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煮酒试君心》 第一章 杀了自己的约定 ?“你就是灭了我们国家的狗皇帝!”一个小孩拿着一柄木剑指着杨广的眼睛。 “混小子,这是当今的圣上御封的晋王,哪来的毛孩子,竟敢如此无礼!”阿祇伐挺身横在杨广身前。 杨广笑了笑,把阿祇伐轻轻拨开,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那少年大概十三四岁模样,却透着一股傲气。道:“你是南陈的遗民?可是你们国家的黄帝都投降了,你为什么还要抵抗呢?” 少年沉吟了一会,道:“皇帝虽然降了,但是我们南陈的百姓又岂是没有气节的人?” 杨广问道:“有气节就要杀了我?” 少年答道:“我恨你,因为大家都恨你。所以我要杀了你。” “很好,你很好。”杨广拨开了他的木剑,道:“可是你还没有能力杀我。你走吧,等下次再见你的时候,我希望是你有了能杀了我的能力的时候。或者说你能投靠我幕中的时候。” “好!”那少年虽然不知道他所谓的“幕中”是什么,还是爽快的应道:“那么三年之后,我便去找你,若是不能杀了你,我便投靠你便了。” 杨广笑了笑:“三年之后,我在京城等你。” 那孩子昂然道:“死约定。做不得悔。” 杨广大笑起来,也说道:“死约定,不做悔。”说罢,便示意阿祇伐随他一起走了。 孩子看着他走的背影,大叫道:“喂!你真的不是皇帝?” 杨广站住停了一会,随即又走开了,没有说话。 “混小子!不要命了!”孩子的母亲早就听到了他和杨广的对话,这时候才冲过来过来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娘,我一定会好好练剑,将来杀了他给咱们百姓报仇。”那孩子还是很骄傲地说。那妇人又抽了他一巴掌:“小声些!” “娘,师父总说隋朝是坏人,是来杀咱们南陈的百姓的。”那孩子还是不依不饶。 “少和我提他,他又叫什么师父?赶紧给我劈柴去!” 孩子狠吸了一下鼻子,也没再说话,便先一步走开了。 “师父,我今天看见隋朝的皇帝了!”孩子劈着柴,想象着要如何向师父炫耀着今天与杨广约定的三年之后要杀了他。正出神时,一队士兵呼喝着闯进了村子,举着一个画像大声道:“谁看到了这个人,赶快报告给我,大隋朝廷重重有赏!” 那孩子眼神极好,定睛一看,那画上画的正是自己的师父,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斧头,要向师父去报告此事。 可他却又怎能逃过军士的法眼,那军士一见他有异,马上走到他身前:“喂认不认识画中的人?” 那孩子看着他手中的画像,更确定是自己的师父无疑,当下便说道:“不……不知道。” 两个军士交换了一下眼神,道:“孩子,这个人可是晋王一直在找的人,你要是把他的行踪交了出来,晋王一高兴,会赏你好多银子。” 那孩子摇头道:“我才不会把他的行踪告诉你的!” “哼!”军士狠狠哼了两声“看来你果然知道他的行踪,他在哪?” 那孩子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忙道:“不,我不知道。” 孩子的娘听了几人的对话,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赶了出来,道:“快,快把你师父的住处告诉军爷。” “还是你娘懂些道理,小子,快说吧!”那军士的语气也蛮横了起来。 孩子不解的看着她,道:“不,不要,师父是好人,他们是要来害师傅的!”那孩子连杨广尚且不怕,又怎会怕了这些军士,他拿出了那柄木剑来,指着军士的鼻子,道:“哼,我是不会说的。” 军士也急了,也拔出剑来,道:“老子还怕了你个毛头小子不成?”说罢,便要举剑削掉那孩子手中的木剑。 此时旁边已经围了许多村民,另一个军士忙拉住他小声道:“晋王有令,不得伤及无辜,若是激起了南陈遗民的情绪,你可担待不起。” 那人听了,才收起了剑来。那孩子却挺剑上前,直插那军士的咽喉,军士用手抓住木剑,夺了下来,丢到了一边去。又一个箭步上去,把孩子夹在腋下,转头对那孩子的娘说:“大嫂,这孩子既然知道这个人的行踪,我们可是要带他走一趟了。” 晋王府里,杨广正在宫中品茶。 “南陈遗民总会有些不满的情绪的,而且是并不是杀得完的。”杨广拿起茶杯嗅了嗅,然后轻轻啜了一口。“连一个小孩子都想杀了我,看来南陈想杀了我的人还真不是少数。” 侍卫阿祇伐道:“一个孩子,晋王何必放在心上。” 正说话之间,一名侍卫走了进来,向杨广道:“晋王,有了陆知命的消息。” 杨广马上有了精神,放下了茶杯,道:“备马,带我去见他。”那个侍卫有点窘迫的小声说:“晋王,我们只抓到了一个知道他的住所的人,至于他的具体情况……”杨广摆摆手道:“好,就带我去见那个人。” 杨广万万没想到又见到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没想到又见到了杨广。两人都是先愣了一会,然后杨广才说:“是你。”那个孩子也说:“是你。” 杨广把他请到府中,让阿祇伐也给那个孩子倒了一杯茶。那个孩子倒也不客气,他只是听说过师父和他说这种饮料,却从未品尝过,这时候端起茶来,快乐地喝了起来,仿佛现在是在自己的家中一样。 杨广先没有询问他的老师住处,先是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孩子看着杨广,倒也没有一丝见外的样子,反而比与那些士兵对话的时候轻松多了:“我没有名字,妈妈叫我‘小混蛋’,村子里的其他人叫我阿飞。” “你没有姓么。”杨广端起茶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仿佛他关注的重点已经转移到了这个小孩的身上,“你爹爹叫什么?” “我没有爹爹,她说爹爹是个更大的混蛋。” 杨广好像大概了解了,这个孩子从小时候就和母亲长大的,他的爹爹八成是和别人走了,丢下他们母子。杨广又问:“你的母亲待你是不是不好?” 阿飞眼神黯淡了一下,又抬起头来看着杨广,撇着嘴道:“凭什么告诉你。”又放下了茶杯,道:“呸呸呸,这茶还不如我们村子的井水好喝。” 杨广笑了笑,拉着他的手道:“既然你那么怨恨我,不如我就带你看看你们陈国的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吧。” 阿飞心想道:“皇帝,皇帝当然就是圣主明君。就是师傅说的我们要忠诚的对象。”当然,这些不是师傅跟他说的,是孔夫子说的。所以他当然愿意去见见这个君主到底是什么模样。 杨广带上阿飞来到了金陵宫殿。 宫殿里并没有阿飞心目中英俊的帝王,而是一个已经中年发福的胖子,满脸的倦怠之色,见到了杨广之后又强行挤出了一丝笑意,马上跪伏在地上行礼道:“罪臣陈叔宝叩见晋王。” 杨广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陈叔宝:“这就是你们陈国的皇帝了。” 还不等阿飞说话,陈叔宝连忙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阿飞看到了这番景象,明知道面前的君主已经向杨广臣服,却还是放不下心中那股反抗的傲气,当即便给陈叔宝下跪道:“草民叩见陈王。” 这一下把陈叔宝吓得简直快要跳了起来,忙抬头紧张地看着杨广道:“晋…….晋王,这……” 杨广没有丝毫的反应,径直走到大殿上座,一副准备看戏的样子。 仍忠于陈朝的旧臣也有在殿上的,见此情景忙上前道:“杨广小儿,你不过是想要置我君王于死地,又何必找个小孩子来假惺惺地朝拜?” 陈叔宝连滚带爬地走到杨广面前:“晋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 老臣一把拉起了陈叔宝:“他既然要置咱们于死地,还跪他做甚。” 阿飞居然也被这个老臣鼓动了起来,他站了起来,对杨广说道:“我陈朝百姓,怎么会向你屈服,今天你便走不出这里了。” 所有陈朝的旧臣看到这个孩子竟然有如此举动,也都自觉羞愧,有的已经握紧了拳头准备和杨广殊死一战,更有的已经出言相向,却只有陈叔宝跪在地上无动于衷。 大殿上剑拔弩张,只有杨广安然地坐着,问跪在地上的陈叔宝道:“既然你的朝臣反响激烈,我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降,我便传书父皇,听他如何处置。你若不降,我大可以把大军撤出金陵城,再拿下它一次,也是易如反掌。” 杨广已经由询问转为怒喝,吓得整个大殿没有人再说话,全都等着陈叔宝的回答。 “降,我陈叔宝自愿归降于隋朝,从此再没有陈朝名号,罪臣听候隋天子处置。” “呸,”阿飞情绪激动,又站了出来,道:“我们陈朝没有这么懦弱的君王,你少拿来骗我了。你若是敢撤出金陵城,我愿意率军跟你一战。” 杨广拍案而起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什么阵仗!你若要战,可以,但你带的兵必须是你的父母骨肉兄弟,要厮杀,还要打到最后一个人,你有胆来吗?你真当打仗是你用泥人在过家家吗?” 杨广的态度又突然一变,变得温柔了起来,接着说道:“你看看你的陈王,为了挽救你们这些好战的愚民,甘愿自己受罪。”说着又扶起了陈叔宝,“我已经向父皇请示过了,这千里江山,还需要你来帮忙打理,特封你为陈王,陈朝旧地,还归你管辖。” 说着又走到了刚才愤怒的老臣面前:“我带着个孩子来叫他陈王,本就是父皇的旨意,这样看来,是你多心了。但你刚才直呼我的名讳,不知道是谁的旨意啊?” 老臣轻蔑的一笑:“好,看来是我小瞧了你。我天生看不惯你,不用受人支使。”说罢,猛地向大殿的柱子上撞了下去。 这一切的变故把阿飞看得目瞪口呆,他甚至还没有弄明白其中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杨广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以为刚才差一点就可以推翻我了?呵,政治上的事情,你要学得还有很多。” 阿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咬着牙说道:“三年后杀你的约定,你不要忘了才好。” 第二章 不是终南捷径 ?一路上阿飞没有再说话,回到了元帅府。 下了车,杨广拉着他的手道:“你跟我来。”杨广把他拉到院子中,阿飞倒也没有反对,便随他来到院中。杨广吩咐道:“阿祇伐,你是我最得力的侍卫,便来给我舞一段剑吧。” “是。”阿祇伐抱拳道。 “不不不,舞剑多没有意思,我要看他舞关刀,那才精彩。”阿飞提议道。 杨广爽朗的笑了两声:“好,就听你的。阿祇伐,给他舞个关刀看看。” 阿祇伐只是默默地从兵器架上提起了一柄关刀。呼呼地耍了起来。阿飞只觉得一阵阵风从自己的脸上刷过去,又一阵闷雷一般的响声从自己耳边响起来。就这样舞了一阵,阿飞拍手叫好。杨广有些得意地看着阿飞,道:“怎么样,我这个侍卫的功夫比你师傅的怕是要强上一截。” 阿飞马上默然道:“岂止是强上了一截,简直就是强上了一大截。” 这个孩子虽然崇拜着自己的师父,但还真是敢于承认,杨广很是高兴:“那么就算你跟你师父学上三年能不能杀得了我呢?” “这……”阿飞犹豫了一会,道:“当然不能,只怕是这回我要输了。” “那么,以后你留在我的身边,时常向我的侍卫学习,向他学完了以后,我来找更厉害的武将来教你,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找人教我来杀了你?” 杨广摸着他的头说:“现在我赌的不是你能不能杀了我,而是三年之后你还下不下的去手杀我。” “哼!别说是三年,就算是三十年我还是要下手杀了你。”阿飞说完,又擤了一把鼻子。 “那好,我现在就要回长安去了,你要先去和你师父道个别。” 阿飞惊疑道:“你说要我和你一起回长安去?” “当然,可是……可是你师父未必肯让你跟我走,所以我要去和他说清楚。” “哈!”阿飞跳开了一步,“原来你还是想套出我师父的住所去害我师父,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杨广道:“我怎么会去害你师父呢?我对你师父敬仰还来不及。你若是不放心,我只带你一个人去见你师父便是了。” 阿飞指着舞完关刀、喘着粗气阿祇伐,道:“他也不去?” “他也不去。” 阿飞颇不放心地把杨广带到了他师父的住所,来的时候反反复复检查身后有没有人跟随。杨广自然少不了人远远地跟着他,但他们都被杨广摆摆手赶回了元帅府里。阿飞还是带着他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到了他师父的门口。 杨广毕恭毕敬地整理了衣服,然后敲门,许久没有人应门,杨广试探着推开了门。门没有锁,便走了进去:“陆知命先生可是在这里?”说完,向左手边望去,正有一个人端坐在那里看书:“我说这小子怎么今天规矩了起来,原来是带了远客来了。” 阿飞头一次见他如此严肃,也收起了调皮的语调,轻声道:“师父,他叫我带他来看看您。”陆知命看了一会,道:“你是杨广,绝对不会错的。”杨广上前打了个揖道:“正是在下。” 陆知命摸了摸胡须,挥手示意阿飞先去外面等着他,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杨广坐下。 陆知命是南方地区的名宿大儒,杨广自然是希望隋朝在南陈旧地的政权能得到这样名士的支持。陆知命自然也知道天下一统势必难再阻挡,若是再有反抗也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但自己仍是固执地要做个伯夷、叔齐,不肯为隋朝效力。 二人在屋中详谈,说着一些“士族”、“仪同三司”等等阿飞听不懂的话。 杨广和陆知命走出来时,阿飞还在外面四处打量着,生怕杨广带有侍卫跟来暗害他的师父。陆知命走到他身边,拍着阿飞的头说:“你以后便跟着这位皇子好好学习吧。将来还是要做些大事,才无愧于百姓。”阿飞没想到师父会如此容易就同意自己与杨广同行,便道:“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学艺,将来还是要杀了他,给咱们南陈百姓出一口气。” 陆知命摆了摆手,向杨广笑笑说:“这孩子报复你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我让他跟你走,至于他杀不杀你,便看你如何教导了。”杨广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是。”陆知命又转向阿飞说:“我虽然教你时候不长,但你却算是我得意的弟子,我原先总不愿告诉你我的姓名,现下告诉你,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师从何方,你就说你师傅叫做陆知命,你可记住了。” “陆先生不愿委身于我大隋,有了您这位得意弟子,也足以说服南陈的士族了。是一举两得。”杨广感谢地拜了一拜。 陆知命笑了笑,又无奈地甩了甩袖子,自行回到房里去了。 杨广转头看着阿飞,心道:“我晋王府当然不会缺少文臣武将,但现在太平盛世,有才的人很多,敢死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裴矩是王府记事,是杨广晋王府中的亲信,也甚得杨广的重用。阿飞随了杨广回到元帅府,便被吩咐到了裴矩的麾下当差。 裴矩接到杨广安排阿飞来给他当差役的旨意,心想到:这阿飞哪里是是个差役,简直是个麻烦。他并不看好这个凭着师父、或是凭着拿剑指着杨广的傲气才入仕晋王府的阿飞,平日里只是吩咐他做些杂事,偶尔有时间了也会指点他一些武艺,好来应付杨广的差使。 而阿飞却浑不在乎裴矩没有重视自己,他正因为得到了一柄真正的剑而兴奋不已。 受裴矩吩咐,阿飞一直在牢房当差,他负责看管的也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那是一个老人,在隋军攻打金陵城时才被征召当兵,也就在这一役中被俘。阿飞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当值的时间,老人会给他讲述金陵城里各种有趣的故事。阿飞原先也曾经来到过金陵城里的集市几次,却不知道金陵城里有着日夜笙歌的歌馆,有才子佳人约会的楼台,还有一个昼夜光彩照人、奢华的皇宫,皇宫中有美貌的妃子们和能吟善对的昏庸皇帝。 “我知道!”阿飞兴奋的叫道,“那美貌的妃子也关在这里,好像是叫什么张贵妃、孔贵妃,听说就是她们迷惑咱们陈国的皇帝,过两天他们就要被处死了,实在是罪有应得。” 老人的眼睛却黯淡下来:“一个国家的兴衰,又怎么能把罪责简简单单地归结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呢?一个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是没错的,难道一个深爱着国君的贵妃就有错了么?” 阿飞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一直恨的“魅惑”国君的贵妃们并没有错,错的而是那些没有及时劝谏的佞臣和昏庸荒淫的皇帝。阿飞又想到了原来的皇帝已经被封为了陈王,依旧是锦衣玉食。 老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些奸臣当然死有余辜。我们很快就会被放出去,皇帝还要被封王封侯,还要继续治理这里,还会有新的贵妃。隋朝皇帝为了树立自己的廉洁形象,整个国家灭亡的罪责都要由这两个可怜的女人承担。” “为什么,她们竟落得和那些奸臣一样的下场。”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阿飞紧皱着眉头,看着老人,等着老人回答,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 一老一少长久地对视着,阿飞希望从老人的眼睛中看到点什么,但是老人太老了,他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能是失望,或许他有力气的时候,会长长地叹两声气。然而阿飞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路有不平,他当然要申诉、要抗争,要为了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可怜女人抗争。 阿飞一遍又一遍地拔出那个属于自己的剑在看。老人摇摇手告诉他:“这种事你还是不要生气的为好,这是年老的人给你的经验,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或许只有当他失去抗争的勇气的时候才能说他不再是一个少年,但是他没有。 第三章 不得不杀 ?当裴矩再找到阿飞要教他武艺的时候,阿飞开始向裴矩申诉,阿飞知道他人微言轻,就算说得再有道理也不会被裴矩重视,无奈开始演示前几日所学的动作。裴矩看了,点了点头,心想:“这孩子悟性倒是不低,只是凭着陆知命才入仕,无端叫人冷齿了。” 阿飞见他心中有所思,便试探性地问道:“裴先生,那牢中的两个贵妃不知道何时处斩?” 裴矩看他一味地关心贵妃处斩的事情,却也懒得细问,便道:“这几日就要班师回朝。明日午时处斩,早斩了早省心。” 阿飞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心下暗暗叫道:“留给我的时间可是不多了,要早些找到杨广才好。”却又不敢多问裴矩。当下又细心跟他学了几下武功。 班师在即,裴矩也没有时间多管教,阿飞趁裴矩处理军务的时候一路飞奔到元帅府要见杨广。 建康城破了以后,其它地方也陆续统一,各路总管都赶在这一天来向杨广请安,阿飞虽然到的并不晚,却迟迟不见召见。阿飞便只得在门外苦等。其实正值冬季,外面飘起雪花来,阿飞穿着一件棉衣,也不由得在外面跺脚取暖。 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直到各路总管都走了,阿飞才被叫道堂中。杨广饶有兴致道:“呦,几日不见你,怎么自己来找我了。”说罢走下作为来拉阿飞的手,又吩咐人给阿飞摆上一盆炭火。 阿飞受到如此待遇,不禁心中一喜,便觉得此事有希望,忙道:“我是有一件事来求你的。” 杨广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说说,我能办到的话,尽量帮你办到。” 阿飞心念一动,没有直说,先是绕了个弯子:“我来求你少杀两个人,你是大元帅,一定能办到。” 杨广心想,小孩子又能救什么人,不过是.要求自己饶过他的什么亲戚朋友,反正也是要放的,不如给他个顺水人情。便满口答应道:“好,这有什么难?你说是谁,我立刻可以放了他们。” 阿飞狡黠地一笑,又正色道:“是张贵妃和孔贵妃。”还怕杨广反悔,连忙又加上一句:“我就知道没有你这个大元帅办不到的事。” 杨广这才觉得中计,但是话说出口又不能轻易反悔,黑着脸道:“你是不是你受什么人指使了?” “才没有!”阿飞便把牢中老人跟他说的话向杨广说了一遍。 “牢中的疯老头胡言乱语,政治上的事情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的清的。杀了两个贵妃是正君威,既是为了大隋也是为了你们陈王。”杨广解释道。 “那她们又有什么错,你们就要这么杀了她们?” 杨广没有继续跟他争辩,道:“今天见了那么多总管,我也是累了,此事不要再提了。”说罢便向居所走去。 “明天她们就要被处斩了!”阿飞激动地喊了出来。阿祇伐连忙上前拦住了他。吩咐侍卫把他架出了元帅府。 “明天午时之前,不让他他再进来。”杨广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阿飞被扔在元帅府的门外,他呆呆地看着“元帅府”三个大字。这几个字是陆知命教给他认识的,他知道“元帅府”是指元帅居住的地方,但是它还意味着别的什么,他好像并不明白。 他回到了牢房,想去看看那个老人,即使他不知道想要和那个老人说些什么。 那个老人却是保持着一颗平常心,对贵妃的哀叹并没有影响他的情致,看到阿飞过来,他还是很开心地招了招手。或许他也正在期盼着阿飞的到来。老人又向他讲述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故事了。 可是这次阿飞似乎没有兴致再听下去,老人也索然无味地停了下来,自己靠到牢房中墙的一角。 正此时,有两名军士走了进来,二话没说就把老人架了起来。阿飞拦住他们问道:“这个人是我看管的,你们凭什么带走他?” 两个军士拿出了元帅府的令牌,说道:“元帅有令,要将这个罪犯处斩。” “为什么!”阿飞问道,昨天那个老人还和他说他很快就会被放出去的。 “咱们当下手的,哪知道晋王什么脾气,只是听说是有人向晋王高密,说这个老头鼓动反动情绪,要咱们斩了他。” 那个老人先是一惊,然后便马上想起自己和阿飞说的话来,指着阿飞道:“好啊你,原来你……” 老人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两个军士马上看出来是阿飞便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了。