈蝈儿的笑颜无声收起,转为微冷。 章三四 黛玉的英雄气 “这位姑娘是?”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衫、上束马尾、眉目清秀仿佛江南流水的年轻女子正俏立于餐厅外,却是面带清冷傲色,好像水中青莲。许鼎不由又看向小郑。 “这位就是今天席面的大师傅,曹姑娘。” 小郑笑得略微尴尬,道。 “哦,原来是曹师傅啊。快请,请。”胖子丝毫没有被人“呛声”的觉悟,反而笑容满面,直接起身,赞道:“今天的这桌红楼宴当真精湛,足可见曹师傅的手艺非同一般,已带出原著中的一丝神韵,相当了不得啊。” 一边说着,许鼎一边还鼓起掌来,神态恳切异常。 “呃…谢谢您的夸奖。” 才出言微讽,却没想到反得到对方如此的诚心夸赞,曹姓女子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多少显出些笑容,同时轻身一躬。 “哼,菜是做得不错。人却不怎么样。” 这时,却听陈蝈儿忽地轻哼一声,显然意有所指。 不过对于这样的回呛,曹姓女子却丝毫不理,只当空气。反使得陈蝈儿有种一拳击在棉花上般的别扭感。 “这位客人,刚才你说黛玉有英雄气。这话怎么讲呢?” 抬起头,望着胖子双眸,曹姓女子直接发问。 “呵呵,我刚才就说了,‘诗由心生’,或者也可讲‘诗见其心’。既见其诗,其人就自明白了。”微笑着,许鼎搬过一张空凳,请对方坐下,一边漫谈道:“咱们看宝玉的诗,但觉朗朗上口、妙趣横生,甚至有些潇洒意趣,但细品品,终究还是为谈蟹而谈蟹,内质空空,算不得上品。再看宝钗,其螃蟹诗的结尾一句‘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颇有警句意味。但劝诫之味太浓,多出了些匠气,也只能算中等。” “那黛玉的诗怎么就有英雄气呢?” 这时,张妹妹忽然开口问道。 似乎是自己在问,又仿佛是在替表妹在问。 “呵呵,那我们一起来读读黛玉的诗。起首一句:‘铁甲长戈死未忘’,呵,‘死未忘’!何等钢筋铁骨,何等战意不休!若不是咏蟹、换作咏人,又感觉如何?不就是在传颂坚不可屈的铁骨铮铮之士吗?” “铁甲长戈死末忘…恩,的确很坚勇的感觉呢,只是之前怎么没注意呢?” 听过许鼎的解说,张瑞秋不禁跟着默念一遍,亦有所感。 “首句后,黛玉诗转入主题,同样将食蟹一事描绘得色香味俱全,竟比宝玉写得还要生动几分。一直当来到最后一句,又由蟹转出,只听得‘桂拂清风菊带霜’…呵呵,菊主秋杀、刀剑如霜。便再与开头首句合在一处,形成完美呼应。” “铁甲长戈死末忘…桂拂清风菊带霜…真是肃杀啊。” 听到这里,张妹妹又是一声轻叹,不禁曼吟而出。 “所以,非有英雄气,又怎能写得出这般的英雄句呢?” 胖子亦不由又满上一杯花雕酒,一饮而尽。 “但林黛玉爱哭鼻子,常常无故哭泣,又怎能算是英雄呢?” 就当余人还在细品诗中意味,就听陈蝈儿忽又出声反问,不过其一双美目却是分外不服气地盯在曹姓女子身上。 “呵呵,男儿有泪不轻弹,无情未必真英雄。女儿家爱哭鼻子本是常事,却也无妨其本有气韵。” 对此,胖子只是轻轻摇头,但又未再过多解释,如同见仁见智、各有各见罢了。 “多谢客人的讲解,我原本也未能领悟到这一层。” 这时,曹姓女子忽从位子上站起,好像后学向先生致礼般轻轻一躬,也不待对方回应,就自顾自地离开餐厅,返回了厨房。 “哼!什么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没礼貌。” 见此,陈蝈儿又不禁开声轻叱。 不过胖子只是轻一摆手,也无意去了解陈蝈儿为什么与人家大师傅这么不对盘,就又笑着抓起一只新螃蟹、开盖吃起。 其他三人也再次开动起来。 待吃完整一只蒸蟹,食量较小的张妹妹已撑得连连打嗝。但看着桌上还有的几只红壳将军,虽然依旧嘴馋,但怎么也吃不下了,只得惋惜地放下筷子。 片刻后,当胖子将第二只太湖蟹也吃剥得干净,中年厨娘忽又从厨房中走出,端来一碗热汤。 “这是曹师傅专门给您作的,不在原来的菜单里。说是谢谢您。” 将瓷碗轻轻放在许鼎面前,厨娘解释一句,才退了出去。 “哦呦,鼎哥,这汤您是独一份哪。” 看看汤碗,又望了眼厨房方向,小郑直接举起拇哥,一脸不清不楚的笑容。 “哼…” 而陈蝈儿依旧是满脸不服气。 “是酸笋鸡皮汤。” 没理会小郑的打趣,许鼎取过一只干净的银勺,轻轻调开油光异常的汤水,只见汤内漂浮着几片刀工精巧的笋片和一条浅黄软嫩的鸡皮。 “再取三个空碗来,我分一分。” “好嘞。” 当即,小郑找来三只小瓷碗。 “许大哥,我就不…” 陈蝈儿似乎不想沾这样的人情,特别是曹姓女子指名为许鼎所做,便要推辞。 “尝尝嘛。这道汤可是红楼菜的名点之一,最是鲜爽不过了。” 不过胖子还是执意地将鸡皮汤分为了四份。虽然每一份看来都不过小小一口而已,却是鲜香扑鼻,甚至盖过了螃蟹的味道。 见许鼎如此,陈蝈儿也不好再推辞,就道谢着接过自己那份。 也不用勺,直接端起小碗小心轻啜,立即只觉混合了笋干酸鲜与鸡皮肥香的特异美味一下鼓荡口舌,直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滋味。 哪怕再不情愿,但对于这碗酸笋鸡皮汤,陈蝈儿还是给出了接近满分的高评价,甚至不免生出汤水太少、意犹未尽的暗中心思。 当一碗酸笋鸡皮汤被四人喝尽,曹姓女子便带着几个厨娘来到餐厅,向客人告别。 胖子自然笑颜欢送,称以后有机会一定再尝试大师傅的手艺。 对此,曹姓女子也是颌首称谢。 “姓曹,难不成真是那位的后人?” 看着曹姓女子离开的背影,许鼎不由轻轻自语。 章三五 重往 送走曹姓女子,这餐精彩异常的红楼宴也基本告一段落。 还有几只蒸螃蟹未吃尽,许鼎便将之速冻入厨房冷柜中,作为明天的早饭素材。 又片刻,小郑也起身告辞。胖子即把他送出“紫青殿”。 “怎么?还是劝不住?” 当再返身走入别墅,却见底楼客厅里只余下陈蝈儿一人,许鼎不由笑起。 “恩,劝不住。”先看了眼二楼方向,陈蝈儿无奈一笑,摇摇头:“表姐的脾气自小执拗,这次更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宝物才肯罢休。我刚提了句‘姑父’,她就假装困了,躲回自己房间去了。” “呵呵,你这妹妹当的也够不容易的。”胖子又是揶揄地笑笑,随即道:“那你也早点上楼休息,都奔波了一天。明天一早小郑会再过来,开车送我们重回桐城。” “好的。谢谢许大哥。” 点点头,陈蝈儿与许鼎告别,也回去二楼洗漱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清早,大概才六点多,张瑞秋和陈蝈儿就被楼下传来的一阵吵闹弄醒。 两人不约而同打开房门,对视一眼,就蓬头垢面地一齐下楼查看。 才来到一楼,循声望去,只见腰围围裙的胖子正在厨房中欢快忙活。 而在厨房一角,一台不知从哪搬出的古典留声机却正播放着著名京戏选段“贵妃醉酒”,乃是梅老板当年亲录下的老本子。虽难免伴有老旧胶质唱片的“沙沙”杂声,但依旧难掩梅老板优美迷人的醇正唱腔,闻之使人心醉。 与此同时,又有一只大砂锅在灶台上“嘟嘟”作响。丛丛白汽混合着扑鼻清香不断从沉重的锅盖下蓬勃而出。 才嗅之,两姐妹就觉得精神一振、肚声顿响。 “都起了?那赶紧收拾收拾,下来喝粥。小郑来了电话,大概一刻钟就到。” 发现两姐妹来到,许鼎随意挥挥手打过招呼,又继续操刀在砧案上麻利切着什么。 “哦。” 不论张瑞秋还是陈蝈儿,在家中都是手不沾水的娇娇女,衣食自有长辈或仆人准备妥当,但现在见到许鼎一大早就起来为大家准备早饭,两人都感到很不好意思。再听小郑马上就到,两姐妹也不能这般素面乱发地见人,立即就齐齐逃回二楼,赶紧收拾起来。 紧赶慢赶,半小时后,张瑞秋和陈蝈儿才手拉手重下底楼,却见小郑已经到了。 两姐妹当即跟小郑打过招呼,再看厨房方向,就见许鼎端着大砂锅走了出来。 “拿几套碗碟来。” 大声招呼着,胖子把砂锅小心搁在了餐桌中央。 当然,为了保护黄花梨的桌面不被烫坏,小郑早准备了几层竹垫垫在了下头。 “我来取碗筷。” 再不好垂手站在旁边干看,张陈二姐妹赶忙进厨房找来几套碗碟,在桌上布好。 “来!螃蟹粥!刚巧煲得,滋味正好!” 好像吆喝买卖的小贩,许鼎手脚利落地用抹布将锅身上的水渍一抹而尽,接着一下掀起锅盖。 “呼!” 立即,一大片白色水汽猛地从锅内冒起,带着滚滚热浪和阵阵香气,一下在餐厅中四溢开来。 “啊!这是…” 待水汽稍散去些,小郑和两姐妹立即齐齐凑头看去,便见砂锅内满满是细白滑润的新粥,仍在“扑哧扑哧”微沸腾着。 而在半稠的粥汤中,一簇簇已被剔出的蟹黄和蟹肉正无声地一起一伏,散发出或油黄、或白嫩的光彩。又伴着缕缕米香,那丝丝调和了葱蒜调料的蟹粉香味更是迷人多端。 就算这么简单看着,三人已忍不住口水连连,垂涎欲滴。 “鼎哥,这是你做的啊?” 小郑的表情最是奇特,看看蟹肉粥,又看看胖子,仿佛不可思议。 “昨天剩下三只螃蟹,干脆就挑了蟹粉熬粥。卖相看来不差!来,一起尝尝。” 许鼎只是笑着点点头,就取过大勺,为每人舀上满满一碗。 三人赶紧道谢接过,不再多说,各自吃喝起来。 “啊,烫!” “嘶,好鲜哪…” “好吃,太好吃了!鼎哥,我服了,服您到五体投地了!” 喝着刚刚出炉的蟹粉粥,无论小郑还是张陈姐妹俱是一副饕餮模样,且一边喝一边交口称赞不绝。 仅仅一刻钟,一大锅蟹粉粥就被四人“分赃”一空,端的没留下半点。 哪怕胃口最小的张妹妹也竭尽所能喝去了两碗。至于最后半碗是实在吃不下才倒给了许鼎囫囵入肚。 “不行了,太撑了,让我躺一下!” 已顾不及自身形象,确实吃多了的张妹妹和陈蝈儿只得各自在沙发上歪着,直休息了近一小时才终于缓过劲来。 一直拖延到快八点钟,四人才终于坐上辉腾,重往桐城出发。 而当到达目的地时,已过了中午。 “这就是桐城啊!” 昨天前来解救张妹妹时,车队是直驱工业园,所以并未进城。现在真正入得城中,陈蝈儿不由满脸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至于张瑞秋,前日独自来时也尚来不及去到老宅就被范少增在半路遇到,进而遭强拉至郊外的工业园里监禁起来。所以张妹妹也十分期待着拜访祖宅。 “说来,桐城自古都是文气汇集、才人倍出的书香之地。大名鼎鼎的‘桐城派’就立根在此。其代表人物莫过于你家的衡臣相公和方苞方灵皋了。” 车至距离六尺巷大约两个街区的一处停车场停下,四人下得车来。小郑便当先在前领路,许鼎则与两姐妹徐步在后,一路漫谈着。 “是。只是我听家父说过,自先祖那辈后,桐城文坛就逐渐沉寂下来,而后渐见凋零,直到现在也再未有能响彻华夏的文人文章问世了。” 望着眼前越发现代、但古意却在渐渐消失的桐城街道,张妹妹不由轻叹一声。 “现代与传统、固守与发展、创新与继承,本就是每一座城市都会面对的终极难题。相比华夏其他那些大拆大建的城镇,桐城已算是好了。”许鼎点点头,口吻虽是称赞,但语气仍透出几许无奈,接着又看向另一侧的陈蝈儿,道:“蝈儿,之前听你说,你祖上是出自浙郡海宁?” “是。” 陈蝈儿点点头。 “呵,海宁当年也是多出诗书的鱼米之乡,不过现在都变成卖皮革的商铺子了。若有空你可回去看看,顺便买几件皮衣。” 半开玩笑般,胖子又是一笑。 “唉!” 可惜陈蝈儿却是笑不出来,不由轻叹一声。 “鼎哥,你看!” 而就在这时,趋前的小郑忽然一下站住脚步,高声呼气,同时指向前方。 后方三人立即循着望去,也都一下呆住了。 章三六 仿古 “啊!怎么会是…这样的!?” 望着眼前一条光洁幽深的长巷以及巷子两边明显崭新的高大园林院墙,张瑞秋如遭雷击一般,直接呆滞当场、举动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新的?” 同样,看着这条所谓的“六尺巷”,陈蝈儿亦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愕然。 而就在她们身旁、完全簇新的巷口,一块标有“六尺巷”三个大字的招牌巍然树立。却好像一只大大的巴掌,将嘲笑和愚弄无情拍打在两姐妹的面颊上。 “呵,真是赶上刚才的话头了。拆拆建建、建建拆拆,现今要存下点货真价实的老东西,还真是难哪!” 许鼎一样没想到,他们四人兴冲冲赶到桐城最终寻到的六尺巷,其实早非原来故物,而是近年前才新建出来的“仿古景观”。甚至就在巷口还钉着一个售票亭,在那大明大放地卖票赚钱呢。 实在讽刺啊! 张瑞秋不远万里归来寻根,最后寻得的却只是一堆现代钢筋水泥搭造的旅游景点和一片似是而非的“臆测假象”。着实令人心魂皆冷,不知该作何语。 “六尺巷没了…宝物也没了…” 看着面前这条貌似平整洁净、笔直优雅的小巷,张瑞秋渐露戚容、双眸蒙雾。 “表姐…” 一旁,陈蝈儿轻握住张妹妹的手,也是既感伤心又无可奈何。 “打听到了!” 这时,才紧急联络了本地的几个狐朋狗友、打探到一些相关消息,小郑放下手机便是高呼。 “怎么说?” 胖子问道。 “原来的那条巷子早在多年前就毁去了。现在的‘六尺巷’是几年前桐城当地重新仿古建起来的。就是一新景点,借着张家的旧典故,博些名声赚点钱罢了。” 先看了眼张瑞秋,小郑还是实话实说。 “果然。”胖子点点头,无声叹息了一下,又问道:“那么在重建巷子时,当地可曾找到或挖出过什么东西吗?” “东西?这倒没有。”小郑直接摇摇头:“如果真有珍贵文物出土,就不是桐城一家的事了,徽郡上下肯定会传出风声。” “你说没有找到过宝物?” 听到这话,张瑞秋立即脸色又变,急看向小郑。 “的确没有。” 小郑虽不在体制内,但交友广泛、消息灵通,所以可以肯定。 “难道说,宝物不在六尺巷?可明明扇子的线索就直向这里,或者我们还是没猜对?” 一时间,张妹妹的神色连续变化,自伤心、到庆幸、又转为疑惑和不解,不过如此一来,原本即要滴落的泪水就又悄然隐去了。 “不在六尺巷?” 同时,许鼎也紧皱起眉头。 照理说,新建六尺巷时,必会对周围一片地皮作统一清理。如果地下真藏了什么,只要不是深埋,就一定逃不过建筑工人之手。可现实是的确未有人在此找到过任何宝物。 难道自己真的解错谜面了? 不对!不会错! 六齿象对应六尺巷,再结合张氏背景,严丝合缝、逻辑通顺。 这一点,许鼎有充分自信。 那么,东西并非藏在六尺巷,又会在哪处与六尺巷息息相关的隐匿之地呢? 一念至此,再一扫过一旁的标牌,一道灵光忽然在胖子脑中闪过。 “你曾说,衡臣相公留有遗言,藏下的是一件‘国器重宝’?” 许鼎回过身,莫名问了一句。 “是。家父是这样跟我说的。” 张瑞秋不明白胖子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件事,但还是一口答道。 “那就对了!” 许鼎当即双手一拍,似有所悟。 “许大哥想到了什么?是知道宝物在哪儿了吗?” 见胖子如此表情,张妹妹立刻急急追道。 小郑和陈蝈儿也是一脸好奇。 “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宝物就不应该在六尺巷里。” 一眼扫过三人,胖子诡异笑起。 “不在六尺巷?难道六尺巷真错了?怎么会?” 张瑞秋同样对许鼎之前关于“‘六齿象’等于‘六尺巷’”的推断十分信服,但现在对方忽又自己一手将之推翻,张妹妹不由凌乱了。 “先不论错对,我问几个问题,大家一起想想。” 胖子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道。 “鼎哥你说。” 已大致了解前因后果的小郑此时也起了兴趣,积极道。 “第一个问题:什么是国器重宝?” 许鼎伸出一指,问道。 “啊?国器重宝不就是宝物吗?” 有些不明白胖子的意思,张妹妹愣愣地答道。 “是指绝世珍宝吗?例如台北故宫里的翠玉白菜?” 陈蝈儿也道。 “鼎哥,国器是不是指类似核弹的强大武器?在清朝时就是红衣大炮了吧?” 这时,小郑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都不对。” 环视一周,胖子摇摇头。 “那是什么?” 三人都疑惑了,不由一齐看向许鼎。 “国器国器,便是国之重器;重宝重宝,亦指宝中之宝。在古之华夏,君王即是天下。而在君王之下能被称作国器重宝的,唯有:‘储君’!” “储君?” 三人又是一愣。 “储君,就是太子。”胖子进一步解释:“太子之位重于泰山,太子不稳即会动摇国本。所以,一国之中最要紧的国器重宝,就是太子!” “鼎哥,你的意思是那件宝物其实与太子有关?难道会是‘九龙夺嫡’?” 小郑亦是二月河老师的狂粉,当即一脸兴奋雀跃。 “到底是‘九龙夺嫡’还是‘三四相争’,这点不敢肯定。但既然涉及衡臣相公,也只能在此二选一了。” 胖子点点头。 “九龙夺嫡?三四相争?” 对于这样的典故,张陈姐妹都有些听不懂。 胖子又不得不将雍正和乾隆两位清帝的“上位史”给简单介绍了一二。 “原来如此。许大哥的意思是,那件国器重宝其实与两位皇帝中的某位有关?” 无论张瑞秋还是陈蝈儿都冰雪聪明,很快领悟过来。 “不错。”许鼎点点头,又伸起第二根手指:“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既然是关乎王朝太子,就是不得了的大事,稍有差池便会株连九族。衡臣相公再出于什么心思要藏下这件国器重宝,又怎么敢放在自家的宅院里?这不是引着旁人上门抄家灭族吗?” “这…” 当听到这里,小郑和张陈姐妹又不由疑惑了。 章三七 让墙 “这么讲来,的确好有道理。” “是不能藏六尺巷里啊。” 事关国储嫡位,怎样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张廷玉自然不可能把有关事物留在自己家里,那几乎等同谋逆造反。 简单思索后,小郑和两姐妹都认可了许鼎的观点。 “所以,六尺巷应该没有错。但东西又的确不在六尺巷中。” 胖子最后总结道。 “那又会在哪里?如果不在六尺巷,为什么扇子的线索就指向了这里呢?” 看看许鼎,又看看表妹,张瑞秋好像走入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胡同,彻底没了方向。 “所以,我方才明白过来:‘六齿象’引出‘六尺巷’,却又非为‘六尺巷’本身,其实际目的…却是为了这个!” 说着,胖子忽伸出一手,一下莫名拍在一旁那块标有“六尺巷”三字的大牌上。 “这个?” 三人不由齐愣。 “你们看,牌上还写了什么?” 胖子微笑着,手指随之向下一移。 小郑和张陈姐妹赶忙循着看去,又是一惊。 原来,就在“六尺巷”三字下,竟还录有一首字体小巧的七言诗。如果不是被特别指出,倒真容易忽略过去。 这时,许鼎却已开声放吟: 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啊,这是家祖的诗!” 诗才念完,张瑞秋直低呼起来。 “不错,这首‘让墙诗’正是文瑞公,也便是衡臣相公的父亲张英所做,收录于那封著名家书中。”许鼎点点头:“当年文瑞公在帝都为官,但不少家人仍居于桐城老宅。一日,张氏与比邻的吴家因为修筑院墙的距离远近而起了龌龊。两方争执不下,张家人就送信到帝都,希望文瑞公给桐城当地的地方官打声招呼,惩戒邻居。却没想到文瑞公只是寄回一份家书,其中就录有这首‘让墙诗’。看过家书,张家人遂不再强争那尺寸之地,反把自家院墙推倒重建,往里回缩了三尺。而邻居吴氏见了既感又愧,同样把自家的院墙亦缩进了三尺。如此,三尺加三尺,就在张吴两家的宅地间留出了这条宽六尺的巷子。自此,六尺巷的典故便在华夏一再流传,成为近邻亲善的典范。” “原来是这样。” 听完许鼎的解说,小郑与陈蝈儿也了然过来。 “那许大哥的意思是,扇子上的‘六齿象’实际是暗指此诗?” 张妹妹已有些明白过来。 “用一柄扇子引出一首诗?” 陈蝈儿眨眨眼睛,似仍有些不信。 “这并不出奇。”许鼎看了眼陈蝈儿,道:“既然已确定宝物并非藏在六尺巷中,那么六尺巷本身就不该是扇子所要指向的直接目标。而剩下的最大可能,便是这首开启六尺巷典故的七言了。” “的确。” 仅按逻辑推理,胖子的解释通顺自然、并无明显牵强处,陈蝈儿不觉点头。 “而且,‘让墙诗’是文瑞公所作,流传甚广,本无秘密可言。衡臣相公用一把玳瑁扇巧引出父亲的故诗,一则是形成一套双保险似的连环遮掩,二则也不易引起旁人注意。这便是典型的‘灯下黑’。” 胖子又道。 “许大哥,那便是要从这首诗的诗文里再去探索宝物留存的线索了?” 张妹妹秀眉紧蹙,似乎感到为难。 “是的。”许鼎点点头:“以诗作谜原本就是华夏传统,也是文人雅士的爱好所在。” “好难哪。到底该怎么破解呀?” 对于abc的张瑞秋来说,能完整读下诗句已是难得,更勿论猜诗解谜了。 “那里有处茶社,我们先进去坐坐,喝点水,再一同慢慢参详吧。” 没有立即回答,胖子想了想,又一指距此不远的一座茶楼,道。 “好啊,正好再用点点心,也到中午了。” 小郑立时响应,当先一步赶去茶楼查看有无包厢。 待胖子等人进了茶社,发现客人其实不多。 小郑已选下一处位于二楼的独间雅座,并点了一壶毛峰、一壶冻顶乌龙、一壶花茶以及各色点心若干,充分照顾到各方口味需要。 “来,都擦擦手,喝茶吃点心。” 茶社服务不错,下单后很快就将茶点一一送上,还附带四块热气腾腾的湿毛巾。 许鼎招呼着各人擦手净面,又为两姐妹各倒上一杯花茶和乌龙,自己与小郑则选取了毛峰。 “恩,好茶。” 毛峰是徽地特产,出自著名的黄山山区,故又称徽茶。 胖子端起茶杯,先满口嗅过杯内冲起的白色水雾,再仔细查看清碧微黄的茶汤,最后轻啜一口、闭目细品,才长叹一声,只觉齿舌间滋味醇厚、回甘悠长。 “可惜晚了些。如果是谷雨前后的新茶,滋味更好。” 小郑是本地人,自然对毛峰更为熟悉也更有发言权。 一边说着,他又为许鼎和两姐妹夹上米糕、煎包等小点。 “许大哥,你觉得那首‘让墙诗’,到底该怎么解呢?” 心中有事,才吃了几口张瑞秋就又停下,可怜兮兮地看向胖子。 闻此,陈蝈儿与小郑亦住了筷。 “其实也不复杂。”胖子则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只汤包塞嘴里一通嚼了咽下,又品了口黄山毛峰,才徐徐道:“既然推断宝物所在就隐藏在这首七言中,我们直接解诗就是了。” 说着许鼎伸出一指,直接自杯中沾了茶汤,就在面前的木桌上书写起来,却是一笔极精神的颜体楷书。 哪怕从小不读书的小郑和几乎未接触过书法的张妹妹,看着仅用手指“草草”写下的七个茶字,亦感漂亮非常,更觉其中隐隐涵有某种雄浑古拙之气。 而从小就下功夫钻研国学的陈蝈儿,更是看得双眸闪闪、一眨不眨。 “许大哥,您临过《八关斋记》碑帖?” 待胖子写完七字,陈蝈儿一下插口道。 “是,学过几年,还是小时候的功课。”有些意外陈蝈儿的眼力,当即一笑,又道:“咱们还是先说诗。” “是。” 三人立即精神一振。 章三八 解诗 “千里家书只为墙…”在这七字下逐一点过,许鼎眸光流动,似思索似品味,道:“如果衡臣相公确是在用此诗暗喻国器重宝所在,那这开头一句中最关键的,莫过于一个‘墙’字!” “墙?” 张瑞秋和陈蝈儿不约而同轻咦一声,不甚明了。 “对,就是墙。”胖子“咯”地敲敲木桌,手指便点在那“墙”字上,又道:“千里家书只为墙只为墙…呵,只为墙…不就清楚告诉了我们这些后来者,‘东西’就在‘墙’处吗?” “那是什么墙呢?哪座墙?” 虽还不怎么明白胖子的思路,但张瑞秋已急着往下追问。 “再看下一句。”胖子一点头,又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新的七字:“让他三尺又何妨…这句却是点明了‘东西’在‘墙’的哪个位置。” “三尺?意思是‘东西’被埋在了‘墙’底下?老话都讲‘挖地三尺’嘛。” 这次,小郑抢先道。 “有这可能。” 许鼎先是轻一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看得另三人一阵糊涂。 “要知道,除了‘挖地三尺’,古话同样还有‘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到底是在‘墙上’还是‘墙下’,真不好说。” 双掌轻合,许鼎亦不敢断定。 “但还是没说‘墙’在哪里啊?” 实在不懂“墙上”和“墙下”的区别,张妹妹又急切问道。 “‘墙’在哪,就要看后面的两句了。” 这次,许鼎直接将剩下的十四字一气在桌上写出,同时道: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如果仅看字面,那这座‘墙’毫无疑问就是指‘长城’了。” “长城?” 张瑞秋一下瞪大眼睛,似为胖子的答案感到惊讶。 “仅看字面,长城的确是最明显的答案。” 许鼎再次一点头,但神色间又有几分古怪的迟疑。 “华夏长城的确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墙’了。可是长城号称万里,那具体会是在哪儿呢?” 这时,陈蝈儿也疑问道。 “不知道。” 胖子直接摇摇头。 “不知道!?” 听到这话,小郑和张陈姐妹一下不淡定了。 一直以来,许鼎都表现得无所不知、仿佛一切成竹在胸,却想不到现在忽地自承气短、放了软档。 “真的不知道。”迎着三双惊疑似的目光,胖子亦是苦笑:“说实话,‘墙’是否真的就指‘长城’,我仍有些不敢肯定。更勿论是指长城哪里了。” “为什么还不肯定呢?就像许大哥你说的,诗的第三句都直白写出了‘万里长城今犹在’,不就可以确定了吗?” 陈蝈儿又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几字,反问道。 “就是因为太直白了。”许鼎亦用指轻划过这第三句,一下将字体抹得一片模糊:“按经验,这类以诗做谜的古题,实在不应该出现这样简白的词句理解。否则,出题的主人也有些太丢脸了。” “可是,现在除了长城,暂时又想不到其他答案。” 这时,张瑞秋又道。 “是的。” 胖子轻叹口气。 “那我们就先以长城为目标,尝试找到具体‘墙’的所在,寻出宝物来吧。” 仿佛再不可耐,张妹妹直接拍板。 “…好吧。” 也的确暂时没有更多线索,许鼎一边继续思索“让墙诗”的后半段,一边点点头。 “蝈儿,直接订下最近从徽地直飞京城的航班机票,我们今天就赶回去。”好像突然化身精明强干的职业精英,张瑞秋先是指挥过表妹立即下单订票,紧接着又看向小郑:“谢谢郑哥您两天来的多番照顾和陪同。如果有机会,请您一定来亚美利亚游玩,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呃…好说,好说。” 看着如此雷厉风行的张妹妹,小郑也一下有些不习惯,又看了许鼎一眼,笑着点点头。 “那么,吃完了茶点就去机场吧。” 胖子耸耸肩,又是苦笑。 显然,张瑞秋已有些着急了。或许是受了“六尺巷”新旧交替的刺激,或许是真的相信“墙”就是指长城,反正是心有火焰、急不可耐了。 于是,陈蝈儿当场用手机订下了三张今日下午返回京城的机票,且都是商务座。 剩下一点时间,四人便匆匆把茶点吃尽,就由小郑驾车送去徽地机场了。 “鼎哥,记得要多来看我啊!” 送机大厅,小郑一把抱住胖子,哭丧了脸送别。 “别装死。”许鼎也用力一拍小郑,笑骂道:“那你赶紧找个姑娘结婚,我好过来给你闹洞房。” “结婚啊…” 这下小郑真的耷拉下脸,好像面对世间最难的事一般。 “出息!” 胖子又一巴掌抽过去,小郑吃痛地叫着跳开。 “郑哥,谢谢您。这次要不是您帮忙,表姐就真的危险了。” 这时,陈蝈儿也上前来再次向小郑诚挚道谢。 一旁,张瑞秋也是深深一躬。 “呵呵,都已经是朋友了,真不用这么客气。” 说实话,小郑对张陈姐妹的印象都不错,后续双方又可能有大合作,便是半个自己人了。 “您的电话我已转交家中长辈,可能下个月就会直接来电联系。” 看了眼登机牌时间,陈蝈儿又关照一句道。 “好的,我随时恭候。” 小郑亦是笑着点头。 于是,又道别几句,胖子和两姐妹就安检入关。 直到三人都顺利过了安检、完全消失在向前的人流中,小郑才转身离去。可还不等走出送机大厅,一条短信忽然传入他的手机。小郑打开查看,却见是来自“蜀山园”的官方号码,竟是通知他:从下季度起,“紫青殿”将长包转入您名下,时间为期一年。 “这!” 小郑当即一愣,如同被定了身。 好半天后才猛地转过身,再望向安检人口方向,却又哪里能望到那醒目异常的圆硕身影。 “鼎哥…” 轻轻咬牙,小郑又重看了一遍短信内容。接着把手机徐徐收起,大踏步走出大厅。 章三九 八达岭一日游 当回到京城,天又擦黑了。 相比徽地,帝都夜晚的气温更要低上几分,走出机场候机楼时张妹妹不由轻轻哆嗦了一下。 也无法夜探长城,三人就打的返回市中心,寻了一处连锁酒店住宿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胖子就被一阵“嗵嗵”敲门声唤醒。打开房门一看,就见到整装待发的张瑞秋正对着自己灿烂微笑。 “要不要那么早啊… 顶了一对熊猫眼,胖子就被塞进了出租车,连带同样哈气连天的陈蝈儿,三人直接兵发八达岭。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睡早起身体好。” 从包里拿出早就买好的面包牛奶,分别塞给许鼎和表妹,张瑞秋精神抖擞地好像打了鸡血。 “表姐,这事急不得。长城那么长,光帝都就有八达岭、居庸关,更远的还有山海关、镇北台、嘉峪关等等。真要找的话,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 打着哈欠,陈蝈儿接过牛奶一通猛喝。不过看她的说辞,昨晚也应该是做了功课的。 “不,就在八达岭!” 谁知张妹妹想也不想,一口断言。 “哦?就在八达岭?怎么说?” 前排的胖子正半闭着眼睛胡乱往嘴里塞豆沙馅面包,忽听后面豪言,登时瞪大了眼睛回头望去。 “我昨天在网上查了,又发现家祖的一首诗。” 张瑞秋微抬起头,似有骄傲道。 “诗?” 许鼎和陈蝈儿同时一愣。 “恩。当中有一句,就是:‘万里长城万里空,百世英雄百世梦’。”张妹妹直接念出,又道:“网上还说,家祖当年就把这句诗写在了八达岭长城上,后来被康熙皇帝看见,才受到了赏识。” “嘿,姑娘说的诗我也听过,就是电视剧《康熙大帝》里放的,陈老师的演技那叫一个绝…” 就在这时,出租师傅也冷不丁地插进了话来,还加带着对道明老师的一通点赞好评。 听得张妹妹一阵发晕。 “好吧,电视里都放了…” 耸耸肩,胖子转回头,又耷拉下眼帘继续啃面包。 不是不信张妹妹说的,但网上随便搜搜找来的东西实在不靠谱。“万里长城万里空,百世英雄百世梦”这句许鼎其实早听过,甚至还见过整诗全貌。但毫无疑问,那是后人牵强附会的伪作。甚至其中有好几句都是从其他成诗里抄来的,根本就像个拙劣的大杂烩。 不过张瑞秋如此信心满满,胖子也不能直接泼凉水。就当再去八达岭秋游一通,自己也正好可以清清脑子,再好好想想“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两句到底该怎么解。 车到八达岭,正是艳阳高照。 下了车,张妹妹抢在三人最前头,就要抬头挺胸直趋长城当“好汉”。可是才当投眼上望,却一下被远处山上密密麻麻的人头给吓了一跳。 “啊,怎么这么多人啊?” 自售票处开始,密集的人流就一直铺到北楼,直把蜿蜒而上的长城塞成了“人城”? “多?这算少的了。” 胖子“呵呵”一乐,就买了三张门票,带着两姐妹开始爬长城。 一步、一挪,又一步、又一挪,再一步、再一挪…好像置身于一条无形的果冻里,胖子和张陈姐妹亦步亦趋地被观光的人群缓缓向上带着。甚至瘦小如陈蝈儿都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根本无需再走,只要踮起脚再轻轻一跳,就能被前后人墙夹着往前飘了。 “秋天日头好,出来玩的人就多。不过已经比国庆那几天松快多了,至少还能有个转身停步的空闲。” 努力在前给两姐妹开路,胖子不忘回头当个临时导游。 “可是,这多么人,怎么找线索呀?” 被金秋艳阳和密集人群两相夹击,张妹妹很快就汗流满面,更是心急没法找到‘墙’的线索。 “先走着吧,说不定就能一眼瞧见。” 胖子满口胡说着,一边也是不停喝水。 好不容易,一路爬到最高的北八楼,已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张瑞秋和陈蝈儿都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主要是被热的。 “好了,这里就到头了。接下来我们往回走,继续爬南楼那边的。” 胖子亦把两条袖子推到了最高,快把t恤穿成了背心,但还是气力饱满,仿佛越爬越有精神。 “还有南边啊?” 这时,张瑞秋也顾不得什么线索,只靠坐一旁城墙下的背阴处,努力给自己用手扇风。 “要不先在这里停一下,看看能有什么发现吧。” 要说还是陈蝈儿机灵,转眼间已为偷懒找到了借口。 “也好。就先在这儿找找。” 胖子自是不信八达岭长城就是那座“墙”,便无所谓地点点头,也在一边台阶找了个空档坐下,自管自地继续放空想着“让墙诗”。 反倒是张妹妹,休息过一阵,缓过了气,就真的起身开始沿着北七城楼和两边的石墙,开始一寸一寸地找线索。 见此,陈蝈儿自然也不能再独自躲懒,只得陪着表姐一起查看。 而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除了一大堆缺德游客刻下的“到此一游”、“xxx我爱你”、或者“xx与xx是好汉”之类的垃圾涂鸦,就再没别的发现了。 “好了,再去南边。” 见两姐妹折腾完一圈,胖子也不罗嗦,就起身继续开路。 不得已,张瑞秋和陈蝈儿也只得垂头丧气地继续跟着胖子爬下去。 如此,又过去了四个小时,天都慢慢暗沉下来,三人总算从八达岭南楼下来,回到关城。这时的张陈姐妹已经只能相互搀扶着往前挪了,两双腿经过一天的蹬上爬下早已如灌满了铅水一般,又酸又痛。尤其是张瑞秋,没有陈蝈儿那般空手道的底子,甚至走得脚也发肿起来。 再不提八达岭找线索的事,张妹妹老老实实地跟着胖子上了出租,返回市中心修整。 “啊,好酸!好酸啊!真酸哪!” 才到市区,两姐妹就被胖子熟门熟路领到一家泡脚店,直接点了三个套餐,就一起窝在包厢沙发上享受捏足“马杀鸡”。 而一被服务员妹妹上手,张瑞秋就一阵大呼小叫地喊酸,间或还双目含泪地咬牙切齿,一副被严刑拷打的模样。 “就给她往穴道上捏,手势要重,不然明天铁定脚肿。” 不过胖子可不怜香惜玉,还在旁边使劲吆喝,弄得张妹妹就想跳起来拍他一巴掌。 又一会儿,叫得外卖也已送到,却是热气腾腾的煮火烧,极富京城民间特色。 张陈姐妹一边吃着,一边被辣得可劲往外吐舌头哈气,却还停不下口。 而就在这时,头上的电视机里忽然响起一阵喧闹,胖子随便抬眼一望,就见是一个电影节的开幕式,好像有明星在走红毯,周围一众粉丝疯狂大叫不止。 忽然,就见又一男星出场,所有粉丝忽然一下异口同声,齐声高喊“四爷”,弄得电视机都有些嗡嗡作响。 但就是听到这声“四爷”,胖子却是猛地一震,手中的煮火烧也几乎扔了出去。 章四十 四爷 “我知道了!” 好像被一道无形闪电劈中,就端着半碗煮火烧,胖子直从沙发上跳起,差点把洗脚盆连着捏脚小妹给一齐踢翻。 “怎么啦?知道什么了?” 一旁的张陈姐妹也被惊到,急转头看去。 “我解出‘让墙诗’的最后一句了。” 一边放下煮火烧,又掏出一张红票当小费送三个服务员出了包厢,许鼎一脸兴奋道。 “真的!?真的知道最后那句诗的意思了?” 双双瞪大眼眸,张瑞秋和陈蝈儿亦激动地一下尖叫而起。 “是,刚才想到的。说来还要谢谢这位老兄。” 胖子笑着就一指电视,里面的男星仍在红地毯上接受长枪短炮的洗礼,四周依旧“四爷”高呼不绝。 “霹雳吴?” 男星出自湾湾,陈蝈儿自然一眼认出。 “为什么要谢他?” 张妹妹眨眨眼,看看男星,又看看胖子。 “你听到那些粉丝在喊什么?” 许鼎反是一笑。 “四爷…四爷?” 张瑞秋还是感到莫名,不明白所谓的“四爷”跟“让墙诗”会有什么关联。 一旁的陈蝈儿亦是不懂。 “‘不见当年秦始皇’…呵,我问你们,秦始皇是谁?” 分别看看两人,胖子又坐回沙发上。 “秦始皇?他是华夏的第一位皇帝呀。” 张瑞秋直接答道,简单明了。 “秦始皇统一六国,创建了华夏的首个大一统王朝。又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是一位很伟大的人物。不过又有焚书坑儒的恶绩,所以历史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陈蝈儿则说得更具体,显见国学历史底子丰厚。 “呵呵,讲得都对。但都讲得太复杂。” 不料许鼎却是摇头,似对两人的回答不满意。 “那许大哥你说,秦始皇是谁?” 有些着急,张瑞秋当即反问。 “嬴政!” 胖子的答案异常简短。 “嬴政?” 张妹妹不甚理解,一下皱紧双眉。 “嬴政?不就是秦始皇的名字吗?” 陈蝈儿虽听懂了答案,但同样不理解对方的意思。 “对,正是嬴政。而那位四爷,便是胤禛!” 说着,许鼎伸出左右两手,相对着轻轻一合。 “胤禛?” 但可惜,张陈姐妹还是不明白胖子在说什么,只得继续闪着两双布灵布灵的眼睛看着对方。 “唉。清帝雍正在康熙诸子中排名第四,故称‘四爷’。而他的名字,就是爱新觉罗.胤禛!” 又叹了口气,许鼎彻底揭开谜底。 “嬴政?胤禛?你是说,诗的最后一句其实是在说雍正!?” 两姐妹终于领悟过来,一下张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 “对!嬴政…胤禛…谐音互替,完美无缺。” 点点头,胖子信心满满。 “竟是这样的…‘秦始皇’竟然是在暗喻清帝雍正…” 经过最初的巨大惊讶,当再细细思索,无论张瑞秋还是陈蝈儿都愈想愈觉得道理。当即既是兴奋雀跃,又对许鼎的“解诗之才”佩服不已。 “所以可以断定,那座‘墙’与雍正帝息息相关。”待两姐妹情绪稳定下来,胖子斩钉截铁道:“因此,接下来我们寻找的重点,就应该是‘雍正的墙’!” “雍正的墙…” 咀嚼着这一最新信息,两姐妹互视一眼,不由轻轻点头。 “但可惜,诗的第三句到底指向什么,我仍参悟不出。虽知道了是‘雍正的墙’没错,可具体所在…。” 胖子却摇摇头,似有不满。 “没关系啦。能猜到那么多关键信息,许大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相反,本来看似着急的张瑞秋此刻却淡定下来,反过来劝慰许鼎。 其实经过今天白天的八达岭一日游,张妹妹已深刻了解到探宝的事一定急不得。尤其经历整整一天“人挤人”洗礼,她甚至生出了些许“密集恐惧症”阴影。现在当得知是“雍正的墙”,而不需要再去长城转悠,她已心生欢喜、暗出了口长气。 “那接下来怎么办?‘雍正的墙’会有哪些呢?” 陈蝈儿立即拿出手机上网搜索关键字,却无甚收获。 “会是故宫吗?那里是皇帝的家,大臣也经常在里头办公吧?如果要藏一两件小东西,也是能办到的吧?” 这时,张瑞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能。那明天先去故宫博物院转转看看。” 许鼎暂时也没方向,自然从谏如流。 而看到自己的意见被采用,张妹妹亦开心笑起。 可是,当第二天站在**内,望着几乎与昨天八达岭长城别无二致的致密人流时,她却彻底笑不出了。 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挤人大作战”,张瑞秋死活不肯跟着胖子进去。而且从售票处旁贴的告示看,从当天下午起故宫博物院就要开始接受为期半月的“停工保养”,同时还有燕京大学的专业团队要来此作一些特别研究项目。 “怎么办?就算现在挤进去,只有小半天的事件,也什么都来不及看哪。” 看着公告牌,陈蝈儿面露沮丧。 “燕京大学有合作项目…”许鼎双手抱胸,沉默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就拿出手机:“我托个人试试。” “托人?” 张陈两姐妹不明觉厉,只得希望胖子再创奇迹。 “喂,是馨儿…” “呀,你个死胖子总算知道打电话来啦?是不是上次占了本姑娘便宜,就想着开溜?我告诉你,这几天本姑娘一直苦练牌技、浑身功力大涨,正要寻你‘报仇’呢,你…” 电话才接通,胖子还来不及打个完整招呼,手机那头就传来短发美女如汪洋潮水般的连环唠叨,还伴有尖叫、自嗨、挑衅等种种“特效”,听得胖子一阵晕乎,仿佛被十级飓风正面吹过。 “我有事儿,想找馨儿你帮忙看看。” 好不容易,总算等对面的姑奶奶唾液分泌不及、不得不喘口气歇歇,许鼎赶忙插口进去。 “帮忙?说,什么事?” 听到这话,手机那头的短发美女先是一愣,接着极爽快道。 “是这样,一件关于探宝的事,挺有意思…” “什么?探宝?你不知道本姑娘是印第安那琼斯的传人吗?有这么好玩的事,你竟然事先不叫上我。说,你们现在在哪,我立即过去…” 才听许鼎介绍几句,陈婵馨已然激动得如打鸡血,就尖叫着要赶来同胖子汇合。 如此,两位琼斯传人双剑合壁,也就可以笑傲江湖了… 章四一 靠谱 “好啦,等人来吧。” 挂了电话,胖子拍拍手,就带着两姐妹往大前门方向慢慢踱去。 那里有家美人鱼咖啡店,跟短发美女就约在那儿。 “许大哥,那是谁啊?” 从旁只隐隐听出许鼎是跟一位女性在联系,陈蝈儿不禁好奇问道。 “一个朋友,在燕京大学念书,说不定有办法帮咱们混进故宫去。” 胖子只是笑笑,也没多解释,反正一会儿就要见面。 不过陈婵馨来得也够快,胖子等人才来到咖啡店门口还没进去,那辆招牌似的红色宝马已风风火火地停在了许鼎跟前。 “嘿,胖子…呃,这又是从哪儿骗来的无知少女?不是想着要财色双收吧?” 才蹦蹦跳跳地下车,一边嬉笑着跟许鼎招手打招呼,可当见到随在其身旁的张陈姐妹,短发美女的面色一下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凭我这体型,骗财骗色?你要吗?” 都一起喝过酒、跳过舞了,不算外人,胖子直接吐槽。 “这倒是。你安全。” 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短发美女已忍不住就自笑起来。 “我来介绍,这位是来自亚美利亚的外宾张瑞秋小姐,就读哥伦比亚大学,此次就是她回华夏寻找先祖留下的宝物。这位是来自湾湾的陈蝈儿小姐,张小姐的表妹。这位呢,是…” “我叫陈婵馨,燕京大学的学生。” 不等胖子介绍完,短发美女已主动伸手跟张瑞秋和陈蝈儿分别握过,一双俏兮美目也在两人身上不停来回打量。 “走,进去坐着聊。” 胖子一挥手,当先进了咖啡店。 “想喝什么?” 拼了两张空桌坐下,胖子自去排队买单。 “拿铁。” “美式清咖不加糖。” “摩卡,不要奶油啊。” “再来块芝士蛋糕。” “我要抹茶蛋糕。” “没吃早饭,胖子,给我端份蔬菜三明治。” …… 耳畔是三女如机关炮般的点单娇呼,眼前是收银小弟含义不清的诡异眼神,胖子镇定自若、如沐清风,一张一张地往外掏着红钞,简直是三好男票的完美典范。 “都小心烫。” 好容易,咖啡做得、蛋糕拿好,胖子又一一将之送到三女面前,立即得到姑娘们的一致欢呼表扬。 “事情大概便是这样…” 一边喝咖啡吃蛋糕,一边享受窗外照入的和煦阳光,胖子把几天来的探宝经历简单明了介绍一遍。 “这么说,你们已破解出了‘雍正的墙’,接下来就想进故宫里头找找看?” 小口吃着蔬菜三明治,陈婵馨眼珠还溜溜地转,仿佛一只机巧的小仓鼠。 “对的。”身为探宝活动“发起人”,张瑞秋接过话头:“只是刚才我们在故宫外看到通告,接下来两周博物院都会封闭起来作维护保养,还要同燕京大学合作开展研究项目。我们可能没法等那么长时间,所以许大哥才想到拜托您,看看是否能够通过燕京大学的关系,帮我们进到故宫里去。” “没问题!” 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短发美女直接应下。 “啊?” 也许是对方的态度太过豪爽,张陈姐妹反有些犹疑起来,又不禁看向许鼎。 “放心,我说行就一定行。” 陈婵馨大包大揽地一拍胸脯,弄得自己好像燕大校长加博物院院长合体一般。 “啊,那就太感谢您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讲了,再怀疑就是不礼貌,张瑞秋和陈蝈儿连忙表示感谢。 “不谢,小事儿。”摆摆手,短发妹妹浑不在意一般,又转头瞧向许鼎,似夸奖似揶揄道:“看不出来啊,胖子,探宝解密有一手嘛。怎么样,以后就跟着本姑娘混,咱们成立个探宝团,专找没主的财宝下手,不用几年就能成世界首富加世界二富,哇哈哈哈…” “您小心!小心托住了下巴再说话,别掉地上了。还世界二富?” 一边递上条纸巾示意短发妹妹把嘴角的麦麸屑擦干净,许鼎一边吐槽。 “且,就‘二’,怎么样?” 白了胖子一眼,陈婵馨不情不愿似地接过纸巾,一抹嘴。 “不怎么样。那你就等着官府给你颁发五张大红票外加一份嘉奖证书吧,其余多的一律上缴光光。” 这是华夏“业内”的通用行情。别管发现了什么宝藏财物、哪怕从河里挖出一段乌黑木头,全部五百块加一张证书打发了事。再敢多要,就拉局子里喝茶谈人生。 听到这话,短发妹妹不由又耷拉下脑袋,显得十分泄气。 “所以,得悄悄的干活,放枪的不要。你可别把这事嚷得旁人都知道了,一定保密。” 这时,许鼎才着重关照。 “放心,我是那么大嘴巴的人嘛?” 陈婵馨撇撇嘴,貌似不屑,但眼神流转,显是上了心。 “那你说说,怎么把我们弄进宫去?” 又点点头,胖子回归正题。 “弄进宫?”听到这话,短发妹妹忽又笑起,一双漂亮眼睛直往胖子下三路瞄,尖着声道:“没听人说嘛,‘欲进故宫,必先自宫’。以前的那些宦官都是这么进去的。你也可以试试。” “屁个‘自宫’。快说。” 又被短发妹妹捉弄了把小弟,胖子赶紧挪挪屁股,把身子往下沉沉,掩护小弟躲入更安全的位置。 “哼!”傲娇地低哼一声,陈婵馨才笑向张陈姐妹:“我有个学长,就是负责这次跟故宫合作事宜的总务。过儿会我就拜托他,把咱们四人都塞进‘进宫’的队伍里。一定没问题的。” “实在太谢谢了。” 听到如此保证,两姐妹立即大喜,再次谢道。 也不拖拉,陈婵馨当即拿出手机给那个总务学长打电话。 看不出来,短发妹妹能量颇大。只是三两句话的功夫,对面就点头答应下来,保证会给包括陈婵馨在内的四人都发送一份“临时工”的工作证,作为辅助人员进入故宫。 “怎么样,我靠谱吧?” 电话收线,短发妹妹眉梢高挑,就对着胖子又轻白一眼,随即笑靥如花。 章四二 进宫 “陈婵馨,别以为托了剑勋学长的关系就能为所欲为!虽然我没法把你踢出工作队,但我会牢牢盯住你,不会让你这家伙乱来的!” 下午三时,故宫博物院侧门前,一个梳着高挑马尾辫的清丽女孩正冷冷盯着短发妹妹,一派咬牙切齿的气坏模样。 “随你便咯,米兰。” 不过,对面的陈婵馨只是云淡风轻地左看右看,浑没把对方的警告当回事。 至于胖子等三人,更是心虚地躲在远处,不敢与这位气势逼人的工作队负责人照面。 “你!” 眼见短发妹妹还是一贯的无所谓表情,清丽女孩更是生气,却又真的拿对方无可奈何,只得冷哼一声走向别处,催促工作队的其他成员尽快把一系列设备运入博物院去。 “馨儿,这个…不要紧吧?” 直等清丽女孩走远,张陈姐妹才小心靠过来,低声道。 “不要紧,放心。”短发美女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智殊在握似地微微一笑:“米兰就是这个样子,天生的工作狂,还有洁癖,所以很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工作。不过瑞秋你是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蝈儿则是台北大学的才女,这家伙才不会介意两位以交流名义加入工作队帮忙呢。呵,可不像某只胖子,啥都没有,我还得现编一个外宾保镖的头衔给他,真够丢人的…” 正说着,就看到许鼎也摇摇晃晃地转悠过来,陈婵馨忍不住又想捉弄他,便故意道。 “切,保镖怎么了,都是为人民服务,工作不分高低贵贱。”胖子自然早就脸皮超厚,一边摆出几个威猛姿势,一边还反呛:“再说,明明是那个美女看你不顺眼,咱们可都是无辜的。你说,你平时到底怎么欺负人家了?” “欺负她!?”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短发妹妹一下高嚷起来,还一边手舞足蹈:“你去四九城里打听打听,唐米兰、唐大小姐,谁敢招惹,不怕折了十年寿去。” “那么夸张?” 胖子似乎不信。 “不夸张,实事求是。”陈婵馨直点点头,呈堂证供似地一本正经:“就前段日子,一不开眼的小子犯事惹了米兰的嫌,当众就被她削得不成人形,还跪燕京大学堂里头唱了一整天《征服》,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啊!?” 听到这样的故事,张陈两姐妹不由又紧张起来。 “切,听她瞎吹。”但许鼎早已机智地看穿一切,一指俏目乱转的陈婵馨:“唐米兰真要那么虎,你怎么还活蹦乱跳在这儿滋润呢?” “我是天赋异禀,自然邪不压正…” “陈学姐,可以进去了。” 短发妹妹还待再吹,旁边就有学弟模样的男生过来催促。 再往故宫侧门望去,燕京大学的队伍已基本走完。只有唐米兰留在门口,正向着这里怒目而视。 “好。走喽。” 陈婵馨自然对这种饱含激烈情绪的目光完全免疫,只向学弟淡淡一点头,就带着胖子三人慢悠悠走将过去。 见此,唐米兰亦轻哼一声,甩过马尾就自进了门去。 故宫博物院简称故宫,又名紫禁城,是明清两代帝王的家院,也是当时帝国最高行政和军事机关所在地。 自明永乐帝朱棣到清末帝溥仪,前后共有二十四位帝王在此宫院中生老病死、盛衰无常。 同样也是这四百余年的漫长光阴,故宫始终修缮不断。虽然期间也曾经历过数次大火将一些宫殿烧毁,但事后都会重新修建完善。而经过如此长岁月的不断打磨雕琢,亦使得紫禁城逐渐成为地球上最伟大也是最雄伟壮丽的古典宫殿群落之一,备受国人乃至世界人民的关注和喜爱。 当然,在这片占地超过一千亩的连绵建筑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这般的中轴线核心宫殿,以及位于北部两侧、由嫔妃贵人居住的三宫六院。所以一到开放日,这些地点便是游人最感兴趣,也是人头最集中的所在。 不过燕京大学的同学们在进入博物院后则直接被领去了位于故宫西北角、靠近御花园的一排侧房。 这里是博物院的一处文物修缮点,而燕京大学来此的合作的项目便是利用纳米级的超级电子装备对一些故宫珍藏的古代字画作拍摄留档,并建立起一个功能强大的数据库,以为将来建设一座可真正放诸网上的“电子故宫”作准备。 “都小心些!设备必须轻拿轻放,别随地乱搁了…” “纳米摄像管非常精密,镜头不能进一点灰尘颗粒。负压风箱赶紧布置好,先运转起来…” “王师傅,辛苦,这次的《弘历观画图》就靠您压阵了。您是故宫的老人,但凡我们同学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直接骂上去,别客气…” 便如最优秀的领队,当胖子等人慢慢腾腾地来到侧房,就见唐米兰已在指挥燕京大学诸人将来带的装备一一启箱布置,同时又细致协调着与博物院方面工作人员的联动。直使得整个现场看来虽忙碌异常,却分毫不乱、井井有条。 “我们…暂时就别进去了吧…” 见侧房中所有人都在繁忙工作,仍有些心虚的张瑞秋不由“望而却步”,生怕贸贸然进入会打乱了整体工作节奏、延迟了进程。 “干嘛不进。当然要进去!我们也是工作人员嘛。” 可惜短发妹妹就没这般的好觉悟,一拍胸口的工作牌,大摇大摆地直往里走去。 “哼!” 当见到陈婵馨等人到来,唐米兰只是冷哼一声,便视而不见地继续向面前的一个女生交待什么。 “大家辛苦啊!都好好干活,别给燕大丢脸!今晚学姐我请宵夜,啤酒烤肉管够!” 反之,陈婵馨并没有因为唐米兰的故意忽视而畏首畏尾,直接大明大放地猛刷存在感。 而一句“宵夜宣言”,亦让侧房中原本紧张万分、兢兢业业的工作气氛为之一变,不少人甚至忍不住欢呼起来。 可见,陈婵馨在同学中的地位也是颇高。就算比不得唐米兰那般令行禁止,亦十分有人缘和群众基础。 章四三 霸道女PK蜡笔小馨 可惜,陈婵馨的存在感仅来得及刷上数秒,当一声冷若冰霜的低哼响起,一切喧闹和欢笑就一下沉寂下来,所有人又赶紧低头干活。 “霸道女。” 唯有陈婵馨依旧悠闲地迈着方步,同时循声望向唐米兰,一边煞有介事地摇摇头。 “‘蜡笔小馨’,警告你,不得干扰我们的工作,否则我就把你驱逐出去。” 似乎忍无可忍,唐米兰也转身直趋短发妹妹面前,郑重警告。 “哧…蜡笔…小馨…” 不过,还不等陈婵馨鼓唇反击,跟在一旁的许鼎已忍不住乐出了声。 而且不仅笑,他还一下摆动腰肢、扭起圆胯,就对着陈婵馨跳起“小新大象舞”,直让周围几个正偷偷观察“战局”的燕京同学也笑喷了声。 “呀!你个死胖子,你到底哪儿头的啊?” 原本“蜡笔小馨”的外号只与“霸道女”相当,相互开喷不过平手罢了。可经许鼎那么一演绎,“蜡笔小馨”的杀伤力立即生生升华一个台阶。连短发妹妹自己看着胖子既夸张又颇具动感的“大象舞步”都想笑,却又不得不强忍着不让嘴角上翘,同时狠狠拍胖子几巴掌泄愤。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妈妈说…鼻子长才最漂亮…” 不过短发妹妹还是低估了胖子的厚脸皮,只见这胖厮一边被打,一边竟又高声开唱。甚至还顺手拿过一条长尺,垂在腹下一晃一晃地冒充起“大象鼻子”,简直恶俗到极点。 这下,陈婵馨再忍不住,猛烈喷笑出声。 亦连带着整个侧房都被爆起的笑声淹没,甚至有少数男生还不怕死地给胖子鼓掌吹口哨。 “你们两个,给我出去!出去!” 就在喧闹如菜市场的起哄声中,唐米兰怒喝而起,伸手直指胖子和短发美女,就要将两个混乱源头驱逐出去。 只可惜,初识许鼎的她还未足够认清这只胖子的“邪恶”本质。就见其徐徐停下舞步,半转过身,同时将拿在腹下的直尺双手捧起,递到自己面前,貌似纯良道:“小姐,你喜欢吃青椒吗?” “哈哈哈哈……” 实在是太具喜感! 看着胖子一脸真诚地“以尺代椒”问候,哪怕唐米兰气场再强、表情再酷、仪态再威严,也无法阻止侧房内响彻笑声一片。甚至故宫博物院的几个工作人员也一样的忍俊不禁。 “你!” “您好,唐领队,我是来自哥伦比亚大学的张瑞秋,这是来自台北大学的陈蝈儿。很荣幸能够临时加入您的队伍,参与到此次与故宫博物院的合作项目中。” 就当面色发青的唐米兰即将彻底发飙,一旁的张瑞秋和陈蝈儿赶紧上前开岔打圆场。 而见到张陈姐妹,已处于暴走边缘的唐米兰也不得不重新冷静下来,勉强笑着以礼相待。 虽然并不清楚面前这两个漂亮女生是怎么同陈婵馨“混”在一起,又为什么突然要加入自己的工作队。但已确认对方确实是出自两所国外知名大学,所以唐米兰站在燕大角度也不得不有所礼遇:“你们好,我是燕京大学历史系的唐米兰,欢迎两位的加入…” 而趁着张陈两姐妹与唐米兰打招呼,许鼎则知趣地拉着陈婵馨闪到一边,默默蹲在某角落中开始相互扯皮。 “都是你,把唐米兰彻底惹恼了,害得我们差点被赶出去。” 恶人先告状,短发妹妹一把揪住胖子的耳朵就开始数落。 “这怎么能怪我呢?你不是当面喊人家‘霸道女’的?还好我够机灵,赶紧跳了圈‘大象舞’缓解气氛。” 胖子自然不承认自己是罪魁,虽被抓了肥耳朵,还一通委屈地解释。 “你还说!?” 不提还好,一提“大象舞”,陈婵馨又一下笑出了声,也不知是被乐的还是被气的。 “活跃气氛嘛,跳个舞而已,大家都不吃亏。再说,我不也代你请人家‘吃青椒’了嘛?你看,多有诚意?” “噗!诚意个屁!”再忍受不住某人的“无耻”,陈婵馨一下放开手感超好的肥耳朵,一边笑骂,一边还威胁:”你就等着吧!今天你请唐米兰‘吃青椒’的事立马就会传开,到时候‘霸道女’的追求者们铁定要打上门来,把你揍成真正的猪头。” “春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到底谁怕谁?” 从无惧死亡威胁,胖子云淡风清一竖中指,算是给短发妹妹回答。 “哼!就算你不怕那些追求者,唐米兰的老哥可是帝都青年团里有数的骨干。听说明年就有希望下放到南边的一个富县中担任县丞,前途远大得很哪。你现在敢欺负唐米兰,她老哥铁定出头找你麻烦。” 见胖子果然不是一个害怕打架的主,短发妹妹眼珠一转,就调转思路继续恐吓。 “哇,县丞哪,俺好怕怕!他会不会跨郡拘俺,还说俺嫖嫖啥的,就把俺弄局子里躲猫猫了?” 拿眼一瞪陈婵馨,许鼎忽作柳摆状,还捏嗓吐了个花腔,一派东方不败传人嘴脸。 “我去!” 实在受不了死胖子的恶心模样,短发妹妹当头又是一巴掌,接着赶紧闪一边吐去了。 “哼,跟胖爷我玩儿…” 望着短发妹妹逃离的背影,许鼎自得一笑,也摇头晃脑得往另一边转悠去了。 “瑞秋、蝈儿,你俩就帮着记录仪表上的温度和湿度度数。如果超过了限定范围,立即通知我,我马上安排其他同学调整风压箱和恒温器,保证纳米摄像头不被环境变化干扰到。” 与此同时,唐米兰也向张陈姐妹布置了工作任务,并细致讲解如何操作面前的记录仪。 可见,不过片刻,张瑞秋和陈蝈儿已赢得了对方的初步信任和好感,比之另一个二人组绝对要靠谱百倍有余。 就这么,张陈姐妹干活、短发妹妹和胖子闲逛,四人似矛盾又和谐地“融入”进了这个临时团队中。 章四四 救场 大约两小时后,一系列复杂的电子设备与电线回路在侧房中被布置完毕,各分机单独启动亦全部正常。 而与此同时,窗外的天色也已完全擦黑。 “很好。现在起,进行装置联动开机测试,为时三个小时。六十分钟后,若一切指数正常,大家可分批外出就餐。计划今晚九时起,正式启动画作的数码复制拍摄。” 暂歇过十分钟,唐米兰的指令声再度响起,依旧是一贯的条理清晰、布置有序。 当即,所有人又忙碌起来,将原本各自独立的设备有机串联在一起,形成一套完整的数据拍摄、采集、记录和储存回路体系。 唯有胖子和短发妹妹依旧游手好闲,游离在“革命队伍”之外。 “嘿,死胖子,盯着看什么呢?” 许是觉得无聊,不知不觉,陈婵馨又蹭到许鼎背后。 而后者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那副《弘历观画图》前,看得目不转睛。 “不就是一幅画嘛,里头的人物还描得那么丑、一个个营养不良似的瘦竹竿,有什么好看的?” 不待胖子回答,短发妹妹已与他并排,还口舌不停地发表起艺术评论。 “这是清帝乾隆的画像。描绘的是他身着汉服,被众童子簇拥、观赏《洗象图》的情景。据说是郎世宁会同清宫廷画家共同创作,很有些东西合璧的味道。” 侧头看了陈婵馨一眼,许鼎轻叹口气,还是决定为这位不靠谱的伙伴科普一下必要的书画知识,否则站一块儿胖子都觉得掉价儿。 “穿汉服?不就是cosplay嘛?没看出来,这皇帝老头还满时髦的。” 可惜,短发妹妹对画作本身并无兴趣,只是凑起头、盯着人乾隆一阵猛瞧,一边还赞叹得啧啧有声。 “这位同学说得不错。《观画图》算是乾隆帝汉服图中的精品之作,也对研究西洋画派与宫廷画派间的相互影响演进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这时,博物院的王师傅也踱到近前,对许鼎一点头,道。 “老师您说的是。”对于真正的专家,胖子一直敬重有加,当即一躬身才道:“只是有些奇怪,清帝十二,似乎只有雍正和乾隆才留有身着汉服的画像传世。其中,尤以乾隆帝的汉服像为多。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这个嘛,史学界和艺术界也多有研究,但尚无定论。”没想到胖子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王师傅先是一愣,才慢慢道:“有一种观点,说雍正和乾隆二帝都醉心于汉学汉风,所以才会在闲暇时于内廷中着汉服游玩自赏。当然,有这样的画作流传出来,对于安抚当时朝野内外的广大汉臣也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还有这样的作用咩?” 看看画作,又看看王师傅,短发妹妹有些将信将疑。 “只是一家之言,将听将信吧。” 王师傅气度颇大,对陈婵馨的怀疑只是笑着一点头。 “哦。” 见此,短发妹妹也不敢再捣乱,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 “啊!小心!” 而就在这时,一声惊叫忽在陈婵馨背后响起。 短发妹妹急转头后望,就见一道黑烟莫名自数米外的一台数据交换机中冒起,并伴有一串“噼里啪啦”的火花乱溅,眼见是出了大问题。 “画!护住画!” 第一时间,王师傅一声大喊,就以身为墙地挡在《观画图》前。 与此同时,却见唐米兰一个箭步冲向损坏的设备,就要去拔电源,但被另一个陡然冲出的硕大身影给一下抓住胳膊后硬生生甩到一边。 下一刻,便听许鼎一声大喝,同时猛地弓腿踢出。 “咣”的一声巨响,就见那台一米见方的电子设备被整个踢飞起来,如同皮球射门般自敞开的大门口“唰”地飞出了屋去。 且才飞在半空,一蓬赤色火焰就一下自机器内汹涌冒出,紧接着将整台设备吞没。 当再重重砸落地面,就有纷乱的火星碎片从机器内溅射出来,仿佛小型礼花一般。 好在,侧房外的走道空间颇大,又是坚实的条石地面,所以一片火花碎片落下还一时无恙。 而当所有人还在目瞪口呆,就见胖子又已一人冲出门外,手里还提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找到的1211灭火器,就对准着火的设备残骸一通猛喷。 转眼,在剧烈喷涌的白色泡沫中,火焰被迅疾灭去。只留下一地或大或小碎片,仍冒着丝丝青烟。 “哇!” 直到这时,侧房内的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跑出屋来围拢许鼎周围。看看地上的火烧残片,又看看还提着灭火器的胖子,一时掌声呼声雷动。 “谢谢!谢谢你,同学!” 其中,王师傅最是激动,直接一把紧抱住许鼎,抡起来就在身前甩了半圈,只是差点把老腰闪到。 “好样的!哥们儿!” “好样的!” 周围,燕大同学依旧欢呼不断,向真正的英雄奉上诚挚敬意。 “这位同学…谢谢你。” 片刻后,当掌声呼声稍歇,仍面有余悸的唐米兰分开人群,走到许鼎面前,眉头轻锁着,却一丝不苟地给胖子躬身下去。 “嘿,给这个死胖子鞠躬干嘛?又不是遗体告别。他就一保镖,刚才都是他该做的,甭谢。” 不过唐米兰才刚刚弯下细柔腰肢,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陈婵馨已将她一把拉住,一边还对胖子怒目而视,搞得许鼎好像是故意要占唐米兰便宜是的。 “对,对,不必谢,不必谢。都有‘一根青椒’的交情了。自己人,自己人。” 胖子自不必真要人家小姑娘感谢什么,更不想被“遗体告别”,也就笑着摆摆手,又跟周围其他同学互相击掌去了。 “这…小馨!” 莫名感谢不成,心中又泛起阵阵强烈的后怕,唐米兰忍不住直娇喝一声,就对抓着自己短发妹妹怒目瞪去。 “干嘛,霸道女?那胖子可是我带来的人!你还敢这么瞪我,有没有天理啊?” 才说过不要人家感谢,可转眼陈婵馨又毫不客气地把所有功劳都拉自己身上,还理直气壮回瞪回去。 不由的,唐米兰看着这样的短发妹妹,终究气短三分,也不知该怒该笑。 章四五 哭 因为负责压缩数据的中转仪故障烧毁,所以暂时联合开机测试已无法进行,只得等待明日从燕京大学再紧急调配一台类似设备来才能继续开工。 于是《弘历观画图》暂被收回故宫库房中,而大部分的燕大同学也都离开了博物院,待明早再回来工作。 只有少数人留在侧房内值班,看守照顾包括纳米摄像头在内的一系列珍贵装置。其中,就包括了胖子和短发妹妹。 “放心!你跟蝈儿先回酒店休息,我和馨儿留这儿守夜。” 