也是怕阿飞尴尬,连拖带拽地把老人带走了。 阿飞看着空空的牢房,许久没有缓过神来,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向那个老人解释。他只是觉得自己更加了解了杨广,他永远不会让损害他利益的人多存活一秒。 至于杨广为什么还留着阿飞的性命,阿飞也不清楚。 次日早晨,阿飞很早便走到了大街上,他知道杨广不会再帮他救那两个贵妃,自己也一点办法也没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却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个将要处斩两位贵妃的地方,那里有军士在搭建斩首的台子,他们看见阿飞穿着军士的衣服,便也呼唤他道:“喂,朋友,过来帮把手。” 阿飞竟然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去帮他们搭建那个将要杀死两名贵妃的台子。他知道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午时刽子手所要站的地方,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刽子手,那两名贵妃就是他所杀的。 午时,南陈的奸臣一个个被推上了刑台,两名贵妃也随着被推了上去,她们都没有哭,也许是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命运,也许是泪早已经流干。 流干了?那是在与南陈皇帝分别的时候,还是在得知自己悲惨命运的时候? 阿飞握着剑的手颤抖了。 监斩的官员就是裴矩,阿飞看着他,他看着天上的太阳,等待着行刑的好时候。阿飞感觉到自己喉头顶上了一股热血,他紧紧地抓着手中的剑,此时站在刑场上的似乎是阿飞自己。 可是他发现手中的剑并不像平时拿的木剑一样听话。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敢拔出这把剑来了,更不要说像从前一样拿着这把剑指着别人的鼻子。阿飞不断对自己喊着:“你把剑拔出来啊!,你去救她们啊!”但是这把剑太沉重了。 死,本来就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论是平民还是贵妃。阿飞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两名贵妃倒在了他的面前,穿着囚服,凌乱着头发,与其他的囚犯并没有两样,甚至更加狼狈。 更令阿飞发疯的,是接下来被推上刑台的囚徒,正是他的朋友,那个老人。阿飞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两只眼睛发白,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 “酒,我要喝酒”阿飞颓然走到一家酒店,把剑放在桌子上。老板看见他穿着军服,虽然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敢怠慢,忙上前询问道:“您是要竹叶青,还是要女儿红?” “都不要,我要酒。” 老板听了,也只是笑了两声,没有再多问,便随便拿了壶酒给阿飞。 阿飞端起酒盅来,一饮而尽。酒辛辣地在他的嗓子中回荡,他感觉酒并不像老人说的那样好喝,反而觉得自己鼻子上冒的酒气都要把自己呛着。但是他惊奇的发现喝了酒以后,自己似乎是忘了为什么事而喝酒的。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想到了刑场的惨状,他又恨恨地灌了自己一盅。又想到,又一盅。 于是他便停不下来了…… 第四章 不是朋友的朋友 ?阿飞醒来的时候是在牢里。他猛地坐起来时头还在疼,一个狱卒看他起来了,给他递过去一碗水:“还好你命大,晋王大发慈悲,判了你一个酒后闹事,若是判你个刺杀王子,只怕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阿飞这才试着回忆起自己酒后的事情,他想到自己失去喝酒了,他那时候觉得自己越喝越清醒,也越喝越激动,他喝完了酒,提上剑便去找杨广理论。 “杨广,咱们的约定只怕是要到期了!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你一个孩子,还不懂这些官场事故,看你一身酒气,快给我回去。” 然后呢,阿飞就真的拔出了剑来,然后是一片嘈杂的声音,阿祇伐抢上来按住了阿飞,阿飞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疼痛,后来的事便不清楚了。 这时阿飞看看自己手上,果然有一块青肿证明着自己的回忆是真的。他看着狱卒,似乎并不熟悉,他问道:“这里是哪?”狱卒道:“这里是临时的大牢,过两天班师的时候要把你押解回长安去,这时晋王特地吩咐的。” 阿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你叫什么?”狱卒这下似乎忽然来了兴趣:“我啊,我叫黄远。听说你就是陆知命的徒弟?” 陆知命?阿飞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陆知命就是自己常挂在口头的“师父”。便说:“哦,对,我是他徒弟。” “嗯。”黄远颇有见地的点了点头,“怪不得晋王不杀了你,还要把你带回长安,显然是要等着天下一统,皇上大赦天下的时候把你放出来。” 阿飞却有点摸不着头脑:“上次我要杀他只是说说,这次我是真要杀了他,他怎么还不来杀了我,反而要把我带回去呢?” 黄远也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皇上皇子的事情,哪是咱们能揣测清楚的。但是你得记着,我叫黄远,在你下了大牢的时候认识朋友,你富贵了可是不能忘了提携提携我。” 阿飞苦笑了两声,心想:“若是我告诉了他我前几日还因为在杨广面前闹了一通而害死了一位朋友,他还会不会说这番话。”但阿飞也不愿意拂了他的心意,点头道:“如果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黄远笑道:“一定的!”他虽然不知道杨广为什么如此看重阿飞,但是他知道阿飞既然受到杨广的重视便总会有朝一日飞黄腾达。 和黄远想的一样的人并不少,很多人都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刺杀杨广却没有被斩首的孩子。就连右卫大将军宇文述、晋王府司马李徹也纷纷来看望他。当然裴矩也来了,但来意却是明显不同于其他人。 裴矩上来便把阿飞狠狠骂了一通,阿飞也不回话,只是一直听着,裴矩出了一顿气之后,还是喃喃地说:“你个混小子,倒是会给我惹事。” 阿飞让这么多有身份的人探望了一通虽然他不知道他们都是干什么的,但是他知道这些人都比裴矩有身份,至少也和他是个平级,难免趾高气昂了起来,显然是比在入狱之前还有底气:“是我要杀了他,干你什么事。” “你觉得不干我事,非要等我陪你人头落了地,你才觉得干我事了?”裴矩被他这一句话一说,火气又点了起来。 “裴大人,晋王知道这个孩子不好管教,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不会怪哉你的头上,你也不必如此动怒。”正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青玄色长袍的儒生,正是萧昚。 萧眘本是一介布衣,因在隋军攻打南陈的途中向杨广进言,便被杨广升任为随军参议。而他到底向杨广说了什么,却少有人知道。裴矩瞟了萧眘一眼,他对这个凭着对着杨广一通胡言乱语,毛遂自荐的家伙没有一点好感,甚至对阿飞的厌恶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但又不得不服从于萧眘。裴矩只得对他客气一些:“萧先生,晋王吩咐我来教育这个孩子,却不知您来这里有何见教?” “晋王有事情脱不开身,也吩咐我带上一碗醒酒汤,来探望探望他。” 裴矩正不想与他多说话,于是拱了拱手:“既然如此,裴矩便先告辞了。”萧眘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萧眘吩咐人把醒酒汤呈给阿飞,阿飞听说是杨广派他来的,接过来就喝了下去。他都不知道这是第几个给他送醒酒汤来的人了,他感觉自己酒是醒了,却要被这醒酒汤给灌醉了。 萧眘不同于其他来探视的人,别人都是和阿飞主动交好,同他讲话,萧眘却是一直盯着阿飞,等着阿飞先开口。阿飞正闲的无聊,却也不知道要同他说些什么。 萧眘看着阿飞,竟然笑了出来。阿飞问道:“你笑什么?” 萧眘说:“我笑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阿飞的内心:所有对杨广不利的人都死了,除了自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但他嘴上是不肯服气的:“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就算他救了我,我还是要杀了他。” “哈哈。”萧眘突然觉着这个孩子很有意思,他突然兴致。“那晋王放你出来了以后你准备继续在裴矩的手下做事?” “当然不,就算他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阿飞抹了一把鼻子。 萧眘说道:“很好,那么你愿不愿意跟在我的手下呢?” 阿飞虽然在牢中,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宝贝,他说:“那倒要看看你怎么求我了。”他说话的样子仿佛是萧眘在牢中,他在威胁着萧眘。 这时候萧眘才知道杨广为什么喜欢这个孩子,他的确有这不同常人的地方。萧眘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他知道威胁并不能是这个孩子动心,于是他说:“或许你早点找到我,那两个贵妃就有救,但是你那个时候还没有认识我,那是你的损失。” 阿飞果然来了兴趣:“为什么,杨广都不去救的人,你就能就她出来?” 萧眘说:“当然,官场上的东西,并不是你喝了多少酒,带着一把剑就能解决的,有时候剑只是一个装饰,还是要靠脑子。” 阿飞觉得这话简直就是在说自己,他深深受过那种手中有着剑却不敢拔出来的痛苦。 “我会教你一种,不用剑就能复仇的方法。” 萧眘并没有再说什么,而只是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绘着一幅长安地图,指着一个地方。然后萧眘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阿飞觉得萧眘是个有意思的人,如果萧眘再说下去,他反倒不会去找萧眘。他偏偏就是喜欢有意思的事情、有意思的人,何况通过张、孔二位贵妃的事情以后,他是绝对不会在杨广的身边待下去了。对着萧眘的背影说:“我会去找你的。” 第五章 喝茶的人 ?开皇九年,北方新年的气氛正浓郁,加上南陈平定所带来的欢乐,长安皇城一片喜气。 隋文帝杨坚也理所当然的大赦天下,阿飞才刚到长安,就被放了出来。阿飞出来以后,首先便是要找到萧眘给他指的地方,他虽然看不懂地图上的方向,但是地图上的字还是认识的,那个朱笔大字写着“醉春楼”。随便上长安城里一打听,人们都会给你指出那个方向,似乎就像是熟悉皇宫在哪一样熟悉它。 醉春楼是长安人向往的地方,甚至是附近所有人向往的地方,它的地方虽然不能与皇城相较,但是来来往往的人,却丝毫不比皇城少上一点,如果说来了皇城却没有到醉春楼来一趟,那么你还是枉来了一趟长安。没有人能描述醉春楼到底有多大,它似乎占据了整个一条街,看起来有五六层的高塔那么高,但具体有几层却少有人知道,因为平常的来客是不允许上到楼上的。它是个歌馆,是酒馆,是赌场,是妓院……凡是能满足人们声色的东西,醉春楼里都有。 阿飞来到了醉春楼的门口时正值中午,醉春楼并没有繁华的迹象,阿飞便走了进去。里面的人显然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客人,都没有人来招呼他。他拉住一个人问道:“请问萧先生在吗?”那个人疑惑地看着阿飞,道:“这里认识林姐,不认识萧先生。” 阿皱着眉头,又问了别人,回答却出奇的一致,他们似乎都不认识萧眘。这回阿飞学了乖,再向人问道:“请问林姐在这里吗?”那个人疑惑地看着阿飞,似乎是看不出来这个小孩子要找林姐做什么,但还是指了指最中间、最大的房子,道:“林姐在那里。” 阿飞似乎知道了,林姐才是这里真正管事的人,于是他走到那间大房子里,看到大堂正中间坐着一个人,便上去道:“林姐姐。”那个女人掩嘴笑了:“我不是林姐,林姐在楼上。” 匆忙道了个歉,阿飞便有上楼来,便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坐在一边喝茶,旁边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侍候着她。这下他也不叫林姐,先是自报家门:“我叫阿飞,是萧先生叫我来的。” 林姐看见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着阿飞,道:“萧先生,没听说过,这里来往的先生的确不少,但让我记住名字的还真是不多,说吧,你是来打杂混口饭吃的,还是要来当娈童的?” 阿飞心里暗叫不好,原来这个萧眘在这里并没有多高的地位,他让自己到这里来竟是来打杂的,甚至是……原来这个萧眘是想要把它排挤出晋王府。他不再多想,慌忙道了一声:“我可能是走错了,打扰了。”说罢,撒腿便往出口跑去。 “既然来了还是坐下来喝一杯茶吧,省了外面人说我们醉春楼没有礼貌,不会待客。”说话的是林姐身边的少年,阿飞本来想不顾一切先出去再说,但听到了这个人的说话声,硬是停了下来,仿佛他的声音中有一股强大的磁力,不容他再向门口跨出一步。 阿飞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少年,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那个少年反过来扣在桌子上的茶杯,很认真地给他倒了一杯茶,阿飞并不懂茶道,但是他看的出来那个少年斟茶的动作很慢,很安静。那个少年把茶递给阿飞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有一种慑人的魔力,阿飞答道:“我叫季飞。”阿飞自然是知道父亲是谁的,只不过他怕开罪了杨广给自己家里带来麻烦才隐瞒了自己的姓氏,但现在面对这个少年,他却不再隐瞒了。那个少年点了点头道:“这位是林姐,想必你是知道的。我叫冰澜,这当然不是我的真名,但是在这里,大家都叫我冰澜。” 阿飞答道:“是。”阿飞又小声念了一遍:“冰澜。” 冰澜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刚才说是谁让你来的?” 阿飞还想再答,却听林姐咳嗽了两声,用不耐烦的语气道:“冰澜,要找人聊天别在这里打搅我清净。”冰澜有些歉疚道:“对不起,林姐。”林姐点了点头,又端起一杯茶来闭目品茶了。 冰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飞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走下楼去。即使知道林姐看不到,冰澜还是向林姐拱了拱手算作是请辞,这才走下楼来。 冰澜走到阿飞面前,道:“你是走错了才来这里的,但是很少人不为走错路付出代价。”阿飞好像明白冰澜的意思,道:“当然我也不例外。”可是冰澜到底想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并不明白。冰澜看了看他,道:“你认识杨勇?” 阿飞疑惑地看着冰澜,道:“我当然不认识他,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杨勇当然就是当今隋朝的太子,不过说起来,阿飞真的并不认识他。 冰澜听他如此说,也略感到意外,但还是保持着笑容说到:“你最好在这里留两天,你也许要知道如果你是官府派来打探情报的,那么这可是个愚蠢的装扮,不过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越是愚蠢的人越不能小看。”“那你恐怕是看错了,我并不是个愚蠢的人,因为我不是官府的卧底。” 冰澜笑着看了看阿飞,说道:“这两天你恐怕是走不得了,也就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住上两天吧。”说完,又回头吩咐身后的侍女:“去收拾一间房子给这位住。” 那侍女应了一声,便带着阿飞去了房间。冰澜看着那个侍女把阿飞送进房间才准备离开,又看到方才被阿飞认成林姐的女子也在那里看着阿飞,冰澜向她点头示意,那个女子也回以一笑,冰澜便又匆匆上楼去了。 “都安置好了?”林姐听到脚步声就知道冰澜上来了,冰澜的脚步总是很轻,却很稳。冰澜答道:“是。”林姐把茶杯放了下来,像是在和冰澜说,也像是在和自己说:“杨广那边的小子,应当早早给他立个规矩才是。” 冰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他知道林姐在分析的时候不需要他的意见,他便只顾倒茶。林姐又接着说:“你应该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让他信服,以后你就带着他吧。” “是。”冰澜仍是保持着那一份恭谨。 阿飞在醉春楼住了两天,除了送水送饭,并没有人到他房间来,阿飞闷得要死,却是并不以为意,认为他们不会让他白吃白喝这么久,总有时候会有人来找他。可是两天了,阿飞开始觉得自己是被软禁了。可是谁会去软禁一个孩子呢,阿飞自嘲地笑了笑。 正笑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莫不是他们利用了自己?阿飞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这种感觉确实空前的强烈。此时不像是在金陵的牢中,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被权贵们在巴结,在利用,但是至少他能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但是在醉春楼,阿飞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自己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 阿飞辗转了一会,决定去出去看看。而正当他想出去看看时,他看到了冰澜站在门口。 冰澜却并没有等阿飞说话,自顾自地走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他看到桌子上一片狼藉,也没有什么反应,他的关注点都在桌子上的茶具上,他很仔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很享受地喝了一口,才缓缓对阿飞说道:“你叫季飞,是金陵人,今年十四岁,父亲叫季步云,母亲邓氏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你的养母孟氏不能生育,而且对你非常不好。你两次刺杀杨广,但是一次没有下手,一次是因为醉酒。你在监狱时候有很多人来探望你,有宇文述,有裴矩,还有就是萧眘。” 阿飞听着,张大了嘴,他觉得这些事情本来只有自己和父母才会知道的事情冰澜都知道,就好像是自己的父亲口告诉他的一样,而后面的,又像是宇文述、萧眘他们亲口告诉他的一样。冰澜知道自己的事情,就仿佛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冰澜把阿飞的身世娓娓道来,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阿飞却还是不肯承认,道:“不对。” 冰澜没有表情,只是道:“没有什么不对,如果连你的消息都打探不对,那么醉春楼就不叫醉春楼了,我也就不叫冰澜了。” 阿飞倔强道:“哼,你还是错了。我现在已经决定在醉春楼干事,所以我也要像你一样取一个假的名字,我现在叫阿飞,不叫季飞。” 冰澜却没有想到这一点,自己也笑了出来:“看来我也的确有错的时候,你既然决心在我们醉春楼待下去,那么你还是不要叫做阿飞的好。” “为什么?” 冰澜狡黠地笑了笑,摸了摸阿飞的头说道:“阿飞这个名字太寻常了,你叫这个名字,怎么会有人翻你的名牌。你现在叫镜飞,归我管辖。” 阿飞显然不知道“翻名牌”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很喜欢“镜飞”这个名字,便对冰澜说道:“好的,我今后就是你的手下,在你的手下我可以学会很多东西。” 冰澜没有回应阿飞的追捧,反而纠正道:“在醉春楼,你只是归我管辖,我们都是林姐的手下,这一点,你可是要记住了。”说罢,便走了出去。 看着冰澜走出去的背影,阿飞反复琢磨着刚才的对话,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答应的,在醉春楼混迹下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他现在清楚地知道,醉春楼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醉春楼也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第六章 要命的酒 ?开皇九年,春。 早春的时候北方总会带着寒意,但醉春楼里总是暖的。 “顾言,这里总能找到你。”杨广挑帘走了进来。柳顾言见杨广进来,也没有太多的意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来打了个揖,道:“晋王。” 杨广微笑点了点头,眉宇里透着皇家的英气,他按着剑与柳顾言对坐了下来:“今日是私人会面,顾言不必多礼。” 柳顾言笑了笑:“我本就不喜欢多礼的。”说罢给杨广斟了一杯酒,也陪着坐了下来。 杨广扬了扬手中的杯子,柳顾言也忙拿起自己手中的杯子来一饮而尽,杨广笑了笑,轻轻地喝了一口。柳顾言皱了皱眉:“你倒好,堂而皇之打着王子不能贪酒的名义来灌我。”杨广哈哈两声道:“要我喝酒也不是不可以。”柳顾言道:“如何才肯?”杨广指点着门帘道:“要先把帘子拉上。” “晋王,拉帘子也遮不住酒香,更遮不住你这一声英气呵。”林姐挑帘走了进来,也不行礼,就在杨广身边坐了下来,就好像在醉春楼里,杨广才是要向她行礼的。林姐拿了一杯酒,举到杨广的眼前:“晋王,听说你平陈立了大功,我也要祝贺祝贺您,先敬你一杯。” “好,林姐敬的酒,可是没几个人能喝到。”杨广说完,接过酒来,喝了一杯。 “我的确很少敬人酒,因为我敬的酒都不便宜,所以晋王也不能白喝了我的酒。”林姐笑了笑,她的笑成熟而有风韵,杨广觉得自己不能拒绝。 杨广道:“好啊,金银珠宝想必林姐是不稀罕的,高官厚禄也不如你这醉春楼总管当着踏实。那你还要些什么呢?” 林姐笑了笑,道:“我想要晋王去见一个人。” “这好像太容易了。”杨广说道,“林姐可不像是个做亏本买卖的人。” “当然不亏,如果你问了我那个人是谁,那么你就会觉着我不亏,而是你亏大了。” “谁?” “太子。” 杨广听了“太子”着实吓了一跳,问道:“我大哥?他在这里?” 林姐说道:“当然,太子每天都会在这里,但是亲兄弟在一个地方却没有遇见过,岂不是有点可惜。当然,这也不是我要你见太子,而是太子派我来想要请你去坐坐。” 柳顾言喝了一大口酒,他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所以林姐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喝了三四杯了。柳顾言喝酒的时候很安静,但是喝了酒以后却有些躁了:“既然是太子殿下想要见晋王,便应该太子来这里找晋王才是,难道晋王是个小太监供他传唤?” 杨广听说柳顾言把自己比作太监,并不恼火,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放荡不羁的才子。但是经过他这么一说,自己要是再去见太子,反倒是真成了一个小太监了。 林姐当然也知道杨广所想,便颔了颔首,算作告退:“我便去请太子来。” 估摸着林姐走远了,杨广回头看着柳顾言,颇有抱怨的意思,如此一来已经是公然开罪了太子不知道如何收场。柳顾言“哈哈”笑了两声,倒头便睡去。 杨广意会了,也不禁笑了笑,也与柳顾言一起倒了下去。 太子杨勇来的时候已经暗暗憋了火,要在杨广面前撒出来。扯开了帘子,见到杨广和柳顾言都倒在地上,摆明了是不想见他,杨勇的气就不打一出来。正不知道如何发泄,随太子而来的太子亲卫却突然来了一句:“太子,人都传说晋王勤政简朴,今天来了歌馆,算了破了勤俭的谣言,又烂醉在这里,只怕以后人们传说……” 那名太子亲卫名叫柳述,是华州刺史柳机的儿子。杨勇听了,领会了其中深意,却佯装怒道:“柳述,不得对晋王无理。” 杨广听他如此嘲讽自己,也只得起来,长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来打断柳述的讲话。杨广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杨勇,杨勇嘴角上已经挂上了胜利者的微笑。杨广也只得对柳述的话听而不闻,摇了摇头道:“呦,太子殿下驾到,杨广无理,恕罪恕罪。”又假装低声自言自语道:“南征回来以后,精神不足了,就是在歌馆里也是容易困顿。”杨广的辩驳连自己都觉着有些无力,不管怎么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总归是杨勇先赢了一程。 杨广南征归来的光环已经超过了太子,这当然是他不能忍受的,杨勇也当然不会错失这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父王常说我要向你学习,二弟即使身在歌馆还是英气勃勃,真是给哥哥作了个好榜样,回头我也要向父亲说说二弟的才子风流、风流才子。”说罢又哈哈大笑了两声,与杨广对坐了下来,用手指了指酒碗,柳述便给杨勇倒了一碗酒。 杨广的额头上已经见汗,心理暗暗骂道:“喝了她的酒,代价果然不小。”杨勇在歌馆出入多了,就算隋文帝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会太在意,而杨广就不同了,在文帝心中,他是个不近女色的人,而今身在醉春楼,却是怎么也洗不清,在文帝心中的地位不免大大降低了。 杨广又暗暗告诫自己:“林姐的酒,果然不是随便喝的。” 虽然已经让他抓住了把柄,但杨广还是尽力让自己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不知道太子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杨勇又道:“我这次来本不是为了找二弟的,我要去找二弟也该去晋王府,不该来这醉春楼,你说对不对?”杨勇说道兴头处,举杯先干了一碗酒。 让杨勇抓住了这个把柄,杨广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杨勇又接着道:“不过现在倒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了二弟了。这个林梦仙要请我喝酒,这个是个苦差事。”林梦仙当然就是林姐的名字,当然也和“冰澜”一样是个花名。 “的确是个苦差事。”如果早有人告诉杨广说有人请喝酒也是一个苦差事,他一定不会相信,但是现在他却深信不疑,这简直就是真理。 杨勇说道:“所以我想邀请晋王您一起来。” 杨广道:“如此说来,就算是欠下了林姐账来,也该有太子顶着,哪轮的到我这个小小的晋王。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添酒回灯,杨勇坐在主席,杨广作陪,而另一侧的就是林姐。杨勇忽然道:“林姐,最近我没来,听说这里来了一个新的娈童,我很想见见。” 杨广马上想到了阿飞,萧眘早就和杨广说过把阿飞安置到了醉春楼。杨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是知道阿飞的性格的,若是阿飞出来直呼杨广的姓名……杨广不敢再往下想,一个娈童能够认识当朝的皇子,这该让天下人怎么想,该让隋帝怎么想? 杨广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青,他看着林姐,暗示林姐不要带阿飞出来。 林姐当然不想开罪任何一个皇子,她只是嫣然一笑道:“太子爷,我们醉春楼一天可不知道要收多少个娈童来,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 “哼。”杨勇摸了摸鼻子,饶有深意地说,“林姐应当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如果林姐带错了,我一生气,以后可就不能常照顾林姐生意,林姐也就只能找晋王了。” 林姐掩着嘴笑了两声,招来冰澜,拍了拍冰澜的背,道:“去把镜飞带来,太子爷要见他。” “是。”冰澜嘴上答应着,心里早有想法,林姐拍了冰澜背后的哑穴,显然是叫阿飞不要来乱说话。冰澜很快找到阿飞,反复叮嘱阿飞不要在上面说话。阿飞知道冰澜的性格,他说什么只说一遍,而这件事他却反复叮嘱,一定非同小可。 等冰澜带来了镜飞,轻轻向林姐点了点头,林姐满意地叫冰澜先退下,只有镜飞站在三个人面前。杨勇先开口道:“小朋友,不必拘束。这里可是有你的熟人啊。” 阿飞当然不说话。 “也难怪,你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也难免拘束,今天咱们就是随便聊聊,也叙叙旧。”杨勇一再暗示阿飞与杨广相认,阿飞却是谨记着冰澜的话,只字不说。 杨广忙解围道:“太子不必多问了,只怕这孩子是个哑巴。” “哑巴?”杨勇冷笑了两声,“林姐,他是个哑巴吗?” 这个球踢给了林姐,林姐的手里也渗出了汗来:“对,他是个哑巴。” 杨勇也不恼,道:“那我有件事想求求林姐了。” 林姐忙道:“不敢不敢,太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我想打他。”杨勇把手腕掰的“咯咯”作响,“我想听听哑巴会不会叫疼。” “这......”林姐还未答应,杨勇已经走到了阿飞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拳。阿飞仰头跌倒,正想要叫痛,又想到了冰澜的话,才强自忍了下来。 林姐却已经按捺不住,站了起来,道:“太子殿下,这里可是醉春楼,这个可是我的人。” “你的人?”杨勇又揪着头发把阿飞拎了起来,指着林姐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境之民,莫非王臣。他是我的人才对。” 杨广也站了起来,先是向杨勇打了个揖:“太子殿下,这可不对了。你贵为太子,怎么和一个老鸨急了起来。别急,有些事情可是急不来的。” 杨勇当然知道杨广弦外有音,是说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皇上,说自己着急篡位。但口中岂肯服输:“我这是和外人急,二弟放心,咱们自家人,急什么?”反而将了杨广一军。 “哼。你们自家人说话,我这个外人可是不奉陪了。”林姐显然已经不满了。 杨广显然有些庆幸,毕竟避免了让阿飞认出自己名字的尴尬。林姐走了以后,他陪着杨勇进行了一场并不愉快的酒宴。酒宴散的也相当的仓促,甚至没有喝酒。 第七章 看脸色与闭嘴 ?酒宴之后,杨广辞别了杨勇回到了晋王府,晋王府仍是沉浸在平定了南陈的喜悦之中。 经过醉春楼这一番风雨,杨广对于阿飞的安排却显得十分不满意,他连夜把萧眘叫了过来:“萧眘,我叫你去给那个孩子安排一个好的差事,你却把他弄去醉春楼当了娈童?” 萧眘却是胸有成竹地像杨广打了个揖,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向杨广解释道:“晋王让我给他安排一个既安全又不会影响到你的位置,醉春楼只怕是再合适不过了。林梦仙知道他是您看中的人,就算是让他当了娈童,也不会有人真的敢翻他的牌子。何况,您也该知道,醉春楼绝对不止是歌馆这么简单。” 杨广道:“可今天的事,你想必也听说了。” 萧眘道:“晋王相信我,把这个孩子交给我安排,我相信林梦仙,才把那个孩子安排到她那里,用人不疑的道理,晋王总是明白的。相信通过今晚的事,您已经见识到了醉春楼的能力了。” 杨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萧眘的安排,萧眘又接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夺嫡的事,除了朝中文武的支持,还有需要一个重要的力量,那就是醉春楼,这一点,您可千万要记在心里。” 他走到案子上,上面摆满了各个官员发来的请安折子,他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这些折子。突然他的眼睛亮了,一张折子上写着:“我要一个不会对醉春楼指手画脚的太子。” 落款是林梦仙。林姐。 镜飞在醉春楼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好,但至少不算太差,他白天同所有人一样在房间睡觉,晚上便开始了他的工作,他的工作是倒茶。 倒茶的功夫当然是冰澜教授他的,从茶的种类到沏茶的方法,甚至表情,冰澜都一一给他讲述。阿飞发现这里的人很有意思,他们不是来喝茶,就是来喝酒,而且来喝茶的一滴酒也不会碰,来喝酒的人也不会碰一滴茶。他也渐渐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新的能力,他能够一眼就看出来谁是来喝茶的,谁是来喝酒的。这也是醉春楼大多数人都有的能力。 顾倩如也有这个能力,她知道自己扑向谁的怀里会被推开,扑向谁的怀里会被抱起来。 顾倩如是这里的花魁,但林姐从来不说她是醉春楼的招牌,因为林姐自己才是醉春楼的招牌。顾倩如当然也知道自己的定位,所以在醉春楼一直混的很好。 时间长了,阿飞才发现,只有顾倩如的客人是喝茶的多,喝酒的少。仿佛客人除了认为喝茶是一件有格调的事情,来这里找顾倩如也是一件有格调的事情。他们来找顾倩如也不光是看她跳舞,也是来看她作诗。 他既给客人倒茶,也给顾倩如倒茶。不光客人看顾倩如跳舞,阿飞也能在一旁看她跳舞。阿飞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舞蹈,更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身材。 但他觉得自己仍是十分不自在,因为他在醉春楼里渐渐明白了“娈童”的意思,他更加觉得自己除了倒茶之外没有任何的长进,他还是杀不掉杨广。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阿飞找到了冰澜,只要阿飞有疑问,他一定会找到冰澜,虽然他并不知道冰澜是不是可信,但是他知道只要问冰澜就一定能得到一个答案。 “小飞,”冰澜很慢地摸着他的头发,“你应该知道你在这里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只是你没有发现。” “我什么也没有学会,我只学会了泡茶。” 冰澜摇摇头道:“不,你只是学了而已,并没有学会。” 阿飞追问道:“那你说我学会了好多,我学会了什么?” “你学会了看客人的脸色,也在晋王来的那一次时学会了闭嘴,这才是最重要的。” 冰澜看阿飞一脸茫然,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要学会杀杨广的技巧,而看脸色与闭嘴,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你可是要记住了。” 阿飞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我看到客人的脸色就知道他是要喝茶还是喝酒,看到客人在喝茶的时候就要闭着嘴。” “对。”冰澜笑着说道。 阿飞又问道:“可这个和杀了杨广有什么关系。” 冰澜点了点阿飞的额头:“如果你已经学会了闭嘴,就不会把‘杀了杨广’四个字常挂在嘴边,这至少能保证你活到你能够杀他的时候。” 阿飞吓了一跳,他想到了自己酒醉后闯进晋王府的事情,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看到阿飞的样子,冰澜淡淡笑了笑,道:“去吧,差不多到时候该去招呼客人了。” 阿飞觉得冰澜并不像是只大他几岁的孩子,他觉得冰澜有时候就像是林姐一样成熟。就连他的笑也和林姐的一样,成熟而有自信。他越来越敬佩这个人,他觉得如果自己有一天如果变成冰澜的样子一定能杀了杨广。他还想问冰澜能否杀了杨广,但又想到刚才冰澜的话,把“杀了杨广”四个字藏在了。 他问:“澜哥,我能有一天变成像你一样的人么。” 冰澜的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道:“你不能,最好也不要。” 阿飞没有问为什么,他学会了闭嘴。 “镜飞,过去倒茶!”镜飞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可他却不习惯别人去叫他倒茶,看那个客人的脸色镜飞绝对想不到他是来喝茶的。 那个客人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他穿着一个单薄的褂子袒露着胸口,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镜飞给他倒了一杯茶,客人马上喝了下去,他喝茶就像是喝酒一样。 镜飞觉着他是一个有意思的客人,他来醉春楼既没有找女人,也没有出手赌博,甚至没有喝酒。醉春楼的姑娘都来招呼他,他总是重复着一句话:“我找林梦仙。” 镜飞甚至都要忘记了林梦仙就是林姐,因为这半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叫林姐的名字。就算是比林姐年龄大得多的也不敢,何况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 醉春楼的客人多了,遇到难缠的客人就一定不会少,这时候总是会有冰澜来解决,冰澜走到那个男子身前,轻声道:“您找林姐干什么?” 那个少年倨傲地瞟了冰澜一眼,说:“我找林梦仙。” 冰澜并没有像其他的女人一样无趣地走开,反而坐了下来,伸手点了点茶杯,镜飞很快就给冰澜也倒了一杯茶。冰澜满意地对着镜飞笑了笑,又转头对那个人说道:“你要知道,有的时候,我就是林姐。” 那人上下打量了冰澜一会,道:“冰澜?” “我是。”冰澜没有多余的话。 “既然你是冰澜,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冰澜是能通神的。”那个人又像是喝酒一样喝掉了一杯茶。 “我确不能通神,但是我也的确知道你是谁。你是杨玄感,临贞公杨素的儿子。”冰澜不紧不慢地拿着杯子嗅着茶香,“你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晚上,醉春楼知道一个人的消息也只需要半个晚上。” 镜飞听到杨素的名字,整个人不由得一颤,他虽然对隋朝的官员了解不多,但是陆知命却向他讲过杨素这个人,杨素在杨广南征的时候任一路行军总管,在平定南陈的时候一路军马势如破竹,功勋简直比杨广还要多,而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杨素的儿子。 那个少年并不为冰澜知道了他是谁而感到惊奇,他又问道:“那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冰澜“哈哈”笑了两声,“你是来找林姐的。” 冰澜说完了这番话,就转头走开了。杨玄感怔了一会,没有办法反驳,就又仰头喝了一杯茶。 “林姐不会来找你的。”镜飞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杨玄感瞪了他一眼,镜飞知道自己又多嘴了。 杨玄感在醉春楼坐了一夜。第二天也是一样。第三天又坐了一夜,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林姐来了。 林姐似乎还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你就是杨玄感?” “我就是。”杨玄感说道,这次杨玄感恭谨了好多,“我想来醉春楼打杂。” 林姐并不意外他的要求,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你来这里没有找姑娘没有赌博,只是一直在喝茶,足见你可以节欲;没几个人敢直呼我的名字,但是你敢;你在这里等了三天也足见你诚意;你跟冰澜没有说几句话,但是他告诉我你是一个有心眼的人。” 杨玄感笑了,林姐说的正是他想要表达的。 林姐又说:“你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但是我们们醉春楼恰恰不需要演员。” “什么?!”杨玄感有些意外也有些愤怒。 林姐的语气却没有一点波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进醉春楼的,而你却恰恰没有通过这个考验。” “为什么?”杨玄感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处变不惊的样子,他就像一个蓄势待发,马上要扑向林姐的豹子。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你这三天来的种种表现都是你的伪装罢了。就算是再精巧的伪装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本来伪装的很好,我甚至都要接纳你了,但是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没有城府地笑了。” 杨玄感还是不解地看着林姐。 林姐接着解释道:“一个真正有城府的人,是不会在别人道破他要表达的意思的时候笑出来的。” “这又是为什么?”杨玄感还是不明白。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林姐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说完了以后就走了出去,临走,她又回头对杨玄感说:“你去告诉给你出主意的那个人,如果他愿意,醉春楼倒是很欢迎他。”她走了出去却还是保持着标准的笑容。 看来有的笑是没有城府的,有的笑却是极有深意的。 第八章 这个人我收了 ?杨玄感看着林姐走远的背影并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强忍住自己的愤怒,扭头走了出去,显然是要找那个“给他出主意”的人了。 镜飞每天在醉春楼中看顾倩如跳舞,但是看戏的机会却不多了,这还是他自从杨广走后看过的最有意思的一幕。他看完了杨玄感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却不知道这戏远没有结束,自己却也是这戏中的一角。 杨玄感才走了一天,这一天本来是风平浪静的一天,镜飞并没有感觉到它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他正在端着茶壶在走廊游走的时候,有一间屋子里探出来了半个人影,对他呼唤道:“这位小友,来给我添杯茶如何。” 镜飞回过头去看,是一个年方弱冠的儒生,看起来和杨玄感同岁却又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仿佛他知道的比谁都多,徒惹得镜飞反感。但是镜飞已经学会了不把他的反感表现在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走进了屋子,给他添了茶。 “你这孩子给人倒茶太重形式,虽然手法不错,却没有了茶道的意义。”那人等镜飞倒完茶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镜飞早就想到了他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也不辩解,在一旁点头称是。那人见镜飞也不言语,又说道:“我看你这倒茶的技术,多半是自己看着别人偷学来的,就算是有人教你,恐怕那人的水平也不甚高。” 镜飞本来一直听着他在那里滔滔不绝,但是提到了“教他倒茶的人技术不高”,他便有些恼火,说道:“是,想必先生也定有高见,只是我这种小杂役不能理解罢了。” 那人听出了镜飞语气中的不耐烦,便道:“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说两句便恼了,罢了罢了。看来教你的人也不过如此,。” 镜飞“哼”了一声,说道:“你反复提点教我的人,不过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教我的罢了,我却偏不中你的计。”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不但已经知道是谁教的你,而且还知道他不止交了你倒茶。”