本来,胖子希望只有自己留下值班即可。 可短发妹妹怎么都不肯,哭着闹着要一起。甚至还声称胖子不是燕大学生、来路可疑,一定要有个燕大同学一齐看着才安全。 才欠下陈婵馨一个“大人情”,唐米兰对于某人的放刁作怪也真的有心无力,只得当没看见地任其胡闹。 于是,最终由胖子和短发妹妹一起留守侧房、看管设备安全。 “那你们‘小心’些。” 张陈姐妹自然明白两人留下的目的,不由担心地再三关照。 “半夜不许乱跑、不许在屋里吃喝东西、注意防火防电、有任何情况立即报警…” 在被唐米兰耳提面命了有半个钟头,胖子和短发妹妹二人组终于把燕大同学和博物院工作人员全部送走。 当再回到已变得空无一人的侧房前,陈婵馨不由“哈哈”大笑而起,仿佛奴隶翻身当了将军。 “现在起,这里就是我的地盘啦!”好像宣告领土主权,短发妹妹一蹦三尺高,就对胖子抬起一臂:“还不护送本宫回殿?” “本宫?” 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细嫩小手,又看了眼抬头挺胸、一脸傲娇的陈婵馨,许鼎一脸被打败的深深叹息。 “赶紧的,别磨蹭。小心本宫的‘一丈红’。” 仿佛入戏颇深,短发妹妹又是娇喝一声,还魔性地给胖子翻了个白眼,却带出几分难言的小妩媚。 “喳…” 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半千儿,胖子老老实实地抬起臂膀、让对方小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接着又捏着尖嗓低喝一声:“娘娘起驾啦!” 便在胖总管的妥帖服侍下,馨娘娘心满意足地重跨进侧房,直高兴得笑靥如花。 “嘻嘻…嘻嘻…真是太开心了!早就想过把娘娘瘾,一直找不到人配合,今天总算有了胖公公你,本宫算是了了心愿啦!” 进了屋,陈婵馨就放开了许鼎,同时兴高采烈地左蹦右跳,像极了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女孩。 “是,您开心就好。” 已是三番两次被短发妹妹质疑过小弟,这次甚至就直接把小弟给质疑没了。胖子只得默默独蹲在角落里,画个圈圈诅咒某人。 “嘿,胖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故宫可大,真要找‘雍正的墙’,单单一晚恐怕都不够。” 见胖子有些垂头丧气,短发妹妹也不好再开玩笑,嘻嘻笑着就蹲到他身旁,算是商量正事。 “再等等吧。还不到八点,博物院的工作人员还有没下班的。现在就出去乱窜,一旦被抓住,直接就逮局子里。” 胖子看了眼窗外,摇摇头。 “那要等到几点?” 短发妹妹有些急切。 “至少临近午夜。”许鼎早有腹案,道:“现在先休息,打个盹养养精神,否则后半夜可没有力气四处转。” 说完,许鼎就自顾自地找了个角落,拉起王师傅送的毯子,靠着一张躺椅就睡了起来。没片刻,有序的呼噜声便自胖子的口鼻间“呼呼”响起,仿佛打着舒缓的节拍。 “哼!就这么自己睡了!” 见许鼎一声不吭地直接开睡,陈婵馨忍不住又撅撅嘴,却明白对方所说不差,也只得给自己拉过一条毯子,寻了处离胖子最远的角落,也搬了躺椅半卧下休息。 原以为在这个时点自己怎么也无法睡着的,可耳畔时时传来的阵阵呼噜仿佛催眠魔音,又或许因下午与唐米兰时时“战斗”消耗精力颇多,不知不觉间,陈婵馨也进入了梦乡,且睡得既香又甜。 …… 不知睡去多久,迷糊间,陈婵馨就觉得有一阵冷风吹过额头,便好像有谁向自己呵下一口凉气。 莫名的,短发妹妹浑身一颤,就慢慢睁开了眼。却只见眼前一片灯光昏暗、模糊不清。而再远处些,则是隐约幽暗起伏,在光影交杂间竟显得有些虚幻。 “这里…这里是…故宫!?” 陡然间,陈婵馨一下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并非睡在自家的床上,而是身处陌生的故宫博物院侧房中。 而就在这时,便在一片黑暗中,忽传来一阵诡异的“喀嚓喀嚓”声。仿佛老鼠啃着木头,又像夜鬼在磨牙。直令短发妹妹寒毛皆立,忍不住轻颤起来。 情急下,她急急四望寻找某个圆硕身影,却一无所获,没半点影子。 “胖子…死胖子…你在哪儿…” 陌生的地点、昏暗的视线、诡异的声响,陈婵馨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惊惧,想喊又不敢喊、想叫又不敢叫,便带着哭腔轻轻呼唤。 “在呐。” 总算,一个沉厚的声音在侧房某角落及时响起。 与此同时,便听“啪嗒”一声,大灯被重新打开,骤亮的白炽灯光立时刺得陈婵馨眼前一晃。当其再急急循声望去,就见到某只胖子正蹲在地上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自己,一边还在胃口十足地啃着苏打饼干。 “呜…哇…” 当再见到许鼎出现,又发现周围一切无恙,仿佛受到了天大委屈,短发妹妹一下放声大哭起来。弄得胖子双目圆睁,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当许鼎赶紧跑过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却被陈婵馨一把抓住,然后发狠的小拳头直捶向自己胸口。 可是才打过几下,短发妹妹就又莫名把头抵在胖子胸口,哭得泪花四溅、可怜异常。 见此,许鼎也只得愣在那里,不知该躲该劝。 章四六 行动开始 “哼,都是你这死胖子!骗人、吓人、还装妖怪磨牙!本姑娘跟你没完!” “是,是…没完,肯定没完…” 好容易,陈婵馨止住了哭声,接下来就是对胖子一通埋怨数落,仿佛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一般。 且一边数落,短发妹妹还不忘时不时掐把胖子的肥腰,端的用足了力气。 “…死胖子,你是故意把我惹哭的,要补偿我!” 好一阵,陈婵馨的“狂轰乱炸”才稍歇下来,紧接着就义正言辞地要求许鼎必须给与她足够的精神补偿。 “啊?” 摸摸腰腹间已被掐得紫一块青一块的皮肉,胖子茫然得如同一头小绵羊。 “啊什么啊?你这坏蛋,这么欺负我,还想不负责。我…我…” 作为“被害人”,此刻陈婵馨气势正盛,见许鼎稍有犹豫不答话,立即又柳眉倒竖,旋即作势再哭。 “行,行。补偿,一定补偿。” 见此,胖子也是无法,只得继续低头服罪,生怕短发妹妹一个不好又哭出来。 反正从小到大,许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子掉眼泪,见了就头晕。 “这还差不多。” 见胖子态度尚属良好,陈婵馨勉强点头认可,但闪烁眼眸间却有小精光在隐隐跃动。 “那你到底要补偿啥呀?” 许鼎最不喜欢欠债,希望赶紧就把帐了了。 “暂时还没想到,但我会无限期保留索偿的权力。” 陈婵馨自不会一下放过对方,直接表示要做胖子的长期债权人。 “好…好吧…” 反正算是被彻底抓住了软肋,许鼎再无反抗能力,只得老老实实认下这笔无限期债务。 “哼…现在几点啦?” 总算稍出了胸中闷气,但另一股羞赧之情旋即又在短发妹妹心中暗生,便急着转移话题。 “倒是差不多了。” 胖子看了眼墙上挂钟,时针正指向零点方向。 “那还不赶紧行动!?” 陈婵馨当即一把拉着许鼎,就要往外冲。 “等等,先把手电和地图拿好。还有,夜里凉,你多披件衣服,不然明天准感冒。” 按住躁动的短发妹妹,胖子先拎起只小包挎上,又把一件工作外套递给对方。 “哦。” 没想到貌似秀逗的胖子竟这般细致,陈婵馨心中微微一动,然后老老实实地把衣服穿上,接着忽然把自己的一只手递给对方。 “这…” 看看面前的小手,许鼎似有些搞不清状况。 “现在天黑,就你有手电照着。不管怎样,都不许松开我手。否则,我就打电话找警察叔叔哭!” 即将真正踏出屋去,短发妹妹虽心有雀跃激动,但一想到要置身重重黑暗、面对一面面古老昏暗宫墙以及隐藏在黑夜里仿佛巨兽一般的楼阁,仍不免怯意暗生,不由对胖子“威胁”道。 “好。放心,有我。” 看着陈婵馨,尤其是那双似害怕又坚持的目光,许鼎点点头,接着轻轻将手牵起,当先走向屋外。 随即,陈婵馨紧紧跟上。 侧房外,夜凉如水、寂寥无声。 临近初冬的寒意在此刻自地下沉沉泛起,带着某种似有似无的脚步声,缓缓踏在古老燕云大地上,沉默宣示凛冬正慢慢接近。 天上,又一抹月光照下。显出几丝清冷、几分朦胧、几许孤单,为此旧宫故城添出莫名光泽。当再细看,却又寂寞无痕。 “好冷啊。” 身上已多了一领外套,但才自温暖的屋内出来、脚踩在干冷发硬的石板路面上,陈婵馨还是感到阵阵寒意从四面八方浸向自己,让人不觉冷颤。尤其短发妹妹本就是发寒体质,大夏天里还没什么热气。 唯有牵着的胖子的手,仍然温暖不改,不由让陈婵馨更加抓紧。 “你才睡醒不久。动起来就好了。” 胖子点点头,反而深吸口冰凉夜风,精神随之一振。 “先去哪儿呢?” 故宫庞大、千门万户,要找出“雍正的墙”,实在不是易事。 “中轴线吧。从南向北,直到御花园。” 胖子一手握着手电,地图则交了短发妹妹保管,计划道。 “怎么不去后宫找呀?那里也好大一片地方呢。” 陈婵馨当即问。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对娘娘们居住的宫殿分外感兴趣。 “后宫?”胖子却哭笑不得:“人张廷玉是内阁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可不是司礼监的小黄门,哪可能去到皇帝的卧室里?” “哦,也是哦。” 短发妹妹一吐舌头,承认自己想歪了。 于是,两人即刻携手往太和门、金水桥方向赶去。 太和门是故宫里头最大宫门,也是外廷的正门,算是一道极重要的门户。 门前,正对一片面积超过三十亩的巨大广场,有内金水河自西向东在广场上流过。河上架着五座石桥,即是内金水桥。俱由汉白玉精细雕琢而成,仿佛玉带披拂、优美异常。 而在太和门后,则屹立着大名鼎鼎的太和殿,即传说中的“金銮殿”。 胖子的首个目标,就是这里。 “呼…呼…慢点,让我喘喘…” 一口气跑过太和广场,陈婵馨已然气喘吁吁。 反倒胖子跟没事人一样、连汗也没出多少,就要立马往殿里摸,直被短发妹妹拍了一巴掌才暂停下脚步。 “门好像锁了啊。” 好一会儿,待陈婵馨调匀过气息,两人才肩并肩踩上几层楼高的台基,直趋宫殿正门,却发现宫门已被紧锁。 “要撬门吗?” 短发妹妹当然不甘心,直接出馊主意。 “当然不能。”胖子直接瞪了一眼:“我们是探宝来的,不是强拆公司!” “好吧…” 陈婵馨也就这么一说,当即一鼓嘴,回了许鼎一个白眼。 没办法,进不了“金銮殿”,许鼎只得打着手电往里瞄。可惜除了隐约看见几根蟠龙大柱和高高在上的须弥宝座外,其他就再看不清了。更别说找“墙”了。 “应该不在这儿。金銮殿是开会的地方,除了皇帝,其他人连个座儿都没有,也没办法站着藏东西吧?” 又不甘心地在殿外绕了一圈,胖子终于无法,只得放弃。 “哼。” 陈婵馨自是看穿了许鼎的自我安慰,又傲娇低哼一声,就拉起胖子往下一处地点赶去。 章四七 夜走 “啊?怎么都被锁了啊?” 再往前走,接连着中和殿、保和殿、体仁阁、弘义阁,一溜儿的外廷宫殿竟是全数落闸上锁,一处不拉。不停步,又往内廷去,却见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等也都个个门禁封闭、窗户关紧,全没一点空子好钻。 不由,短发妹妹气急起来,又有些灰心。 “探宝嘛,本就不容易,哪可能一蹴而就。” 站在宫阶上,回头望着夜色里一线的黑沉沉宫殿,胖子劝慰。 “那现在怎么办呢?” 陈婵馨依旧撅着嘴巴,很不甘心的模样。 “恩…怎么说呢…故宫、‘雍正的墙’,看着似乎关系挺近,但可能也不近。毕竟,这里是帝王宅院、宫禁森严,又侍卫众多、内宦环伺,张廷玉到底有没有胆子在此地藏下东西呢?也未可知。”不过许鼎并未直接回答短发妹妹的问题,而是遥望夜中的重重楼阁暗影,似自语又似新悟,道:“而且时间又过去了几百年,如果东西真的藏在这宫殿里,只怕也早在历次查检和修缮中被翻出来了?” “你是说‘雍正的墙’不在故宫?怎么听着像自我安慰呢?不会是看到进不去,也泄气了吧?” 看着胖子,短发妹妹依旧心气不顺,就挖苦道。 “至少不太可能在这三大殿里。”许鼎收回目光,转向陈婵馨,老实地一笑:“至于说‘自我安慰’,还真的有点。反正都进不去殿里细找,总要给自己打打气、继续往别处努力呗。” “好吧。算你讲得有理。”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然承认,再望着黑沉沉的一线宫殿,也觉得胖子的话并无什么谬处,短发妹妹就不再抱怨了。 “走,去御花园看看。反正那里没法锁上。今晚真要找不到‘墙’,明天出了宫再跟张瑞秋和陈蝈儿商量吧。” 一拉陈婵馨的手,许鼎便打着手电又转向御花园方向。 “哦。” 短发妹妹轻叹口气,也稳稳跟上。 御花园本名“宫后苑”,位于故宫中轴线的最北端,再向外便是神武门了。 作为明清两代皇家的御用园林,御花园其实占地很小。以重檐录顶的钦安殿为中心,东西宽不过一百三十余米、南北进深还不足九十米,算是一处很迷你的“小花园”。 不过园林中多置古树秀石、奇花异草,又有假山、亭阁、喷泉林立,正所谓小中见大,景色也是不凡。 只可惜,现在已过午夜。一片黑沉下,花园中的一切景观景致都隐藏在深深黑暗中,反显得阴森一片,让人望之心怵。 “可以…可以不进去吗…” 站在花园门口,看着眼前漆黑一片、唯一道手电光柱在左右摇晃,陈婵馨不禁又心怯起来,小声向许鼎“建议”道。 “好不容易找到一没上锁的地儿,当然要进去找找啦。说不定张廷玉借游览御花园的机会,就把东西埋在哪棵古树下呢?” 胖子自然不肯错过夜游御花园的机会,就拉着短发妹妹要往里去。 “呀,你又骗人!刚才还说‘墙’跟故宫没什么关系,现在又自反其言,简直是没有职业道德的死胖子!” 见许鼎就要把自己往花园里拉,陈婵馨不由大急,娇呼一声,直拿起手里的地图拍向胖子。 “明明是你自己胆小,又怪我。” 无奈,许鼎只得停步,哭笑不得看向陈婵馨。 “哼!就是你坏,老使坏,一直欺负我!要进花园你自己进吧,我回去了!” 仿佛被胖子看得恼羞成怒,短发妹妹一下扔开对方的手,接着一把抢过手电,头也不回地就急步往回走。 “真回去啦?” 身后,许鼎的声音急急追来。 但陈婵馨只是不理,自管自地继续大步向前,转眼转过几个弯,就消失在厚重的夜色中,连手电的光影都不可见了。 “哼!死胖子!臭胖子!丑胖子!” 自小还没被谁这么欺负过,陈婵馨一边用力踩着脚底的砖石路,一边还在恨声嘀咕着。 胆小怎么啦?害怕怎么啦?人家是女孩子,就是会胆小害怕的。 可是这个死胖子,一点都不温柔,也不懂尊老爱幼,就知道自己逛御花园、还借口探宝,就是一只自私鬼!自私自利的自私鬼! 一边念叨着,短发妹妹怨气益胜,恨不得就把那只胖子揪到跟前,然后用手电筒狠狠给他来几下。 “啊!” 可就在这时,不知怎的脚下仿佛莫名触到什么,陈婵馨不由一个踉跄。好在反应迅速,急急收步,短发妹妹重新站定。 但就是这么一停步,陈婵馨忽然警醒过来,原来在胜气之下,自己一路疾行过来似乎都没看过地图。而再向四周急急张望,却见两侧宫墙高耸、前后道路昏黑一片,竟是已来到一处不知哪里的巷道里。 “这里是哪儿啊…” 急急翻开地图、借着手电一阵翻找摸索,却是全无头绪,完全搞不清眼前的巷道到底在哪里?又通向哪? “不怕…不怕…没那个死胖子,我也能自己找回去…” 紧抿嘴唇,短发妹妹努力深呼吸,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可是陌生幽暗的周遭环境仍好像一头怪兽般死死将她捏在手心里,且不断用力、压紧,几乎让她窒息。 好一会儿,陈婵馨终于竭力重新迈步,向着前方慢慢走去。 可是,也不知是颠得厉害还是其他原因,那探前的手电灯光却逐渐抖动起来,且越抖越剧烈。 直到后来,短发妹妹又再次停步下来,却肩头颤着,似乎已到极限。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妈妈说…鼻子长才最漂亮…”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短发妹妹身后响起。 还是那么贱、还是那么污,却让陈婵馨就要凝固的心瞬间松弛下来。 下一秒,短发妹妹慢慢转身、手电随之照去,就见一只左摇右摆的胖子正欢快走向自己。 “你!他妈!混蛋!” 再忍不住,陈婵馨一下大哭出声,就把手里的手电狠狠砸向胖子。 却转眼被许鼎稳稳接住。 但下一刻,就当短发妹妹要直冲上去把胖子真正揍成一只活生生猪头,忽然其眼角余光扫过一侧宫墙,接着脸色陡变,又尖声大叫着直扑进许鼎怀里、全身瑟瑟发抖。 章四八 捞金 “这是!?” 许鼎反应也极迅捷,当即把陈婵馨拉到身后严严护住,同时望向宫墙方向。 却见一行黑墙乌瓦上,一道模糊白影浮在半空,仿佛一枚悬停的风筝,不摇不动。 且不知为何,当胖子目光上挑瞬间,亦感觉到一双阴冷眼神自上投来,使之不觉心中生寒。 “那是什么呀!?那是什么呀!?” 宛如受惊小鹿,短发妹妹从背后死死抱住胖子,哭腔颤抖,。 “…不知道。” 多年来,故宫中时有鬼魂出没的故事传出,更有不少目击者声称曾亲眼见过身穿古时衣袍的男女幽影在夜间出没于这片古老宫垣殿堂间。 但官方给出的解释,大多只归因于夜晚视野不清或者目击者心理变化所产生的幻觉。 当然,也有专家认为是由于地磁天候的共同作用,将历史上曾真正发生在紫禁城中的某人某事,以影像的方式记录了下来。一旦再次出现相似的地磁波动和气候气温,这些影像就会自砖墙、立柱、宫殿等“硬盘”中调出,如同录像回放般重现当日的景况。 只是许鼎未曾想到,自己能“有幸”亲历这样的场面。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墙上墙下,一影二人就这么相向对峙,好像定身。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巷道,激起声声“呜咽”。 莫名的,墙上白影轻轻一动,好像点头、又似乎欠身,接着就徐徐转将过去、便顺着宫墙向前一路飘去。似慢实快。 “抓紧我!” 没来得及多想,许鼎一下将身后的陈婵馨抱起,直追着白影快速奔去。 “我们要去哪儿呀!?” 还是不敢出头探看,短发妹妹紧紧缩在胖子怀里,害怕道。 不过许鼎并未回答,只是把浑身发冷的陈婵馨更加抱紧,脚下步伐愈速。 片刻后,巷道已至尽头,眼前又是新一片的宫院和一道虚掩宫门。 就在这时,墙上的白影忽地停下,好像一片飞羽,轻轻飘入院中,转眼消失不见。 深吸口气,胖子推门直入,继续追赶。 与此同时,短发妹妹也再忍不住,抬起久低的脑袋,战战兢兢朝前张望。 下一刻,两人的目光同时聚焦院中一角。 便见苍白月色下,白影好像一阵薄雾,直透过一排半高的铁栏杆,徐徐飞到一口小井上方。 接着,白影回转,凝作人形,就对着许鼎和陈婵馨遥遥一拜。然后再一起一落,便无声息地投入到狭小井口中,不见了踪影。 “啊!鬼啊!是鬼啊!” 再控制不住,陈婵馨一下厉声尖叫起来,并手打脚蹬的剧烈挣扎,好像入魔。 好在只是转眼,叫声与挣扎又停顿下来。原来短发妹妹受刺激过大,已是晕过去了。 而几乎就在同时,“嗵”的一声轻响又自井内传出,就见有道道金毫诡异从井口投射出来。 照在无垠夜色里,顷刻散作一片,灿烂非常。 “这?” 看看金光,又看看怀中的短发妹妹,胖子也莫名彷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仅犹豫了几秒,许鼎就将陈婵馨稳稳背起,直朝着井口徐徐靠近过去。 “宝物成精?还是阴鬼陷阱?敢在胖爷跟前显摆,就非灭了你丫的!” 捏着拳、提着气,胖子上到井旁。 此时四周万籁无声,而井内透出的金芒却越发璀璨。真仿佛有无限珍宝就隐藏在这口井中,等待有缘人发掘捞起。 深吸口气,许鼎马步扎稳、身体稍向前倾、一双圆眸如鹰似隼,越过冰冷的石头井沿向井中深深望去。 立时,一片刺目金光晃过胖子眼前,令其眩目不已。 不过许鼎早有心理准备,当即偏转视线、耷拉眼皮,将半眸掩住。接着再转睛回去,穿过丝丝金毫,便见在井底的幽暗水面上,有一片似纸似叶的金色物件无声漂浮,好像井中日月。 “这个…” 没料到井内真有东西,许鼎当即大惊,同时却将探出的身子和脑袋又收了回来。 照理说,故宫博物院经过这许多年的管理修缮,几乎不可能还有文物珍宝遗留在外、不受监管。但问题是,眼前井中却有东西。那么这金色物件会是什么?刚才的白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古代鬼魂显形指引?还是妖魔鬼怪下饵引诱? 胖子退后两步、稍离开井沿,一脸凝重。 但还不及细思,自井口透出的金光竟又开始缓缓暗下,就好像耗尽了气力,慢慢变得黯淡无神。 “操!还真是深谙‘消费者心理’啊!难道现在做鬼也搞营销学?” 望着正在徐徐隐去的金色光辉,许鼎忍不住骂将出声,这明显是不给人思考观察的时间。 再不能犹豫,胖子一咬牙,先把背上的短发妹妹卸下、靠在远离小井的一处墙根下。接着就将自己身上的汗衫拔下、铺成一兜状;同时又把腰间的皮带一下抽出、如变戏法般从原来的一米长短拉伸成超过十米的伸缩软带。 不过转眼,一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自制捞兜就制作完成了。 立即,许鼎瞄也不瞄,就抢在金毫消失前,用力把兜子直扔入井中。但本人却不肯再往前靠。 接下来,只见胖子一阵奋力地左牵右摆,好似隔山打牛,便拉着手中一头的软带不断用力抖动,仿佛抽风。 俄尔,井中的光辉消散殆尽,就见许鼎猛地将软带狠狠拉起,好像捞鱼收网,一下把汗衫兜拉出井外。 “啪…” 好似风中落叶,当兜子脱井而出、堪堪落地前,一枚带着淡淡金色光泽的叶片已随风而至,先期落在了胖子脚下。 许鼎猛吸口气,看看脚下的金叶,又望了眼回归沉寂幽暗的小井,徐徐弯下身,将叶片捡起。但觉触手冰凉,却柔中带韧。 就借着天上月光,胖子把金叶递到眼前,仔细查看。 便见在其中一面上,有一大大的篆书“金”字,显得富贵异常。 当再反转叶片,却见一微雕的山形图案镶反面,崇山峻岭、逼真异常。 又有细小入微的翠蓝细笔遍布叶面山形,好像脉络一般,曲折蜿蜒、不可细数。直到最后蓝线汇于金叶中心,结成飘渺二字,便是:“太平”! 章四九 雍和 “啊?昨晚就这东西作怪啊?真会是妖精变得吗?” 第二天一早,还是大前门外的美人鱼咖啡店,胖子、短发妹妹、张陈姐妹围坐一圈,一枚闪亮金叶已在几个女生手中流转几轮。 因为晕睡一夜直到天亮才悠悠醒来,所以现在陈婵馨的精神胡好,就抓着叶片左看右看,直想从里头看出花来。 “许大哥,这就是昨夜你在故宫‘珍妃井’里发现的?” 看着短发妹妹手中的金叶,张瑞秋仍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好容易才混进故宫博物院待了一夜,“雍正的墙”没找到,却鬼使神差地拿回一片古怪叶子,也不知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严格来说,是我和馨儿一起找到的。” 一把从陈婵馨手中抽回金叶,将之放到张陈姐妹面前,许鼎道。 而听到这话,才撅嘴不满的短发妹妹又立即展颜笑起,似乎很满意胖子会讲话。 “可惜,这好像跟‘雍正的墙’无关。难道,东西真的不在故宫里头?” 又抚了抚冰凉的叶面,陈蝈儿轻叹道。 “看来希望不大。” 许鼎想了想,又把昨夜自己在博物院内的所见所思重复一遍。 听得两姐妹亦是再一轮无声叹息。 “到底会在哪儿呢?” 轻轻靠在沙发上,张瑞秋的双目略显无神和迷茫。 “我倒新想到一个地方,‘墙’可能就在那儿!” 正当一圈人都有些一筹莫展时,刚端起咖啡猛喝的陈婵馨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下高呼起来。 随之,一大片拿铁泡沫如春山心雨,溅了胖子大半脸。 “是哪儿?” 已来不及关心胖子无端被喷,张妹妹急急问向陈婵馨。 “雍和宫!”好像期待红花的小朋友,短发妹妹一脸傲娇地环视三人,高声道:“就是雍正当皇帝前待的王府,后来改成了喇嘛庙。这个可比故宫博物院更贴近‘雍正的墙’了吧?怎么样,我聪明吧?” “有道理啊!” 闻此,张瑞秋立时目光大亮。 “许大哥,你认为呢?” 陈蝈儿相对冷静,看向正手拿纸巾抹脸的胖子。 “雍和宫…雍亲王府…的确占了一个‘雍’字。而且‘让他三尺又何妨’,若解为‘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与寺庙暗合。恩,可以去看看。” 胖子先瞪了短发妹妹一眼,但遭到无情回瞪,只得点点头道。 “嘻嘻,我就说吧。” 一下笑着起身,陈婵馨就拉着胖子往外走。 张陈姐妹也赶紧跟上。 雍和宫原是明朝的内宦官房,清帝康熙将之赐给了四子胤禛,改为贝勒府。之后“四爷”一路高升,自贝勒至郡王再至亲王直至万岁,这座府邸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日渐尊荣。 待登基后,雍正仍舍不得这片“龙潜禁地”,便把它一分为二。一半为黄教上院、一半作皇家行宫。可惜后来行宫被焚,遂在雍正三年,上院被改为行宫,自此称作“雍和宫”。 后乾隆帝继位,雍和宫便正式成为一座高原佛教寺庙,并为清廷掌管高原佛教事务的中心。 许是恰逢月半,当四人来到雍和宫外,就见到人山人海一片。 无数善男信女手捧香棒红烛,自四面八方赶来朝拜。门口的街市上亦热闹异常,游客与香客相互混杂,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排过队、买了票,许鼎等就随着人群慢慢进到宫里。 果是香火鼎盛、人烟聚集,才过了最外一进的门楼,就有大片香火烟气迎面扑来。张瑞秋这般的娇弱外宾还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当即被熏得涕泪长流、咳嗽不止。 “弄点水,沾湿帕子,先挡挡。” 许鼎赶紧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递上,陈蝈儿则帮着拿出一条新手绢,用水弄湿了给表姐挡上口鼻。 “咳…咳…谢谢…” 有了一层遮挡,张瑞秋果然感觉好上许多,呼吸也重归顺畅。 “嘻嘻,这就叫‘少小不吸霾,老大徒伤悲’。” 倒是陈婵馨,一点没有受烟熏影响的模样,还一边调侃人张妹妹。 “别贫了,赶紧跟上。” 因为实在人多,又兼着香火缭绕,胖子不得不使劲护住三位姑娘,不使被人群挤到。 “哼。” 又给了许鼎一个白眼,陈婵馨才不情愿似地一把拉住其胳膊,好像小朋友牵家长般往前蹭着走。 过了昭泰门,就是天王殿。殿中供奉着布袋尊者和四天王像。殿后则立有一御碑亭,内树一座四方碑,上以满、汉、蒙、藏四文刻着乾隆所撰的《喇嘛说》。 因为香客游客太多,许鼎带着三女也实在不方便硬朝里挤,只得往一侧绕行。 可没走几步,就听前方殿中忽然传出一阵喧哗。 再看去,就见原本拥挤不堪的人群好像滚珠般忽向两侧麻利退开,留出一片相对宽敞的空场。 这时,一半披红袍、肩挂黄带的老喇嘛和一月白短袍的小道童先后自殿内走出。 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老一幼,直显出强烈反差,使人不由注目。 “呃?” 看着忽然走出的僧道二人,尤其是那清秀童子,许鼎立即大愣。 “许小友,久违了。” 便在这时,一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胖子急转头后望,果见是曾在居庸关中谋过一面的老道正笑向自己。 “呵,是老仙师啊。”许鼎反应极快,当即笑着招呼:“上次在云台与您匆匆一晤而别,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只是还未请教您老的道号尊称…” “贫道姓袁。” “啊,是袁仙师!” 许鼎赶紧又笑着轻身一躬,但眸光却在隐隐闪烁。 因为不知为何,包括陈婵馨和张陈两姐妹在内的周围众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位身穿扎眼道袍的老道士。甚至连平时最跳脱机敏的短发妹妹也对袁老道视而不见,只是兴致勃勃地望着已走到殿前空场中央的老喇嘛和小道童。 “老仙师,这是?” 眨了眨眼,一点心思已如闪电般隐去,胖子就指了指前方的白衣萝莉,笑道。 “无事,访友而已。” 袁老道微微一笑。 许鼎却如遭雷劈。 章五十 神通 访友!? 白衣萝莉拜访红袍老僧!? 两人会是好基友!? 看着祥和一片的袁老道,胖子心中虽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但脸上还得带着笑,更一本正经道点头称是:“原来如此。” 袁老道亦含笑相应。 “檀越,这许多年,为何苦苦纠缠不清?” 就在这时,忽一声长喝传来,带着浓浓番音,却亮如洪钟,直震得人耳鼓发痛。胖子急扭头望去,就见老喇嘛与小道童已来到空场中央,相向而立。 一垂眉、一嗔目,红袍老僧率先开口。 “把我的东西还了,自然再不用见。” 身高不及老僧一半,但白衣萝莉气场沛然、颜色淡淡,言谈间更无晚辈谦恭之意,只是娇音骄气。 “那物已在敝寺承奉百年,又是前朝帝室赐下,怎与檀越相关?” 对于白衣萝莉的桀骜,老喇嘛似乎不在意、又似早已习惯,只是垂目冷然。 “呵呵,笑话!前朝帝室,还不是窃了我家的。你这庙宇窝藏贼脏,竟说得如此有理?” 直望老僧,白衣萝莉冷笑发讽。 “檀越,请慎言。亵渎三宝,当下阿鼻地狱。” 被当众污蔑收纳“赃物”,老喇嘛终面露怒容、眸起精光。 就见其双掌合十间,忽有古怪旋风转起,吹鼓得红色僧袍满涨如帆、大如缸口,也使周围众人一个个为风沙迷眼、惊呼不已。 胖子立即踏上一步,把陈婵馨等三女掩在身后,自己尽量挡住风口,却亦被吹得口鼻入沙不止。 “亵渎三宝,就你?”相对陡然气势惊人的红袍老僧,白衣萝莉不动不摇、冷笑益胜,且一阵狂风卷过却连她的一丝袍角都未刮起:“佛祖教你破尽贪嗔痴三毒,可你现在这模样,又是破了哪个?只怕地狱恶鬼也比你慈祥吧?” “放肆!” 终于,白衣萝莉的“童言无忌”让双方脸皮彻底撕破。 就见老喇嘛忽踏上一步,面露丝丝淡金毫光,同时身后一片火云似的雾气翻滚,竟隐隐现出一尊巍峨佛像虚影,实是不可思议。 见此,周围的观者无不大哗。一些善男信女更当场跪拜下来,就对着老喇嘛磕头不已。 “哼,大日如来密法!” 面对佛影加持的老僧,白衣萝莉亦是娇喝。 不知何时,萝莉手中已多了一柄木剑。长不逾两尺、以黄缨结穗、乌黑刃面上更有一道赤线直通剑尖,却像流火一般,微微起伏不定。 而一见木剑出现,红袍老僧面色顿时一凝,合十双掌忽然翻飞,瞬间手指交错相扣内缚,唯一双食指竖立相合,呈密法“不动根印”。 “哞!” 印成刹那,老喇嘛忽地张口,吐出一字真言。 一瞬间,就如平地起雷,周围人群俱觉耳鸣目眩、视野恍惚、更兼心头一阵模糊,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眼前何人何物了一般。 同样,许鼎亦感到心口一阵发懵、双目发花,好像有无形重压笼罩身上,逼得他手脚僵硬,几乎站立不稳。 而当他再想去照看其他三女,却已有心无力,连转身也难。 “许小友,平心静气,自然天地清静。” 就当许鼎青筋毕露,要强行扭身时,忽然,一只手掌轻拍在其肩上。 立时,一道清凉自外而内,瞬间穿过许鼎全身。 在此气息鼓荡下,才晕眩不已的头脑和僵硬发直的身躯竟骤然恢复过来,连带昨天至今一夜未睡的疲劳也霎时消散一空。 一时间,胖子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再饱满不过。 “多谢老仙师。” 这一掌无疑来自袁老道,许鼎赶忙躬身向其道谢。 接着胖子又急急查看陈婵馨等三女情况,却见她们个个目光呆滞、虚望向前,像被定了魂一般。 “无妨的。” 看出胖子焦虑,袁老道只是一笑。 “钪!” 尚不及再说什么,忽然,又一道似龙啸似狮咆的剑吟声在前方响起。一下响彻内外高低,直让胖子听来有种遍体生寒、汗毛颤栗的错觉。 再急急望向场中,就见白衣萝莉左手捏一剑诀、右手则木剑平端,仿佛舞蹈一般,遥遥向着红袍老僧刺将过去。 可就是这般好似玩耍般的出剑,许鼎看在眼里,却好像有无形锋芒四射而出,直刺得他双目发痛、泪水自流。 “唵!” 面对木剑攻来,红袍老僧神色不动,但手印再变,现内缚宝瓶,其身后佛影亦光芒大盛,如旭日初升。 携此堂皇之势,宝瓶印瓶口前倾,放出七彩毫光,直迎上徐徐刺来的木刃。 “轰!” 下一刻,宝瓶与木剑隔空相对、光刃相触,就见一片耀目白芒陡然激起,一下笼罩场地内外。 在此光芒下,许鼎完全目不视物,就好像落入一虚无白色世界中。 直到数息后,白芒逐渐消散,胖子急忙凝眸望去,却已不见了红袍老僧与白衣萝莉的身影,天王殿前的空场上一片空空如野。 与此同时,周围众人也好像纷纷清醒过来了似的,一个个或糊涂或惊讶、或举目四望或交头接耳,就是弄不清发生了什么。而且听其言论,似乎已不记得刚才僧道对峙的局面。只说有大法师要在空场上开坛讲经,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云云… 面对如此乱局,许鼎也是惊讶万分,额上密布毛汗。 毫无疑问,红袍老僧和白衣萝莉定有神通,才能将刚才的种种痕迹抹得如此干净。说来胖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神通者,但在如此大庭广众下肆意而为,却又深藏不露,实不是凡品。 “胖子,看什么呢?这么起劲?”这时,已恢复过来的陈婵馨一拍许鼎,就撅着嘴:“快给本宫护驾,你看人又挤过来了。” “…老仙师?” 受此一拍,胖子一下警悟,再转身寻找袁老道的身影,亦是踪迹全无。 “这…” 不由的,许鼎又是茫然,愣在原地。 而见到胖子这般模样,短发妹妹也不敢再玩笑,就想上去摸摸对方额头是否发烫之类。 与此同时,在许鼎耳畔,却有一个声音幽然滑过,似姗姗来迟,又似不早不晚,便是袁老道的话音: “墙…不在这里…” 章五一 外援 “墙,真不在这儿?” 直到出了雍和宫,陈婵馨仍心有不甘,盯着许鼎追问。 “的确不在。” 胖子摇摇头,但没多解释,也无法解释,只是一人低头走在最前面。 “许大哥是怎么了?” 胖子的神色自刚才起就多有异样,张瑞秋不由担心道。 “不知道。” 陈蝈儿也是茫然,全不记得之前的一切,只感觉一个恍神后,许鼎就变得深沉起来。 “不用管他。死胖子皮糙肉厚、能吃能喝,肯定没事儿。” 只有短发妹妹心宽,随意挥过手了事。 “恩。”张瑞秋点点头,似也认可胖子抵抗力超强这一论点,但依旧蹙眉:“可许大哥说‘墙’不在雍和宫,那还会在哪里呢?” 说着,张妹妹又驻足回望身后的寺庙,显出几分愁色和不甘。 “谁知道呢…” 闻此,陈婵馨也不禁轻叹口气。 连续在故宫博物院和雍和宫中奔波,却都大海捞针、线索俱无,实让人有些心灰。 “对了,瑞秋,你的古扇我还没见过呢。不如让我掌掌眼,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玄机呢。” 回到红色宝马车中,还不及发动,陈婵馨忽然道。 “好。” 后排的张瑞秋当即把玳瑁扇取出,递给陈婵馨。 “好漂亮的扇子呀。” 古扇在手,短发妹妹当即眸光一亮,似乎很是喜欢那温润如玉的玳瑁扇骨,不由摩挲再三。 接着“唰”地撑开扇面,就见“六齿象”庄严肃穆,背面“何必猜”三字刚硬入骨,陈婵馨看着不禁柳眉紧皱。 于是,张陈姐妹也不敢打搅,坐等短发妹妹赏鉴。 “‘六齿象’指代‘六尺巷’,引出了‘让墙诗’,已是解得通透。可这‘何必猜’三个字,真的只是一句简单的‘反话’吗?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东西在里头藏着呢?” 大约十分钟后,陈婵馨交还了扇子,却是一语惊人。 “其他东西在里头?”与表妹互视一眼,张瑞秋道:“这扇子许大哥早看过了,我们也曾请了不少琉璃厂的老师傅帮忙查看,都没结果。” “那是他们水平不高、资质有限,看不出也属正常。” 陈婵馨当即小嘴一撅,地图炮打得凶猛。 “的确。这三个字仅仅作为‘反话’点醒,是感觉单薄了。你有办法或者人脉来解解看?” 这时,副驾驶座上久已沉默的许鼎忽看向陈婵馨,道。 “那是!我外公可是古文书画的行家,见过的珍品绝品无数,一定能瞧得出来。” 看着胖子,短发妹妹一下昂起下巴,骄傲非常。 “你外公?”许鼎先一愣,便点点头:“那能请他老人家帮忙掌眼看看吗?” “凭你?当然不行了。”没料到陈婵馨直截了当加以拒绝:“我外公不是哪只死胖子说见就能见的。不过…” “不过什么啊,馨儿?” 这时后排的张妹妹反听得急了,立时追问道。 “不过看在瑞秋和蝈儿的面子,我倒可以带你们一起去拜访一下。不过胖子只能算跟班啊,到时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乱说乱动,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陈婵馨果然在吊花枪,先向张陈姐妹甜甜一笑,又故意对许鼎脸色一板地“威胁”。 “好,我老实,我最老实。你看看这京城里头,还有比我更老实的胖子吗?没了吧?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胖子…” 被差别化待遇,胖子也没得抱怨,只得靠在椅背上开始碎碎念。 “哼,你还老实,昨天晚上还故意吓哭我呢…” 见到胖子“洗白”,短发妹妹不由又“恨恨”嘀咕道,随即发动汽车,驶向外边道路。 “喂,李叔叔吗?我外公在家吗?哦,在啊,下午没事儿吧…恩…一会儿我来看他…对,还带着三个朋友呢。好…快到了我给您电话,麻烦您出来接一下…好,谢谢李叔叔,再见。” 才开上东三环,陈婵馨就用蓝牙手机联络了出去。 不过听通话的意思,短发妹妹的外公还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不但要预约,还要相关人士出来接引,规格很不简单。 不由,后排的两姐妹面面相觑,不清楚陈婵馨到底是什么背景。 而许鼎则继续窝在副驾驶座上,神色虽已没有了先前的深沉严肃,但依旧言语短少,似乎还在思考什么。对于陈婵馨的这段通话,也只作不闻。 京城的环路不愧“堵环”名号,还是工作日的中午就已车满为患。好不容易转上了四环,依旧走走停停、速度迟缓。直来到五环才稍好一些,短发妹妹吐出被闷的长气,神色也松快不少。 又一阵,红色宝马从环路下来,经两个路口就驶入了一条绿荫蔽天的小路。 只见路的两侧都种有高大松柏,树围不少已超过一人合抱,颇为惊人。而且两旁的人行道上几乎不见行人走动,仅有的个别人士在路上或驻足或慢走,当见到宝马开过立即一个个紧盯上来,好像发现猎物一般。 “馨儿,你外公是政事堂参政?还是尚书府的哪位大人?又或者御史台的上大夫?先给我们交个底吧。” 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胖子忽看向开车的短发妹妹,肃然道。 “啊?” 听到这话,后面的两姐妹也立即大讶出声。 “哼,你倒反应真快,看不出平时还是个官迷嘛?” 放慢车速,陈婵馨转头白了许鼎一眼,揶揄似道。 “官迷谈不上。但至少也识得这片四九城里只为顶级大佬预备的‘正道园’。算上退休荣养在此的‘老大人’,只怕华夏再找不出比这里更有派的住宅区了吧?” “算你聪明。”又臭了胖子一眼,短发妹妹赞扬似地一笑:“至于我外公是谁,见了你自然就知道。不过今天只讲扇子的事,可别说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否则让我外公生气了,直接把你吊旗杆上晒咸肉!” “收到。” 许鼎点点头,又把转视线转向车外。 章五二 老爷子 片刻后,红色宝马徐徐停下,已来到一处朴实无华的大院门前。 陈婵馨下车,笑向等在外面的一中年男子:“李叔叔好!” “小馨儿,你好啊。” 李姓男子点点头,国字脸满是笑意,却官味甚浓。一双幽黑目光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后面的许鼎和张陈姐妹,颇为审味。尤其是胖子,直有些审视的味道,眼神犀利似锥。 不过许鼎只是视而不见,有些大胖子坦然受之的味道。 “外公还没午休吧?” 走向李姓男子,陈婵馨随意道。 “没呢。知道你来,老爷子很是高兴,刚才就吩咐准备你最喜欢的绿豆酥。” 转过头,李姓男子目光收敛、笑容不改。 “那正好,我还没吃午饭,正饿着。”短发妹妹娇声一笑,便看向胖子等人,介绍道:“他们是我朋友,带了样小东西想请外公掌眼呢。” “欢迎,欢迎大家。” 李姓男子环视一周,分向三人一点头,虽态度还算亲和,但不自觉中便带出些居高临下的味道,应是习气使然。 接着,在李姓男子的带领下四人走进大院。 先是经过一处由全副武装哨卫警戒的岗亭,接受过几名“黑西装”一丝不苟的全身仪器探测,之后便转上一条绿荫重重的幽深步道,直向前行。 “不要介意哈,进出这里的人,无论是谁都要走刚才的程序。是有些麻烦的。” 似乎担心张陈姐妹介意,才从岗哨出来,陈婵馨就笑着解释道。 不过无论张瑞秋还是陈蝈儿似乎都被此时此地的气氛所摄,不知该如何对应,只是尴尬笑笑。 “应该的。”这时,许鼎却莫名接口,道:“要不是馨儿你带着,我们之前转进‘沧桑大道’时就该被拦进局子喝茶做政审了。” “沧桑大道?” 听到胖子的话,短发妹妹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皱眉。 “就是进来的那条林荫路嘛。地图上都没怎么标记,不知道也属正常。”这时,打前的李姓男子缓了缓步子,侧头向陈婵馨一笑道,接着又看向许鼎,似夸似问:“小兄弟见闻不凡哪,倒能认出来?” “‘人间正道是沧桑’,既要入得‘正道园’,便不怕行那‘沧桑道’。本朝太祖诗情绝顶,早有言喻。” 看看李姓男子,胖子神色不动,不急不缓道。 “哦?竟然有这典故,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哪!” 仿佛真的有些吃惊,李姓男子脚步轻轻一错,微有踉跄,而望向胖子的目光已经由审视变得正视,且有了郑重的味道。 “家里长辈闲谈时听来的。到底对不对,真不做数。” 许鼎又平淡应了一句。 “原来如此。” 点点头,李姓男子收回目光,也不再试探。 步道通幽,极是深长,直走了约十分钟,前方才现出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居于一片花草繁茂中。更有一条小溪在一侧潺潺流过,水中漂浮片片黄叶,显得灵动又悠然。 小楼外,两个身着工作服的男女已在等候,当见到陈婵馨等走近,立即笑迎上前:“小小姐,总算是来了。一连两个星期没露面,老爷子都一直念叨呢。” “啊呀,这不忙着暑期实习作业吗,我也想着外公呢。” 似乎极为熟悉,短发妹妹直接上前与那中年妇人抱在一起,撒娇道。 “呵呵,老爷子正在书房听戏,我去通报一声。” 这时,另一男性工作人员道。 “不用啦,袁叔,我就去书房看外公。” 一摇手,陈婵馨直接蹦蹦跳跳地往里走,弄得胖子等人想跟也不好跟。 直待李姓男子摆摆手,示意无碍,才又带着三位客人慢慢跟上。 “老爷子很久没见外客了。你们是晚辈,一会儿说话行事都要恭谨温良才好。” 因拖在后面,李姓男子微笑着向客人们小声关照道。 “是。” 看着挂于走廊墙上的诸多照片,以及其中出现的无数显赫身影,连张外宾都忐忑了。特别其中一张还是与亚美利亚上届总统先生的合影,也让得有些懵懂的张妹妹瞬间惊醒。 “许大哥…” 另一边,湾湾的陈蝈儿更是紧张,不由靠向胖子身侧。 “李叔,不介意这么称呼您吧?” 这时,许鼎忽然开声道。 “没事儿,你讲。” 李姓男子停下脚步,道。 “一会儿见完老爷子,不会直接把我们拉秦城吃晚饭吧?” 许鼎故作惶恐。 “…不会。”李姓男子先是一愣,接着莫名笑起:“去秦城?你们可不够格。” “不够格就好。”胖子一点头,就看向身旁的张陈姐妹:“放心吧,李叔说了,不会拉我们进局子了。” “…” 看看许鼎,又看看李姓男子,张瑞秋和陈蝈儿一下腾红了脸,也不知该不该笑,一时间倒也忘记了紧张。 “呵,有点儿意思。” 又一点头,李姓男子继续朝前带路。 一会儿,几人来到一座书房前。 因门敞开着,还未走近就听见唱机里传出的京戏唱段,却是一曲老戏《击鼓骂曹》,正鼓声刚直、老腔苍烈。与此同时,陈婵馨银铃般的笑声也一齐传来,夹在劲古的唱腔中,显得格外娇憨俏丽。 “老爷子,客人到了。” 直待笑闹过一阵,李姓男子才轻步上前,向房内躬身道。 “恩,把收音机关了。去请你的小朋友都进来吧。” “哦。” 一句简单应答后,京戏唱腔随之静下。 同时,李姓男子伸手轻轻一让,许鼎点点头,就当先而行。张陈姐妹随即惴惴跟上。 书房内,天光明亮,檀香隐隐。一张简单的中式书桌摆在窗前,上头笔墨纸砚俱全。一旁,是一张藤制的躺椅,却是很有些年头了,藤色都泛着油黄,还缺了几处边角。 便在这藤椅上,一位白发老者半躺半靠,笑看着走近的三人。尤其是那双微微带钩的细目极为有神,闭合间精光闪烁,慑人非常。 “老爷子好!老爷子吉祥!” 望着眼前的老者,一时间胖子直有种在看晚间七点新闻的错觉,立即乖乖鞠躬敬礼。身后的两姐妹也赶紧跟着。 “呵呵,小胖子,你该姓‘许’吧?” 看着胖子,老爷子微微一笑,但开口第一句就把所有人惊得一跳。 章五三 龟虽寿 “不会吧,李叔叔?这么快就把胖子给‘扒皮’啦?也没见您通风报信啊,怎么就…” 听到外公的话,又看看一脸惊讶莫名的许鼎,陈婵馨第一个就跳起来,盯着李姓男子嚷道。 相应的,李姓男子也是有些发懵。看看老爷子,又看看短发妹妹,不好答话也不好解释。 “胡说什么。小李哪来得什么通风报信?” 轻瞪孙女一眼,老爷子笑斥道,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宠溺。 “不是李叔叔干的?难道是袁叔?” 陈婵馨一时还没转过弯,又看向已悄无声息进屋侍立一角的男性工作人员。 后者亦微笑着摇摇头。 “哼,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认得的?” 这时,老爷子徐徐从藤椅上站起。 短发妹妹赶紧扶住,一边道:“您认识这只胖子?” “你爷爷是博望先生,我没说错吧?” 不再理会孙女的胡搅蛮缠,老爷子直接笑问许鼎。 “原来您认识家祖,难怪了。” 胖子点点头,又恭恭敬敬补了一礼,算作晚辈见礼。 “博望先生?” 看看外公,看看胖子,陈婵馨更加迷糊了。 “外事衙门的许侍郎是博望先生的长子。” 这时,门口的李姓男子轻声提点了一句,再看向胖子的目光也又有不同。 “许侍郎归许侍郎的,你们小朋友归小朋友的,不纠缠。” 向秘书摆摆手,老爷子又笑起,后者随即轻身退了出去。 “好啊,死胖子,原来你有这么大‘背景’,却瞒我到现在!” 忽然知晓这样的‘秘密’,短发妹妹一下竖起俏眉,就扭向许鼎的大耳朵。 后者在老爷子面前也不好躲闪,只得认拧认扭,还得解释:“我也是翘家跑路出来的,哪敢去见大伯,这不只能求馨儿你帮忙嘛。” “谁信你!?肯定又骗人。” 短发妹妹撅着嘴,一脸识破坏人真面目的傲娇。 “好啦,快放手,怎能这么对客人呢?还有两个小朋友,还没说话呢。” 看着孙女与胖子笑闹,老爷子似乎分外高兴,好一会儿才假模假样地呵斥一句。 陈婵馨随即放开许鼎,又将两姐妹都拉到身边,介绍道:“这是张瑞秋,亚美利亚的外宾;这是瑞秋的表妹,来自湾湾的小才女。” “爷爷您好!” 第一次与这样的上位者打交道,两个女孩也全无了平日的机敏,只是老老实实地鞠躬敬礼。 “好,好,都是好孩子。” 看着两姐妹,老爷子慈祥点点头,让她们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喂,胖子,既然来做客,你准备的礼物呢?” 似乎还不想放过“骗人”的许鼎,才待两姐妹坐下,陈婵馨又开始“挖坑”。 “礼物?” 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短发妹妹,胖子直有种被五雷轰顶到外焦里嫩、内外俱香的错觉。 “哦?还有礼物?” 正当许鼎要组织语言辩解几句,忽然,一旁的老爷子竟也上来“补刀”。 “对,快把礼物交出来!” 见此,陈婵馨先是一惊,但立即反应过来,顺势逼着要胖子拿礼物。 于是,许鼎再无抵抗能力,就要躺下翻滚耍赖。 “说来,博望先生还欠着我一卷五千言《道德经》手书呢。既然是许家的孙子来了,那就先付些利息,也给我这间小书房留下点墨宝吧。” 便在这时,老爷子忽又悠然道。 而听到这话,短发妹妹一下就不折腾了,看看胖子,又看看外公,反显出担心来。 倒是张陈姐妹相视一笑,就站起身,要近观许鼎挥毫。 “长辈有命,小子不敢不从。只是书墨一道博大精深、横无际涯,小子才疏学浅,恐怕有负您的期许。” 很是正式,胖子稍退半步,向老爷子躬身道。 “无妨。直笔书来!”老爷子也极爽快,就对书桌上的笔砚一指:“馨儿,磨墨。” “哦。” 短短妹妹一点头,又偷看了眼胖子,就乖乖来到桌边。 先自一青瓷皿中取些清水注于一方冰纹端砚中,又拿起一枚用了近半的墨条。墨外有鎏金朱砂包裹,背面可见隶书填金的“青圭”二字。 接着,陈婵馨一手执墨、一手扶砚,皓腕轻转、玉臂徐摇。一眼望去,竟是一副现代版的红袖添香图,端得静丽非常。 连许鼎见到这般模样的陈婵馨,也不由生出一份惊艳,与平日嬉闹玩笑不断的短发妹妹完全判若两人。 渐渐的,墨香就在书房中泛起,透出娴静和书卷之情。 待一砚墨磨完,短发妹妹又细心地将一卷熟宣铺开在桌,才向胖子轻一点头。 “晚辈献丑了。” 亦向陈婵馨一笑,许鼎就直步来到桌前,选了一支兔毫湖笔,蘸满香墨,挥毫而下。 同时,陈婵馨紧靠桌边,注目看去。张陈姐妹也联袂眺望。 只有老爷子却半在看字、半在看人,不闻不动。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当第一笔乌黑的墨汁触在宣纸上,轻轻晕开、如有沾染,许鼎仿佛化作一灯下老僧,神游物外、牵挂全无,眼前唯笔唯纸,再无其他。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还是颜楷的筋骨碑力,还是内外兼俱的雄浑古拙,当一笔在手,方寸间就演化千古纵横、示出人道沧桑。直看得陈婵馨等三女目瞪口呆,心促神摇。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渐渐,笔走龙蛇、锋作刀刃,端正大楷已化成风流行书,却又于横竖点捺间带出煊赫气焰,仿佛法身万丈。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最后,当一点残墨按下又收起,胖子徐徐直起身、放下笔、正衣敛容,好像一局收官。 同样,陈婵馨亦是身子由紧至松,轻放开抓紧的桌沿,却已秀额俱汗。 “好!好一笔鲁公书,好一条《龟虽寿》!” 这时,老爷子也来到桌旁,看看许鼎,又看看陈婵馨,忽地放声大笑。 章五四 小论政 “博望先生的字,是一笔龙蛇泻汪洋,恣意、苦愁、酣醉俱全。怎么到了你这孙儿,却习的是颜鲁公的碑楷?” 命孙女将《龟虽寿》条幅收起,老爷子笑意盈盈看向许鼎。 “爷爷未授过我书法。”胖子退回原来的位置,一躬身,却面色收敛如凝:“我的字是师傅教的?” “师傅?” 老爷子花白长眉一抬。 “是。”许鼎点点头,身躯忽地一直,仿佛代师张目,道:“一个乡村教员,已离世了。” “乡村教员…”听得此语,老爷眸光一闪,沉默后轻叹一声:“可叹,华夏能人异士几何,却多隐于乡野市井、自甘清贫箪饮…可惜啊…” 能教出许鼎这般手笔,所谓“乡村教员”又怎会简单。可惜其人身名不显,终默默化作一杯黄土,怎不叫人扼腕。 而一旁的短发妹妹似还是第一次见胖子如此神情,肃然中似悲似傲,不见究竟。 不由的,陈婵馨亦轻抿朱唇,似有所感。 “也罢了。”这时,老爷子又一笑,打破愁绪,看向陈婵馨:“你说今天带了宝物给我看。” “啊,是!” 忽然转回正题,短发妹妹立时反应过来,忙把张瑞秋拉到身前。 后者当即从包中取出玳瑁扇,恭敬奉上。 而趁着老爷子赏鉴古扇,短发妹妹也将几人所寻得的种种线索并一些猜想娓娓道出。 好一会儿,老爷子细细看过两边扇面,将古扇合起又撑开,轻摇一摇,微微笑起。 “许家子,你道行不凡哪。能将这头‘六齿象’解出这许多玄妙,已是离题不远了。” “谢老爷子夸奖。”胖子一抱拳,面色已然如常:“只是‘雍正的墙’始终寻不到,‘何必猜’三字也未知真意,就僵在了一半。” “是啊,外公。”这时,短发妹妹也抱怨起来:“‘雍正的墙’我们找了好久呢,连故宫都翻了一夜,就是没找到…” “哼!竟敢夜闯博物院,你这丫头胆子倒大!” 老爷子低哼一声,似对短发妹妹不满。 “是我的主意。才托了馨儿帮忙,临时加入燕大的一支工作队混进博物院。所以一切谬误在我,与馨儿无关的。” 立时,许鼎站出揽过责任。 短发妹妹这才放下微嘟的小嘴,似满意似夸奖地飞了胖子一眸。 “恩,知错就好。”看看许鼎,又看看孙女,老爷子点点头:“夜中私闯故宫,既有违国法,又甚是危险,以后不可再犯了。” “危险?” 听到这话,胖子和短发妹妹不由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昨夜所见的那白色幽影和自井中捞出的古怪金叶。 “也罢了。”见两个小辈一时神情凝重,老爷子不再多谈,算把此事轻轻揭过:“再说这把扇子吧。” “是。” 终于讲到真章,许鼎等无不抖擞精神、洗耳恭听。 “你们之所以还弄不清‘墙’在哪儿,其实就欠在了‘何必猜’。” 老爷子转过扇面,便在三字上轻轻一点。 “果然是这样。” “外公,您知道‘墙’在哪儿了?快告诉我们吧。” 一听此言,四个小辈都不禁激动起来。陈婵馨更一下抱紧老爷子的胳膊,一通狠摇。 “好拉,别摇了,否则我这胳膊都要折了。” 老爷子溺爱地拍拍短发妹妹,后者不由轻吐舌尖,又晃着身子撒娇一番才松开了外公的手。 “这三字,其实是胤禛亲笔手书。” 将玳瑁扇交还张瑞秋,老爷子终于道。 “清帝雍正写的?” 张妹妹看看扇子,又望了许鼎一眼,有些愣住。 “对。” 老爷子点点头,随即自己来到书桌前,铺开一卷新纸,就用许鼎刚才用下的残墨,亦挥毫而下,书就“何必猜”三字,而其字体竟与扇上的三字有七八分相似。 许鼎见了,不由大惊。 “呵呵,说来,我也是这位‘四爷’的拥趸,其书法文字亦帖习过一些,但终究达不到其如剑如锋的地步哪。” 放下笔,老爷子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三字,忽然轻叹。 “外公,您怎么也会喜欢他呢?” 看着老爷子,短发妹妹似乎有些不明白了。 “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他呢?”看看孙女,又看看同样惊讶的另三人,老爷子悠悠道:“这胤禛虽是胡人胡种,却可称千古一帝。‘火耗归公’、‘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多少帝王想干要干,却又不敢干、干不了的事,在他手中办成了。当真是百战维辛、善莫大焉。虽也留下了身后滚滚骂名,但终究大涨清朝气数,打破‘胡人无百年之运’桎梏,延国祚至两百载…” 说着,老爷子又一声叹息,含义深深。 “雍正的确是个异数。”这时,许鼎也上前一步,接口道:“其心志坚刚、暴而不虐,几乎把少数民族统治者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才压住了天下万千官员和乡绅的反扑。若是换做汉家君王…” “汉家君王又如何?” 看着许鼎,老爷子双眸深深,好似幽井。 “老爷子是明知故问了。有宋神宗、明神宗故事在前,后来封建者哪还有敢复趋者?”毫不避让,许鼎回视老爷子,不急不缓道:“唯本朝太祖,鼎定乾坤,尽覆旧制官吏和乡绅,才是翻转天地、换了人间!” “…哈哈,说得好!说得好!” 又沉默片刻,老爷子忽然放声大笑,似乎极是开怀,连外面的李秘书都被惊动赶紧到门前查看。 笑了一阵,又深深看了眼许鼎,老爷子收回目光,便从一旁书架上取出一本大册子,放在书桌上,展开。 其余众人立即围上观看,就见书册名为《圓明園長春園西洋樓銅版畫》。 再翻到一页,其上是西洋工笔画法描绘着一副“宫中赏雪图”。 就在图右,又有一联题诗,看笔记亦是雍正亲笔,却写道: 格物于今又一开,千门万户雪相埋。 题词见冷心情下,已素婴孩何必猜。 何必猜! 圆明园!? 章五五 万花阵 “不错,据我想来,这‘雍正的墙’就该在圆明园中。” 将画册推到几人面前,老爷子终于把谜底揭开。 “圆明园…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看着清宫廷造办处绘制的《圓明園長春園西洋樓銅版畫》,许鼎一时大叹。 圆明园号称“万园之园”,于康熙四十八年起建,后经雍正、乾隆、嘉庆、道光等多代清帝不断修缮完善,可谓美仑美奂、巧夺天工。内更藏有无数珍奇宝物,可谓华夏宝库。可惜清廷与列强战争失败,圆明园先遭洗劫,后被焚毁,如今只留下一点断壁残垣供后人追思罢了。 “可圆明园里基本没东西啦,几座房子也是后来新建,哪里去找‘墙’呢?” 同样看着图册,短发妹妹已苦思冥想起来。 “我知道‘墙’在哪儿。” 就在这时,胖子又道。 “在哪儿!?” 立即,陈婵馨和张陈姐妹都紧盯向胖子,目光大亮。 而老爷子亦饶有兴趣地看着许鼎,微笑不言。 “这儿。” 只见胖子伸手翻动图册,不急不缓,徐徐寻到一页,展开示于众人。 “这是…迷宫!” 但见许鼎翻出的那页正是描画圆明园中著名的“万花阵”迷宫,陈婵鑫一下高呼起来。 “‘万里长城今由在’,所谓‘长城’指的并非八达岭或居庸关,而应是组成‘万花阵’的那许多纵横壁墙。”指着画页上复杂如织又精巧非凡的迷宫细笔,许鼎进一步解释:“而‘让他三尺又何妨’,便表明东西就在迷宫之下。” “原来是这样。” 张陈姐妹紧盯画册,不由再三点头。 “可如今的圆明园迷宫也是重建的,先前的早没了。宝物还会留在那里吗?” 这时,陈婵馨又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闻此,两姐妹又是分外紧张,担心虽然谜底解开,但到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由齐齐看向许鼎。 “…我觉得在。” 沉默片刻,胖子开口,却是斩钉截铁。 “何以见得呢?” 一直旁观的老爷子也插口道。 “我是这般想的:圆明园毁于列强联军烧掠,其后就一直荒芜,不会有人再在其中挖掘寻找什么。而本朝伊始,修缮圆明园,也是以保持遗迹原貌为主,未作大的建筑施工。即便已重修了‘万花阵’,亦只是粗仿。且搭建迷宫不需深挖地基,三尺之下不会触及。所以,我认为东西应该仍在原处未动。” 又看了眼图册,许鼎转过身,向老爷子陈述道。 “恩,有理有据,我赞同。” 点点头,老爷子笑容益胜。 “太好了!终于知道宝物在哪儿了,我这就挖去!” 在短发妹妹心中,老爷子的话就如圣旨般灵验,当下再不等待,就要冲去圆明园开干。 “挖?你要挖什么啊?是准备光天化日把‘。。。迷宫’都给挖倒?然后sh内外新闻头条给我长脸?” 可惜,老爷子轻哼一声,陈婵馨随即乖乖缩回。只得转身来又一轮撒娇卖萌,一边还耍赖地要老爷子帮忙想办法,否则难以跟国际友人交待云云。 “也罢了。”被痴缠得没办法,也知道自己孙女是什么脾性,老爷子当即无奈一笑,吩咐向李秘书:“你安排一下。找点专业设备,陪着几个小家伙儿走一趟。如果确有发现,把找到的东西都记一下。可算私人的,就归还张衡臣的后人;若属国宝文物,就送博物院坚鉴定收藏,以后人人都能来看嘛。” 说完,老爷子又看向张陈姐妹:“你们觉得这样如何啊?” “是,您讲得是。” 第一次被如此人物征询意见,无论张瑞秋还是陈蝈儿都有些冒汗,连忙躬身称是。 当即,李秘书转身安排去了。 “你们也别急着走,等太阳下山,圆明园关门再论不迟。” 老爷子又道。 “是,您说的是。” 许鼎点点头,扯扯陈婵馨让她老实坐下,别又激动得像只蹦跳的猴子。 后者白了胖子一眼,也就乖乖不闹腾了。 “小吴,把绿豆酥端来。” 这时,老爷子又向外招呼一声,一如一位疼爱孙女有加的好外公,而并非那手握华夏权柄之一、叱诧中外的威严宰相。 随即,中年妇人将一大盘新作的绿豆酥端入书房,分予几人。 而一边吃着,老爷子又与小辈们不时攀谈说笑、讲古论今。 但不知为何,胖子总觉得在老爷子的主持下话题转化极速、且多是环环相扣、寓意颇深,让他有种隐隐面对考官的错觉,只得更小心谨慎应对下来。 大约下午五时,保健医生第三次来催促老爷子需要休息,许鼎等人才终于辞别出来,离开书房。 “首长,该按摩理疗了,否则晚上又要睡不好了。” 待客人都离去,保健医生不由有些埋怨,就要上前搀扶老爷子。 “偶尔晚一些,没关系,不急。” 摆摆手,老爷子又踱回到书桌前,翻开那卷《龟虽寿》,细细打量起来。 见此,保健医生也是无法,只得又一次无功而返地离去。 “你觉得那孩子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老爷子忽然开口。 “看不透实。”书房角落里,一直平寂如透明人般的袁姓工作人员出声应道:“不过他该有一身横练功夫,同辈里应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了。” “功夫?” 听到这话,老爷子先是一惊,又很快平静下来。 袁侍卫乃师承龙虎山,一身正宗玄门武艺,极为了得。更难得,其习有一份“望气”绝技,可观人“气息”之强弱多寡,对于甄别外来威胁极是有用。既然他确定许鼎身怀不凡武技,就应该没错了。 “浙东许氏,本就源远流长、根基深藏。这一代又跟白家联姻,养出这么个外圆润而内气焰的儿子也属正常嘛。”徐徐将条幅收起,老爷子望向窗外一眼,似笑非笑。 “且看造化吧。” “是。” 袁侍卫亦不敢多言,只是一笑。 章五六 圆明园 日落时分,寒气骤起。 站在圆明园外,就觉股股冷风如隐刀枪,吹得人肌肤刺疼。但即便如此,包括京兆尹副督管、京府尚礼科正郎官、圆明园长等一批大小官员俱是恭敬等候于园门前,不敢稍有放纵。 又过了近小时,夕阳降下天际、夜幕低垂,终于,一辆挂着“华”字牌的轿车徐徐停在圆明园前。其后,还跟着一红色宝马和一辆用伪装篷布遮盖大半的军用卡车。 见到这副阵仗,为首的副督管眼角隐隐一跳,随即急上几步向前,来到为首轿车旁,弯腰为之打开车门。 “赵督管,辛苦了。” 步下车,李秘书一脸和气,笑向京兆尹副督管以及其身后的一批大小官员,伸出右手。 “不辛苦,应该的,为首长服务嘛。” 赵督管当即双手握住李秘书的手掌,轻而有致地摇着,满面笑容。 江湖传闻,李大秘身为老爷子的办公室主任,虽能力出众但为人冷峻,对寻常交道官吏几乎不加以辞色。今天能主动伸手过来,已是给了大面子,也是一份大善缘,赵督管如何不喜? “园子里都空了吧?” 打过招呼,李秘书道。 “都空了。连园里工作人员都集中起来,留在外边候命。” 虽不知这位李大秘要做什么,但连军用卡车都出动了,显然是老爷子授意,赵督管只管负责将指令执行彻底。 “好,那我们就先进去了。”李秘书点点头,便向诸人道:“天冷,大家辛苦,都回去休息吧。园长和专家同志留下就是。” “是。”赵督管立时应道,接着回顾圆明园长和自故宫博物院赶来的首席清宫文物专家雷师傅:“一定要给首长服务好。” “是!是!” 园长是一花甲老人、已快退休,但在诸多大员面前只得战战兢兢,硬是憋出一头大汗。