说罢,他向镜飞的身后指了指,镜飞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便看到了冰澜正向他们走过来。 冰澜先是向那个人行了个礼,道:“想必阁下就是临贞公杨素门下食客李密李法主了,失敬失敬。” 既然杨门的公子杨玄感来到了醉春楼,冰澜也自然对杨府的其余人有所察觉,何况是这个整日和杨玄感形影不离的智囊李密。想必李密也就是给杨玄感的那位“出主意的人”了。 李密对冰澜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丝毫不感到惊奇,也拱了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冰澜了,久仰久仰。我来这里的意思,想必醉春楼也是能探听到的了。” “你不过是想让杨玄感进醉春楼。之前让他在门口三天也不光是让他表现自己,也是为了给我们时间查明他的身份。” 李密说:“不错,李某正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临贞公杨素的公子,林姐居然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怕是不是醉春楼的作风啊。” “如果是十年以前,那么林姐一定会收下他,可是这醉春楼已经开始十多年了,林姐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她的心却已经老了。” 镜飞对他们的话并不感兴趣,也知道这本不是他该听的话,便说道:“澜哥,李公子,你们聊我先告退了。”镜飞说完转身就想要离开。 李密也马上转移了话题,伸手拦住镜飞,道:“小兄弟何必急着走,这次我来这里既不是为了喝茶,也不是为了见冰澜,而是为了给你引见一个人。” 镜飞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向李密确认道:“我?” 李密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话音未落,杨玄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坐到了桌子旁边,双眼盯着镜飞。李密指着杨玄感道:“这位就是我想给你引见的人,你们好仔细认识认识,因为他会是你的常客。” “‘我’的常客?”镜飞特别加重了“我”的音量,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李密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李密开口,杨玄感抢着道:“看来你澜哥还有没有教你的东西,娈童到底是做什么的,就由我来教你吧。”说话间,杨玄感就走到了镜飞的身前,一只手按住了镜飞的肩膀,另一只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写着“镜飞”名字的木牌,在手中玩弄着。把头低下去看着镜飞,嘴角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 镜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敢直视杨玄感。只能转头去看冰澜。 冰澜对眼前这变化也是始料未及的,但仍强自镇定下来,道:“公子贵为临贞公的公子,也应当在乎一下旁人的感受,不必如此猴急吧。” 杨玄感并没有理冰澜,反倒是李密接过话茬来,道:“久闻冰澜聪明绝顶,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忽略了,这房间是杨公子花钱租下来的,咱们两个外人,可别在这瞎耽搁了。” 李密把话留在了屋子里,自己走了出去,也没有关上房门,就站在外面看着冰澜。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冰澜也知道他的意思。 但是冰澜自己知道他是不可能把镜飞和杨玄感单独留在这间屋子的。 杨玄感看着冰澜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说道:“冰澜难道还有这种癖好,想要继续看么。” 冰澜没有说话,他实在是有些不冷静,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冰澜有兴致看我和这小孩子寻欢,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那就麻烦你把门关上吧。” 镜飞仿佛已经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也是头一次看到冰澜被人弄到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冰澜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镜飞可以猜到冰澜早已经咬紧了牙关。冰澜仍然没有说话,镜飞也不敢说话,门还开着,李密站在外面。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就连空气都像是不会流动了一般。 杨玄感安静地褪去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他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肌肉很结实。镜飞看了甚至有些害怕,他想到杨广身边的异族护卫阿祇伐,都不一定有这么健硕的体格。 “杨公子。”冰澜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他是从嘴角挤出来了这三个字。 杨玄感听到冰澜在叫自己却还是假装没听到的样子,指着床对镜飞说道:“去吧。”是那种阴阳怪气的声音。好像是一个极其老练的老鸨。 当镜飞听到冰澜说“杨公子”这三个字的时候感觉冰澜要开始求杨玄感了,他甚至觉得冰澜下一秒中就会跪下来,求他放过自己。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仆役,是他们口中的“娈童”,又有什么资格让醉春楼的冰澜为他求情呢。 镜飞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反倒觉得放松了起来。坐上到了边上的床上,抬头看了看房顶,又看了看杨玄感和冰澜,最终目光回到了地上。 冰澜最终也没有跪下来,因为他说过,有的时候,他就是林姐。而在这个时候,不论他把不把自己当成林姐,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醉春楼的脸面,现在门还开着,外面虽然不是很热闹,但是来往的人很多。与其说是冰澜不想求他,不如说是他根本不敢求他。 “澜哥,虽然你没教过,但是我想我还应付得来,你也不必看着我了,还是先出去吧,别忘了把门关上。”镜飞知道了自己所做的“娈童”的意思之后,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如果说杨玄感的阴阳怪气像是一记耳光扇在冰澜脸上的话,那么镜飞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扎在了冰澜的心里。 “好。”冰澜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又对杨玄感说:“你最好不要伤了镜飞一分一毫,醉春楼的规矩,你总是该知道一些的。” 杨玄感笑道:“当然,醉春楼的规矩我是最清楚的,按照规矩办事,真是最开心不过了。” 冰澜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去,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只是慢慢地关上了门。出了门,冰澜也不顾外面的人,长叹了一口气,一下子仿佛失去了一切力量,用手紧紧地抠住门框尽量不让自己倒下去,用另一只手扶着额头。他还在拼命地想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杨玄感。 才想了一会,他的眼神便恢复了光彩,他知道怎么阻止这件事了。他把手从额头上拿下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办法”。 林姐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林姐拍了拍冰澜的肩膀,眼里露出了一丝怜悯,也有一丝无奈。她只看了冰澜一眼,便提起自己的裙摆,一脚踹开了房门。 “杨玄感。”林姐的声音既不尖锐也不低沉,“你昨天说要来我的醉春楼当个仆役,我现在答应你了。醉春楼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所有醉春楼里面的人不许发生那些不干不净的关系,你可要记住了。” 林姐说完,便关上了门。她相信杨玄感是一个聪明的人,就算杨玄感不聪明,李密也一定会告诉过他一个聪明的办法。 果然,林姐是没错的。没一会杨玄感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向林姐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揖,叫道:“林姐。”又向冰澜打了个揖,道:“澜哥,刚才多有得罪。” 看到这里,李密大笑了两声,道:“看来‘胡闹是女人的权利’这句话确实不假。外面的人都说林姐是个完美的女人,可他们大多看的是林姐完美的一面,今天有幸见到了林姐女人的一面,李某甚是荣幸啊。” 林姐又露出了她标准的三分笑,向李密回了个礼,丝毫没有刚才破门而入的躁动情绪。转头对杨玄感说道:“你现在已是醉春楼的人,归冰澜管辖。” 第九章 澜总管 ?杨玄感在醉春楼中住的第一晚很是惬意,虽然没有在杨府中的环境舒适,却是难得没有父亲约束的自由。他还保持着在家中被父亲严格约束的好习惯,第二日他早早就起来在杂役们住的院子里练功,其他的杂役大清早被他练功的呼呼风声吵醒,知道他是杨素的儿子,也是敢怒不敢言。 杨玄感耍得一手好枪,他的枪法深得父亲的真传,在随军南征的途中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正练得起劲,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枪是好枪,枪法也是好枪法,只不过这么早就起来练枪,难免影响了别人休息。”醉春楼里的差役当然是不敢这么和杨玄感说话的,来的人正是冰澜。 “好。”杨玄感并没有对他不满的意思,很爽朗地应了一声,就把枪放到了旁边。转过头来才看到是冰澜,便接着说道:“呦,原来是冰澜。那正好,反正我这么早起来左右无事,不如多干点活也好,有什么好干的,你就吩咐吧。” 他虽然出身名门,但却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样子,对于这一点,冰澜很满意。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给他“立个规矩”:“在醉春楼,新来的仆役大都叫我‘澜哥’,你既然年长我几岁,不必强你所难,也该叫我一声‘总管’才对。” 杨玄感素来爽朗,显然对这个特意来摆官架子的人很是不满,即便他听闻冰澜是醉春楼的第二把手,在京城名声响亮的智囊,但现在在他的心中,反倒还不如那些仆役。杨玄感习惯把自己的情绪摆在脸上,虽然拱起了手,还是把脸歪了过去,大声向冰澜说道:“失礼了,澜总管。” 冰澜也看出了杨玄感的不满,但他却没有理会,直接揭过了这个话题:“在这个院子里住着的都可以算是你的前辈了,你刚来醉春楼,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近来这一个月不许你进入醉春楼,要好好和你的这些前辈们学习。等一个月以后,再来看你学习的成效给你安排活计。” 杨玄感对这个安排表现得非常不满,凑近了冰澜,用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说道:“澜总管,我可是林姐钦点来醉春楼当杂役的,就不该有什么特别的待遇吗?” 冰澜冷漠地看着杨玄感:“我亲自来和你说这些,就已经是你的特别待遇了。” 说完,冰澜就要转头离开。杨玄感箭步上去握住了冰澜的肩头,拦着他道:“凡事总得讲个规矩吧,那个镜飞也是林姐说要归你管,那可是和那个镜飞一样的,怎么待遇就千差万别呢。再说了,我身强力壮,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哪一点不如他了。” 冰澜冷冷地说:“如果你敢把刀架在晋王的脖子上还能活着回来,那么你也可以受到这样的待遇。” 说完,他看了一眼杨玄感搭在他肩上的手,杨玄感像是被冷冰冰的冰锥刺了一下,马上把手拿开了:“喂,你是不是因为镜飞那个小孩的事记恨上我了。我告诉你我可是对那个小子一点兴趣也没有,那都是李密的为了让我进醉春楼出的主意。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也恶心得很。” 冰澜不再说话,看着他的眼睛,杨玄感这才发现气氛不对,也安静了下来。 “我只是不允许你在这段时间之内进醉春楼,别的地方,包括你的府上,你都是可以走动的,如果你实在是想不明白我的意思,尽可以去找你那位聪明的朋友。当然了,如果这段时间你不愿意回你的府上看看,以后进了醉春楼里,只怕再回去就要多费一些周折了。”冰澜说完便拨开了杨玄感,走了出去。 杨玄感等冰澜走远了,狠狠地吐了口痰,他在杨府中见过的高官不计其数,见得越多对这种官架子越是不满。现在看来冰澜就是他所厌恶的那种人。 至于冰澜为什么不让他进醉春楼,杨玄感实在是想不明白。李密却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毕竟醉春楼看似是一个烟花歌馆,但却掌握着大隋朝几乎所有的情报。一个人进醉春楼能得到什么样的情报,只能是取决于醉春楼想给他什么情报,醉春楼只是想要在一个月之间弄明白杨玄感想要什么。 “杨素最近只有在年节的时候分别去了太子府和晋王府拜访,都只是礼节性的拜访,和群臣一起去的,待的时间也不长。再往前算,就要追溯到平定南陈的时候才和晋王见过面。”冰澜把刚接到的情报的字条念出来给林姐听,念完了以后就把字条交给了林姐。 林姐看都没看就把字条放到了一边去,因为她始终相信冰澜是不会骗他的。冰澜也习惯了林姐这样做,但他还是每次都把情报交给林姐,也许正是因为他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才会这么被林姐重用。 冰澜看林姐没有说话,便接着说道:“看来最近杨素根本就没有打算参与到夺嫡的阵营,想要一直持身中立。可能这次杨玄感来醉春楼另有目的,但究竟是是什么,我实在想不通。” “能让他放弃在杨府的闲适生活的,除了父命以外,还有很多理由。” “杨玄感这个人我们也查过了,他之前也来过醉春楼,如果是喜欢上了我们醉春楼中的哪位姑娘,按照他的性格当时就应该能表现出来了。如果说他是因为杨素管得太严格来到醉春楼,那也不必三番两次地来要求当个仆役,更何况我那天给了他脸色,他还是在隐忍,他身上一定有着更大的任务。”冰澜的分析总是很有条理,虽然这些都是林姐能想到的,但是林姐还是喜欢听他的分析。 “那个李密呢?” “那个李密的身份倒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根据新的情报他很可能是蒲山公李宽的儿子,但如果李宽的儿子在杨素的门下当了食客,那可就说不通了。如果说他是化用的李密的名字,却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姐没有打断他,只是喝茶,林姐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是认同冰澜的分析,让他继续说下去。冰澜接着说道:“李密确实是一个难缠的角色,如果他一直暗中帮着杨玄感,这倒很难对付。上次和他见面,我也一度被逼的没有办法,如果不是林姐及时赶过来想必事情会难办得多。” “唉。”林姐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显然她没有兴趣听冰澜夸奖自己的部分,“这件事情牵扯的确实很多,我也无心管这件事了,就全都交给你来办吧。正像是你说的,我虽然看着还年轻,但是心却已经老了。” 冰澜听到这里,后背上马上爬满了冷汗,林姐知道了他和李密在那间房子里的谈话,这让他感到很突然,也很意外。 林姐并没有看冰澜,但她已经猜到了冰澜心理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只是无意之间听到的。姐姐如果真的派人监察你,就不必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是,冰澜知道了。”与其掩饰自己心中的疑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也是林姐喜欢冰澜的原因之一。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冰澜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冰澜轻轻地关上了门,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少女正在对着他笑,冰澜先是一惊,随后便笑道:“阿然,你回来了。” 阿然叫做蝶然,也是醉春楼里的一员。醉春楼里有许多专门负责勘察情报的人,蝶然却是唯一一个专门为林姐勘察的人,虽然蝶然与冰澜的关系亲如兄妹,但向来蝶然的消息之和林姐一个人说,就连冰澜也不多问。 可是冰澜真的问了蝶然会不会告诉他呢,这一点冰澜不是很确定,就连蝶然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蝶然见了冰澜跟她打招呼,撇着嘴道道:“我早就回来了,看见澜哥和林姐在说话,我哪里敢进去打扰。就只能在门口等了。” 冰澜看着她永远充满着活力的样子也由衷地笑了笑,说:“既然回来了就赶快进去吧,别让林姐等急了。” “好好。”蝶然应了一声,“不过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我可要你亲自下厨,请我吃顿好吃的。” “行,那就今晚吧。” 听到冰澜答应了,蝶然开心地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过你最好先喝半斤酒再来找我,不然说话老是冷冰冰的。” 也不等冰澜再说话,蝶然便敲了两声门,直接进了林姐的房间,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叫了声:“林姐。我回来了。” 林姐看到蝶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知道了,林姐还没聋。” 在蝶然的眼里,醉春楼里只有姐妹兄弟,所以她对林姐只有尊敬,没有那么多的客套,指着林姐放下的茶杯说道:“我可以喝吗?” 林姐也知道蝶然的个性,把茶杯递给了她,问道:“我让你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蝶然一手拿着茶杯喝茶,另一只手比划出了一个“一”字,画了一个大圈,直到喝完了茶,才对林姐说道:“一句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十章 茶壶里的水 ?冰澜是绝少亲自下厨烧菜的,但是醉春楼中的所有人都是知道冰澜的厨艺,远胜于皇城里的御厨。其中原因除了冰澜确实厨艺卓绝,也少不了蝶然的吹捧。 当天晚上,冰澜烧了一桌菜,既请了蝶然也请了一些在醉春楼中聊得来的小姐妹作陪。镜飞也受邀来了。 饭菜都已经准备停当,所有人也都入座,只有镜飞没有坐下去,冰澜便招呼道:“镜飞,这里都是澜哥的朋友,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就随便坐吧。” “不了,”镜飞冷冷地说道,“我只是个娈童,不配与你们同座,我就站在这就好了。” 镜飞一说这话,现场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就连一向活跃的蝶然也没了话说,所有人都在看着冰澜,冰澜走到镜飞的面前,说道:“镜飞,你还在埋怨我那天没有救你对不对,但是那件事事关醉春楼的名声,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镜飞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仍是撇着嘴不说话。 蝶然上去圆场道:“哎呀,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今天来的都是澜哥的朋友,澜哥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朋友……” 话说到一半,冰澜摆了摆手,说道:“昨天那件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澜哥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吧。”说罢,冰澜竟然在镜飞面前跪了下来。 这一下反倒把镜飞吓坏了,他本以为冰澜是为了自己的声誉才没有求杨玄感,现在冰澜就跪在他的面前,他的脸已经通红,赶忙上去把冰澜扶了起来,说道:“澜哥,我,我没怪过你,不,澜哥,我现在不怪你了。” 不光是镜飞感到惊讶,就连蝶然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冰澜如此,一时也都说不出话来。 正是这时候传来了林姐的声音:“这孩子有什么说什么,真是和你小时候一样。”看到林姐来了,座上的人都站了起来,齐声叫道:“林姐。” 林姐点头算是答应,从桌子上端起一杯酒来,说道:“我也来为阿然接风洗尘。与你们同饮一杯。” 蝶然也忙说道:“不敢不敢。”与众人一起举杯和林姐一同饮下。又说道:“林姐既然来了,也一起坐下吃些吧。” 林姐摆了摆手:“你们几个聚会,我就不打搅了,不然你们说话要拘束得慌了。”说罢便放下酒杯,与众人道了别,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等林姐走了,镜飞嗫嚅道:“澜哥,对不起,是我胡闹了。” 冰澜笑了笑说:“你不怪我了就好,来,我还没有好好给你介绍这几位姐姐。这位是芊芊,倩如跳舞的时候再旁边弹奏琵琶的就是这位姐姐;这位是苏忆,别看她看起来纤弱,却是醉春楼武艺最高的了;这位就是刚才林姐说的阿然,蝶然,她是专门为林姐传递情报的。” 镜飞一一见过这几个姐姐,苏忆和芊芊也不免和他客套两句,蝶然就直接唤他坐过来,给他添菜了。 冰澜看到镜飞也不再生自己的气,和那几位朋友也相处地融洽,心里自然也非常高兴,对镜飞说道:“就像阿然说的,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要多请教这几位姐姐才是。” 蝶然笑道:“澜哥把你教的这么好,哪用的到我们,倒是我们几个姐姐以后要你多多帮衬才是。” “不敢不敢。” 苏忆道:“哎,既然都是澜哥的朋友,咱们以后也就别那么多客套了。” 蝶然拍手道:“就是就是,来,咱们再喝一杯。” 镜飞和冰澜似乎并没有因为杨玄感的事情产生太大的隔阂,反倒是杨广听说了这件事情颇有些不悦,他也不顾幕中大臣的阻拦,又来到了醉春楼看望镜飞,镜飞见到杨广似乎有些意外,如果杨广再不出现,他都要以为杨广已经忘了有他这么个人了。 杨广微服来到醉春楼,林姐知道杨广所来的目的,也就没有过问,只是吩咐镜飞去给他添茶。 镜飞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给他添茶这么简单,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给他倒上了茶,还轻轻地叫了一声“晋王”。 杨广虽然很意外镜飞开始称呼自己“晋王”,却也没有表现地太过讶异,见了镜飞,便问道:“你不再想找我报仇了?” 镜飞没有说话,杨广也没有再深问下去,因为他知道他问出来的一定是他不想要的结果。杨广又转移话题道:“我过些日子要去出任并州留守,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只管去找萧眘,就是推荐你来这里的那个人。” 镜飞仍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晋王抬爱,镜飞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不必晋王如此照顾。” “那就好。倒不如说说你最近生活得如何。” “有劳晋王惦念,镜飞这些日子过得平淡得很,没什么可说的。” 杨广有意要提起昨天的事情,镜飞却对此决口不言。杨广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镜飞既然不愿意说,他自己再提也不过是自讨没趣。何况杨玄感是尚书右仆射杨素的儿子,他是决不想因为镜飞而开罪杨素的。 既然镜飞并不像提,杨广也就觉得无聊,便和他开始聊起了南方风物,但也总是杨广说得多镜飞说得少,时间长了,杨广也厌了,便起身准备回府了。 镜飞则是像一个仆役一样低眉相送。 杨广叹了一口气道:“阿飞,你要知道,我送你来这里,是绝不想把你培养成一个仆人的。” 不想被培养成一个仆人,这一点阿飞比他的心理更加清楚,但是现在他要先学会做好一个仆人,这是冰澜教他的。阿飞听到杨广这么说,反而把头更加低了下去,说道:“是。” 杨广看到他这番表现,不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镜飞看到了杨广失望的表情却无比地兴奋,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管林梦仙知不知道,但是你要知道,杨玄感绝不是我派过来的。还有,如果你愿意随我去并州,便从小路直接到晋王府来找我。” 杨广的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镜飞的心里也十分清楚。但他也同样清楚自己是不会和杨广去并州的,醉春楼里面有太多东西,越来越吸引他了。 冰澜与杨玄感约定的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冰澜也允许他进入醉春楼里面来工作,又过了一段时日,也没有什么异样,所以冰澜也没有再去找过杨玄感。 杨勇却从来没有停止过一天来这里一次,就连皇帝杨坚也曾经来过几次,但却是为了来找杨勇。可是杨坚从来没有在醉春楼找到过杨勇,因为能不能找到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在醉春楼能作决定的只有林姐。林姐不让他找他,即使是天子,他也一样不能在醉春楼找到人。 杨勇每次都和人说林姐是他的腹心,但是林姐从来不这么想,也不会再醉春楼里说,因为她觉得有时候杨勇才是她的腹心。这一点冰澜当然懂,所以他不会提,但是顾倩如却不一样。 “林姐,既然咱们已经成了太子的心腹,那么便要帮助太子除掉晋王,到时候王权没了威胁,太子当了皇上,咱们醉春楼的生意也会好的多。” 林姐放下了茶杯,所有的人都知道当林姐放下茶杯的时候证明林姐已经生气了。顾倩如很快知道自己多嘴了,即使是林姐有这个打算,也不应该由她提出来。 林姐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顾倩如也是明白人,她知道再说下去也只能让林姐更加烦恼,于是行了一个礼,便退了下去。 冰澜忙给林姐换了一杯新茶,林姐这才又端起了茶杯,林姐抿了一口茶说:“倩如不是这么不懂事的孩子。” 冰澜知道林姐需要他的回话:“懂事的人有时候懂事得过了头,也会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林姐说:“她这是在激怒我,有些人在醉春楼待多了,就以为自己出了醉春楼能够活的更好。就像是笼子里的鸟吃多了,就想着要飞出去,她可能是平时吃得太多了。” “所以那个鸟想要飞出去,就要激怒它的主人,把它赶走。但还不能激怒地太明显,否则主人一定会杀了它。” 林姐用手支着头,似乎是有些累了:“倩如一向很聪明,我本来是想等我老了以后把醉春楼交给她的,但是她这样,我反而是不放心了。” 冰澜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林姐身边恭谨地回话:“可能是她觉得林姐老得太慢,而自己却老得太快了。” “冰澜,你的嘴很伶俐,心也很伶俐。我非常喜欢。”林姐饶有深意地看着冰澜。 冰澜明白了林姐的意思,笑了笑说:“林姐,我是不会走的。” 林姐也很满意的笑了:“你很了解我。” 冰澜又说道:“我不走,是因为你太了解我了。林姐您虽然在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但是这茶壶中还有多少茶,你却比我更加清楚。这就是我不会走的原因。” 林姐却突然叹了口气:“看来你不会离开我是因为怕我,而不是认为我这里有值得你留下来的东西。” “当然不是,我不离开因为我也实在是想知道这茶壶中究竟能装下多少水。” 林姐也明白冰澜的意思,两个人长时间的相处已经有了一种无须道破的默契。林姐话锋一转,又道:“咱们醉春楼现在提着茶壶的可不止你一个。” 冰澜知道她是在说镜飞,于是回答道:“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茶壶里能装多少水,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壶里的水并不是很多。” “恩。”林姐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他还能装下多少东西,但是自己却知道自己不足,这个孩子很好,很好。”林姐一向不喜欢多话,但是她这一次一连说了两个“很好”,证明镜飞的确很好。 林姐又说道:“我期盼着他能够成长到和你一样的那一天。” 冰澜苦笑了两声说道:“我却并不这么想。他可以杀了杨广,也可以帮助成为杨广走向皇位的一块踏板。” 林姐点了点头:“你这是在提醒我,该好好想想该利用他的哪一个方面了。” “他是一个一旦决定了就要做一直下去的人,所以我们最好早点想清楚,趁着他还可以改变。” “冰澜,你应该是一个聪明人,我很是不喜欢‘我们’这个称呼。”林姐关注的重点却并不在那里。 冰澜赶紧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是,林姐。”醉春楼只有一个人能拿主意,那就是林姐。 冰澜知道,虽然林姐没有正面回应他如何培养镜飞的事情,但是他知道林姐已经开始考虑了,就像是林姐虽然在说话,但是也不会因为说话而忘记了计算茶壶里的水。 第十一章 醉春楼里的驸马 ?“镜飞,你今年多大了?” 镜飞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和林姐说过话更是也从来没有听过林姐如此温柔地和他说话,如果说别人对他温柔他会感到舒服那么林姐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他甚至会感到一点胆怯:“我,我也不知道我多大了,可能是十三,也可能是十四。” “恩,”林姐若有所思地说,“冰澜来这里的时候还要比你小一点。” 镜飞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多嘴,他说:“应该是的。” 林姐笑了笑说:“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越来越像冰澜了,看来冰澜那个小子的确有教育人的好方法。” 镜飞不知道林姐到底想说些什么,也弄不明白林姐的意思,他问道:“那么林姐想不想让我成为澜哥的样子?” “冰澜刚刚才来醉春楼的时候也是一个有傲气的小子,那种不可一世的样子就和你刚来的时候一样。”林姐用手点着桌子,好像她和一切的人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镜飞说道:“看来是林姐更有教育人的方法。” “他不会是安静下来了,只是学会了把他的傲气压制的更深。”林姐又用手点了点镜飞的头:“你也是一样。” 镜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林姐说的的确是对的,他学会了忍让别人,却没有学会忍让自己的内心。 林姐笑了,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说他了——镜飞,你过来。” 镜飞依言走到了林姐身前,林姐伸出手来了摸了摸镜飞的头,镜飞抬头看着林姐的手腕,那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的女人的手腕,镜飞甚至觉得林姐的手腕比顾倩如的还要纤细一些,还要年轻一些。林姐慢慢地说:“你应该知道,我在长安城里办下来这个醉春楼并不容易。” 林姐和镜飞越亲近。镜飞就会觉得越紧张,他感觉自己见到杨广的时候也不会紧张,但是他见到林姐的时候手心里却冒出了汗来。 林姐接着说:“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考虑,能有个接班人能够接管醉春楼。” 镜飞根本想不到林姐会和他说起醉春楼接班人的事情,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他应该插手的事情,更是他不敢插手的事情。但是林姐似乎并不是叫他来拿主意的。林姐凑近他的耳边,说:“我想让你当我的干儿子。” 他只觉得林姐的头发上的香气实在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味道。当他突然醒悟过来是,自己先是吃了一惊。他当然明白林姐的意思,就是想要把醉春楼交给他。 屋子里没有别人,就连平时一直在林姐身边的冰澜也不在。林姐说完这句话,坐直了身子,看着镜飞,等着他的回答。镜飞没有回答,他首先想到的是一个问题:“你能帮我杀了杨广吗?”问了这句话,镜飞马上有些后悔,他想起了冰澜给他的教训。 林姐却像是早就想到了镜飞会这样问,她一点惊奇的表现也没有,又反问镜飞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杨广,他本来就和你没什么仇的,甚至还帮了你很多忙。” 镜飞看着林姐的眼睛,他很想告诉她杨广的确对他很好,但是他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和杨广有着亡国之仇,仿佛南陈上下的仇恨都寄托在了杨广身上。况且这就是杀人的欲望已经成为了理想,镜飞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三年之后对于杀掉杨广的约定。但是他都没有说。 但是林姐也都看了出来。她没有要求镜飞回答她,她又摸了摸镜飞的头发仿佛是镜飞已经成了他的干儿子,说道:“我本来也是要杀了他的。” 镜飞甚至不敢相信这话时从林姐嘴里说出来的,但他抬起头来时,撞上了林姐的眼神。 林姐从来不会说谎。 “我年纪已经大了但是还没有老,我希望等你长到能够接管醉春楼的时候,杨广已经死了,至少他不再是晋王了。” “林姐,”镜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杨广有什么仇?” “他和我本来是没有什么仇的,但是醉春楼总要有一个靠的住的人,而这个人是太子。”林姐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镜飞点了点头:看来想置杨广于死地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镜飞有什么事情都会和冰澜说,因为他认识冰澜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他知道冰澜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冰澜问他的事情,他都会如实相告,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告诉冰澜林姐要帮助他杀了杨广,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但是冰澜听得很清楚。镜飞看到冰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镜飞不知道冰澜为什么会如此惊讶,他并没有告诉冰澜林姐要认他当干儿子的事情。“也许澜哥已经能猜出来了。”镜飞这样想。 但是冰澜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她说的不一样。林姐说的不一样,她明明告诉自己要帮助杨广夺嫡,明明告诉自己杨勇是一个目中无人的人,她会帮助杨广废了他。但是她告诉镜飞的却是要杀了杨广。这只能证明一件事,要么就是冰澜在林姐的眼中已经没有用了,要么是镜飞在林姐的眼中已经没有用了。 冰澜不敢多想,他告诉镜飞没事的,按照林姐说的去做。 林姐叫镜飞去倒茶,镜飞便去倒茶了。 这次倒茶的对象似乎有所不同,镜飞抬起头来看到了虞世基。虞世基是晋王府中的内侍,镜飞在狱中的时候曾经跟他见过一面。虞世基点了点头算是和镜飞打了个招呼:“我听说你已经不叫阿飞了,你在这里叫镜飞。” “是的,”镜飞道,“是这里的人给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欢就一直用了。” 虞世基点了点头,又靠近了镜飞的耳边悄悄地说:“我这次来是有任务要给你的。” “虞先生,我想你还不明白,这醉春楼是林姐,而我是醉春楼的,好像和晋王府没有多大关系。” 虞世基能感觉得道镜飞现在说话得体而且有分寸,已经不是他半年前多见到的阿飞了。虞世基以为很容易就能说服他,但是现在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错了。他说:“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晋王的安排,你早就死在的金陵,就连你所谓的林姐的面都不会见到。” “是的,”镜飞还是恭敬地说,“如果有机会我也一定会再给杨广一个机会,放了他一次,然后再杀他。” 虞世基摇摇头道:“看了这半年来醉春楼不仅把你的傲气磨平了,也把你的舌头磨尖了。”虞世基又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锭金子,轻轻地放在了镜飞的手里,“既然你在醉春楼呆多了,你就应该知道钱的重要。” 镜飞摇了摇头,道:“正是因为我在这里呆多了,我才看到了这么多像行尸走肉一样的人,他们都很有钱,他们看起来也玩得很开心。他们瞧不起我们,但是这里的姐姐们也瞧不起他们,我更愿意做一个让身边的人都瞧得起的人。” 虞世基还是想开导镜飞:“即使你是孩子,你也该知道这里一定有你喜欢的姐姐,你把这个给了她,她就全都明白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有那么多人瞧不起你们。”这话当然不是镜飞说的,顾倩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果盘,放在了桌子上。显然刚才的对话顾倩如都听在耳朵里了。 顾倩如鄙夷地看了一眼虞世基,然后又从果盘里拿出了一串熟得最透的葡萄,用手轻轻摘了一颗放在嘴里,像是在和虞世基挑衅。顾倩如一边吃着葡萄,身子倚在了桌上,又扭过头对镜飞说:“林姐让我告诉你,客人有什么吩咐都要尽量答应,就算是有天大的困难也要答应。要是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就让林姐帮你办。”显然刚才的对话林姐也听在耳朵里了。 镜飞和虞世基都能听明白林姐让带的话的意思:如果要求过分了,那么一定要让林姐知道。 虞世基趁着顾倩如还没走远,提高了声音说了一句:“这件事有林姐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然后,虞世基严肃地看着镜飞说道:“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镜飞有了林姐的要求,便也不再推脱,对虞世基说:“虞先生尽管吩咐,我尽力做就是了。” “我想要你帮我在醉春楼找一个人,”虞世基说,“找到他然后盯住他。” “谁?” 虞世基又压低了声音说:“南朝梁国的皇子,当今驸马萧旸。一旦他有什么行踪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想要联系我的时候只要和你们醉春楼里的芊芊姑娘说一声就行了。” 镜飞想了想,醉春楼中的确有一位名叫芊芊的姑娘,还是冰澜的好友,看似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没想到竟也是杨广安插在醉春楼的密探。镜飞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林姐总是要知道的。阿飞也很快就找到了林姐,完完整整地叙说了此事的原委。冰澜听了,道:“晋王原来是想……”话还未说完,林姐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冰澜也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林姐对镜飞说:“既然客人叫你盯着,你就盯着便是了。恰好萧旸这个人还欠着我的酒钱。” 第十二章 芊芊姑娘 ?镜飞昨天还看到芊芊在倩如身边弹奏琵琶,她好像并没有什么两样,看来林姐也并没有对她是杨广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感到任何反感。或许也是林姐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如果醉春楼连醉春楼里面的人都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的话那么醉春楼就不叫醉春楼了。”镜飞这时候觉得冰澜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镜飞当然也找到了萧旸,萧旸是一个奇怪的人,他每一天都在换着各种各样的酒,也在换着各种各样的女人。镜飞打听到他是梁国的公子,与兰陵公主有过婚约,不过这也是在梁国没有被灭亡之前的事情了。梁国被灭亡之后,萧旸似乎就一直呆在这里。 几天以来都是如此,镜飞在后院里约见了芊芊。镜飞不知道为什么芊芊每次来后院的时候都格外地紧张,本来芊芊也应该知道,在醉春楼里,没有能够瞒过林姐的秘密。 “这些消息我是早就知道的,难道他这几天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芊芊问镜飞。 镜飞摇了摇头:“没有。” 芊芊皱着眉头,踱步到小亭的石桌上,写了一张字条,又呼唤来了一只信鸽,绑到信鸽的腿上放了出去。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发现,转头对镜飞说:“好了,他若是有什么新的动向记得告诉我,毕竟我的消息不如你这个到处给人倒茶的人来的灵通。” “恩。”镜飞答应道,却还是忍不住对芊芊说:“你又何必做得如此谨慎,林姐已经知道了我们一直在给晋王府传递消息,她也并没有阻止我们。” 芊芊说道:“林姐本就不希望我们给他传递消息的,但是她没有阻拦一定有她的用意,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卖给晋王面子,而不是给我们面子,我们若是声张太过,难免影响了林姐在醉春楼的威望,只怕我们的日子就不会这么好过了。哎,我也不知道怎样说你才能明白,你还小,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其实芊芊也方才二八之年。 “我明白,你是说,林姐只不过是为了给晋王面子,我们帮晋王做事,也要给足林姐面子。” 芊芊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对,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 镜飞还有点自豪地说道:“我虽然年纪小了些,可我来醉春楼却已经又半年了。” 芊芊点了点点:“不错,醉春楼的确是可以让人很快成长的地方。” “你呢?你来醉春楼多长时间了。”镜飞对芊芊的身世充满了好奇,与其说是对芊芊好奇,不如说是对芊芊为什么会帮杨广办事好奇。 芊芊想了想,说道:“大概有十年了吧。” “啊?”镜飞听起来还是有些惊讶,说道:“我本以为我是醉春楼收的最小的孩子,原来醉春楼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会收养。” 芊芊看着镜飞惊讶的样子抿嘴笑了笑,说道:“其实没什么惊讶的,澜哥虽然年长我几岁,我俩却是同一年来的醉春楼。醉春楼从建立道现在只收过两个小孩子,就是我和冰澜,如果硬要算的话,你算是第三个。” “那你们刚来的时候想必也吃了不少苦。”