而雷师傅要相对好些,平日因职业原因也常为一些达官贵人鉴定过些东西,对于眼前的场面倒是不陌生。 “两位跟我上车。” 又吩咐一句,李秘书就坐回了轿车内。 园长不由一惊,又看了眼自己的直属上司孙郎官和以往只能远远注目一下的赵督管。 后者轻一挥手,园长只得硬着头皮坐进“华”字牌轿车的副驾驶座。 接着,雷师傅上了后排。 随之,园门大开。轿车打头,三辆车鱼贯入内。 “赵督管,这里面…” 直待车队全部入园,大门又徐徐合上,孙郎官终忍不住靠上前。 “懂不懂规矩?” 回过身,赵督管重重盯了对方一眼。 孙郎官再不敢多言。 “都散了吧。” 捶捶有些发硬的腰,赵督管随意一挥手,就有一辆小车从不远街角驶将过来,稳稳停在其身旁。赵督管便弯腰钻进,干脆离去了。 见此,其他一众小吏也互视一眼,随之招呼着各自散了。再没有人敢打听圆明园内到底要干什么。 “顺着这条道直走,等到了莲花池左转,就是迷宫了。” 坐在“华”字牌轿车上,园长双腿并直、双手互拢、坐姿笔挺,仿佛课堂上的小学生。 “恩。” 李秘书独坐后排,略一点头,心思却在后面的宝马车上。或者说得再直接些,就是在许鼎身上。 浙东许氏子弟、礼部许侍郎的大侄、东许集团的三代,无论哪个身份,都已显出胖子的不凡。但这些对于李大秘而言还不算什么,毕竟他与许氏并无直接连线或厉害关系。可是,今日下午的所见所闻,却不能不让李大秘思索再三。尤其是陈婵馨对于许鼎的那份亲近和随意,颇为惹人遐思。如果胖子的身份普通还罢了,但既是许氏子弟,看来也入得老爷子法眼,那么有些可能性就不得不虑了。 “大人,到了。” 李秘书还在沉思,车已徐徐停下。 园长和雷师傅赶忙下车来。 与此同时,后面的宝马和卡车也停下。胖子等四人,以及一组身着墨绿迷彩的现役军士也下得车来。 “好。” 向园长一点头,示意对方候在一边,李秘书便走向陈婵馨等。 “小馨儿,就是这儿了,接下来就随你折腾了。” 指指已黑沉一片的“万花阵”迷宫,李秘书微微笑起。 “怎么能叫折腾呢,我这是为国探宝。对吧,李叔?” 从不肯在口头吃亏,短发妹妹当即娇呼起来。 “对,对。” 李秘书只得点头。 “那李叔你就下命令呗。” 指指一旁的一组军士,短发妹妹俏笑道。 “好。” 李秘书点点头,随即向军士一招手。 “首长,请指示。“ 立即,一位少尉军官几步上前,向李秘书“啪”地敬礼报告。 “少尉同志。” “是。” “请对这片迷宫的地下区域做出探查,深度大概三尺左右,看看是不是有东西埋在下面。” “是!” 十分干脆,也不问为什么找或找什么,少尉军官又一敬礼,就迅即跑回卡车旁下达命令。 随着一系列嘹亮高昂的口令声响起,一组军士如齿轮般快速运转起来。 首先,一台小型汽油发电机在卡车上直接启动,数条电缆联通下来,接起四架大功率探照灯,布置在迷宫四角。立时,在千瓦强光的聚焦下,黑魆魆的“万花阵”一下变得明亮清晰起来。 接着,以两人为一组,六个军士分为三组,各背起一套巨大电子背包、手持长杆的金属探测仪,就从入口进入,沿着迷宫道路做逐尺逐寸的探查。 同时,又有两组军士分别在“万花阵”外围做顺时和逆时交叉方向的探索,端的不放过一寸可能的土地。 而少尉军官则留在军用卡车上,监视探查数据的汇集、整理。 “真厉害啊!” 首次目睹华夏军士的风采,张瑞秋和陈蝈儿在旁看得都是目不转睛,赞叹连连。 由于“万花阵”内岔道众多,更有数不清的迂回和断路,所以迷宫探查的进程颇慢。 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半左右,突然,一声尖锐的电子鸣叫声在“万花阵”内响起。 胖子面色随之一变,已飞身跃入迷宫。 章五七 挖得 “下面有东西!” “万花阵”东南,一组军士手持探测杆,将圈形杆端直罩在迷宫一处内角,背后的电子背包发出高分贝蜂鸣声不绝。 “确定?” 几个起落,胖子已翻过重重迷宫壁墙,来到当场。 “确定!是典型的金属反应。埋深大约一米。” 对面的军士极为专业,立即反馈。 “好!”胖子重重一点头,就朝“万花阵”外大吼一声:“弄把锨镐和铲子来!” “园长?” 李秘书当即吩咐。 “是。我立即找。” 圆明园内植被众多,经常需要栽植、培养作业,所以一般工具都全。 园长很快就气喘吁吁地搬来一柄锨镐和一根撬棍,而少尉军官则贡献了一把钢口极佳的折叠工兵铲,都给扔了进去。 “胖子,你行吗?” 经过重建,现在的“万花阵”地面俱是水泥浇筑,不靠机械要想破开并非易事。短发妹妹不由在迷宫外大喊。 “你能把‘吗’字去掉吗?” 胖子头也不抬,抡起锨镐就对准壁墙内角的某个位置狠狠砸下。 “咔嚓!” 只听一声发闷的崩响,尖锐的鹤嘴形镐头直深深扎入冷硬的水泥中,溅起渣子一片。 下一刻,锨镐拔出,地面上已多一个两指粗细洞口,周围水泥裂缝密布。 见此,旁边的两个军士无不瞪目,似被胖子的怪力吓到。 蹲下身,许鼎伸指探入洞中,有所不满地摇摇头,接着又取过撬棍,对准洞口重重插进,然后双臂向旁用力一推。 “咔吧!” 眨眼间,近半平方的水泥板已被胖子整个翻起,直接露出其下的大片黑色泥土,如同打开一扇“地窗”。 “再确定一次位置。” 胖子暂停下来,一指露出的土壤。 两名军士当即上前,操作探测杆重新定位。 “往左三公分,就是这里。” 片刻,一军士蹲下身,指着某个位置。 “好,你让让。” 胖子一点头,锨镐再次砸下,随之撬棍再推,转眼就把“地窗”扩展到近有一平米方圆。 这样的面积已可初步挖掘。 “胖子?怎么样啦?要帮忙吗?” 这时,迷宫外又传来陈婵馨的叫声,且一边喊着一边已开始往里跑,看来是按捺不住了。 “你别添乱就是帮忙了!” 许鼎放下撬棍,操起少尉“赞助”的工兵铲,就跪在地上开挖起来。 另两个军士也小心卸下电子背包,上前来帮忙。 “哼!死胖子又瞧不起人。” 望见“万花阵”内已有大动作,短发妹妹更不肯干等,直冲进去。 见此,李秘书也只能无奈摇头,随她折腾罢了。 临近冬季,地气已冷,同时又入夜降温,胖子几铲下去挖出泥土竟都带着丝丝寒气升腾。两个负责移土的军士捧了一会儿,手就有些冷得受不住。 但同样直触泥土,甚至一手撑在“地窗”中、另一手挖掘不断,许鼎却不见异样,依旧生猛如初,仿佛一人形挖掘机。 仅仅十余分钟,一个径宽一尺、深超半米的地洞就被硬硬挖出。看得一旁的军士目瞪口呆。 不过到了这般深度,许多手势已伸展不开。甚至许鼎必须把小半身子探下去才能挖到一铲新土,甚为不便。军士想帮忙,也因作业面太小而无从入手。 又过片刻,忽听到洞内有“啪嗒”一声轻响传出,似是工兵铲的铲头碰到什么硬物。 胖子动作当即一停。 “这!” 同样听到响动,两旁的军士也神情皱紧。 “让让。” 胖子低吼一声,一下把工兵铲丢在一边,接着整个人就平趴在冰冷地面上,将左手伸入地洞中掏摸。 几秒钟后,许鼎慢慢弯身起来,同时把手臂拔出。 两名军士屏气凝神,只见胖子缓缓抽出的手掌中竟抓着一只长方形的铜匣。匣上满是斑斑绿锈和泥土沾染,匣盖顶端还有一枚小环。胖子的中指就勾在环中。 “找到了!” 虽不知这匣子到底是什么,但目标达成,军士也颇为兴奋,一下高呼起来。 下一刻,许鼎则将铜匣高举。 在聚光灯汇集下,匣子格外清晰鲜明,迷宫内外众人都看得明白。 “找到了!?” “万花阵”外,张陈姐妹眼望匣子,一下相拥蹦跳而泣。 多日来的不停上下求索、千里辗转追寻、诸多困难障碍,以及张家近两百年的不解之惑,现在答案已在眼前,怎不叫人感怀激动。 “真找到了?” 同是望着铜匣,李秘书却眉头骤紧。 虽然奉老爷子之名前来站台帮忙,实则他并不相信几个小家伙真能从圆明园里挖出什么。但现在事实显现,已是无须争辩。而当再看向许鼎,李秘书的目光又显幽亮。 “找到啦?快给我看,快给我看!” 同一时刻,在“万花阵”西角,短发妹妹亦急切万分地朝胖子挥手示意,想第一时间见证宝物到底是什么。 “那你过来呀。” 许鼎看了眼对面的陈婵馨,随口道。 “可我找不到路啊!” 回视胖子,短发妹妹大声嚷道。 “你!” “胖子,快点过来接我,快点!” 毫无“路痴”的羞耻感,陈婵馨一手叉腰,理直气壮地指挥起来。 “我…去!” 算被彻底打败,许鼎一脸懵逼,欲哭无泪。 “快点呀!” 那边短发妹妹还没耐心了,又催道。 “好…” 对于陈婵馨也是全无办法,许鼎只得把铜匣交给军士,让他们先带出迷宫,自己则“翻山越岭”往短发妹妹那边去。 “快点呀!” 仿佛眼见心爱玩具再不愿多等一秒的小朋友,才当许鼎来到面前,陈婵馨就一下转身、“啪”地把双手搭在另一边壁墙上。 “快点?” 看着仿佛“自我壁咚”的短发妹妹,许鼎不由愣住。 “快点推一把,我也要翻墙!” 陈婵馨努力往壁墙上爬,却是力小身短,还需外力协助。 “好吧。” 果然没耐心再绕迷宫,胖子看着短发妹妹轻轻摇头,接着就弯腰托住陈婵馨的腰臀,双臂稍稍用力就将其托举到壁墙上。 后者则顺势而上,紧紧把住墙体上沿。 “快呀,去那头接我下去。” 下一刻,短发妹妹又吩咐道。 “…是…” 胆子那么小,还学人家翻墙,胖子只得继续无语,亦翻到对面,接人下来。 如此连续几次,陈婵馨迅速脱出迷宫、兴高采烈,而胖子也对短发妹妹看似平淡却实则有料的身材又多了几分了解。 差不多同时,拿着铜匣的军士亦来到“万花阵”外。 接着所有人聚拢上来,就要查看匣内到底藏着怎样的宝物? 章五八 铜匣 “李叔。” 从军士手中接过铜匣,陈婵馨却未直接开启,亦没有交给“正主”张瑞秋,反送到李秘书面前。 见此,跟在后面的许鼎暗暗一点头,而张陈姐妹也只是紧张关注不动。 看着眼前的匣子,又看看短发妹妹,李大秘也是笑起。接着颌首接过,就转递给雷师傅:“在这儿开吧。” “好。” 等候至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亦对这“万花阵”下挖出的铜匣极是好奇,雷师傅当即抖擞精神,小心接过匣子,左右一看,就来到红色宝马前,先把外衣脱了平铺在引擎盖上,然后将铜匣置于其上。 同时,其他众人,包括军士们都远远围拢过来,好奇张望神秘匣内到底藏着什么。 没有立即开匣,雷师傅先拿出一只小手电,对着匣子周身探照一圈。 便见明亮冷光下,铜匣的匣面上俱布着繁复雕花纹路,致密有致,并有箔金贴敷与宝石镶嵌痕迹。只是在地下埋了太久,匣体腐蚀严重,兼又锈迹累累,所以花纹早就模糊,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到底描绘着什么。 “这是一只‘牒匣’。” 不过雷师傅并未常人,作为博物院的首席清宫文物专家,他经手鉴定、修缮、规整的清廷宝物不计其数。有些东西甚至无须上手,仅仅一观就可做到心中有数。 “牒匣?” 旁边的短发妹妹显然没听懂。 “就是盛放‘玉牒’所用的专门匣子。” 转过头,雷师傅解释道。 “玉牒?” 作为文玩菜鸟,陈婵馨依旧茫然。 “皇家子弟的身份证,古称‘玉牒’。”不想影响专家的工作,许鼎接口道:“古代皇帝生子,就把其出生的生辰八字记载在案,作为孩子身份血统的最有力证明。” “这位先生说得不错,玉牒就是皇子皇女的出生档案。但奇怪的是,皇家子弟的生辰八字在当年来说都是机密,所有玉牒俱应收藏在‘皇史晟’中。但这只牒匣为什么会被埋在圆明园里呢?” 向胖子点点头,雷师傅一边用一条细帕小心清理过匣盖上的几处泥渍,一边疑惑道。 “那个‘皇史晟’…” “皇史晟是皇家档案馆,也负责修编史料之类的工作。” 这次,不待陈婵馨问完,许鼎已抢答完毕。 弄得后者半满意半羞恼地飞了胖子一眼。 “打开吧。” 李秘书对这些学术问题兴趣不大,见铜匣表面大体清理过后,就吩咐道。 “好。” 牒匣并未上锁,小巧的锁鼻只是轻扣在一枚微凸的小环上。雷师傅当即用细帕捏住锁鼻,轻轻一扣。只听“啪哒”一声轻响,锁鼻上翘。随即另一手轻托匣盖,盖子便无声翻起,露出里面一片折叠的黄绢。 “这是…贡缎。” 便在众人或兴奋或紧张的目光下,雷师傅伸出两指轻抚过绢绸表面,又稍用力一扯,立时断定道。 “可惜,氧化得太厉害。” 胖子亦把头凑到最前,看着匣内黄绢,然后惋惜地摇摇头。 “已算是不错了。”雷师傅却意见相左,指着黄绢表面接近失色的龙纹与云纹道:“这牒匣并非密封,虽然埋在地下隔断空气,但到底免不了各种侵蚀腐化。幸好圆明园地势高,地下水控制得好,才侥幸没被淹到。否则一旦透了水,这些绸缎早烂完了。” “看看里面是什么。” 这时,李大秘又催促道。 “好。” 不敢再赘话,雷师傅用嘴叼起小手电,然后双手捏住黄绢两边,将之缓缓解开。 下一刻,白光晃动,就见展开的绸缎内露出两件东西: 一是一封素黄的纸笺;另一样则是一枚造型古朴的羊脂玉佩。 “纸和玉?” 望着两件物事,短发妹妹一下瞪大了眼睛,惊呼道。 而张瑞秋也是目光炯炯、双手握紧,直盯匣内不动。 深吸口气,雷师傅凝凝神,首先用细帕隔着拿起那张素黄纸笺。 立即,一股樟脑和椒叶味在空气中散播开来,弄得靠前的陈婵馨连续两个喷嚏。 “这是黄麻纸,里头掺有樟树皮和椒皮,防虫放蛀效果绝好,是古时官府记录重要文献资料的必备纸张。” 一边又职业习惯般地评说几句,雷师傅小心翼翼翻开纸笺。 借着灯光,就见到印有团龙底纹、又以朱砂细线分隔间距的玉牒上用簪花细笔写着两列小字。 短发妹妹眼尖,已抢先读出:“爱新觉罗.弘历,辛卯、丁酉、己卯、丙寅。” “这是清帝乾隆的玉牒!可不对啊,乾隆的生辰是‘辛卯、丁酉、庚午、丙子’,《青史稿》中早有记明,怎么会…” 看着纸笺,雷师傅一下愣在当场,满脸不可思议。 “那枚玉呢?” 没时间容专家细想,李秘书又开口道。 “哦。” 小心折好纸笺,放回匣里,雷师傅又拿起玉佩,细细查看。 只见此佩色呈膏脂、玉质温润,有一层细腻包浆覆盖玉面,触手自然温暖。 而在玉佩正面,雕有福禄寿三星聚像,刀工精细、栩栩如生;至于背面则篆写一个古体“陳”字,笔法风流飘逸,别具趣味。尤其是那“左耳”边旁连笔多折、直形似一真正耳廓,极为独特。 “啊!” 而才见到这“陳”字,陈蝈儿立时高声叫起,满面惊色。 “怎么了,蝈儿?” 短发妹妹急关切问去,以为发生了什么异状。 “那…那个玉佩…我家也有…” 看看陈婵馨,又回望了眼表姐,陈蝈儿终有些怯怯道。 “你家也有?”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无不大惊。 章五九 秘闻 “这位姑娘,请问你家是?” 出于职业习惯,雷师傅第一个问道。 “我家现居湾湾,但祖上出自海宁盐官,陈世倌便是家祖。” 看了眼雷师傅,又转头看向陈婵馨,陈蝈儿低声道。 同时,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示于诸人。照片中正是另一枚篆有“陳”字的羊脂玉佩。且那“陳”字的“左耳”与雷师傅手上的玉佩一般无二,亦是耳廓象形。 “真是一样的。” 陈婵馨拿过手机,放大画面与玉佩并列,果见屏幕内的“陳佩”与眼前得自匣内的“陳佩”毫无二致,仿佛孪生。 “这枚玉佩就是家祖传下的,到我这辈已传承了十代,现藏在湾湾的家宅里。但为什么…这里也会有?” 看着雷师傅手中的玉佩,陈蝈儿依旧疑惑不已,实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其他人也同样疑问重重,似乎无法相信世上真有这般离奇之事。 一时间,场内一片沉默。 “蝈儿,你说你家祖辈乃海宁盐官陈阁老?” 片刻后,许鼎忽然开口。 “是。” 不知道对方为何又作此问,陈蝈儿老实应答。 “瑞秋,你说你家家祖张衡臣留下遗言,有一国器重宝被藏起。” 紧接着,胖子又问向张妹妹。 “对。” 张瑞秋点点头。 “雷师傅,《清史稿》记载,乾隆帝生辰八字是?” 许鼎再问。 “辛卯、丁酉、庚午、丙子。” 雷师傅想也不想当即作答。 “那么,这张奇怪玉牒上,记载爱新觉罗?弘历的生辰八字又是?” “辛卯、丁酉、己卯、丙寅” 雷师傅再次拿起纸笺,急急看去,但才读出口,身体就是莫名一震,目凸口张。 “所以,谜底已然揭晓了。” 下一刻,许鼎一手指着玉牒、一手指向玉佩,高声道。 “你在说什么哪?到底什么谜底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看看胖子,又看看忽然激动到浑身发颤的雷师傅,短发妹妹一下焦急起来。 与此同时,张陈姐妹以及李秘书亦是齐齐盯向许鼎。 “答案就在这里。”环视众人一圈,许鼎指着铜匣以及玉佩和玉牒道:“衡臣相公所谓的‘国器重宝’,便是指当年被雍正立为太子储君的‘宝亲王’,亦是之后成功继位清廷大统的清帝乾隆。但是,这位爱新觉罗?弘历却并非雍正帝亲生,而是偷抱自海宁陈家,便是当年陈世倌的儿子。” “什么!?乾隆是汉人!?” 听到这话,陈婵馨当即叫起。 “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张陈两姐妹亦是惊呼。 唯有李大秘紧皱眉头,直视许鼎。 “其实史学界早有一种论点,推测清帝乾隆实身具汉人血统。更有传闻,其‘六下江南’就是为了拜祭自己亲生父母坟茔。而他在紫禁城中常着汉服、作汉妆,亦是排遣自身的汉血情节、聊以****只不过以往一直没有任何实据,这样的说法才不被认可,多归于野史。” 这时,雷师傅也控制住激动情绪,插口道。 “这么说来,今天找到的东西,可真是大发现了。” 李大秘也忍不住道。 “足以在考古界和史学界掀起滔天大浪!” 雷师傅肯定地重重点头。 “原来家祖留下的宝物竟会是这般的…” 一旁,收获谜底的张瑞秋看看玉佩、又看看玉牒,恍然中忽升起怅然若失之感。 “啊,原来乾隆帝是蝈儿你家的孩子啊,太牛掰了!” 在场诸人中,唯有短发妹妹兴高采烈、兴奋异常,抱着陈蝈儿就是一阵蹦跳、欢快异常。 “这…这是真的吗…我不知道呃…” 忽然跟清帝乾隆成了亲戚,一时间陈蝈儿也有些头脑发懵,不知该作何想。 “可是,堂堂清帝雍正,为什么要抱来一个与自己血脉无干、甚至不是满人的汉儿来作自己嫡子,甚至最后把皇位也传给他?况且,雍正又不是没有其他儿子。而张廷玉又为什么要冒着灭九族的风险藏起这般的东西?” 这时,李秘书忽开口,却一下问在最关节处。 “这…” 对此,雷师傅也无答案。 同样,张陈姐妹与短发妹妹亦是哑口。 “我有一个猜想。” 冷场片刻,许鼎踏上一步,道。 “什么猜想?” 陈婵馨立即追问。 “雍正之所以要抱一个汉儿来作自己的子嗣,很可能与夺嫡有关。” “夺嫡?” 看着一脸严肃的胖子,短发妹妹分外不解。 但雷师傅与李秘书却是同时目光一闪,皱眉沉思。 “雷师傅应该知道,不管正史野史,都有颇多相似记载,记述清帝康熙,也就是雍正之父,对于弘历这个孙儿很是喜爱。甚至长年带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其文韬武略。这在当时其他皇子皇孙中是绝无仅有的。” “不错。确有此事,《清史稿》中也有不少这样的记载。” 雷师傅立即点头称是。 “甚至有传言,康熙之所以会传位雍正,也是有相当程度是因为其是弘历的父亲。换句话说,因为四阿哥胤禛有一位好‘圣孙’,所以在夺嫡大战中拥有了额外的大优势。” 许鼎又道。 “的确也是种说法。” 家族传承自古就是华夏豪门的头等大事,李秘书在圈子里耳闻目睹不少,例如“父因子贵”或者“传孙不传子”的故事也颇多。所以对这一点十分理解认同。 “但雍正又是怎么知道他抱回来的这个汉儿一定能成为康熙的宠孙呢?” 认同管认同,李大秘的问题依旧犀利如刀。 “…这可能就要归于华夏自古流传的几种特异神通了,例如,‘望气’,或者‘相面’。” 想了想,胖子给出了一个可能答案。 “‘望气’…‘相面’…” 听到这话,李秘书不由愣了一下。 “至于衡臣相公为什么要藏起这般的东西,到底是私藏、还是授雍正帝之意,就真的无解了。” 这时,许鼎耸耸肩,又道。 章六十 得宝 “也罢了。这些陈年辛秘不是我们几人在这里三言两语能讲清的。之后,就交给像雷师傅这样的专家慢慢研究吧。” 沉寂片刻,李秘书终结了所有猜想。 “李叔,那这两件东西…” 众人都是点头,陈婵馨又与张陈姐妹互望一眼,便笑着开口。 “小馨儿的意思是?” 李大秘当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却也笑着反问。 “李叔是欺负人了。”短发妹妹笑容愈俏,直接道:“出来前,外公可是让我听您的话。您怎么讲,咱们就怎么办呗。” “哈哈,这一手‘推拿’耍得好,小馨儿越发机灵了。”看看短发妹妹,又看了眼紧张候在一旁的张陈两姐妹,李大秘终于哈哈大笑:“也罢了,既然把包袱扔在李叔背上,李叔就替你背了。” 说完,李秘书转向雷师傅,面色淡淡,道:“这封新发现的玉牒很是重要,关乎一段重要清史的重新发现和再梳理。你现在就将这件文物、连带匣子一起带回故宫博物院,尽早安排相关人员作进一步整理研究。” “是,领导。” 雷师傅点点头,立即将纸笺小心放进黄绢内。 可当他再下意识地要把玉佩也一同放回时,却陡然一顿,仿佛有一双沉重视线就压在其头顶。 这时,雷师傅骤然醒悟,便将“陳”字玉佩小心搁在一旁,然后直接盖上铜匣,披起外套,一躬身后就捧起匣子离开了。 见此,众人俱是无言,只是目送其远去。 “园长,今天因为发掘工作造成的一点场地设施损坏,要设法连夜修复去。不能影响到明天游客入园游玩。” 收回目光,李秘书又吩咐向另一边的园长。 “是。请领导放心,我一定组织人员连夜抢修完毕,保证天亮前搞完。” 园长也是明白人,当然听得懂话,连忙保证后就匆匆跑去安排去了。 “少尉同志,感谢你们今天的大力配合。任务完成得很好,回头我会打电话向你们旅长表示感谢。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 “是,首长!” 现役军士更是干脆,一齐向李大秘敬了军礼,就直接收拾装备上车走人,绝无一点拖泥带水。 不过片刻,各方人马皆尽散去。 “万花阵”前又陷入一片暗沉,唯有两辆小车的灯光洒出几道光明。 “好了,事都毕了,我也该回去和老爷子交差了。” 稍是矗立,李秘书又一笑,挥手向陈婵馨告别,就上了“华”字牌轿车,扬长而去。 目送李大秘的车徐徐消失在圆明园的夜色中,陈婵馨忽然一下兴奋地蹦起,接着一把抓起依旧搁在宝马引擎盖上的“陳”字玉佩,直塞到陈蝈儿手里:“哈哈,总算没有白忙活儿。” “这个…” 讲心里话,自见到这枚“陳”字玉佩出匣,陈蝈儿就十分希望能够代家里取回这件先祖之物,带回湾湾宅**奉。可是她也知晓此物非同一般,又是与玉牒一起出土,还是在一位华夏高官的眼皮底下,所以几乎不抱希望。 但现在短发妹妹就这样二话不说地将玉佩塞到自己怀里,陈蝈儿反而一下有些接受不住,愣愣地不敢收。 “快藏好啊。这么个宝贝,可别露了白。” 见陈蝈儿忽然呆住不动,陈婵馨反而着急催促道。 “表姐,这…” 平日的陈蝈儿都很有主见,这时却不得不为难地看向张瑞秋,似向她求助。 “这…” 见到这般情景,张妹妹自然更没主意,只得继续望向胖子求援。 “蝈儿就收下吧。毕竟本就是你海宁陈家的东西,算是‘完璧归陈’。” 看着三女,许鼎神色轻松中略有疲惫,仿佛一番长跑后成功抵达终点的惬意。 “对呀,蝈儿快收下吧,胖子都吐‘象牙’了。” 这时,短发妹妹又劝道,但还不忘趁机损把胖子。 “至于瑞秋呢,稍为委屈些,辛苦一场没能带回宝物。不过能解开衡臣相公留下的谜题,也算不虚此行。” 没理会陈婵馨的挑拨,许鼎又看向张瑞秋,微笑道。 “我没关系的。”张妹妹连忙摇手:“就像许大哥所说,能解开家祖的谜题,又能享受这样一段丰富多彩的探宝旅程,已是最好的奖励了。而且表妹和我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倒是许大哥你和馨儿一路辛劳帮忙,却…” “我这儿哪有什么辛苦。这么好玩的事,多一些才好呢。”陈婵馨直接秀首一昂、小手一挥,仿佛义薄云天,接着又转头看眼胖子:“至于他嘛…辛苦点也好,减肥。” “我去…” 看着短发妹妹直把自己当牲口的眼神,胖子欲哭无泪、欲诉无门,只得埋头认了。 完整破解了“六齿象”谜题,又为陈蝈儿取下了“陳”字玉佩,这次探宝之行可说功德圆满。 接下来,陈婵馨就驾车带着另三人离开了圆明园,在胖子的提议下又前往“山坡羊”涮锅店大吃一顿,以示庆祝。 “回来了?” 几乎同时,在“正道园”,李秘书也已返回。 老爷子刚用过晚饭不久,正在屋外踱步消食。身后不远袁卫士徐徐跟随。 几步上前,来到老爷子身侧半步后跟上,李秘书将刚才圆明园中之事娓娓道出。 “这么讲,东西确有其物了?” 静静听完,老爷子停下步子,回视过去。 “对。一只铜匣,两件东西。玉牒已交故宫博物院处置,玉佩留给了馨小姐。” 李秘书点点头。 “呵呵,看来许家子的确有道有运哪。”老爷子忽是一笑,又随口问道:“玉佩是馨儿缠着你留下的?” “不。”李秘书摇摇头:“馨小姐没开口。” “哦?” 听到这话,老爷子却是一抬长眉,似有些意料之中。 “我接了‘锅’,没办法,只能替馨小姐背了。” 李秘书一笑道。 “这丫头,看来是长进了,不是原先那个揪住我胡子要这要那的小黄毛了。” 不知为何,老爷子似有感叹、又似有些感怀。 “女大十八变嘛。” 李秘书接上一句。 “是大了…大了…” 老爷子点点头。 这时李秘书也发觉了大领导的某种情绪,便沉默下来。 “这件事就这样吧。” 片刻后,老爷子轻叹口气,情感收敛,淡淡道。 “是。” “回头,看看本月工作安排。时间允许的话,我想听取一下最近外事情况的工作汇报。” 老爷子最后吩咐道。 “是。” 李秘书低着头,轻声答应,但虚握的双手却是一紧。 因为负责外事工作的主要领导之一,正是礼部的许侍郎。 章六一 道别和迎来 “这次真的多谢许大哥。明年一定要来湾湾哦,到时表姐和馨儿也一起,我们一同吃遍逛遍宝岛。” 机场临别,虽是满载而归,张陈姐妹仍有诸多不舍。甚至张瑞秋已哭过了两次。 “放心,明年暑假我一定来湾湾找蝈儿玩。到时我们三女侠又能携手并进、笑傲江湖了。” 安慰过梨花带雨的张瑞秋,短发妹妹立即欢快道。 “听说湾湾夜市多多,到时候可要放开肚子大吃才好。” 一旁,胖子也笑着点头。 “且,说得好像你平时吃饭是勒着肚子似的。没见昨天涮锅店的老奶奶,看你的脸都绿了,几乎把人家‘东坡羊’给吃没了。” 一回头,陈婵馨就臭了许鼎一眼,仿佛看着“典藏限量加长版vip饭桶”。 “这不高兴嘛。一高兴,饭量就涨。” 胖子“嘿嘿”一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昨晚是真的把涮锅店里羊肉羊杂都给吃没了,弄得人老太太还出来道歉,说没给服务好,一定不收饭钱。最后还是陈婵馨能说会道,把老太太给哄回去,直接买了单。 “时间到了,准备入关安检吧。” 看了眼翻滚不止的航班时刻表,许鼎道。 “恩。” 分别在即,张瑞秋攥着护照和登机牌,眼眶又有泛红。 “许大哥,保重哦。” 另一边,陈蝈儿忽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胖子,就在其脸上轻轻“蜻蜓点水”,转眼又红着脸跳开了。 见此,张瑞秋先是一呆,但一抿薄唇,亦踏上一步,在许鼎的另半边脸颊上也是一吻,留下一抹淡淡粉色唇印。 “哼!” 眼见胖子得此温柔,短发妹妹不禁低哼一声,嘴唇不由嘟起。 “许大哥,馨儿,再见咯。” 虽是不舍,亦期待着来日再见,张陈姐妹与许鼎和陈婵馨挥手道别,转身进入安检通道、徐徐消失人海。 “瑞秋…蝈儿…” 直到这时,短发妹妹的面庞上才显出一份难抑的不舍和伤心。 原来她也并非一味欢快,亦会因伙伴的分离而心伤难过,只是先前为照顾更感性的张瑞秋而忍着罢了。 “擦擦。” 许鼎拿出一包纸巾递将过去。 “恩。” 陈婵馨点头接过,才抽出一张,但一眼就见到胖子脸上的两个唇印,瞬间柳眉倒竖,直接“啪”地又把纸巾拍在对方脸上: “哼!你自己先擦干净吧,色狼!” “色狼?” 胖子莫名万分,两只小眼睛还“布林布林”地直盯着短发妹妹瞧。 “脸上!是不是舍不得擦啊!?” 陈婵馨直接发飙道。 “啊?” 这时,许鼎才意识到张陈姐妹给自己留下的“纪念品”,赶紧吐口唾沫在手、顺势一抹,又拿纸巾用力乱擦,算把“罪证”彻底抹去了。 “哼,脏胖子!” 看着胡乱擦脸的胖子,陈婵馨高昂起头,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哪里脏啦?” 偷偷把纸巾塞裤兜里,胖子抵死不认“口水擦脸”的壮举。 “噫!又脏又色的胖子!” 又狠狠臭了许鼎一眼,陈婵馨便转身朝机场大厅外大步行去,仿佛不想再理这只让人“讨厌”的胖子。 当然,是不是真的不想理睬,还是“欲擒故纵”地打算等着对方追上来时再好好惩罚之,就不得而知了。 可直待走出十余米,身后竟无半点追赶的声音。短发妹妹不禁有些真气了。 接着又负气地向前走了二十米,背后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终于,陈婵馨秀眉再竖、眸亮邪光,便咬着细白小牙一下转过身来,就准备返身回去好好收拾某个“不知好歹”的笨蛋。 但就在这时,一声惨呼莫名传来,竟是胖子的声音。 陈婵馨赶紧回身望去,就见许鼎不知何时已半跪在地、两手被拗在背后动弹不得。 在其身侧,一个身着花衬衫、七分裤、人字拖、一脸沧桑虬须的陌生大叔正一手压之,一手持一本杂志卷成棍状,不断敲着胖子。 且每敲一下,许鼎就一声惨叫,仿佛被大棍击中。不过看胖子神情却是做作浮夸,一脸挤眉弄眼。 难怪周围旁人见了这一幕都赶紧绕道走开,不知这两个奇怪家伙在搞什么。 “许鼎?你们?” 短发妹妹赶紧跑将过去,看看沧桑大叔、又看看胖子,一脸疑问。 “哇,好可爱的小姑娘!蛤蟆,这是你新交的朋友?” 见陈婵馨现身,沧桑大叔才怒气冲冲的神色一下转嗔为喜,先朝短发妹妹点点头,就向胖子道。 “蛤蟆!?” 听到这般称呼,陈婵馨更是大讶,随即“噗”地直笑出声。 而地上的许鼎则一副要钻地缝的模样,低头直喘粗气。 “大叔,您好。我叫陈婵馨,是许鼎的朋友。不知您是?” 看胖子实在可怜,短发妹妹也不好再落井下石,便道。 “我是他老子。” 沧桑大叔点头微笑。 “啊?您是许叔叔啊!” 实没想到对方会是胖子的父亲,陈婵馨顿时一惊。 不过若比较二人的模样,虽然体形相差许多,但脸型甚像。特别是一双如剑长眉,都是一般得乌黑笔挺、英气逼人。不过许鼎的眉色更深更陈,沧桑大叔则是长眉入鬓,反显几分儒雅。 “许叔叔好!您今天是…” 看到胖子还被压在地上,陈婵馨小心地靠前一步,几乎与许鼎并排。 “这小子翘家一年多不回,现在被我逮到,非打断他的腿。” 又作怒容,许父一杂志拍许鼎脸上。 胖子再接“一棒”,也惨叫连连,好像身受酷刑。 “啊,他都这么大了还离家出走?” 看着许鼎,短发妹妹仿佛不可思议。 “谁说不是呢?从小到大,除了他妈就没人管得住他。” 许父也是叹口气,但杂志一抖又要“施刑”,却被陈婵馨一把拉住。 “许叔,许鼎是不应该,您教训得对,我听着都想踹他几脚。不过这里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教训起来不方便。不如咱们换个人少的地儿,我再给您找些老虎凳、辣椒水来,您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好吗?” “呃…” “老虎凳辣椒水!?” 看着貌似一本正经的陈婵馨,无论站着的许父还是蹲跪的许鼎,都是一愣。 章六二 许父 但转眼,许父已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放开许鼎: “既然小姑娘替你求了情,就先放你一码。还不向人家道谢?” “啊?” 莫名其妙欠下“救命”的人情,胖子只得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哀叹一声,朝短发妹妹讨好一笑。 “哼!” 陈婵馨则傲娇地半昂着头、依旧不想理睬的模样,看来还在为刚才的事儿生气。 “许叔,您一路赶来也辛苦了。不如我们先回城里,找个茶馆吃点东西、喝壶茶,您也能接茬儿教训他。” 转过头,短发妹妹又可爱地笑起,道。 “呵呵,谢谢你啦,不过茶可没空喝。今天来找蛤蟆,就是把他抓回浙东去开会,马上就得走。” 许父摆摆手,凌厉看向许鼎。 后者垂头丧气一耷拉脑袋,万分不愿的样子。 “啊?马上回浙东?”一听这话,陈婵馨莫名脸色一变,忙道:“开什么会啊,这么急?” “家里的小作坊要改组,得让蛤蟆挑点担子。” 许父随口道。 “啊呀,许叔,这您可是欺负侄女我年幼无知咯。”俏目轻轻一翻,短发妹妹忽然发难,道:“堂堂浙东许氏、博望先生的嫡脉,可不会为了个把小作坊来千里拉人吧?” “哦?” 闻此,许父先一皱眉,随即凝目撇向许鼎。 后者无辜耸肩,示意自己不曾卖弄多言过什么。 “许叔不必怀疑。”见到父子二人的诡异神情,陈婵馨只是一笑,傲然道:“前日,我带许鼎见了外公,就被他老人家一眼认出了。” “哦?你外公?” 许父目光微闪。 “是徐老爷子。听说爷爷还欠了人家一卷《道德经》。” 不等短发妹妹回答,许鼎已上前一步,站到两人中间,中介人一般地介绍道。 “徐老爷子…《道德经》?你是说!” 听到这话,许父终于有些变色。如剑长眉一下挑起,一身沧桑味道亦瞬时变作隐隐威压,好像雄狮翻鬃。 “就是那位老人家。住‘正道园’的。” 胖子肯定地点点头。 “…恩,原来你是徐海棠的女儿。” 稍顿一下,许父再看向短发妹妹,忽地一笑。 “啊,许叔你认得我妈?” 听到这话,陈婵馨反惊讶万分。 “爸,你这么花心,老妈他知道吗?” 胖子亦贼兮兮地笑起,不过立时遭到许父和短发妹妹的怒目而视。 后者更直接在其腰上狠抓一把,掐得许鼎疼得龇牙咧嘴。 “我跟徐海棠仅泛泛认识。倒是…”似是别有隐情,许父解释了半句就不多言了,只对陈婵馨道:“你若有兴趣,回头可问问你母亲,便提‘白容容’三字,她就知晓了。” “白容容?” 短发妹妹似有咀嚼,却是从未听闻过。 “这是我妈的名字。” 这时,许鼎道。 “啊?是阿姨她…” 陈婵馨也是一愣。 “好啦,闲话就说到这儿。现在该跟我回去了。你妈可在家等!” 向短发妹妹点头一笑,许父一杂志敲在许鼎身上,就要赶路。 “我还有事儿呢,真没空回去。” 谁知胖子忽地转身,就躲在了陈婵馨背后,跟自个儿老爹鼻子对鼻子眼瞪眼。 同时,陈婵馨也条件反射似地张开双手,母鸡护小鸡一般把许鼎掩护在身后。当然,以她的苗条身材,基本也护不住多少面积。 “你能有什么屁事!” 隔着短发妹妹,许父不好动手,只能斥道。 “我答应了馨儿要帮她探宝!” 情急之下,胖子眼珠一转,谎话张嘴就来。 “探宝?”许父顿时皱眉:“你探什么宝?” “自然是好宝贝了。对不对,馨儿?” 自己的性格做派实在被父亲看透摸透,许鼎不敢多讲,只能求助短发妹妹。 “是呀,许叔。许鼎他前天就答应我的,要帮我这个忙,去寻一件宝贝。这事儿外公也知晓的。这不,今早刚把两个朋友送走,我们就打算开始呢。没想到在机场遇到了您。” 仿佛天生的外交官,陈婵馨不慌不忙接过话头,便娇笑浅浅向许父侃侃而谈。间或还一把拉住胖子的手,好像吃定了这个帮手一般。 “哦?真是这样?” 看看儿子,又看看神情自若的短发妹妹,许父笑道。 “当然是真的啦。”陈婵馨当即一拽许鼎:“快,把东西拿出来,也请许叔给看看。” “东西!?” 胖子一下大汗,浑不知对方在说什么。或者短发妹妹又在坑自己,一会儿再被拆穿,不知还要被老爹怎么修理。 “就是那片‘叶子’呀!笨蛋!” 看着许鼎一脸就快穿帮的表情,陈婵馨反而大急,狠狠一扭对方胳膊。 “叶子?哦,对!是叶子!叶子!” 听到“叶子”两字,胖子骤然醒悟,急忙从兜里一阵掏摸,找出那枚自故宫井中寻得的金叶,感激涕零地送到短发妹妹手里。 后者接过叶子,又傲娇地白了眼许鼎,然后恭敬递给许父。 “真有东西?” 其实许父早看出儿子在虚张声势,只是陈婵馨在旁力挺,便不能拆穿得太生硬,得顾着小姑娘的面子。 可现在真有一片精巧异常的金叶在手,他也不由疑惑起来。当再看到叶上的“太平”二字,其目光顿是凝住。 而见到许父神情忽变得严肃,许鼎和陈婵馨当即互视一眼,也安静下来。 “…你们想找‘太平山’?” 沉默片刻,许父抬起头,看向两人。 “太平山?” “许叔你知道这叶子的出处?” 并肩而立,许鼎和陈婵馨同时惊奇道。 “呵呵,原来你们不知道啊。” 看着二人,许父揶揄一笑。 “这不才要开始嘛,倒让许叔您先给解开谜题了。”短发妹妹反应奇快,已顺溜接口:“那您就给我们讲讲吧。” “好。”似对陈婵馨格外喜爱,许父也不推辞,一指手中金叶:“此物乃当年‘石翼王’所制,亦是寻找‘太平山’的最大线索。” 章六三 太平山 “石翼王…太平山…难道是‘太平天国石达开’?” 才听到老爹的话,胖子已脱口而出。 “不错,正是翼王石达开。”许父点点头,又看向似有不明的短发妹妹,解释道:“清道光年间,太平军自两广金田起事,与清廷征战连场,其势最大时曾席卷华夏过半。石达开则是太平军中一位重要将领,称‘翼王’,十分善战。可惜因与其他太平军将领不合,便带领一支人马单独西征离去,最终被困死在西南安顺场。” “哦,是这样。我记起来了,历史课曾讲过,那人好像是给大渡河拦住了去路,才被包围困住的。” 陈婵馨想了会儿,终于把还给老师的东西又捡了回来。 “自从安顺场兵败,世间就有传言流出,说:石翼王在战败前曾将大批军饷财宝隐藏,以待东山再起取用。可惜后来石达开身死清廷、一切皆休,就再没人知晓财宝藏匿何处。唯有一些神秘的金叶子在江湖流传,其上画着古怪标记,并书有‘太平’二字。据称是石翼王为防万一特制,后人可藉此寻找藏有财宝的‘太平山’所在。” 将金叶交还短发妹妹,许父徐徐道。 “真有宝藏哪…” 看着交回的金叶,陈婵馨也是震惊。 自己不过随口一提、为帮胖子圆场而已,却不料就真与一份失落宝藏挂钩,短发妹妹直感到莫名荒谬。 但同时,又一份情绪迅速在陈婵馨心底滋生出来。有兴奋、有雀跃、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感,仿佛冥冥中已注定自己与那“太平山”有缘。 只是一瞬间,短发妹妹已打定了主意。 “大体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时,许父又道。 “当然是凭着金叶子去寻找‘太平山’啊!” 抢在许鼎前,陈婵馨已斩钉截铁道。 “对,要去找!堂堂石翼王留下的财宝,自然要给发掘出来,为建设新华夏添砖加瓦。” 胖子实在不愿意灰溜溜地回浙东开什么集团会议,立即大声附和。 “不知许叔是否得空,不如跟我们一起吧。这样也能时时向您请教、受您教导,必定受益良多呢。” 不待许父说话,短发妹妹又是一通抢白,直接反守为攻。 “哈哈,你这小姑娘。” 许父当即笑起,一阵摇头。 “看来你们是打定主意了?” 笑了一阵,许父道。 “是。” 陈婵馨沉静点头。 许鼎亦一本正经相和。 “好吧,蛤蟆可以暂时不回浙东,就帮着你找‘太平山’。” “太好了!” 听到这话,短发妹妹一下高兴地跳起。 胖子自然也是大喜,总算可以在外边继续无拘无束地逍遥一阵。 “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许父又道。 “许叔,您讲。” 闻此,陈婵馨一下安静下来,又用力扯了胖子的胳膊,示意后者注意听。 许鼎只能乖乖点头听训。 “一,安顺场位于蜀地西南、临近云贵,自古山水繁复、地理险恶,只是你们两个前往太危险,必须找人陪同。” 许父竖起第一根手指。 “陪同?谁啊?” 许鼎一皱眉。 “达戎芈,现居住甘孜康定。你们先去找他,让他带你们进山。” 许父道。 “许叔,这位达戎芈是什么来头,可靠吗?” 子不疑父,有些话短发妹妹才好发问。 “他本是苗家刀客。因为年纪大了,又有个女儿,就在康定城里定居。”许父笑笑:“至于可不可靠,呵呵,我想应该比蛤蟆可靠。” “…” 莫名被老爹鄙视,许鼎只能一瞪眼,做无声抗争。 “好的。我们一定先去康定找这位达戎芈。” 许父都这么讲了,陈婵馨再不怀疑,点头答应。 “第二,探宝之事本就飘渺,金叶上的线索也不一定为真。如果面临险境或者事有不利,要即刻撤回,不可强求。” 许父伸出第二根手指。 “您放心,我们就是去游历游历、增长见识,不会真拼命的。” 短发妹妹又答应得痛快。 “好。”许父点点头,伸起第三根手指:“最后,你想走下这一遭,还需徐老爷子同意才行。” “啊?” 直到这第三个要求,陈婵馨一下苦脸下来。 “事有轻重。你想远游,总要让家里人知晓才是。” 看着短发妹妹,许父不轻不重又道。但意思明确无比,如果老爷子不同意,此行断不能成。 “好吧。我回去说说看。” 皱着眉,陈婵馨咬牙答应下来。 “这便好。” 许父点点头。接着就从怀中拿出一物,交给短发妹妹。 “这是?” 接在手中,注目看去,陈婵馨立时面露喜爱之色。 原来竟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翠蝉,全由碧绿籽玉琢成,精巧非常。且一入手,就有一片清凉气息从蝉中透出,自然沁进皮肤,使人顿感舒适自在。 “‘夏无’?” 见到翠蝉,许鼎却是一愣。 “夏无?” 短发妹妹转眸看向胖子。 “我妈的宝贝之一。” 许鼎朝老爹一撇嘴。 “阿姨的宝贝?” 闻此,陈婵馨又看看手中的翠蝉,觉得不好再拿,就要交还许父。 “这是出门前你妈让我带着。本来我还不明白,现在嘛…”瞪了儿子一眼,许父向短发妹妹笑着一摆手:“看来就是给你们准备的。” “啊?为我们准备的?” 这话听得实在玄妙,陈婵馨当真不懂了。 “这枚翠蝉叫做‘夏无’,是南宋旧物,据说曾为易安居士玩赏,有清凉辟虫的奇效。”许鼎指指翠蝉,道:“如果真进了蜀地大山,这东西会有大用的。” “是这样…”看看胖子,又看看手中的翠蝉,陈婵馨却疑惑更甚:“那阿姨又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找‘太平山’呢?” 因为就在半小时前,陈婵馨连听都没听过“太平山”和石翼王宝藏呢。 “如果我说,我妈能掐会算。你信吗?” 看着短发妹妹,胖子再次语出惊人。 “那个…我信吧…” 做人要讲礼貌,陈婵馨点点头,信了。 章六-四 同意 “白容容自小得异人传授,兼通‘梅花易数’和‘麻衣相’。能算出她儿子的行踪,不过反掌罢了。” 正道园中,望着老老实实站在自己跟前的陈婵馨,老爷子似笑非笑。 “外公,您也认识胖子的妈妈?还有,这世上真有掐算未来的事?” 陈婵馨惊异道。 “白容容跟海棠从小就是朋友,我怎么会不知晓?至于占卜问卦,华夏自古有之,种种事例不绝于史,为什么就不能是真的呢?” 老爷子反问道。 “原来真是这样…” 陈婵馨只觉自己的人生观再次受到冲刷,不由有些愣神。 “这枚‘夏无’,许四车就算是交给你了?” 一指搁在桌上的翠蝉,老爷子又道。 “许四车?” 陈婵馨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许鼎的父亲。取‘学富却不及五车’之意,算是博望先生的某种期许吧。” 老爷子略解释道。 “哦。”其实并不觉得“四车”这个名字能有什么好,陈婵馨只是随意点点头,道:“许叔说山里虫蛇众多,佩戴这枚翠蝉可以避免叮咬。而且我名字里带有一个‘婵’字,同音相谐,就算送我的见面礼了。” “嘿,‘夏无’做见面礼…” 闻此,老爷子又是笑起。 “外公,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或者太过贵重?我今天就还给胖子吧。” 见老爷子笑得古怪,陈婵馨连忙道。 “那你喜欢这枚翠蝉吗?说实话。” 老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又问道。 “…喜欢…” 低垂眼帘,陈婵馨轻声道。 “既是这样,收下就是了。” “哦。” 听外公这么讲,陈婵馨便小露欢喜地把翠蝉又握回手里。 “许四车后来还说了什么?” 坐回藤椅上,老爷子继续问道。 “也没讲什么了,就是写下一份康定城的地址。”陈婵馨想了想,又道:“另外,还说当年与金叶一起流传出的还有一句谜面,叫做:‘面水靠山;宝藏其间’,也是一条线索。然后就坐飞机直接回浙东了。” “恩。”老爷子知书通史,确也曾听过这句关于“太平山”的谜句,略一点头,就看向孙女:“那你是打定主意要去找那石达开的宝藏了?” “是。” 终于说到了关键处,陈婵馨坚定点头道。 “好,就去吧。但要注意安全。” 却不料,老爷子竟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闻此,陈婵馨反而一下呆住了。 “该做的准备必须做好。海棠那里,我会帮你去讲。” 这时,老爷子又道,直接把后续的路也帮孙女都铺平了。 “谢谢外公!” 虽不明白老爷子为何答应得这般爽快,但能得到首肯,陈婵馨还是高兴万分。一下就扑到外公脚边,一阵娇笑撒娇。逗得老爷子也是笑容不坠。 片刻后,陈婵馨离开正道园,要回燕大请假,并准备些衣物之类带走。 “首长,是不是派人跟着,保护一下?” 待陈婵馨辞出,一角的袁侍卫少有地主动开口道。 “你怕有危险?” 老爷子依旧坐在藤椅上,缓缓一摇一摇,似是闭目养神。 “安顺场附近山林险峻、民风复杂,只是馨小姐他们几人的话,力量有些薄弱了。” 所谓“正道园保镖”,做的就是万无一失,所以在袁侍卫看来仅仅几个人入山寻宝,实在太过危险。 “呵呵,你也说了,是安顺场。当年我们还不是光着脚从那里杀出条血路,才闯过了包围圈?现在自家儿女再去走走,就使不得了?” 不料老爷子却是冷笑一声,语气也少有得发重。 当即,袁侍卫静若寒蝉,再不敢多言一句。 一时间,屋内只余下了藤椅轻摇的“咯吱”声。 “还有,既然白容容都已经算过,她儿子也一起跟着,又送了‘夏无’,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直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才又悠悠道,却似自言自语。 袁侍卫也只作未闻。 几乎就在同时,许鼎拎着一大包酒肉进了潘家园。七转八弯的,就来到当日淘到“孟臣壶盖”的摊位前,把依旧午睡的老头一把摇醒。 “谁啊!?” 睡得正好却被叫醒,老头自然一肚子不乐意,就睁眼瞪去,却见一满脸笑容的胖子和两瓶好酒在自己眼前晃荡。 “老爷子,我来看您啦!” 许鼎又一晃左手上的袋子,立时有肉香和酱香传出,弄得人满嘴生唾。 “哦…哦,是你这胖崽子!”时隔未久,老头还认得这个从自己这儿扒走真东西的胖子,又看了眼酒菜,就乐道:“这都是孝敬我的?” “可不。”胖子双手又是一阵晃荡:“好饕家的白酱驴肉、孙记辣汁火烧全套,还有两瓶好酒。” “嘿!都是好东西啊!你这胖崽子真不赖哪!” 见是如此好酒好肉,老头再忍不住,一下站起就开始收摊。 三下五除二,零零总总的真假小东西就被收进三个不同的包袱里。也不用许鼎帮忙,老头利落全扛上肩,就打头朝前走。 胖子急忙跟上。 等出了潘家园,老头就直钻入不远处的一条胡同。接着一路左右迂行,最终来到一座隐藏深深的小四合院前。 院门用一把大铜锁锁着、门漆斑驳,透过门缝隐约可见院内的一些物事。又有一片枝叶从一侧院墙上透出,显出绿意正浓,与北国的秋天不甚相合。 从裤腰上取下一柄长钥匙,老头开了门,把胖子让了进去。 才踏入院落,许鼎就见院子中心立有一棵硕大榕树,虽不绝高、却有合抱粗细,且冠如华盖,几乎把大半个院子都给遮住了。但除此之外,整个小院却是分外清白,几乎再无其他。 “好树哪!” 胖子当即停步,一声大赞。 “嘿,父辈种下的。没想能长到现在。虽不成材,却让老头子我乘凉半生。” 老头合上院门,一笑道。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理应如此。” 许鼎点点头,找了一桌,放下酒肉。 章六五 流涕 在院内支了张木桌,微摇,又搬出两张竹椅,一老一少就在树下坐定。 扯开口袋,许鼎把三斤重的白酱驴肉搁上桌,又端出大碗的辣汁火烧。顿时肉香混着鲜辣,盈满院落。 老头却是馋酒,直接拿过查看。只见一瓶是五粮液,另一瓶则是老款装的西凤。 “嘿,‘老凤’!十几年没见这酒了,你小子从哪儿寻来的?” 老头显然更爱老款西凤,两眼都快冒了光。 “官有官道,鼠有鼠道。您管它是什么道儿来的,喝就是了。” 胖子呵呵笑着拿过酒瓶打开,为老头斟上。 “小子说得好。” 看着徐徐注入口杯的清澈酒浆,老头喜得眉开眼笑。再一嗅那盈鼻的醇香,已是不饮自醉了。 “干了!” 才等酒满,老头直端起口杯,就是一口闷下。 立即,冰凉的酒线如燃起炽焰,自舌尖猛地烧到胃里,顿激得老头满头大汗,却是连呼三声“过瘾”。 “来,老爷子,驴肉。香。” 没有立即给老头续酒,许鼎夹过块白酱驴肉放在其碗里,笑劝道。 “好。” 老头长呼出口酒气,也不用筷,便手抓着把驴肉往嘴里一搁,顿时一通大嚼。 那驴肉已煮得酥烂,配上秘制的白酱汁,间杂着蒜泥,当真越嚼越香,回味无穷。 “我说,才几天功夫,你小子就发财了?请我这老头子这么喝酒吃肉。说说,是捡着什么大漏了?” 一块驴肉下肚,酒劲儿也缓下了,不用胖子动手,老头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却不再猛喝,小酌几口,又夹了块火烧吃着,一边问道。 “哪有什么大漏,不过是赌青皮赚了点零花钱。” 胖子也自喝了一杯,咂巴下嘴,取了小块驴肉慢嚼。 “运气不错啊。开出什么了?” 老头问道。 “一对官帽,直接卖给青皮老板。” “嗬,行啊,你小子这是要行官运哪。” 老头立时一乐,就与许鼎喝了一个。 “我就是一混子,哪来的官运?”又为老头倒上酒,胖子摇着头,道:“不过前两天我还真遇上件稀奇事儿,正好跟您这儿请教请教。” “什么事儿,你讲。” 老头往椅背上一靠,指着胖子。 “是这样:前天吧,我有事儿在故宫博物院里留了一晚。半夜睡不着出来转悠,就见到有一白影在宫墙上半飞半走,鬼魂似的,最后还飞进了井里,闪出一片金光。” 于是,许鼎便把当日夜中在故宫所见怪事大体讲了。 “白影…飞井…金光…”听完,老头没立即出声,只是端起酒杯又闷了一大口,皱眉自个儿念叨了半晌儿,才看向胖子:“只怕是遇上‘珍妃夜游’了。” “您老的意思,真是前清那位妃子的魂魄在故宫里显形?” 胖子听得一愣。 “八成。”老头点点头,放下口杯:“你得知道,紫禁城自建成到现在已快五百年了。太老、太旧、故事太多,所以里头的阴气和怨气就重。白天人多还不觉得,可一到夜里,就是阴风阵阵、渗人骨肉啊。” “可照理,故宫修建时定是请过僧侣、道冠、星羽、方士的高人查验过,风水不可能有差。怎么还会积蓄阴气呢?” 许鼎不解问道。 “嘿嘿,就是因为这宫殿修得‘太好’的关系。” 老头忽地神秘一笑,又拿起块驴肉丢嘴里嚼着。 胖子则为之满上酒,敬了一杯。 “你得知道,当皇帝的,不论是愚是贤是好是坏,都逃不过两个字,就是‘怕死’。哪怕始皇帝,还千方百计地派遣方士出海、寻找不老仙丹呢。所以,在建造皇宫时,皇帝实则最关心的还是一个安全问题。” “安全?” “对,就是安全。”老头肯定道:“说得再细些,一就是要防范刺客、抵御外敌或者逆臣攻击;二么,是能够护卫天子、防止被一些妖人以邪术镇魇。” “镇魇?” 胖子一皱眉 “对喽。”老头摸摸泛红的鼻尖,压低声音:“蛊毒、针偶、勾魂、八字拜杀…咱老祖宗会的玩意儿太多。随便搬出一样都能杀人于无形,皇帝老儿自然要死死防着。所以那紫禁城,看着宫墙森严、角楼环布,不过只是表面罢了,实则内地里不知布了多少机关、埋了多少阵图。便把整座宫殿建成为一座内外闭塞的‘囚笼’。外界种种别想丝毫透入,里头所有也无法随意渗出。” “原来是这样。” 许鼎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 “所以你想,那些死在紫禁城里头的人,特别是一些怨死的和不能发丧的,他们的魂魄就出不去。只能一直在里头飘荡徘徊,不入轮回。偶尔夜中见到生人,或忍不住显出形来,彼此对望一下罢了。” 说着,老头又是叹息一声,喝了口酒。 “那金光呢?” 就这么吃着聊着,一瓶“老凤”已经干了,许鼎又开了五粮液,给老头倒上。 “金光,倒可能真是宝物。”老头想了想,道:“当日西太后屈杀了那位妃子、把她推了井,事后似有悔惧,就安排人超度,又扔了不少宝物进井作为陪葬。你看到的金光可能就是宝光。”说到这儿,老头一下想起似地直盯向胖子,鸭声道:“你小子眼光那么毒,又胆大手黑,一定是从井里掏出什么了吧?” “嘿嘿,还是瞒不过您老。”许鼎低声一笑,就道:“其实今天来,除了喝酒吃肉,还有就是想请您给掌掌眼。” “好,快拿出来我看看。” 老头也是好事之人,立即兴奋叫起,连酒都不喝了,直催胖子。 “就是这个。” 当即,胖子将金叶取出,放在了桌上。 而才见到叶子,老头却立时身子大震,重重靠在椅背上、几乎要向后摔倒。 许鼎一惊,连忙去扶,却见老头狠一咬牙,又已坐稳,却是涕泪长流、泣不成声。 章六六 山魈 “老爷子,您这是!?” 都坐六望七的人了,才喝下许多酒,若是大悲不止就易伤身。 许鼎急忙上前相劝。 但老头只是愣愣看着桌上的金叶,不出一声。良久,方颤巍巍地独自起身,走进里屋。 见此,胖子也不知该跟不该? 好在不一会儿,老头就从屋里出来,回到院中,把一物放在木桌。 许鼎随之望去,顿时一惊。 原来那竟也是一枚金叶子。与原搁在桌上的自己那片全然一致,亦书有“太平”二字。 “老爷子,您怎么也…” 连忙拿起两枚金叶比较翻看,胖子惊奇不已。 “那是…我儿子的遗物…” 深叹口气,老爷子坐回竹椅,将杯中残酒一口闷下,浊泪隐隐。 “您儿子?” 许鼎一愣。 “就在两年前,与你一般,不知从哪儿得了这金叶子,便带着和几个朋友一起入蜀地寻找‘太平山’,却自此一去不回…” 老头指指金叶,悲戚道。 “一去不回?” 看看金叶,许鼎又看向老头,疑惑道。 “对。一共去了四个,回来‘半个’,还有这枚金叶子。” “半个?” “是啊。手脚都快‘化’没了,只能算‘半个’。” 老头苦笑浓浓。 “化没了?” 胖子眉头更紧。 “对。被毒没的。”老头深深叹息:“等彻底断了气,没多久,剩下的身子也都化光了。” “毒没的?什么毒?” 还没听说过如此霸道的毒物,且又不可能是工业类的酸碱,胖子实在不懂。 “山魈之毒!” 老头一咬牙,狠狠道。 “山魈?” “对,山魈!”老头点点头:“山魈就是山精,草木一类的精怪,只长在深山老林里,模样类似大树,却能慢慢走动。最喜好新鲜血肉。” “喜好新鲜血肉?” 许鼎又是一惊。 “不错。山魈生性嗜血,但凡活物从它身边经过,就会被许多触须一样的藤蔓抓住缠绕,直到活活勒死。再受剧毒树汁腐蚀,慢慢化成养料,供山魈吸取。” 老头解释道。 “竟是这样!?” 这般奇闻,听来直与传说故事相似,胖子不由有些惊疑。 “小子你别不信。”看出对方的心思,老头冷笑一声,又道:“在古时,精怪之属就是山林的霸主,等闲人遇上只有死路一条。当年始皇帝遣五十万秦军南下征战百越,便在岭南的千里莽林中被土著与精怪联军杀得大败。如果不是屠睢当机立断退守龙川关、勉强稳住阵脚,恐怕纵横六国无敌的秦卒就要全军覆没在南越的崇山峻岭里了。” “既然山魈这般厉害,怎么现在却见不到了呢?” 想了想,胖子又道。 “哼!再厉害,精怪也须‘依林而生’。” 老头冷哼一声。 “依林而生?这就难怪了…” 许鼎点点头。 千年以降,华夏的植被覆盖率一直在走低,尤以近百年为最。却没想到,这样的恶劣状况在相当程度上却大大压制了精怪这些异类的活动区域和生存基础,甚至使之陷入灭绝之境。 “所以,现今也只有在最深最僻的老山林子里才可能遇上山魈。唉,却可惜,我那孩儿…” 说着,老头再是长叹垂泪。 “大哥入蜀前肯定做足了准备,手中也该有些‘家伙’。就算遇上山魈,怎么…” 沉默了一下,胖子又道。 “你哪里晓得这些精怪的厉害!”盯了对方一眼,老头恨恨道:“山魈虽形似大树,但能动能走,力大无穷。无论枝条还是藤蔓打来,都如大棍鞭子一般,极是伤人!又周身长着粗厚甲皮,刀剑难伤,就算用火枪轰也效果不大。” “竟是这样!?” 闻此,胖子登时双目大瞪。 “还不止。草木精怪大多带毒,这山魈的汁液更是剧毒阴狠。一旦沾染上,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连尸体都会被毒化了去。除非能杀死山魈,挖出其体内的树芯,才能解毒。” 老头显然对山魈多有研究,当即一一解说。 “那就难怪了。” 直听到这里,许鼎才重重点头。 果然,除非身负自动步枪或者手榴弹这样的大军器,否则就算有刀有斧,与力大身坚更带毒的山魈遇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劝你啊,还是不要去寻什么‘太平山’了。那石达开的宝藏再好,也不过水中日月,不如保住自家性命要紧。而且,除了山魈这样的精怪,蜀地西南崇岭滚滚、多有各种险地,你一个外人过去,实在太过危险。” 当胖子还在思索,老头又开声劝道。 “老爷子,这金叶子上的翠蓝细笔,您知道该怎么解吗?” 没有答老头的话,许鼎却是反问。 “唉,你这样的年轻人哪!!” 看着胖子,就如两年前看着自己的儿子,老头不由重重长叹。 “您放心,我就打算过去随便转转,权当旅游了,绝不强求宝藏财宝什么。” 知道老头关心自己,许鼎便笑着道。 “唉。” 知道自己劝不动,老头又长叹一声。 “呵,再说,如果有缘真给我寻到地方,说不定还能见到大哥留下的什么遗物,我一定给您带回来。” 这时,胖子又道。 “你是说…真的!?” 当听到这句话,老头忽地愣住,接着一下用力抓住许鼎的手。 “一定。” 不明白老头为何突然这么激动,但胖子还是一点头,郑重保证。 “好!我信你!” 直视许鼎双眸好一会儿,老头点点头,放开对方,接着转进里屋,拿出一张图和一只小包放在胖子面前。 “都过去两年了,我儿就算没中山魈毒,尸骨也早没了。但有一件东西,我一直寻回来,奈何年老体衰、有心无力。”坐到许鼎对面,老头神情肃穆:“这次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带回来,实就是我郭家的大恩人!” “老爷子您直管讲,到底什么东西?真要遇到,我一定全力拿回来。” “是一块祖传的玉玦。”老头面色沉重:“传了几百年,才到我手上,我又给了儿子,只可惜…不管怎样,哪怕人没了,我还是想把玉玦找回来,奉进祖坟里,这样对郭家祖宗上下也算一个交代。” “行!” 胖子一口答应。 “至于这只包袱和这张图,原是为我自己预备的。尤其是图,是遍查许多古籍图志,才一点点拼凑出来。现在你去,就都给你了。只是,须万事小心哪。” 又点点头,老头将图纸和包裹往许鼎面前轻轻一推,仿佛交出了所有的希望。 章六七 莫道前路无知己 出了小院,胖子并未依约定赶去燕大与短发妹妹汇合,而是一人直趋火车站,买了张两小时后出发前往蓉城的二等座车票,又鼓捣了些吃喝,就按点独自上车。 直到动车开启,许鼎才用手机给陈婵馨发了条短信,只言“此去西南路遥难测,请君安居京城以待”,然后竟直接关机了。 至于短发妹妹收到短信后会有何种反应,或如何暴跳如雷,也只得以后再说。毕竟前路可能有山魈出没,胖子自顾尚且不定,更无法保证娇滴滴的陈婵馨安危,又怎肯放她冒险。 一路无话,许鼎吃过了东西就靠在椅背上假寐休息,同时脑海中反复回放老头所说的一点一滴。 说来,此次寻找“太平山”根本就是因缘成事:先自故宫井中捡到金叶,其后机场被老爹抓住不得不寻借口躲避,刚才又受老头托付顺路寻找亡子遗物…简直一环套一环,使人难免生出命运使然的宿命感,间或唏嘘暗叹。 “也罢,就走上一遭吧。” 放开眉梢,自失一笑,许鼎悠然入梦。 第二日一早,火车准点到达蓉城。 下了车,许鼎先在附近找了家开张的小店,叫上三碗担担面。 “来喽,小面三碗。” 店老板是个大妈,手脚极快。胖子才在一张小桌边坐下没多久,三碗色泽红亮的担担面已被端上。 只见三只粗瓷碗内,面条俱是团成一团、晶亮细滑,飘着盈鼻香气。又佐有辣椒油、肉末、川冬菜、芽菜、蒜末、豌豆尖、葱花等十余种配料,端的漂亮非常。 胖子当即持筷捞起一卷、塞入口中,就觉满口酸辣、鲜香异常、极是开胃。 便仿佛风卷残云,没五分钟,三碗担担面便连面带汤全部入肚。 许鼎亦是吃得满头大汗、畅快淋漓。待结过钞、出了面店,就直接前往长途汽车站,买了张开往康定的车票。 又七小时过去,当胖子的肚皮再次呱呱作响,他已然站在康定老街的街面上。再看看时间,却是下午两点半。 康定,蜀西重镇、茶马咽喉,从来都是各族各方汇集交融之地。 康定原是汉名,古称“打箭炉”。相传蜀汉时诸葛丞相南征孟获,遣将领郭达在此地造箭,因而得名。至今,在康定城东北有一大山,便取名为“郭达山”。山巅处有一铁质嘛尼旗杆高耸,极似箭杆。 许鼎站在老街上举目四望,只见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按照老爹给的地址,没用多久便找到了那家“佳苗”熟食店,即是“退休”苗家刀客达戎芈所开。 站在门外,胖子没有立即进店,而是先瞄了会儿对外的橱窗,忽地皱眉。 原来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可见店内陈列有诸多熟食品种。除了普通的,例如红肠、方腿、肚子、咸鹅之类,在一边的店墙上竟还挂着半扇风干的连头小獐子,以及一只完整的烟熏穿山甲。 当然,这样的东西拿出来做成食品贩卖已是触犯华夏法规。但奈何此地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又兼乃苗人店家,等闲商检也不敢惹,倒也相安无事。 但胖子看中的倒不是美味本身,而是能猎到这样的野物,在现今的环境下已相当不容易,非深入山地野林不可。由此可见那位达戎芈的本事。 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许鼎推门进入店内。 “叮呤叮呤…” 门上风铃悦耳作响,里头已有一个小小身影钻出迎接。 许鼎看去,不由一愣。 那竟是只穿着传统苗服的小萝莉,唇红齿白、笑靥如花、极是可爱,仿佛山野雏菊一般。 当胖子望着萝莉,萝莉亦回望胖子,似有疑惑。 如此对视了两秒多钟,苗家萝莉忽地好看笑起,却是语出惊人:“大兄弟,想整点啥?” “大兄弟”?还“整点啥”!? 面对这满满的东北乡情味儿,再看看萝莉的苗服,胖子一下痴了。 “诶?” 见胖子毫无反应,萝莉轻一皱眉,竟直接卷了舌头,又一招手,道:“雷猴?” “雷猴”? 改港版了!?胖子再次被雷得外焦里嫩,举动不得。 “先森,你造吗?你酱紫一子不索话,我都不晓得你想要色莫?” 终于,苗家萝莉轻叹口气,不得不换上湾湾腔,且是仿佛志玲姐姐那种嗲嗲的偶像剧味道。 闻此,胖子终于忍不下去,生怕对方再开口就要直接跨国,来句“撒哇地卡”或者“阔你七哇”之类,便赶紧道:“我找达戎芈。” “啊啦,原来你找阿爸啊。” 总算,苗家萝莉换回了中规中矩的普通话,歪头看着胖子。 “阿爸?你是达戎芈的女儿?” “当然咯。”苗家萝莉骄傲地一抬头:“我叫露瑶,是阿爸最宝贝的女儿。” “你好露瑶。”胖子点点头:“你阿爸在店里吗?” “不在”露瑶摇摇头:“阿爸回寨子了,今天都不会来店了。” “回寨子了?”许鼎皱皱眉,便又笑道:“那你能带我去找他吗?我有些急事。” “可以啊,正好我也要回寨子呢。不过要再等一会儿,等我关了店。”露瑶点点头,忽一指店内:“正好,还有个姐姐也找阿爸,到时一起走。” “姐姐?” 胖子一愣,顺着苗家萝莉的指向看去,却是骤然满脸抽筋。 “死胖子…” 便在一声熟悉的娇喝声中,短发妹妹已张牙舞爪扑将过来。 章六八 蛤蟆的由来 带着满身的淤青和红紫,胖子被短发妹妹紧紧抓着胳膊,跟随苗家萝莉上了一辆看来破破烂烂的短途班车。 “开到寨子可要两个钟头,你们乖乖坐在车上,不能再闹咯。否则司机大叔的脾气可不好。” 才在最后一排坐定,露瑶便煞有介事地关照身边的两人道。 “放心,我会看住这只死胖子的。” 短发妹妹向苗家萝莉亲热一笑,接着就回过头对许鼎怒目而视,仿佛面对阶级敌人。 “也不是我闹的啊。” 至于胖子则摸着自己被掐得青紫交杂、好似盛开花圃的胳膊,一脸苦笑。 要说这回陈婵馨可是真生气了,刚才在店里时几乎要把某人活生生剁成肉馅。 不过想想也是,被莫名其妙放了鸽子,且再没法联系到人,只能一人坐着航班赶到蓉城,再包车到康定,总算是把许鼎给堵住。 