阿飞想到了之前杨玄感和李密来这里大闹一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提到了以前的事情,芊芊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也的确吃了不少苦,不过也和你一样都是林姐帮我们挡了下来。那个时候林姐才接管醉春楼,便从我们这两个小孩子培养了起来,现在澜哥成了林姐的左膀右臂,我成了晋王在这里的耳目。不过说到底,我们还是林姐的人。” 阿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次他好像真的有些不明所以了。芊芊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便告诉镜飞快些回去休息,有了消息再来通知他,镜飞应了一声,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镜飞走了以后,冰澜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芊芊早就知道冰澜就在左近,向冰澜摊了摊手,冰澜也向她摇了摇头,道:“你话说多了。” 芊芊道:“没办法,少说一句都怕他不明白。” “这些日子萧旸有没有什么动静。” 阿飞答道:“没有,但是一个人来到这里和他谈了很久,我原先见过他,他叫柳顾言,也是晋王府的人。” 芊芊点了点头:“不错,晋王府的人果然也开始行动了。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在谈什么?” “没有。不过,他既然是早就到了这里来为什么要这几天才开始要盯住他?”镜飞也是满肚子疑问。 芊芊抹了一下鼻子道:“因为他也就是这几天才显得重要起来。”又朝着镜飞眨了眨眼,“剩下的事情你就不必要知道了。” 镜飞知道不该再问下去了,可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可是,芊芊姐,我虽然没有和你说过,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醉春楼。所以关于晋王府的事情,我很想知道。” 芊芊考虑了一会,说道:“好,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现在人多,你晚上还是来后院,我再详细和你说。” 镜飞很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就又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去给人添茶了。 芊芊如果有拿不定的主意,也是愿意去找冰澜的,她去问冰澜到底是应该向镜飞实话实话实说还是用什么其他的事情搪塞过去。冰澜说话却没有迟疑,他只告诉了芊芊四个字:用人不疑。 所以当天晚上芊芊就把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镜飞。 萧旸虽然和兰陵公主有婚约,但是那是因为隋国和梁国交好的时候定下的政治婚姻,现在梁国灭亡了,萧旸也就成了亡国的太子,连爵位也没有,隋帝杨坚就想推掉这桩婚姻。这本来对晋王府是没有影响的,但是杨坚为兰陵公主选婿的时候却偏偏选中了太子内侍柳述,这边是对晋王很大的威胁了。兰陵公主是黄帝和皇后宠爱的女儿,若是太子的人选中了驸马,恐怕在杨广夺嫡的路上便有了一道阻碍了。所以杨广才尤其重视萧旸这个人,一定要把他推到驸马的位置上。 镜飞听了芊芊这么一说,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听说晋王去了边境整军,看来这件事情很难办了。” “也很难说,现在晋王虽然不在京城,但是他的心腹谋臣柳顾言和萧眘还在晋王府,况且朝中支持履行兰陵公主和萧旸婚约的人并不在少数,虽然皇帝想要把公主许配给柳述,但毕竟在道理上是讲不通的。现在只怕萧旸自己自暴自弃,不愿意进宫,所以才叫我们盯住他的动作,好及时行动。” 说道这里,镜飞才知道自己原来在这场斗争中也占有关键的一角,又问道:“那林姐的意思呢。” 芊芊听到他突然问起林姐的意思,有些意外,还是笑了笑说:“看来我昨天和你说的话没有白说,林姐有她自己的意思,在她没有阻止我们之前,就先按照晋王府的命令做吧。” “恩。”镜飞答应道,“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些。”他知道这是芊芊信任他的表现。 芊芊点了点头说道:“不必。” 可是万事都听林姐和晋王府的安排,那么我岂不是只能当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镜飞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这些想法他既没有和芊芊说,也没有和冰澜说。就像是他心里还是时刻想着要杀掉杨广,却再也不在人前提起了一样。 听芊芊说了晋王府与太子府争斗的前因后果,镜飞就更加关注萧旸这个人了,虽然柳顾言找他谈了很长时间的话,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改观,依然是沉迷于美酒和女人,仿佛谁最后能成为驸马全然和他没有关系。 这天上午,镜飞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虞世基出入醉春楼了,他知道在皇宫的高城里面正在进行一场紧张激烈的论辩。看到虞世基跑前跑后、来来往往醉春楼,萧旸却丝毫没有想从美酒和女人中走出去的样子。镜飞甚至觉得有些可笑,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镜飞也仔细想过,萧旸能不能成为驸马对他杀掉杨广有什么影响,但是想来想去,这件事情可以说是与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况且最终的结果如何,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所以他只把这当成了一场戏来看,就像是杨玄感当初来醉春楼的时候一样,这样一想,镜飞倒觉得这件事情有趣多了。 过了不一会,太子府的府兵都来到了醉春楼门前,显然太子杨勇想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拦住萧旸,过了一会,晋王府的府兵也在醉春楼旁巡逻,两面显然是不敢在皇城打起来的,只是想给萧旸壮壮声势。镜飞觉得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林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镜飞的旁边:“孩子,如果你是那个跑腿的内侍,你该怎么劝萧旸去皇宫面圣呢?” 镜飞挠了挠头,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现在想要把萧旸弄去皇宫,把比皇宫门口的石狮子搬进去还要难。林姐看出来了镜飞的想法,拍了拍他的头说道:“你看好了。” 第十三章 小孩子的见识 ?过了一会,顾倩如走进了萧旸的屋子,萧旸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及还在屋里的虞世基,问道:“哦?倩如姑娘,你来做什么。” 顾倩如说:“说实话我是不愿意陪你喝酒的,但这是林姐的命令,我也没有办法。” 萧旸嘿嘿笑道:“看来林姐是不想叫我去皇宫,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在这醉春楼里,我们都得听林姐的。”萧旸很开心地给倩如递过去一个酒杯,又倒满了酒。 虞世基也不说话,生气地甩了甩袖子就走了。出门了就开始大骂萧旸。镜飞在醉春楼已经听惯了污言秽语,但是现在听一个儒生骂出来,他觉得格外有意思。 顾倩如并没有陪他喝酒,她把那杯酒狠狠地泼在了萧旸的脸上,萧旸便有些恼火:“倩如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倩如冷笑了两声,说道:“醉春楼原先养过一条狗,它有一天捉住了一只老鼠,这虽然不是它该做的,但是我也赏了他好大一块肉吃。但是有一天它老到连门都看不了了,我就只能杀他拉来吃狗肉了。” 萧旸使劲瞪大了他的醉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醉春楼也养过一个驸马,可他现在什么也不是。就和那条狗一样,他们唯一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就算杀了他吃肉,也是酸臭的。” 萧旸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地看着顾倩如,嘴角还在因气愤而颤抖。 看到他这个反应,顾倩如又掩嘴笑了笑:“该说的我都说了,但是林姐要我陪你喝酒,我还是要喝的。”说罢她把自己的酒杯又斟满了,也给萧旸的酒杯倒满了酒,递到了萧旸的面前。 萧旸还是把酒杯接了过来说道:“那真是谢谢你了,看来我和林姐作对的机会不多了。” 说罢,便仰头干完了那杯酒,径直走了出去,直奔皇宫去了。 林姐看到萧旸去了皇宫的方向,转头对镜飞说道:“刚才你倩如姐和他的对话,你都挺清楚了?” 镜飞才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说道:“早上客人很少,我听得很清楚。” 林姐拍了拍镜飞的头,说道:“那就好,走,跟我去见一个人。” 林姐让镜飞走,镜飞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林姐打开了刚才萧旸旁边的一间屋子的屋门走了进去,镜飞也就跟了进去,镜飞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坐着的人正是太子杨勇。 杨勇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一见到林姐进来,马上站了起来质问道:“林梦仙。你这是搞得哪门子鬼,怎么把他放了出去,还叫我撤了府兵。你到底是帮哪一头的。” 林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正好门外响起了两声敲门声,林姐说道:“冰澜,进来吧。”冰澜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林姐坐在了杨勇的对面,拿起了一杯茶,说道:“太子先不要着急,我们先听听这个孩子是怎么说的。” 镜飞以为冰澜要说话了,但是林姐却看向了自己。半晌冰澜也没有说话,镜飞才意识到林姐说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 林姐点了点头说道:“恩,你把你刚才听到的和太子说一遍。” “林姐是让我说倩如姐去找萧旸,把他激去了皇宫的事?” “恩。”林姐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太子在这里听得可比你在外面清楚地多,尽管说说你现在想到了什么。” 镜飞知道了林姐是让自己来分析这件事情,但他自己对这件事情还一头雾水,也不不知道林姐到底是想帮太子还是想帮晋王,生怕自己说错了,所以一时也没敢说话。 冰澜说道:“你想到了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就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林姐会给你指正的。” 听到了“林姐会给你指正”镜飞这才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林姐既然是想帮太子的亲卫来夺取驸马的位置,自然要想办法留住萧旸。萧旸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美色和酒,所以林姐要倩如姐去陪萧旸喝酒,这样一来就能拖住萧旸不让他进皇宫面圣。但是倩如姐却故意激怒萧旸,反而暗示他要和林姐作对才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萧旸不但没有被留住,反而去了皇宫,至于为什么,我一时也想不明白。” 林姐点了点头,道:“说得很好。我一直要冰澜教你,看来他只教了你思考的方法,却没有教给你识人的方法。” 杨勇则显得有些急躁了:“林梦仙,你别给我卖关子,你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是顾倩如背叛了你,故意放消息给萧旸的吧。” 林姐道:“太子你也别急,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不妨听听冰澜的看法。——冰澜,你来给太子说说你的看法。” 冰澜说道:“是。镜飞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他的思维却和很多成人一样灵敏了,他的看法也就应该是大多数人的看法。但是在我看来,萧旸虽然是沉迷于酒色不假,但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面前光靠酒色是留不住他的。镜飞说道的可能是倩如故意给萧旸放消息,只是漏想了一点——这整个醉春楼,都在林姐的把握之中。那么倩如激怒了萧旸又故意让他去面见圣上的意思也就很清楚了,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况且还喝了酒的人去见到了皇帝,他的行为就一定会有不当,他的行为有了破绽,那么圣上才有理由来废黜这个看似正牌的驸马,群臣也就很难对兰陵公主另选驸马的事情再有意见了。正是这招以退为进,才能让萧旸彻底地被除去,可就比把他强留在醉春楼强得多了。” 杨勇马上转怒为喜,说道:“哈哈哈哈。好。我就知道,这醉春楼的酒,可不是白喝的。这件事情,可多亏林姐费心了。”说罢,便吩咐左右给林姐留下白银百两,自己打道回府了。 看到了杨勇一怒一喜,就连镜飞也能看出来,这样的皇子真的难成大器。 等杨勇走远了,镜飞才悄声问冰澜:“澜哥,既然你们已经有了主意,又为什么让我先分析,害我冤枉了倩如姐。” 冰澜摸了摸镜飞的头:“我也说过了,你的想法就是太子的想法,我反驳你的想法,总比反驳太子的想法要方便得多,这也是给足了太子面子。人情世故这种东西,看来你还要学好久。” 萧旸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萧旸再也没回到醉春楼,而太子内侍柳述也和兰陵公主定亲,太子又派人来给林姐送过为数不少的银两,林姐全都当做垃圾一样分发给手下的一干人了。兰陵公主选婿的事情风风火火了有月余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也正是这件事情消停了之后,林姐又找到了镜飞。 “这个玉牌你拿着,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在冰澜的手下做事了,正好醉春楼还有一个赌场没人管,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林姐,这……”镜飞对林姐的行为并不是很惊奇,因为冰澜早就跟他说过林姐会有更大的权利要交给他,交给他的时候他只管接受就好了。但是镜飞还是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主意,他才刚来醉春楼半年,就连这个酒馆的人都还没认全,就更别说是那个赌场了。 林姐看出来了镜飞的犹豫,又接着说道:“你不必怀疑自己,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帮你打理,有了这个玉牌,你只管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是。” 镜飞还是接下了这个显然不适合自己的任务,这一天镜飞失眠了,他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冰澜,他要自己冷静地想一想自己的前途。他在心里还是很想接受这个任务的,毕竟手中的权力越大以后能杀死杨广的机会就越多,但是面对自己从未见过的赌场和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地位,他又没了主意。他不停地摩挲着手中的腰牌,最终还是把它挂在了腰上。 等天才刚刚亮起来的时候,他就去了冰澜的房间,和冰澜说了自己要去接管醉春楼的赌场的事情。冰澜知道林姐把赌场交给镜飞并不是对他的信任,而是因为不论什么地方都有林姐的心腹,林姐就给出去了一万个腰牌,她也能操纵整个醉春楼。 但是冰澜不知道的是林姐为什么如此重视镜飞,也不知道林姐为什么要把镜飞调到赌场去。冰澜既然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他便什么也没有和镜飞说,只是跟镜飞说要趁着现在人少陪他去赌场熟悉熟悉,镜飞当然也答应了。 如果是醉春楼是京城里除了皇宫以外最大的一座楼宇,恐怕也没人会质疑,醉春楼的赌场也就在醉春楼的里面,但是镜飞从来没有去过。他虽然已经来了醉春楼半年,但是他没有去过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赌场就在酒楼的旁边,和酒楼虽然不是同一间房门,但是却在内部相连。其时正是早晨,宿醉的客人还没有散去,门口站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守卫,并没有拦着二人,也不知道是看到镜飞的腰牌还是看到因为看到了冰澜。 冰澜和镜飞一进去,便走来了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中年人:“哟,澜爷来了,你是来赌钱还是来收账?”话音未落,他又看到了镜飞的腰牌,又向镜飞打了个揖,道:“这位就是镜飞总管啊,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见过镜飞爷。” 冰澜点了点头,道:“我们就是随便来看看,少冲兄不必客气。” “好好。那您随便看看,我先去接应客人了。” 冰澜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便不再和他答话了,转过头对镜飞说道:“他便是赌场的一个小总管,地位比我低不了多少,但整个醉春楼,管我叫‘澜爷’却只有他一个。别人对你客气时,你也要对别人客气一点,但是绝不能忘了客气的背后是什么。” 镜飞点点头说:“是,我记下了。” 第十四章 一波未平 ?这个赌馆全靠少冲和少商两个兄弟经营,但是两兄弟的性格迥异,少冲处事圆滑而有心机,少商则是正直沉稳,也正是他两个性格互补,林姐才能把这个赌馆这么放心地交给他们,现在派来了镜飞来这里当总管,林姐也早有交代,镜飞只不过是个孩子,赌馆里的一应事物,还是由两个兄弟负责。 镜飞来到了这里,两个兄弟对他并不反感,只是做什么事情之前要请示一下镜飞,镜飞也难分利弊,就一应答应了下来,所以对两个人的管理并没有什么阻碍。 镜飞来到了赌馆以后,虽然和冰澜的管理范围只有一墙之隔,但是见面的机会却少了许多。冰澜也自然担心这个才刚刚跟了自己半年的孩子,想要把苏忆调去赌场那边也好照应镜飞,却被林姐回绝了。 林姐不但没有把苏忆调去赌馆那边,反倒是把杨玄感调到了镜飞的手下去做事。 这一系列的变动让冰澜多少有些不知所措,镜飞有什么不懂的时候就会去找冰澜说,当冰澜迷茫的时候也会去找人说,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冰澜在说话。 醉春楼的后院是冰澜和芊芊、蝶然、苏忆几个人经常聚会的地方,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地方,倒不是因为这里的月色皎好,而是因为这里说的话林姐随时都能听见。这样林姐也对他们私下的会面也并不留心,这一点林姐明白,冰澜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这一天蝶然和苏忆睡得都很早,芊芊留下来听了冰澜说的这些事情,便开始劝慰冰澜:“的确,杨玄感知道你是一个好对手,但是他是绝对不想与你为敌的,如果想要他尽快地暴露自己,把他调到镜飞手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林姐实在是对镜飞太放心,我现在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对镜飞放心,还是根本就把他放在心上。” “我不知道林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澜哥你要知道林姐掌管醉春楼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失策过。”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唉,凡事总要多想想才是。最近醉春楼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芊芊笑着敲了敲冰澜的头:“醉春楼发生的事情一直都很多,我看是镜飞来了以后你才把每件事情都当成了大事来看。” 冰澜想要反驳,想了想却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来的确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看重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他和我小的时候太像了。” “我看却不然,你这么看重他,只怕是除了他像你小的时候还有别的原因吧。这个我不说你自然也知道,只不过我要提醒你,原先的澜哥是无懈可击的,现在,李密看到了你的弱点,我也能看出来。” “唉,你提醒得是,看来我的确该好好想想了。” 芊芊看出来了冰澜的无措:“澜哥你放心吧,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这段时间镜飞我来关照,你只管管好醉春楼里面的事情就好了。” “恩。”冰澜很真诚地对芊芊点了点头,“镜飞有你这边关照,那是最好不过了。” 芊芊想了一会,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杨玄感是怎么和李密联络的。” “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从杨玄感进了醉春楼就开始查,到现在也查不到线索。