这样的混蛋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要气得火冒三丈吧。 所以在熟食店里短发妹妹直接扑上来又抓又掐乃至又咬,胖子也只能全无反抗、任其发泄了。 而且到了这时许鼎也算看出来,陈婵馨的确是外柔内刚、心有定见。你不带她,自己就能千里迢迢找上来。可想而知,如果再拒绝或者哄骗,恐怕她都敢继续独闯下去,直到“太平山”为止。 所以,无可奈何下,许鼎也只得与她约法三章、签得城下之盟。 “哼!没良心…没信用…没品格…没担当…没义气…死胖子…” 坐在胖子身侧,短发妹妹一边无聊等待发车,一边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着,更不时偷偷用手指戳着许鼎的腰头肉,显然“余恨未了”。 “好啦,我知道错啦,求您就别再念‘紧箍咒’了…” 死胖子不怕骂、不怕打,就怕被人在耳畔唠叨,而且反抗不得,只能可怜兮兮地悄声告饶。 “哼!你还知道错!让你甩下我!让你关手机!让你骗人!”不讨饶还好,一讨饶,陈婵馨更气,戳向某人的指头更加倍用力:“还‘紧箍咒’!你哪里一点像齐天大圣啦?倒是跟二师兄的模样也差不离了…” “是…我天蓬、我悟能、我八戒…” 好像砧板上的肥肉,胖子既然挣扎不了,只得躺倒扮死、任人鱼肉鸟… “哼!不要装死!” 奈何,短发妹妹一眼看穿了他的小伎俩,一把搬过那张耷拉的肥脸转向自己:“说,以后还骗我不?” “不骗了…” “说,以后还关机不接我电话不?” “不关了…” “说,以后还丢下我自己跑路不?” “不跑了…” “说,你小名为啥叫‘蛤蟆’?” “啊?” 实没料到短发妹妹冷不丁地忽然转过话题问到自己的小名,胖子登时一个激灵,没有接茬。 “啊什么啊?快讲!” 这个问题在送走许老爹时陈婵馨就曾问过,奈何许鼎抵死不说。现在乘了主客颠倒、气势大盛,短发妹妹自然要趁胜追击、问出个究竟来。 “这个嘛…啊…哈…” 眨巴着小眼睛,胖子还想罔顾左右而言它,却被陈婵馨瞪着俏眸、直逼到近前,以至俩人呼吸口闻。 无计可施,许鼎只得“招供”。 “爷爷给我取小名叫‘步蟾’,老爹嫌不够亲热,就借着叫我‘蛤蟆’了。” 说起这段往事,胖子也是一脑门心酸,怎么感觉自个儿都不是老爹亲生的。 “‘步蟾’…‘蛤蟆’…嘻嘻…” 终于得到了真相,短发妹妹亦觉得有趣万分,总算破开怒容、重展出些许笑颜。 见此,许鼎不由暗出口气。 不过才笑了几声,陈婵馨却莫名又有些红脸,当下再不理胖子,转过头看向车外,仿佛又开始生气一般。 许鼎则二丈摸不着头脑,也不好立即“冒死”发问,就闭上嘴乖乖装葫芦。 从康定老城前往寨子,班车单程大约需要两个小时。沿途可远眺“贡嘎群山”。但见白色群峰连绵、景色壮观非常。 不过因走的是山路、颇为颠簸,所以没过多久,坐在后排的短发妹妹就有些晕车了。加之一路追赶过来都没怎么睡,没一会儿竟开始眼冒金星、作呕连连。 “快躺下来,把呼吸放慢,舌尖抵着上腭。” 发现短发妹妹有难受的迹象,胖子当即一摸其额头,好在没有发热迹象,就赶紧站起身,让她在后排座上平躺下来,头部枕在露瑶的腿上。 “姐姐,坚持住,还有不远就到了。” 苗家萝莉也是乖巧,直接伸出一双小手,扶住陈婵馨的太阳穴,就轻轻揉压住,一边小声劝慰着。 与此同时,许鼎则直接在地板上坐下,身体紧靠座沿、顶住短发妹妹半边身子,尽量不使之因汽车行驶而晃动或弹跳。接着,又拿过陈婵馨的右手,便用拇指稍重地按在其虎口上,开始有规律的揉捏。 如此,大约十分钟,短发妹妹便感觉晕眩状况大为改善。再睁开眼,分别看了看头顶的露瑶和一旁的许鼎,稍显苍白地一笑。 “你是累到了,又遇上晕车,所以才特别难受。”又翻看了下陈婵馨的眼皮,抚了抚其耳根,许鼎好像一名真正的大夫,医嘱道:“现在就躺着,不要动、也不要乱想,缓过一阵就没事了。今晚吃点温食、再早些睡,明天就好。” “哦…” 被胖子继续揉着虎口,短发妹妹既感酸麻、又觉灼热,更有种难言的舒适安心。 如此,不知不觉间,睡意便沉沉而下。 片刻,陈婵馨已轻轻打起鼾来。 见此,胖子与苗家萝莉不由相视轻出口气。 章六九 买路钱 班车到站,已是满山晚霞、天色渐沉。 “喏,寨子就在山上头。” 敏捷地跳上一块大石,露瑶指着一条蜿蜒而上的山路。便在山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吊脚木楼斜出。 “哇,好高啊!” 川西多山岭,且越接近高原、山势愈发险峻离奇。短发妹妹抬首仰望,不禁感叹。 “身体还吃得消吧?如果不行,我背你上去。” 许鼎亦在打量山路,又看看陈婵馨,道。 “可以的。没问题。” 一觉睡到下车,短发妹妹已不觉任何不适,反而精神焕发、满面红润。 “那就好。” 胖子点点头,不再多说。 “我来领路。” 作为主人,苗家萝莉一下跳下大石,当先引领。 “好。” 短发妹妹与胖子一前一后,跟着露瑶向山上行去。 一开始,山路尚好,坡度也较缓。陈婵馨走在上面不觉如何吃力,反而左顾右盼地看景。但渐渐的,道路变得狭窄,又多崎岖。有的地方甚至会外延到山崖边,仅可供一人通行。为照顾两个客人,苗家萝莉开始步速放慢,不时小心招呼。 但哪怕如此,大约一刻钟后,短发妹妹已然气喘吁吁。且落脚越发小心在意,再没刚才的兴头。 “抓着我走。” 这时,一直靠后的许鼎忽上前一步,扣住陈婵馨左腕。 “恩。” 几乎同时,短发妹妹亦手掌一翻,紧握住胖子的掌沿。 但如此一来,两人便自然变成牵手并肩而行,姿态亲密有加。 不过对此陈婵馨并无不适之感,反而嘴角噙笑,刚才有些胆怯的脚步也一下变得轻快踏实起来。 “哥哥姐姐加油啊,再有一半就到了。” 前头,露瑶亦欢快招手,为两人加油鼓劲。 走过最难行的一段,当再转过一个山坳,剩下的路陡然又变得好走许多,且苗寨也已遥遥在望。 “阿告斗尼阿告勾,阿告斗蒙阿告戎,出给拢偏蒙朗欧,出得排排拢乃蒙…” 似乎是就快到家的缘故,露瑶看来十分开心,一边走着一边就高歌起来。 别看萝莉人小身矮,嗓音却甚是嘹亮清脆,如夜中黄莺。 在此远山环抱中闻得这般清丽少民之歌,端的韵味悠远、动听非常。 “露瑶,你唱的是什么呀?真好听!” 一曲才毕、余音尚绕,陈婵馨便急匆匆赶到苗家萝莉身旁,好奇问道。 “是苗歌呀。” 露瑶好看地笑起。 “这就是苗歌啊…真好听。歌词唱的是什么呢?我都听不懂。” 短发妹妹又问。 “这个嘛…” 听到这个问题,苗家萝莉却忽地小脸一红,没有立即作答。 “哈哈!我道是哪只小凤凰在唱情歌想哥哥呢,原来是小露瑶啊!” 便在这时,一声长笑从前头路旁传出。 就见到有一高一矮两个苗族小伙儿分自两棵山树上跳下,机敏好似灵猴。 而面对两人的哄笑,苗家萝莉似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她刚才所唱乃是苗家情歌,本来以为胖子和短发妹妹听不懂,唱了也没关系,却不料被熟人抓了现行,不由发囧。 “帕多哥哥,阿朗哥哥。” 小脸泛红,露瑶向两人轻声招呼。 “你不在城里看店,怎么偷跑回来啦?可别被达戎芈叔揍。” 萝莉年纪尚小,不好多过取笑,苗家小伙儿笑了阵就收了声,转口上前问道。 “阿爸才不会揍我。”皱皱鼻子,露瑶笃定道,又一指身后:“有客人要找阿爸,我就带他们来寨子的。” “客人?” 仿佛才看到两人一般,苗家小伙儿以疏远和戒备兼具的目光缓缓扫过许鼎和陈婵馨。 “什么客人?不会是骗子吧?”斜眼看着外客,矮个小伙忽然开腔:“小露瑶,你可要当心,外头来的家伙大多狡猾心坏,跟豺狼似的,千万别给骗了。” 说完,又煞有介事地瞄了许鼎和陈婵馨一眼。 自然,短发妹妹哪受得了这样的指桑骂槐、当即要发作,却被胖子笑笑拦住。 与此同时,苗家萝莉却又开口:“不会。昨天阿爸才交代我的,如果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来找,就领了到寨子来。” “达戎芈叔真这么关照你?” 似有不信,矮个小伙儿紧皱粗眉。 “当然是真的。” 苗家萝莉斩钉截铁。 “难怪了。” 闻此,许鼎也暗自点头。 “既然是达戎芈叔的客人,就没啥问题了。不过…” 这时,高个小伙又道。 “不过什么?” 终忍不住,短发妹妹开腔。 “不过按规矩,外人进寨,是要交买路钱的。” 高个小伙儿“咯咯”一笑,似有得意。 “买路钱?” 闻此,陈婵馨又是大为不忿,就要拒绝。 “多少钱一个人?” 不料,许鼎已一步上前,呵呵笑道。 “干嘛要给他们钱?” 短发妹妹立时一把拉住胖子胳膊,仿佛见不得老公被宰的小媳妇。 “啊呀,这个买路钱自古有之嘛,不稀奇。”许鼎转头看眼短发妹妹,一笑道:“以前叫:‘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现在嘛,文明了,改了切口,叫:‘距离前方收费站两百米’…” “什么跟什么呀!” 听胖子胡诌,短发妹妹不禁想笑不笑,拍了对方一巴掌。 “再说,当年刘帅打这过时,不也拿出几十条枪支援少民同胞的反封建反压迫事业嘛,这也算‘过路费’的一种嘛。”任由陈婵馨拍着,许鼎又看向两个苗族小伙儿:“多少钱?” “算你有见识,知道规矩。”高个小伙儿点点头,接着伸出两根手指:“要进寨子,一律一人二十。” “行,收钱。” 也是干脆,胖子掏了四十,递给高个。 后者收了,又仔细点过一遍,确认钱钞无误,便侧身让开了路。 见此,露瑶也是见怪不怪地笑笑,便带头往寨子里去。 许鼎和陈婵馨随即跟上。 但就当经过矮个小伙儿身旁时,不知怎的,对方忽然伸出一手就拍向短发妹妹挺翘的屁股,似乎是想沾点小便宜。 可这只咸猪手才伸到一半,却被另一只胖手闪电般抓住。 接着只听“咔吧”一声响,矮个的一条胳膊已脱臼下来,同时整个人摔得嘴啃泥。 “你!?” 见此,高个小伙儿想也不想一拳挥向胖子,却眨眼间亦被打翻在地。 “什么人!?竟敢来本寨撒野!?” 就在这时,另一声怒吼自寨口方向传来。 转眼,一个高瘦苗族汉子已满面怒容、冲到近前。 章七十 见礼 “格肸大叔!” 见到怒气而来的高瘦苗汉,露瑶立刻脸色一变,连忙喊道,同时展臂挡在许鼎和陈婵馨身前。 “小露瑶?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高瘦苗汉本已一手摸向腰间苗刀,见小萝莉忽然站出相拦,才勉强按捺下满脸的凶意,喝问道。 “他们是阿爸的客人。” “达戎芈的客人?”高瘦苗汉乌眉紧皱,盯着胖子和短发妹妹,怒道:“就算是达戎芈的客人,也不能在乌达寨撒野!” “格肸大叔,他们…” “撒野的,可不是我们。” 就当露瑶心急解释,胖子已踏前一步把她拉到身侧,似笑非笑道。 “你什么意思!?” 许鼎虽是笑容,却笑得分外邪性,高瘦苗汉见之眸光也立即转厉,握刀的手亦是一紧。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交了买路钱,可那俩小子还想动手动脚地乱来,这不是撒野是什么?” 直视高瘦苗汉,胖子道。 “动手动脚?” 听到这话,高瘦苗汉当即狠狠望向已爬起身的两个苗族小伙儿。 后者脸色一红,倒也没有狡辩,老实低头认下。 “哼!”又对两个寨中后生怒瞪一眼,高瘦苗汉重看向胖子,凝声道:“所以你就动手了?”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既然遇上了,就顺手教教他们规矩。” 浑不在意对方语气不善,许鼎讥讽似地一笑。 “规矩?乌达寨的人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这外人教什么规矩!?” 如同最护短的家长,高瘦苗汉顿时大怒,“钪”地一声已拔刀在手。 便见那刀刃过两尺、宽逾三指,纯由百锻钢制成。开双锋,刀头如剃,狰狞异常。且仅是轻轻一劈,一道撕破空气的劲风便呼啸而出。哪怕远远看着,也让人有种毛发皆栗的锋锐感。 “格肸大叔!” 见到高瘦苗汉出刀,露瑶终于大急。 这位格肸乃是乌达寨中有名的刀客,武力不在达戎芈之下,就算面对山中豺狼也能一刀斩杀。加之性格火爆、出手酷烈,方圆百里内几乎没人敢惹。现在却对胖子拔刀相向,小萝莉真担心一个不好两个客人就要伤在这里。 “呵,用刀来招呼客人,乌达寨也算气派了。” 相对露瑶的惊慌失措和身后陈婵馨的紧张万分,许鼎却是面色不变,便向格肸冷笑道。 “达戎芈的客人,不一定就是乌达寨的客人。而且苗人待客见礼,要么用刀、要么用酒,又有什么错处!?” 格肸自然不肯被对方轻易占理,反高声斥道。 “是没错。”不料,胖子直接点头,却一指格肸的苗刀:“不过光你有刀,我却空手,咱们这礼可见不成啊。” “哦?”看着许鼎,格肸莫名一愣,接着双眸一冷,便对一旁的高个小伙儿喝到:“把你的刀给他!” “格肸大叔!” “这…” 眼见局势又有变化,不仅露瑶,连那两个苗族小伙儿都不淡定了。 本来以为格肸不过教训胖子一下,对方服软后,再搬出达戎芈的关系,这件事也就平了。却没想到许鼎直接出言“要刀”,欲跟格肸真正“见个礼”。 此言既出,场面便再难回转,格肸已被逗出真火,即要给胖子留下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胖子,你…” 这时,身后的短发妹妹亦意识到事态不对,赶紧想拦,却被许鼎轻轻推远。 后者遂大步走向高个小伙儿,从对方手中取过另一柄相似苗刀,握在右手轻轻一掂:“刀是好刀,可惜太直,将就用了。” “哼!” 听许鼎对苗刀似有所贬,格肸愈加不悦,便急向前两步,对着胖子喝道:“既然有刀了,咱们就‘见礼’吧。” “好。” 胖子也是干脆,长笑一声。 而眼见一场刀拼无法避免,露瑶小脸苍白,当即撒腿向寨中跑去。 “小子,看刀!” 与此同时,格肸长刀高举、疾步向前,朝着许鼎直杀而去,并无半分所谓礼让或客气。 “杀!” 突地声喊,格肸手中苗刀已如霹雳劈落,直击胖子门面,气势惊人。 “开山!” 见此,一侧观战苗族小伙儿立时高呼而起,满脸兴奋。 原来这一刀斩下,便是苗家刀客惯用的起手,也是最富暴力、万军辟易的一势,名为“开山”。 且在格肸使来,此“开山”不但暴烈如鬼、沛然莫御,更是多了一份刀锋无处不在之感。仿佛一刀之下,无论敌人怎样躲闪,都避不开雷霆一击一般。 也难怪两个小伙儿会如此心情激荡,这记“开山”实在是当代苗家刀客的颠覆之作,等闲难得一见。 相应的,刀芒笼罩下,许鼎真好像躲避不得、又接挡不住的模样,只是望着就要临体的森然刀光,不动不摇、如同凝滞。 “许鼎!” 见此,不远处的陈婵馨直是心急如焚、忍不住惊叫出声。 但就在短发妹妹尖锐呼起的一瞬间,胖子却突然动了。 便见一束刀光如练,骤然自许鼎掌中泛起,带着狂暴劲风与尖啸嘶吼,反迎向“开山”奔腾而去。 “当!” 下一秒,两刀向交,激起一片火星和震耳金鸣。 再看格肸和许鼎,已是各自退开散步,而两人手中苗刀则依旧颤鸣不止。 “什么!?竟然平手!?” 仿佛目睹最不可思议怪现象,两个苗族小伙儿一齐张大了嘴,似能塞进一筐鸡蛋一般。 至于陈婵馨,依然满面紧张、双手互扭、不自觉地向某人走去。 而就在这时,许鼎又动。 但见其身体忽地低伏,左手探前、右刀隐后,仿佛一头出舺猛虎,直向格肸扑杀过去。而才到半途,隐藏的右刀忽地亮出,好像酷厉虎牙,狠辣异常地直切对手咽喉,竟如狩猎般要将猎物一击致命。 章七一 刀酒 “格肸叔小心!” 实没想到胖子竟也是刀术高手,且出手狠毒刁钻,两个苗族小伙儿不由大是担心。 “哈!来的好!” 不过格肸却大为兴奋,眸中再无一点轻视或愤怒颜色,反而战意如火。 便一横手中钢刃,接着一刀反撩向敌,刀势轻捷若燕,又带着生机勃勃般的雀跃,竟与胖子的“虎牙”一击即离、再次平分秋色。 “哈!” 再不停顿,格肸的第三刀赫然又至,便是从刚才的“撩刀”中直接转出,作刀光滚动,形成一片刀幕,笼罩下来。 许鼎则单刀直出、以锋画圆,简洁明了中持呼啸山林之意,与格肸的刀幕拼斗不休,一时难分伯仲。 见到这一幕,无论苗族小伙儿还是短发妹妹,都看得目瞪口呆,好像眼望电影特技。 “都住手!” 便在这时,一声长啸传来,声震山岗、听得人耳窝刺疼。 许鼎与格肸当即罢手各自退开,同时望向寨子,只见一粗壮苗汉已大步赶来,其一边肩上正坐着小萝莉露瑶。 “达戎芈。” 显然,这苗汉便是自己要找的人。 胖子当即将手中苗刀丢回给高个小伙儿,向靠近的达戎芈一抱拳。 见此,格肸也没有再挑刺,亦收刀入鞘。 “哈哈,还没进寨子,大家就热闹起来啦?这礼见得可够隆重的。” 达戎芈面色粗黑、身材宽大,却是个心思敏捷之人,一句不提刚才双方冲突,只用嬉笑言语将一切冲刷过去。 “格肸大叔好客有加,让我着实体验了把苗家风情。痛快啊!” 胖子亦是大气之人,也不多话,便顺着达戎芈的话头说开去,同时向格肸一抱拳。 “…你的刀法不错,有资格作乌达寨的贵宾。” 看着许鼎,感觉对方确是语出真诚、并非悻悻作态的反话,格肸沉寂了一下,也开口道,算是把之前的事作一了结。 “哈哈,好!” 闻此,达戎芈也是大悦。其肩上的小萝莉也欢快笑起。 “走,进寨。” 分别看了眼许鼎和格肸,又向陈婵馨一点头,达戎芈便当先引路。 “等等!” 但这时,格肸又是一喝。 “还有什么事?” 达戎芈浓眉一皱,回望过去。 “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刀?” 格肸却上前一步,来到许鼎面前,直问道。 “你想知道?” 胖子一笑。不料这位苗家刀客还是个武痴。 “想知道。” 格肸坦然点头。 同时,一旁的其他人等,包括短发妹妹也甚感兴趣地听着。 “五虎断门刀。” 许鼎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却好像大虫剔齿、狰狞隐隐…… “再上酒!” 夜寒如水、山风呼啸,但在乌达寨内、错落角楼中心,一堆巨大篝火正熊熊燃烧。明亮的火焰如刀似剑,将黑暗与冷意彻底驱离。而近百男女老幼则围拢篝火四周,喜笑颜开、载歌载舞。 “来,再喝一桶!” 再不见一丝剑拔弩张或冲突对立,却仿佛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格肸一臂搂着胖子,一手又抓过一瓮才勾兑好的新开“咂酒”,直接递将过去。 后者亦爽快,接过后即将一支竹枝细管插入瓮口,便是一通猛吮。啜吸之声遍闻全场。 见此,不但格肸,周围的苗家老少都是一片欢呼鼓掌。 “痛快!” 吸去过半酒浆,胖子一抹嘴,又将酒瓮递回过去。 格肸接下,也不废话,亦捏起刚才的竹管也是大力猛吸吞咽,直将剩下的咂酒全数喝干才告罢休。 “哈哈,痛快!痛快!” 扔下空翁,格肸又复大笑,显得极兴奋。但若细看去,就会发现平日间威风凛凛的苗家刀客此时也不禁起了醉眼,举动间微带摇晃。 “怎么样,现在知道我的客人‘有礼’了吧?” 一旁,达戎芈亦喝得满面红光,指指格肸,又指指许鼎。 “有礼!有礼!” 格肸狠拍着胖子肩膀,大赞道。 正如苗家刀客所言,在苗寨,最见礼的方式就两种,要么用刀、要么用酒。前者显示武力,后者突出酒量。若两项俱佳,便是苗家贵宾,深受礼遇。 自然,当今社会,要在“刀酒见礼”中赢得苗人的尊敬,实是不易。而胖子既逞武在前、与格肸一时平手,又能千杯不醉、把不怀好意前来敬酒的诸多苗家小伙儿都喝翻在地,实已连下两城、取了大彩头。不但格肸对之刮目相看、再无芥蒂,连许多苗寨少女看向某人的眼神都变得火热。弄得一旁的短发妹妹暗恼不已,不时伸指重掐胖子一把,以示警戒。 “你也喝些。这‘咂酒’用五谷酿造、滋味醇香,适当饮用可以去乏。” 不过许鼎仿佛不觉,又取过一瓮酒,插好竹管放在陈婵馨面前。 后者一撅嘴,似不情愿地慢慢低头吮了一口,却立时双眸亮起。接着便一把捧起酒瓮,如抱婴儿,半靠在胖子身上有滋有味地啜吸不止。 没一会儿,酒意上涌,短发妹妹已脸泛红霞、鼻尖沁汗,却在篝火照耀下显出一份别样的明艳动人。弄得一些个苗家小伙儿不时偷眼望将过来,心猿意马。 “小许,你阿爸联络我,要我陪你进山找点东西。到底是找什么?” 将一份竹筒饭剖开递给许鼎,又送上一钵苗寨自制的炒腊肉,达戎芈问道。 “太平山。” 胖子随手拿出金叶子递给对方,就端起竹筒扒饭。 混合了竹香的糯米饭软糯可口,再加上又肥又辣的炒腊肉,实是果腹佳肴、吃来满口生香。 “太平山?” 达戎芈接过金叶左右细看,似乎看不出名堂。 “你们想找石翼王的宝藏?” 不料,一旁的格肸才见了,却脱口而出。 “格肸叔你知道?” 胖子顿时一愣。 达戎芈亦投目过去。 章七二 嘎桑婆婆 “以前见过这东西。”格肸指着金叶,点点头:“好多年了,有个洋人带着几个汉儿要进山,就雇了我当向导。后来才知道,洋人手上有一枚金叶子,上面画着图,顺着可以找到当年石翼王埋在安顺场的宝藏。” “洋人?” 许鼎听得皱眉。 “对。是个洋老头,派头很大。” 格肸回忆道。 “那找到宝藏了吗?” 达戎芈插口问道。 “呵,找到个屁。”格肸冷笑一声,饱饮咂酒后的双目泛着浓密血丝:“全被瘴气闷死了。” “全死啦?” 也在偷听的短发妹妹当即惊呼。 “对。”格肸却神色如常,仿佛所谈不过寻常事而已:“桃花峡岂是好走的?不听我劝,自然陷死在‘桃花瘴’里了。” “没事进桃花峡做什么?” 达戎芈紧皱眉头。 “记得那洋老头说…好像是要往黑骨峰去。” 垂目想了阵,格肸道。 “黑骨峰?” 听到这个词儿,许鼎莫名一震,便打开背包,取出一张纸。 那赫然是郭老头给的图纸。 借着火光胖子把图纸铺开,就见其上画着一片山河轮廓和一条条曲折路径。而在群山之巅、路之尽头,是一座如指骨般笔直上竖的黑色山峰。 虽然郭老头并未在图上为之命名,但观其形制,便与“黑骨峰”三字分外贴合。 “咦?你这图…” 同样看着图纸,格肸抢先惊异出声。 “怎么了?格肸叔?” 许鼎转头问道。 “这不就是‘桃花峡’吗?也在图上画着?” 便见格肸伸手一指,直点在图纸下端一片简笔描绘的峡地上。 同时,一条黑色细线自峡地内笔直而过,接着一路北上,又经数重山岭,终到达那“指骨黑峰”下。 “这画谁作的?竟是…” 另一边,达戎芈也凑在图前细细察看,满脸惊讶。 “一位京城的老先生所作。” “京城的老先生?” 闻此,不但达戎芈和格肸惊奇,连陈婵馨也是一愣,不知许鼎又是从哪儿结交到这样一位“京城老先生”。 “两年前,老先生的儿子和几个同伴入蜀寻找‘太平山’,却不想遇上了山魈。” “山魈!?” 两位苗家刀客又是大惊,连身体都瞬时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对,遇上山魈,老先生的儿子命丧当场。”许鼎重重一点头:“之后老先生几次想过来寻找儿子遗物,但奈何年老力衰无法成行,就做了这副地图而已。”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般故事,诸人俱是不语。 “那看来是没错了。洋老头和你那位京城老先生都把目标放在了黑骨峰,看来这‘太平山’就该是黑骨峰了。” 沉寂片刻,格肸一指图纸,又兴奋道。 “想来就是这样,这还多亏了格肸叔你的指点。”胖子遂向格肸一点头,却表情微沉:“不过要前往黑骨峰,首先就须穿过桃花峡,而且峡地后边还不知道有怎样的艰难险阻在等着。怕是极为不易。” “是挺难。” 见许鼎叹息,格肸想想,也不由摇头。 当年若有办法穿越桃花峡,他又怎会放着大笔酬金不赚而独自跑路呢。 “路不好走…我倒有个办法。” 便在这时,达戎芈忽然开口。 “什么办法?” 仿佛比胖子还急,格肸连忙道。 “就在安顺场附近的山里,有座‘格多寨’,住着一位九十岁的老奶奶,叫做嘎桑婆婆…” “嘎桑婆婆?‘牙鲁士’蒙歌的‘奥弩么’!?” 达戎芈才说了一句,格肸已高呼起来,满脸震惊。 “对。” 达戎芈亦肃穆点点头。 原来,所谓“牙鲁士”是苗家刀客的最高称号,取自苗家史诗英雄“牙鲁王”侍从之意。唯有历代最为武艺高强的苗人才可能得到全苗族的认同,获得“牙鲁士”这一光荣称号。 而蒙歌便是有史可查的最后一位牙鲁士,却在十余年前身故了。他之后,再没有一个苗人获得苗家公认,能取下“牙鲁士”之名。所以在达戎芈和格肸这代苗家刀客眼中,蒙歌便是最大的偶像和榜样,值得奋一生之力追赶。 而达戎芈口中的“嘎桑婆婆”便是蒙歌的老妻,至今身体康健,亦是蜀地内苗家最受尊敬的老人。 “你竟认得嘎桑婆婆?” 似有不信,格肸直望着达戎芈。 “阿爸自然认识的,因为有我嘛。” 这时,一直乖巧在旁的露瑶忽然站起。 “你?” 格肸一愣。 “对呀。”小萝莉笑如银铃:“嘎桑婆婆可喜欢我了,要教我作药呢。” “作药?” 格肸再是一惊。 “嗯。婆婆说等我长大了就让我当‘尚嘎’。” 小萝莉又道。 “嘎桑婆婆收你做弟子了!?” 终于,格肸再无法保持镇定,急蹲到露瑶跟前,问道。 “对呀。” 小萝莉骄傲笑起。 “达戎芈,这么大的事,你竟瞒着寨里!?” 得到如此肯定的答案,格肸猛地站起身,半惊半喜地“斥”向达戎芈。 嘎桑婆婆除了作为“牙鲁士”的妻子,本身也是一位苗医圣手,可说闻名整个苗家。现在露瑶能得其传授苗医苗药之术,可算一步登天。不但小萝莉本人今后大有成就,连带乌达寨亦可借势借力、鸡犬升天。 “格肸大叔,你不要说阿爸。是婆婆不让讲的。要等到明年‘吃新节’,婆婆才正式收我进门呢。” 露瑶赶紧解释。 “原来是这样。” 看看达戎芈,又看看小萝莉,格肸重重点头,却依旧喜意不绝。 “嘎桑婆婆久居安顺场,对当地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如果向她老人家请教,应该能找出一条通往黑骨峰的通路。” 按下女儿的事先不谈,达戎芈再次说回“太平山”。 “那就麻烦达戎芈大叔引荐了。” 胖子点点头,亦有期待。 “好,明天就去格多寨!一起!” 这时,格肸又道,也不知是对“太平山”感兴趣,还是想面见嘎桑婆婆,抑或兼而有之。 章七三 马市 当日已晚,便安排来客在一座吊脚楼中休息。 第二天一早,许鼎、陈婵馨、格肸便与达戎芈父女一起离开乌达寨,启程前往格多寨、拜访嘎桑婆婆。 不过要去格多寨,须先到安顺场。 安顺场,古名“紫打地”,位于大渡hn岸,有一渡口可通北岸的桃子坪,实是天险要津。当年本朝大军正是于此强度大渡河,才一举冲破敌方包围圈,成功实现战略转移。 又是数小时的颠簸班车,直到中午,几人才到达终点站。 “啊,总算是到了。” 虽没有像昨日那般直接晕车,但许久长途坐下来,陈婵馨依旧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被颠散。当即急急下车、大伸懒腰,活动开筋骨。 “小许,我们先去马市。” 没有在长途汽车站买票转车,达戎芈却道。 “马市!?” 而听到这话,刚还在扭动小腰的陈婵馨一下回过身来,满脸惊喜。 蜀西之地自古茶马昌盛,短发妹妹又爱马非常、本人甚至是京城一家马术俱乐部的小股东,见能去马市一逛,自然兴奋。 “格多寨地处深山,还不通路,只能徒步进去。所以需要买马代步。” 向短发妹妹一点头,达戎芈解释道。 “没问题。”许鼎自然相信达戎芈的安排,不过再一转念,又不由讪笑道:“那个…不会很贵吧…” 自从在潘家园里靠赌青皮赚了一票,到现在已花去许多,而机场遇到老爹也未能要到任何经费支援,所以如今胖子多少有些囊中羞涩,否则也不能坐一天的火车去蓉城。 而再要去马市买马,这钱财上… “哼,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这时,一旁的陈婵馨不由低哼一声,随手掏出张银行卡就扔过去:“自个儿去取。” “啊…” 仿佛被老婆恩赏零花钱的委屈老公,胖子看看短发妹妹,又看看手里的银行卡,不知该哭该笑。 “密码六个零,多拿点钱。除了马,还要给嘎桑婆婆备点礼物。” 见许鼎还发愣,陈婵馨当即一指汽车站外的一处银行营业部,指挥道。 “是勒。” 还有啥好说的,胖子只得点点头,屁颠屁颠地拿钱去了。 “哈哈,都说汉儿的婆娘厉害,原来我还不信,今天算见识到了。”眼见许鼎跑远,格肸忽然大笑起来,一边又低头看向小萝莉,玩笑道:“小露瑶,你可要学着点,以后也好管教你的汉子。” “格肸大叔!” 被一下点了鸳鸯谱,短发妹妹顿时大窘,又难以解释,只得满面通红地娇嗔。 “恩!” 不料,听了格肸的话,小萝莉反一本正经答应着,更崇拜似地望将过来。 弄得陈婵馨面红更甚,羞意难挡。 “得了,就自动取款机拿了两万。我身边还有一万多,应该够了。” 不一会儿,许鼎又小跑着回来,却见陈婵馨面赤如霞,其他大小三人则笑意隐隐,甚是古怪。 “走,去马市!” 也不拿回银行卡,短发妹妹已急吼吼出发。 达戎芈等亦不再多话,就在前头领路。 马市距离汽车站不远,是一处废弃的大校场改建而成,逢月初、月中、月末三天开市,由买家与卖家自由汇聚交易。 今天正好是月中,还没等接近校场,就可闻人声马嘶沸腾。不时又有运牲口的卡车在路上开进开出,分外忙碌热闹。 达戎芈似是马市熟客,一路这么走进来,就遇上好几拨人主动与之招呼。其中,也有几个是马屁贩子,但达戎芈都没有停留,只是笑着相互问候几声就继续往里走。 “这些人手里的全是些劣驽。我们要进山,之后还要去黑骨峰,一路都很难走,必须有好马才行。” 又走过一段,达戎芈回头向许鼎等人解释道。 “是。您说得对。” 胖子当即笑着点头,毫无异议。 再往市场里走了一阵,终于来到一辆插着三角小旗的卡车前,达戎芈停下脚步。 车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半躺在副驾驶座上“扑哧扑哧”抽旱烟。一旁,一个年轻后生则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老季!” 达戎芈走到车门边,敲敲玻璃。 立即,假寐的年轻后生一下坐起,警惕万分地看向车外,同时一只手已摸起腿边的一根尖头铁棍。 “没事儿。”这时,老头才慢吞吞放下旱烟,一拍年轻后生的肩膀,又向车窗外的达戎芈“吱吱”一笑,露出满口秃牙:“是你啊,来买马?” “对,买马。”达戎芈也是笑笑,着重道:“要好马!” “我老季的马都是好马!” 见真有生意,老头一下高兴异常,就开门下了车。 年轻后生亦赶紧下车,却没再带着铁棒。 “看看,这几匹都是刚从滇池贩来的新马。全是壮年马,牙口好、腿壮有力,爬山攀道如走平地。” 没有理睬其他来人,老头直接拉着达戎芈来到卡车后。就见车上装着四匹西南马,一黑一栗两红,俱精神异常。 而见到生人靠近,四匹马也毫无受惊或躁动之意,尽显西南马温驯的本性。 “啊呀,好小的马啊!” 同样望着马匹,短发妹妹却颇为惊异,不由道。 “小!?”而一听这话,自傲的老季却是不能容忍,立即道:“我说姑娘,你懂不懂啊?这样的个头身魁,还说小!?有本事,你在这马市里再找一匹更大的滇马出来,我就把脑袋掰下来给你当球踢。” “啊…” 没料到老头如此火爆,一时间短发妹妹也不知如何答话了,只得不再出声。 “老季你嚷什么,不怕吓坏了买主?”这时,达戎芈踏上一步,接过话头:“人家是京城来的大小姐,平日见的都是大宛马和西洋马。你这滇马自然显得小了。” “她是买主?” 听到这话,老头先是一愣,似有不信。 章七四 进山 “别废话了。把你的马都赶下来,我挑两匹。” 达戎芈指指卡车,直接道。 “好嘞!栓子,卸车!” 老头也麻利,当即招呼一声。 立即,年轻后生熟练地抱来两块木板,便把车尾板打开、搭上板子,然后一个箭步跳上卡车,就将四匹滇马一一牵下。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期间马匹没有任何嘶叫惊扰。老头在一旁看着也不禁满意地点头。 “看吧。” 待马匹都下了车,老头当先上前,分拂过四马的被毛,道。 “好。” 达戎芈也不客气,当即开始相马。 与大宛马等传统战马马种不同,西南马体格小、体型轻盈,但性情灵敏温驯,十分善于山地行走,是华夏西南自古至今的重要运力。其中,以头直、额广、眼大、颈短、鬐低、尻斜、肩立者为佳。 仿佛当代伯乐,达戎芈走近四马,逐一作认真检查相看。从马蹄到马齿、自马鬃到马尾,一处细节都不放过。俱是反复查看数遍才肯罢休。 见此,老头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反点起一锅旱烟,抽着在旁相陪,亦显出对自家货物的完全信心。 直过了快一个钟头,相马才告一段落。 达戎芈分别一点黑色公马和栗色母马,已是有了目标。 “黑马八千,栗马一万。” 收起烟袋,老头“格格”一笑,开价道。 “这么贵!?” 达戎芈还没说话,格肸已惊道。 虽然苗家刀客并不如何懂马,多少也知道行情。在安康附近,一匹普通西南马的价格也就六七千。便宜些的,甚至四五千都能买到。但老头开口就是八千跟一万,属于手辣心黑的典型。 “贵?呵呵,老达知道我的规矩,不还价。” 看了眼格肸,老头自得一笑,有恃无恐一般。 闻此,其余几人都看向达戎芈,后者无奈似地一点头:“老季的马好,但价格也高,这是马市闻名的。所以一般没人上他这儿来买马。” “嘿嘿,这不老达你就来了嘛。” 似被说到了痒处,老头又得意笑起,仿佛很为自己的营销策略自豪。 “行,就一万八。” 胖子又看了眼黑栗双马,但见两马确实结实有神,就爽快地开包数了两叠大红票出来。却未直接给马贩子,而是递给了达戎芈。 “放心,都是好马。”接过钱,达戎芈一点头,又看向老头:“价不还你,但得给马都配上鞍子缰绳。” “这…” 一套马鞍马缰加起来最少也要好几百,老头有心不答应,但看着达戎芈手中的厚厚一叠票子又直眼馋。都连续两次开市没做成生意,老头也急着开胡,便一跺脚,答应下来。 很快,年轻后生不知从哪儿抱回两套马具,分别给马匹按上。 待检查无误,达戎芈就把一万八的货款交给了老头。 后者接过后连数三遍,才笑着把钱卷成一卷,小心塞进随身的腰包里。 “走了。” 打过招呼,达戎芈便牵过两匹马,让早已看得心痒的短发妹妹和同样一脸好奇的小萝莉分别骑上。自己则与格肸和许鼎一起步行跟随。 待出了马市,几人又去了一趟商店,买了许多盐巴、香料、布匹等礼物,打成包也挂在马鞍上,就一路向西出了安顺场,往山中行去。 “去格多寨的路不好走。今天已经不早,估计要在山里露宿一夜。不过山上有热泉,晚上可以泡泡,解乏去寒。” 进了山,三男继续步行,只由两女骑马,达戎芈规划道。 “有温泉!?太好了!” 短发妹妹也是胆大,对于山地野营之类全不担心,一听还有温泉泡更是兴致勃勃,恨不得催促座下黑马快走。 “你可小心。别泡温泉时窜出头山狼,给你叼走了。” 许鼎给陈婵馨牵着马,忍不住回头打趣。 “哼,要叼也是叼你。你肉多。” 短发妹妹自然不肯吃亏,用脚尖轻踢胖子的后背,反驳道。 闻此,另一边的露瑶也不禁轻笑出声。 山里的夜来得快。刚过下午四点,天色就开始发沉。好在五人二马脚程颇快,已到了预定的宿营地。 那是一处背风的山坳,位于一片林前,附近又有一条山溪流过,无论拾柴取水都很方便。 至于温泉,便在山坳背面,稍走几步就到。分成一大一小两个池子,相隔十余米,水温四十左右,白雾缭绕。 达戎芈与格肸都是经验老道的山客,对于夜宿山野这样的事早就习惯。当即分头操作、辟地生火。仅仅片刻,一堆篝火就在山坳中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胖子则拾来大堆枯枝枯叶,交叉着平铺在地上,弄出一片简单却可隔绝地湿的铺位。两个苗家刀客见了,不由相视点头。 很快,冷风卷起、晚霞消散,山里的夜降临。 但在山坳中,温暖的火光将一切充满。伴着丝丝绵绵的热浪,让人不觉得一丁点寒冷。甚至距离篝火近了,还有些额外燥热。 “来,腊肉汤。加了椒叶子,祛寒。” 因为没时间去猎什么野味,达戎芈就往大口杯里扔了一大把肉干、麦仁和椒粒,加水旺煮,很快成就一钵香辣兼具的热汤。再将饼子撕碎,放汤里泡软,便是一顿简单却暖身扛饿的晚餐。 至于两位苗家刀客,少不得还要饮上几口随身竹筒里的美酒,亦是逍遥。 才吃罢饭,短发妹妹就忍不住吵着要泡汤。又不敢一人独去,便拉了小萝莉与自己一池。 至于胖子,则被放在另一只较小的池里“站岗放哨”,非经传唤不准回头。否则,短发妹妹定叫他成为新时代“公公”的楷模。 章七五 胖子的双职业 “真是麻烦。” 好不容易等陈婵馨和露瑶都进了池子,许鼎才偷鸡摸狗似地进了自己一侧的温泉。还不敢脱光,不得不套个裤衩开始泡汤。 “哎,只带了一条裤衩,今晚可怎么办哪…” 全身陷在温热泉水中,只留脑袋在寒风中透气,这本是舒适异常的野外汤吕,却因没有内内可换而让某胖子分外忧伤。 “呀,姐姐,你好漂亮啊…皮肤真白,和牛奶一样…” “哪有,小露瑶才好看哪,长大了一定是美人胚子…” 就当胖子惆怅不已,另一边,短发妹妹与小萝莉的欢笑声已嘤嘤传来,好像夜中月鸣,令人闻之不禁想回身探看。 “死胖子,不准偷看!否则让格肸大叔阉了你。” 许鼎才有些意动、赶忙念起《心经》自省,陈婵馨的娇喝声已隔空传来,宛如定点爆破炸响在胖子心口。 于是,缓缓的,许鼎自沉池中、水没顶毛,只余一长串气泡不断自下冒起,带着某人的浓重闷气。 泡了约一小时,一大一小两美女才心满意足地出池穿衣。 这时只觉全身暖意融融、轻松舒泰,连山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寒冷。 “我们回去啦。” 招呼过一声,陈婵馨和露瑶便手牵手回了山坳。 直待两女走远,胖子才一下从小池中跳出。闪电般脱下裤衩、闪电般擦干全身、闪电般将裤衩拼命拧干、最后又闪电般把半湿不干的裤衩套回屁股上…正所谓“人肉干衣机”,不外如是。 等回了山坳,陈婵馨和露瑶已在厚厚枯叶铺成的“床垫”上并肩半躺下来。身上则盖着作为礼物的布匹。 果然是才泡了温泉,短发妹妹红光满面、肤白胜雪,连日奔波的辛劳和疲倦亦全然不见。 倒是露瑶,因为年幼身小已然困倦,说着话眼皮就耷拉下来,脑袋不时下点。 “你睡那儿。” 把露瑶扶下躺好、拉上“被子”,陈婵馨一指外侧不远一处靠近篝火的位置,对许鼎点点头。 “好,没问题。” 胖子正想着给自己的屁股烤烤火、加速干衣进程,就在短发妹妹指定的地方坐下。同时双腿隐隐分开、直对篝火,样貌甚是猥亵。 “晚上由我跟格肸守夜。我上半夜,格肸下半夜。” 照料过两匹滇马,达戎芈坐回篝火旁,对许鼎道。 “也加上我吧。三个人分分,不累。” 想也不想,胖子道。 “小许只管休息。”这时,格肸亦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我们是主你是客,哪有叫客人值夜的道理?” “那好。” 听对方这么讲,许鼎也没什么好多说,就谢过答应下来。 于是,达戎芈守上半夜,看住篝火。 胖子和格肸在双女的外围两侧躺下,护住两翼。 又烤了阵火,觉得胯下暖意十足、裤衩干了八分,许鼎便躺倒睡觉。也不用盖什么东西,反正肉多膘厚、又贴着火堆不远,不觉寒冷。 闭上眼,不过一会儿,胖子就沉沉睡去,鼾声响起。而短发妹妹亦半抱着露瑶,轻呼阵阵,睡得香甜… 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间,许鼎只觉有人拉自己胳膊。 不理会,胖子转身继续酣睡。但片刻,口鼻间又忽气闷起来,仿佛被蒙了大口袋。 无奈,许鼎只得睁眼起身,却见短发妹妹莫名凑在自己跟前,一双大眼睛如探照灯似地直盯过来,蕴满某种焦躁情绪。 “怎么啦?” 看看天色,还是漆黑一片,篝火旁却已换成了格肸。 察觉许鼎望来,后者只轻一颌首,就又低头看向自己膝上的苗刀,不知在想什么。 “陪我出去下。” 好像特务接头,短发妹妹压低了声音、蚊虫嗡鸣般在胖子耳边轻轻一句。 “啊?去哪儿?” 许鼎顿愣。 但不及他细问,陈婵馨已气哼哼一把掐来,脸也通红,却终在一阵咬牙切齿后不得不含羞以极低语声道:“我…想尿尿。” “啊…哦。” 原来短发妹妹是被尿憋醒,山野之地又不敢独自一人外出方便,才不得不拉上胖子“垫背”。 “好,走。” 既被选为“护尿使者”,许鼎也不含糊,便一下起身,拉着陈婵馨往一旁的林中行去。那里草木茂盛,正是施肥的良所。 至于格肸见了胖子和短发妹妹忽然手牵手入林,也不过一笑,并未出声相询。 林子不大,树木稀疏,但有半枯灌草连绵。 稍走了几步,距离营地约五十米,胖子指着一处半人高的草丛,道:“就这儿,可以吧。” “…恩…” 平生第一次被男生领着上厕所,陈婵馨只觉羞躁异常。 再看看黑丛一片的草堆,仍觉不放心,一拉许鼎道:“你先查查,那里藏有什么怪东西没有?” “怪东西?”胖子一歪脑袋,有些莫名:“这眼看都入冬了,虫子没了,蛇啊熊啊什么的也都准备冬眠了。能有什么怪东西?” “叫你查就查,赶紧!” 似是被尿憋得急躁、又似不满胖子拖拉,短发妹妹当即一巴掌过去,扇得胖子肚肉一颤。 “好,查,查。” 碍于陈婵馨淫威,许鼎只得屈服,从“护尿使者”又转职“探坑先锋”,就蹦跳着冲到草丛内一通踩踏踢打,弄得仿佛强拆现场。 而见胖子如此卖力“探坑”,短发妹妹终于转嗔为喜、满意点头。 闹了有三分钟,算是彻底把“坑”躺平一遍,许鼎打完收工,恭请陈婵馨“嘘嘘”。 “不许走,也不许看!就站在那儿,脸贴着树!知道嘛!?” 看看终于“确认安全”的草丛,陈婵馨一咬牙,便慢吞吞地往前蹭去,同时还不忘回头下令道。 “知…道…鸟…” 无精打采,许鼎依令踱到草丛正前方的大树前,整个人直接趴上,仿佛树懒。 章七六 云豹 确认胖子再无一丝偷窥可能,短发妹妹放下心、快步进入草丛、褪裤蹲下。 接着,一串“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自轻到重、由缓而急,在宁静夜色中徐徐荡漾开来,传向四野。 闻此,胖子不禁双耳一耸,面显怪笑,却不敢有丝毫出声。 而草丛内,短发妹妹则一时羞意难挡,却又无法阻止欢快的“出水声”,只得一人在那儿咬牙切齿不绝。 不知是不是憋了太久的关系,陈婵馨越想快点解决,嘘嘘之水就越是缠绵难绝,以至于都在她身下积出了一池小潭,令短发妹妹又是难堪。 好容易,肚内的存货总算清光,陈婵馨长出口气,就要起身拉裤。 但就在这时,便于距离她身侧不远的一团灌木后,有两点绿荧光芒陡然亮起,仿佛幽冥阴火。同时,又有一股腥臭气息随风传来,带着丝丝血味,好像恶鬼张口。 “啊!” 如长剑穿云,第一时间,顶级分贝的尖叫声骤然将夜的寂静打破。 许鼎大惊回首,就见衣冠不整的陈婵馨连跑带滚着从草丛中冲出,直扑向自己。 与此同时,在其身后,还有一双绿芒急急追赶,宛如离弦之箭。 仅是转眼,两点绿芒已来到短发妹妹身后。 便听一声野性嘶吼响起,一只利爪竟自黑暗中一下探出、直扑向陈婵馨。 而许鼎眸子急缩,看出绿芒和利爪的本体竟是一头云豹! 在华夏,云豹属于珍稀保护动物,体长不过一米,却凶狠异常,善于捕杀小型哺乳动物。但照理,人类这样体型的生物并不在云豹的狩猎范围,却不知为何眼前的这头会忽然伏击如厕的陈婵馨。 眼见云豹一爪拍下、就要撕破短发妹妹的后背,便在此关键时刻,一只巨大拳头携呼啸之风、已自陈婵馨身侧击出,竟后发先至地轰在那双绿荧兽眸中间。 “啊呜!” 一声呜咽惨叫中,云豹即被整个击飞出去,摔入一旁杂草中,几个翻滚后身体猛地一抽,竟直接昏死过去。 “呜…呜…” 直到这时,陈婵馨才一下扑到还来不及收拳的许鼎怀里,放声大哭,似是受足了惊吓。 “那个…那个…裤子…” 被短发妹妹抱紧,胖子却一动不敢动,还得小心提醒。 “啊!” 才想起来自己来不及提裤就窜了出来,陈婵馨一下大窘,再不顾哭泣,赶忙蹲下身把内内和外裤拉起。 接着,又反应过来自己一定已被对方看光,又气恼某人“探坑”不利,恼羞成怒下,短发妹妹一边流泪一边就对胖子发起玉石俱焚般的报复打击。弄地急急赶来的达戎芈和格肸看了,还以为某胖子意图不轨未遂,正被苦主殴打。 “是一头豹子。” 见两个苗族大叔过来,陈婵馨也不好再闹,一抹泪腮退到一边,许鼎亦赶忙一指草丛道。 “豹子!?” 闻此,达戎芈和格肸俱是大惊。急忙转头看去,果见不远处的乱草间有一只云豹横躺、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 两位刀客立时大惊。 在蜀西山中,云豹已是除山熊外的顶级猎手,亦极少见,却不知为何在这里“睡”着一头。 “馨儿解手,这头豹子忽然蹿出来,被我干翻了。” 许鼎简单解释道。 “干翻?赤手空拳!?” 看着胖子,格肸瞠目结舌。 昨日已见识过对方的刀法,堪称强劲,却不料这厮的拳脚更为凶悍霸道,连迅如鬼魅的云豹都能一击撂倒,这份战力直令苗家刀客侧目再三。 “还没死,先绑起来。” 急急检查过,见云豹只是晕去,达戎芈立时取来麻绳,将之四爪口鼻都捆勒起来,仿佛扎粽一般。 接着几人协力,把云豹抬回篝火旁。 “呀,好漂亮的大猫啊!” 这时,小萝莉也被吵醒,却毫不害怕,就凑到近前好奇地看着被绑的云豹。 另一边,陈婵馨也没了方才的惊恐,亦一脸兴奋地蹲在云豹旁,不时还用手指小心拂过对方的漂亮花纹皮毛,双眸放亮。 而经过一通捆绑搬运,被打晕的云豹很快苏醒过来,却发现自身已经受缚,急忙猛力挣扎,但根本无法挣脱达戎芈扣下的结扣,反被麻绳勒得生疼,只得急急转动一双碧色大眸左右扫向周围的四人,目光中愤怒与惊慌间杂充满。 “啊,大猫醒了!” 见云豹苏醒,碧瑶一下欢呼起来,就想上前扶其额头,却被达戎芈一下拦住。 “不许乱动。”哪怕云豹四爪被绑、口鼻勒紧,但达戎芈还是分外谨慎:“山里的野物,只要不是彻底死透,便要小心。” “哦。” 受到老爹教训,小萝莉撅撅嘴,只得继续老实蹲下不动。 “它的一只爪子伤了。” 就在这时,格肸忽然道。 众人急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便见云豹的左后爪上果然扎着一枚弯曲的铁丝,有血水和脓水不时自破口中泌出,伴着阵阵腥臭。 “可能是踏进了谁埋下的机关,挣脱后逃了,但扎上根刺。” 不顾云豹的挣扎,达戎芈搬起其后爪察看,随口道。 “难怪它会攻击你们,原来是遭了暗算想找人报复。” 格肸冷笑一声,道。 “这只大猫好可怜哪,爪子都伤了。阿爸,咱们救救它吧。” 小萝莉最是心善,当即开口央求。 听到这话,达戎芈却把目光投向许鼎。 云豹是胖子干翻的,按山里的规矩,猎物全权属于猎人所有。所以现在要怎么处置云豹,得许鼎发话。 “你是苦主,怎么说?” 胖子则想也不想,把问题扔给短发妹妹。 “那…就救吧。” 虽然被云豹一通狠狠惊吓,又因此光腚出逃、被某人看光,不过真要打击报复回去,陈婵馨也狠不下心。况且云豹身形美丽,让陈婵馨也暗生欢喜。 “达戎芈叔,那就拜托您了。”许鼎当即一笑:“保护珍稀野生动物,人人有责。” 章七七 父女 “好。” 云豹珍稀、若弄到山外卖了立时可得一比巨款,但在苗家刀客心中还是十分尊重这种逍遥山林的顶级猎手。 当即,达戎芈蹲下身,一把掐住云豹受伤的爪子,同时用力一抽,就将那根扎在血肉间的铁丝完全拔出。 “噗”,一股脓血立时从伤口中喷涌出来,带着腐臭气息。 没有理会云豹拼命扭动,达戎芈的虎口好像铁钳般将之死死摁牢、无法移动半寸。而格肸则取来一桶清水,将破爪上的血污冲洗干净。 接着,达戎芈即抽出一柄匕首,为豹爪伤口做进一步处理。 虽然疼痛万分,但云豹似乎也明白过来这些人类在做什么,反倒没了挣扎,只是低声呜咽不止。 大概五分钟后,伤口清理完毕。又一桶溪水刷过,达戎芈取出随身携带的一管苗家伤药给豹爪塞上,然后用干净布条为之包起扎紧。 这时,虽然仍有血水隐隐从伤口内渗出沾湿布条,却再没了腥臭腐烂的味道,反传出阵阵辛辣清凉的苗药气息。连云豹自身也感到爪子的疼痛大减,一直绷紧的身子第一次松弛下来。 至此,救治工作告一段落。 “哇,阿爸真棒!” 见“大猫”被救,露瑶一下欢快笑起,就围着云豹载歌载舞地跳跃起来。 “达戎芈叔,厉害!” 胖子也给退休刀客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如此老练的外科手术清理、且下刀极准,可见对方功力。 “给它弄点肉吃,先捆一晚,明天一早再放了。” 为防万一,格肸道。 “恩,就这么吧。”达戎芈点点头,亦不想在此夜里再增加什么新变数:“离天亮还有两个钟头,大家再睡会儿。” “我来喂它。” 毫无困意,短发妹妹当即拿过一大把肉干,就用树枝夹了,小心翼翼地塞到云豹嘴里。 虽然口中还勒着麻绳,但有肉食入口,还是让饥肠辘辘的云豹一阵兴奋,想也不想直接吞了。仅一斤的肉干,不过几分钟被全数消灭。看摸样豹子还意犹未尽,仍期待万分地一直盯着陈婵馨。 “好了,差不多了。人家是病号,不易多吃。” 见短发妹妹还想喂食,胖子赶紧拦住,转手端了一大杯白水倒进豹子嘴里,算是补充失血导致的缺水。 “好了,快睡。否则明天没力气爬山。” 半哄半推地把陈婵馨和露瑶按回了铺位上,格肸又为篝火中加旺了柴火。 不一会儿,瞌睡再来的短发妹妹和小萝莉便先后进入梦想。 随即,胖子也一个翻身,背对火堆继续睡了过去。 山里天亮得早,不到六点已是天光大放。 在阵阵脆亮鸟鸣中,胖子等人先后起身。不过陈婵馨和露瑶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瞧云豹怎样了。 果然,经过一夜休息,豹子的状态好上许多。后爪已然止血,包扎的布条也完整如初、没有一点松动迹象。只是被绑了半夜,云豹似乎静极生躁,见两位大小美女围拢过来,便立时扭动起极富流线的身躯、且口中呜咽不止,似乎是像让对方放了自己。 “呀,大猫真漂亮。”望着晨光照耀下如缎似锦的斑纹皮毛,小罗莉简直爱不释手,当即满心欢喜地转头看向达戎芈:“阿爸,我能养着它吗?” “不行。”想也不想,达戎芈道:“云豹是山林之子,就算死,也不会让人如家猫那般豢养的。” “啊,这样啊…” 看看阿爸、又看看云豹,小萝莉满脸失望。 “没关系,露瑶。虽然你不能养它,但可以亲手把它放归林里,也很棒啊。” 这时,陈婵馨弯身,摸摸小萝莉的脑袋,道。 “…恩。” 想了想,露瑶点点头, “你来吧。” 取出匕首、交给女儿,达戎芈一点头道。 这时,胖子亦上前一步,护在小萝莉侧前,以防万一。 接过匕首,露瑶蹲下身,小心地将刃口贴在麻绳的结扣上,开始用力割动。而云豹则回望过来,一双眸中印着小萝莉和短发妹妹的身影,一动不动。 匕首极为锋利,很快,绳结被断。 豹子只觉身上的紧缚力道骤然松开,立即,被压抑一夜的野性彻底爆发。 只见云豹奋力一挣,已从地上猛得跃在空中。接着身子一扭、一起一落,就如闪电般窜入林中,消失不见了。 “啊…大猫走了…” 望着云豹迅即隐匿的身影,露瑶徐徐站起身,嘴唇抿着,仍失落难免。 “好了,去洗把脸,准备吃早饭。” 看着女儿,达戎芈轻叹口气,忽地将之抱起,就架在自己肩上。 陡然攀高,小萝莉一下惊叫起来,但很快又欢快笑起。接着便骑在阿爸的肩上,大呼小叫地前往溪边梳洗。 “露瑶和她阿爸的感情真好。” 望着父女两人的背影,留在后面的短发妹妹忽然莫名叹息一声。 “羡慕啊?不如我也让你骑一下?” 不料,许鼎却从一边钻出,一拍自己肩膀。 “你?”陈婵馨顿愣,接着看向一脸贱笑的胖子,似有不屑道:“哼!人家是骑阿爸,你却让我骑‘蛤蟆’?” 说完,头也不回,也大摇大摆自向山溪行去。 留下许鼎在后边被嫌弃地一脸神伤。 梳洗完毕,吃过简单早餐,四大一小继续出发。 翻过山坳,山路变得更加难行。有些地方真的仅是羊肠小道,一侧高崖、一侧绝壁,连善走山路的滇马都时不时地裹足不前,需要达戎芈或格肸在前牵引。而短发妹妹甚至不敢再坐在马上,不得不一直紧紧抓住胖子胳膊,挪移似地往前去。相对,露瑶却胆大许多,跟着阿爸一直一路在前。 直到当天下午,一行人终于来到格多寨前。 但令人惊异的是,才当众人登上寨口,却见一满头银饰的苗服老妇已微笑着迎将出来。 “嘎桑婆婆!” 见到老妇,小萝莉立即欢笑着向之奔去。 而随后的许鼎却暗自一惊。 章七八 隼与婆婆 “噶桑婆婆,我来看您啦!您是要出寨吗?” 一下扑在老妇怀中,露瑶一边欢快撒娇,一边眨眼疑惑。 “不出寨。就是来迎接你们。” 噶桑婆婆身材矮小、满面皱纹,似因常年山区劳作肤色也黝黑异常,十足老妇模样。 但令胖子、短发妹妹和格肸惊异的是,才闻噶桑婆婆开口,其话音却柔嫩如二八佳人,既甜且脆、分外动听。而且,噶桑婆婆讲得还是一口标准官话,字正腔圆,几有新闻女主播风范,比之达戎芈和格肸的苗家官话不知要标准多少倍。 对此,现场唯有达戎芈父女尚能“熟视无睹”,其他人等无不瞠目结舌、不能作语。 “婆婆,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呢?” 没有注意到胖子等人的古怪模样,小萝莉又自顾自问道。 “它告诉我的啊。” 分向许鼎和陈婵馨慈祥一笑,噶桑婆婆指指空中。 众人立即抬头仰望,便见碧蓝高空,一个黑点正在极高处徐徐盘旋游弋。 胖子眼尖,立即凝眸看出,竟是一只罕见的桃花隼。 似感应到来自地面的目光,那隼忽地停止盘旋,接着一个俯冲,宛如一道闪电,便以无比迅捷又无比优雅之姿直直而下,同时又一声啸鸣亦在空中响起、声闻九天,仿佛在向诸人打着招呼。 仅眨眼功夫,一只白羽、黑喙、眉黛朱砂的桃花隼已轻捷停在噶桑婆婆抬起的一臂上。 双翼束拢、昂首端立、顾盼生姿。 “神鸟啊!” 在苗人心中,隼是沟通上天与人间消息的信使,而英武与美丽兼具的桃花隼更是来自神灵的使者,拥有某种难以言述的灵力。且噶桑婆婆才言明是隼告知她自己等人到来的消息,格肸当真深信不疑,甚至要当场叩拜下去。 而另一边的短发妹妹虽对噶桑婆婆的话将信将疑,但看到漂亮异常的桃花隼亦是难抑喜爱之情,不由凑上近前观看。 “来,进寨去吧,进吊脚楼里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一只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桃花隼的羽背,噶桑婆婆对达戎芈和格肸一点头,当即牵起露瑶,转向寨中。 众人立时跟上,也进了格多寨。 与乌达寨不同,格多寨地处深山密林,不但寨子规模较小,寨中人口也是寥寥。且绝大部分是苗家老人,以及少数几个中年妇人,年轻男性却是一个不见。 “寨子里的小伙儿姑娘都下山打工去了,常年也不回来一个,所以冷清得很。而且这里不通电,晚上只能点煤油灯。除了每个月山下官府会运一批生活物资上来,其余时候几乎与世隔绝。当然,也有一些苗人会专程前来拜望婆婆,便如我们这样…” 似对格多寨多少有些了解,一路进来,达戎芈好像半个导游,给许鼎和陈婵馨简单介绍着。 噶桑婆婆的吊脚楼位于寨子正东,并非寨中最大、却是真正最高的一座。仅屋板的离地间距就超过两米,要爬上一段几乎笔直的木梯才能到达。 手臂轻挥,桃花隼轻鸣一声疾飞而起,转眼消失在无垠天际。 噶桑婆婆便拉着小萝莉轻巧上了木梯。 而达戎芈则把两匹滇马在一旁拴好,卸下礼物,与格肸和许鼎一起扛了搬上吊脚楼。陈婵馨则一直乖巧跟在胖子背后。 进了木楼,只觉视线一下昏暗不少。 果然如达戎芈所说没有通电,吊脚楼里全不见电灯或者其他家用电器。唯一的照明光源只是房间中心处升起的一堆炉火,且明且暗、不甚及远。 “都坐吧。” 所有人都进了屋,噶桑婆婆便笑着招呼大家围着炉火坐下,接着拎下吊在火上的一只老旧铜壶,要为客人们倒水。 见此,短发妹妹和小萝莉赶忙站起要帮忙,却被噶桑婆婆拦住又坐下,只得恭敬异常地手捧竹制茶杯,接下老人倒下的茶水。 “啊,好香啊。” 茶水微黄、却泛异香、更有一种奇妙甜味微漾其间,短发妹妹才啜了一口就觉舌底生津、手足起暖、舒适异常。 “山里叶子熬的糖水,喜欢就多喝些,对身体虚寒有好处。” 见陈婵馨喝得香甜,嘎桑婆婆又是一笑。 后者听了连连点头,亦惊异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生性寒凉的体质。 “嘎桑婆婆,您好。我们是京城的,为寻找‘太平山’而来。因达戎芈大叔介绍您是安顺场附近最博闻智慧的老人家,所以冒昧来到格多寨向您请教。” 将自己的茶水饮下一半,许鼎放下杯子,向嘎桑婆婆正式一礼。 立时,陈婵馨也跟着恭敬行礼。 “太平山哪…这么说,你也拿到了金叶子?” 看着弯腰低首的胖子和短发妹妹,嘎桑婆婆先是沉默一下,才道。 “是。” 没有犹豫,许鼎即拿出金叶,又将郭老头赠送的地图奉上,一边把自己取得线索的前因后果简单说明。 “原来这枚叶子出自京城故宫,而你那位老先生老来失子也定然悲痛异常了。” 接过金叶和地图,嘎桑婆婆只随意看过一眼,便交还胖子。 “是。”许鼎点点头:“所以我们此次寻找‘太平山’,一是机缘使然、想看看运气,二来是为那位老先生了却心愿。至于能否真正得宝,晚辈倒是不在乎的。” “呵呵,好个‘不在乎’。” 闻此,嘎桑婆婆顿时笑起,声脆若莺,令周围几人听了仍是大有不惯。 “当年石达开兵败安顺场,于出降清廷前,的确在黑骨峰上留下了东西。” 徐徐笑声低下,嘎桑婆婆忽然开口。 “黑骨峰上真有财宝!?” 听到这话,格肸陡然激动,已抢先问道。 “是不是财宝,我也未知。” 看了眼苗家刀客,嘎桑婆婆摇摇头。 “肯定是财宝,否则干嘛要藏在那种险地!” 但格肸似乎已心有定见,紧捏拳头道。 “婆婆,但不知怎么才能上到黑骨峰上呢?” 这时,许鼎又一躬身,问道。 章八一 赤镞 ?“这些药可疗伤解毒驱蛇,要仔细收好。还有十支‘赤镞箭’,是蒙歌生前打造,用的是‘打箭炉秘法’。相传出自诸葛武侯的遁甲奇术,当年蜀汉大军就凭此大破蛮王藤甲兵。之后少民臣服,这‘赤镞箭’的制法才偶尔流传出来,被历代牙鲁士珍藏。” 把东西交与胖子等人,嘎桑婆婆一一详细说明。 “竟是蒙歌大人做的秘箭!?” 格肸似对牙鲁士尤为尊崇,弯腰双手接过一柄弩机,满脸惊叹。 “多谢婆婆!” 胖子也端着一柄弩机,只觉入手极沉、似比生铁还重几分,且坚硬异常。弩弦由不知何种动物的皮筋搅成,又硬又涩,要花费大力才能拉满。而赤镞箭则更奇异,仅仅捏着箭杆就觉得有一股热意传上指尖。再抚过深红箭簇,竟仿佛烧红的赤铁,直能将人皮肉都烫开。 “把弩箭装进筒里,莫伤了自己。” 老人晓得赤镞箭的厉害,又拿出两只紫黑竹筒,筒内有网格似隔断,正好分别插入五支弩箭并固定稳妥。 “是,谢谢婆婆。” 收下苗药和箭弩,许鼎已不知该怎样感谢老人。这样的馈赠实如雪中送炭一般,为之后的探险旅程提供巨大帮助,胖子唯连连鞠躬致礼。 “好好照顾露瑶就是,别让她伤了。明年‘吃新节’,我还等着教她作‘尚嘎’呢。” 嘎桑婆婆摆摆手,又对小萝莉慈祥一笑。 露瑶当即扑进老人怀中欢快撒娇,笑如银铃。 “咻!” 便在这时,空中有一记清啸传下,悠扬长空。 众人抬头上望,就见是桃花隼正在天际游弋,身姿矫捷非凡。 “好了,你们该出发了。”听到隼鸣清亮,老人仿佛收到某种讯息,便向许鼎等人笑道:“到桃花峡前应是通行无阻。至于后面的路,就要自己小心了。” “是,婆婆。” 收回遥望飞隼的目光,胖子最后向噶桑婆婆郑重一礼,就此告辞。 徐徐的,一行人出了格多寨,却未沿原路返回山下。而是转过一处寨旁山岩,踏上另一条藏于草木间的蜿蜒山径。那是通往桃花峡口的捷径之一,也是蛮王军图中记录的隐秘通路。 看看仅容一人通行的羊肠小径,又回望了眼寨子,许鼎忽起感触。格多寨便建在这秘道的端口,曾经的牙鲁士蒙歌亦在此隐居多年,要说其中没有一点缘由故事,实令人难以相信。 “走吧。” 见许鼎站立不动,一旁的格肸催促道。 胖子赶忙答应一声,跟上队伍。 踏上山径,许鼎等人成一字纵队。格肸打头,达戎芈殿后,胖子、短发妹妹和小萝莉居中。至于两匹滇马则老老实实跟在最后,显出温顺健步本色。 本来,若按正常路径,从格多寨先下山返回安顺场再转到桃花峡,起码花费一周时间。但现在有秘道通途,大概三天左右就能到达峡前。但相对的,崎岖难走的小路对于行路者的考验大为增加,有些区段更紧贴峭壁悬崖,危险不言而喻。 果然,才走出半天,陈婵馨就因搁到山石而蔑了腿。 “小心。慢慢坐下。” 扶短发妹妹在某处凸岩上坐下,胖子为她脱了鞋,查看伤处。只见原本纤细的脚腕已红肿起来,显出淤色。好在骨头未伤、皮肉也无破口,算是万幸。 “疼。” 一只脚被许鼎捏在手里,陈婵馨紧抿嘴唇、满额汗水,却强忍不动。 “馨儿姐姐,我为你擦药吧。” 这时,一旁的小萝莉从身背的包裹中取出一支两指粗细的密封竹筒,拧开封口布塞,从中倒出些许赤红色药末在掌上。 立即,短发妹妹只觉一股辛辣气味直冲口鼻,仿佛面前摆放着大盆辣椒。 “这是什么啊?” 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陈婵馨问向露瑶。 “婆婆给的伤药呀。用‘百吉草’混合‘赤椒果’作的,治伤顶好用了。” 一边说着,小萝莉已将手上的药粉轻轻敷在短发妹妹的伤处,接着轻重有致地揉按起来。 “啊…” 红色粉末才触上肌肤,陈婵馨立即感到一股刺痛,好像被火烧到,不由痛呼出声。但很快,那难忍的烧灼感就消散一空。随着露瑶的按摩,反有一股热力在蔑脚的地方升腾起来,从里到外暖哄哄一片,连伤痛都淡下许多。 而见到女儿如此熟练的疗伤手法,在前的达戎芈也看得点头再三。可见噶桑婆婆虽说要等到“吃新节”才正式收露瑶为徒,但有些知识技艺是已然教授过了。露瑶也学得很好,有了未来“尚噶”的影子。 如此治疗了一会儿,陈婵馨的脚痛大为缓解,但要立即下地走路却还不行。 “我背你吧。” 为短发妹妹自己穿回鞋袜,胖子笑呵呵道。 “背?”看看许鼎,又看看前方依旧多崎难行的山径,陈婵馨想了想,道:“我要骑‘蛤蟆’。” “骑蛤蟆?” 露瑶当即呆住,看着馨儿姐姐,不知哪来的蛤蟆还能让人骑? 不想,胖子听了短发妹妹的话反是笑起,连连点头。 的确,在这般难走的山路上,“骑”比“背”更具灵活性,也能解放负重者的双手。陈婵馨不矫情不做作,一下提出更好的建议,堪称思维敏捷、意志坚定。至于让她独自乘马而行,许鼎反而不放心。万一马有失蹄,山崖就在边上,很可能救援不急。倒是自己扛了,一切随心,反正他也不缺这份体力。 当即,许鼎蹲下身,陈婵馨则扶着他小心站起。 接着两人忽视一眼,同时发力动作。 ; 章八二 桃花峡 ?仿佛骑士上马,只是身姿一提、腰背一扭,眨眼间已坐上胖子双肩,一点看不出腿脚受伤模样。接着,短发妹妹的两条水白如葱的长腿便直接把某人的脑袋夹起,仿佛儿时骑着游戏木马,毫无避嫌意思。 而许鼎一觉陈婵馨坐稳,即徐徐起身。慢慢前后移动两步,好让肩上的“骑士”熟悉“交通工具”。 至于多出的这百斤不到的负重,则根本不值一提。反是上头传来的惊人弹性和两颊不时蹭到的细腻柔滑,让某人莫名有些紧张,心中又难抑地升起某种遐思,实是滋味难言。 “驾!蛤蟆!” 坐稳身体、双手抱住胖子脑袋,短发妹妹意气风发、心情愉悦,当即娇喝一声、命令开路。 “哇,馨儿姐姐好高啊!” 抬头望着坐姿高度堪比双层巴士的短发妹妹,小萝莉一脸羡慕,但又不好让阿爸也这么背起自己,只能艳羡高呼。 “这…” 而达戎芈与格肸见了如此景象也是一惊,随即互视一眼,一齐笑着摇头。 “小许,当心脚下,要是累了就休息。” 不过还有些不放心,达戎芈招呼一声。 “姑娘也看着点头顶,小心飞石。” 格肸亦告诫道。 “好嘞。” 胖子大喝一声,即迈步向前。 果然,毫无“合体”后的动作不调或行动不便,当再次走上山径,许鼎的步伐既稳又快、不见任何拖沓。而坐在其肩上,陈婵馨不仅未感到任何颠簸不适,反而若静水乘舟,既是舒适又是快捷,竟比自己走路时还要快上几分。 “好小子!” 片刻,领头的格肸不放心地回望一眼,却见胖子背着短发妹妹就赶在身后不远,一副气定神闲、稳重如山模样。苗家刀客不禁暗赞一声,亦加快脚下步速,想再试试某人的成色和耐力。 只是这样一来,力大似怪的胖子本无所谓,却苦了跟在后面的露瑶。小萝莉尚未长开、腿脚还短,虽也是走惯山路,亦不适应这种强度的“急行军”,走了一阵后就有些气喘嘘嘘。 这时,早护在身后的达戎芈则一把将女儿抱起,就放在自己一边肩上坐稳,另一手继续牵着马缰。 忽然得偿所愿,小萝莉一下欢呼起来。引得短发妹妹回头望来,也是一阵招手欢笑,竟使得山壑间充满了银铃似的笑声回响。 又走了半天,天色渐暗。队伍便寻了小径旁一处平坦山岩宿营,集草木点燃篝火、烹食休憩。 这时,短发妹妹的蔑脚也逐渐消肿、亦不觉疼痛,可见那红色药粉的神异。不过考虑到陈婵馨的山地活动能力、特别是长时间的崎岖山路行走,许鼎还是决定明天继续背她赶路,也可保证整个队列的行进速度。 对此,短发妹妹自然喜闻乐见,晚饭后还假模假样地给胖子按摩肩颈放松。可惜力气小、手法差,更像是在挠背搔痒,实际效果为零。 