恰好阿然回来了,我叫她留意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消息。” “这倒不是个好消息,我也会留意的,镜飞那边如果有什么我处理不了的事情就来这里告诉你。” “不必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得好。” “这才是冰澜。” 第二天,芊芊便来到了赌馆找到了镜飞。 镜飞赶忙上来打招呼道:“芊芊姊姊,你怎么来了。” 芊芊说道:“我来看看你。澜哥最近不能见你,不过你也不要多心,等过些日子,你就会明白了。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我。” “可是,芊芊姊姊,”镜飞思索了一会,“我如果一定要现在知道为什么澜哥不能见我,你会不会告诉我。” 芊芊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是冰澜不让我告诉你为什么,你会不会坚持要听?” 镜飞想了想,也摇了摇头,他相信冰澜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虑,说道:“那我就不问了。” 芊芊笑了笑也就没有再提,顺带问了问镜飞最近的情况,又寒暄了几句,便回去了。 开皇九年十二月,隋帝杨坚诏曰: 朕祗承天命,清荡万方。百王衰弊之后,兆庶浇浮之日,圣人遗训,扫地俱尽,制礼作乐,今也其时。朕情存古乐,深思雅道。,鱼龙杂戏,乐府之内,尽以除之。今欲更调律吕,改张琴瑟。庶亲一艺之能,共就九成之业。 诏令一出,醉春楼便来了麻烦,林姐很快找来了倩如和冰澜。 林姐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喜怒,递给了冰澜和倩如一份圣旨,大概意思是前些日子皇上颁布了重制礼乐的诏令,现在宫中传旨要冬月十五的时候倩如进宫献舞。” 倩如道:“宫里虽然以不许以郑、卫之音,但其意在整顿乐府,在咱们醉春楼却是不受它所制的。” 冰澜考虑了一下,说道:“这只怕是圣上要试一试我们醉春楼的忠心了,倩如的舞自然是以郑风为旨,这一点圣上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召见倩如,只是为了要看看我们醉春楼对朝廷的态度如何罢了。” 倩如却显得胸有成竹:“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我对雅乐也有早有涉猎,在十五之前仔细准备,也是可以应付的。” 冰澜知道林姐越是不说话,就证明她越看重这件事情,他对此丝毫不敢大意:“现在怕只怕皇上不是想单纯地实验醉春楼的忠心,若是他已经认为醉春楼对他的统治有威胁,想要借此来打压醉春楼,这件事情只怕没这么容易干休。若是倩如跳得合了皇帝心意,他可能把倩如留在宫中我们也没有办法,若是不合他的心意,只怕后果就很难说了。我们要把这件事情的后果想清楚,就算没有办法避免也要提前准备才是。” “恩。”林姐终于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倩如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完全不符合林姐的心意,索性闭上了嘴,听冰澜说话。 冰澜又仔细思考了一会,说道:“圣上要是想借这次机会打压醉春楼的话,如果倩如跳的是郑风的舞蹈,他不但会觉得这是醉春楼对他的不忠,而且会借着这个机会禁令文臣武将出入醉春楼,这样一来我们从文武百官身上获取的消息就会少了许多。若是倩如跳正乐,他很可能就把倩如当庭许配给哪位官宦公子,而后再借机发难,只怕更是防不胜防了。” “那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咯?”倩如还是忍不住插上了一句。 冰澜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办法。这的确是一步好棋,至少现在没有。” 三个人都沉默了,林姐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起来,仿佛这件事情早就和她没有关系了。倩如当然不想嫁给那些权贵公子,所以她在拼命地想办法,可想破了头皮,也是一脑子白纸。冰澜知道林姐在喝茶的时候不会停止思考,虽然每次林姐都是让他说,但是他知道林姐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才会让他说话。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林姐有了主意之前想到这个主意,一直以来他做的就是这一件事。 但是这一次冰澜真的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觉得皇宫的高墙里养的那些大臣宰辅,真的不是无用之人,甚至有些可怕。 等了半晌也没人说话,林姐的一杯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她掸了掸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其实她身上并没有土,反而干净得很,她仿佛就有这个习惯。林姐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去想办法把太子找来吧,既然这件事情你都没有办法,只能让太子来出面解决了,醉春楼养着他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他来这白吃白喝的。” 倩如走了以后,冰澜留在房间里没有走,林姐知道他是想听听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样的办法。林姐问冰澜:“你还记得你说过倩如是一个想要冲出笼子的鸟么?” 冰澜说:“当然记得。” 林姐说道:“醉春楼能够满足一切人的愿望。这句话当然不假。” 找到杨勇对冰澜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甚至不用派人到太子府去请,只要稍稍留意太子常去的房间,不出一天便能看到太子。他很快就找到了太子,告知了林姐。 林姐自然也亲自驾临太子所在的房间:“太子。多日不见,看来柳述当上了驸马,太子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杨勇摆摆手道:“这件事不用林姐提点,那次林姐帮了我大忙,本王时刻记着。” 林姐又说道:“太子上次送了我不少金银,现在我也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太子。” 纵然杨勇的脑子不如杨广灵活,却也知道林姐这次要送给他的“礼物”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便说道:“哦?不知道林姐要送我些什么,我倒是要先听听我收不收得起。” “我知道太子虽然风流,但是只有一个妻室,还没有侧妃。现在想送给太子一个妾室,不知道太子意下如何。” 杨勇听了忙摆手道:“我之所以常来醉春楼,就是不敢纳妾,怕父皇母后知道了,说我不会齐家,哪里能平天下云云,这事可关系到我能否保住太子的位置,纳妾可是万万不行。” “太子别急着拒绝,我还没说是谁呢。” “不行不行,林姐你这可是在害我。就是天山的嫦娥下凡,我也决不能娶。” 林姐仿佛根本就没听见杨勇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她是我们这里的花魁,叫做顾倩如。我劝太子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 第十五章 太子的决定 ?杨勇马上变了一副态度,真的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他对倩如自然是早就垂涎已久,但是一来倩如洁身自好不同于寻常妓女,二来有林姐照顾,杨勇也不得用强。他来到醉春楼,虽然每天都在换着不同的女人,但时时刻刻还是想着不知何时能和顾倩如一番云雨。这个条件对杨勇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林姐,我倒是想听听你到底为什么要把你醉春楼的宝贝送给我?” “说来话长,太子想必是知道我嗓子说多了话会痛得难受,不如就让冰澜来给你说吧。” “好,冰澜这个孩子我是知道的,他倒也帮了我不少忙。” 林姐呼唤了一声,冰澜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向杨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皇帝要招倩如进宫献舞,又说皇帝是如何如何要打压醉春楼也都分析了一遍。冰澜说话条理清楚,杨勇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林姐的意思。 “看来你不是要送给我个礼物,这个买卖你做的倒是不亏。” 林姐点了点头道:“林梦仙是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好,这个条件很诱人,我有必要考虑一下。” 冰澜说道:“那请太子最好快点考虑,因为不论是皇上还是倩如变卦了,这件好事都落不到你身上了。” “多嘴。”林姐叱道。但是连杨勇都能看得出来,这句话是林姐故意叫他多一句嘴的。 林姐和冰澜走出了杨勇的房间,迎面撞上了倩如,倩如焦急地问道:“林姐,事情怎么样了。”冰澜接过话茬来说道:“太子正在考虑,但是在我看来,这件事十之八九是成了。” 倩如脸上很明显地露出失望的表情:“林姐,你是知道我想留在醉春楼的。若是皇上并不是这么计划的,那咱们岂不是……” 冰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里人多,我们还是上楼谈吧。”林姐点了点头算作是默许,三个人就又来到了林姐平日见客的房间。 一进了房间,倩如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林姐,我来醉春楼少说也有两年了,这些日子我也不求什么只图个自在,我若是到了太子府,这……” 冰澜接话道:“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嫁到太子府,到了太子府上闹一通,别人也只会说是你不通情理,不会连累到醉春楼身上,若是到了别处,就怕皇上另有心思,会找我们醉春楼麻烦,你在醉春楼呆了这么久,应该知道的。” 倩如冷笑了一声道:“好,那我问你,这就是我嫁到太子府你会这么说,若是换作镜飞呢?” 冰澜一时说不出话来,看来倩如也知道了冰澜的弱点。还好林姐及时出言打断:“倩如,你今天的话有点多了。” 倩如索性就把所想的都说了出来:“林姐,这都只是冰澜的一面之词,况且他都是一直在分析,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证明皇上要对我们醉春楼不利,您就仅凭着这通分析就要把我送到太子府上去吗?你不觉得你太偏信冰澜了么?” 冰澜也没有说话,这一次不是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他知道林姐会给她一个好的答案。 倩如很生气地走了,显然林姐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倩如走了才没有多久,林姐就叫来了蝶然,倩如当然知道蝶然是林姐专门负责调查的人,她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生气地看着蝶然走向林姐的房间。蝶然也看了一眼她,苦笑着对她耸了耸肩,看来林姐找来蝶然做什么,二人都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既然她的反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倩如就只能闷在自己的屋子里,琢磨新的曲子了。 反倒是杨勇,他的决定就变得尤其重要。 太子府自然少不了能够看破事情利弊的谋臣,他们告诉太子这只不过是林姐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也许皇上只不过是想听一首曲子这么简单,被林姐拿来当成了哄骗太子纳妾好让杨广更加受宠的一个跳板。但是杨勇却是不相信他们的,毕竟在帮柳述争取驸马的位置时,整个太子府得谋臣都没有一个林姐设计的精准而到位。 群臣多嘴多舌的意见还是让杨勇有些动摇的,这一天他找到了林姐,告诉林姐他的决定:若是皇上真的要把倩如许给其他的贵族公子,他就去和皇上说他已经和倩如有过暗许。若是皇上并没有此想法,此事也就作罢,也算是给醉春楼做足了人情。 这更是一笔不亏的买卖,林姐自然也答应了下来。 冰澜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才恍然大悟道:“我本以为林姐是想给这件事情找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却想不到林姐反倒将了皇上那些谋臣一军。” 林姐点了点头:“说来听听。”她就连自己的想法,也喜欢听冰澜仔细说一说。 “那些谋臣居然同意太子当朝的时候再想圣上请婚,显然会更加激怒皇上,可他们既然敢劝太子这么决定,想必是有把握劝皇上取消之前的打算了。站在太子一遍的朝中能说得上话的大臣不在少数,这样一来,为了不让太子纳妾失去皇上的恩宠,这些大臣都会为我们醉春楼说话,想必这件事情无形之中就能够化解了。” “不错。”林姐显然是对冰澜的分析非常满意,“只不过那也是事态发展,林姐并没有提前算到这么多事情的本事。” “那,倩如那边怎么办?”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冰澜知道倩如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敌意,只怕这次倩如回来了以后,二人会很难相处了。 “事情只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是并没有结束,我也没有算到以后的事情的本事,还是等着看吧。这件事情也先别叫倩如知道。” “是。” 林姐本来是面朝着窗子的,这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像看着小孩子一样看着冰澜:“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别人的感受来了,我看你和镜飞待了这半年,他变得有些像你,你也变得有些像他了。”林姐显然是不想让冰澜变得这么有感情的,至少不想让他表现在外面。 冰澜也知道林姐的意思,于是只是说了句:“我会注意的。” 究竟他要注意什么,他不说林姐也知道,林姐不说,他也知道。 赌馆虽然热闹,但是却和歌馆中的热闹不同,这里虽然人声鼎沸,却少有大事发生,镜飞来到赌馆之后的几天,他只需要点点头就能交给少冲和少商两个人去处理。 只在杨玄感来的时候他稍稍有些担心,也是全听少冲的安排,把他安排到了最普通的赌桌来维持秩序。但是几天过去了,杨玄感依旧像是以前一样没有动静,没有巴结关系,也没有打探消息。 让镜飞担心的倒还是歌馆那边,冰澜自从镜飞到了赌馆之后,就再也没来找过他,倒是芊芊来过两次,也是和镜飞草草问候了几句便走了,他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又怕到了歌馆以后让冰澜难办,也就作罢了。 为了消遣自己的无聊,镜飞开始和赌馆的人玩骰子。他觉得这个实在是比给别人倒茶有意思得多,他从来不用担心自己会输钱,因为少冲总是会源源不断地给他筹码。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过问赌馆帐上面的事情,不论多少少冲都会给他。就算他还是个小孩子,他也知道这么大的一个赌馆,帐上能揩油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飞爷,今天手气怎么样。”少冲见到镜飞的时候总会问上这么一句。如果镜飞说手气不好,那么他马上就会掏出来二百两的筹码。 不过今天镜飞的手气看起来还不错,他的脸色也很好:“托少冲大哥的福,我这两天的手气一直很好。” “我看你这在赌馆待了几天以后气色明显比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看来骰子的确能让人开心许多。” 镜飞说道:“那倒不是,如果是一个有钱的人,他就会觉得歌馆里倩如姐的舞比这骰子要让人高兴得多,只不过我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鬼,所以才会喜欢这些东西。” “有理有理,可惜我也是个俗人,不然还真的要去歌馆那边看上一眼。” 正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赌坊那边吵嚷了起来,少冲忙向镜飞道了别,走过去查看。赌坊每天总少不了有人要吵嚷,镜飞对这些事情也是见怪不怪,这时候他都会等上一会再过去,等少冲把事情处理差不多了的时候再去做最后的决定,也就是点点头。 过了一会,镜飞便走了过去,这次看来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闹事的正是杨玄感所负责的赌桌。他走过去的时候杨玄感的脚还踩在那个赌客的头上。 “看来我来得有点早了。”镜飞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少冲迎了上来,道:“飞爷,这个新来的伙计看来是只认飞爷,不认我们这些喽啰,还是请你去做个决断吧。” 果然,镜飞走了上去,杨玄感马上就把被他踩着的人拽了起来,说道:“飞总管,你可算是来了,这个人出千耍滑,被我抓了个正着,请你处置吧。” 镜飞心理暗自想到:“这种事情赌馆一天要出个七八回,难道还都要我来处置,这可是头疼得紧了。”便打着官腔说道:“赌场自有赌场的规矩,论这赌馆里的地位,‘规矩’二字在我之上,以后这种事情都按照规矩来做,不必问我了。” 少冲知道镜飞虽然知道“规矩”二字,但是对于规矩具体的哪一则哪一条还是不清楚的,为了避免镜飞尴尬,忙接口道:“咱早就跟你说过了,在赌场偷奸耍滑的,把脏的钱吐出来,再赔上双倍的赌资也就是了。这位爷在我们这个伙计的脚下待了这么久想必也不好受,赔的钱我们出了。大家继续开盘吧,别扫了各位的兴致。” 少冲说罢还是看了看镜飞的脸色,镜飞也就和往常一样点了点头。他甚至还偷偷地看了看杨玄感的脸色,杨玄感居然也没有反驳,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镜飞越来越相信冰澜的话:这个杨玄感来到醉春楼不是闲得没事做,就是有大事要做。 第十六章 进宫 ?“阿然姊姊,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林姐给你什么任务了么?”镜飞在赌馆里看见蝶然是很意外的,毕竟这两天在赌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镜飞马上走上去跟她说话,说完才想到自己问候的方式有些不合时宜,就算是林姐给了她什么任务,她也不会告诉镜飞的。 蝶然却丝毫没有介意:“没有,我平时就经常来这边玩,只是这两天一直没有功夫,今天才闲了下来。” “哦?”镜飞感到有点惊讶,“我还不知道阿然姐也喜欢来这里玩。——今天手气怎么样啊?”镜飞看蝶然一脸高兴的样子,今天的手气一定不错,他似乎和少冲学到了客套的本事。 “唉,今天的手气并不是那么好,倒是输了个精光。小镜飞身上有没有钱,快借姐姐点用用,赢回来给你分红。” 看来不论输赢,蝶然都不会改变她那一副高兴的样子,这点倒是镜飞没有想到的。他马上找来了少冲:“冲哥,这位我这位姐姐想要借些钱,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吧?” 少冲当然答应道:“当然当然。”说着说着就从柜上拿出来了筹码递给了蝶然。 蝶然喜道:“好好,小镜飞看来是在这里当家了。这份情姐姐记下了。”说罢,蝶然便又投入道赌局当中了。 “飞总管。”一向不爱说话的少商倒是叫住了镜飞,“飞总管愿意在咱们这个赌馆里玩些游戏拿些筹码,那是自然的。但是飞总管的朋友那么多,总不能说一句话就全在咱们账上拿钱吧。” “商哥教训得是,镜飞记住了。”虽然他知道少商这个人一直都在为赌馆的生意着想,平时做的也比少冲要多。但也就是因为这个人太过大公无私,镜飞对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他也知道少冲是个对谁都客气的人,反倒觉得少冲要比少商好相处得多。 果然,少冲等少商走远了以后又拉着镜飞,悄声说道:“以后飞爷再有朋友来,你只管自己上账上来拿钱,说是自己用的便是了,咱们虽然讲规矩,可也得分人不是。” 过了一会,蝶然又甩了甩手过来。对镜飞说:“看来姐姐我今天手气真的不是很好,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做,来陪我聊聊天吧。” “太好了。我也正闷得发慌。”镜飞赶忙把蝶然请进了一个稍微安静些的小屋子,给她倒上了茶,“阿然姐,快和我说说这几天那边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蝶然摇了摇头:“有意思的事情倒是没有,不过最近皇上要倩如进宫献舞,弄得澜哥和林姐都紧张兮兮的,那边也闷死了。倒是你,杨玄感这个刺头有没有给你惹麻烦啊”虽然杨玄感真正算是醉春楼的人以后并不算是个“刺头”但蝶然还是对他之前的事情有所耳闻的。 镜飞也摇摇头:“没有,我倒是希望他能给我找些事情做做,这两天真是无聊得紧。” 蝶然点了点他的头:“等真正出了事情,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倒是希望倩如那边的事情也能安然过去,一切都平平静静地才好,我也有时间常来你这边玩上两局。” 当然这件事情是没有那么容易过去的。倩如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两天,林姐也没有对她再说什么,甚至没有再派人去看过她一眼。 最终倩如还是练起了雅乐,她或许是想通了林姐的想法,当然也可能是她知道开罪了林姐和开罪皇上的后果同样严重。 冬月十五那一天,倩如照常进了宫。本来林姐也是该把她送过去的,但是林姐对前来传唤的宦官称病,便让冰澜代她去了。 虽然外面的冷风呼啸,但是宫中的暖阁里还是温度宜人。冰澜被侍卫拦在外面,只有倩如一个人为皇上和左右的文武表演。皇上看了倩如的舞,非常满意。 一曲终了,皇上杨坚抚掌道:“好好好。醉春楼的舞,果然不一般。”