如此,时间转眼过去,就在离开格多寨的第三日傍晚,许鼎一行人顺利到达桃花峡。 站在峡前、远眺前方,只见一片玫红晚霞绚烂似火、映遍天际。 在此夕光下,一条千丈绝壁横亘东西、在视野之内将整个天地一分为二。无论向左或是向右,极目之下皆望不尽绝壁始末。便仿佛那是一座无边之墙,默默矗立西南莽山中,如一条雄极的线,把群峰分隔南北。 但就在高耸入云的连绵山壁之间,却有一条宽约半里的地峡莫名深入,好像一座似大又小的门户,沟通被绝壁分割南北的两片世界。而更怪异的是,于此终年阳光难入、唯正午片刻可得些许光照的十里暗峡中,却生有片片红桃延绵、四季花开妖娆。 相隔百米,许鼎等人眼望地峡幽幽,只见无算桃枝生生其内、锦绣层叠。于光影斑驳间集一片夭夭之海,晦涩莫深、不见究竟。 徐徐,一阵晚风吹过,携来丝丝甜香,似美酒、如佳酿,醇厚芬芳。 但才闻在鼻端,诸人忽地脸色剧变,立时牵马急走,直退出半里之远、再闻不到一丝花香为止。 而恰在这时,莫名的,无论胖子短发妹妹,还是苗家大小三人一下只觉口舌发腻、头生晕眩,晃晃然如醉酒。就连两匹滇马也连连打起奇怪响鼻,口中泛起白沫、身躯发颤。 直过了好一会儿,这样的异状才渐渐消去,而几人也像在火炉中转过一圈,浑身被虚汗浸透,又是手脚乏力、嘴巴发苦。 “好厉害的桃花瘴!只那么点花香,差点就把咱们给灭杀了。” 好容易喘过口气,格肸回望峡地,心悸非常。 “是啊。”达戎芈一边拍着露瑶的后背为之顺气,一边无力点头:“噶桑婆婆讲,要过桃花峡,须在日出或日落后的一个钟头内。那时瘴气落下,人畜才能无恙过峡,否则就会受桃花瘴沾染。原想着,现在临近日落、瘴气减弱、可以稍稍靠近峡谷观察。哪知道…” “哪知道这时的毒瘴反而最烈,连百米外的我们也差点着道。” 胖子扶短发妹妹坐下,又猛地深呼吸几口,亦显出几分后怕。 “还有片刻就日落了,是不是直接过峡?” 看了眼天际的落日,浑圆的赤红已有过半没下了地平线,格肸又忍不住道。 “还是等明天日出吧。”亦望了眼夕阳,许鼎想了想,摇摇头:“天黑后视线不清,桃花峡内地理情况不明,现在行动太仓促。另外我们赶了几天路,体力都消耗不小,今晚先好好休息一下。” “我同意小许的意见。还是等明早日出后过峡更妥。” 这时,达戎芈也开口道。 “好,就明天。” 格肸点点头,再无多言。 于是,几人又往后退了些去,便在距离峡口一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取火做饭。 待吃喝完毕,照样两位苗家刀客负责守夜。 而胖子则烧了热水,为短发妹妹敷脚揉捏。至于红色药粉倒不必再擦了。 但就当几人收拾完毕、准备睡下,忽然,一道诡异黑影在营地外不远一下闪过。 第一时间,格肸抽刀追出。却是一无所获,唯见深沉夜色一片。 ; 章八三 入峡 ?“什么东西!?” 很快,达戎芈也执刀冲出。 胖子则留在营地照看两女。 “没看清,一闪就不见了。可能是山狼之类。” 格肸环视一周,确定再无异状,便徐徐收刀入鞘,冷哼一声。 “恩。要入冬了,有些个野物就不安分了。” 点点头,达戎芈忽蹲下身,从怀中抽出一卷铁丝。接着几下折拗,就形成一枚约一掌大小的铁丝环。然后圆环竖起,伸出的一端牢牢固定在一株灌木上,而本体则凸出向外,如大圈般亘在半空中,随风轻摇。之后,达戎芈又抓起把草灰,揉碎了洒在环上。如此铁丝原本的金属反光也被尽数遮去,在夜中再看不分明。 “呵呵,你达戎芈的‘套子’真算一绝。山里的畜生遇上就要玩完。” 片刻,达戎芈站起身,格肸才低声笑起。 “试试吧,说不定能逮上什么。” 达戎芈将剩下的铁丝重卷起收好,也是笑笑,便与格肸一同返回了营地。 接着一夜安静,再无黑影或其他异物出现。自然,铁丝布下的陷阱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当凌晨五点到来,短发妹妹定下的闹钟准时响起。 这时夜色尚浓,唯东方的启明星透下一点光亮。但营地内立即忙碌一片,包括小露瑶在内,尽皆迅速起身准备。不多时,所有人马整装完毕,直踏着浓重露水,向桃花峡方向谨慎靠将过去。 而随着许鼎等人的缓慢南移,逐渐的,乌黑的天际开始变得有些发白,好像一层无边幕布被轻轻抽去,露出其后的淡色轻纱。 一直来到峡外五百米处,队伍再次停下。所有人瞭望东边天际,等待重要时刻的来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仿佛伴着一记无声的绷响,一条极细红线在地平线上缓缓浮出。带着久违的温暖、带着难言的光明,将原本的混沌一分为二,形成上清下浊的天地分界,仿佛亿万年前开天辟地的再演。 下一刻,朝阳初升、一泻汪洋、放大光明。盘踞一夜的黑暗即如潮水般迅速退走,而赤色的光辉则开始将整个天地慢慢填满。 “嗬!日出了!” 望着那一线金乌跃舞,格肸大喝出声,响彻四野。 “稍等等,待太阳升起些,再入峡。” 有了昨夜险些中毒的教训,达戎芈越发谨慎。 “好,不过也不能多等。”格肸看看天色,又望了眼依旧陷于黑沉中的桃花峡,提醒道:“咱们只有一个钟头,但峡谷却长十里,时间很紧哪。” “小许背小陈、我带露瑶、格肸牵马,进去后就一路冲到底,一刻不停。” 这时,达戎芈看向众人,大声道。 “好,就这么办!” 格肸当即点头答应,胖子和短发妹妹亦没意见。 又片刻,朝阳再抬升数寸,天边云霞染红。 于是诸人再不犹豫,直朝峡口飞奔过去。 四百…三百…两百…一百… 不过一分钟,五人二马已来到峡前百米。只因紧贴千丈绝壁,阳光照不及此,桃花峡内依旧黑暗一片。 第一时间,达戎芈、格肸、许鼎将手中预备的火把点燃,然后高高举起。 在三团火光印射下,便见空中有丝丝白气弥漫,似雾若云、凝结不动。而这些白气的源头便是峡口,亦把一切投向峡内的视线阻挡。 另外,又有些许花香在气雾中弥漫起伏。许鼎等人一闻到,皆是紧张万分,差点就要停步返身。但又想起嘎桑婆婆的指点,只能勉强硬着头皮继续前冲,可谓置之死地。 好在,直到一口气冲入峡口,众人也未显出任何头晕口苦征兆,这才重新放下心。可见那致命的桃花瘴气当真是随着日出而潜入地下,短时内不再为害。 “跟紧了,别掉队!” 达戎芈父女奔在最前,也是最先进入地峡。 果然,相较外头,峡内更加昏暗一片,唯火把光亮可照见身周十数米方圆。 紧跟苗家父女身后的是“蛤蟆”和他的“骑士”。 为凸显自身作用,火把已转交到陈婵馨手中。而海拔优势下,短发妹妹手中的火把亦比达戎芈能多照亮一片。 位于最后的依旧是格肸和二马。 仿佛是感到某种无形威胁,两匹滇马十分抗拒进入地峡。只不过在苗家刀客的铁腕下,它们并无其他选择可能。最终只得一路跟着小跑,不时低头发出几声含义不清的悲鸣。 “小心脚下,都是腐烂的花叶,别陷到了。” 进入峡内才跑出几步,达戎芈就觉脚底一阵怪异。急忙持火把低头看去,却见火光可及的地面上俱是赤红花瓣和纵横枝叶,层层叠叠、无穷无尽。除此之外,竟见不到一丝泥土裸露,仿佛无垠大地尽被桃红斥满。 再遥望前方,幽暗桃林已隐约在目,却好像一张无边的网。而脚下的这厚厚花叶即是那巨网伸出的缕缕丝线,缠人脚足、勾人魂魄。 “那是常年花枝花叶落下形成的腐殖,也是瘴气的源头。”许鼎亦踩在一片泥沼似的花泥上,几乎将脚面都淹没,立时提声大喝道:“大家千万当心!” “妈的,原来桃花瘴就是这么来的!” 最后的格肸最为辛苦。桃花腐殖松软难行,尤其是两匹滇马踩在上面不时就要打滑或身歪,全靠苗家刀客全力照顾才没有出事。但如此一来,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免放缓下来。 “注意时间啊!一个小时内必须出去,否则都要死在里面!” 眼见格肸照顾不过来,达戎芈立即返身接过一马,同时把小萝莉扔上马背,让她牢牢抓紧缰绳。 “看着呢!还有五十分钟!” 另一边,陈婵馨亦开始为所有人照亮前路,一边紧盯着腕上的计时表,报数道。 “来得及。跟着我!” 队列变化,胖子已变为前锋,当即大吼着疾步向前。 “跟上咧!” 达戎芈与格肸亦一起大吼,声势震天。 ; 章八四 峡内 ?遍地桃花、暗香浮动,但在许鼎等人走来却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愈往里去,桃林幽幽,峡深难窥边际。而脚下,无算的腐殖层层叠叠,构成一座毒质地狱,仿佛吞噬一切。唯笔直向上,一线光明自两片高绝崖壁中间挣扎投下,带来一点明光,亦是微不足道。 面对此情此景,哪怕胆大包天如胖子,或悍勇无畏若刀客,亦不由感到一股难言压抑和无以名状之颤栗。好像这桃花峡谷并非阳世之地,却是通往九幽的黄泉入口。 “还有…三十分钟…” 带着丝丝颤音,陈婵馨继续报时不绝。 只是坐在胖子肩上,短发妹妹比其他人都要更接近株株垂落桃枝和朵朵盛放妍红,也即更深入地被滚滚浓腻花香包裹,仿佛置于一无形“嗅觉牢笼”。 一旦桃香嗅久,莫名的,鼻端就萦绕起某种怪异气味。初时淡淡,似有似无。随着时间演进,怪味渐渐浓郁,与花香格格不入。但要分辨,却发现怪味与花香已不知觉地混为一体,再区分不出彼此。直到最后,桃香与怪味俱无,唯余下满口满鼻的恶臭,好像无数尸气蒸腾、积成浓云,将人淹没其中。 而陷于无边尸臭,陈婵馨欲呕又晕、几乎昏死。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咬牙坚持,无半分喊苦或怨言,且依旧每五分钟提供一次精准报时,可谓坚忍坚韧。 又同时,在短发妹妹身后不远,小露瑶低伏马背、双眼闭紧。 幽暗深邃的桃峡对于一只萝莉而言实在太过恐怖。就算露瑶的心智已成熟过同龄孩童,却仍旧难敌眼前这梦魇一般的黑暗世界,只得惊恐地瑟瑟发抖、无法直面。但哪怕这样,小萝莉也一声不吭,生怕惊扰到身旁的阿爸,再增变数或危险。 “已走了三公里,来得及!” 便在这时,许鼎忽地一记大吼,好像炸雷般响彻诸耳,却让众人心神一震、一下自越来越深的压抑和僵硬中脱离出来。 “对!就剩四里路了,加把劲!” 也不管胖子是如何计算出行进路程的,格肸当即大喝呼应,同时狠狠甩动起手中火把,在空中划出一轮又一轮炽热的火圈,好像要把隐藏在周遭黑幽中的“妖魔”都驱赶开去。 “露瑶,再忍忍,就快出去了。” 作为阿爸,达戎芈也注意到女儿的异状,却暂时无法可想,只得不时拍拍萝莉聊以安慰。 “嗯。” 依旧没有抬头,小露瑶低哼一声,但渐渐停止了颤抖。 如此,一行人士气再涨,行进速度亦重又提起一些。 “啊!” 只是,还不待队伍再走出多远,许鼎肩上的陈婵馨忽发出一声惊叫,而其高举的火把也一下脱手落下,仿佛受到某种莫大惊骇。 “怎么啦!?没事吧!?” 胖子眼明手快、瞬间接住落下的火把,接着急急抬头上看,但见短发妹妹安然无恙,却是直愣愣望着前方,好像定了身。 下一刻,许鼎亦前望过去。便见到十米外的一株高大桃木上,有一根粗枝在上方横生出来。而就在粗枝上,有一硕长黑影诡异地倒挂下来,就好像吊死的冤魂,随风左右晃动不止。 “什么东西!?” 格肸最是骁勇,就把手中缰绳一扔,已抽刀冲上。 立即,达戎芈和许鼎也急忙从左右包抄上去策应。 但还不等到达近前,于三支火把的集中照印下,那黑影已完整显出原形: 原来竟是一具烂得只剩白骨的尸骸,因一身特别的连体皮衣裤而没有散架,却不知怎地就倒挂在桃树上,仿佛钟摆。且在骸骨头颅上还佩戴有一副防毒面具,只是面具早已松散脱出,露出一副死意浓浓的干瘪亡容和丛丛银白枯发。 “这是…洋老头!” 格肸用苗刀轻戳尸骨,又举过火把凑近细瞧,忽地惊呼一声。 “洋老头?就是你说的那个?” 胖子反应也极快,立即追问。 “就是他,那个拿着金叶子想去黑骨峰的洋老头。一头银子似的头发,我记得清爽。嘿嘿,果然是死在了桃花峡里。两年不到,就剩下副骨架子了。” 似是嘲笑、又似叹息,格肸收回苗刀,轻轻摇头。 “他戴着防毒面具,怎么还被桃花瘴给毒死了?” 这时,刚受到惊吓的短发妹妹也恢复过来,就从胖子手中拿回火把,忍不住问道。 “面具最多只能护住呼吸,却挡不住毒瘴侵蚀皮肉。你们看,这人的骨头有小半都已发黑,但其他却是正常的白色。想来,当时桃花瘴就是直接从这片露出的皮肤侵透进去,连肉带骨都腐蚀了,将他致死。” 稍想了想,许鼎指着骨骸上明显的黑白分隔,猜测道。 “有道理。” 其他几人听了,纷纷点头。 “原来就算有防毒面具也过不了桃花峡啊…但你那位京城老先生的儿子又是怎么过去的呢?他们可没有蛮王军图和嘎桑婆婆的指点吧?” 这时,陈婵馨忽又思维发散地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胖子打个手势,示意两位苗家刀客继续牵马赶路,自己亦背着短发妹妹当先而走。 “那你说,会不会也有一份《蜀汉平蛮图》或者《孔明笔记》什么的,同样记载有通往桃花峡的讯息呢?” 依旧不死心,陈婵馨一边捏住鼻子不去注意那无处不在似的臭味,一边继续头脑风暴。 “有道理…说不定《孔明笔记》里就记着奇门遁甲秘术,又或者‘借东风’的秘诀。恩,回头一定要想法找出来,下次打麻将能用上…” 随口应着短发妹妹的“婵馨猜想”,胖子一边努力探路,同时还兼顾余下时间长短。 总算,当报时只剩十分钟时,一直幽暗莫测的桃林前方终闪出一丝亮光。无疑,那是千丈绝壁后的隐秘世界。地峡的出口已就在眼前! 不由,胖子精神大振,几乎欢呼出声。 而便在这时,忽然,一声长长悲鸣于后方突兀响起。 许鼎惊讶回转看去,当即脸色大变。 ; 章八五 过泉 ?“阿爸!” 便当胖子回眸看去,就见那匹驼有水袋和干粮的滇马忽地踉跄摔倒、惊声嘶鸣。同时,马背上的小萝莉亦遭一下抛飞空中,不由失声尖叫。 好在达戎芈反应极速,瞬时稳稳接住女儿,使之无恙。 “怎么回事!?” 一马摔倒,自然惊到另一匹。好不容易将自己牵着的滇马安抚平稳,格肸急急转过查看,却见许鼎和陈婵馨也到了近前。 “是沼坑。这马…完了。” 一把拉住格肸不让他再靠上去,胖子指指倒地马匹。 “沼坑!?” 格肸当即脸色急变,顺着许鼎手指方向紧盯过去。 果见倒地滇马的两支前蹄就好像桩基般已深**入腐殖中,直连马肚都快没到了。且无论那马如何踢蹬后腿,都始终无法将前蹄从地下抽出。反因为剧烈挣扎,近半的马身都开始快速沉入腐殖里头,并带起周遭地面冒起大片泥浆似的气泡,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噗”声不绝。 “不能救出来吗?” 望着陷入坑中的滇马,陈婵馨颇为不忍,急道。 “不行。”胖子想也不想,摇摇头:“沼坑吸力很大,东西掉进去想再出来就要费大力气。但这里地形复杂,也不知沼坑到底多大,我们不能轻易靠上去冒险。而且,剩下的时间也不够了。” “这…” 无疑,许鼎是对的,马虽可怜也不能让众人为之犯险。陈婵馨只得一声长叹,再无话出口。 “把东西挂另一匹上。” 达戎芈亦有决断。当即与格肸一起小心把掉在地上的水袋和干粮袋捡起、简单装在剩余滇马身上,接着头也不回就继续赶路。 “走吧。” 轻拍拍陈婵馨小腿,胖子亦干脆转身,果断前行。 唯短发妹妹心有不忍,几次回头探看。 而眼见众人都弃己远去、同时也预感到覆灭的命运就在眼前,陷入沼坑的滇马不禁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悲鸣,似绝望、似哭泣、似别离。 一直到五人一马走出地峡、重见天日,耳边依旧可闻从后方传来的声声马嘶。 这时再看时间,距离日出已过去五十八分钟。 丝毫不敢停留,许鼎等人立即发力狂奔,总算在两分钟内向前跑出了小半里地,才稍停下喘口气。而当再回首遥望桃花峡,可见原先淤塞峡口的滚滚白气已无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带着莫名光泽的彩烟,如簇簇菌丝一般自地下摇曳飘起,渐渐布满整座桃林。 直到这时,刚还萦绕耳畔的马匹哀鸣一下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也仿佛瞬间归于无边死寂,再不闻一点声响。 直过了好一会儿,胖子轻轻把短发妹妹从肩头卸下,勉强笑道:“呵,总算是过来了。” “是啊,够险的。” 哪怕强硬如格肸,亦对刚才不到一小时的“穿峡之旅”心有余悸。 尤其是桃花峡内不见天日的幽暗环境以及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实能把一个铁人逼迫到崩溃边缘。苗家刀客甚至无从想象,当年的蜀汉和蛮王大军,那许多人马,究竟是怎么通过这片死亡之地,实是不可思议。 “吃点东西,歇一下再走。” 这时,达戎芈取下一袋炒熟的粟米,分给众人。 接着,大家就着凉水、嚼着炒米,简单吃了一餐。既是补充能量,也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大约半小时后,东方的朝阳已加速爬高,诸人亦恢复过来大半,便再上征程。 过了桃花峡,后头的路一下变得好走许多。就顺着夹在两山间的一条平坦山径,五人一马走得分外迅捷。连短发妹妹也不用再骑到胖子肩上,反与小萝莉牵手而行,不时谈笑。 直走了近两个钟头,渐渐的,就听山路前头有“哗哗”水声响起。 许鼎等人顿时精神一肃,脚步也愈发加急。 再行片刻,传来的水声越加激越,直有震耳之势。 陈婵馨就牵着露瑶紧跟在许鼎身后,既有期待、又显出几分紧张。 终于,当绕过一块山岩,前方天地豁然大变。只见一座百丈黑崖横亘山径,将前路拦阻。而自山崖顶上,一行飞瀑倾泻下来、笔直如练,似一挂晶河垂落九天。同时,又有一汪深潭凝结崖底,承受百丈瀑水时时冲击,蓄起碧色无穷。 “这就是…毒泉?” 望着眼前的晶瀑碧潭,陈婵馨轻咬嘴唇、眸现迷离,似被壮丽景色所吸引,又像深深戒惧着“毒泉”之名。 “好美呀!” 一旁,小萝莉亦是抬头仰望银瀑飞坠,赞叹不已。 “可要小心哪。千万不能触到泉水,更不得饮用分毫。否则神仙也难救啊!” 似是担心女儿靠近过去,达戎芈不由低喝一声,提醒众人。 “也真怪。这世道,往往越美的东西越危险,实在不是玩意儿。” 便在这时,胖子忽低笑一声,似是玩笑,却又煞有介事看了短发妹妹一眼。 自然,后者当即发飙,抓住许鼎就是一顿暴捶,反更是证明了关于“越美的东西越危险”的论点。 笑闹一阵,队伍再次出发,但绝不敢靠近瀑布及潭水,深怕被飞溅的水花沾到引起危险。只得贴着一侧的山壁徐徐来到高崖底下,那里有一条相对平缓的小径可以攀援着上到崖顶。 但面对超过五十度的陡坡,滇马是怎样也不可能爬上去的,只能独自留在崖下。又担心其靠近瀑水中毒,就将之拴在一块岩石上,再留下半袋炒米供其咀嚼。 接着,许鼎、达戎芈和格肸将马背上的给养装备三分后背起,再拉过短发妹妹和小萝莉,成一线纵队向山上攀爬去。 依旧格肸打头、达戎芈殿尾。 经一路脚高脚低、数次打滑侧倒,好容易众人终于安全登顶,但仍不免身上划痕连连。 可当才踏上百丈高崖,许鼎第一时间抬头前望,却再次愣住。 ; 章八六 遇蛇 ?才上山顶,许鼎只觉眼前视野骤变。 原来在高崖之后,竟又有一座笔直绝壁矗立,高约五十米,与两侧山体相连合一,彻底封锁前路。 而于绝壁前,一眼巨泉泊泊而动,泛起水流翻腾滚滚、直泻向外。那即是飞瀑的源头,亦是真正“毒泉”所在。 没有人知晓泉眼下方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带有如此剧毒?但眼望丛丛黑岩构成的深邃泉口,以及自其中分秒不息喷涌出来的酷烈泉水,许鼎等人心中无不升起一份肃穆与戒惧相杂的奇特情绪。便仿佛那毒泉并非仅仅是毒泉,而是自然伟力在此人迹罕至处所肆无忌惮显出的无情狠毒一面。以至于任何生灵都不得触犯这份威严,否则唯有以死相谢。 “看,前头有个洞!” 而就当诸人视线被毒泉牢牢吸引、无暇他顾,小萝莉忽发一声喊,手指前方。 立即,许鼎等应声望去,便见数百米外的直耸绝壁下,果有一座深深隧洞隐藏于巨大山崖阴影里。也不知怎么就被露瑶一眼看出。 “毒泉后方的山洞…那是…” “没错了!那就是‘蛇窟’!” 遥望洞口,两位苗家刀客神情严肃,身体不自然紧绷。 而相对的,短发妹妹与小萝莉两人反应更大。才听到“蛇窟”二字,无论陈婵馨还是露瑶,都止不住地目露惊恐、脸色苍白胜雪。显见对于她们,虫蛇的威慑力要远大于“桃花峡”或“毒泉”这样的险地。 “要么,你俩就留在这儿,等我们回来?” 见短发妹妹都有些咬牙发颤,胖子不由建议道。 “不!我不留下!” 虽然心头惧意难忍,但陈婵馨第一时间回绝。 “我也要跟着阿爸!” 小萝莉亦不肯做半途而废之人。 “既然这样,还一起吧。” 与达戎芈互视一眼,胖子点点头,未再多劝。 绕过毒泉泉眼,五人徐徐向“蛇窟”进发。 初时一切无恙。可当逐渐接近隧洞,就听得空气中忽多出一份怪异的“咝咝”声响。便好像有无数条舌头正吞吐不休、搅得一切混沌,更带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蛮意。 “大家小心!” 达戎芈跑惯山岭,立即分辨出那是虫蛇吐信之声。 但现在距离“蛇窟”尚有百米,却已听到如此蛇信声响,可想而知在那幽黑隧洞内到底隐藏有多少恐怖毒物,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点燃火把!” 火是一切野物的梦魇、亦能驱逐黑暗,许鼎等当即将火把重燃。包括陈婵馨在内,四人各执一支。唯露瑶年小力弱,只得由其阿爸紧紧护持。 当再行进数十米,一行人终踏入大片阴影中,头顶上的阳光亦被山壁严严遮挡去。 这时,一阵凉风吹来,混着难言的腥臭,使人遍体生寒。 与此同时,许鼎也终于看清,就在这片黑沉阴影中,一条条长短粗细不一的毒蛇遍布地面、岩石、甚至山壁上。或盘身不动、或游弋不歇、或剧烈扭曲如陷颠狂,尽显虫蛇百态。 且越靠近“蛇窟”,毒物数量就越是密集。直到隧洞前,或进或出的蛇群相互拥挤层叠、直堆出高达一尺的“蛇毯”,乃至将“蛇窟”窟口都淤塞起来。 “毒蛇…毒泉…算是一个妈生的吧…” 望着群蛇乱舞,胖子似想讲个笑话,却是嗓音发干、笑意俱无。 当然,亦无人回应他。 下一刻,仿佛感应到了生人气息接近,原本相对寂静的蛇群陡然躁动。无论地面、岩石、还是山壁上,成百上千的毒物一下抬起颈吻、长吐蛇信,将一双双晦暗蛇眸齐齐对准五人方向。 “当心!” 突受千蛇目视,无论苗家刀客还是许鼎陈婵馨,只觉得遍体发冷、如坠冰窟。下意识的,胖子便想掩护短发妹妹后撤。 但就在这时,仿佛有一记无声发令枪响,千百毒蛇骤然发动、自不同方向一齐疯狂扑向五人。 “小心!” “快到我身后!”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蛇群,许鼎和达戎芈分别拉住陈婵馨与露瑶,就要急退。 但与此同时,格肸却一手苗刀一手火把,反杀向前。 “死!” 一路行来,苗家刀客对许鼎等多有照顾、亲和有加。但这一刻,所有的温情关切尽皆收敛,唯狰狞与狂暴毕露,便仿佛猛兽出笼,唯敌唯杀! 转眼间,前奔的格肸已与蛇群相接。只见他挥刀若电、如摧万军,仅仅数息内已有十余毒蛇被枭首两断,四溅的蛇血更飘洒如雨。 “哈哈!痛快!痛快!” 刀烈如狱、杀生无情,格肸却是放声狂笑、肆意无端。 “啪!” 突然间,一条黑质长蛇自蛇群中一下跃起,好似一道闪电,张牙直咬向苗家刀客腰侧。 “好畜生!” 格肸右刀才出、不及回转,确实被跳起的黑蛇攻了个措手不及。 但下一秒一丛火光大炽,就见苗家刀客以棒代刀、便用左手火把精准挑在蛇身上。不但将之狠狠烧灼,更瞬时把黑蛇挑飞在天。 刹那间,刀光再闪处,一只三角蛇头已利落断下,带着最后“咝”声,摔落远处。 “好刀!” 不能让格肸一人陷落蛇群,这时,许鼎与达戎芈也冲刺上前,与之组成一攻守三角,暂时抵挡住群蛇的攻击。 而在外围,露瑶终于从背包中找出一只由荷叶包裹的小囊。将之打开,就见其中是一堆焦黄色的干燥粉末,带有浓烈硫磺气息、刺人鼻端。 毫不迟疑,小萝莉直抓起一把黄粉,便跑向阿爸方向,奋力将粉末向几人身上飞洒过去。 “嘶!” 黄粉才落,大批虫蛇即仿佛遇到天敌般慌忙退避躲闪。 而一些来不及爬开的毒蛇一被粉末沾染到,其鳞甲立刻发暗发枯、如被腐蚀。更有甚者,直有莫名青烟从蛇体上冒出,好像火烧,竟真的在蛇身上灼出一枚枚血洞,生生将其杀死。 不片刻,原本大肆围上的蛇群就尽数退远,再不为害。 ; 章八七 过窟 ?“好厉害的粉哪!小露瑶,这到底是什么呀?” 直到蛇群逃散、尽归窟内,陈婵馨才敢靠拢过来,看着萝莉手中尚余的一点黄色粉末,好奇道。 “就是蛇药呀,嘎桑婆婆给的。还好及时找出来,否则大家都要危险了。” 好像小大人般,露瑶一板一眼道。接着又跑回荷囊旁,再抓出一把粉末,二话不说便撒在短发妹妹和自己身上,算是将防护工作做到圆满。 “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三个喷嚏,陈婵馨似对药粉有所敏感,但也不敢把身上的粉末拍去,唯恐“味道不对”招来毒蛇。 “露瑶,好样的!” 这时,许鼎等三人也返回来,格肸对着小萝莉一阵大夸。 “刚才可有点险哪。格肸,你冲得太‘猛’了。” 其实如何穿过“蛇窟”,离开格多寨前嘎桑婆婆已有安排,就是用那蛇药驱蛇开道。却不想方才苗家刀客会突然莫名前冲与蛇群近战、差点引起难测后果,达戎芈不由隐晦斥道。 “嘿嘿,是有些‘冲’了。实在是手痒,下不为例!” 格肸倒也老实认错,分向达戎芈和胖子一点头。 不过亦可看出,苗家刀客骨子里的确好斗成性、易遇战眼红。只叹当今社会法律为先,若放诸古之战乱,格肸这般人物才是真正如鱼得水,亦有希望拜将封侯。 “走吧。毒蛇害怕药粉,我们就能直穿‘蛇窟’,前去‘不过溪’了。” 见格肸认错,达戎芈也不多追究而折了面子,便道。 “阿爸,这次由我领头吧。” 这时,小萝莉忽踏上一步,抬头看向达戎芈。 “你?” 众人都是一愣。 “嗯。”一手捧着荷叶囊、一手盛着些许药粉,露瑶朗声道:“要过‘蛇窟’,必须驱蛇。我受嘎桑婆婆教导、熟悉药性,所以最适合在前面开路。” “露瑶,你…” 没想到女儿会作如此讲,达戎芈既有担心、又是感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应答。 “好!那姐姐就陪你一起在前头走。” 这时,短发妹妹却一下蹲下身,好像闺蜜般一把搂住萝莉肩膀,看向对面三人。 “你们…” 明明最是害怕毒蛇、现在却主动请缨打头阵,望着并肩的大小两女,胖子也不知说些什么,唯有竖起两根拇指为之点赞。 无人反对,也无从反对。最终,陈婵馨与露瑶并排走在最前,随之是许鼎和达戎芈,格肸依旧殿后。便以此“古怪”阵型,一行人向“蛇窟”再次进发。 因为群蛇俱已收缩窟内,再未遇到毒蛇拦路,直到隧洞之前。 “咝咝…咝咝…咝咝…” 仿佛有一股无形力量支撑,哪怕身抹蛇药的五人靠到近前,但窟口的层叠蛇群依旧淤塞不动,只是更为暴躁地相互扭曲缠绕,好像一池沸汤。而传出的蛇信声更响若潮汐,直有汪洋之势。 “驱逐…驱逐…驱逐…” 便在这时,走在最前的露瑶忽然放声高歌,仿佛苗曲、又似童谣。 同时,其右手轻举、探到唇边,两排洁白细齿即是轻轻一咬。立刻,一点纯色绯红渗出,显出耀目赤色。 靠后的达戎芈眼见女儿莫名咬破手指,当即一惊。却未出声,只将手中苗刀再紧。 接着,露瑶手指探入药粉。童血滴落,于粉末中泛出一丝古怪涟漪。 “驱逐…驱逐…驱逐…” 当歌谣再起,清亮的童声好似雏凤清音。同时,簇簇赤黄药粉高扬而起,仿佛靡雨、洒落群蛇。 “呲…呲…呲…” 才被带血的药粉沾染,无数毒蛇即好像身入沸锅、不可抑制地疯狂扭动起来。 仅仅数息,叠高一尺的群蛇高台已垮塌下来,彻底土崩瓦解。 接着千蛇溃散、淤塞一空,显出一宽约五米、高及三丈的阴森黑洞,通往蛇窟深处。 “好黑呀!” 短发妹妹站在最前、直面隧洞,不由心中惶惶。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忽从窟中吹出,带着浓重腥味和腐臭,逼得人口鼻难张、呼吸不能,更是无法寸进。 直过了半分多钟,诡异腥风才渐渐熄下。 胖子连吐几口吐沫、从后头探出脑袋直望“蛇窟”深处,却见一枚隐约光点现于深邃洞窟尽头,仿佛昭示着山壁后的另一方世界。 “馨儿姐姐,走!” 便如真正的领队,露瑶抬头挺胸,已当先进洞。 短发妹妹亦咬咬牙,并肩追上。 一进入蛇窟,光线立时暗下,口鼻也重新被浓郁腥臭斥满。好在洞中空气并不带毒,无须为呼吸安全担忧。 忍着满口腥味,陈婵馨将火把高举,努力为小萝莉和靠后三人打开向前的视野。 但才没走几步,短发妹妹忽然身抖如筛、牙齿格响,几乎将火把扔出。 原来便在火光印射下,可见地面、洞壁、乃至洞顶上都密密麻麻盘踞着无数虫蛇。随着光焰摇曳,层层叠叠的诡异蛇影左右摇摆、大小不定,好像就要扑咬下来一般,慑人非常。 曾经学校中也学过“杯弓蛇影”一词,当时短发妹妹还觉得小题大做、毫无感觉。现在切身被万千蛇影包围于暗窟中,陈婵馨才真正明白恐惧的力量到底多大,真的是可以脱离自我意识控制、将一人内心直接摧毁。 “驱散!” 好在露瑶的歌声及时又起,虽也带着颤音,却又饱含力量与勇气,将短发妹妹接近崩溃的心灵重新安抚。 接着,大片药粉扬出,遍及洞周。 一条条原本蓄势如箭的虫蛇不得不再次躲避,“沙沙”作响着让出一条“安全通道”。 “走!” 洒药不断,小萝莉继续迈步向前。 陈婵馨几乎咬破嘴唇,仍旧并肩。 如此一路“驱逐”不绝,一行人得以快速穿越“蛇窟”大半。对面出口的亮光也似乎越来越大,几乎就在眼前。 而便在这时,忽自窟顶方向,一条蛇影诡异窜下,竟是完全不惧蛇药,直扑向最前的露瑶。 “当心!” 电光火石间,陈婵馨挥舞火把,挡在萝莉身前。 ; 章八八 却蛇 ?“小心!” 蛇影骤下、猝不及防,当靠后的许鼎和达戎芈意识到蛇药“失效”,已然上前不及。 一瞬间,蛇影扭曲如钩,轻易避过挥来的火把。继而毒吻急转、似锥似匕,反“刺”向阻挡的陈婵馨,霎时接近其颈侧。 “馨儿!” 光影幽暗,翕张蛇口中显出两枚细小却漆黑的毒牙,几乎贴上短发妹妹洁白如玉的颈项。许鼎不由瞠目欲裂,咆哮着不顾一切向前。 但下一刻,当狰狞蛇吻堪堪触及陈婵馨衣领,却突地如遭雷击,瞬时反卷向上、缩回洞顶。 而见到这般景况,已然狂暴的胖子登时惊疑喜交集,一把将惊惶失措的短发妹妹急扯到后,一边举起火把向上方照去。便见黑暗潮湿的洞顶上,一条身长数丈、细若竹枝、却披着五色细鳞的彩蛇正沿洞壁快速游远,转眼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那条是什么蛇!?” 飞快地,达戎芈亦将女儿护在怀中,同时望着洞顶方向,一脸惊异后怕。 “奇怪…怎么会…” 小萝莉则惊慌非常、脸色苍白,又急急看向短发妹妹,见对方安然无恙才一下忍不住清泪滴落,接着放声大哭。 “没事!我没事的,小露瑶!” 看到萝莉哭起,短发妹妹也顾不得自己心神未定,赶紧蹲下身拉住她的手,细声安慰。 仿佛闺蜜相诉,在陈婵馨的轻柔劝慰下,露瑶很快收住哭声,继而破涕为笑。 而看着牵手相对的大小二女,达戎芈也是感激万分。若不是有短发妹妹挡了这么一下,只怕小萝莉就真的危险了。 “蛇药没问题。是那条彩蛇不对头!” 这时,后边的格肸也来到萝莉身边,火把旁探,果见几人周围依旧被成百上千毒蛇包围,却没有一条敢于上前。所以,唯一的解释是,那条偷袭的彩蛇身具特异、能够不受蛇药驱逐,才险些被其袭击得手。 “但那蛇为什么最后又缩回去了呢?” 收回火把,格肸仍旧疑问。 “可能是因为这个。” 这时,胖子忽一指短发妹妹颈项。 陈婵馨亦是一惊,连忙摸向自己脖子,却自衣领内拎出一枚用红绳串起的玉蝉,正是许父赠予的“夏无”。 玉蝉才暴露洞中,周围的毒蛇立即一阵耸动,竟一齐向后又退开数尺,仿佛不敢与“夏无”面对一般。 “这玉!?” 眼见如此异景,达戎芈等也奇异非常,明白陈婵馨掌上的这枚小小玉饰的确是一至宝,竟连彩蛇那样的毒物异种都能克制,价值不可限量。 “还好有这个…” 看着手中的玉蝉,陈婵馨也既感后怕、又是惊喜。 刚才拦在小萝莉与彩蛇之间,完全是下意识反应、不想露瑶受到伤害。但现在再回忆之前一幕,短发妹妹同样心胆俱颤、几乎身软。 “回头一定要向许叔好好道谢。” 重将玉蝉塞回领内,短发妹妹忽然只觉信心十足、仿佛周围的无数毒蛇再不存在一般。 总算,异种彩蛇的攻击事件告一段落。队伍再次向前,依旧大小两女在前打头。而后再无枝节横生,五人顺利走出“蛇窟”。 当离开幽暗腥臭的隧洞,外头已是阳光灿烂、时近正午。 因在“蛇窟”中消耗去太多心力,队伍在走出稍远后就暂歇下来,取食饮水、补充体力。 在休息了约一小时后,众人才恢复过来,重又打起精神、继续上路。 从“蛇窟”往后,山路开始逐渐向下,好像一条悠长的下坡路,通向不可测的远方。 就顺着山径一路往下行,直走了数小时,使人感觉仿佛要从山巅重回山脚,便在这时,一处幽深河谷忽出现在队伍面前。 而当众人小心踏入河谷、转过一片横亘山壁,忽然眼前视野骤变! 但见一条激越水线自远处高崖直冲而下,好像银挂天垂、气势无匹。 待滚滚山溪落入谷地,奔腾之态愈猛,咆哮起伏、如一柄硕大长刃深深切入河谷中央,将之一分为二。 “好大的水!” 这几日在山中看惯了岩石草树遮挡,忽见到溪水横流、河谷开阔,众人都不觉胸中一阔、精神也舒畅许多。 而在山溪对面,是一片浓密树林、延展四方。 但古怪异的,哪怕在此近冬时节,那庞大树林亦是一片绿色。远远看去,生机盎然。 不过树林再怪异,这一刻也无法吸引诸人的目光。 因为就在对岸靠后数公里处、便于无数森绿包围中,一座笔直黑峰孑然矗立,好像一支自地下伸出、直指天际的指骨,无声煊赫、叫嚣天地。 “黑骨峰!” 再无须求证或询问,当见到黑色山峰第一眼起,所有人便知道那就是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目标,传说中的翼王财宝即隐藏于峰顶。 “太好了!终于见到黑骨峰了!” 遥望黑峰、格肸兴奋异常,甚至忍不住连声大叫、宣泄着心中的激荡情绪。 “是黑骨峰!”达戎芈亦重重点头,但很快又收回远眺目光,重看向那条奔流山溪:“但要上黑骨峰,还须首先过了这条‘不过溪’啊!” “不过溪…” 同样眼望山溪,许鼎则眉头紧皱。 片刻后,胖子自一旁地上拾起一段散落的枯木,接着大步向前。 直到距离山溪不过十米处,许鼎抡臂前甩,木头即刻高飞而起,顺着一条长长抛物线忽上又下,转眼落入湍急水中。 “啪!” 一片白色浪花翻起,枯木扎入水下,却好像泥牛入海、再未浮起。 眼见这一幕,无论扔木的许鼎还是随后的几人,一时都是无语。 “不愧是‘不过溪’…连木头鸟羽都漂浮不起。人若下去,更是沉底无生哪!” 直过了一会儿,也走上前来的达戎芈才深深叹道。 哪怕早已听闻过溪水的厉害、知晓了“不过”的真面目,但当真正亲眼见识,仍旧被如此诡异的自然之力深深震撼。 “那么,只有等晚上了。” 格肸踱到河边,轻轻咬牙。 ; 章八-九 萝莉之心 ?欲渡“不过溪”,只靠寻常船只或者筏子是万万不成的。不说那水势湍急不休、时卷大浪,甚至凡物都无法在溪上浮起。端的入水即沉、羽木皆没,仿佛《西游记》中“流沙河”重现世间一般。 所以要过溪,除非自天上飞渡,否则就只能等到午夜。那时阴极阳生、万籁寂静,白日咆哮一天的“不过溪”才会平静下来,变得如驯服羔羊、再无声息。这时,按蛮王军图指引、来到“不过溪”的某段岸边。在那里的水面下,有一条宽约三丈的河床隐蔽高耸、仿佛水底堤坝,与岸堤仅相差数尺。像胖子这般走在上头,最多水只没到胸口,足可步行到对岸。 这即是噶桑婆婆告知的唯一能安全过溪的捷径。 “那就等半夜吧。” 看了眼格肸,达戎芈点点头。 于是五人又退回河谷入口附近、远离危险的“不过溪”,简单扎营休息。 “露瑶,你的手指怎样了?” 升起一处篝火,短发妹妹与萝莉并膝而坐,陈婵馨不禁看向对方的手指。 “没事的。” 萝莉摇摇头,伸出食指。只见指尖沾着一点殷红,但的确已经止血。 “那就好。” 顺利穿过“蛇窟”,全靠露瑶用自己指血混合蛇药来驱蛇开路。虽不知这样的方法是不是苗家特有,但一个如此年幼的萝莉能坚持做到这一步,陈婵馨看在眼里,既是佩服又觉感动。 “馨儿姐…” 曲了曲指头,露瑶看着短发妹妹,忽有些异样。 “怎么啦?” 回视萝莉,陈婵馨微笑着。 “馨儿姐…谢谢你刚才救我…” 又停顿了一下,萝莉终轻轻拉起短发妹妹的手,双眼眨着,慢慢带上了一抹水色。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们是好朋友嘛,自然要相互帮助了。”见露瑶忽地目起泪光,陈婵馨不由心中一紧,就把萝莉的双手覆在掌心:“而且昨天你也帮我治疗腿伤啦,不然一天都要骑着胖子,还下不来呢。” “姐姐…” 感受着短发妹妹关切又蕴涵慈爱的目光,露瑶再绷不住、一下扑到其怀中大哭起来,却并非悲声切切,反流露出浓浓的情感与依恋。 当见到这一幕,一旁的达戎芈不由无声长叹、似有无限愧疚隐含,而低下的刚毅脸颊上也几乎要垂下泪来。 “小露瑶,等再长大些,去京城上学好吗,有你馨儿姐姐关照你。” 看着哭泣的萝莉和同样被引得落泪不止的短发妹妹,胖子忽然道。 他已然明白,露瑶之所以伤心,并非因为一路艰险或者其他,实在是刚才“蛇窟”内陈婵馨舍身相救,一下触发了小女孩心中长久缺失的、对于母爱的渴望。 达戎芈做得再好,也只能是父亲,不可能完全代替母亲的角色。同样,哪怕露瑶平日把情绪深藏、仿佛早习惯只有阿爸存在,但当一路劳累艰辛过来,她与陈婵馨相处得越发融洽自如、乃至开始产生依恋之情,那早已埋藏心底多年的母爱希冀便也在不知不觉中重现浮现出来。直至“蛇窟”中生死直面、情感爆发、再压抑不住。 也正为此,许鼎才会“贸然”代替陈婵馨作这番邀请,实也是有的放矢。 “好呀。小露瑶就来京城,姐姐给你找最好的学校!” 才听到胖子的话,短发妹妹一下抬起头,高声道。 哪怕未婚未育,但出于女人的天性,陈婵馨亦能感觉到露瑶对自己的某种真挚眷恋,也是感动不已。 “这…” 不过对于胖子与短发妹妹的邀请,小萝莉尚未反应过来,达戎芈却一下愣住了。 能去京城念书发展,自然比留在偏远西南山中对露瑶要有益得多。且有许鼎作保,也足可放心。但说真要这般告别女儿、放之北去,达戎芈心中又有万千不舍,实难下定决心。 “露瑶还要跟着噶桑婆婆学习苗药呢,怎么能去京城?” 这时,格肸开腔道,显然对此有异议。 “当然要跟着噶桑婆婆好好学,待学成后再去京城学习现代科学知识。如此两相结合,才能真正将苗药之术发扬广大,在全华夏乃至全世界推广。这样对整个苗家也有莫大益处啊。” 不等短发妹妹开口,胖子已接过话头。 而这番话一出,顿时让苗家刀客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馨儿姐,露瑶不离开阿爸。” 直到这时,小萝莉才收住眼泪,起身同时坐回达戎芈身旁,一把抱住父亲的胳膊。 “露瑶…” 看着女儿,达戎芈牙关紧咬、胸有热气滚滚。 “没关系,反正时候还早,等你从噶桑婆婆那儿学下了本事再说不迟。而且到时候也能把你阿爸一起拉去京城,在那儿再开家‘佳苗熟食店’也是容易。” 不想让话题太沉重而曲了本意,许鼎又是一笑,中止了下来。 接着,五人似各有心思、皆是不语。 如此休整到入夜,果然随着太阳落山、夜色渐深,狂奔一日的“不过溪”开始缓缓平静下来,仿佛将所有精力耗尽。 再过了数小时、直至午夜前,整条溪水已静若处子、无皱无波,远望去就好像一片平整非常的墨色玻璃一般。 “好了,过河吧。” 看看手表,正是子夜时刻。 一行人即来到“不过溪”边,按嘎桑婆婆的指点、找到一块矗立岸边的纯黑色巨岩。而就在巨岩正前方的水面下,便是“水底通道”所在,借之可直达对岸。 “我背着馨儿在前、达戎芈叔和露瑶中间、格肸叔最后,再用一条绳子彼此系上,保证安全。” 下水前,许鼎做了这番安排,两位苗家刀客也没有异议。毕竟胖子吨位最大、重心也最稳,适合探路。 “抓紧我。无论如何不能放手。” 许鼎与陈婵馨之间同样用一条尼龙绳连起了各自腰带。这样一来哪怕下水后有所异动,两人也不会散开,方便相互及时救援。 “放心,骑蛤蟆我拿手。” 短发妹妹则重重一夹双腿间的脑袋,同时一拎腰上的绳子,好像跨马出战的勇士。 ; 章九十 过溪 ?脱下长裤外衣、只余一条花式裤衩,许鼎肩扛陈婵馨、身背防水布扎成的大包,率先走入“不过溪”。 都说夜凉如水,但这午夜的山溪却寒似霜冰。 胖子才一脚踩进,就觉有汹涌冷气自腿部直冲脑门,让人不禁深深寒战。但转眼,冷意“退却”、皮肉又渐渐发麻起来,接着就感觉仿佛无数钢针在攒刺脚面,直是酸痛俱全、如蚁噬肉。 “水很凉,要当心!” 深吸口气,许鼎大吼一声。同时双手勾紧肩上陈婵馨小腿、保持两人重心统一,开始真正渡河。 没有预想中的淤泥湿滑,脚下的高耸河床触感颇硬、踩踏上去毫无松动或垮塌,让胖子不由暗出口气。否则若泥泞易陷,则哪怕水静无波,也会给许鼎等人的横渡带来颇大阻碍与难测危险。 不过河床硬则硬矣,没走出几步,胖子又感觉脚底似有尖砾相膈。且越是往前,如钉似针的石砾凸起就越多,让许鼎有种正在“过钉板”的错觉。好在尚有一层鞋底相隔,如真是赤脚,恐怕就要被铺满河床的尖石给割得鲜血淋漓了。 徐徐的,胖子背着短发妹妹愈走愈深,溪水也逐渐淹到其胸前,亦把陈婵馨的小腿包围。 “呀!好冷!” 女生体弱、不耐水寒,短发妹妹不由颤抖起来。 “坚持一下,我加快些速度。” 挥挥手,示意跟在后面的达戎芈父女和格肸适当向自己靠拢,许鼎便把手心贴住陈婵馨的脚踝,希冀可以尽量为对方带来些温暖。 “谢谢。” 相较溪水,胖子的掌心无疑暖上许多,也让短发妹妹发抖的神经稍许舒缓下来。 “到了对岸立即生火烤烤,身体就能暖和了。” 无法抬头,胖子只能自顾自笑着安慰鼓劲,而稳中带疾的圆硕身躯则好像一只吃水颇深的小艇,无声切开水花、荡起涟漪一片。 “你也是。最好给你配个大架子,烤起来才方便。” 一跟许鼎说话,陈婵馨立即恢复了生气,仿佛也不再觉得寒冷难耐,反开始寻思要如何“炙烤胖子”… 闻此,胖子也是笑起,正要鼓唇反击,却忽然莫名身躯一顿,接着停步下来。 “怎么了?” 陈婵馨立即察觉到异样,忙问道。 而随后的达戎芈和格肸见前头许鼎忽然止步,也都赶紧大声发喊相询。 “…没什么。” 又顿了顿,胖子伸出一臂摆摆手,示意无事,便重新开步。 “真没什么吗?” 短发妹妹仍觉不放心,轻轻一揪胖子头发,追问道。 “暂时没什么。” 许鼎晃晃脑袋,似是轻松,但一双目光却依旧牢牢盯在对岸林中,仿佛努力搜寻着什么。 “不过溪”虽宽,也最多百丈有余。 大约十分钟后,前后三组五人便尽数安全登岸。 一上岸,胖子等立即从不远处的林边收集来一堆木柴,迅速生火取暖。 当火焰燃起、焰光印射,滚滚热浪涌到身前,许鼎立即舒服地长叹一声,同时把双臂展开,尽量把浑身上下已泡冷到发白的皮—肉都迎向火光,迅速消弥去淤结其中的难言寒意。 “嘿,这‘不过溪’的水真够凉的,差点冻住了骨头。”格肸也精着上身,连饮数口烧酒,接着把竹筒递给胖子,自己眺望向南、眸光幽亮叹道:“黑骨峰啊!” 便在苗家刀客的目光尽头、寂暗丛林深处,黑沉若无的黑骨峰静静矗立夜色里,于淡泊月光的照印下显出一层怪异的惨白反光。远望去,那笔直黑峰真仿佛是一节无比巨大的骨殖,垂立大地、慑人心魂。 “谢了,格肸叔。” 许鼎却似乎并不关心已在不远的黑骨峰,接过酒筒一边畅饮、一边摆弄着手边的两件家伙:一支弩机,和一柄尚在封鞘的苗刀。另外,装有五支“赤镞”的紫黑竹筒也被有意无意地搁在脚边、触手可及。 “怎么?有情况?” 其实许鼎上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从背囊中把所有这些装备取出待命,现在又是气机森严、一双眸子紧盯百米外的树林,达戎芈自然感觉不对。 “我见到林子里有‘东西’。” 胖子放下喝空的酒筒,当即将弩机抓起、缓缓上弦。 “东西!?” 达戎芈与格肸都是一惊,立时望向幽黑丛林,却什么都未看出。 “我也是在渡河时偶尔望见有几个黑影在林中闪过,但一晃眼就不见了。” 胖子抬起弩机,虚瞄向树林方向,声音低沉。 “难怪你刚才突然停步,我还以为水中有情况呢。” 达戎芈点点头,亦不再多话,默默将另一柄上弦待机。 而格肸则手握刀柄,看着树林方向,目露厉光。 “噶桑婆婆讲过,在‘不过溪’后头有‘活死人’。那些黑影会不会就是‘活死人’呢?” 这时,陈婵馨也感觉到气氛凝重,不由低声询问,同时把小萝莉揽在怀里。 “也许吧。但‘夜不入林’,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等到太阳出来后再行动。” 许鼎摇摇头,示意两女烤完火就先休息。自己和两位苗家刀客则必须全力警戒直至天明。 陈婵馨点点头,当即拉着露瑶准备相携而眠。 而就在这时,远处黑暗林中,莫名有躁动突起。先是一阵诡异疾风刮过,声若鬼哭、夹沙带石。接着由远及近,层层树荫冠影开始剧烈前后摇摆、好像风起浪涌,自不可知的丛林深处向岸边方向重重翻涌过来,气势骇人。最后,伴着一声非人非禽非兽的恐怖低频咆哮,有一个又一个黑色身影自林中缓缓走出,步履蹒跚、状若幽鬼。 “啊!‘活死人’!” 当见到黑影出现,短发妹妹立即吓得大叫出声。 而叫声未落、恰一片密云在空中散去,这时苍白的月光直照下来,便显出重重黑影的真面目。 ; 章九一 活死人 ?苍白月光直下,印得大地如染青霜,亦将一切照尽。 于是黑影褪去,本来面目显出。只见数十诡异人形暴露于苍月之下,个个衣衫褴褛乃至赤身裸体,手足俱缠着如索藤蔓,皮肉则干瘪若枯死树皮,且面目不清、气息俱无。远远望去,当真仿佛游荡于阴阳两界的“活死人”一般,并无一丝生气。 “准备迎敌!” “活死人”三三两两、或分或聚,从不同方向朝岸边缓缓围拢过来,显要将五人“包了饺子”。达戎芈当即一声大吼,抽刀准备接战。 “我去试试!” 相对达戎芈的警戒保守,格肸则又一次战意沸腾,只大喝一声就自顾自执刀向一侧的“活死人”杀去,全不理会达戎芈在身后怒骂连连。 “没办法,我们也靠上去吧。否则一旦分散开,就危险了。” 望着格肸飞奔向前的背影,许鼎暗叹口气,看向达戎芈。 “…好!” 狠狠咬牙,达戎芈再是不爽,也只得无可奈何点头。 于是,许鼎与达戎芈一左一右,把陈婵馨和露瑶护在中心,朝格肸追去。 “哈!” 在前的格肸根本察觉不到后方飘起的重重怨念。 仿佛最奔放的猛士,苗家刀客的心中从无所谓战场纪律的概念,却又永远士气高昂、敢于面对任何危难险阻奋战到底。所以,格肸这样的战士既是指挥官的最爱,亦是指挥官的最恨! 战嚎不绝,转眼苗家刀客冲到“活死人”前。便见长刀出鞘、刃转如风,一行雪白刀光已劈向最靠前的那个“活死人”,可称勇猛绝伦。 而相对,“活死人”的反应却迟钝缓慢。面对刀落依旧身躯僵硬地一摇一摆,并无任何躲闪或抵挡姿态。 “当!” 下一秒,犀利苗刀斩在“活死人”肩头,直激出一片跳跃火花。 但诡异的,本锋利异常、足以切金断玉的刀刃却仅仅切入目标体下不足两寸就再斩不动了。就好像击中的并非人体,而是坚硬如石的铁木一般,几乎杀伤全无。 当见到这般“战果”,格肸脸色立时一变,却转眼怒气勃发、抽刀再斩,狠狠劈在“活死人”前胸上。 “哐!” 只听一声好像砸钵怪响,苗刀再次弹回,仅在目标胸口留下一条不深不浅的细长割口。但并无任何血液自伤口流出,反有乳白色类似树脂的奇怪液体渗透出来、飞快填满刀口,同时散发出刺鼻的苦味。 被连续斩中,“活死人”只若未觉、反趁机欺近格肸,笔直一拳击出,毫无花巧,砸向对方面门。 “噔!” 格肸立时横刀抵挡,便觉一股大力直冲刃面。不但震得虎口麻痛不已,甚至苗刀都差点拿捏不稳、几乎脱手。 “竟有这么大力气!?” 直退后数丈,苗家刀客才将受下的力道全数卸去、重稳住身形,不由惊骇看向“活死人”。 而这时,又有数个“活死人”从两侧包抄上来,低声咆哮着企图合围格肸。 “娘的!果然扎手!” 见识过“活死人”的厉害,格肸心中再无侥幸,打算一力死战到底。 “腾!” 但还不等他拼命,自其身后忽起一声激越弦动。 下一刻,一道赤影自夜色中疾速而出,仿佛天火流星,瞬间插入“活死人”胸口。 “轰!” 好像火炬点燃,一片熊熊烈焰当即于“活死人”胸前剧烈烧起。带着致命高温和可怕热浪气旋,瞬间将之整个吞没,直化作一枚人形火把,将附近夜色都照亮无余。 且不仅如此,又有一点点如星如屑的细小火焰不断从“人形火把”上飞出,似牛毫细雨,飞溅到两旁其他“活死人”身上。当即引起一丛丛或大或小明焰,使得那些明明不惧刀砍剑割的“活死人”一下惊恐无状起来,纷纷咆哮着不断拍打身体、企图灭火。 “杀!” 与此同时,一双刀光却分从两侧犀利劈出,几乎同时各斩在一左一右两个“活死人”身上。 “当!” 可惜一如之前的格肸,达戎芈挥出的钢刀再次被“活死人”坚硬身躯强硬弹开、并无战果。 但许鼎方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横斩的刀锋却正正劈在目标燃火的胸膛上。 一瞬间,刀开如狱、杀敌如腐,竟直接将“活死人”的前胸切开大半,露出其内一片仿佛朽木填塞又好像枯藤纠缠的诡异“内脏”,并伴有一股刺鼻的焦苦味,好似长夜余烬。 “这些家伙被火烧了就发软!用火把!” 见一刀斩出奇效,胖子当即兴奋大吼,将弩机一下交给身后的短发妹妹,然后取过火把就猛地刺进“活死人”被剖开的胸口内。 “呜!” 痛苦嚎叫着,“活死人”胸腹内的“脏器”好像最佳引燃物,才被火把燎到即凶猛烧起。根本无需许鼎补刀,转眼第二个“活死人”亦葬身焰中。 但相对于胖子的战果“辉煌”,两位苗家刀客处却并不那么顺利。 好像察觉到致命威胁,其他被火星沾染的“活死人”忽然全身颤抖起来。接着其身躯表面很快又有古怪的乳白色树脂分泌出来,不但迅速将体表的火花淹灭,更形成一层薄薄的好像琥珀的晶亮层,当火把再缭绕上去也难有什么明显效果。 “这些家伙!” 眼见苗刀火把齐下亦无甚作用,格肸不由怒声喝骂。特别是胖子一弩一刀已干掉两个“活死人”,而自己依旧战果全无,心气绝高的苗家刀客脸上已有些挂不住。 “再用赤镞箭啊!” 忍无可忍,格肸对一旁不远的达戎芈大吼道。 “不行!”谁知达戎芈一口回绝:“赤镞箭一共才十支,刚又打了一发,而‘活死人’有几十个,绝不能乱来。” “什么叫乱来!?这些家伙身硬如铁,根本砍不进去,不用赤镞怎么办!?” 激战中,格肸气涌如江、暴躁非常,当即转身就要抢夺达戎芈背上的弩机。 达戎芈自是不让,两名苗家刀客几乎便要火并起来。同时其他“活死人”又趁机聚拢过来,一时间场面急转直下、危险迭发。 “我去把那些‘活死人’引到一处,再用赤镞箭一起轰杀,可以节省‘弹药’。” 关键时刻,胖子一声大吼,便猛地冲向河岸另一侧。 ; 章九二 聚而轰之 ?“胖子,小心!” 接过火把、将弩机递回过去,望着许鼎独自奔出的背影,陈婵馨不由大喊道。 “当心哪,千万别逞强!” 同时,达戎芈亦是大吼。 “我们把这些家伙也往那边引!” 格肸眼中只有战事,一刀劈开一个“活死人”伸上的胳膊,大喝着掩护短发妹妹就往中间走。 见此,达戎芈也拉过女儿紧跟着边战边退,徐徐后撤。 “来啊!来我这!” 另一边,许鼎沿着河岸一路狂奔,然后直角南折,很快迎上大批相向而来的“活死人”。 接着,便在几十个“活死人”前,胖子开始大喊大叫、又唱又跳,直秀起拙劣舞技和丰满身姿,仅一会儿工夫就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只是被五、六十个面目狰狞、眸光若鬼的“活死人”一齐盯住,其中滋味亦是难言。许鼎只得硬顶头皮,一边小心翼翼控制彼此距离,一边不紧不慢把“活死人”往“不过溪”方向引。其诡异姿态堪比在台风天里放大风筝,当真以必死之心行作死之事。 而同时,两位苗家刀客掩护着陈婵馨与露瑶,也不断向许鼎靠拢。 渐渐的,于“不过溪”岸边,从左至右、自右到左,一大一小两群“活死人”徐徐相向而行。便仿佛两串张牙舞爪但手脚迟缓的大闸蟹,被一条无形线绳共同牵引,步向未知终点。 “露瑶馨儿往中间走!小心周围!” 约五分钟,左右“活死人”接近到相距不过十米。胖子当即一声大喊,示意两女先撤到安全地带。而他和两个苗家刀客继续“引怪”,直到三人几乎后背相及,才一齐转身向南。 逐着许鼎等人的转折轨迹,两边的“活死人”亦一起南走、终汇成了一股。 “就现在!” 忽的,许鼎一下回转身形、开弩执弦。 “射!” 同一时刻,达戎芈也是扣下弩机扳机。 “腾!” 一瞬间,两处弦动化作一响、赤火应声而出,霎时飞入“活死人”中。 “轰!” “轰!” 仿佛二重奏般,一左一右两团炽热火焰同时爆起,正卡在“活死人”由横转纵的两处内折弯角上,立时将众多怪物的前进通道封锁。而同时后面的“活死人”还在不断向前挤压,使得场面一时间混乱异常。 “达戎芈叔!” 胜机已现,胖子再一声大吼。 “轰!轰!轰!轰!” 眨眼之间,又有四枚赤镞连续轰入怪物群,终形成一片连绵火海效应,将所有“活死人”席卷在内、肆意灼烧。 “杀!” 与此同时,格肸亦高执苗刀、呼啸着杀将上去。而浴火的“活死人”也再抵不住利刃的斩杀,飞快被砍倒一片。 “杀啊!” 迅速收起弩机,胖子也与达戎芈一起从两侧杀上,配合中间的格肸把所有“活死人”赶尽杀绝。 不过短短数分钟,原本气势汹汹、几不可敌的数十“活死人”就在赤镞轰击和许鼎等人围杀下死伤殆尽。 “哈哈!总算杀光了这些家伙!痛快啊!” 一刀把最后一个“活死人”斩首,格肸直开怀大笑、畅快之极。 但达戎芈看着满地的残肢余烬,依旧紧皱眉头。 依噶桑婆婆所讲,“活死人”便是来自黄泉的恶鬼,只有古时的一些强大术士才能压制。但到了当代,掌握秘术的异人早已绝迹。所以一旦遇上这种怪物,就只得能躲便躲、能走便走,尽量不与之纠缠。实在躲避不得才用赤镞轰杀,冲开条生路。 可惜赤镞箭实在有限,也经不起再来一场大战的消耗。 “但愿别再来了。” 同样,许鼎脸上也不见大胜后的欢愉,只是一边把最后一支赤镞装入弩机,一边戒备地望向树林方向。 “啊!” 就在这时,一声惊叫再起,划破刚刚宁静下来的夜空。 胖子立刻面色大变,如遭雷击。 那正是短发妹妹的叫声! ; 章九三 山魈 ?“馨儿!” 心急万分,许鼎立即朝前眺望,却见数十米外陈婵馨正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尖叫不绝,似在追赶什么。 “露瑶!?” 胖子目力极佳,立时看清短发妹妹追逐的竟是小萝莉! 不知何时,露瑶已横倒在地、被一根诡异黑色藤蔓拖拽着快速向树林而去。 “我来了!” 猛吸口气,许鼎发力狂奔,以令人瞠目的高速飞快追上陈婵馨,眨眼与萝莉并排。 “给我…停下!” 暴吼声中,胖子挥刀直下,斩出一束冰冷白练,直将夜色分开。 下一刻,黑藤无声而断。胖子旋即一个急停,弯腰将露瑶捞起、抱在怀中。 而被断的黑色藤蔓则剧烈抽动不止、仿佛遭到巨大痛楚,更自断口内撒出大片柏油似的黑色油脂,刺鼻非常。 “嗷!” 与此同时,树林深处也又一次响起非人非禽非兽的低频咆哮,带着怒火与狂暴,震人心魄。 随即,断去一段的黑色藤蔓快速回缩,很快消失林中。 “露瑶!” 这时,达戎芈匆匆追到,立即接过女儿。 但无论如何呼唤,小萝莉始终不醒。再检查伤势,却发现其胳膊上有一排渗血的针刺破口,而周遭皮肉更泛出诡异深紫色泽,使人触目惊心。 “这是…山魈之毒!” 看到紫色伤口,许鼎直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山魈之毒!?” 达戎芈一下脸色大变,猛抬头看向胖子,双眸瞬时沁满血丝。 “我听老先生说过,山魈之毒一旦入体,伤处就会显出紫色。”许鼎咬咬牙,一字一顿道:“两年前,有人中毒后回到京城,浑身都变成了紫黑。” “怎么会这样?” 山魈之毒几乎无解,看着昏迷不醒的小萝莉,短发妹妹已急出泪来。 “刚才的黑藤一定是山魈‘触手’!我去杀掉山魈、挖出‘树芯’,就能救回露瑶!” 看着仿佛沉睡的小萝莉,许鼎狠一咬牙,直接转身疾走,便循着黑藤回缩的方向朝林中追去。 “我去!” 身为露瑶阿爸,达戎芈已近乎疯狂,亦要抽刀往树林里冲,却被一旁的格肸一把硬拉住。 “你照顾露瑶,我陪小许去杀山魈!” 山魈乃山林霸主、极是可怕,哪怕苗家刀客对上也是九死一生,但格肸一无所惧、主动赴战。 “不,格肸!该我去!” 无论出于男人血性还是父亲责任,达戎芈都不能让格肸代替自己拼命。当即猛力挣开对方掌箍。 “达戎芈…” 格肸还待再说,忽然,东侧树林又起一片枝叶晃动。 两人急张望去,就见新有十余个“活死人”从林中徐徐走出。 “妈的!还有!?” 新怪物的出现直接打断两位苗家刀客的“争执”。 看了眼靠在陈婵馨怀中的女儿,达戎芈几乎将钢牙咬碎,却无法再出战了。 “你背上露瑶,我护着小陈,咱们往西面去。” 毫不迟疑,格肸立时帮着达戎芈将萝莉背起,再用细绳把父女绑为一体,扣上死结。 “小许他…” 这时,胖子的背影也消失在幽暗林中,达戎芈不由惭愧难语。 “就交给小许吧!这小子有胆子、有脑子、有刀子,一定能干掉山魈、救回露瑶!” 格肸虽也担忧,但只能如此宽心。 “恩!” 又侧目看了眼伏在自己肩头的女儿面庞,达戎芈重重一点头,眸中血丝全部爆开、赤若红泽。 “胖子…” 唯短发妹妹直望着许鼎业已消失的背影,恐惧与期望交织,泪水垂落不止。 才入林中,月光被树木遮挡,只余黑暗一片。且胖子一手握刀、一手执弩,亦无法携带火把为自己照亮前路。 但毫不停步,便循着黑藤留下的刺鼻柏油怪味,许鼎一路向树林深处疾走。同时视觉与听觉发挥到极致,时刻戒备“活死人”或者其他怪物可能从旁扑出,准备随时接战。 不过在林中直追出有两公里,胖子也未遭到任何攻击。便仿佛那条黑色“柏油带”蕴含某种无形威慑,将一切异物乃至寻常动物都彻底驱离开去,无有敢靠近者。 又奔出几百米,一道月光忽从天而降,打开前方视野。 许鼎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一片广大草地边缘。身后树林依旧幽暗,但面前的林间空地却是清辉一片。苍白月光自空而下、可毫无挂碍地直落地面,将此一平方公里的区域照尽。 “山魈!” 便在空地中央,有一巨大身影缓慢移动,似是向自己这边过来。许鼎立即认出,那正是于外界早已绝种的蛮荒异种山魈。 就如郭老头说的,山魈外形好像一棵巨木。高过十米,围阔数抱,长有如华盖一般庞大的“树冠”。而躯干则全由黑褐“树皮”包裹。不见头脸、不分前后,似与大树无异。 但若仔细观察,可发现在山魈的根系处生有许多诡异小枝,密密麻麻、上下不断,仿佛昆虫肢足。而山魈的每一步挪移就是依靠这千百小枝的此起彼伏来完成。虽难免缓慢,但十分平稳。 此外,自茂盛“树冠”上,又垂落有许多黑色藤蔓。便是刚才试图抓取露瑶的黑藤。 所有这些黑色藤蔓或拖地不动、或游弋不定、或在半空扭曲不止,直如活物一般,望之令人心惊。 而才当许鼎走出树林,刚刚一脚踏上草地,就仿佛触动了某种警报,立即所有黑藤一齐转向过来,探照灯般直指胖子。 “嗷!” 同一时刻,山魈巨大躯干内也再响起非人非禽非兽的低频咆哮,如闷雷般在胖子耳畔炸响。 “我操!” 既被黑藤“千夫所指”,又遭山魈正面“嘲讽”,胖子一下脸色大变。 ; 章九四 不留后路 ?只来得及喷出一声国骂,数十条黑色藤蔓已汹涌穿出、翻腾着卷向许鼎,犹如群蛇乱舞。 “你妹!” 胖子再猛也无法与这许多“触手”正面硬刚。再不考虑,直接抬弩就射。 “腾!” 顿时,最后的赤镞沿一条燃火虚线穿越月与夜的交织,狠狠刺入山魈的巨大躯干。 “轰!” 耀目的焰光瞬时亮起,几乎将精怪吞没。 又眨眼,亮芒散去、化作一蓬蓬或大或小的赤火,把山魈从下到上点燃。 “嗷!” 不愧是千年前曾焚灭“蛮王藤甲军”的火焰秘箭,山魈立遭重击,直痛苦得长啸而起。其躯干更剧烈摇晃不止,所有黑藤疯狂上下抽动、如陷癫狂。 “为了露瑶!” 抛下弩机,许鼎双手执刀,笔直冲向山魈。 “啪!啪!啪!…” 没有迂回、没有闪避、甚至没有遮挡,任由皮鞭般的黑色藤蔓间或抽打在身,只为以最快速度接近目标。 仅数息,胖子已靠到山魈近前。当即挥刀重斩、狠劈在“树身”上,却被深褐色的“树皮”一下弹开。 “好硬!” 甚至比“活死人”更硬,苗刀刃口在大力劈击下直接部分卷刃,许鼎亦反震得虎口发麻。 “轰” 与此同时,却有一条碗口粗细的硕长树枝一下自上打下,直砸向许鼎。 所幸胖子反应急速,先闪到一边。同时抬头上望,只见那树枝正来自山魈“树冠”,好像一条巨大臂膀,挥舞自如。 “轰!” 就在这时,从许鼎身后,又一根粗大树枝砸下、其上还生有许多尺许尖刺,好像狼牙棒般扫向胖子。 只来得及一个“狗趴”,许鼎一下扑身在地,才逃过可怕偷袭。 但紧接着一个顺溜翻滚,一如一只灵活的圆桶,许鼎已来到山魈另一侧。 “剁你丫的!” 反握苗刀、再加上自身体重,胖子猛地合身切压下去,直剁一排小枝。 “咔嚓嚓!” 最粗也只与手指相仿的小枝怎么也扛不过超过一百公斤分量的钢刀直劈,立时断去一片。 “嗷!” 更甚于烈焰焚烧,足肢被断立刻让山魈痛楚咆哮。更严重的是,小枝掌握着精怪的移动与平衡,一下伤了一排直使得巨大躯干都向一侧倾斜过去,仿佛斜塔。 “再来一个!” 面目狰狞、眸露凶光,许鼎忽地再跳到新一侧,却不是再瞄准小枝,而是对准躯干下端一片燃火的“树皮”,狠狠攮进去。 “噗!” 果然与“活死人”的反应类似,经过火烤焰灼,本是坚硬如铁的“树皮”已大幅软化,苗刀当即深深刺入。 接着胖子用力转动刀柄,接着双臂前推,同时刃口向外一扭。 “啪!” 一瞬间,一块巨大黑色“树肉”被直接从山魈身上挖出、生生挑飞在天。 “嗷!” “树身”被挖,山魈痛啸连连,躯干摇晃更甚。 当即两根如臂粗长树枝再次联合击下,一齐疯砸向许鼎。 只是胖子灵活异常、又转向他处,就对着另一着火点狠狠切入、一刀割下手臂粗的连皮“树肉”。 “嗷!” 连续受创,山魈发怒欲狂。 但困于那人狡诈如鼠、一双树臂始终击打不着;而数十条黑色藤蔓也因赤镞的轰击一时疯狂发抽不止,收回不得。才让胖子以“小快灵”打法一直占有便宜。 如此激战了有数分钟,正当许鼎的“积小胜为大胜”战略越发顺利进行,忽然,其一个躲避动作却突地一顿。虽然及时侧腿一蹬、躲开了一条树臂的重力砸击,但也被其上伸出的枝叶狠狠扫到、瞬时浑圆肥躯上被拉出一处处血口和青瘀。 “这是!?” 急急调整过身形、再次躲开树臂随后的连续打击,胖子面色转异。 原来就在刚才,一股麻痹之意忽自他手臂、背上多处升起。又带着丝丝古怪酸疼,使人筋肉不由发软。 趁着空隙,许鼎急抬臂看向一处伤口。只见伤处周围皮肤已有紫色光泽泛出,一如露瑶身上伤情。 “妈的,还是中毒了!” 本来还想慢慢与精怪周旋取胜,但“山魈之毒”的威胁却让时间变得极为宝贵。 不过中毒本也在胖子的意料中,毕竟是与山魈肉搏、特别是刚才不闪不避直硬冲黑藤,被“山魈之毒”沾染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老子从不给自己留后路!” 放下手臂、望向山魈,许鼎忽狠狠发笑。 接着就见他单腿一垫、合身一纵,已跃上山魈躯干,仿佛灵猿上树。且再不停顿,便依靠彪悍指力和双腿硬蹭硬夹,一口作气朝“树冠”方向强行登顶。 “嗷!” 感到敌人上身,山魈两条树臂立时狠狠拍下、如打蚊蝇。 但胖子的攀爬动作亦极轻巧、完全看不出是体重超过两百的大胖子。 只是转眼,许鼎已攀到“树身”上端、距离冠部不足三尺的一处“怪异”位置。 那里的躯干表面光滑如绸、圆润似漆,毫无一丝凹凸或可供抓手借力的地方。哪怕蚊蚁落在上面,只怕也要如滑梯般倒旋下来。 “当!” 事到如今、有进无退,许鼎当即挥刀直插向诡异躯干,试图开辟一条攀登通道。 可惜这段未有任何燃火、树躯坚逾钢铁,苗刀立刻被干脆弹开。 与此同时,一条树臂再次兜头落下、直砸许鼎,而胖子悬在半空,似已进退不得。 ; 章九五 夺芯 ?“咔啦啦…” 两条树臂砸下,带着叶落如雨,将周遭空间笼罩。 胖子身在半空、一时上下不得,似已避无可避。 “轰!” 眨眼,一前一后树臂同时重重拍在躯干上,用力之大甚至将山魈自身擂得抖动再三,显见其怒意之深。 而当树臂又抬起,“树干”上已有大块“树皮”陷下,仿佛凹坑,却并无半点血肉沾染。 “哈!”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在树冠上方响起。 只见一圆硕身影如巨猿般一下自堪堪高举的树臂上纵身跃出,瞬时跳到了山魈头顶。 那竟是许鼎!不知怎的不但躲过方才的树臂夹击,更反过来乘臂而上、一举攀上“树冠”。 才感到敌人站上自己头顶,山魈几乎气疯。巨大的身躯立即剧烈摇晃起来,想将对方震下。同时两条树臂也狠狠扫了上去,左右拍打不止。 只可惜“树冠”的枝叶实在繁密,反阻挡了树臂扫荡,让山魈一时奈何某人不得。 “喝!” 便趁着这当口,许鼎几下跳转腾挪,已钻入了“树冠”中心,站在巨大躯干的最顶端、亦是山魈真正的“顶心”。 照理,这样的核心区域是绝不容外人触碰的。就算树臂不利抓取,那数十条黑色藤蔓也足以把入侵者五花大绑、撕扯成渣。只可惜受赤镞一击,黑藤应激似地混乱抽摆至今,仍未得恢复。 “看胖爷怎么炮制你丫的!” 站上山魈头顶,身上各处的麻痹感亦再度加深,胖子绝不停顿,直接落下裤子,掏出一大条“不文之物”,就对着巨大躯干顶端放水出来! “哗啦啦!” 伴随水声阵阵以及一股子浓烈尿味,一大盆“黄汤”汹涌淋下,给山魈送上一场“人造雨”。 与此同时,许鼎刀衔齿间,却从身上掏出一只小包袱,一下扯开,顿时有大片白色粉末撒出,纷纷落到“尿雨”中。 “郭老爷子,就看你这招灵不灵了!” 转眼粉末落尽、连包袱皮都扔在了“黄汤”中。胖子则快速提起裤子,表情凝重异常。 下一秒,一声“噗哧”轻响在许鼎脚边响起。就见一个小小气泡在尿水淋漓中鼓起又破去,好像幻影。 随即,十个、百个、千个…无数的气泡如彩蛋一般争先恐后自黄色液体中升起又落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片刻间已鼓胀地宛如涨面团般隆起,又飘起一股奇特酸味,好像万蚁齐聚。 “哈,这白蚁浆成了!” 见到自己撒出的“黄汤”转眼变作大片泡沫溶液似的白色液体,更不断自“树冠”顶端向下漫溢而去,许鼎不禁欢呼而来。 “嗷!” 感觉到头顶上滴落的怪液,山魈再一次发出非人非禽非兽的低频吼叫,却带着莫名的恐惧与颤抖。 “…山魈是山林霸主,浑身树甲覆盖、坚若生铁。除非用火炮当面轰击,否则就算是枪弹射击也未必有什么大用。不过山魈本质是草木精怪,亦有弱点:一则畏火,只要有足够火油聚而燃之,可将其焚为焦炭;二则花草树木多是惧虫害,尤其白蚁更是木类天敌。我费大气力集来一包‘白蚁粉’,届时只要混入人尿中泼在山魈身上,就能软其树甲,再以利刃直剖其树芯,便可彻底斩杀山魈…” 一瞬间,当日郭老头的一番话在许鼎心中闪电划过,果是真实不谬! “哈!” 深吸口气,许鼎再次一跃而起、自“树冠”顶端猛地跳下。 刹那间,便利用庞大的下坠力道,一束白练直插而下,就对准被白蚁浆浸泡的那一长条“尿渍”义无反顾斩下。 “哧!” 再无金铁相交的硬响,苗刀之刃如破腐革一般,竟轻易刺入了山魈的巨大躯干中,直至没柄。 “嗷!” 兵刃入体,山魈终察觉到死亡威胁,却一时束手无策。 “给我开!” 好像劈山的巨人,许鼎亦怒吼着,身躯直落向下。 当即,一条巨大刀痕自上而下、如一贯之,现于躯干中心。 待许鼎“啪”的一声沉重落地,山魈身躯几乎被从中一剖为二。哪怕其躯干巨大、连数人都合抱不起,但苗刀也刃长过丈,被这样从上到下、中央开刃,也是吃不消的。 “嗷!” 重创之下,巨大的山魈终于摇摇欲坠。但又垂死挣扎,一双树臂再次砸下,要将落地的胖子先一步砸灭。 但不可思议的是,许鼎竟一把掀开已经发软的树皮、先一步一下钻入对方躯干之中。 而才被胖子入体,山魈立刻身躯一顿、仿佛中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停在当场。 片刻,又一阵剧烈颤抖忽然发起,好像有无尽痛苦从山魈体内传出,如被割心掏肺一样。 “…既是精怪,体内也有了肺腑,再非实木一块。所以只要破去树甲,你就有了机会…” 这便是郭老头教给胖子的“杀魈术”,既危险异常又极是有效。 “轰隆!” 又过数息,山魈之躯轰然倒地、好像山倾。 随之,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冠”瞬间衰败下来,枝叶纷纷落尽,变得枯萎衰败。而两条巨大树臂亦转眼枯黄剥落,变成腐木一般。甚至那数十条黑色藤蔓也急速干瘪干枯,飞快化作了死藤。 “哈哈,树芯到手了!” 就在这时,山魈躯干上沿的树皮再次猛地鼓涨破开,一个圆硕人影钻出,正是许鼎。 只见其右手握刀,左掌中却捏着一枚半大的猩红果球,散发出奇异清香。 那正是山魈之芯! 不过才一步从躯干上跨出,还大笑着的胖子忽然一个踉跄。原来其浑身麻痹之意已快深入五脏、连呼吸都有些受阻了。 当即再不考虑,许鼎急把树芯抓到嘴边,也不管取不取汁,直接“咔嚓”几口就把树芯咬了一半、大嚼着吞入肚中。 仿佛蔬果、又好像肉食,山魈之芯才被吃下,胖子就觉鲜香满口、果腹非常。不但体内的麻痹感迅速退去,又迅速回复了消耗了七八的气力。更奇妙的,有一股清凉之气快速从腹中升起,好像活物般迅即周游全身。 这时若还有人在场,就可见到一片莹莹绿意自许鼎周身透出,星星点点好像晶屑。但这异象极短暂,眨眼就收敛下来,绿意也尽隐于许鼎肤下,再不可见。 当然,胖子并不知道这些异状,且就算知道也不会当回事儿。 ; 章九六 救治 ?感觉身体恢复无恙、山魈之毒全解,许鼎当即带着剩下的半颗树芯往回快跑,赶去解救小萝莉。 离开林间空地、重回密密丛林,眼前视野再次黑暗下来。 但不知为何,许鼎却觉得自己的感知并未随着光线的消失而变得迟钝。如同透过某种不可知的联系,他能清晰感知周遭花草树木的一点一滴、一摇一摆。仿佛树林对于他就成了最熟悉的家一般,不但再无隔阂戒惧,反觉得轻松一片、如在主场。 “山魈之芯还有这般神异!?” 胖子对自己感官上的变化也感惊奇,只能归结与刚刚吃下半颗山魈之芯的“副作用”。但这“副作用”是否仅仅有利,还是仍有其他害处,就不得而知了,一时间也没法分辨知晓。 只用了很短时间,许鼎就穿越丛林、重回“不过溪”边。 而才钻出树林,就见两位苗家刀客正在不远处与几个“活死人”大战,短发妹妹亦紧张万分地跟在一旁。 不过说是“大战”,奇怪的是那些“活死人”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受着达戎芈与格肸的刀砍,绝无反击。 “难道这些‘活死人’也是受山魈控制?山魈一亡,它们也就完了?” 一边急想着,许鼎已大喊着跑向众人。 而见到胖子回归,两名苗家刀客都是大喜,而陈婵馨更是喜极而泣。 “这是山魈的树芯,快给露瑶解毒!” 没有去管僵硬不动的“活死人”,胖子举着山魈之芯,直接喊着。 “树芯!?” 望着许鼎手中的半颗树芯,达戎芈一下欢喜若狂,赶忙让开几步、割开绳索、把背上的女儿放下。 这时许鼎亦来到近前,重捏树芯、挤出血浆似的汁水,直撒在小萝莉手臂的伤口上,又滴了些在其口中。 而才被挤干了汁液,半颗山魈之芯立即枯瘪下去,变作一块朽木似的,自动碎裂成渣。 与此同时,外敷内服了树芯汁水,露瑶伤口上的紫意也很快消解下去、回复正常。 又片刻,一直昏迷的小萝莉就徐徐苏醒过来。 而一见女儿睁眼,达戎芈再绷不住、一下泪水夺眶而出,紧紧把女儿紧在怀中。 见到这一幕,胖子总算长出口气,转头向短发妹妹微微一笑。后者梨花带雨,也不由欢笑出声。 “你真的干掉了山魈!?” 这时,格肸走近过来、看着许鼎和其手中已然化渣的山魈之芯,似不信、似惊叹、似敬意,继而双手递上装有酒浆的竹筒。 “运气够好,一把干翻了那家伙。” 不提自己如何穿藤、射木、洒尿、剖芯,胖子只是笑笑,接过竹筒,一阵畅饮。 “山魈的尸身在哪儿?” 待许鼎饮尽酒筒,格肸又问道。 “就在林内一片空地上。现在天黑行走不便,等明天日出我们再一起前去看看。” 胖子自然知道对方对于山魈的复杂之情,想见识一番的心思尤重,便道。 “好!” 格肸虽心痒难耐,也知道此刻不便行动,只得暂时忍耐。 “你都好吧,馨儿?” 这时,许鼎又看向短发妹妹。 “恩,我都好,只是担心你…” 看着英雄般凯旋的胖子,陈婵馨终于收住泪水,轻轻点头。 “我没事…你…” 仿佛第一次见有女孩子为自己垂泪,眼望短发妹妹发红的星眸,许鼎忽地句竭词穷起来,且双手不自觉地捏紧又松开、目光更不觉偷偷转向他处。浑没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反有些老实得可爱。 而见到胖子这般“怪”样,陈婵馨也新奇得只觉有趣,不禁低笑出声。 之后小萝莉逐渐恢复气力,但到底有伤在身又受过惊吓,很快在阿爸怀中又睡去了。 于是许鼎几人就在不过溪边升起篝火、暂渡一夜,亦再未有“不死人”出现攻击他们。看来“活死人”与山魈间的确存在有某种隐秘联系。 数小时后,旭日东升,将溪水两岸一切重新照亮。 胖子充作警卫一夜未眠,这时借天光向南望去,只见高耸黑骨峰似就在眼前,甚至连那萦绕峰顶的丝丝云烟都清晰可见、仿佛触手可及。 不一会儿,其他几人也先后醒来。虽明显睡眠不足,但无论格肸还是短发妹妹都精神饱满、乃至亢奋非常。毕竟一路艰辛跋涉追寻的目标已就在眼前,怎叫人不由衷兴奋? 只有露瑶依旧有些体弱,看起来恹恹的,不复往日的活泼机敏。 “先去那块林间空地吧,我带你们看看山魈。” 确认过小萝莉身体状况并无反复,许鼎道。 “去!快去!” 格肸最为急切,当即催促。 于是胖子打头、达戎芈背着女儿、短发妹妹与格肸随后,一行人离开不过溪、钻入密林。 与夜中的完全黑暗不同,现在的丛林里虽仍光然线不明,但至少看路无误。且没有了其他威胁存在,实际路并不难走。 而达戎芈和格肸身为刀客,眼见这般林中景象自然可想象出昨晚许鼎孤身入林时所面对的是何种艰难景况,不由都是心中一动、思潮再三。 “看,那就是山魈。” 约半小时后,许鼎带领众人顺利来到林间空地,立时就见有一棵巨木似的物体横倒在地、全无声息。 “这就是山魈!?” 望着精怪遗体,无论两位苗家刀客还是大小二女,俱是惊讶万分、望得目直。 同样,许鼎本人虽已与山魈做了生死战,但全是在凌晨夜中。现在借着明晃天光清楚看去,亦是心潮澎湃不已。特别是山魈身躯如此巨大、好像洪荒巨兽一般,昨夜性命相搏时还未在意,如今回过头再仔细看看,却不由叫人后怕再三。 “小许,真有你的!这样的东西都能一举杀掉!” 第一个走近山魈遗体,虽经一夜,但巨大躯干内属于山野霸主的蛮荒气息还未散尽,格肸不由汗毛陡立、心绪震动。 “我先用赤镞轰击、又洒了白蚁粉,才勉强灭杀山魈、取了树芯。” 见众人都是既惊讶又好奇。胖子便将昨日战况简单描述一遍。 “真是亏了你,小许!” 当听到许鼎不顾自身、直突黑藤,也中了山魈之毒、差点身陨,达戎芈不禁感激再三、直觉无以报答对方的救女之恩。 “这山魈身体这么大,除了树芯,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能作战利品的呢?” 绕着山魈遗体跑了两圈,短发妹妹忽然发问。自然这也是出于“联盟玩家”的职业习惯,打了“野怪”、总要出点“宝物奖励”才是。 “馨儿姐,你看看树冠里是不是长有红色的果子?” 这时,一直伏在达戎芈背上的露瑶忽然开口。 ; 章九七 朱果 ?“红果子?” 听到这话陈婵馨立时眸光放亮、如见异宝,当即向“树冠”内细细张望。 直可惜冠中枝叶太密,根本瞧不出个究竟。 “胖子,快去找找。” 虽然山魈已亡,但短发妹妹到底不敢亲手触碰,只得祭出“召唤胖子大法”。 “好…” 许鼎似也习惯作为“召唤兽”登场,当即二话不说扒开树叶、钻进“树冠”中仔细寻找。搜寻片刻后,果然在一处靠近中心的一支小枝上,发现有数枚结成一串的红色果实。 果实色呈朱红、亮如玛瑙,约与葡萄一般大小,却散发出某种类似鲜血的铁腥味。且捏在指尖隐隐有股热力从中传出,就仿佛捏着一团凝固的血液一般。 小心将一串果子尽数摘下,许鼎刚要转身出去,却眼角余光一晃、莫名愣住。 只见左近一条长枝上,缠绕有一根枯萎黑藤,蜷似皱曲指甲、狰狞诡异。而便在枯藤的一处弯转处,却勾连着一块巴掌大的莹莹青玉,形如圆环又中缺一角,受着浅浅天光泛出温润华彩。 “玉玦!?” 许鼎心中一动,顿时脱口而出。 玦者,“决”也,主“决断果绝”之意,乃君子之礼、华夏古器、千年流传。 而才见到玉玦,一个念头立时从胖子脑中蹦出,赶忙回身将青玉从藤上摘下、握在手中细看。果然,在玉玦一面上,刻有小篆的“西郭”二字,正是京城郭老头拜托他留心查寻的失落家宝。却不想竟是被山魈的一根黑藤勾住,如今又恰巧寻回。 将玉玦在手中稍把玩过,胖子估摸着应是先秦之物,难得完整流传至今。又稍翻翻,就将之塞入怀中,待回到京城再还于郭老头。接着便提着一串朱果,离开“树冠”。 “找到了吗?这就是果子?” 才见胖子出来,短发妹妹立即上前,一把接过其手中的红色果实,举着细瞧,却也看不出什么特异来。 “馨儿姐当心,别伤了果子。” 这时,露瑶话音又起,半是兴奋半是担心。 “哦。” 回头看了眼小萝莉,短发妹妹老实地放下果实,交还胖子。 “小露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一旁的格肸也疑惑问道。 “这是朱果,又叫‘血葡萄’,是宝贝呢。噶桑婆婆层曾交代过一句,看能不能寻到?” 从许鼎手里接下果实,露瑶小心地捧在掌心,高兴解释着。 “噶桑婆婆关照的?” 听到这话,格肸与达戎芈都是一愣。 “嗯。”萝莉点点头:“婆婆说朱果是山魈一身精华所在,集合了草木和血肉的灵气,十分难得,可用来炼制苗家灵药‘洗血丹’。” “洗血丹?” 胖子也是愣住。 许鼎的母族乃世代古医之冠,尤擅各类医方与奇药研究,为华夏众多古医医者尊崇。他自小耳闻目染,虽没有真正投身杏林,也见识广博不凡,却从未听说过“洗血丹”的名头。 “许哥,给。” 这时,露瑶忽摘下一枚朱红果实递将过来。 “这?” 看看小萝莉,又看看眼前红玛瑙似的朱果,许鼎不由疑惑。 “婆婆说,朱果除了炼药外,还能少量生服,可以在短时内强健筋骨、增加大力。许哥拿一颗在身边,也许用的上。其他的等回去交给婆婆,制了灵药再说。” “好。” 朱果虽应属于自己的战利品,许鼎也无甚在意,就这么交给露瑶处置了。至于那枚红色果实则直接放进兜里,又是爽然一笑。 “达戎芈,露瑶有伤在身,实在不适合再去爬那黑骨峰了。不如你就陪着她留在这里,由我和小许他们登山。” 这时,格肸忽道。 “这…” 闻此,达戎芈才想皱眉拒绝,但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下。 的确,小萝莉受伤体弱,确实不适合再去攀登那陡直险峻的黑骨峰,作为阿爸达戎芈也须在旁看护。 “是呀,大叔跟小露瑶就留下吧。爬山探宝的事都交给我好了,保证搬了财宝回来给小露瑶作嫁妆。” 嬉笑着,短发妹妹也劝道。 “放心吧。连山魈和‘活死人’都闯过了,后头应该没什么危险,就交给我们了。” 最后,胖子一锤定音。 如此,达戎芈也就接受了安排。而露瑶则遗憾地跟陈婵馨摇手告别,嘱咐这位跳脱的大姐姐一定要多加小心。 于是,父女俩暂时在林间空地扎营休息,许鼎、陈婵馨和格肸则背上大捆绳索,朝黑骨峰方向继续前进。 又在林中走了约一个钟头,三人终于接近目标、来到峰前。 便仿佛一根插入莽林的无比巨大的手指,黑骨峰的山基几乎与丛林连为一体,受无数苍劲古木围拢。若不是山峰实在高耸醒目,否则真可能就被周围的无垠林木给淹没无迹了。 但奇怪的是,身处如此林海中央,黑骨峰通体上下却绝无一枝一叶一花一草生长攀附。只是一根笔直玄黑石峰,如柱通天。 “这就是黑骨峰啊!?” 站在山脚,短发妹妹抬头上望,几乎便要向后仰倒。 “终于是到了!” 一旁的格肸则满脸掩不住的兴奋激动。 “这山峰怕有三、四百米。既高又直,不是那么好上的。” 许鼎拍了拍山体,感觉都是粗砾石岩,坚硬异常,基本没有凿石开路的可能。 好在经历千万年风吹雨淋,黑骨峰也不是浑圆一片,总有些石缝裂隙可供就手攀登。只要不慌不忙、体力足够,登顶并非蜃望。 “我可一定要上去的!” 还不等胖子斟酌过攀顶线路,短发妹妹已瞪着他高声开口,似是强调无论如何都不许把自己甩下。 “是是…” 看了眼陈婵馨,许鼎认命般地点点头,实际也从未“奢望”能扔下这个“包袱”。 至于对方的体力,胖子估计怎么也不可能坚持到峰顶,毕竟这可比攀登百层高楼更困难得多。不过有自己在,或拉或背总有法子把短发妹妹弄上峰顶。对于自身的体能,胖子从来自信无穷。 “来,上吧!” 格肸最为性急,已先一步要上峰。 ; 章九八 峰顶 ?“格肸大叔,用绳子绑一下,有事也好相互支援帮忙。” 这时,许鼎忙取出一段数十米长的绳索,先穿过自己腰间,然后一头递给格肸,另一头绑紧在陈婵馨身上、确保牢固无误。 “好。” 格肸接过绳头,也捆在自己的腰带上,便一个纵步跃上石峰,开始攀爬。 随即,胖子在后、短发妹妹缀在队尾,紧跟向上。 最初的一百米,攀登得颇为顺利。 原本许鼎还担心陈婵馨会很快体力不支,却不想对方竟对攀岩掌握甚好。不仅未拖后腿,甚至表现得游刃有余、有一段几乎与自己并排爬行向上,还嘲笑其是龟速。 反倒是在前的格肸不紧不慢,一看就是老山客的作派,懂得合理分配体力。哪怕心里再急切,依旧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果然,从一百五十米开始,陈婵馨的攀登速度一下缓慢下来。不说再发声嘲笑许鼎,连自身呼吸都变得混乱无序,渐渐拖到最后,且越来越慢。 “抓住我胳膊,骑到肩上去!” 胖子一眼就看出对方已到极限,而在这百米绝壁上也没有地方可供暂停休整,便直接来到其身旁道。 “哦。” 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任何嘴硬或迟滞,陈婵馨只得轻嘟着嘴,小心爬上许鼎后背,又熟门熟路地登上肩膀,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稳,双手搭在其颈下。 “好了。” 轻夹了夹双腿,短发妹妹示意一切就绪,嘴角同时无声翘起。 “好!上!” 深吸口气,胖子双臂骤然发力,接着左右**替稳健蹬踏向上,便载着陈婵馨向已在数十米外高处的格肸追去。 “加油加油!胖子加油!” 感觉自己如坐电梯般平稳直上,陈婵馨不由再次对自己的“召唤兽”刮目相看,不禁欢快地笑起,为之加油鼓劲。 “你喊得这么有力道,要么还是自己爬吧。” 胖子有些受不了上头传下的噪音,立即抗议。 “不行,刚才你跟我比赛爬山,弄得我没力气了。你要背我。” 所谓“倒打一耙”是所有女性生物的天赋技能,无论年龄大小都能做到无师自通、应用无碍,现在短发妹妹使出亦是潇洒自如。 对此,胖子除了深深叹口气外也无其他好说,只得蒙头继续上爬。 而见某人不做反抗,陈婵馨反有些不满似地意兴阑珊,但又不好捉弄太过,只得也住了嘴。 不过才是清静了几分钟,短发妹妹的“摧魂魔音”就又从上传来。 “胖子,你可要好好爬呀,千万不能掉下去…” “我摔下去也就算了,但你下去了就完了…”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胖子掉下去的话,就变成‘死胖子’啦…” “死胖子…哇哈哈…” 听着“死胖子”的高音调笑合着山风在崖间不断回荡穿梭,许鼎忽有种莫名感叹在胸,一时间悲古伤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老夫子当年也受过类似的内伤吧…” 暗暗唏嘘着,胖子捏了两粒棉球塞耳朵里,面色坚毅、再次上登。 超过三百五十米的垂直距离,几乎与帝国大厦等高。这样的高度别说是笔直攀爬,就是有楼梯可走,大部分人也是走不下来的。 但对于格肸和许鼎,如此艰途难则难矣,却仍不构成绝地。 大约花费了三小时,他们已越过三百米山体,距离顶峰也不过一箭之遥。 当然,最为轻松的莫过于陈婵馨。除了最初百米,后面都是由许鼎扛着攀上,不花一分力气。 而眼见黑骨峰顶已就在眼前,靠上的格肸忽地加速起来,就向着顶峰猛力冲刺上去。 “格肸大叔还真够心急的,蹿得跟山猴子似的。胖子,赶紧跟上!” 见格肸骤然发力,短发妹妹也不由用力夹腿催促“召唤兽”。 “跟上个屁!我要这么爬法,你早颠下去了。” 虽被两条长腿夹得颇爽,胖子还是抗议道。 “哼…没用的胖子…” 情知对方说得不错,短发妹妹只得低声嘟囔一句,忍不住轻拍某人的脑袋,示意其不可偷懒。 而这时,从山峰一侧忽有一阵白雾飘来,片刻间就将一切笼罩。如此,原本已在眼前的顶峰骤然归隐、再不可见,同时快速向上的格肸身影也在雾气笼罩下变得模糊不清。 “坐好了。” 白雾间,一切朦胧暗淡,无疑大大增加了攀登难度,许鼎立即关照一声。 “哦。” 短发妹妹也不敢再耍宝,老实应下,抱紧胖子项下坐稳。 因为有雾气遮掩,接下来的几十米许鼎有意放慢速度。每一步都攀得扎实稳妥,不留一丝隐患。 但就当距离顶峰还有不足二十米时,忽然,自上而下一段绳索飞落下来。许鼎急忙接住查看,正是之前自己交给格肸的那头。 “哼!格肸大叔可有点不地道,也不等我们就自己摘了绳子去找财宝了。” 陈婵馨似有不满,不禁低哼一声。 许鼎则略沉默一下,就把绳索粗粗收好,也不多说,继续上行。 又爬了将近半小时,绕过一处岩隙破损的碎裂带,许鼎和陈婵馨终于登上了黑骨峰顶。 “终于上来了!哇,快看!看那个!” 一站上顶峰岩面,短发妹妹立刻惊讶大叫出声。 原来完全不同于想象,黑骨峰顶竟是平整如削。接近一里方圆内,黑色的山岩仿佛一面巨大黑镜,平坦得没有哪怕一丝皱纹或起伏。 而就在“黑镜”中心,一座大殿巍然矗立、仿佛仙宫。 此时,白雾恰散、天光照下,这古拙大殿竟散发起一片似金似铜的耀眼光辉,使人瞠目。 “宫殿!?” 无论许鼎还是陈婵馨,望着独立峰顶、宛如广寒降世的大殿,无不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在这数百米的绝顶孤峰上如何会有一座巍峨大殿!?什么人、又是通过哪种方法,才能在这蛮荒顶峰构建起这般堂皇建筑!?难道这就是当年石翼王留下的不世宝藏!? 望着远处宫殿,胖子和短发妹妹并肩站立,久久不能作语。 “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凄厉叫声莫名自宫殿中响起,即刻传彻整个峰顶。 ; 章九九 羽仙殿 ?“这?” 一下被惊醒,陈婵馨一把抓住许鼎的胳膊,似被吓到了。 “是格肸!” 许鼎已听出那是苗家刀客的声音。刚才起就一直未见身影,现在叫声却从殿中传出,显然有事发生。 “去看看!” 叫声即响即绝、好像断弦戛然而止,反令人心神颤动。但胖子心志坚毅,当即一手执刀、一手拉住短发妹妹,朝宫殿行去。 “哦。” 虽然仍有些害怕,但都到了这里也无法退后,陈婵馨只得大着胆子跟随许鼎走上前去。 远望还不觉得,直来到跟前,两人才发现宫殿实比看来还要巨大宏伟。仅向上通往殿门的台阶就有数十级之高,且俱是晶莹透亮、宛如琉璃。 再抬头上望,就见一块高大匾额悬于宫殿正前。上书“羽仙殿”三个金色大篆,而落款却是著着“公输”。 “公输?” 看到这两字,许鼎登时一愣。 “公输”乃古姓,当今社会已然少见。但在华夏古史中,却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公输氏”,直至今日仍受万民景仰。 “胖子,上头写得什么?” 大篆属先秦战国文字,更早于秦相李斯发明的小篆,短发妹妹自然不懂,即问道。 “三里屯。” 许鼎收回目光,随口胡诌一句,就牵起陈婵馨拾阶而上。 “三里屯!?” 短发妹妹却被惊到,但再看某人面色便明白对方是在胡说,立时气地得一顿乱拍,就差扑上去咬胖子一口解恨。 “嗒…嗒…嗒…嗒…” 沿琉璃台阶一路向上,落脚俱发出清脆鸣响,仿佛罄击一般。 当跨过三十六级晶梯,许鼎和陈婵馨已站在宫殿大门正前。 这殿门高过十丈,非金非木、色作玄黑,显得庄严肃穆。门上以丹砂朱彩绘有一只古怪玄鸟,凤翅鹤顶、燕尾人面,竟是从未见过。 且两扇殿门并未落锁,而是中开一缝,可供单人穿行,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格肸打开的。 但要再向里张望,却是模糊一片。 看了身旁的陈婵馨一眼,后者咬唇轻轻点头,许鼎即牵着她穿过门缝,走进大殿。 才进入殿中,两人都是大惊。 只见整座宫殿竟是以水晶瓦为顶,地面则铺就无量五彩晶石,且殿内无一柱一梁,四面宫墙亦是半实半虚的蒙蒙一片,与大殿外观看来完全不同。 此刻正值中午,阳光照下、轻易穿过水晶穹顶,光辉撒满殿堂上下。又自地上晶砖中反射出五彩光华,使得一眼望去大殿绚烂非凡。 “好美啊!” 女子皆爱美好,当见到这满堂的耀目辉光,短发妹妹不禁赞叹而起。 不过许鼎的眸光却未受这斑斓绚丽的美色所限,而是直直盯着宫殿中央。 就在那里,有三座奇异棺椁并列成行,静静陈列不动:左为黄金小棺,外缠数重虬曲金链;右为白银大棺,通体浮雕着一双细腻洁白羽翼,仿佛仙鸟拢翅、护住棺椁;而居中者则一是晶莹剔透的晶石长棺。透过透明棺壁,可见其中并无尸骸盛放,只是存着一领由金丝银线织就的华丽衣冕,以及一柄镶嵌七星的尺余长刀。 但不知为何,此刻黄金小棺上的缠链已卸下大半,棺盖亦被推开五尺有余。 就在小棺的棺角旁,一具尸体瞠目斜躺、面色狰狞惊恐,手中还握着已然出鞘的长刀。其胸口上更是被不知怎的被剖出一洞,心脏不知去向。 “格肸大叔!” 陈婵馨也望见了黄金小棺旁的尸身,立即认出那就是先一步登顶的格肸,不由失声尖叫,身体更是害怕得剧烈颤抖不止。 “不要慌!抓紧我的手!” 相对的,胖子却是面色铁青一片,左手一把抱紧短发妹妹发软的身体,右手苗刀横握在前、戒备非常。 “格肸…格肸大叔…怎么突然就…” 终忍不住,陈婵馨贴在许鼎身上,一下哭出了声。 虽然最初见面时有过些许不愉快,但之后一路相处相伴、格肸对自己等多加照顾维护,早就让陈婵馨视其为尊敬的长辈,却不料现在亲眼见其诡异被害。 “我们先退出去。” 当机立断,许鼎没有去管格肸的尸体,护着陈婵馨就要退出宫殿。毕竟短发妹妹身单力薄,实在不适合留在这凶险不明的诡异宫殿中。 不过才当许鼎回头,却一下发现刚才入殿时的殿门门缝已然不见,甚至连殿门本身都消失无影.只余下一面迷蒙模糊的宫墙,有丝丝怪异烟雾在上飘浮。 “怎么门没有了?我们出不去了吗!?” 这时哭泣的短发妹妹也发现殿门不见,一下又是惊恐起来,抓着许鼎的手几乎发颤。 “相信我,会出去的。” 望着无门的宫墙,胖子咬着牙,对陈婵馨郑重道。 后者看着胖子的眼睛、看着乌黑眸子中心闪亮的那抹坚定幽光,慢慢的,也镇静下来,身体从僵硬的颤抖中重新放松,继而擦干泪水,稳稳站直。 “我会护住你的。” 望着迅速恢复调整过来的陈婵馨,许鼎先是有些惊讶,接着点点头,忽地伸手为对方理了理散乱的发髻,轻声道。 “恩。” 似乎感觉到这声“我会护住你”中的庄严力量,以及又一丝似有似无的别样温柔,陈婵馨忽然心绪一颤、双耳发热。 “走,去那里看看。” 既然暂时别无退路,胖子便牵着短发妹妹反向黄金小棺和格肸的尸身缓步走去。 “啼嗒…啼嗒…啼嗒…” 走在晶砖铺成的地面上,许鼎每一步都是小心谨慎有加。 那致死格肸的元凶杀手至今还未露面、而这座貌似辉煌宏伟的宫殿又是如此奇异诡谲,实在令人忌惮。 不过,直到两人来到小棺近前,也没有任何事发生。宫殿内只是死寂一片,仿佛幽幽陵墓。 “格肸叔。” 先缓缓蹲身检查过格肸尸骸,的确气息全无、脉搏俱停。许鼎不由轻声一叹,为其合上那双尚未瞑目的双眼。 接着再看格肸心口上的空洞,足有一拳大小,观其伤口边缘竟是被猛兽利爪连肉带骨地整个生挖了去似的,恐怖异常。 “难道是…僵尸?” 看过死者伤口,又望了眼面前半开的黄金小棺,胖子莫名低声道。 ; 章一百 孩童 ?“僵尸!?” 听到这个词,短发妹妹立时又脸色一白。 “僵尸”之语最早出于清袁枚所著的《子不语》,但真正盛行开来、且以恐怖形象深入人心,却是凭依着早期香江影坛的多部鬼神电影。 民间盛传此物乃阴气尸变所致,惯会噬人肉、饮人血,可怕非常。唯有桃木剑可杀灭之。 短发妹妹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好青年,奈何却是多年的恐怖片拥趸,各种鬼怪糟粕思想早就深入人心。现在一听胖子说出那两字,再加上眼前尸体横躺、两旁棺椁直列,自然以前看过的诸多电影镜头开始在眼前重新滚动,心理压力陡重。 看过格肸,许鼎慢慢站起身,再向打开的黄金小棺里瞧去,立即眉头皱紧。 只见半开的小棺中竟显出一枚精致异常的长命锁,以及一只小巧拨浪鼓。 “这些…” 不论长命锁还是拨浪鼓俱是古物造型,绝无半点现代气息,且都是孩童物品,不禁叫人疑惑。 许鼎想了想,就要伸刀入棺将那枚长生锁挑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恶风从后吹来、直刮胖子后心。 许鼎毫不迟疑,直接纵刀回斩。 “当!” 如金铁相交,胖子立即感到手腕一阵疼麻。 而对面,一个半大身影亦被巨力砸到了地上,却又猛地跃起、停在半空。 那竟是一身着肚兜的幼稚孩童,却浑身黝黑、背生一对漆黑小翼,赤面獠牙、神情暴躁狰狞。而其一口尖锐墨牙间竟还叼着一枚血水淋漓的心脏,且时时伸着一条漆黑舌头舔过心头表面、仿佛舔啫着世间美味。 显然,那枚心脏的来源已不言而喻。 “飞僵?不对!” 急速将陈婵馨掩在身后,许鼎与数米开外悬在半空的“孩童”四目相对,却是心中急动。 按《子不语》所述,僵者无论种类,皆遍体生毛、腐臭熏天。但眼前的怪物无毛无味,显然与之不同。 还不等胖子思索明白,“孩童”忽地双翅一振,如闪电般又向胖子飞扑过来。 许鼎立时竖刀重斩,正劈在对方伸前的黑爪上。 “当!” 又是火星一片,“孩童”再被敲飞回去、却是毫发无伤。 而许鼎虽则也是无恙,但手中苗刀却有些崩口了。 “这么硬!” “孩童”身躯之坚几乎赶上昨夜的山魈,竟是刀枪不入。再看看受损的苗刀,许鼎不由心中一重。 连续两击未果,“孩童”一下暴怒起来,直接一口将衔着的心脏吞进肚中,接着就开始疯狂地不停向胖子扑杀过去,好似狂风暴雨。 “当!当!当!当!” 于是,一声声宛如打铁的巨响在宫殿内不断爆出,震人耳骨。 哪怕“孩童”的扑击其实并无任何技巧成分可言,但胜在速快、力大、又身坚如铁,直压制得胖子苦不堪言。 仅仅一分钟,许鼎的一双虎口已然崩裂出血,而手中苗刀更是禁不住这样高强度的连续交击而断裂开来。好在其眼明手快又拿过格肸手中的遗刀,才避免了赤手空拳。 但就算如此,第二柄苗刀也绝撑不过多长时间,必须要赶紧想出对策。 “呼!” 这时,一阵恶风又起,“孩童”再向许鼎飞扑过来,好像永不疲倦。 但这一回,胖子却未直接操刀硬挡,而是先一步拉着短发妹妹向中间避让开去。 立即,“孩童”一个扑空,接着小翅一振,急转过方向,又怪声尖叫着向两人扑杀过来,竟是双爪齐出、同时抓向许鼎和陈婵馨。 “熊孩子…” 凝望疾速抓将过来的尖锐利爪,胖子忽冷笑一声,直跃身而起,左脚为轴、右腿为鞭,瞬时踢出一记凌空侧扫,当真凌厉万分! “孩童”全没想到这一回对手会弃刀就腿,且许鼎的空踢既速且重、根本闪避不得,直接被一脚狠踹在后背上,加上原本的飞扑力道合二为一,当即如弹头般直直向前止不住地猛冲出去。 “哐当!” 下一秒,巨响震动宫殿。 “孩童”重重击在居中的硕长晶棺上,直冲得棺椁正面晶壁破开一片密密蛛网似的巨大裂痕,整座晶棺也看来有些摇摇欲坠。 而哪怕“孩童”身坚似铁,但如此大力的碰击力道下也不由有些体摇头眩起来。 但许鼎并未抓住机会上前抢攻,反猛地又一拳出,正正击在晶棺蛛网裂痕的中心上。 “轰!” 拳携千钧、力集一点,立即,已然受损的晶棺被一拳彻底击破,进而碎裂垮塌下来,散作一地纷乱渣子。 便在棺破的瞬间,许鼎却一个跨步突上前去,直抓起堪堪要掉落地上的那柄棺中长刀。 而才当许鼎握住缠绕华丽银丝的刀柄,刹那间,雪亮刀刃上忽有七点亮芒耀起,闪烁若星、清冷寒彻,直列作“北斗”之形。 “哈!果然是七星刀!” 望着刀起七星、北斗阵列,许鼎一下兴奋呼起。 接着再不停顿、挥刀而下,疾斩向一侧刚恢复过来的“孩童”。 而眼见如北斗落世般劈来的寒冷刀光,“孩童”脸上第一次露出怯意,怪叫一声就要振翅逃走。 可惜刀锋极速,避无可避。 只听一声尖利痛叫响起,“孩童”的一爪一翅被霎时斩落,身受重创。 “哈!当年七星刀没能斩下董卓,现在用来宰你倒是再合适不过!” 一刀伤敌、许鼎大喜过望,又舞着刀花向敌人继续追杀过去。 但只听受伤“孩童”又大叫着,一下猛地跃起,就向着另一边的白银大棺逃窜过去。 而就在这时,仿佛听到“孩童”似哭似悲的叫声,于白银棺上,忽有一片蒙蒙白芒泛起,好像晕色般将棺体团团包围。 接着又听到“咔嗒…咔嗒…咔嗒…”,一阵如甲绞又似鳞擦的细密金属之声,就见覆在银棺表面的那双浮雕羽翼竟缓缓舒展开来,犹如仙鹤展翅一般。 而见到这一幕,无论许鼎还是陈婵馨都惊讶万分、愣在当场。 明明是固定的银质雕刻,现在却如活物般自如卷舒,实在太突破自然常识了,一如这座宫殿内的一切那般诡异莫名。 ; 章一零一 王妃 ?片刻,白色双羽已彻底展开,也脱离了棺椁表面,好像真正羽翼般高高竖起,更按着某种特别韵律一起一伏不止,犹如正翱翔天际。 与此同时,白银大棺的棺盖亦自行移开。随即,一个修长身影从棺中坐起。 立即,“孩童”叫着扑进那身影怀中、啼哭不止。 “怎么可能?这是…天使!?” 眼望着坐起的身影,短发妹妹一下目光发直、呆若木鸡。 原来那身影竟是一身着古典宫装的美丽女子,面白如脂、黑发及腰,秀美额头上悬有一枚耀目金珠,显得典雅高贵。 但令人无法相信的是,就在女子的背后,一双白色羽翼半拢半展、真实不虚,竟与传说中的“天使”一般无二。 “莫哭了。谁叫你又调皮呢?” 仿佛未见到许陈二人,就见羽翼女子伸出一只洁白玉手轻拍了拍“孩童”额头,接着又在其一爪一翅的断口上拂过。 立即,一片乳白光辉在羽翼女子掌间浮起。接着一连串水纹似的光亮转动,那断去的一爪一翅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转眼就复原如初。令旁观的许鼎和陈婵馨目瞪口呆。 而才恢复,“孩童”又是怒目圆睁、直朝向胖子愤恨尖叫,却被羽翼女子素手轻轻一拍、给镇压回去。 “敢问两位客从何来?到我羽仙殿中又有何贵干?” 安抚下怀中“孩童”,羽翼女子即徐徐转向许陈二人开口道。清音脆语、无悲无喜,却带着古怪口音。 “我们来自京城,因循着金叶地图指引,登上这黑骨峰寻找翼王宝藏。” 眼前所见一切实在太超越寻常,许鼎一面紧握七星刀戒备、一面拿出那枚金叶、示于对方。 “金叶子?” 只是轻一招手,金叶就自动脱离胖子、高飞而起,接着仿佛空中落叶飘荡而下、降到羽翼女子指间。 “果然是‘太平金叶’。”夹起金叶,羽翼女子垂目看看,一点头,又望向许鼎:“这么说,你等是‘天国’的后辈?” “天国…您指的是太平天国?”胖子先一愣,继而摇摇头:“我们并非‘天国’的人,太平天国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就被清军消灭。甚至清廷也于百年前遭推翻消亡了。” “清妖也亡了…原来这世间已过去这许多时间…” 第一次,羽翼女子的眉眼间闪过一份明显波动,似迷惘、似追忆、似心伤。 “请问您是?” 见对方久久不语,许鼎终忍不住道。 “我?”似被惊醒,羽翼女子侧转头,再看向胖子:“我是翼王王妃。” “翼王妃?石达开的…” 闻此,许鼎和陈婵馨俱是大惊失色。 “您说您是翼王王妃,可都已经过去快两百年了,怎么您…” 相对害怕,短发妹妹对于羽翼女子更是好奇居多,不由追道。 “我是翼王妃,也是羽族,自与你等人族不同。” 轻叹口气,羽翼女子话语幽幽。 “羽族!?” 许鼎顿时大讶。 “羽族?什么是羽族?” 看看羽翼女子,又看看张大嘴如吞蛋的胖子,短发妹妹急急问道。 “我听师傅讲过,羽族是华夏上古异族之一。天生双翼、遨游太虚,曾在‘涿鹿大战’中襄助黄帝战胜蚩尤九黎,后受封仙籍,一族俱飞升天庭。”望着端坐银棺的女子和其背后的一双羽翼,许鼎轻声解释着,却又皱起眉头:“我本以为这只是杂家野史乱言,竟不料是真的…难怪此宫叫做‘羽仙殿’了…” “羽仙不过是虚名,所谓飞升天庭更是妄言了。我族原就丁羽稀少,千年流传几多不易,到我这辈却已是孤家寡人了。所幸遇见大王、嫁他为妻,才再不受孤独之苦。”似是听到胖子的话,羽翼女子无奈一笑:“至于这羽仙殿,本是鲁国名师公输班所建,我族助他制出了‘木鸢’,故以此殿相赠为谢。” “果然是鲁班的手笔。” 公输班出身鲁国,后人皆称其为鲁班,乃华夏工匠之祖、可称匠神。难怪能建造起如此神异华美的羽仙殿,胖子不由点头再三。 “原来石达开被封为‘翼王’,就是因为娶你作王妃的关系呀。” 另一边,陈婵馨也是讶声不断,但关注点却明显不同。 “是。”羽翼女子坦然颌首,随之又黯然下来:“可叹当日大渡河战败。大王前阻湍流、后被追兵,真正是无路可走。为保全麾下数万兄弟性命,只得自行出首降了清妖。临行前,将我母子二人置于黑骨峰上,希望我等自寻生路。可是,离了大王,这世间又哪还有生路可言…” 说到这,羽翼女子不禁凄然长叹、珠泪垂落。 “母子!?” 许鼎和陈婵馨听到这里却齐齐震惊,目不转睛盯住尚伏在女子怀中的“孩童”。 而感觉到两人目光,“孩童”一下直起身、反怒目过来,显然依旧恨意难消。 “正是。” 羽翼女子抚过“孩童”项背,面显骄傲与慈爱。后者则又狠狠作一鬼脸,接着转过头去。 “原来是‘王子殿下’。” 看了眼“孩童”,又望向羽翼女子,许鼎略一皱眉,进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你等持金叶来此寻找宝藏,可惜宝藏并未在此。” 似不愿再多言,羽翼女子捏起金叶子,淡淡道。 “没有宝藏!?” 短发妹妹当即呼起,神色激动。 “不是没有宝藏。是宝藏不在这里!”胖子却敏锐地听出羽翼女子的话中含义,直接口道:“那敢问王妃,宝藏被藏于何处呢?” “我亦不知。” 那晓得羽翼女子却轻轻摇头。 “什么,您也不知道!?” 短发妹妹真的感觉要绝望了。 自己等人费劲千辛万苦才来到黑骨峰,甚至格肸都丢了性命、被那个号称翼王子的怪物“孩童”给掏出了心去,却不料最终一无所得,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也罢。”但就在这时,羽翼女子又是轻声一叹,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牌,凌空飞递向许鼎:“既然‘天国’已灭、往事了了,你们又持金叶至我面前,便是有缘人。这枚牌子即是宝藏真正所在的凭证,大王当日交我保管,今日就赠与你等。” ; 章一零二 两条路 ?“这是!?” 好似一羽飘至面前,许鼎伸手接过,只觉牌子入手沉冷、确是纯金打造,令人不由骇然。 再仔细查看,就见其上以正楷录有“面水靠山宝藏其间”八个小字,而背面则镶刻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圣兽,精雕细画、巧工非常。 “这就是指向真正宝藏的线索?” “面水靠山宝藏其间”八字当日在帝都机场许父已提过,也是江湖上早有流传的谜语,并不陌生。但那四象图,胖子却全然摸不着头脑,暂不知其中内涵? “不错,大王当日亦是如此交代。” 羽翼女子只一点头,便抬手一挥。 立时,许鼎手中七星刀猛地一震,直脱离其掌握、自动飞到半空。 接着一阵“悉啦啦”繁密响动,那满地的水晶碎屑竟是纷纷自动跃起,仿佛受某种神秘力量支配,飞快重聚在一起。 只是眨眼,刚还支离破碎的晶棺又奇迹般立起,且完美如初、通体再无一丝裂隙。而七星刀和那领金银华服亦安静陈列晶棺内,一如先前模样。 见到这般违反物理定律般的异况,短发妹妹直觉得好像在做梦,但胖子却是脸色骤变。一旦失去七星刀,他亦没有信心可挡下那位“小王子”多久,假如对方再次发难的话。 “这水—晶棺是我为大王所立衣冠冢。其中一刀一袍俱是大王身前佩戴之物,不容亵—渎。” 好在羽翼女子只是轻喝一声,却未容许蠢蠢欲动的“孩童”飞出,许鼎才稍缓口气。 “至于那人,无故开启我儿金棺、解开锁链,才遭挖心夺命,也是自取罢了。” 这时,羽翼女子又一指一边格肸的尸身,冷然道。 而话音未落,一团黑风陡然出现,一下围住尸体、旋转如斗。片刻,当黑风散去,格肸的尸体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你!?” 怎么说也是一路携手过来的同伴,现在竟被弄得死无全尸,许鼎一下大怒。刚才以来还算“友好”的交谈氛围立刻破去,重变回剑拔弩张之态。 “好了,两位客人请回吧。‘天国’既灭、大王亦不得复生,我与这尘世之缘也尽了。” 不过羽翼女子并未在意胖子的怒色,只是挥挥手,似是送客。 “…也好,那就告辞了!” 又盯着羽翼女子与她怀中“孩童”直有片刻,胖子咬着牙,终究未敢乱来。 毕竟身后还有短发妹妹,羽仙殿又是对方主场、有诸多古怪,实在不合适强行动粗拼命。 “我们走吧。” 半是害怕、半是气愤,陈婵馨对羽翼女子也没了好感,拉拉许鼎的手就要出殿去。 可当他们才回头,却见来时的大门依旧一无所踪,两人根本是欲出无路。 “翼王妃,没有殿门,我们出不去羽仙殿。” 不知对方是故意还是怎样,许鼎戒备着重新回身直看向羽翼女子,同时将脚边苗刀拾起。 “要开启殿门,有两个办法。” 许鼎横刀在手,羽翼女子仿佛未见,只淡淡道。 “什么办法?” “或者牺牲一人性命来祭此羽仙殿,或者安抚下我的孩儿、使之重归安宁。” 羽翼女子清声道出,莫名一笑。 “用人祭殿!?” 才听到这,许鼎已是勃然。 以人为牲、献祭作祀,这样的事只在夏商周这样的华夏早期奴隶制王朝中才有过,可说邪恶非常、天理难容。当今社会如何容得这般恶事再起!? 而另一边,陈婵馨则脸白唇青、面露恐惧,更偷眼看向许鼎。 没办法,此刻羽仙殿中仅有她和胖子两个外人。如果真到万不得已必须有一人拿命祭殿才能出去,短发妹妹无疑是“最好人选”。否则就算胖子肯牺牲自己送她出殿,陈婵馨也没有办法独自下去这黑骨峰,只能在峰顶坐以待毙。 “我和她要么同走、要么同死,绝无第三种可能!” 也不与陈婵馨交代什么,许鼎忽猛地踏前一步,向翼王妃母子怒喝一声,斩钉截铁。 而闻此言,陈婵馨也一下抓紧许鼎的胳膊,使尽全力对着羽翼女子怒目而视。 “既然不愿牺牲,那就只能安抚下我的孩儿。” 翼王妃也不以二人态度为忤,依旧淡然,仿佛说着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与此同时,“孩童”则一脸狠笑、獠牙外挑、含义不言而喻。 “…不知要怎样做才算安抚好‘王子’?” 同样挑了眼桀骜的“孩童”,许鼎沉声反问。 “我是未亡人,本与孩儿在此长眠陪伴大王衣塚。现在他被你们‘吵醒’,自然还要安抚回去安睡才是。” 翼王妃也是干脆,直接道,但出的“题目”却极难。 “‘安抚’的意思便是让‘王子’回到黄金棺中?” 胖子紧皱眉头,又反问道。 “正是。” “这怎么可能?”陈婵馨随即出声:“你的孩儿杀人吃心,刚才还想伤害我们。怎么会接受我们的安抚乖乖回到金棺里?” “咔咔咔咔…” 短发妹妹的话音还未落,“孩童”就发出咕躁如鸦的冷笑,一如佐证对方的担忧。 “这便是你等的问题了。”不料羽翼女子全然无动于衷,只道:“不论是劝是骗、是行巧还是使蛮,只要安抚下我的孩儿就是。但你们只有半个时辰,过期恐事不可言。” 说完,翼王妃再无赘言,反将双目微阖,仿佛假寐了去。 “这!” 互望一眼,胖子与短发妹妹一时都是激愤,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相看无语。 “怎么办…胖子?” 沉默好一会儿,陈婵馨终忍不住出声。 “…我来‘劝劝’那小子。” 深吸口气,胖子朝短发妹妹点点头,似有定见,就转向“孩童”。 “咔咔!” 见许鼎望来,“孩童”再度冷笑,眸中尽是嘲讽之意。 “‘翼王子’是吧?” 上前两步、直面“孩童”,胖子狠一呲牙。 “咔咔。” “孩童”一挑獠牙,怒目相向。 “天不早了,该回去睡了吧?” 并无任何相求讨饶的意思,胖子一指金棺,反倒颐指气使地横然。 直看得身后的陈婵馨大愣。 ; 章一零三 挑战 ?“呀呀!” 听闻这般荒唐的“安抚”,“孩童”自然更加大怒,却好像受着某种约束无法跃出与对方厮杀,只气地哇哇大叫。 “怎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一百啷当岁,该懂点事儿了。想你父石翼王,乃近代华夏英雄,慷慨激烈、勇力难挡,你母翼王妃则是天生羽族、血统殊然。你既是他二人之子,本应出身高贵、知礼知书,怎么还做出那畜牲般的行径,竟然杀人掏胸、吞食人心,简直是丢石翼王的脸,自堕如野兽一般!” 不料许鼎全不理睬对方的嘶吼,反而“变本加厉”直接开骂,毫无一丝所谓“安抚”的意思。 闻此,“孩童”立时气疯已极,乃至双眸涂血、浑身乱抖。 而短发妹妹听到这激烈的慷慨陈词,虽也感觉十分过瘾,又担心神秘的翼王妃会直接翻脸。 好在羽翼女子依旧无声瞑目,仿佛没听见许鼎的喝骂。 “怎么,你还不服气!?”似乎也把翼王妃遗忘了一样,许鼎嗔目与“孩童”直直瞪视着,气壮如牛:“若是翼王泉下有知、晓得自己的儿子做出这般丑陋兽行,也要羞愧难挡吧。如果再让外人知道了石翼王儿子是个吃人的怪兽,恐怕史书都要改一改了,给翼王加上个‘兽父’的‘雅号’了…” “啊!呀…呀…” 自小出生孤单、只与母亲相伴,“孩童”哪晓得世上还有这般恶毒的嘴炮,当下出离愤怒,陷入一片诡异的呆滞。只有一双獠牙狠狠咬着,直把口唇都咬破流血还不自知。 “我知道你不服我刚才说的,也很生气,想挖了我的心来吃。好啊,就给你个机会!让我们比试一下,看看到底谁强谁弱,看看你到底还是不是够格作英雄的子孙。”说着,许鼎再踏上一步:“你母要我安抚于你,但男人哪能安抚,只能‘干服打服’!来,咱们两个就来比比,也别打生打死,就比谁的力气大。我要输了,就自己挖出心来给你吃;但你要输了,就得乖乖开启殿门让我们离去。怎么样,敢比嘛!?” “呀!” 许鼎话音才落下,“孩童”也是尖叫般地厉吼一声。与此同时,仿佛得到无形允许,它一下自翼王妃怀中跳出,直来到胖子面前、悬浮半空与之几乎鼻触鼻地四目相对。 不过就算双方已近得呼吸可闻、“触鼻可及”,“孩童”却只是剧烈呼吸不停、目中充满凶光,终究没有突袭紧贴面前的胖子,似真是同意了敌人的“建议”,就要以自己天生的怪力彻底打败之、然后让他自挖自心奉上,如此才能解去心头大恨。 “既然是比试力气,就须先寻个重物。恩…就那只棺盖吧。”说完,也不等“孩童”反应,许鼎便一指半横在金棺上的纯金棺盖,接着走上前去:“咱们就比试一番谁能卧推这盖子的次数多。” “咔!” 虽不甚明白“卧推”的意思,但“孩童”毫不示弱,直向着胖子背影怒吼一声。 不过它并未注意到,就当许鼎转身的瞬间,一只手亦从兜里若无其事地拿出,却在中、食二指间隐蔽夹着一枚赤色果实。接着装作一抹唾沫的动作,已悄无声息地把果子送入了口中。 唯有正对面的短发妹妹看清了胖子的动作。当见到他把取自山魈的朱果直吞进肚也是大吃一惊,但赶忙稳住情绪、不动声色。 只是眨眼,许鼎已来到黄金小棺前,却是背对“孩童”。所以那“翼王子”并不知晓此刻许鼎的面色已然火红一片,仿佛燃着的赤炭,更有虬曲青筋在其脸颊和颈项上勃然扭曲、此起彼伏。同时,一双眼眸红艳欲滴,如同饱含了鲜血,诡异而森然。 但仅仅转眼,此种种奇状又消失不见,仿佛未有。 “我先来吧!” 回头盯了眼“孩童”,胖子双手已搭在纯金棺盖上。 接着也不见如何用力,只是臂一抬、肘一曲,那重达数吨的金色盖板就被直接搬起,横在许鼎面前、直若无物。 “胖子…你!” 那可是纯金大板、重量惊人,却被“轻松”搬动,这样的巨力只能称为怪物。陈婵馨不禁掩嘴惊呼。 相对的,“孩童”也是怒目圆睁、惊色满满,亦未料到那胖子能有这般气力,几乎要与自己不相上下了。 其实作为羽族和人类英雄的混血后裔,翼王子天生神力禀赋。只不过因为羽族血脉使然,其成长周期远超寻常,所以虽年过百岁依旧以幼稚面目示人。而且相较力搏,“孩童”更惯于以灵巧迅捷的飞行之姿战斗猎杀。否则,若一上来就纯以力战,那未服用朱果的许鼎也不是它对手,只会被破胸挖心。 抬起棺板,又在手中重重一掂,许鼎本人同样暗中震惊。既为黄金棺盖的可怕分量,又为自己眼下所使出的绝强力道。不过其表面上依旧是云淡风清、成竹在胸。又挑衅似地回望一眼,胖子忽双手举起、伸腿一跨,就直接斜躺进敞开的金棺中。 接着便在翼王子“雀巢被占”的愤怒目光中,胖子头靠一侧棺壁、双腿抵住棺底,双臂向上挺直、稳托金盖中心,然后就开始一个一个地做起“卧推”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低沉吼声配合黄金棺盖一上一下带起的“呼呼”风翔,仿佛旗卷鼓擂般在羽仙殿中回荡不休。 而眼望胖子举数吨金板如无物,不但上下节奏分明干脆、更无一丝颤抖歪斜,不仅短发妹妹和翼王子看得目不转睛,连好像一直假寐的翼王妃都轻轻偏首过来、似被吸引。 “五十…五十五…六十…七十…八十…” 一口气连续做了八十余记金板卧推后,许鼎的动作终逐渐缓慢下来,额头也浸满汗水,似乎接近了极限。 果然,又全力将金板推举过三十五下,胖子终于力竭、全身软绵。而其总成绩也定格在一百一十五个。 “该你了。” 从金棺内慢慢爬出,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许鼎即瞪目向“孩童”。 ; 章一零四 出殿 ?“咔咔!” 如同受到最严重的挑衅,“孩童”当即怪叫一声,呼啸着直飞棺中,也学着胖子模样两手托盖、双足抵底,开始推盖。 不过受限于“人小体短”,翼王子的半身几乎是半直着顶住棺壁,怎么看都像是在举重,而并非卧推。 许鼎倒不在意,便随着“孩童”动作开始高声报数。 “一、二、三…十…十五…三十…四十五…七十…八十五…” 翼王子果然巨力,看其推举黄金棺盖的动作竟比许鼎还要干净利落几分。且上下动作的频率极快,出力又猛、仿佛打夯,似是憋着股气、要从各方面表现上彻底击败对手。 一直当报数声来到一百,翼王子的推盖狂飙才终于缓慢下来,人亦显出疲态,气喘如牛、汗出似雨。 但胖子之前的记录是一百一十五,断不肯认输的“孩童”自然要坚持到底、打破此“渺小数值”。 “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而胖子则好像事不关己地继续为之大声报数,丝毫未考虑可能过会儿就要不得不面对自挖心肺的惨剧。 倒是一旁的陈婵馨面色越来越沉,听着某人的报数就仿佛听到死亡降临的倒计时。 一直当来到一百一十,翼王子方面亦接近极限。当然这也怪它自己在刚才阶段用力过快过猛。否则就算力有匮乏,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双手发颤、连身躯也因用力过大而虬曲得像条弯虾。 “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 终于,最后时刻到来,距离超越一百一十五的记录只在一掌之内。 仿佛已看到某人被逼着将刀刃插入胸膛,痛苦万分地挖出心脏献于自己,“孩童”兴奋地全身都要发抖,而一时虚乏的身躯也好像被某种激流充满,变得战意盈盈、疲劳俱无。 “呵!” 但便在这时,忽然一声奸笑自头顶传来。 翼王子下意识地抬头观看,就见某只沙钵大的拳头已莫名充满视野,接着端端正正轰在其脸颊上。 “嗵!” 一瞬间,巨力涌来、沛不可挡。加上力道已耗费了九成,又半缩在金棺内姿势不正,翼王子当即被一拳轰倒、直滚入棺底。 下一刻,一双大手接过倾倒的黄金棺盖,立时一提一压。 “哐当!” 就听一声巨响,金盖如山压顶,正正覆住了金棺棺口、再不留一丝缝隙。 接着在陈婵馨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许鼎又麻利地把重重锁链绑缚在棺体上,紧固下各锁头节点,使之再无松动可能。 直到这时,金棺内才传出一声声沉闷敲击和隐隐尖叫,却已无能为力。 “翼王妃,贵公子已安抚妥当。我们可以离去了吧?” 不理会金棺里头的激烈动静,许鼎当即转身向翼王妃高声道。 “可。” 双眸徐张、仿佛小憩方醒,翼王妃清冷地看着许陈二人,忽微微一笑,便抬手向殿前方向一指。 只见一束白亮毫光自其指尖射出,直落在那似虚无的殿墙上。于是朦胧褪去、物质再显,消失的宫门归来。 而翼王妃也再未开口,只将一双羽翼收起,便躺回白银棺之中。 接着银盖自行落下,那奇异银翼也徐徐覆拢,变回精巧浮雕、包围棺体。 “快走!” 见陈婵馨不由发愣,许鼎急拉过她手、就向外闯。 转眼,两人穿过巨大宫门,重站在琉璃台阶上。 这时眼望天光,已是日正当空,不论胖子还是短发妹妹都有种隔世为人的不真实感。 而又回头去看羽仙殿,却见丹砂玄鸟的宫门已无声闭合,再无法窥见殿内万一。 就在这时,一阵震动从脚底传来,两人赶忙跑下台阶远避。 很快,就见一道奇异霞光自羽仙殿上方照出,如灵蛤吐晕、珠彩点点。 又转眼,便在许陈二人的目瞪口呆中,那羽仙殿忽一下腾空而起,仿佛天上宫阙般沿着霞光笔直而上。顷刻间已消失在蓝天与白云之间,再不可觅一点踪迹。 “竟然…飞走了…” 没有翅膀、没有发动机、更没有任何可见的动能装置,巨大辉煌的羽仙殿就这样直直飞走,陈婵馨只觉得自己的三观被狠狠刷新了一遍又一遍。 “《墨子.鲁问》言:‘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后人把‘鹊’视作风筝之类的玩物,现在看来是大谬了。” 望着无际天空,许鼎也是摇头再三,似困惑、似感叹、似遗憾。 “喂,我问你!” 这时,陈婵馨忽一下转过头,直盯向许鼎。 “嗯?” “刚才你跟那小怪物比试,如果没能偷袭成功、把它塞回棺材里,是不是就打算真的认输、把自己当成献祭,跟翼王妃换取出来的通道!?” 不知为何,这一刻短发妹妹心思灵动非常,刚才殿中许多不起眼的小细节莫名连贯串起,显出隐藏的真相。 “额…你想多了…” 回视短发妹妹,胖子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打死也不承认被猜中了心思。 “哼!你骗不过我,死胖子!” 虽然认识时间不算长,但彼此性情却已深知,陈婵馨一下自胖子的假笑中明白了答案。却一时又心起愁绪,烦躁莫名。 “好了,我们想法下去吧。格肸的事也要给达戎芈大叔一个交代。” 不理会陈婵馨的面色变化,胖子又扫了眼已空无一物的峰顶,就转身往崖边去。 但才跨出一步,其圆硕身躯忽然一个晃荡,接着脚底连续踉跄两步,竟直摔倒下去。 “胖子!” 陈婵馨立时惊慌叫起,赶忙上前查看。 “呀,好烫!” 才当短发妹妹伸手扶住许鼎,立即感到一股灼烫隔着衣物传到掌心,仿佛火烧一般。 再看其面色,亦是火红一片、比蒸虾更夸张,一直连到颈项和胸口之内。 “怎么会这么热!?” 不是没见过体温高的,但真没见过这般突然飙升的,陈婵馨一时大急。但绝顶高峰上无水无医,胖子又已完全昏迷,短发妹妹只得笨拙地为之脱掉外衣,避免高温淤结不散、热上加热。 ; 章一零五 相救 ?“难道是朱果的关系?”扒去许鼎的外衣裤,陈婵馨才喘口气,忽想起刚才殿中胖子隐蔽“嗑药”的事:“没错,露瑶说过,生吃朱果会有副作用。” 一瞬间,短发妹妹已确定胖子的“病”定与生服朱果有关,但可惜也无法对症下药。 “怎么还是烫手!” 又摸了摸许鼎的胳膊,传来的热度依旧吓人。 没法,陈婵馨只能继续扒衣。一直到扒得胖子清洁溜溜、浑身只剩下一条大头裤,短发妹妹才没得再下手。 可即便这样,在山风吹拂下,许鼎依旧高热不止,怎么都降不下来。 “怎么办呢!?” 始终无法有效降温,陈婵馨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用手不断为之扇风、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风凉。 “啪…” 数分钟后,短发妹妹又把手掌贴到胖子额头尝试,发现竟更烫了,终忍不住一下急得哭出。 但就在这时,昏迷中的胖子忽发出一声呻—吟、表情略略一动,莫名轻轻晃动额头、似是主动摩擦某只玉手。 “这…” 见许鼎有异动,陈婵馨赶忙收起哭声、移开手掌。但对方的神情随即又变得痛苦一些,好像失去了某种慰藉。 心有灵犀般,下一秒,陈婵馨忽把手心贴回许鼎额上,后者果然立即安稳下来。 “竟是这样…” 望着深深热迷中的许鼎,陈婵馨先是大喜,继而咬住下唇、似有犹豫。 自短发妹妹出生,其寒性体质就始终未变。哪怕炎炎夏日、被日头直照,旁人早已大汗淋漓,陈婵馨却依旧浑身阴凉、毫无暑相。甚至每年的常规体检中,其体温项也要大大低于标准的三十七摄氏度,时常令医生侧目。 现在,许鼎因摄入朱果引起体内温度飙涨,所以一碰到阴凉似水的陈婵馨肌肤,就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不愿或离。 “怎么办…” 心有百转、左右为难,看着眼前依旧高温昏迷的许鼎,陈婵馨生来第一次感到举足失措、徘徊难定。 如果对方是女的,那一切好说、帮忙就是;但这死胖子却是不折不扣的壮男,又叫一个姑娘家如何倾身相帮? 而就当陈婵馨犹豫不绝间,许鼎的面色再变得难看起来,身上甚至有持续白雾飘起,在山风吹拂下淡而不散。 “不能再等了!否则胖子真要成‘死胖子’了!” 或许是危急情势逼着陈婵馨下定决心、也可能是某种情谊早就滋生不过在此刻萌芽,急促呼吸间,短发妹妹咬紧双唇、浑身微颤,开始脱下自己的外衣、接着是长裤、继而是贴身里衣… 片刻后,在此百丈峰顶、万籁无声,陈婵馨已然衣衫褪尽,只余最后的小衣小裤。 “呼呼”山风吹过,那细弱之躯仿佛嫩藕娇莲、轻轻摇颤,带着不可言喻的美与难落笔尖的柔,直夺去了天光的明亮和耀眼,使得天地间只独存这一份温柔。 “哼!” 又孑立片刻,陈婵馨终对着地上的许鼎轻哼一声,似怨似羞,接着慢慢弯腰蹲下,背对某人,进而颤抖着躺入其怀中,闭目无言。 好似感到一大块冰凉入抱,被高温折磨多时的胖子一下将怀中的人儿死死抱紧,同时发出一声舒适长叹,慢慢安静下来。 而感到背部和手臂、腿上传来滚滚热度,双手护胸的短发妹妹也被烫得一颤。 但转眼那肌肤相亲的陌生感觉传递脑海,陈婵馨立时只觉被一片空白包围,再无力去想其他。 恍惚中,她只觉自己仿佛变作一只小蝉,就轻轻陷入了大团热绵松脂中,再无法逃脱,只能与之化为一体、共成琥珀,千万年不移。 不知过了多久,许鼎在一阵冷意中醒来,只觉风吹屁屁凉。 当低头见到自己肚腩袒露和两条象腿光光,胖子不由一片茫然,好像宿醉后的断片一般,全记不起发生过什么。 再抬头望天,已是夕阳半落、晚霞初起,距离自己有记忆的羽仙殿飞离至少过去有三、四个小时。 “我怎么了?裸—奔了?” 用力晃了晃脑袋,胖子还是想不起什么,只得赶紧穿起衣裤,来到蜷腿独坐崖岩上的短发妹妹身边,奇怪问道。 “你不知怎么热得发晕,就自己把衣服都脱了。” 全无平日间的娇蛮灵动,此时的陈婵馨沉寂如雪,亦不回头,只是淡声答道。 “我自己脱的?” 还是记忆全无,胖子不由发愣。 “好了,既然醒了,我们下山吧。” 侧身从岩上站起,也不理许鼎,陈婵馨独自往崖边走去。 “哦。” 又拍拍脑袋、一咧嘴,许鼎追了上去。 因为临近傍晚,留给两人下山的时间并不充裕。好在下来总比上去省力,又有绳索可供垂降,总体问题不大。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短发妹妹再未要求搭坐在胖子肩上,而是执意自己爬下。对此许鼎也未在意,只是用保险绳将两人牢固连接在一起,并注意时时策应。 大约花费了一个钟头,许陈二人安全落地。随即返身回走,在入夜后一小时回到了本属于山魈的那片林间空地。 当见到仅有许鼎和陈婵馨归来,达戎芈立时眼神一跳,心知事情不对。 “在黑骨峰上,我们遇到了石达开的老婆和儿子。格肸叔先于我们一步进入,不想被杀当场,连尸骨也被吞没了。” 不夸张、不隐瞒,许鼎坐在篝火旁就将自己在黑骨峰上所见所闻所遇的一切合盘托出,又把取得的金牌也递给达荣芈观看。 “竟是这样…” 胖子的故事实在离奇,许多细节在常人眼中更是荒谬不羁、比童话还不如,但达戎芈听后却是毫不怀疑。 “唉,只怪格肸太过着急,否则若等你们一同入殿,也不会被破胸挖心,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深叹口气,达戎芈把金牌交还胖子,再三摇头。 其实深究起来,格肸除了性急,可能更因一个“贪”字,才会甩开许陈二人独自抢先进入羽仙殿。这一点从其一路过来的种种表现就可隐隐看出。只是避死者讳,达戎芈也不愿再提起。 “许大哥,你是生吞了朱果吗?” 营地中沉寂过片刻,小萝莉忽开口道。 ; 章一零六 女人心 ?“对。” 许鼎一点头。 “有啥感觉?” 露瑶一脸好奇。 “就是力气一下大很多,胸口里有团热气顶着往上蹿。不过后来热气越来越多、越来越烫,不知怎么就晕了。” 小萝莉是未来苗医圣手,胖子便详细介绍了自己吞果前后的状态和感觉。 “等回去了请噶桑婆婆再给你看看。” 又看了眼许鼎面色,露瑶关照道。 “回去再说。” 已不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胖子随意摆摆手,打算就此揭过。 “馨儿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另一边短发妹妹一直沉默不语,露瑶转头望去,不由担心。 “我没事。” 向小萝莉一笑,陈婵馨示意自己无恙,但显然不见了往日的活泼欢乐。 又看了眼短发妹妹,露瑶尽管有些疑虑,但到底人小思浅,未再深究下去。 因为格肸身死黑骨峰上,无论许鼎还是达戎芈都心情沉重。而陈婵馨表面平静,实则内心烦乱。再加上露瑶受伤未愈,所以整个营地的气氛很快归于沉闷。 简单吃喝了晚饭,许鼎等就靠着篝火抓紧休息,达戎芈负责警戒。 直到午夜,三人被逐一叫醒、匆忙收拾东西,在子时前重回到“不过溪”边,准备返回北岸。 与白日下山时一样,面对冰冷刺骨的夜中溪水,陈婵馨主动提出单独涉过、无须许鼎背负。 “怎么突然变这么客气了?” 看着莫名疏远的陈婵馨,许鼎终于察觉到有异,却还是一笑。 “没什么。” 短发妹妹只轻轻摇头,不辩解、无解释。 “小陈,这水是真冷。你一女孩子,直接下去的话可能会出大问题。” 一旁的达戎芈也劝道,其背上的露瑶更紧张地看着许陈两人。 “没关系的,达戎芈叔。” 短发妹妹依旧摇头。 “什么没关系!?在康定时已说好,你要跟出来,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现在我告诉你,要过这‘不过溪’必须由我背过去!” 不知怎的,见到短发妹妹对自己生分地有若防贼,胖子一下就火起来,直喝道。 接着也不等对方有反应,许鼎一步上前就把陈婵馨扛在肩上放稳,同时大喊一声“过河”,便当先下水向着北岸步去。 达戎芈亦背着女儿赶紧跟上。 熟门熟路,不过十分钟,一行人就顺利渡过“不过溪”。 当踩上干岸、把陈婵馨轻轻放下,许鼎忽发现短发妹妹已是泪眼朦胧、泫然欲滴,似有说不尽的委屈。 本还怀着一腔怪火,但见到此情此景,胖子的满胸郁闷又不由悠然消转,终化为一声苦笑长叹、咽下了肚去。 “你…换下衣服吧…” 虽心有纠结委屈,但听到胖子似有落寂的叹气声,陈婵馨亦不自禁地心肠一软、不忍就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莫名变得词不达意,惘顾左右起来。 与此同时,达戎芈拉过自南岸林中收集起的一捆柴火,迅速升起篝火,就与许鼎一起烤着祛寒。 坐在火堆另一侧,看着明亮跳动的赤焰,不知怎的陈婵馨的脑海中都是渡河前许鼎的严厉一喝、以及上岸后忍气吞声似地一声长叹。 “…死胖子…” 透过炽热的火焰,陈婵馨的目光不自觉地又悄悄落在某人的圆脸上。虽心中还有些小小意气难平,但之前萦绕不散的那种别扭气恼却已开始渐渐消散。 又过了一会儿,短发妹妹便拥着小萝莉小声嘀咕起来,不时也有些轻笑声传出。 当夜,四人就在北岸扎营休息。 待第二日天明,众人沿原路返回,先有惊无险地重穿“蛇窟”,再绕过“毒泉”、在山下牵回寄放的滇马,最后于又一日日出时分越过“桃花峡”。 终在六天后回到格多寨。 当许鼎等人自山路出来、才绕到寨口,立时发现噶桑婆婆又是站在寨前等候了。而其枯瘦胳膊上依旧架着那羽眉黛朱砂的桃花隼,顾盼生姿、灵动非常。 而见到只有四人一马回归、格肸却全无踪迹,老人当即面色一黯,继而缓缓摇头、一声长叹。 只是简单招呼后,噶桑婆婆便让众人进寨。 而在崇山莽林间艰苦跋涉了半个月,哪怕只是面对简易非常的吊脚楼,也令许鼎等人不禁生出一种重归文明世界的安定感觉。 稍梳洗后随噶桑婆婆上去吊脚楼中坐定,许鼎作为代表,把这十余日来的情况种种向老人道出。 达戎芈在旁偶有补充,露瑶则把取得的朱果小心取出奉上。 “格肸可惜了。” 静静听完几人陈述,目视膝前的金牌和朱果许久,噶桑婆婆终轻叹一声,带着惋惜。 “是…” 作为格肸多年故交,达戎芈亦不由哀从中来、直欲泣下。 “蒙歌曾跟我讲过:刀客的归宿就该在山岭杀场中,老死床榻反而无趣无味。若作这般想,格肸的战死也不失为一种‘本分’了。” 沉默片刻,老人才又徐徐开口,却是哀伤不见、只余一份难言沧桑。 闻此,达戎芈也重重点头、全心受教。 “至于宝藏,既然翼王妻儿带着宫殿破空而去,今后黑骨峰也可重归宁静。”顿了顿,待众人心神平静下来,嘎桑婆婆又道:“而你们杀灭山魈、取回朱果,也算收获颇大。之后我会用朱果制出‘洗血丹’来,分与你们。” “谢谢婆婆。” 虽不清楚所谓“洗血丹”到底药对何症,但以稀有的山魈之果作主材,又是由苗家第一圣手炮制,实在令许鼎深有期待。 之后,嘎桑婆婆安排几人在吊脚楼中休息。又为露瑶检查了伤势,额外配了几副苗药外敷内服,很快小萝莉就身强体健、恢复如初了。 在格多寨中盘桓了足三天,许鼎等人才向老人告辞,下山返回安顺场、乘车转归安定。 至于“洗血丹”,因制作程序十分复杂、兼需配合天时节气,所以至少也要数月方能成药。好在许鼎等也不着急,有机会重来格多寨拜访时再取不迟。 当长途车到达康定,达戎芈父女即邀请许陈二人前往家中做客。 胖子爽快答应。但不知为何,短发妹妹却说有急事要即刻返回京城。 闻此,许鼎沉默一下,也不多劝,就帮着买了前往蓉城的车票,送她上车。 “…死胖子…” 透过灰蒙车窗,望着车外默默矗立送行的许鼎,陈婵馨一时心乱如麻、纠结万分。 但直到班车缓缓启动,许鼎也未上车拉人。隐藏在陈婵馨心底的某种心意一下落空,不由使她伤心不已、怨怼非常。 ; 章一零七 心有涟漪 ?在康定游玩两日,又跑蓉城吃了一礼拜老火锅和回锅肉,许鼎才搭上北返的列车、晃晃悠悠回了京城。 从帝都火车站出来,外头已是秋霜肃杀一片,凉意深沉。 瞧天色尚早,许鼎便直趋潘家园。 因是周一下午,园里游客相对偏少,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清静。依旧是老地方练摊歇晌,胖子转过几个弯就寻着了老爷子。 一见许鼎现身,郭老头立刻又惊又喜。却转眼闭口不言,只收了东西、拉起胖子就往外走。 一路无话,老爷子也真能忍,直回到自家四合院中、闭上门,才急急开口:“去过西南回来了?怎么样,找着东西了?” “有找着的,也有没找着的。” 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模样古怪。 “什么意思?” 老头自然不懂。 “诺,这便是找着的。” 不再逗趣,许鼎取出“西郭”青玉,递将过去。 “玉玦!?” 见到失落的家传宝玉再现眼前,老爷子一下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直过了好一会儿,胖子担心老头激动过度出事、就要上前搀扶,老爷子才颤微微伸手接过玉玦、捧在手心,一时涕泪长流。 “老爷子,坐!先坐!” 上年岁的人最忌大悲大喜,许鼎赶忙劝了在藤椅上坐下,又伸掌为之理背顺气不断。 直过了好一会儿,郭老头才渐渐收住悲声,但仍轻唤着“我儿…我儿…”不绝。显是睹物思人,心伤亡子。 “老爷子,且节哀,身体要紧!” 老来丧子、天下至哀,许鼎也只能劝着。 “小许,真是多谢你了!” 又片刻,郭老头终于稳住情绪、用帕子抹干泪水,一把抓住许鼎的手,重重点头道谢。 “谈不上谢。是您郭家与此玉缘分不绝,才得千里归来。” 胖子摆摆手,并不居功。 闻此,老爷子也不再多言。只把这份恩情牢记心底,将来总要设法报答。 “这次西南之行到底怎么样?你好好给我说说!” 收起玉玦、换过心情,郭老头也拉了许鼎坐下,好奇问道。 “一言难尽哪!” 胖子撇撇嘴,轻叹口气,就把一路西去探宝的经历细细道出。连带那黑骨峰顶所见羽仙殿和所遇翼王妻儿之事也一一讲明。最后,又拿出金牌,将于老头查验。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许多离奇怪事。比之山魈和活死人,石达开的遗孤竟可存世至今,而鲁班建起的羽仙殿甚至能飞天远走,更是不可思议哪!” 并不怀疑许鼎说假话,老爷子也是叹息连连,仿佛恨不得能亲眼见到这一切。 “至于这金牌…的确是百年之物。包浆完整醇厚,绝非造假。” 感叹了一阵,老头拿起金牌,细细查看。 “…恩…既然那翼王妃说金牌是宝藏真正所在的凭证,牌子上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兽就该暗指着藏宝之地。而‘面水靠山宝藏其间’一句,则应是具体位置的指引。” 又思索了一阵,老爷子才悠悠道。 “那依您老看,石翼王的宝藏到底存于何处?” 胖子边听边点头,追问道。 “后生,你要知晓,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乃华夏四大圣兽,又称四象。自古镇压四方,稳定神州。其中,青龙在东属木、白虎在西主金、朱雀在南秉火、玄武在北镇水。再加上中央之厚土,可谓四象四方、五行流转、生生无穷。因此历来易数、玄学、风水、星宿等学派都对之推崇备至、礼敬若神。”手指抚金牌上的四组雕刻,郭老头慢声道:“如果要以四象隐喻一地点,依我看,就应是一处‘四象俱全’所在。而翻遍华夏版图,最能与此相符的,便只有…” “金陵!?” 几乎脱口而出,许鼎抢在老头前,已吐出二字。 “不错!正是金陵!也只有金陵!” 老爷子赞许地看着胖子,点头再三。 “没想到是在‘天京’,当年的‘天国’之都!” 许鼎依旧感叹。 此前他思索良久,始终不解四象谜题,就是因为思路偏差、一直自觉不自觉地绕开太平天国去思考。但谁又能想到,石达开明明从天国内部脱离出走、独战西南,但他留下的宝藏却依旧秘密藏于‘天京’。可谓匪夷所思。 “话说曾文正公当年攻破金陵、灭了太平天国,却声称未找到‘圣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带东西两宫、朝野上下都是议论纷纷。世人多质疑曾国藩、曾国荃兄弟私吞天国国库、中饱私囊。不过现在想来,可能真是怨了他们。而所谓翼王宝藏,实则就是天国圣库。当年石达开明知降清必死,便留下线索给心腹后人,希望他们有朝一日重回天京、取出圣库、以之‘再造太平’。只可惜世事流转、变化万端,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终成了风中浮土、不可再见。只留下些许故事供后人谈笑罢了。” 半推测半讲述着,老爷子也是感叹连连。 “这么讲,百年过去,圣库宝藏依旧隐匿金陵城中、不见世人…” 接过金牌,许鼎只觉手中牌子如重万钧,又一时热血沸腾。 “应该错不了。”郭老头也终于有了丝笑容,看着胖子,一点头:“但至于具体在哪儿,还要靠你再去寻找。” “老爷子,有兴趣一道上手吗?” 胖子想也不想,直接相邀道。 “呵呵,不了。”但老头只是摇摇手:“我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苟延世上罢了。若你真能找到宝藏,到时过来和我说说聊聊,便已心满意足了。” 说着,老爷子又轻轻抚过手上玉玦,神情孤冷难言。 俄尔,郭老头显出神态困倦、应是悲喜交集后的精神不支。许鼎便辞了出来,与老爷子告别。 回到街上,已是华灯盏盏、霓虹烂漫。 在路旁驻足片刻,许鼎忽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近半分钟后,电话接通,对面却是悄然无声。 …… “喂,我查到宝藏在金陵。你,要去吗?” 眼望车水马龙、耳听人声鼎沸,胖子心中却只有一池深水,起着轻轻涟漪。 ; 章一零八 一南一北双心思 ?一个人、一只包、一袋真空装的“全聚德”,胖子随大票旅客慢吞吞登上开往南国的动车。 如被秋雨披身淋过,心情亦是低沉。 陈婵馨终究婉拒了一同前往金陵探查真正“天国宝藏”的邀请,理由则是再“烂俗不过”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对此,胖子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终只能轻“哦”一声,等对方先挂电话,才收了线。 “可惜了…” 靠坐车窗许久,直到列车都出了冀州地面、驶入齐鲁,胖子才慢慢回过神,吐出一句。却不知是谁,或是什么,“可惜了”。 “笨蛋!大笨蛋!胖笨蛋!” 就在同一时刻,帝都“正道园”,短发妹妹则一人踱步溪畔,边胡乱扯着枚小菊、边嘟嘴不断。 都说女儿的心思你别猜,那精灵古怪的贵女之心更是深若渊海、细如纤丝。 一声简简单单的“我不去了”,到底是真不想去?还是欲擒故纵?是羞于脸面的口不对心?还是欲说还休的浅言辄止? 如此种种,不要说某只胖子绝搞不懂,哪怕女孩自己也未必明白。 只是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懊恼、不甘、埋怨、甚至一丝隐隐想念又爬上心头,才真是让人心绪不安、坐立不宁。 “怎么啦,馨儿?谁又惹你生气了?” 忽然,外公的声音传来。 短发妹妹急转身回望,就见老爷子不知何时已到了近前。 再后些,袁侍卫照例跟随。 “没…没生气…” 被抓了“现行”,陈婵馨一下红了脸,想再掩饰却是不及,只得勉强答应。 “都从西南回来好几天了,今儿个才想到来看我?说说,收获怎么样?” 好在老爷子未深究,只慈祥笑笑,拿出条麻布帕子递给孙女。 “挺有意思的…也认识了新朋友…只是…没找到宝藏…” 陈婵馨低头擦手,轻语道。 “没找到?倒可惜了。” 老爷子点点头,一会儿接回手帕,重叠成整齐的“豆腐干”,放回口袋。 “也不算全没找到。”似不想掩了某人的功劳与苦劳,短发妹妹急忙补充:“胖子…许鼎在黑骨峰拿到块金牌。上头刻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是真正宝藏的指引。” 说到这,陈婵馨忽地一顿,又接着道:“昨天…他还打电话给我,说已推测出宝藏其实在金陵。” “金陵?” 虽贵为宰辅,老爷子也非事事皆知,听着白眉一挑。 “对,他这么讲的。” 陈婵馨点点头。 “那接下来呢?既然西南群山都给你俩翻了一圈,这虎踞龙蟠的石头城怕是不能不走一遭吧?” 老爷子想了想,问道。 “我…我不去了…” 短发妹妹现在最怕问这个,又不能不答,只得低头细声答着。 “怎么,跟小许闹矛盾了?” 老爷子何等眼力,当即看出端倪,却是一笑。 “没…没矛盾…” 短发妹妹自不肯承认是思念,依旧推说“学校学习任务繁忙、青年人应以学业为重、还有论文需要赶工”云云,一派学子典范模样。 “恩,这样也好。”不料老爷子对于孙女的信口雌黄根本不做拆穿,反而煞有介事地点头称赞,接着回顾袁侍卫:“回头请燕大的领导来一次,有些工作我要交代一下。” “是。” 连袁侍卫也看出陈婵馨口不对心,不由暗中好笑,却一本正经接令。 “啊…” 本想搪塞一番了事,哪知道老爷子“抽风”地要找学校领导谈话,短发妹妹一下垮了脸,还不敢反抗。眼瞧着小脸涨红、鼻息粗重,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这么说,小许是一个人跑去金陵了?” 似没见到孙女发囧,老爷子又接过话题。 “对,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陈婵馨一点头。 “恩。”老爷子一点头,忽诡异一笑,仿佛老狐展眉:“听闻许四车跟王君山私交甚笃、早有通家之好,甚至传言当年还曾玩笑地定下过‘娃娃亲’。小许此去金陵,正好拜望一下长辈。” “什么!?胖子跟王献芝定过娃娃亲!?” 才听到这话,短发妹妹一下“炸”了起来,叫道。 王献芝是当代王家长女,下头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其父君山将军乃华夏重将之一,掌江南大营副长官一职。麾下精兵强将无数,是为军—界砥柱,亦是老爷子一系中的干将。所以徐王两家关系匪浅,陈婵馨跟王献芝也自小认识。可是两女性格迥异、又都是不肯吃亏的公主脾气,自然成不了闺蜜,反而好似天生的对头一般。 “外公,你说得是真的?胖子不是浙东人吗,怎么又和君山伯父熟啊?” 短发妹妹似还有不信,连嚷道。 “许氏虽居浙东,却乃世家望族,从前清起就是高头门第。其后华夏复兴,家里又出了多位红色子弟,有牺牲于革命中途的、有鞠躬尽瘁累死任上的、也有建国后居于要位的。更不必说那位博望先生了,嘿…你说,如此家族又岂是浙东一地可以限定的?” 稍稍正色,老爷子向孙女解说道。 “啊…胖子家这么牛逼啊…” 之前机场遇到许父,陈婵馨只以为许家是江南土豪、商界巨贾,却没想到根子上竟如此赤红,不由低呼。 哪怕再不懂事,短发妹妹也明白所谓“出了多位红色子弟”是何等分量。就如她母族徐家,也是靠了老爷子这位赤色元勋才一步步崛起的。 “之前也和你讲过,小许的大伯是礼部的许侍郎,也是这一辈许氏在京城的‘大纛’。至于许四车,则一直‘躬耕在野’、远离朝堂。这般两支相匹,当真有阴有阳、相得益彰了。” 陈婵馨还在惊讶,老爷子忽又道,继而轻声一叹,似有感怀。 “哦…” 一下听了这许多,短发妹妹也不由有些发懵,只张着小嘴、活像条摆造型的锦鲤。 “呵,今天与你说这些,并非想要如何如何。只是你已大了,有些事须自个儿把握、自个儿拿定主意。只要不去作奸犯科,万事都有外公撑着。明白吗?” “…是…外公。” 看着老爷子似万事通晓、又万事不道破的慈爱笑容,陈婵馨一时只觉胸中暖意满满、再无其他,不由扑到外公怀中脑袋乱顶、犹如儿时。 大约下午三时,列车到达徽地,距离下一站金陵城已不过一小时车程。 当火车停稳、车门打开,便有大批乘客或上或下、一片忙碌。 胖子则倚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嚼着一支肥鸭腿,两眼放空。 便在这时,有一绿衫身影款步走上车来、正转入许鼎所在车厢,手中还提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旅行袋。 立即,胖子失焦的双眸陡然汇起,令人生畏的三无表情也一下变得暖如春风,转眼蹦起身、就朝着绿衫女子挥手招呼: “这里!这里!” ; 章一零九 曹灵儿 ?“咦?是你!?” 绿衫人儿当即一愣,待看清是胖子,不由半是惊讶、半露笑颜。 “好巧呀,曹姑娘,又见面啦。” 原来绿衫女子正是曾为许鼎等人烹出一席难得“红楼宴”的曹姓女子。 “来,坐!坐这儿!”也不管邻座有人没人,胖子就热情招呼人家坐下,一边就开始续交情:“上次承蒙姑娘掌厨,实在让我吃得酣畅淋漓!太谢谢了!” “你是客人、我是厨娘,客人能吃得满意便是最大褒奖,何须感谢呢。” 虽然只是二面,但胖子的确给曹姓女子留下了不错印象,便真的点头坐了下来。 “别‘客人厨娘’的,我姓许、名鼎。痴长你几岁,叫老许、许哥都行。”胖子绝对自来熟,说着就拉过撕开的半只烤鸭,推到曹姓女子面前:“来,全聚德的鸭子,掂掂胃口。” “许大哥客气了。我姓曹,之前已是说过,小名则唤作‘灵儿’。”曹灵儿先向许鼎颌首致意,随即看了眼烤鸭,淡淡道:“吃鸭首在吃皮,最讲究‘火热脆香’。像这种凉了的,已不堪入口、扔了也罢。” “扔…” 果然,在老饕眼中食物皆唯精唯细,容不得分毫懈怠或纰漏,不由让胖子这种“伪食神”肃然起敬。不过话说回来,曹灵儿眼中的“垃圾食品”对许鼎来说仍不失为裹腹佳肴,当即讪笑着又把半只鸭子拎回来,找个马甲袋装好,准备等没人时再消灭之。 “不介意的话,我这有只食盒,许大哥可以尝尝。” 看着胖子好像藏食过冬的肥松鼠,曹灵儿不禁莞尔,便从包中取出一只密封饭盒,递给对方。 立时许鼎双眼发亮,忙拿过打开,便有一股桂花甜香扑面而来。 再看向盒内,就见六枚状若四菱、通体软糯、皮白瓤黄的小糕被整齐码放其中。而那桂花甜香正出自糕面上的薄薄糖汁和一层好像霜染的桂花粒。 “这是今早才做得的藕粉桂花糖糕,许大哥请吃吃看。” 又取出一双纤细银筷,曹灵儿微笑着递向许鼎。 胖子道谢接过,就见银筷虽非簇新,却是净亮异常。 接着端起食盒、伸筷其中,向中央的一枚小糕轻轻一夹。 “哒…” 便好像点中一团既柔且韧的浆团,初极绵软、筷到糕陷,但糕皮才轻轻凹下、又有一股q劲自内弹出,稳稳撑住筷尖、好似“内力”一般。 “好!” 白案江湖,在味又在形。 虽未入口,许鼎已为筷间糖糕击节叫好。当即再不磨蹭,夹之入口、囫囵咀嚼,就觉有无数桂枝在舌上摇曳生花、吐香萃甘,又似钻出一段又一段嫩藕化为丝丝甜浆、涤荡喉间、味美难言。 “好!好!好!” 连吞三枚藕粉桂花糖糕,许鼎直吐出三个“好”字,赞不绝口。 “许大哥谬赞了。” 浅浅一笑,曹灵儿又从包中取出一只水壶。便以盖为杯,为许鼎新斟上一碗热茶。 旦见茶汤黄亮、香浓不涩,胖子即双手扶杯、轻吹热气、小口饮之。 而就是这简单的一啜一饮,却让曹灵儿见之起愣。 仿佛蕴着某种难言古雅,许鼎的饮茶之姿既文正循礼、一丝不苟,又隐隐流露一片自在风流、挥洒自如。实与常人的牛饮之法大相径庭。 “六安瓜片?” 饮过一口,许鼎看向曹灵儿。 “…是。” 这时曹灵儿才回过神,点点头。 “‘扬子江中水,齐山顶上茶’,李谪仙亦对‘瓜片’多有褒奖,足见不凡。”没有在意对方失神,胖子说笑着又轻啜茶汤:“刚才吃了桂花糕,现在又饮六安茶,真算是又一席‘小红楼宴’啊。” “谈不上‘宴’,不过午间小点罢了。” 曹灵儿轻轻摆手。 “我听说‘瓜片’历来俱是贡品,又兼本朝有大别山情结,一年出产多数都进献京中枢密院。你这当年的六安新茶实在难得哪。” 将茶水饮去大半,许鼎放下杯子,似赞似疑。 “许大哥能品出是今年新茶,足见平日也未少喝哪。” 接回茶杯,曹灵儿却未直答,反似笑非笑对了一句,涵义“深刻”。 “哈哈!好,我不过问,你也不必讲。咱们只管吃喝。” 与曹灵儿大眼对小眼瞪视片刻,胖子忽大笑而起,仿佛遇到大乐事。 “是。” 曹灵儿亦掩嘴莞尔。 笑声中,某种小默契在两人间无声立起。 “小曹,你是去金陵游玩?” 笑过一阵,气氛进一步融洽,胖子又挑出块桂花糕吃了,随口道。 “工作。”曹灵儿摇摇头:“我是金陵大学的文学系讲师。” “大学讲师?”吃了一惊,胖子瞪瞪眼:“你不是‘红楼菜’大厨吗?” “呵,那是副业,每年寒暑假时趁空‘打工’而已。” 曹灵儿轻声一笑。 “哇,厉害!”吞下口中糖糕,许鼎直竖起大拇指:“超级厉害!以‘文气’蕴‘烟火气’,难怪你的红楼菜能这般精致脱俗、元韵饱满。” “许大哥说得太夸张啦。” 不是没听过旁人夸赞,但如许鼎这样一语道破心中得意处的还是绝无仅有,所以虽谦逊着但曹灵儿已生出些许知己之感。 “许大哥呢?是去金陵办事?” “探宝…我去金陵探宝…” 把食盒中的最后一块糕点吃尽,胖子笑吟吟道,并不掩饰。 “探宝!?” 曹灵儿当即一惊。 “对。” 于是,许鼎把此前故事大致一说、去枝存干,又拿出金牌给对方过目。 “竟有这般原委,实在曲折离奇呢。”拿过金牌看下,就小心还给许鼎,曹灵儿又是赞叹:“若说以‘四象’喻金陵,也合情合理。可见太平天国宝藏的确可能仍收藏在石头城中。” “恩,线索就是这样。但要真正找到东西,却不容易啊。” 胖子一拍金牌,重收入怀中。 “对了,之前与许大哥一起的三位姑娘呢?怎么不见同行?” 点点头,曹灵儿忽又问道。 “她们啊…一个回了亚美利亚、一个回了湾湾,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怎么了?” “…没怎么,有事来不了。” 无声轻叹口气,许鼎摆摆手。 “这样啊…”看着胖子,曹灵儿若有所思,继而道:“这样的话,不如我帮你一起寻宝吧?” “你?” 胖子一愣。 ; 章一一零 论金陵 ?“怎么?不欢迎,还是信不过?” 曹灵儿当即抬头一笑。 “不敢不敢。”刚才能直言相告,便不存在这些心思,许鼎也是一笑:“现在不是开学了嘛,怕耽误你上课。” “不会。我开的是古文学选修,下月才开始。” 曹灵儿摇摇头。 “那好,有你这个‘土著’帮忙,一定能省力许多。”听对方这么讲,胖子也不再磨蹭,就笑应下来:“如果真找到了东西,也分你一份当嫁妆,哈哈!” “呵呵,好,那可先谢过了。” 曹灵儿也是爽朗,亦欢笑起。 如此又谈过几句,列车已到达金陵站。 下了车,经曹灵儿推荐,胖子前往金陵大学的校办招待所落脚。其房间虽不大,却胜在干净卫生,且价格颇实惠。尤其招待所地处校区内,不时有成群美女徜徉经过,实是单身男士投宿好去处。 而作为大学讲师,曹灵儿在金陵大学亦分得一间单人教师宿舍。距离招待所也不过五分钟路程。 当晚,就在宿舍里,曹灵儿精心烹制了几道淮扬风味小菜为许鼎接风。直吃得胖子大赞不已,最后竟连盘子都舔得光亮亮,全不用洗洁精再去油。 食毕,曹灵儿收拾去碗筷,又泡上新茶。却非白日的“六安瓜片”,而是一盅黄山毛峰。 毛峰又名徽茶,产于徽郡黄山。因新茶白毫披身、芽尖峰芒,故取名毛峰。乃华夏十大名茶之一。 “好茶。” 毛峰的茶汤清碧微黄、雾气结顶,入口醇甘、触鼻如兰,直让才饱佳肴又品名茶的许鼎满足异常。 “许大哥,你说这‘面水靠山’四言,究竟是面得哪片水?靠得哪座山?” 对面,一身居家服的曹灵儿靠坐椅上,把玩着金牌,眉梢皱起。 “这可难喽。”许鼎习惯性地从兜里摸出包烟,想想不对,只放在鼻下深吸一口,又塞回去:“金陵城这么大,到处涵山纳水,能凑成‘面水靠山’格局的的地点实在太多。” “的确。” 曹灵儿放下金牌,亦是无奈点头。 “呵,先不说其他,光是紫金山、石头城、玄武湖、秦淮河,就已有两山两水相对。”许鼎放下茶杯,继续吐槽:“若再算上鸡鸣山、莫愁湖、雨花台、甚至北边的长江水…啧啧…‘面水靠山’当真要查死人哪。” “没办法,金陵自古便是形胜之地。不但四象俱全、更兼表里山河,当真是帝王宅地。连诸葛孔明看了都心动,劝孙仲谋在此立都。否则祖龙当年也不必命人开凿方山,使淮水流贯金陵,散其王气,又把金陵改称秣陵,取了个‘草料场’的‘贱名’。” 曹灵儿轻叹口气。 “哼,那不过是始皇帝被方士蒙骗罢了。” 谁知,胖子并不同意所谓金陵乃帝王宅地的说法,面露不屑。 “哦?那许大哥的意思是?” 曹灵儿也是一愣。 “华夏自古就有风水一说,实乃天人合一的大道理。但无论是观一朝一代的帝王龙气,还是看一家一户的家居格局,都不能只看小处、而望了大局。”说着,许鼎直伸指入杯、粘了些茶汤,就在桌上描画开来。 “从一城一地格局说,金陵的确是福宅之邸。既有虎踞龙蟠,又得四象护持,这般局面在整个华夏都是少见。所以古今多少星羽僧道都将此地视作‘帝王家’,并非无理。” 一边说,许鼎一边在桌上画出了一幅金陵轮廓,尤其用两瓣茶叶一左一右重点摆出紫金山与石头城。 “既是这样,那怎么…” 看看茶汤图,又听许鼎这般讲,曹灵儿越发不解。 “可若是跳出金陵一地,放之全国再看呢?” 忽然,胖子又伸出根指头,在更大范围内再次勾勒。 仅仅数笔,轮廓便明,显出的是华夏周舆图。 “你看,若按神州全局讲,金陵处于正东震位,属九宫八卦之伤门,不利于主。”拇指立在桌面,食指如圆规般转过半圈,最后落向舆图的金陵位置,许鼎慢声道:“同时,此地毗邻长江。千年来江水几多改道迁移,杂乱非常。便如三国时,扬子江水直拍清凉sx北麓,直是乱石崩云,孙权就凭此天险筑起了石头城,虎踞江东数十载。可现在呢,再站在清凉山上望望看,长江水线早退到北五里开外了。这是何等的沧海桑田!?” “所以,哪怕金陵形势再好,经此一回回的江河泛滥冲刷,风水也早被洗刷消磨了干净,存不下什么大能量。” “我师傅曾讲过,‘若只看金陵本身,的确福地殊胜,却仅利个人修行;若放诸全局,在此定都的朝廷则多是短命,了不得划江而治、残抱半壁而已’。”说到这,胖子再是不屑一摇头:“至于诸葛亮给孙权看‘宅基地’的故事,九成九是以讹传讹,否则刘备能不砍死吃里扒外的二五仔?” “竟是有这般说法…” 显然,胖子的论断曹灵儿闻所未闻,直听得发愣,久久不能成语。 “楼歪了,说回探宝的事儿。”自己动手给杯里续上热水,许鼎长出口气,一呲牙:“到底还是难找啊!” “…那不如就从紫金山着手吧。” 片刻后曹灵儿才消化了这许多新知,亦转回念头,提议道。 “钟山吗…也好。” 抬头看了阵天花板,胖子点点头。 毕竟紫金山乃金陵之龙、地位特殊,又地形高峻、可以凭高远眺全城,算是一个不错起点。 “那明日一早出发。” 曹灵儿也干脆,便拿出地图与许鼎商量了线路。 随后胖子告辞返回招待所,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第二天清晨四点半,天还蒙黑着,胖子便骑着一辆不知哪儿借来的“二八老坦克”,载着曹灵儿“吱呀吱呀”地离开金陵大学,向东往紫金山出发。 十一月的金陵气温已低,清早的寒雾自江面上升起、无声覆遍全城,直到日出后才会散去。 虽然已披了长风衣,但甫坐上冰凉的自行车后座,曹灵儿仍是不禁发冷。身边寒风刮过更似带着小针,扎得肌肤发疼。 不得已,曹灵儿只能尽力缩在许鼎肥厚的肉背后头,以躲避早冬寒意。 而反观胖子,却仿佛对十度以下的低温全然无感。一手把着车头、一手插入裤兜,双脚蹬蹬、摇头晃脑、潇洒无比。一时经过间早饭铺子,还顺手买了几只热腾腾的鸭油酥饼,分与曹灵儿。真是吃得入口油酥,满嘴生香。 ; 章一一一 《游钟山》 ?金陵大学距离紫金山并不遥远,一条“京城北路”笔直可达。不过两人并未选择常规的正面登山路,而是取白马公园的盘山道一线,蜿蜒骑行向上。如此,经白马公园、过天文台、转西马腰,可直趋紫金山顶。 一入山口,景色顿时变得葱郁。哪怕已然秋冬之交,山中依旧绿意盎然,使人见之愉悦。 但待徐徐向上,骑车的许鼎还没显出任何吃力样子,后座的曹灵儿却有些吃不消了。 原来相比山下,钟山之上更是低温。虽东方放白,但朝阳未升,空气仍然泛寒,清新中蕴着霜汽,多吸几口就让人肺腑发凉。所以曹灵儿不得不用一手遮住口鼻,多少挡下这寒意。 不过又片刻,莫名的,有一股热力潺潺自前传向越发身冷的曹灵儿。源头正是许鼎。 一开始,曹灵儿以为是胖子骑车用力、发汗发热所致,亦颇为这股热气赶到欣喜。不由稍朝前倾去,接受更多的热量辐射。 可再过了会儿,曹灵儿偶尔抬头上望,却发现许鼎露出的后颈部上竟连一丝汗痕都没有。不但如此,随后胖子侧头张望山景,显出的额头面部也都是干燥一片、滴汗全无。 “怎么回事…” 这般不合理景况让曹灵儿疑惑不已,却又找不出解释,只能归结为胖子体质特殊、异于常人。 大约天光彻底放亮后一刻钟,许鼎与曹灵儿终于登顶紫金山。 紫金山本名钟山。太祖有诗云:“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讲得便是此处。只因山上布有紫色页岩,阳光照下,远望如耀紫辉,故又称紫金山。 “老坦克”搁在一旁,许鼎与曹灵儿站上观景台,并立向下远眺。只见近处满眼绿海、绵延而下;稍远,明孝陵与中山陵历历在目、庄严恢弘;再向西远去,整座金陵城亦是尽收眼底,仿佛触手可及。 只是这山顶景色虽壮美,但要就此一下找出那“面水靠山”的所在,却也不能。 胖子眺望许久,终不过无奈摇头。曹灵儿同样一无所获。 “曹老师!?” 俄尔,一片呼声忽自身后传来。 两人当即转身回望,就见七八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男女青年才跑上观景台前、正目光怪异地望将过来。 “是你们呀…” 曹灵儿也是一愣,才回过神,笑着上前招呼。 原来这些人俱是金陵大学学生,也都认得有“金陵师花”之称的曹灵儿。 “你们这么早上紫金山,是来看日出?” 曹灵儿与其中的两个女生相熟,问道。 “是啊。最近天好,又没太多课业,就赶在下雪前多出来活动锻炼。”一个卷发女生笑着答道,又目光越过曹灵儿,偷扫向靠后的许鼎:“老师呢,也是来看日出?” “好浪漫呀,那个不会是姐夫吧,嘻嘻?” 不等曹灵儿作答,另一微胖女生已抢着开腔,顿时把曹灵儿弄得尴尬不已,脸也泛起红晕。 而见到这般景象,一众学生反更认定眼前两人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一定是在此牵手观日出、享受浪漫约会呢。 不过相对于几个女生的吃吃笑意,其余男生却大多有些嫉妒暗生。 没办法,谁叫曹灵儿生得秀美多姿、仿佛水乡荷瓣,又术业精进、是金陵大学中最年轻的讲师之一。所以不说一众单身男老师,连校内男生中亦不乏一大批暗恋爱慕者。只是曹灵儿一直生性淡漠,从未听闻有“雄性”得入她法眼。可今天莫名一遇,却发现某只并不怎样的胖子似已摘得此名花,怎不叫在场男生心生怨怼、同仇敌忾。 “曹老师,您是我校文学系的青年骨干教师,诗才闻名校园内外。想来,您的男朋友也一定是才气纵横、能够七步成诗。不如就以紫金山为题,请他现场赋诗一首,让我们学习拜读一番。同学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当即,一个瘦猴版男生直接站出,开始挑事。 当然,一帮同学也是拼命鼓掌,唯恐不乱。 “这…” 全没料到会在紫金山上遇到学校的学生,更没料到会被当场将军,再有心解释亦是难有人信。曹灵儿看着得意洋洋的瘦猴男生,又转头看了眼许鼎,不禁为难。 “我和小曹只是普通朋友。不过要想听诗,还是容易的。” 哪知胖子根本不看曹灵儿,只望着几个学生,笑意吟吟。 “哼,那我们就洗耳恭听了。” 见胖子并无任何怯场或退缩,反自信满满,瘦猴同学只认为对方在装样,不由轻哼一声。 而其他学生也大多不信对面的胖子真能“七步成诗”,毕竟并非人人能作曹子建。 唯有曹灵儿半惊半疑。短短一天的深入接触已让她明白胖子的为人,她可不相信许鼎是在这信口开河、装面子。 “你们来这边,看看山下。” 没管众人各作如何想法,胖子先招招手,又指指西面。 于是,学生们并曹灵儿一同来到胖子身旁,望向山下金陵城。 “什么啊,就是这些东西嘛。不用故弄玄虚吧…” 瘦猴同学只瞧了一眼,就故意嘀咕出声。 其他人亦不解看向许鼎,不明白其用意。 “我的诗,名字便叫作《游钟山》。”这时,胖子环视一圈,忽伸出一掌,向着远处金陵城遥遥一按,同时朗声而起: “日出紫金顶,天远犹挂星。我辈旦出手,一掌覆金陵。” …… 震惊、呆滞、不敢相信… 耳听浑厚男低音诵出五言,目见一只巨掌在眼前尽遮城廓,再被那霸气到难以言喻的“我辈旦出手,一掌覆金陵”词句深深震慑,在场诸人,包括曹灵儿和瘦猴同学在内,俱是瞪目呆立、一时举动不得。 “好厉害的诗!” “霸气!甚至霸道!太牛b了!” “我辈旦出手,一掌覆金陵…这是要逆天哪!” “不愧是姐夫…” 再片刻,同学们纷纷醒转过来,立时掌声叫好一片。 哪怕是几个刚才还看胖子不顺眼的男生,此刻也各心服,为眼前这个壮硕男人的诗魂气魄所折。 “不可能…这样的诗绝不可能是当场做的…一定是事前就备着等上了山耍帅的…一定是…” 众人中,唯瘦猴同学显得狼狈不堪,又似乎不肯认输,只得强撑着发声质疑,却也外强中干、话音都无甚底气。 ; 章一一二 我已到了 ?“别捣乱。题目是你出的,人家当场做出,还想怎样?” 卷发女生看不过了,当场反驳。 “再做一首!再做一首诗,要同时包含紫金山和金陵城的。如果行,我就彻底认输、心服口服。” 好像输不起的小朋友,瘦猴同学顶住一众异样目光,厚着脸皮再次向许鼎发难。 见此,曹灵儿也起了些怒色,这同学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不过不等她开口,许鼎已笑了起来: “想我再作一首,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下点本钱。” “什么本钱?” 瘦猴同学十分谨慎,戒备反问。 “别紧张,一个小游戏而已。如果一会儿我做不出诗,今晚我请在场所有人吃饭;反之,如果我做出来了,那么就要同学你破费请我们吃大餐咯。”说着,胖子掬笑看向其他诸人,话头一挑:“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太好了!吃大餐!” 典型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再加之美食利诱,男女学生们立遭策—反,而几个已起不满的女生更加欢叫不已。 相对,瘦猴同学则一人垮着脸,想应又似不敢。毕竟学生钱囊不丰,如果真被十来人一顿狠宰,恐怕以后几月都要喝粥度日了。 “怎么,玩不起?那没关系,不玩就算了。” 见瘦猴同学久久犹豫,许鼎又是朗声笑笑,随意一挥手,如赶苍蝇。 “谁玩不起!?来就来!” 到底是“热血青年”、受不得激将,激愤下瘦猴同学就一口答应。 “好,大家便是见证人了。现在我就以金陵城和紫金山为题,赋诗一首,请诸位雅鉴。” 完全不留空档,胖子当即一口跟上。 众人随之或鼓掌或欢呼,唯瘦猴同学脸色一白,似感觉自己已落入某种“圈套”。 “七言《金陵》。”环视一周,许鼎微笑着,高声起诵: 北泊玄武东蟠龙, 虎踞雀鸣一洲中。 可叹六朝君王事, 尽付东流与水同。 “好!” 才当吟毕,曹灵儿立时娇声赞好,满眸惊奇。 作为专业的古文学教师和研究者,其深知所谓“七步成诗”是何等“恐怖”,更何况连飚两次,简直如怪物一样。哪怕放之古时,先不论诗文是否真的精妙绝伦,能有这般捷才,考个举人已是足够;若是策论亦佳,进而搏个进士及第也未可知。 当再看向许鼎,曹灵儿眼中又多了一份敬佩与叹服。 “好棒!诗好棒!” 这时,几个同学也都叫好起来,一为胖子的诗、一为今晚的大餐。 “你输咯,记得晚上把钱包装满哦,嘻嘻。” 半是提醒半是嘲笑,卷发女生踱到瘦猴同学身旁,揶揄道。 “哼!我不会赖帐!” 不管心头是否滴血,瘦猴同学倒也光棍、爽快认输。只面色表情实在控制不下,变得难看异常。 “那好。也不为难你,晚上就学校后门的烤串铺子,没问题吧?” 到底是同窗,见瘦猴同学脸黑若锅,卷发女生又不由心软起了恻隐,便主动帮忙。 像这种校边的小吃店,大多价格优惠朴实,即便十人聚餐、又吃又喝,也真花不了几个。所以一听这话,瘦猴同学立时眼亮起来,再见其他人也无异议,不由暗中长出口气。 接着,不管欢愉的还是沮丧的,所有人聚在一处、合照一张,算是一份小小纪念。 之后,许曹两人与一众学生分道扬镳。前者下山直去玄武湖,打算一探金陵城中最大“水”,看看是否能发现些有用线索;后者则须赶回学校上课,而作为金陵大学论坛斑竹之一的卷发女生更是胸怀熊熊火焰、着急发帖八卦。 下山路程自比上山轻快许多,加之太阳高升、暖意融融,曹灵儿一下心情大好。就侧坐“老坦克”后座上,不时葱腿轻晃、口中噙着两首“金陵诗”,轻吟不已。 依旧取来时道路,花了不到一小时,许鼎骑出了紫金山口,接着往北一转、上了环湖路,已与大片湖面咫尺相近。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玄武湖。此时阳光正好、金线万端,撒得湖水泛起千顷灿烂、辉丽异常。 玄武湖古名“桑泊”,乃金陵重要水系。因宋朝元嘉年间曾有过两次“湖现黑龙”的传说,故得名“玄武”。此湖占地极大,乃一处胜景。绕湖一周几有二十里,沿途风光雅致、观之心畅。 胖子便载着曹灵儿、头顶骄阳,沿环湖路一通漫骑。似无目的、又似寻寻觅觅,直转了两个多钟头才算绕湖一周。 可惜,初冬湖景美不胜收,却是与在紫金山上一般,并未给两人带来任何收获。 “唉…那个‘面水靠山’,到底在何处啊…” 停车暂歇,曹灵儿倚着一处栏杆、遥望无波湖水,不由轻叹。 虽已有心理准备,但一上午至今快六小时的不停探寻却一无所获,曹灵儿才知自己还是把事想简单了。 “呵,没什么,慢慢来。”胖子毫不介意,在旁作了几组深蹲算活动筋骨,笑着道:“反正有时间,尽可以把其他的‘山水’一一走到,总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哦…” 知道对方是故意往轻松了说、照顾自己情绪,曹灵儿不禁有些脸红,仿佛自己拖了后腿一般,亏得她还是毛遂自荐主动提出帮忙的。 “恩,肚子有些饿了。下一处去哪儿?” 胖子一拍肚皮,回顾曹灵儿。 “下一处…”抬头望了眼无云天际,曹灵儿沉吟片刻,忽眸光一动:“就去鸡鸣寺吧。” “鸡鸣寺?好!” 胖子也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点点头。 “叮叮…叮叮…叮叮…” 恰在这时,许鼎手机忽然作响,却是老旧的诺氏和弦铃声。 “喂…” “我说死胖子,你撇下我一个人、偷偷跑去金陵城探宝,简直太不够意思了吧…” 许鼎一个“喂”字还没吐干净,对面话筒里已如疾风暴雨般轰出短发妹妹的大呼小叫,一如既往的唧唧喳喳、热烈洋溢、倒打一耙。 一直过了有五分钟,陈婵馨的“大小抱怨”才告一段落,忽地轻语下来,似咬着唇道:“我已到了金陵…你在哪里?” ; 章一一三 鸡鸣寺 ?才是暖阳当头、风和日丽,可当许曹二人来到鸡鸣山下,天色却变得晦暗阴冷一片。更有丝丝凉雨垂落下来,把早前的一点艳阳意味扫涤一空。 因没带雨具,又不能让曹灵儿这样的小姑娘淋着,胖子只得从山门前的商贩处买了两柄“价高质差”的长伞。一柄给了曹灵儿遮雨,一柄却只拿在手中,自己任由点点雨水临头、发髻渐湿。 “怎么不撑伞?” 曹灵儿不由奇怪。 “没什么。” 许鼎笑笑一摇头,只抬头望向鸡鸣山上。 “哦。” 曹灵儿也自觉不再多问,亦随之上望。 “鸡鸣山”名为“山”,实则更近于“丘”,周长数里、海拔也不及百米。 而真正使这座“山丘”闻名于世的,便是立于东麓山阜上的鸡鸣寺。 鸡鸣寺始建西晋,依山而起、塔院错落,乃金陵最古梵刹之一,有“南朝第一寺”之称。后几经变迁,终于半世纪前转作尼众道场,修业纯正、为信众尊崇。 此刻幽雨落寂、点点撒撒,可见一青石台阶穿过薄薄水幕、蜿蜒而上。有绿树黄砖掩映两旁,直达山顶,连接院落间间。又一时闻钟起,有梵音渺渺落下、如颂如唱,笼罩鸡鸣内外,直在红尘纷乱中分出一清静道场,使人炽心安宁、暂离樊笼。 “…太幽静了。” 直好一会儿,当一队游客沿阶下来、转出了山门去,曹灵儿才像受惊动一般,收回目光,轻叹出声。 “你与菩萨有缘,方得此清静心。以后可多来。” 胖子转过头看看曹灵儿,忽一笑。 “你…” 没想到对方会作这般说,曹灵儿莫名一愣,待再细问,发现许鼎已转过身去,望向外侧道路。 这时,一辆出租车恰好沿街停稳。 车门打开,有短发倩影利落从中钻出,急急举目四望。 正是“千里南飞追胖”而来的陈婵馨。 许鼎个大显著,短发妹妹马上就抓住目标,不由笑起。却又见到与胖子并肩站立的曹灵儿,一下绷了脸。 可当许鼎大步朝自己走来、一边打开那柄一直收拢的长伞,陈婵馨又是眼眸一亮,似是想到什么,随即重开笑颜,也小步赶着迎上去。 “笨蛋,干嘛自个儿不打伞?” 瞬息靠近,看着胖子那张熟悉油脸,短发妹妹没由来的心情大好,虽然她定不会承认这点。 而再看到许鼎已经半湿的衣肩和头发,陈婵馨又不禁责怪起来。 “菩萨面前不打伞。” 许鼎也笑着,却把张开的伞盖都撑在陈婵馨顶上,自己依旧淋在外头。 “哼!怪人…” 一如刚才曹灵儿的反应,不过短发妹妹直接吐槽,还想推过对方手臂,但试了试纹丝不动,只得一撅嘴作罢。 “走吧,我们过去。” 亦不问陈婵馨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前来金陵找自己,便似早约定好的一般,自然而然陪短发妹妹往山门方向过去,一如过往地并肩前行。 “才几天功夫呢,怎么勾搭上的姑娘?是徽地做饭的那位吧?当时没见你要号码哪?行啊,胖子,手段高啊…” 不过陈婵馨没打算放过许鼎,一边走着、一边连珠炮似的就刨根问底“逼供”,看向曹灵儿的目光也满是闪烁。 “火车上遇见的。”胖子哪受得了这般魔音,赶紧小声交代几句:”她本职是金陵大学讲师,热心帮忙一起寻宝的…” “大学讲师?” 有些出乎意料,短发妹妹顿时皱眉,再想说什么时却已来到近前,跟对方直接照面了。 “是曹姐姐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好像变了人似地把脸一正,陈婵馨浅笑着首先打个招呼,却把一旁打伞的胖子吓一跳。他还从未见过短发妹妹用这个口吻说话,简直是琼瑶剧里走出来的女二女三一般。 且一边说着,陈婵馨的一只手已轻搭在许鼎臂上。才被雨水打凉的臂膀忽触及一片温软肌肤,胖子直“吓”得一抖,却遭短发妹妹隐蔽狠狠一拧,才保持老实不动姿态。 “你好,我叫曹灵儿,很高兴又见面。”望着短发妹妹明显的故作姿态,曹灵儿暗暗一笑,先认真打过招呼,眼神随即一飘许鼎,含义分明:“许大哥为等你来可是茶饭不思,到现在还干饿着呢。” “真的?”一听这话,陈婵馨立即明白过对方的意思,眸光大亮着就反上前一把拉住曹灵儿的手,娇笑道:“他这个死胖子肉太多,饿饿才好。我叫陈婵馨,曹姐姐以后尽管唤我馨儿就是。” “好呀,馨儿。” 曹灵儿笑容亦盛,便牵着短发妹妹同用一柄长伞,反把许鼎晾在外边。 而看着两女忽然“姐姐妹妹”似的热络非常、如同同胞再聚,胖子也不禁暗撇撇嘴。 果然,女子都是天生的演员。不用剧本,一举一动已带着好戏。 接着,打完招呼、许鼎简单说了在之前在紫金山和玄武湖的所见,便买了门票,三人一前两后、沿阶而上,入了山门。 山门上,首见一华美石牌,上书“古鸡鸣寺”四字。 因忽然起雨,前来的游人香客一下少去许多,倒比往日静谧不少。而一贯喜欢吵闹玩笑的陈婵馨也似受环境所染,很快变得安静下来,只与曹灵儿一起徐徐向上。 石阶上头是施食台,台前为弥勒殿,上为毗卢宝殿。 三人俱默默瞻仰,不发一言。 “去观音殿吧。” 片刻,不等曹灵儿这个“土著”说话,在前的许鼎已自行领路。 后面的两女自无异议,只是老实跟随。 转过毗卢宝殿,庄严肃穆的观音殿已在眼前。 只是与他处坐北朝南的菩萨像不同,此方殿中的大士金身却是面朝北方、垂目低眉。 唯殿外门上的一幅楹联,似道出了此中玄机: “问大士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陈婵馨小声读着楹联,似懂非懂。 “来,随我进去拜拜。” 许鼎向陈婵馨点点头,当先入殿。 后者赶紧乖巧跟上。 两人即在菩萨座前的蒲团上跪下,恭敬叩拜。 曹灵儿因须收伞整理、稍稍落后,当再要进殿时,却见一灰袍老法师自旁走出,徐徐步向许鼎,手中还捧着一册。 ; 章一一四 老法师 ?老法师身形瘦小、面目慈悲,竟一眼看不出多大年岁。一步步走将过来、脚下无声,却带出一片清静空明,使人不觉心折礼敬。 “法师。” 许鼎亦自蒲团上起身,几步迎上,先行致礼。 “施主安好。”老法师笑着,竖掌还礼,却语出惊人:“已是恭候施主多时了。” “啊?恭候?” 才闻此言,随后的陈婵馨一下大惊,又赶忙用手捂嘴,不敢随意发声。 “您客气了。”许鼎稍皱眉,但随即展颜,笑向老尼:“不知您的法号是?” “静圆。” “静圆法师。”许鼎再次恭敬一礼,才道:“不知何事可由弟子效劳?” “施主慧根了得。”老法师轻轻颌首,似也不客气,即将手中册页递上:“的确有一事要请施主相助。” 短发妹妹好奇从后伸头探看,就见簿子封面上有正楷书着“功德本”三字。待许鼎双手接过,将簿子翻开,又看到一页页上密密麻麻记有许多人名和数字。 陈婵馨立即明白,这是过往香客信徒为鸡鸣寺捐赠善款后留下的记录册子。 但老法师此刻把这簿子拿给许鼎,难道也是为了“劝捐”?这也太奇怪了,胖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钱人,何必专程如此?且老法师一看便是有道高人,也不应亲自出马、干这种“知客俗务”? 不过胖子不急不缓、只一页页翻看下去。直至最新一页上,空白一片,唯页首右起位置,有两枚端正小楷顶格而立,正是“许鼎”二字!其下,记录善款的位置上,则以两列小字载着:“《金字严华经》”和“沉香观音像”。 “这!?” 功德本上莫名出现胖子名字,短发妹妹已然大惊。再见到经卷与菩萨像的记录,陈婵馨更是完全不懂,实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二物是敝寺遗落多年的佛宝,这次想借助施主之力,寻回寺中重新供奉。” 这时,老法师直接开口,合掌一礼。 “贵寺的佛宝…也在‘太平山’中?” 没有惊讶老法师竟能预知自己今日今时来到鸡鸣寺、并早写下自身名讳于功德本上,许鼎稍思索一下,却反问道。 “因缘如此。” 老法师依然一笑。 “既这样,弟子定当效劳。” 毫无赘语,许鼎当即沉声应诺,又将功德本恭谨奉还。 “那就有劳施主了。” 老法师含笑接过册子,再一点头,全无余话,就转身出殿而去。 “法师,可知道那‘太平山’到底在何处?” 似没想到对方离去如此匆匆、说走就走,许鼎赶忙追上一句。 “那‘山’就在你怀中,何必骑驴找驴、多此一问?” 老法师却头也不回,依旧自顾而去,只留下一句似谜似谒,让人全不明白。 直到这时,殿门旁的曹灵儿才“呼”地长出口气,脸色古怪非常、如遇奇遇。 “胖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等老法师走远不见,陈婵馨才小心靠近上来,轻声询问。 平日里总听人讲佛法无边,短发妹妹自是少信。但亲眼目睹刚才一幕,这位新时代好青年也不自禁陷入某种莫名迷茫中。 “鸡鸣寺有两件佛宝被收在了‘太平山’中,静圆法师嘱我将之寻回。” 许鼎看看陈婵馨,又望了眼同样迷惘不清的曹灵儿,稍作解释。 “啊?鸡鸣寺遗落的佛宝?怎么会在‘太平山’呢?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找‘太平山’?又等着我们今天来这儿呢?” 实在好奇难忍,短发妹妹连珠炮似发问。 “这个嘛…你猜?” 许鼎深吸口气,忽做了个鬼脸给陈婵馨,气得后者当着菩萨面前就给胖子一顿狠拧。 “走吧,我闻到斋菜味儿了,正好午饭呢。” 又拉过陈婵馨向大士金身恭敬一礼,许鼎招呼曹灵儿,出了观音殿。 胖子的鼻子果然灵敏似犬,转出殿外、向旁不远,真有一处寺院开办的斋菜馆,供游人香客用餐。 三人走进菜馆,只见人丁不旺,许鼎便寻了张靠窗的方桌坐下。 见两女似有心事,胖子就直接做主为每人点上碗素面。 片刻,面条送上,热气腾腾。就见三只粗瓷碗中各装有二两清汤细面,上铺有素虾仁、西兰花、木耳、香菇、花菜、胡萝卜与白果八颗,嗅之清香扑鼻。 “吃吧。” 自筷筒找出竹筷递给两女,许鼎当即开动。 “嗯…好吃…” 如风卷残云,仅一筷下去,胖子就将半碗面条麻利撩起,直吸溜口中,一通畅快大嚼。 接着,又筷尖连点,各色净素斋菜亦一连串地被投入嘴里,连吞带咽、不亦乐乎。 只一分钟,包括面汤在内,一份著名的鸡鸣寺“平安面”便遭许鼎清盘。亦看得同桌的两女目瞪口呆,仿佛是与非洲难民比邻。 “给你一半吧,死胖子…” 看看许鼎的空碗,陈婵馨嫌弃似地撇撇嘴,却轻轻推过自己只吃了一口的面条,直卷起大半放入对方碗中。接着再仔细地夹了许多斋菜,连同面汤,都小心度过去。 “谢谢馨儿。” 胖子也不推辞,当即笑着二次开动。 陈婵馨则轻哼一声,不看对方,又小口吃起面条。 唯曹灵儿坐在一旁无声旁观,暗中笑笑,亦不讲破。 待吃过了“平安面”,外头雨势停歇,看天色后续也应该不会再有降水。 此时已过下午两点,想想今天已连续上钟山、转玄武、登鸡鸣,虽收获不多、却被静圆法师托付寻回佛宝,已够出奇,曹灵儿就提议暂不再去看其他“山水”了,便带着新到的陈婵馨逛逛金陵城内的景点。而且晚上还有一顿烧烤等着瘦猴同学兑现。 对此,许鼎也无异议。 而听到胖子才用两首诗赢下一顿晚饭,短发妹妹立刻雀跃不已,只恨自己到得晚,没见到早上的热闹。当即也吵着晚上要一起赴宴,亲眼看看那位买单全场的瘦猴同学。 接着,就让陈婵馨挑选感兴趣的景点。谁料短发妹妹直接点名“总统府”,倒让许鼎和曹灵儿小讶了一下。 ; 章一一五 敬酒 ?自鸡鸣山下来,三人转入一条南北向直道,名为“太平路”。 “太平路!?”才见到路牌,短发妹妹一下高呼起来,指着牌子笑叫:“胖子,看到没?看到没?太平路!是太平路啊!通往‘太平山’之路!这兆头够敞亮吧?” “还真是!” 看看路名,许鼎咂吧两下嘴,转头望向曹灵儿。 “这条路是金陵城的南北干道,我原本也走熟了的,却从未注意过路名的讲究。” 与许鼎对视一眼,曹灵儿摇摇头,亦显出讶色。 要说吉兆预示之类,本不过“唯心”的主观主义,放在以前曹灵儿定然是不屑一顾的。但是才亲眼目睹鸡鸣寺中一幕,曹灵儿原本“唯物”的心灵一下变得“千疮百孔”,似也隐隐明白世间有些事的确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现在再被短发妹妹一口叫出“太平路”,曹灵儿也不自禁将之视为某种冥冥天意昭示,对于之后的探宝之行忽地充满信心。 “说吧,怎么感谢姐?” 作为指点方向、获取吉兆的“大功臣”,陈婵馨开心地尾巴都快翘上天,直向许鼎邀功。 “是是…您就是咱的大福星…文成武德、尧舜禹汤…都听您老人家的,说啥是啥,要啥买啥…” 机灵如胖子自然知晓到了“马屁时间”,当即好话连篇、浮夸滚滚,直拍得短发妹妹花枝乱颤、笑逐颜开才罢。 倒是旁边的曹灵儿再见识了胖子这般面目,不由“受惊”不小、以为莲英德海转世,当即默默拉开些彼此距离,避免受到精神污染… 沿“太平路”笔直向南,约两公里就到了总统府。 “总统府”本是旧名,因前朝领袖在此宅中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又被辟作大总统府,故得斯称。 而再往前算,这套煊赫府邸又是前清江宁织造署、两江总督署所在。待太平天国定都天京(金陵改名),宅地再扩建为“天王府”,充为禁苑。 直到一甲子前,本朝太祖鼎定中原、立都京城,这片“总统府”遂慢慢归于一处旅游景点,供游客赏玩而已。 依旧买票进场,这一次曹灵儿却主动担当起向导工作,一路行来娓娓道来,将许多典故趣闻或者景观渊源讲述得生动有趣异常。 尤其是一些总统府与原先江宁织造署的建筑不同,曹灵儿更是了如指掌、张口就来,比之专业导游还专业。直听得陈婵馨津津有味、兴味盎然,倒是一旁跟班的许鼎甚是疑惑,却未直问出口。 总统府占地颇大,面积超九万平米,分了大小八条轴线,包含传统江南园林和各色中西杂糅建筑。当细细一圈逛完,天色也接近暗沉了。 三人接着出了总统府,徐徐往金陵大学方向过去。同时卷发女生也来了电话,通知曹灵儿晚上“大餐”已准备完毕,地点就在大学后门上的“考研烧烤”,六点准时开吃。 “走走走,赶紧的,我已听到了啤酒和烤肉的召唤!” 中午的素面并不对短发妹妹胃口,一听有烤串伺候,“肉食动物”的本能立即发作,拉紧胖子胳膊就往前冲。 紧赶慢赶,六点过五分,三人来到“考研烧烤”。 一进店面,欢呼声立时响起。原来一众同学都已到了,拼了张大桌、码满各色烤肉、烤鱼、烤面筋等菜色和一瓶瓶冰冻金陵干啤,就等大餐主角到场了。 当然,买单的瘦猴同学虽强颜欢笑,实则泪往肚子里吞,只能苦中做乐罢了。 而见到除许鼎和曹灵儿以外,还有一位短发俏丽美女亦联袂而来,在场众人又不禁疑惑起来,不知是哪位“田螺姑娘”来此串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婵馨,来自帝都燕京大学,是胖子的朋友。刚听说这里有大餐,就厚着脸皮来蹭饭。大家可别介意啊…” 从不知怯场为何物,甚至不用曹灵儿开口,短发妹妹已笑嘻嘻招呼一圈,绝对自来熟。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像陈婵馨这样的美女、尤其是来自帝都重点大学的美女同学,在场男生自然报以多多益善、越多越好的态度。亦包括瘦猴同学在内。 至于女生们,则半是好奇半是无谓。而八卦心浓重的卷发女生,一双圆眼更紧紧在许陈曹三人身上来回转悠,似想寻出某种“三角痕迹”。 因为有京城美女同学加入,会餐气氛自始便进入高潮。 冰啤酒被一瓶瓶启开,每个男生面前都至少搁上半捆。而女生无论酒量如何也都满上一大杯,且必须喝掉。当然,若有男生愿意为之挡杯亦是允许,但随后必会受到来自旁人的嬉笑和集火,不再连吹两瓶“谢罪”恐怕是过不了关的。 “许大哥,您是客,敬您!” 不管心里如何不爽,瘦猴同学的表面功夫还是勉强合格,首先起身向胖子敬酒欢迎,且直接操瓶上。 “客气,来,干。” 许鼎也给面子,呵呵一笑,仰头一瓶吹掉。 瘦猴同学立马跟上,但限于酒量一般,直一分多钟才把整瓶啤酒喝完。这时胖子已经撸光了两串烤羊肉,正嚼着香。 “许大哥,我也敬您!您的两首诗太牛逼,早上才放的bbs,现在校里都传开了,全在问哪儿的高人写的?” 瘦猴同学才坐下,另一个男生随之站起,也举酒敬道。 “哪有什么高人,就一胖子。干!” 许鼎笑笑一摇头,与之“当”地一碰瓶,又是干脆吹掉。 男生也不怠慢,亦“咣咣”几口灌下,抹抹嘴,笑着坐下。 “许大哥,我也要敬您!” 这时,又有第三个男生站起身,也捧着瓶子要敬酒,竟是衔接得分毫不差。 见此,曹灵儿眉梢顿紧,似闻到了到某种“阴谋味道”。当再转眼看剩下的两个男同学,也是各握着啤酒瓶,一副跃跃欲试、即将上场的模样。 ; 章一一六 站起来说话 ?看来没错了,在场的五个男生已达成了某种“默契同盟”,打算用啤酒好好“欢迎”许鼎。至于同盟的发起者多半还是那位瘦猴同学,其他人出于同学面子与好玩,也乐意开开这种“风流玩笑”。 曹灵儿当即有心阻止,又担心坏了餐桌气氛,且这种事并无证据可言,实难以放在台面上明论。 倒是一旁的陈婵馨一边撸串、一边津津有味看着许鼎“连吹三瓶”。反正胖子的酒量她已亲身实测,别说三个未出校门的毛头小子,就是再来七八个,同样非被当场喝趴下不可。 果然,一连三轮,五个男生不间断登场,口中说着连串的敬酒词、手里一瓶瓶满装的金陵干啤不断,好像组成一条长蛇紧紧围绕住许鼎。 这下,不但曹灵儿心知肚明这帮男同学的打算,连旁边的女生也都看出了不对头。 但问题是,连续被敬十五瓶冰啤,先不说酒精浓度如何,光是那许多水量也足够把人撑爆。可这时再看胖子依旧没事人一般,谈笑风生、酒到即干,甚至还趁闲从陈婵馨手里抢过几串烤肉大嚼。 不但看得几个女生咋舌,更让另五个男同学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刚才是你们敬我酒,太客气。现在该我回敬才对。来,今天你请客,破费了,我敬你三瓶。” 就当饭桌上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在愣神,忽然,胖子一扔手中肉签,就左右手提起啤酒,看向瘦猴同学。 而被许鼎看似温和的目光一盯,不知为何,瘦猴同学莫名心里一紧,再想说话却忽然只觉得胃里一阵哆嗦,那已然上头的酒精和肚中憋胀得难受的酒水竟一起发作起来。 “呕!” 本能地急扭过身,瘦猴同学便对着桌脚的一只垃圾桶大吐起来,一时间声音刺耳、气味难闻。 “喂,你没事吧?” 立即有同学上前关心,又是拍背、又是递纸。 好不容易,吐了一阵,瘦猴同学总算稍歇下来,缓缓起身坐好,却已是面色苍白、神色萎顿,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样。 “哦?量到了?没关系,先歇歇。来,其他几位同学,咱们继续喝。” 看了眼“首先壮烈”的瘦猴同学,许鼎神色不变、笑容依旧,便调转瓶口指向其他的男生。 “这…” 见过生猛的、没见过这么生猛的,五个男同学好像猎枪底下的小白兔,不是没力气再蹦哒几下,却已被直接吓破了胆,再不敢跟酒量貌似无限的胖子放对。 “许大哥,求放过,我们服了!真服了!” 互望一眼,五个男同学纷纷摇手罢战,实不愿放着好好一顿饭不吃而步了瘦猴同学的后尘。 见此,曹灵儿不禁暗暗好笑,反向许鼎轻摇摇头,希望“适可而止”,不要“为难”了自己的学生。 “服了?谁就服了?我可不服啊!”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在店门口叫嚣响起。 立即,原本“了无生趣”、半躺在座位上的瘦猴同学竟一下来了精神,踉跄着急忙站起身。其他人亦一起转头回望,就见一个墩实得好像黑铁砣似的青年男子正大步进来。 “李老师!?” 卷发女生第一个呼起,同时目光却转向曹灵儿,后者的面色也不禁一变。 “李老师,总算到了…” 好像橡皮蛇又找到了主心骨,瘦猴同学半哭半嚎着迎上去,很有几分“一只耳”拜见“食猴鹰”的味道,就差喊出“大哥要为我报仇啊”… “不好意思,来晚了,倒让曹老师久等了。哈哈!” 拍拍瘦猴同学肩膀,李老师直接扯过张椅子靠桌坐下,一双小眼睛却笔直盯着对面的曹灵儿,其“仰慕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我没等你。” 曹灵儿却看也不看对方,只冷淡应付道。 “呵呵,怎么意思?小曹的粉丝?” 胖子依旧提溜着酒瓶,忽地一笑,看向卷发女生。 “嗯…” 仿佛憋着笑,卷发女生似有似无地低哼一声、表情诡异,却也弄得周围其他同学表情亦古怪起来。 要说李老师对曹老师的“痴心绝对”,在金陵大学早已是出了名的,称之“情痴”也未尝不可。只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曹灵儿对这位体育系的“黑柱李”却无丝毫好感,且苦其“骚扰”久矣,真是躲之唯恐不急。 “你谁啊?就那个在紫金山上写歪诗的胖子!?” 卷发女生“嗯”声未落,李老师已“腾”地站起,直视许鼎,挑衅意味强烈。 见此,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连悄悄邀请“黑柱李”赴宴的瘦猴同学也瞪大了眼睛。毕竟他只想“小小挑拨离间”一下,给胖子竖个敌人、找点难受,却不愿真的发生什么“武行事件”,否则事后他反要丢尽脸面了。 “你很没礼貌。” 回视李老师,许鼎忽然脸色一肃,一本正经道。 而听到这话,其他人不及作多想,一旁的陈婵馨却直是一愣。她太了解这只胖子了,从来都是能动手就少动口,哪会像现在这般与人理论什么礼貌问题,全是直接开打了事。 “难道是给曹灵儿面子?” 短发妹妹不由奇怪地看向隔壁一眼,摇摇头又觉不像。 “我哪里没礼貌了?你给我说清楚!难道叫你胖子不对吗?” “黑柱李”今天来就是为挑事的、就是要“灭了”传说中与曹灵儿共赏日出的那个“绯闻男友”,自然神态嚣张、尽显“男子汉气概”。 “那你为什么还坐着?为什么不站起来和我说话?” 谁知许鼎依旧一本正经地气愤直斥,仿佛义愤填膺。 “站起来说话?” 但听到这句话,包括李老师在内,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黑柱李”明明已经摔开椅子站起来了呀,为什么许鼎说他“还坐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胖子忽然贱贱笑起,还一脸抱歉似地摆摆手: “啊!不好意思!原来你已经站着啦。那是我看错了,被身高迷惑了。” “哈哈…哈哈…哈哈…” ; 章一一七 不肯跪的黑柱李 ?“噗!” 明知不该笑、明知不能笑、明知笑不得,可是眼看贱笑不已的胖子和彻底懵逼的“黑柱李”,卷发女生还是忍不住,一下笑喷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随即,又一大片笑声紧跟响起。包括曹灵儿这个焦点在内,在座有一个算一个,无不笑得东倒西歪、眼泪直流。 甚至瘦猴同学也实在绷不住这般强大的“喜剧效果”,“半哭半笑”着“吭叱”不已。 “你敢说我矮!?” 唯有当事人李老师瞬间出离愤怒,被身周的笑声一片弄得脸赤如炭,几乎就要掀桌动手。总算碍于曹灵儿在场以及自己的大学教师身份不得不强压怒气,仅朝许鼎爆吼道。 “矮怎么了?”谁知许鼎表情一收,又变得貌似正经:“人矮志气高!只要自信、自强、自爱,没有人会看不起你!李老师,加油!” “加油…加你个屁油!” 天地良心,“黑柱李”身高勉强一米七,虽说不上高大威武,但也算不得真正矮个儿。只是因为其肌肉发达、身围甚阔,所以看起来特别墩实,视觉效果上“重心偏低”。 “李老师,我说的可都是好话,你骂人就不对了。不若这样,这里是酒桌,一切矛盾放桌上用酒解决,怎么样?” 许鼎看着“黑柱李”,一顿手中酒瓶,反叫阵道。 “好…” 李老师想也不想、就要出声应战,立时旁边的瘦猴同学赶紧重重一拉其衣服、目视桌上的一堆酒瓶急急耳语几句,“黑柱李”随即咽下了“好”字,一双小眼溜溜直转。 “酒是穿肠毒药,我搞体育的,不喝酒!” 哪怕曾多此在大学的各类聚餐活动中耍过酒疯,但此刻李老师却纯粹得好像一资深禁酒志愿者,向胖子义愤填膺道。 “不喝,也行。” 许鼎无所谓,只耸耸肩,就要坐下。 “是男人,我们就比掰手腕!谁要输了,立刻去金陵大学门口跪着唱《征服》!” 哪容许对手就这样轻松地全身而退,李老师当即大吼一声、气掀屋宇。 “唉!” 与旁人或吃惊或气愤或暗喜不同,短发妹妹看着仿佛斗牛的李老师不禁无声长叹。跟胖子比力气,实在是… “这样不大好吧?” 许鼎放下酒瓶,看看铁墩似的李老师,口气似乎相当犹豫。 “怎么?怂了?不敢!?” 总算轮到自己扬眉吐气,“黑柱李”大喝一声,神态极尽蔑视。 “小曹,你看呢?这么搞李老师万一输了,脸就丢太大了,以后都没法在金陵大学混了。” 不料胖子却不理会,反看向曹灵儿。 “嘿,你别拿曹老师作挡箭牌!怕就求饶,不难为你!” 生怕曹灵儿出声阻止,李老师赶忙又高声道。 “这…” 从“黑柱李”的角度望不真切,但曹灵儿却清楚看见许鼎向自己眨了眨左眼,其中意味甚是明显。 “既然小曹也没意见,那就来吧。” 转回头,胖子呵呵一笑,就主动走向“黑柱李”。后者亦嚣张迎上。 便在店内外众人目视下,两人来到一处空桌前相对坐下,各出右手,“啪”地紧紧互握,蓄势待发。 “死胖子,看老子折了你的腕子!” 直视咫尺外的许鼎,李老师心中暗暗发狠,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不过胖子只是咧嘴一笑,好像很无所谓一般。 “准备…”作为临时裁判,卷发女生双手捧住两人的握拳、只觉捏着大石头,同时口中施令,接着陡然高喝而起:“开始!” “啪!” 仿佛电光火石,几乎就伴着卷发女生的发令声,一声拍桌似的轻响便莫名响起。 所有人愣愣循声看去,却见李老师的右手手背不知何时已死死贴在油腻餐桌的桌面上。而在其之上,一只胖手稳如泰山。 “就知道是这样…” 短发妹妹摇摇头,一脸惋惜地看着“黑柱李”。 “李老师,可要欣赏你的歌喉咯。” 另一边,在对方呆若木鸡的目光中施施然抽回手,许鼎期待地一笑。 “怎么会…” 与“黑柱李”同样呆愣的还有瘦猴同学,他实在想不通,号称“金陵大学掰腕王子”的李老师怎么就秒败了呢。 当然,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曹灵儿与其他诸同学。 “不对!你作弊!” 好像输不起的赌徒,李老师忽然大吼起来,一双眸子几乎赤红,就要扑向许鼎。 “作弊?呵,哪里作弊了?输不起?” 胖子不动不摇,讥笑反问。 “这…” 的确,众目睽睽,许鼎赢得干脆利落,实在指摘不出什么明显的作弊点。总不能承认自己只觉手腕一麻,就被胖子轻易干翻当场,这也太过丢人了。 当然,所谓去学校门口跪着唱《征服》是更不能做的。否则先不说学校官方的反应,仅仅江湖舆论也足以挤兑得“黑柱李”在此再无立足之地。 “再来,我要求再来一次!” 在曹灵儿面前亦无法赖帐,且觉得自己刚才输得莫名其妙,李老师立即要求二局翻本。 “再来也行。先去跪了把《征服》唱完,咱们继续。” 哪知胖子似笑非笑,竟要求“黑柱李”立刻兑现赌约。 “这…” 此话一出,李老师登时哑口了,顿在当场。 “小曹,咱接着喝酒。” 也不理会发愣的“黑柱李”,许鼎慢悠悠站起身,却笑喊一声,把场中气氛再次狠狠一搅。 “嘿,这死胖子是在‘将军’呢,连‘小曹喝酒’都出来了。太坏了…” 看看一脸奸笑的胖子和被逼到壁脚的李老师,陈婵馨暗叹一声,转手拿起串烤肉又撸起来。 “我赌一万块!”就在这时,忽听“黑柱李”一声怒吼,如同垂死一搏的赌徒:“再比一局,你赢了,我输你一万块!我赢了,刚才的赌注作废!” “什么?赌一万!?” 谁都没想到,明明玩笑性致居多的掰手腕比试,会突然变成牵涉上万赌资的“生死局”,几个男女同学都是脸色急变。 ; 章一一八 李老师,谢谢你 ?一万块钱,对于曹灵儿来说也就一次“红楼宴”的出场费。但从未进过赌场的她忽见到如此“巨大筹码”,仍不免感到心惊和紧张。 至于“黑柱李”,作为一个单纯的、基本没有额外收入的“体育老师”,一万元更差不多是他两个月的工资总额。可见李老师为了翻局,是下了血本的。 “这位李老师,玩太大了吧?”看着“黑柱李”,许鼎似笑非笑地一撇嘴:“要实在抹不开面子、不愿唱《征服》,就算了。反正在座老师同学都不是计较的人,何苦又赌那么大?” “是啊,李老师,算了吧。” 已感觉到节奏不对,瘦猴同学赶紧低声相劝。 “就是,糊涂过去算啦。反正曹老师也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对吧?” 哪知瘦猴同学话音未落,一直只顾吃喝的短发妹妹忽然开口,更直接点名曹灵儿。 后者先是一愣,继而轻瞪陈婵馨一眼,却没说话。 “不能糊涂!” 看了眼不做声的曹灵儿,“黑柱李”气息又粗,全无退缩意思。 他始终认为刚才落败是因为准备不充分加上手腕抽筋,从里到外有一百个不服,哪肯就此罢休? “本人一贯言出必行,绝不赖帐。只是刚刚我一时准备不充分,输得不服,现在就拿一万块再开一局。胖子,你还敢接吗?” 低吼一声,“黑柱李”直指许鼎,仿佛真正胜利者一般。 “李老师,你真想清楚了?” 胖子摸摸下巴,仍显犹疑。 “还想什么?你到底敢不敢接!?” “黑柱李”咄咄逼人,气势嚣张得一笔。 “好吧。既然李老师兴致这么高,我当然奉陪。”环视周围一圈已不知所措的师生,又向陈婵馨隐蔽一眨眼,许鼎忽然转口、话音朗朗:“不过扯出了‘真金白银’,仅凭空口白话就有些不正式了。来,哪位同学用手机摄影记录一下,也请李老师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啊…” 许鼎一言既出,在场人等又是傻眼。 包括“黑柱李”在内,俱是表情怪怪、目目相对,不明白才推三阻四的胖子怎么忽然间画风大转、变得与职业“庄家”一般。 “我来拍…我来拍…” 虽已在心中为李老师“默哀”三声,但陈婵馨还是欢呼雀跃地跳出来“助纣为虐”,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对准“黑柱李”。 没办法,话已出口、逼又装足,面对摄像头的李老师也只能一字一句把方才喊出的万元赌约又重复一遍,留下“铁证如山”。 “那就…来吧。” 待短发妹妹点头收起手机,胖子施施然举起右臂、搁在桌上,向“黑柱李”笑道。 “来!” 情势莫名诡异,李老师亦感有些吃不住劲。毕竟一万块数目菲小,真要一把拿出,对于他这样的“月光族”也是极难。 深吸口气,“黑柱李”重重一捏自己右胳膊、狠狠坐回许鼎对面,神情破釜沉舟。 “我来当裁判。” 这时,瘦猴同学又忍不住跳出来,抢在卷发女生前冲到两人桌旁,争着道。 “好!” 有“自己人”作裁判,李老师自然信心又大了几分,也不管许鼎是否同意就直接认可下来。 对此,胖子倒是笑容依旧,而卷发女生反起了些不满,只忍着不说。 “准备。” 将许鼎和“黑柱李”的右拳重新聚握一处,瘦猴同学的双手则覆在外头,却极隐蔽地用小指指尖在李老师的手背上轻轻一摁。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心下大喜。 “预备…” 停顿一下,瘦猴同学又高声一喝。 立即,“考研烧烤”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钉在比斗的二人身上。 “开…” 下一秒,瘦猴同学正式发令,但一个“开”字却莫名拖音了半拍。 于此同时,那小指指尖却二次轻轻一动。 立即,便抢在“始”音响起的前一瞬,“黑柱李”猛地狠狠发劲,好像猛虎扑食,以全身之力运于右腕,就朝对手生压了过去。 甚至巨力爆发下,连手臂拄着的餐桌都不由震得“咣咣”响动,仿佛不支。 而同一时刻,瘦猴同学的“始”字也高声出口,配合完美、天衣无缝。 “好!赢了!” 能提前发劲启动,在掰手腕比赛中就几乎等于必胜。甚至不用再往下看,瘦猴已断定胜利者必是李老师。 说实在的,瘦猴同学当真为自己的急智与表演功力窃喜。 在事前毫无彩排的情况下,现场发挥、无声息间就助李老师打赢下“漂亮一仗”,可说“居功甚伟”。能够想见,直到大学毕业,其体育考核成绩必然轻松满分。但更关键的是,可以狠狠挫下某胖子的锐气、挣回颜面,才是瘦猴同学真正在意和欣喜的。 只是,预想中下一秒胖子手背“嗵”地重重触桌声并未响起。 就在瘦猴同学得意洋洋的目光下,许鼎和“黑柱李”两两紧握的右拳依旧笔直矗立不动,好像一座凝固的迷你石塔。无论李老师如何青筋暴露、拼命发力,乃至额布密汗,两人相交的右手就是不动如山。 “这!?” 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任谁都能看出,张牙舞爪的“黑柱李”已是劲力全出、拼死相搏。甚至整个人都朝一边半歪着,企图额外借来一些体重的力道来压迫对手。而某胖子呢,依然纹丝不动,甚至云淡风轻得可怕,仿佛鱼台垂钓一般。 一秒、两秒、三秒…沉寂中的“考研烧烤”实有惊涛骇浪在无声翻滚。 众人看向许鼎的目光亦急速从不懂、不解、疑惑,变成了讶异、震惊、乃至敬畏。 “李老师,谢谢你。” ; 章一一九 南国雄 ?亲眼见到“黑柱李”被如此压倒性、乃至羞辱性地击败,无论曹灵儿、卷发女生,还是瘦猴同学或其他人,皆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原来某只胖子真有这般巨大力道,足以与专业大力士平分秋色? 唯有陈婵馨面目如常,“见多识广”的她自不会为这样的“小场面”动容。 “钱不急。什么时候凑齐了一万,就交给小曹,由她帮我代收。没问题吧?” 一片沉默中许鼎再度开口,却似乎气度极大,甚至不明确最后兑现日期,仿佛有意再放对方一马。 “没…没问题。” 有些惊惧地看看许鼎,又忍不住看了眼同样吃惊的曹灵儿,李老师终黯淡地一点头。然后也不再说什么场面话,就头一低,抱着发疼的右腕,匆匆出了“考研烧烤”。 “嘿嘿,这位李老师以后再不敢骚扰你了,甚至得躲着走。” 众人沉寂一片,陈婵馨忽又娇声一笑,向曹灵儿揶揄道。 后者一愣,才明悟过来,原来不知觉间已欠了人情。 至于一众同学,有看懂的、也有尚不明白的,但在一阵惊讶后又喧腾起来,就围着胖子欢闹不已。 待一顿饭吃完已是九点开外,瘦猴同学默默去了结账。同时其他男女学生亦与许鼎匆匆告别、急赶回宿舍,不然夜禁过点就要被锁在了外头。 “死胖子,吃饱啦?说,晚上我住哪儿?” 困倦似地打个哈欠,陈婵馨望向许鼎。 “如不嫌弃,馨儿今晚跟我住宿舍吧,也方便些。” 看看两人,曹灵儿先一步开口邀请道。 “好呀。” 短发妹妹顿时一笑,应声点头。 许鼎自然也无异议。 接着三人出了小饭店,朝大学后门慢慢行去。一路上陈婵馨更直挽着曹灵儿,说说笑笑、亲如姐妹,看得胖子又不由耸肩。 先送许鼎返回招待所,又顺便参观一圈房间,陈婵馨就跟曹灵儿去了教师宿舍。 “记得明天早点起,别睡过头、跟猪冬眠似的。” 最后又“关心”地嘱咐一句,短发妹妹才与曹灵儿一起徐徐步向如水夜幕的校园深处。 许鼎则笑着应下,直目送两女去远不见才回到房中、洗刷睡觉。 第二天大早,依旧是“二八坦克”,许鼎前载陈婵馨、后搭曹灵儿,潇洒万分地自金陵大学中直接骑出。而如此拉轰的景象也立即震动校园,闪掉无数“狗眼”。 不过十分钟,一张名为“超跑壕惊现陵大撩双妹”的照片就在大学论坛置顶,即刻引来无数评论口水。 画面中,某胖子驾驶国内著名典藏版环体全景天窗跑车“forever”、嚣张行驶在森森校园路上。在其“副驾驶位”上,一短发女生娇兮笑兮、俏丽无端;而后排位置则坐着校内高人气美女老师曹灵儿,双手轻扯着某胖衣角,低眉敛眸、似水温柔。 “这胖子是谁!?” 一时间,同一个问题在金陵大学上下师生胸口炸响。 特别是一众雄性牲口在百般吐槽之际更是嫉羡若狂,恨不得以身替之。而那款早已下线停售多年的“forever超跑”亦不知觉中获得新一轮追捧,被某些中二视作撩妹神器、双飞保证,校内收购价一度突破百元大关。 而即便出了大学门,三人一车的“奇景”依旧引得路人围观。好在时间尚早、交管还未上班,否则估计走不出两条马路就要出乐子。 早餐照样买了街边早点解决。胖子本想使出“撒把吃饭”绝技,但才双手脱开车把就引来短发妹妹一阵尖叫和拳头。没法,胖子只能暂时停车,三人就靠在街边把早饭吃完了再说。 “当…当…当…” 便在这时,一串洪亮铃响忽自身旁墙内传出,如钟似磬。 随即,又一片少年歌声跟着唱响,虽千百人如一声、音雏嫩却似凤鸣,一时传彻内外: 大江滔滔东入海,我居江东; 石城虎踞山蟠龙,我当其中。 钟楼嵯峨,教育之宫,桃李坐春风; 思如潮,气如虹,永为南国雄。 “好啊!” 一连三遍,歌声才歇,许鼎亦收回目光,由衷赞叹。 “这是金陵中学校歌,也是陵大的老校歌。胡小石先生作的词,曲则借自亚美利亚康奈尔大学校歌。” 见陈婵馨也一脸好奇,曹灵儿轻声解释。 “永为南国雄…这才是华夏少年之歌,朝气蓬勃、气吞寰宇。”许鼎在旁又多有点头,但稍待,又是一阵摇头:“只可惜现在靡靡之音太多、‘上头’又更喜‘乖孩子’,所谓‘南国雄’便艰难了。” “哼,消极!” 撇了眼许鼎,陈婵馨轻哼一声,似有反驳。 作为纯正的红色家族子弟,她自不同意所谓“乖孩子”的论断。 “呵呵。” 胖子没有与短发妹妹论政的想法,只一笑了之。 见此,后者也就算了。 反正这东西见仁见智,争再多也无标准答案,纯属浪费口水。到最后仍逃不过一句“枪杆子来出政权”。而书生意气再能讲,落下一个“妄议”的名头,便能诛心。且从心底陈婵馨也不愿意许鼎粘惹这些,哪怕只是口头说说。毕竟若不专吃这碗饭,就别碰这根线。 一会儿,早餐吃毕,三人继续上路。今日的首站目标即是清凉山。 清凉山,又名石首山。先秦时长江就在sx南麓下流过,惊涛拍岸卷千雪,成险要之势。故诸葛孔明称此为“石头虎踞”,后孙仲谋即在其上筑石头城、真正虎踞江东。 只是千年沧海桑田,如今东逝江水早已改道北去,而曾经居险遏要的建业石头城也变成了陆上一座孤零的清凉山,唯余下些许垣基遗迹供后人凭吊怀古。 又骑行了约一刻钟,三人晃晃悠悠来到清凉山下。 这时时间尚早、游人无多,几人前望山势苍绿叠翠,不觉心胸大畅,连呼吸也不禁松快起来。 不过不待胖子停好“老坦克”,忽然,一阵喧嚣马达轰鸣自后方传来。 三人遂转头望去,只见一辆绿色军用吉普正沿着马路笔直彪悍奔来、气势惊人。在其后方,又有一辆银色宝马跑车紧紧跟随,亦是气浪喧嚣、骚亮异常。 ; 章一二零 姐夫 ?转眼,吉普与跑车就到近前,直接停下。 接着车门“啪”地打开,分别下来两人。但见前者是一身着迷彩军装的高挑女子、一头利落碎发短得出奇,双肩上则佩有一双醒目的中尉肩章,整个人可说是英姿飒爽、英气逼人。而后者则是一年轻男子、有些小帅却仍稚嫩,一脸花样笑容后其模样更与女中尉有七八分相似。 才见到两人现身、尤其是领头的女中尉,陈婵馨立时脸色大变、仿佛遇上平生大敌。 但于此同时,许鼎却是一脸讨嫌笑容,看着迎面大步走来的女中尉却好像老猫见了幼鼠。 “许胖子,来金陵干嘛?又想为非作歹!?” 同样的,女中尉望向短发妹妹的目光亦很是“不善”,只不过许鼎的贱贱笑容太过能拉仇恨,又一下把其“火力”扯了过来,惹得对方直接瞪目开喷。 “为非作歹?哪儿敢呀!”对于女中尉看似恶狠狠的厉声喝问,许鼎叼也不叼,反笑意益盛:“有你这人民卫士坐镇金陵,别讲坏人了,就算耗子也不敢打城里过啊。话说金陵消灭四害、争创华夏卫生示范城,实有你一份功劳。江南大营怎么也该给你评个二等功、加个‘灭鼠标兵’、‘耗子霹雳手’的名头才是…” “哇哈哈…耗子霹雳手…” 这边胖子正一动胡吹,那边短发妹妹已大声开笑,附带着表情做作、尽显浮夸,摆明了配合许鼎来呛声某人。 “哼,陈婵馨,你不在帝都好好待着,跑来金陵做什么?还跟这许胖子‘狼狈为奸’,也不怕老爷子把你抓回去好好教训一顿!” 自容不得自小到大的“老对手”嚣张,女中尉不得不又调转枪头,一脸冷冽地质问过去。 “外公同意了的,才不会训我。倒是你王献芝,不在岗位上备战待命,大清早却偷跑来这石头城闲逛,要被王伯伯知晓了定要关你禁闭。” 与女中尉眼对眼、眉对眉,陈婵馨寸步不让地回顶过去,一如火力全开的小辣椒。 “身为合格军人,就要时刻警惕你俩这样的破坏分子,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从小与陈婵馨吵惯了的,王献芝自不肯稍有示弱,也立即反击了过去、气势汹汹。 “你才破坏分子呢!头发比我还短的男人婆…” “你这个长不大的小不点,还敢说我…” 果然,女孩子吵闹就这特色,没两句便自然落入“人身攻击”的俗套。直看得一旁的胖子一阵摇头,且脸皮再厚也插不进这般没技术含量的“骂街”中去。 至于陈婵馨竟与王献芝如此相熟,想想徐老爷子的系统构成,许鼎也就明白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边不出声的小帅哥才偷偷摸摸似地靠上近前,朝许鼎嘿嘿一笑: “姐夫!” 哪知才这么一声,本已吵得不可开交的陈婵馨和王献芝竟同时停声,接着不约而同转过头来,就对着小帅哥怒色大吼: “闭嘴!” “啊…” 平时面对姐姐一人、王献夫还能勉强赖皮支应,现在一下遭两女联合咆哮、尤其是那位背景大到吓人陈大小姐,小帅哥实是扛不住,当即就要后缩。 不料却被胖子一把拉住。 “你小子来得倒快。说,怎么找到我的?” “姐…鼎哥您还不知道哪?您‘一骑载两美’的照片都在陵大论坛上给置顶了。还有那张题诗紫金山的合照,一道引来了刷屏无数。我也是一早开了校网才知道,就赶紧通知姐姐,又托哥们儿查了您的‘行程’,这不巴巴追来了嘛?” 被许鼎揪着胳膊,王献夫一动不敢动地解释,神情却由里向外透着欢喜与兴奋。 而这情景若被金陵城的其他一众衙内见到定要惊直了眼珠。“大营帮”圈子里头谁不晓得,王献夫最是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的赫赫纨绔。除了他姐王献芝,再没人能镇压得住。可像现在这般被一其貌不扬的胖子拎着、乖得像孙子,实在是闻所未闻的奇闻。 “哦,你小子也考进陵大了?哪个专业?不是走了谁家后门吧?” 许鼎觑了眼小帅哥,粗眉一挑。 “真是我自个儿考的,堂堂正正工管科学生。不信你问我姐。” 断不能在许鼎面前落下个舞弊的名头,王献夫忙解释道,甚至“口不择言”地拉上老姐作证。 “哼!” 王献芝自不允自家弟弟给外人小瞧了、特别是陈婵馨还在场,可又怒其刚才那声叫人尴尬万分的“姐夫”,最终女中尉也只是似应不应地低哼一声,算多少给亲弟弟帮了腔。 “恩,不错,真不错。比我这个中学生有出息得多。记得好好念书,别老惹伯父生气。” 许鼎也不过打趣,就在王献芝肩上重重两拍,大声鼓励。 “我哪敢惹我爹啊,不给武装带抽死了去。”似是老鼠遇见猫,王献夫赶忙点头,接着又钦慕万分地望着胖子:“说来大学也就是那回事,混混而已。我只服鼎哥您,连‘微服出巡’都弄出个花开并蒂、轰动金陵,实在牛到一笔啊!” 说着,王献夫脸起红晕、双拇直竖,活脱脱一个胖子的“狂信徒”。 “唉,这便是男人的魅力,挡也挡不住呀。虽说胖爷已尽量低调,可还是星光灿烂、耀动全城。真罪过啊,罪过…” 许鼎也被这通马屁拍得大乐,又拍了拍王献夫,很是肯定了其积极“追星”的正确态度。随之又朝陈婵馨和王献芝方向微微一笑,骚包之意溢于言表。 “呸!” 哪怕两女再不对路,也容不得胖子如此得意洋洋地显摆,当即“同仇敌忾”向之齐“呸”一声,但随即又相互瞠目而视。 “鼎哥,这次来金陵是办事儿还是游玩啊,怎么不事先通知小弟?还有那位大小姐,看着跟您关系也不浅哪…嘿嘿…不会已被您拿下了吧…” 趁着两女纷争不休,王献夫凑到许鼎近前,笑着嘀咕。 “拿下?”胖子撇了眼王献夫:“你有想法?” “没没没…” 小帅哥赶紧一溜摇头,再不敢提这个话头。 ; 章一二一 你倒是关心他 “我这次是来金陵探宝的。到得急,所以没提前招呼。之后肯定要登门向伯父请安,今天回去你先帮我带个好。” 不轻不重赏了对方一头栗,许鼎才道。 “探宝?探什么宝?” 不想王献芝耳聪目明已是听见,当即转头问道。 “不告诉你!” 陈婵馨自不放过给“死敌”使绊子的机会,傲娇着道。 “不说?无所谓,回头我就喊一队兄弟过来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俩,看你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哪知王献芝全不理短发妹妹的茬儿,直接来个以力破巧、武力威胁。 “你!” 面对这般地头蛇似的做派,陈婵馨一时柳眉倒竖,却又想不出应对之招。 “算啦,金陵城是人家主场,我等都是客,还要礼让几分的。” 见短发妹妹吃鳖,许鼎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哼。” 见胖子开声,短发妹妹哼了一声,倒也不说话了。 不过其心中对于“人家”、“我等”这般的区别称呼还是颇满意的,暗许某胖懂得“亲疏有别”。 于是,许鼎便把“太平山”的前后脉络故事大致向王家姐弟一讲,又将久立一旁、没有出声的曹灵儿介绍给二人认识。 “你说太平天国的宝藏还在金陵城里?” 对于胖子的讲述,王献芝似有不信。 “线索如此。除非我解得不对。” 许鼎一耸肩,却无所谓对方信与不信。 倒是一旁的王献夫一下信了个十足,更迫不及待地喊出要与鼎哥一同探宝的口号。却不想立即惹来王献芝一通喝骂。 “姐,就让我跟着鼎哥一起探宝吧…” 仿佛杜鹃啼血、荆鸟哀唱,小帅哥泪眼朦胧地看着家姐,就差跪地讨情了。 “许胖子说的你也信!?他那张嘴就是个无底洞,别说跑火车,航母都能跑!赶紧滚,给我滚回陵大上课去!” 毫不理会弟弟的哀求,王献芝犹如一最严厉的军官,怒喝着就把王献夫往回撵,就差拳打脚踢了。 无法,小帅哥虽万分不舍,却强不过老姐的淫威,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跑车,慢吞吞发动引擎、驶离开去。 而望着王献夫落寞远去的车影,许鼎插手不得,只能哀其有姐如虎罢了。 “好了,你们不是要看石头城嘛?走,一块儿上山吧!” 赶走了小弟,王献芝回转身、用力踩踩脚下方砖石,忽昂首对许鼎和陈婵馨道。 “一块儿?你不是不信嘛?” 胖子看着女中—尉,咂吧咂吧绿豆眼,不知对方唱的哪出。 “就是!咱们探宝,你掺和个什么劲?” 短发妹妹同样不愿与这位从小相识的“闺蜜”多拉扯,亦抬头用琼鼻喷着气。 “我是为了监督你俩别暗里破坏了市容环境,就要寸步不离地盯着。怎么,觉得不满意?要不要我再找个加强排来给你俩‘护驾’?” “别!千万别!”还是那句老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一小弟无数的“母蛇”,胖子可不想把探宝变得跟游街似的,只得放软:“您监督,随便督,不督不舒服斯基。” “算你识相。” 见胖子识相低头,王献芝满意地颌首,又看向陈婵馨。 “哼!”纵有千般不爽,但被胖子连打眼色,短发妹妹也只得稍作退让,便鼓着嘴道:“一起行动也行,不过你得保证不向外头乱说。我可不想一场辛苦下来好容易找到了东西,一回头有关部门便找上门来,用五张红票票加一张小证书就把宝贝换走。” “这个你放心。若真找到了宝贝,里头自然也有我一份,我怎么会乱说?” 不屑似地飞了眼陈婵馨,又大力地一挥手,犹如指挥千军万马,王献芝便当先往清凉山上行去。 “…什么叫也有你一份啊?你丫不是监督嘛?之前还把献夫赶走,敢情是想监守自盗吃独食啊!” 望着王献芝大步流星的上山背影,短发妹妹一下娇呼起来,自不肯这么轻易被对方一句话就分去了未来的好处,便急追着赶上去理论(撕逼)。 “你看,资本家就这嘴脸,骨头还没扔下呢就开始狗咬狗了。” 胖子拖在最后,嘿嘿笑着朝曹灵儿调侃。 “呵呵。” 曹灵儿也被逗得一笑。 “你别介意啊。王献芝就这脾气,自小目中无人惯了,不是特意针对谁。” 再走了几步,许鼎忽又道。 “没关系。我省得。” 曹灵儿微笑地摇摇头,并无被沦为“路人”的尴尬或怨怼。 “实际王献芝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品倒没的说。今天大家能聚在一处也是善缘。今后若在金陵城里遇上什么周转不开的急事,尽可找她帮忙,定能给办妥的。” 暗赞曹灵儿的聪慧稳重,许鼎也是一笑,又额外关照一句。 后者听了先一抿嘴,随即轻轻点头。 清凉山不高,石头城遗址更是荒得斑驳疏离。 也就个把钟头,四人已将山上山下踩了遍。却如昨日一般,无甚有价值发现。 “许胖子,怎么说?” 好像最严厉的监工,王献芝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许鼎,一股冷冽之气油然而生。 “没怎么说。接着转莫愁湖呗。” 许鼎却是全然免疫对方这种能让新兵股栗的冷意,随意一耸肩。 “就是,探宝多不容易,哪能像某人以为的一蹴而就。” 陈婵馨亦在一旁帮腔。 “那别废话,赶紧下山。” 典型的军人作风,王献芝只冷笑似地撇撇嘴,又当先下了清凉山。 “你们两个跟我上车,许胖子骑车在后头跟着。” 回到吉普旁,王献芝忽对另两女道。 “这个…” 似乎很不想上某人的车,短发妹妹蹙着眉头。 “上吧。现在交警也该上班了。” 许鼎倒无所谓被区别待遇,反向王献芝笑着一点头。 “…好吧。” 似也不想真跟金陵城的警察叔叔攀上交情,陈婵馨一咬牙,只得上了吉普。 随后曹灵儿也跟上。 “许胖子,跟紧了。” 跨上驾驶座,“哐”地拉上车门,王献芝一个脚底加油,吉普便轰鸣着驶上道路,如一头小怪兽般嚎叫着向南冲去。 “喂,你慢点!死胖子可追不上!” 后座的短发妹妹立即嚷起。 “哼,就要累累许胖子。”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陈婵馨,王献芝一挑细黑长眉,嗤笑道:“你倒是关心他…够难得啊…” 章一二二 莫愁 ?“哼!” 对于王献芝的话里有话,陈婵馨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憋着不让面色变红,便低哼一声不再多言。 其实莫愁湖距离清凉山也不远。沿内环南下、转进汉中门就到,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公里。而所谓“累累许鼎”亦不过斗气话罢了,捉弄一二而已。 可不想才当在莫愁湖公园前停下、还没熄火,王献芝却忽自后视镜中见到一肥硕身影踩着二八坦克转过街角、如转烽火轮般疾追上来。 “这么快!?” 王献芝陡然一惊。 虽说在城里驾驶是压着车速的,但机动车到底与非机动车有天壤之别,一公里下来足以拉出一到两分钟的时差。但现在吉普才停稳,自行车却已“追屁”似得赶到,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你打鸡血了?” “咣”地开门下车,王献芝眼望已到近前的许鼎,眉头紧皱。 “是打了。三百cc的肯德基,还添了份土豆泥润滑呢。” 一个漂亮的神龙甩尾停下“老坦克”,许鼎脸不红、气不喘,嬉皮笑脸相对。 “哼,你个饭桶许…” 自听出对方的得意,王献芝立时一板脸。 “嘿,总好过你个漏勺王。” 谁知许鼎想也不想,直接回嘴。 而一听闻“漏勺王”三字,原本始终酷冷军范儿十足的王献芝忽一下涨红了脸,竟罕见地显出一丝羞色,整个人也如同遭人点穴定身了一般,连鼓唇反击也一时不能了。 “什么漏勺王?谁漏勺?赶紧说给我听!” 而一旁的陈婵馨也立时抓住战机,就凑上来火上浇油。 “不许讲!” 终于王献芝彻底爆发,就向着胖子一声大吼,同时双手捏拳、弓步打开,直上前给许鼎来了场“全武行”。 “没…没…没漏勺…” 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发飙,胖子一边敏捷躲闪开劲力十足的军体拳攻击,一边大呼小叫地解释。 可惜怒火十足的王献芝根本不予理睬,只是拼命追打不止。 而见到老对头似乎起了真怒,本还想着好好八卦一番的陈婵馨也不再额外煽风点火了,就拉着曹灵儿一起站到一边,避免遭到误伤。反正等回头没人的时候还能悄悄盘问那只胖子,量他也不敢隐瞒。 最后,在逃了几圈无果之后,为尽快平息下王献芝的雷霆之怒,胖子终究还是假装躲避不过、重重给其擂了两拳,算是两下扯平。 “哼!下次如再敢胡说,老娘就拆了你的肥膘扔湖里喂王八!” 两拳狠狠到肉、多少算挣回了面子,又见短发妹妹似也吓得缩回去、不敢再出来问东问西,王献芝这才按下心火,恶狠狠威胁下一句,就独自一人朝莫愁湖公园里大走而去。 “真霸道!” 有些不忿王献芝揍了许鼎,陈婵馨皱眉上前查看。 好在胖子挨拳的膀子上黝黑如初、青紫全无,短发妹妹才放下心。 “咱们也进吧。” 摇摇手示意自个儿没事,许鼎便招呼着曹灵儿一同入了园。 相较于昨日去过的玄武湖,莫愁湖的面积要小上许多。 莫愁湖之名取自“莫愁女”,相传是南梁时的一位民妇,因夫家受梁武帝迫害而投湖身亡。后乡民因怀念此女,就将这片清幽湖水改名莫愁湖。 后历经宋、元两朝,莫愁湖皆因美景颇具盛名。直到大明定都金陵,此湖更盛极一时,成为中山王徐达的私邸之一。 待明亡后,莫愁湖盛极而衰,其台榭楼宇尽皆倾覆、掩于荒草萋萋。又到清乾隆年间,当时的江宁知府捐出奉银修缮莫愁湖,使之再复旧观、重现隆盛。 走进莫愁湖公园,就可见静水如碧、波澜不惊,清谧湖面中蕴着丝丝妙韵,直是典雅难言、让人一见倾心。 哪怕怒气未平,面对如洗如璧的湖水,王献芝亦不禁呼吸渐轻、躁意稍平。 “这片楼是三十年前重修的。原来曾国藩修起的湖心亭、胜棋楼、郁金堂早在‘十年’里被毁坏一空了。” 作为在金陵长大的“地主”,王献芝对这片莫愁湖很是熟悉,见许鼎等人跟上来,便冷声讲了几句。 “啊,近年重修的啊?那可找不到原先的线索了。” 短发妹妹看看四周仿古如古的大片楼阁,不由失望道。 曹灵儿亦紧皱眉梢。 “未必。” 沉默有片刻,许鼎望着莫愁湖水,忽道。 “怎么说?” 听到这话,短发妹妹立即眼神一亮。 而一旁的曹灵儿和貌似不甚关心的王献芝亦竖起耳朵静听。 “小芝刚才说,曾文正公曾大举修缮莫愁湖?” 收回目光,许鼎转看向王献芝。 “是,没错。” 王献芝一点头。 “但曾文正公为何要专门修缮莫愁湖呢?” 胖子忽又一问。 “这…” 对于这般奇特的问题,三女俱是蹙起娥眉,却都没有答案。 “按《清史稿》记载,曾文正公在金陵待的时间并不长。一是剿灭太平天国、攻取‘天京’时,曾留军当地一年;二是数年后再任两江总督,却不久就死于任上。”许鼎用手点点额头,似是回忆当年学下的青史典籍,徐徐道:“而在这短短时间里,于那许多军国大事围拢下,曾文正公又何来如此雅兴去修复一座为战火毁去的园林呢?” “对呀,听你这么讲似乎是有点奇怪呀。” 歪头想着,陈婵馨亦疑惑道。 “许大哥的意思是,曾国藩‘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曹灵儿有些明白了许鼎的意思,轻声开口。 “沛公?什么意思,你们?” 王献芝最不耐烦,直追问道。 “当年‘天京’陷落、天国灭亡,但天国宝藏却不翼而飞。清廷上下都认为是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分了财宝、中饱私囊,却被当事人否认。若事实确如曾文正公所言、湘军并未得到天国宝藏,那么消失的财宝就一定是被秘藏某处。而事隔多年再返金陵,曾文正公依旧追查宝藏线索不绝,便是希望将财宝找出、以还自身清誉于天下。” 看着王献芝,许鼎终于道出自己的推断。 ; 章一二三 探水 ?“什么!?你是说曾国藩名为修莫愁湖,实际是在找宝藏,但还没来得及寻到就死了!?那财宝就在这莫愁湖里!?” 终于听明白胖子的意思,王献芝一下高呼起来。 而好在今日公园游客不多、也没有外人在近前,其呼声才没有被听去、秘密得以继续保存。 “冷静,冷静,先别激动!我也只是推测,并不一定对。” 见状许鼎赶紧上前泼冷水。 “好!那你说,要怎么干?” 在陈婵馨鄙夷的目光中,王献芝迅速回复冷静,问道。 “可能的话,我想下水探探。” 扫了眼湖面,胖子道。 “行!” 谁知王献芝直接一口应下,也不理会几人奇怪的表情,就摸出一只军方版手机,拨出号去。 “…对,是我,王献芝…立即调一套下水用的工作服来莫愁湖,要最大号那种…对,另外跟地方上打好招呼,就说需借莫愁湖公园作临时演习用,时间半天…对!立即执行!” 仿佛开火的机关枪,王献芝就对着绿色手机话筒一通直喷,接着迅速收线挂断、一如打仗一般。 “等半小时。” 收起手机,王献芝转向许鼎。 “没问题。” 好像早已熟悉王献芝的作风,胖子只了然地点点头,就伸着懒腰走去一边欣赏湖景了。 而短发妹妹和曹灵儿却从未见过如此粗直的“女军风采”,不由表情奇特、面面相觑。 大约二十分钟后,公园外忽传来一阵车辆轰鸣,一听便是大排量柴油发动机的工作声浪。 随即,一连串报数口号声响起,竟是清一色脆亮女音,仿佛黄鹂鸣柳。 “来了,准备吧。” 看了眼手表,王献芝略满意地点点头,向许鼎道。 “时刻准备着。” 胖子嘿声笑笑,又故意大猩猩似地擂擂胸口。 “哼。” 看不惯对方的“丑态”,王献芝直接撇头转身,就朝着已进入公园的那队女兵大步过去。 “报告连长,通信连一排一班奉命来到,请指示!” 带队的女兵亦是短发军装、佩上士衔,容貌清甜、端正敬礼。 另一边,公园的工作人员也急步跟在旁边,一脸的大汗。 “手续都齐了?” 王献芝点点头,首先问道。 “都齐了,已交付了这位罗园长。” 女上士大声答道,看向身旁的中年胖大叔。 “手续都收到了。莫愁湖公园一定积极配合同志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劝离其他游客了。” 抹去满额汗,胖大叔赶紧点头。 反正金陵是江南大营的司令部驻地,各种大小演习早已见惯,倒也熟门熟路的样子。只是这冬天了,胖园长跑上几步就满头大汗,可见身子骨实有些虚。 “恩,谢谢。”王献芝朝胖园长点点头,依旧表情严肃,又看向女上士:“工作服呢?” “已经从后勤处紧急借调了,五分钟内即可到达。” 女上士想也不想,高声回答。 “五分钟?好,现在开始计时。” 王献芝嘴角一动,看向腕表。 “是!五分钟!” 女上士习惯了上司的作风,当真严谨与严厉兼备,立即再次大声确认。 而眼见如此对答和两人严肃异常的神情,虽明知这里不是军营,但陈婵馨还是生起一种置身军伍、令下如山的别样感觉。再看向王献芝,目光也不由轻轻一变。 果然说五分钟就五分钟,当一个班的女兵配合工作人员将莫愁湖公园迅速清场完毕,一只铁皮大箱也被送进了莫愁湖公园。 王献芝签收后,遂令上士打开,便见箱里满满盛着一套连体的橡胶潜水服,甚至连封闭玻璃头罩和粗大输气管都有,当然后两者是用不上的。 “试试吧。” 将包括胖园长在内的无关人员都赶出公园、只留下嫡系部下在周围巡逻警戒,王献芝才对早跃跃欲试的许鼎道。 “要说还是你能干呢。” 胖子嘿嘿夸奖一句,便单手把几十斤重的水下工作服提溜出箱,也不用人帮忙,自己七上八下地就穿了起来。 “幸好拿了件最大的。” 哪怕是最大号的工作服,穿在许鼎身上依旧紧绷绷的,王献芝不由感叹摇头。 也不废话,才穿戴整齐,胖子就朝三女挥挥手,接着一步冲出、直跃入冰凉湖水中,宛如秤砣砸水。 “呀!” 叫着躲开四溅湖水,陈婵馨朝许鼎的背影狠狠瞪眼。却见胖子已稳稳站在湖中,水花却直淹其胸口,距离下巴不过数指而已。 “没问题吧?” 虽然专业的橡胶防水服足以隔断水浸和寒冷,但天生并不善水的短发妹妹仍旧不禁担心。 “会有什么问题?”也不回头,王献芝冷笑一声,指指湖面:“莫愁湖的平均水深也就一米多。只怪许胖子自重过大,自个儿陷下一段,怨不得旁人。” “额…也是啊…” 大凡湖泊河流,水底多少都有淤泥,尤其安静水体中的泥层更厚。现在一米八的许鼎都快被淹到脖子,只能说明娇柔的莫愁湖实是经不住某胖的“无情摧残”,几乎就要穿底。 “找根棍子,我扫湖底看看。” 许鼎本人倒不担心自己会把湖底踩穿,尝试着拔腿走了几步,又带起大片泥浊,就向岸上喊道。 “去找根棍子。” 王献芝撇撇嘴,命令下去。 女上士的办事能力极强,只两分钟,便不知从哪儿取来根四米开外的竹竿,似是谁家的凉衣架。 接过竹竿,王献芝略一掂量,忽地抬膝一顶,竹竿当场断为两截,长短不一。 随即,王献芝把长的那段掷给胖子。 “功夫见涨啊?不赖!” 顺手接下竿子,许鼎向王献芝比了个拇哥儿。 后者则少见得没有回嘴,反唇角轻轻翘起,似是颇为这句称赞而高兴。 看得一旁的女上士暗暗咋舌。 转回头,许鼎捏捏手中竹竿,忽地一下拔起,接着握住杆子一头、将另一头如鱼叉般向水中迅疾刺下。 从岸上看,就见那三米竹竿竟几乎大半笔直入水不见,只余下不到两尺的长度留在水面之上、握在胖子掌中。 ; 章一二四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杆子不错。” 仔细感觉了下竹竿的强度和韧性,虽猛插进湖底淤泥多尺但仍只是略弯不折,堪堪可以用来简单勘探湖底了。许鼎自是满意点点头,便迈步朝湖心方向缓步走去。 “小心啊!” 虽知湖水浅浅、不足没人,但眼见胖子孤身远去,短发妹妹还是忍不住喊出一声。 自然又惹来王献芝的鄙夷嗤笑。 越往湖中央去,来自脚下淤泥的吸力就越强,许鼎的动作也愈见轻柔舒缓。虽说小时候亦是日日往浙东的大小河中捉鱼戏鳖,但毕竟与眼下的“扫湖”有本质区别,不是说仗着水性好就能为所欲为的。 一路脚高脚低地往纵深去,许鼎拄着竹竿时时往湖底戳刺。 虽不见其用力如何迅猛,但每次杆子插下,竟都能激起一声仿佛破鼓的闷响,传彻莫愁湖公园,亦听得一些识货者“胆战心惊”。 “连长,这胖子什么来头?那个…是内劲吧…” 终忍不住,女上士壮着胆子问道。 “…你倒有眼力。” 沉默了一下,王献芝轻轻点头,话音清冷中却透着某种难言羡慕乃至佩服。 “真是内劲!?” 入伍三年、因一直跟在王献芝身边,女上士也算见识不浅,但关于内劲她仅在一次军部举办的年终表彰晚会中从一位兵王身上见过。当真能做到以指断刀、手枪不透,令人印象极深。而眼前胖子击水若擂鼓,这用普通力道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女上士才不由有此一猜。 “这个…羡慕不来。老祖宗传下的宝贝,最重天赋与悟性,不是辛苦用力就行的。” 看了眼两颊升红的女上士,王献芝轻叹口气道,却不知是说与旁人、抑或说与自己。 一直来到湖心,起伏的湖水几乎就淹没许鼎的下巴。远望去,胖子便如一只肥鸭在湖中笨拙泅水,看得隐隐担心的短发妹妹亦发笑不止。 只是一路扫湖过来,却未在莫愁湖底找到任何异样。无论杆插还是脚踩,一切都软黏一片,仿佛过了期的芝士蛋糕,不时泛出一阵腐浊气味。 在湖心缓慢转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许鼎朝岸上几人摇摇头,就打算再往对面方向走几条线试试,看能否有蛛丝马迹的收获。 “看来希望不大。”望着在湖中徐徐转向的许鼎,王献芝摇摇头:“如果曾国藩当年真把莫愁湖认作太平天国的藏宝地,定然已将这片湖水梳篦了不知几回,哪容得你们再捡漏。” “随便咯。他玩得开心就好。” 短发妹妹无谓地耸耸肩,似是全不在意太平宝藏真正的下落。 “陈婵馨,你跟许胖子到底什么关系?” 一下转过头,王献芝直定定地看着对方,终露出前所未有的疑惑与吃惊。 “你管我。” 陈婵馨脸色一红,随即大声叫起。 章一二五 湖陷 “怎么跟许胖子认识的?不会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吧?” 见陈婵馨反应突兀,王献芝心里越发笃定,继续追击。 “相亲个屁!谁跟死胖子相亲!?” 短发妹妹立即予以否认,还做出一副嫌恶表情,却是越发欲盖弥彰。 “呵,你就嘴硬吧!”王献芝摇摇头,故做声道:“要说,许胖子虽人品不怎样,但本事确实不小。加上又是博望先生的嫡脉单传、未来浙东许氏之主,在不少人眼里已是不折不扣的香饽饽哦。” “说的是你自个儿吧。我可听献夫叫死胖子姐夫,今天一早又这么巴巴赶来,不会是来寻夫的吧?” 短发妹妹当然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性子,当即鼓唇反击,却又隐含酸意。 “哼,那不过是长辈之间的玩笑。我跟许胖子最多也就个损友关系。倒是献夫从小把他当成亲大哥,每次见了都亲得不行。” 王献芝只淡然摇头,一派“清者自清”模样。 “那你刚才还把献夫赶走?” 陈婵馨责怪似地皱眉头。 “那小子最近正积极向组织靠近、准备‘混’个预备党员,怎么可以擅自离校旷课!?” 虽表面不显,但王献芝对于弟弟的各方面情况实是关心异常,处处严格要求。 “好吧。那晚上一定聚聚。” 陈婵馨理解地点点头,虽然她本人就是燕大的逃课大王。 “许胖子,找到什么了吗?找不到就赶紧上来,莫愁湖公园也只能封个小半天,时间长了可不行。” 又与陈婵馨闲谈了一阵,王献芝看眼腕上军版手表,转头朝湖里大喊一声。 “知道了…” 湖心的许鼎还在“踩水”,却始终没有收获,不由也怀疑当年曾国藩是不是已“打扫干净”,又或者东西确实不在这莫愁湖里。 没法,胖子只得收回竹竿,转身往湖案方向撤。 可当他才相左迈出一步,忽然只觉脚底莫名一空,仿佛踏在了一片浮沙上。接着便听水底传来“嗵”的一声闷响,一股巨力从左脚位置传来,竟是把他整个人往下吸去。 猝不及防,许鼎当即身体一歪、直由一侧向水中滑落下去,瞬间没顶。 “胖子!” “许胖子!” 忽见变故发生,岸上两女俱是大惊。 尖叫声中,陈婵馨已向湖水急奔过去,竟是要直接下水救援。却被王献芝一把抓住。 “你给我待着!我去!” 王献芝极为干脆,当即下令部下紧看住短发妹妹、不许她有丝毫乱动,自己则一个投身、已跃入冰冷的湖水,就朝许鼎淹没的地点疾游过去。 但就在这时,又有一片巨大水花荡起,紧接着一个圆硕身躯猛地自水下冲出,好像疾速上浮的潜水艇,立时在湖面上激出滚滚涟漪。 那正是许鼎 “胖子!” 被女上士牢牢抱住、挣脱不得,陈婵馨几乎哭出,但见到许鼎总算平安出水,才一下放下了心,却又不由泪水涟涟。 “许胖子!” 见到许鼎重新浮上,王献芝也是长出口气,接着就要继续游上与之靠拢。却见对方忽地猛摇摇手,示意赶紧离远。 王献芝也是机警异常,又深知许鼎的一些本事,赶紧一个漂亮原地翻转,就调转方向朝岸边回游过去。 而许鼎亦猛地发力,向另一边湖岸疾游过去,看速度竟一点不输于体态健美修长的王献芝、亦不受身上沉重的防水服限制一般。 “咚!” 就在这时,湖底忽然又发出一阵巨大闷响,仿佛擂鼓。 便在许鼎没水的位置,忽有一个巨大漩涡升起,好像一道水中飓风,向四面八方迅疾蔓延出去,转眼已覆盖住湖心的小半水面。 好在许王二人游速极快,在漩涡追上前已游出到安全位置,才没有被影响到,否则后果真不好说。 诡异漩涡来得快、去得亦疾,仅维持了不到十秒钟就忽地缩小平复了下去。待到王献芝回到岸上,漩涡已然消失无踪,整片莫愁湖又变得安宁一片、宛若处子。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水漩子?” 一直于岸上旁观,陈婵馨把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惊疑。 怎么说莫愁湖水也就平均一米多些的水深,面积既小、又是内陆湖,怎就会爆发这般奇怪的漩涡呢? “没事吧?” 这时,在远处上岸的许鼎也小跑过来,问向浑身湿透的王献芝。 “没事,我去换身衣服。” 王献芝随意摆摆手,见许鼎也是一副无恙模样,就出公园回吉普车上更换军服。 “怎么泪水汪汪的?” 目送王献芝离去,再看向陈婵馨,发现泪痕犹存,不由问道。 “谁泪汪汪啦,那是风大吹的。”陈婵馨自不肯承认,随手抹把小脸,看着胖子:“刚才怎么突然沉水底下去了?太胖把地踩穿了?” “这个…好像还真是。” 却不料胖子竟一点头,直接认了下来。 “啊?” 短发妹妹一下张大了嘴,反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那个漩涡怎么回事?” 军服换起来最利索,没一小会儿王献芝已回到湖边,许鼎的防水服却只脱到一半。 “不清楚,就像真把湖底踏穿了一块,忽然水流就往底下猛灌下去。” 许鼎摇摇头,亦是不解。 “难道这莫愁湖底还有古怪?” 望着平静如洗的湖面,王献芝紧皱眉头。 不过既然可能存在危险,就不能随意再派人下去勘探了。 “除非封住水源,拉几台大功率泵机来把水抽干,否则很难弄清了。” 总算把防水服脱下,胖子只觉一身轻松,不由大大懒腰一个。 “封湖抽水?那需要大营指挥部下令,而且必须有上得了台面的理由。要不你去申请试试?” 没好气地盯了眼许鼎,王献芝指挥部下收拾残局。 随后女上士干净利落地把场地物件整理清爽,一个敬礼后就自行带队离去了。 “训练有素哦。” 目送一队女兵走远,胖子摇头晃脑地夸赞道。 “哼,也不看谁带出来的兵!” 王献芝自有骄傲,尤其是以将女身份在江南大营服役、毫不坠乃父之威,当真是实力所致。 “好了,都中午了,先找地方吃饭,下午再寻别处就是。” 这时,陈婵馨提议道。 章一二六 金陵味道 金陵是王献芝的主场,午饭自然听她的。 “牛肉锅贴和鸡鸭粉丝汤?午饭吃这!?” 站在拥挤的小店门口,看着如长龙般的排队等候的人群、以及坐在油腻小桌旁饕餮正欢的食客,陈婵馨感到有些懵逼。 “就吃这个。” 王献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接着一个侧步转身,已灵活异常地把近旁才走人空出的小桌霸占下,又回头朝许鼎喊:“许胖子,排队去。” “好嘞。” 许鼎则丝毫不怵眼前有些脏乱纷闹的环境,反大口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牛油与鲜辛混合的香气,一边还咽唾不止。 “别嫌弃店小,要吃出真正的金陵味道,还得上这样的地方来。” 见短发妹妹正用纸巾擦着塑料凳,王献芝习惯般地冷笑一声。 “真正的金陵味道?” 抬起头,陈婵馨不解地看对方一眼。 “尝过就知道了。” 也不多解释,王献芝与曹灵儿一起收拾下桌上残留的一次性餐具残渣,又喊过忙碌万分的服务员抹了把桌面,才三人一起坐下。 “这家店我也听说过,是三十年的老店了,只卖牛肉锅贴和鸡鸭粉丝汤两味。而且每天仅做早午两市,到点就收店打烊,绝不多卖,所以日日生意火爆、回头客极多。” 曹灵儿常年在金陵生活工作,因此也有耳闻。 “这么拽?”短发妹妹似有不信:“有钱不赚?” “就这么拽。”这时,王献芝直接起身:“你们看着座儿,我去帮许胖子。” “好。” 曹灵儿点点头,把自己的位子向空旷一侧移了移。 因午市实在火爆,等轮到时已经过去了三锅。 看着又一锅新出的牛肉锅贴滋滋冒着喷香油花,许鼎只觉自己的小宇宙就要爆发,当即对卖锅贴的小妹大吼一声:“来半锅!” “半锅?” 看着胖子,小妹瞪大眼睛,当场当机。 只听说论两论斤的,就没见过开口要买半锅的。不但店员们看胖子如看外星人,后面排队的食客更是齐齐大怒。你丫的一人包了半锅,让其他人干看着吃西北风啊!? 可惜胖子实长得身高体壮,一看也是善茬,终究敢怒不敢言。 “别愣啊,赶紧装盘。另再来四碗汤,多加葱蒜和胡椒面啊。” 见小妹愣着不动,许鼎还急了,又大叫一声,总算把场面重新喊活。 “半锅牛肉锅贴,四碗汤,一共…两百三。” 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客人盛锅贴,一边急急心算出价钱,小妹额头见汗。 “好。”胖子点点头,伸手就接过锅贴垒成小山似的大铁盘,便朝王献芝一挪嘴:“给钱。” “你个饭桶,锅贴也能吃出两百,我算服了。” 王献芝一边摸出钱包,一边习惯性地损回一句。 把满满三大盘牛肉锅贴搬回小桌,又小心端来四碗滚烫鲜汤,许鼎招呼所有人拿筷开吃。 “小心啊,里头有汤汁,可烫。” 为三位女士分夹了几只牛肉锅贴到面前,许鼎一边不放心地关照陈婵馨。 “哦…锅贴啊…” 短发妹妹亦是第一次吃这东西,果然闻着香气盈鼻,就夹起一只、薄唇轻启,小心翼翼地咬开一角。 当即,一股热汁急涌出来。 好在陈婵馨已有准备、没被激上,等用嘴朝锅贴内瓤吹了几口、散开热气,才又嘬唇对准破口轻轻一吸。 立时,一股香醇异常的牛肉汤汁浸入口中,瞬时让满舌满口都跃动起来,便仿佛在异香中摇摆舞蹈一般。 待汤汁咽下,又对着锅贴咬下一口。 那齿端先是划开软糯焦香的面皮,进而切入鲜咸香嫩的牛肉芯子,接着两者合一、囫囵大嚼,面皮焦香混合着牛肉鲜香,直使人有种口中升起朝阳的幸福满足感。 “好吃,好吃!” 哪怕再不习惯小铺子的经营环境,但牛肉锅贴确实大赞,陈婵馨不由高举大拇指。 “慢点吃,喝口汤试试。” 虽叫人家慢点吃,胖子本人却已往嘴里塞了四个锅贴,看得王献芝和曹灵儿如观杂技。 “这个叫鸡鸭汤?” 眼前的大碗里汤水微漾、上浮葱花和点点椒粉,但陈婵馨几次滑动汤勺都未能从中找到任何鸡鸭肉踪影。反是发现有枚枚指尖大小的红色小方块或沉或浮,再伴着一团纤细粉丝,于大碗中唱着主角。短发妹妹不由奇怪。 “外行!谁说鸡鸭汤就一定要有肉。”王献芝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见陈婵馨老是持匙疑惑不动,就嘲笑道“这汤是自是整鸡整鸭熬的,里头还有新鲜鸡鸭血。” “这是血!?”似从未见识过这般“黑暗料理”,短发妹妹又是大惊:“难道我们成吸血鬼啦?” “吸血个泡泡,就一血豆腐。快试试,滑嫩得很呢。” 胖子嫌汤里的胡椒味不足,不知从哪顺回一瓶,又给陈婵馨碗里撒上不少。 “哦。” 短发妹妹一点头,用汤匙舀起块四方的血豆腐,轻吹去一层热气,然后小心送入嘴中。 “唔…烫…烫…” 浸透了汤汁的血豆腐内部依旧热度较高,立时激得陈婵馨喊烫不已。 但随着舌头一阵搅动,血豆腐即在口腔内完全散开,变作一枚枚饱含奇鲜的“美味炸—弹”,彻底引爆味蕾。 “哇,好鲜!而且又滑又嫩,比嫩豆腐还嫩!” 一下被美食征服,陈婵馨一边呼着微烫的嘴、一边手舞足蹈。 “知道好吃了?呵,没两把刷子这小店能开三十年?” 王献芝的胃口也很好,虽然绝无法跟某胖子比,但在女生里必是翘楚了,便夹吃牛肉锅贴不停,同时不忘揶揄短发妹妹。 “哼!” 陈婵馨自不理会“敌人”的嘲讽,自顾自继续小心翼翼地喝汤、吃血豆腐,俄尔又夹起只锅贴津津有味地吃起。 如此一餐午饭,虽看似有些简陋,但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尤其胖子一人干掉几斤牛肉锅贴,从此被小店老板铭记在心、奉为vvip。 直吃到下午一点半,四人才一齐打着饱嗝起身离开。 “下头打算去哪儿?” 王献芝看看许鼎,一副奉陪到底的架势。 “文庙的秦淮河吧。” 胖子想了想,给出新目标,不过看模样也是信心不足。 毕竟两天来转了金陵城各处,可说上山下水,却没一点发现,实令人有些意气消沉。 “那走着去就是了,正好消食。” 王献芝想也不想,直接道,便当先转身往前走,好像率领精兵强将的先锋官。 “那就走吧。” 锅贴小店确实离文庙不远,直线也就一公里而已,三人便两前一后地跟着王献芝往目标方向慢慢踱去。 说起金陵的秦淮河,国人脑中最先反应出的便是“十里秦淮、烟花胜地”;又或者朱自清先生的《桨声灯影》。此前者,即代表了旧华夏最具名声的香艳欢场,而后者则是一幅脱出声色犬马、只余清冷静寂的“文心夜巡图”。 不过才当来到秦淮河畔,望着对岸的文庙墙影,陈婵馨一下失望地大叫出声。 连同许鼎和曹灵儿亦是大声叹息。 章一二七 今日秦淮 “怎么也是新的啊!?” 望着文庙接近簇新的墙瓦,许鼎等三人都是大声叹息。 没的说,这也是近年新建的仿古建筑。 “老文庙在三七年抗战时被倭寇的炮火炸毁了。这座楼是前两年市里筹款重建的。而且不单是文庙,连着旁边的‘乌衣巷’也是新造的,不过是怀古的景点而已。” 到底是地主,王献芝对此门清,摇摇头介绍着。 “啊呀,怎么到处都是重建仿古!?咱堂堂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地面儿,怎么要找点真东西就这么难呢!?” 眼见实无古迹可寻、更勿论循古探宝了,陈婵馨一下泄气地嚷起。 连同曹灵儿亦是一声叹息。 “华夏自古多战乱,真正的太平日子本没有几天。”胖子转身看看短发妹妹,笑着摇摇头:“就拿这乌衣巷说,乃王、谢两大豪门的家宅,走出过王羲之、王献之、谢灵运等超级大家。那首‘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讲得就是此处。可惜晋朝胜地,距今千年,怎么都逃不过光阴荏苒。” “的确是可惜。百千首脍炙人口的诗词都流传下来了,可其中描述记载的亭园楼阁、舞榭歌台却俱烟消云散了…” 身为古文学讲师,曹灵儿对此更是感怀尤深、神情落寂。 “好了,几位,没时间悲古伤今。秦淮河就这样了,要不许胖子再钻水里游游,看能不能捞着什么?” 一旁的王献芝似有不耐烦,一瞅胖子。 “游个屁,当我属王八的啊,专往水里钻!?” 许鼎想也不想,回瞪王献芝一眼。 “呵,游秦淮河怎么了?当年这里也是莺歌燕舞的风流地,最合适你花花肚肠的许胖子了。” 王献芝也是不惧,再跟许鼎眼对眼地斗鸡。 “我哪有花花肚肠?你可别污人清白啊!” 说其他还行,被污蔑花心胖子就不乐意了,当即反唇相讥。 “还不花?当我不存在啊,你跟陈婵馨两个眉来眼去那么久,是人都看懂啦!” 王献芝终于抛出杀手锏,当即威镇全场。 “哪…哪有…” 莫名的,许鼎第一次显出慌乱神色,平日再油滑不过的舌头也打了结。 “谁…谁跟死胖子眉来眼去啦!?倒是你,跟他结的娃娃亲,今天就是来寻相公的吧?” 虽然同样满脸尴尬红潮,但短发妹妹到底比胖子“中用”,转眼间定下阵脚、有的放矢地大肆反击起来。 “相个屁公!就许胖子那模样,多看一眼我都担心晚上做噩梦。” 王献芝对于“娃娃亲”三字也极是敏感,立即彻底否认。 “且,为了帮死胖子探宝,我也是咬紧牙关地强忍,也是天天晚上做噩梦!” 短发妹妹从不肯气势输人,当即大叫一声,表明自己大局为重、个人为轻的严正立场。 “看着许胖子,我现在就要作噩梦!” 不怕强、就怕比,王献芝同样不愿坠了威风,大吼起来。 “看着死胖子,我都吃不下饭…” “看着许胖子,我中午吃的就要吐了…” …… 好像两只进了斗罐的蛐蛐,陈婵馨与王献芝再次爆发针尖对麦芒的“拼死大战”。当然,作为大战的媒介物,许鼎的形象被一路丑化到底,转眼被打为负值,可谓池鱼之灾。 倒是看得一旁的曹灵儿偷笑不已,只是强忍着不出声。 “喂喂,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啊!”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连火星小绿人都要比自己周正可人了,许鼎不得不发出意正词严的正式抗议。 “死胖子一边去,人丑别说话!” 哪知陈婵馨甩也不甩,继续激战不休。 “不许把脸转过来,否则我吐你一身!” 王献芝亦不示弱,接着跟对手死磕。 “唉…” 肉多无人—权、一胖毁所有,许鼎长叹一声,乖乖闭了嘴。 “她们这样…没关系吧…” 见陈婵馨与王献芝越吵越大声、越吵越有劲,曹灵儿终于也起了些担心。 “没事。随她们,吵累了就不吵了。” 胖子又看过去眼,摇摇头,表示唯时间能抚平一切。 “……” 曹灵儿也只能无言以对。 “对了,你说这文庙怎么就建在了秦淮河边呢?” 似是无聊,望着如锦带妖娆的潺潺喝水,许鼎忽然发问。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建这儿呢?” 未能跟上胖子的思路,曹灵儿不由反问。 “你看啊,文庙既是一地文坛教化的中心,又是选拔秀才、举人等国家预备官吏而举行乡试的重要地方。而秦淮河呢,是倚红偎翠的风月之所。这就好比把高考场地放在了红—灯区,你说古人到底按得什么心?” 煞有介事,胖子提出自己的疑惑。 “这…”此事还真不能细想,曹灵儿当即被许鼎问住:“明清时,金陵府又称南直隶,夫子庙的确是国子监的考场。但为什么就设在了秦淮河…” “嘿,国子监国子监,国子果然个个奸…” 就接着曹灵儿的话头,许鼎忽然嘎嘎笑起,说不出的猥琐逼人。吓得曹灵儿赶紧躲到一旁,装作不认识这个斯文败类。 但就在这时,许鼎忽然一声大喊:“我猜出宝藏在哪儿了!” 立即,陈婵馨、王献芝、曹灵儿三人目光齐聚过来,一时场中无声。 章一二八 解出 “猜出了!?” “呵,不是又胡猜的吧?” 陈婵馨与王献芝停下互喷,看向许鼎,或疑问、或不信。 “许大哥,你想到什么了?快说。” 而曹灵儿对胖子依旧信心,急急追问。 “还记得那隐喻宝藏所在的八个字吗?” 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许鼎反问曹灵儿。 “面水靠山;宝藏其间。” 曹灵儿自然记得,直接道出。 倒是王献芝首次听闻这般的“切口”,不由蹙眉沉思。 “对,就是这。一面‘四象金牌’指出了金陵,而‘面水靠山;宝藏其间’八个字便是代表宝藏的具体位置。但此前我们着重思考的都只有‘面水靠山’这联,却忽略了同样重要、或者说更重要的后半阙。” “后半阙?‘宝藏其间’?这有什么重要的啊?”短发妹妹当即不懂了,直盯着许鼎:“明明上阙的‘面水靠山’是标明宝藏方位,下阙才会讲‘宝藏其间’。哪有像你说得下阙是关键呢?” “上阙的确重要,你说得不错。但金陵城里‘面水靠山’的地方实在太多,几乎数不胜数。如果光靠这个提示,后来人几乎没可能找出宝藏来。所以一切的一切,仍落到了下阙的‘宝藏其间’,又或者说,那个‘间’字上。” 许鼎终于道出了关键。 “间?” 听到这,三女都是茫然。 “也是刚才小曹的话提醒了我。” 胖子点点头。 “我的话?” 曹灵儿愈加疑惑了。 “对。这个‘间’,我认为真正代表的,应该就是‘国子监’!” 许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国子监!?金陵大学!?” 曹灵儿不愧深通华夏古文古史,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由惊叫。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短发妹妹尚未听懂,立时急嚷起来。 “许大哥的意思是,‘宝藏其间’的‘间’代表的是旧时科考考生云集的国子监,亦是当时的国家高等学府。而金陵城明清两朝都是华夏南方的政—治文化中心,所以有‘南直隶’之称。当时南方地区的国子监正设在了金陵城里。” 曹灵儿赶忙给陈婵馨解释道。 “这样啊!那么那国子监在哪儿呢?” 短发妹妹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一下抓住眼下一切问题的关键。 “清朝国子监的原址,就是现在的金陵大学。” 这时,王献芝忽然开口。 “啊?金陵大学啊?不就是咱们住的地方吗?” 陈婵馨再次愣住。 “是,我猜‘太平宝藏’其实就藏在陵大里头。” 胖子也点点头。 “原来搞了半天,咱们都在绕圈啊,东西其实就藏在眼皮底下。” 短发妹妹长叹一声,不由摇头。 “回想起来,昨天鸡鸣寺中静圆法师的一句‘何必骑驴找驴,多此一问’,实在禅机深深、意有所指啊。” 这时,许鼎忽想起鸡鸣山上之事,不禁感叹。 “不过照许胖子说的,财宝应是‘面水靠山’。但陵大地处城市中心,周围地势平坦。无论玄武湖、莫愁湖、秦淮河、长江,距离都不算特别近。而山,左近也只有一座小小的鸡笼山。这就有点问题了吧?”作为土著,王献芝对金陵城地理状况一概门清,当即反问:“而且金陵大学多次改建重建,不说清代的老房子早被拆没了,连地基都不知铲砾几遍,从没听过翻出过财宝。” “这…的确是个问题…” 许鼎有些被问住了,不禁又龇牙咧嘴地苦想。 “这个…我倒想到种可能…”就在气氛又将沉闷下去时,曹灵儿忽然开口:“因为…陵大里头确实有‘水’。” “有水?” 另三人齐齐惊声。 “对。”曹灵儿肯定地点点头:“我也是听学校里一个老教工偶然说起过,就在现在陵大生物楼的地下室里,还保存着一处‘锅塘底’。” “锅塘底?” 许鼎脱口而出。 “什么叫锅塘底啊?” 短发妹妹又不懂了,急急追问。 “锅塘底是一种俗称,其实就是某种水潭或者有水的低洼处。这样的地方通常地势较低,而且与地下水系连通,内部结构也错综复杂,如果擅自下去会有危险。”许鼎当即详细解释,接着又看向曹灵儿:“你确定陵大里头藏着锅塘底?” “那位老教工在金陵大学工作几十年了,几乎刚建国时就进了校,而且人也本分可靠,不会乱讲。”曹灵儿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又道:“我记得他还说过,这处锅塘底因为又深又黑,不知通到哪里。当初造楼时本想填了去,可不管扔下多少石子黄沙都没用,仿佛没底的一样。所以最后只能保留下来,加了盖子、防止师生误动。” “这样就讲通了!”听到这,胖子一下重重拍手:“‘面水靠山’,这水原来不是平常的江河湖泊,而是说的地下水。石翼王的谜题还真他—娘地难解啊!” “这么听来就有点意思了。” 少见的,王献芝也不由点头。 “既然‘面水靠山;宝藏其间’已全部解出来了,那‘太平宝藏’到底在哪儿啊?” 这时陈婵馨也没心思跟王献芝抬杠,顺着直问道。 “我猜,财宝就在那锅塘底里!” 许鼎看着陈婵馨,信心十足。 “锅塘底!?” 三女一齐望着胖子,表情各自精彩。 “别磨蹭了,是与不是,咱们立即前去探查一番不就知道啦?”简直有些急不可耐,胖子拔腿就往陵大方向走,一边还关照王献芝:“通知你的小弟搞定学校哈,再拿些潜水装备来,这次老子要一探到底。” “哼!记得宝藏多分我点,否则跟你没玩!” 王献芝没好气地盯了眼胖子,亦立即拨通手机。 陈婵馨则看看“趁机要挟”的王献芝,极没形象地一个白眼翻过去。 先返回停车处取了吉普,许鼎则依旧二八老坦克,两拨人一前一后就杀回陵大。 而当从南秀村路转向陵大东门时,随后的胖子忽然看到一旁的路牌竟标着“金银街”三字,不由有感而发、放声大笑。 章一二九 锅塘底 进了金陵大学,还未等胖子还了“老坦克”,才告别不久的女上士就又带着一飚通讯连女兵、风风火火地开着一辆大卡车直趋校园。好在此时午课才刚过半、校内一时闲旷少人,才没有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与围观。 “真是效率啊!” 看着一帮女兵手脚麻利地从卡车上卸下潜水装置以及氧气瓶等配件,许鼎不由举双大拇指赞道。 “还用你说。” 王献芝一如既往得傲娇,别了眼胖子,就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对…我需要在陵大里办点事…对…请陈叔帮忙疏通一下…对…不用那么正式,打个招呼就行…” 陵大到底不同于小小的莫愁湖公园、方方面面牵扯极多,也不是说封就能封的。所以王献芝很聪明地“曲线救国”,向江南大营政—治处的一位长官兼长辈求助。政—治处常年与地方上打交道,同陵大校方高层断然不会不识。只要一个电话,借学校的锅塘底“研究”半日就足够了。 果然,军人做事就是雷厉风行。没等到十分钟就有了回电,说已与陵大某副校长谈妥,直接去生物楼“办事”就行。 王献芝在电话中乖巧地谢过长官,听得胖子在旁一阵偷笑。 “别赖着了,赶紧走!” 王献芝自明白许鼎笑什么,就向其一瞪眼。 随即在曹灵儿的带领下,大队人马“杀”向生物楼。 “徐主任!” 还没到楼前,曹灵儿就见负责陵大校楼管理的徐主任也朝这边急急赶来,急忙上前打招呼。 “是小曹啊?”徐主任满脸是汗,显然走得急了,先疑惑地看眼曹灵儿、不明白她为什么也在,接着便直迎向领头的王献芝: “是王中尉吧?赵校长刚通知我,说军队的同志要借用生物楼的地下室。” “是的。麻烦你了。” 王献芝点点头。 “那请跟我来吧。” 也不问对方到底要干嘛,徐主任很是干脆地就引着众人往生物楼走,显然老于世故、不该说的一句也不多言。 倒是跟在后头的曹灵儿略有尴尬,徐主任几次隐约飘来的目光让她有种“汉奸给鬼子带路进村”的错觉。 生物楼位于陵大校区西南角,是一座不过三层高的老楼,据说还是当年友好时期由老毛子专家设计并援建的。所以造型四方带角、以大块岩砖作壁,很是粗重耐操,几十年过去了依旧正常使用如故。 因为防潮防虫的关系,生物实验室都位于二楼以上。 才进楼门,徐主任就熟门熟路地打开某个角落里的电闸。接着转身穿过一个偏僻处的小门洞,引领众人顺着一排昏暗楼梯往下走去。 “小心。”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狭窄昏暗,许鼎沉声关照陈婵馨。 后者便老老实实牵住胖子衣角,小心翼翼向下挪。 越是往下,一股阴冷潮湿之气越是浓郁,仿佛脚下浮荡着重重寒潭水。 终于转过一个弯角,众人来到一处占地不小的方形地下空间。头顶是桔红色的老式照明灯光,类似过去老旧防空洞里的造型,一看就是防水防爆的军需型产品。 而在地下室中央,用砖石垒砌着一个灶台模样的大矩形,约有三米见方,上头用一块铁板严严遮盖住,并上着一把老式的黄铜大锁。不过走近前去就可看到,那铁质盖板早已锈迹斑斑,边缘部分甚至有大片铁屑掉落地上,显是年代可观了。 “这就是那个锅塘底。” 虽然表情露出些许好奇,但徐主任依然克己克言,只是遵照得到的指令为这些外来人打开了连接铁板与石台的铁锁。 不过那铁盖板实在沉重,徐主任本想一起搬下了,却怎都挪不动了。 “我来吧。” 好在许鼎自告奋勇,一步上前拿住铁板边缘。也不见其如何用力,只是稍许手肘一抬,盖板就被整个掀起。 是的,不是抬起、不是搬起,便是直接掀起。仿佛胖子手中的并非数百斤大铁板,而只是一层轻薄无物的塑料桌布。不由让旁观的一众女兵咋舌,女上士更是看得两眼冒光。 “谢…谢谢,这位同志。” 徐主任似也被胖子的怪力吓了一跳,直见其将铁板靠在一边墙上放置好,才有些哆嗦地上前道谢,不过仍不敢靠这只怪胖子太近。 “这下头就是锅塘底?以前有人下去过没?” 许鼎则已经一头靠在石台上,向着露出的一片黑沉沉的水面问道。 “是。听说当年造楼的时候有毛子专家曾下去看过,不过实在又黑又深,没到底就又上来了。” 徐主任不愧金陵大学的百事通,好些个旧闻故事都了然于胸。 “好了,下吧。” 一旁,王献芝望了眼锅塘底,竟先一步接过部下手中的一套隔热潜水服,已自行穿戴起来。 “啊?你也下去?” 看着熟练配起装备的王献芝,许鼎一脸惊艳。 “废话。这里可不比莫愁湖,探索地下水系,一人太危险,至少两个人相互协助才能保证安全。” 撇了眼胖子,王献芝沉声道。 “好吧,你是对的。” 诸如地下河,便如最危险的迷宫,会令最俱经验的探险家在不知觉中身入囹圄、再无法走出。所以例如氧气瓶、绳索、水下焰火、甚至匕首射枪之类的武器都是十分必要的。 先将无关的徐主任礼送上楼,许鼎亦第二次穿起潜水服,接着把双份的氧气瓶背在背上。反正女兵们搬来的装备多,胖子也不嫌沉。 “我也要下水!” 但就在这时,陈婵馨忽然大喊一声,竟也要跟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