皇上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看着倩如,反倒是看着太子杨勇,他见到太子杨勇一直盯着倩如,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在说话。杨坚心中暗自为这个不成器的太子叹了一口气。 “多谢皇上抬爱。”说着倩如便向杨坚行了个礼。 杨坚点头道:“好,你先退到一边去,我今天也召了你们醉春楼的林梦仙,也请她上来吧”旁边的太监赶忙走上前去,小声说道:“林梦仙今天身体不适,来得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 杨坚听了太监一番话,脸上马上便有了怒色,但文武百官都在,也不好发作,便也对那个太监小声说道:“把他也传上来吧。” 太监应了一声,便传话令冰澜来宫中觐见。过了一会,冰澜便大步走了上来,向杨坚跪道:“草民醉春楼冰澜,代醉春楼林姐向皇上请安。” “林梦仙怎么没有来?” “回圣上,林姐今天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怕惹龙体不悦,所以要我代她前来,还请皇上恕罪。”. 杨坚听了,还是怀疑林姐装病不见,说道:“我今天有要事与她相商,必须叫她来走一趟。”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杨勇,这时候杨勇开始紧张了起来,双手握拳,又怕别人发现,把双手藏在袖中。杨坚再看倩如的时候,倩如双眼望着地面,怔怔地出神。这时候宰辅高颖坐直了身子,向杨坚摇了摇头,杨坚则是点了点头。看来冰澜和林姐的推算是没错的。 冰澜仍然跪在地上,自然是没有看到这么多微妙的表情,他只是回杨坚的话:“林姐在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交代过了,凡是醉春楼的事情,皆可由我做主。” “就凭你,能做主?”杨坚显然是不信的,他认为冰澜只是林姐为了不答应杨广条件的一颗弃子,等到反悔的时候只要说是冰澜谎称替林姐做主,便能推掉好多事端。可这时候旁边的太监又走了上来,悄声对杨坚说:“林梦仙确实有交代,说是冰澜是醉春楼总管,醉春楼所有的事情都能做主。” 杨坚不耐烦道:“听不见,大声些。” 太监果然明白了杨坚的意思,便朗声道:“林梦仙在冰澜出醉春楼时确有交代,醉春楼所有的事情冰澜皆可做主。” 杨坚对太监的表现很是满意,摆手示意他下去,又对冰澜说道:“是这样吗?” “是。” 杨坚让冰澜平身,说道:“既然你便能代表醉春楼,那么有什么事情,就跟你说好了。苏威。” 苏威字无畏,甚得高颖器重。南陈平定以后,也是受高颖的推荐,杨坚封为其御史,修订新律。这次请倩如献舞,苏威也在座中。 苏威听到杨坚叫自己,赶忙走了出来,先向杨坚行了个礼,道了一声:“是。”又转向冰澜说道:“早听说醉春楼早有盛名,今日得见倩如姑娘舞姿,果然盛名不负。偌大一个产业若是不能为朝廷多做贡献,岂不是有负圣心。现下南陈尚有余孽,朝中之中更是要肃清余弊,不乏有抄家之罪者,男丁则发配边境,若是女子,按律应配为娼妓,我大隋还未设置官妓,便难处置,这对醉春楼来说便是个机会。若是醉春楼可以为朝廷处理,收容这些罪人的女眷,既为醉春楼正名,又能为圣上分忧,岂不是两全其美。” 冰澜想都没有想,便答应道:“照苏大人所说,这真乃天赐良机,我醉春楼上下岂有不从之理,还应感谢圣恩才是。” 杨坚本来想用天子之威压着冰澜不得不答应,却没有想到冰澜居然毫不迟疑答应,其实冰澜哪里是没有考虑,苏威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冰澜便知道苏威要他做什么了,他稍加考虑知道这件事就算是不答应,只怕也会强加给醉春楼。哪怕这件事情稍微犹豫一会儿,也会给杨坚落下把柄,所以才等苏威话一说完,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杨坚心理虽然意外,却还想着要宣誓君威,便又说道:“好。醉春楼有心为我分忧,这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醉春楼既然成了官妓,这名字也该改改了,来,笔墨伺候,我要为醉春楼赐名。” 冰澜忙道:“皇上请听我一言,醉春楼这名字是前朝皇上所赐,圣上也曾仕周朝,虽因少帝年幼不得以而代之。但醉春楼上下感念旧德,不敢妄自更名,还请皇上恩准。” 高颖在一旁,对二人的心思揣测的是清清楚楚,皇帝想用君威来压醉春楼一手,冰澜却又搬出来了前朝的皇帝来压杨坚。就连高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回击。看到杨坚正在犹豫着该说什么,高颖又坐直了身子,轻轻地向杨坚点了点头。 杨坚知道此事再争执下去只怕又会说道前朝旧事,反倒有损自己威严,何况醉春楼既然答应了成为官妓,此事已经是自己先胜了一筹。便说道:“罢了罢了。朕也时常怀念先帝,既然醉春楼的名字是先帝所赐,便不再改动了。” 冰澜既没有称谢也没有表示赞赏,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声:“是。” 既然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这场酒会在进行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杨坚清了清嗓子,道:“醉春楼能为我大隋效力,朕很是欣慰,但我朝崇尚节俭,不兴赏赐金银。朕择日亲自为醉春楼御笔题字,差人给你们送过去。你们就先下去吧。” 冰澜道了声谢,便走下殿去了。 倩如心存侥幸想要躲过皇上赐婚,但杨坚对此只字未提也实在是意外。欣喜之余也向杨坚告辞,随冰澜一路回醉春楼去了。 倒是杨勇,虽然免了在父王面前失宠,但是就此就错过了倩如这样一个绝世美人,自己在一旁不知道是喜是悲,只能在一旁感叹这是命运的安排,只是无奈了。 第十七章 想得太多 ?皇上御题的醉春楼的牌匾送过来的时候,外面风风火火吹吹打打,这些都是冰澜安排的排场,外面吹打的时候,冰澜并没有心思去看,而是在和林姐喝茶。 直到外面的吵闹声渐渐稀了,林姐才叫冰澜去迎客。林姐是绝对不会去迎的,因为她不喜欢下跪,就连皇上也不行,更何况是个宣旨的太监。 冰澜妥善地打理着一切,又风风火火地送走了送来牌匾的太监,冰澜才找来几个伙计,吩咐了一声:“挂上吧。”便又回到了醉春楼里面。 也是直到御题的牌匾挂上的时候,镜飞才知道原来这么短短几天醉春楼已经变成了官方的场所了。反正赌场那边镜飞闲来无事,这天趁着醉春楼作为官妓第一天开张,便来到醉春楼里面闲逛。醉春楼的杂役都忙着招呼客人,对镜飞在这里闲逛只是视而不见,又有客人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在这里逛来逛去觉得有趣,也都是一笑了之。 倩如还是在老地方跳舞,只是风格有些变了,具体怎么变了,镜飞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倩如虽然有些疲惫,但却是病若西子,又是异样的好看。镜飞就在最角落的位置做了下来。 突然有人敲了敲镜飞的头,坐在了他的旁边,镜飞转过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时蝶然,忙道:“阿然姐,最近不忙么。” 蝶然点了点头:“对啊,最近林姐那边又没有什么大事,我就闲下来了。这几天可闷得紧——哎对了,小镜飞,等会跟姐姐去你那边玩两局怎么样。” 镜飞答应道:“好啊,不过我们总该把倩如姐的舞看完才好。” 蝶然点了点镜飞的头,笑道:“你这个小鬼,好,就听你的。” 正这个时候,冰澜也走了过来,看见了镜飞,先是一笑,道:“小镜飞也来这边看热闹。” 镜飞站了起来,叫道:“澜哥。” 冰澜点了点头,算作是答应,转头对蝶然说道:“阿然,林姐在找你。” 蝶然向镜飞努了努嘴:“看来我又要有事情做了,只怕今天是去不成了,你在这等我一下,若是倩如跳完这支舞我还没有过来,你便自己过去玩吧。” 镜飞道:“恩,阿然姐你先忙,我等你。” 蝶然一笑,便往林姐的房间去了,冰澜坐了下来,顺手给镜飞到了一杯茶。冰澜倒茶很稳,也很轻,镜飞虽然习惯了给别人倒茶,但是他越是给别人倒茶,就越羡慕冰澜能够把倒茶这个简单的动作演绎地像倩如的舞蹈一样惬意。冰澜问道:“赌馆那边生意怎么样了。” 镜飞接过茶来,道:“马马虎虎,我也不上心那边的事情,赌馆还是少商和少冲两个人在管。” 冰澜点了点头,很满意地说道:“恩,这样最好。醉春楼既然成为了官府的场所,以后赌馆便要搬到新址,这件事情还是让他们两兄弟去策划吧。” 镜飞撇了撇嘴,说道:“我到了赌馆以后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反倒是不如在你手下干活自在了。” “很多事情你想做也可以做,只不过只要做起来,就会有麻烦事,只怕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在了。话说回来,你也总要有独当一面的时候,现在正是你要锻炼自己的时候。不过切记不可太露锋芒,你应该知道的。”冰澜说完就摇了摇头,他总是愿意在阿飞面前多说上几句话,说完之后便又觉得自己多嘴了。 镜飞却笑着点了点头,道:“澜哥放心吧,我知道的。” 说话之间,倩如一曲已罢,而蝶然还没有过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被林姐留住了。镜飞又等了一曲的时间,还是没有见蝶然,就先告别冰澜回去了。 果然,回到赌馆,少商就找到了阿飞,给他看了几个新的赌馆选址。虽然林姐还没有吩咐,但是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镜飞接过来少商的几个选址仔细观察,少商又一一给他分析这些选址的优劣。可这些阿飞简直一点都听不下去,他只想赶紧进去赌场好好地再玩上两把,可少商就是看不出来镜飞的心思,还是在一味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毕竟少商比镜飞年长,又在赌馆素有资历,镜飞也不忍驳了他的面子,所以只能静静地听着。他现在只盼这少冲赶紧过来,好让他来帮助自己赶紧了结这个差事。 眼见着天色都已经黑了,少商才说完。镜飞心想总算是能够解脱了,可少商却并不打算就让镜飞离开,还是追问道:“飞总管,你看这几个方案,哪个比较合适,咱们赌馆虽然不比醉春楼,却也是不小的一比生意,要迁出去的话还是要早些筹备得好。” 这一问可难倒了镜飞,他都没有专心听少商和他说的这些,哪能拿什么主意,便说道:“这件事还是和往常一样由你和少冲大哥决定吧。” 少商仍是不依不饶:“这事不比寻常的小事,林姐既然委任您来掌管我们赌馆的生意,还是由您亲自拿主意比较好。” “这……” 镜飞正拿不定主意,正巧这时候少冲走了过来,镜飞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招呼少冲过来,向他说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就等着少冲来帮自己拿主意了。 少冲听了这事,思索了一会道:“飞爷,这件事我们哥俩还真不敢拿这个主意,我看,我们哥俩在你旁边给还是您出谋划策,这件事还是您亲自定下来得好。” 镜飞听到就连少冲都这么说了,看来这件事情自己已经躲不过去了,便说道:“那好吧,这件事情我再仔细考虑考虑,咱们明天把它敲定下来。” 少商还想再拦着镜飞叫他今天就把事情定下来向林姐汇报,少冲赶紧给使了个眼色,少商也就不再说话了。 阿飞告别了少商少冲两兄弟,天色已经很晚了,也没有心情再去赌桌上潇洒,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开始想白天的事情。 这一夜镜飞有些失眠,他在思索,少商也就算了,为什么少冲也一定要让自己拿这个主意。而碰见冰澜的时候,冰澜又告诉自己最好要让少商少冲两个兄弟来决定这件事情。镜飞从来都是有一说一,跟本没有像这样反反复复思考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想的镜飞简直头都要大了。 他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因为他时刻记着冰澜的话,有些事情是该他自己拿定主意了,就像他早就拿定主意要杀了杨广一样。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平静地想了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镜飞起得格外早,因为他昨晚梦见了好多事情。他自己也回想不全,只记得梦见了林姐和他说要把醉春楼交给他;梦见冰澜告诉他林姐从来只会听从别人的建议,因为这些建议本来就是林姐所想的;梦见芊芊告诉他冰澜这段时间不在醉春楼,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以去问她。 镜飞还是决定去醉春楼找一趟冰澜,哪怕冰澜不再去找一趟芊芊也行,他们一定有比自己更成熟的想法。 冰澜听了镜飞的想法只是笑了笑了,说道:“我让你尽量让少商和少冲兄弟两个拿主意,是因为他们掌管赌馆的时间比你长,年龄又比你长,是为了尊重他们而已。而他们两个也是因为你是林姐派去的总管而尊重你,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看西市那边的那个地方不错,你若是也觉得可以,就选那里吧。” 镜飞听了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仅仅是这样?” 冰澜点了点头:“每个人长大的过程中都容易把很简单的问题想复杂,你能想这么多,就证明你已经长大了。反正我左右没有什么事情,你若是也得闲,我们不如就去西市那里看看。” 镜飞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当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路上,镜飞又想到了蝶然和自己昨天约好了一起去赌馆玩,便问冰澜道:“我昨天约了阿然姐去赌馆玩,她被林姐叫去了,今天怎么也没见她。” “醉春楼里的人,你尽可以打听,唯独你阿然姐,你还是不要多问得好。”至于为什么,不用冰澜说,镜飞也很明白。蝶然毕竟是直接给林姐提供情报的人,林姐总是不愿意别人知道的太多才对。 西市的选址看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段罢了。冰澜告诉镜飞他之所以建议他选择这里,是因为太子杨勇为了方便自己行乐,除了东宫,在西市附近也买了一处私宅。这里正是离着太子在宫外的那处私宅较近,对于林姐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能够了解皇子的行踪更加吸引人的条件了。 镜飞听了冰澜的一番评价,说道:“那好,如果少商哥他们两个一定要我来拿主意,我就选这里。” “恩。不过林姐若是问起来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里,你大可不必说是我告诉你的,也不必说是因为这里离着太子的私宅相近。明白吗。” “恩,我明白了。” 冰澜摸了摸镜飞的头,他也不知道镜飞是真的明白了,还是简单地答应了。 不必的意思是没有必要,而不是不能,也是不是不要。 冰澜老是怕镜飞该明白的没有明白而多说上两句,而对于这些本该说出来的,他却又不愿意开口了。 第十八章 仇人朋友 ?镜飞向林姐说明他所选择的新址的时候,林姐一直没有说话,林姐笑着听完了镜飞的策划,只是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镜飞感觉林姐看着自己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镜飞反倒觉得有些尴尬,便说道:“那么林姐,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林姐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去吧。” 镜飞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他又想了林姐要认他做干儿子的事。林姐在那之后就没有再提起过,镜飞自然也不愿意在林姐的面前再提起那件事情,毕竟他觉得林姐实在是深不可测,他甚至想让林姐赶紧忘掉那件事情才好。 林姐有的时候的确会忘掉一些事情,但那些都是她想要忘记的。至于她不想忘记的,林姐是不会忘的,至少这件事情不会。 既然林姐已经同意了这个方案,回到了赌馆以后,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少商和少冲两个兄弟也就不再麻烦镜飞,搬迁的细小事物,两个人都做好了决定再找镜飞点头,镜飞也就闲了下来。 可还是有少商和少冲做不了主的事情,当然就是那个麻烦的伙计,杨玄感。这一天少冲带着杨玄感来找到镜飞,镜飞看到杨玄感还是心有余悸,但是既然少冲在旁边,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还不等少冲开口,杨玄感说道:“我本来就是来醉春楼的,现在既然赌馆要迁到新址,那么我便要回到醉春楼那边去,这点小事,飞总管总还是能做主的吧。” 镜飞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少冲,意思是问问少冲有什么意见,少冲明白镜飞的意思,说道:“咱们醉春楼讲究的就是规矩,既然澜总管把你分到了这里,就不该再让你回去了。我在外面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你即使找到飞总管,也是这个意思。” 镜飞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的。” 杨玄感说道:“你们冰澜总管早就答应了我,在外面打杂一个月之后就能进醉春楼里面工作,现在你们要我随着这赌馆搬出去,到底是谁不合规矩?” 瞪大眼睛看着镜飞,镜飞直视他的眼睛,心里还是有些恐惧,皱了皱眉头,就把脸转过去了。 杨玄感看出来了镜飞心中有些惧怕自己,便说道:“你不必这样,老实跟你说,那是李密给我出的馊主意,我也恶心的很。这件事你同不同意,就一句话的事,你若是不同意,我再去找冰澜便是了,不和你像个小姑娘一样在这里磨。” 少冲看出来镜飞是有什么为难,便开口问道:“你说你如此愿意进醉春楼里,一定不光是因为澜总管答应了,总该还有什么理由才对,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杨玄感说道:“大丈夫有鸿鹄之志,岂是你们这些燕雀能懂的,你们到底同不同意我调去醉春楼,只一句话的事,谁愿意和你们磨磨唧唧的。” 镜飞自然是不懂什么“鸿鹄”“燕雀”为何物,他听到杨玄感的后半句话,反倒是有了主意:“你能不能去醉春楼,也不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倒不如去醉春楼里问问林姐,她还愿不愿意你过去。” 杨玄感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扭头便走了。 镜飞看到杨玄感走远了,才拍拍胸脯,心道:总算是送走了这个瘟神。少冲凑到了镜飞边上,悄声说道:“飞爷,这人是不是跟你有什么过节,若是有,你只管说出来,甭管他是什么临贞公的儿子,咱们醉春楼照样有辙。” “什么临贞公?” 镜飞并不知道杨玄感的真实身份便是临贞公杨素的儿子,只道他是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小混混,少冲这才给他解释道:“这个杨玄感是临贞公杨素的儿子,杨素现任御史大夫,跟晋王平定南陈的一路军马,也有他一路。” 镜飞这才知道原来杨玄感不但不是小混混,他的家境反而是不可比拟的优越,而杨素居然也是灭陈的一路行军总管,这一点更是引起了镜飞的注意。镜飞也没再和少冲多说什么,赶紧换了衣服,又去了醉春楼。 镜飞要找林姐当然要比杨玄感找林姐方便得多,他先杨玄感一步找到了林姐,林姐仍然是安地坐在椅子上,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恩,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赌馆要迁走之后,那个杨玄感要回醉春楼。” “怎么,你怕他到了那边没了我们限制,想让他回来。” 镜飞摇了摇头:“不,我想让他留在赌馆。” “哦?”让林姐意外的事情不是很多,镜飞这番话倒算是一桩,林姐问道:“问什么?” “因为他是杨素的儿子,而杨素也算是我的仇人。” 林姐听到他这么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照你这么说,你的仇人可还真不在少数。” “林姐,我……”镜飞抿了抿嘴,像是做了一个很艰巨的决定,又接着说道,“我虽然也有怕过杨玄感,但我觉得我不该忘记这些仇恨。南陈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我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总想着该让他们尝尝这些滋味。” 林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好。”算是答应了镜飞。 镜飞走了以后,并冰澜很快就告诉了林姐杨玄感要找她的消息,林姐笑了笑说道:“我想你应该有很多种方法让他留在赌馆。” “可我还是来找你了。”冰澜的意思很明白,他有很多种办法让杨玄感留在赌馆,但是他不愿意。 林姐说道:“你看来还不知道镜飞在你之前已经找过我了,他很想让杨玄感留在赌馆,这件事,你去办吧。” 冰澜虽然并不知道镜飞为什么要找林姐让杨玄感留在他身边,但是他知道林姐在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不会骗他的。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了。 林姐又接着说道:“你再去找人查查那个小镜飞的师父陆知命,我倒是很好奇他有多大的本事,能让这个孩子这么执着于复仇。我也总算是知道杨广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孩子了。” 冰澜这才知道了镜飞为什么要把杨玄感留在自己身边,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道:“林姐,他还是个孩子,我们本可以把他复仇的心思压下去的。” 林姐却意外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想把他培养成和你一样的人,但这恰恰是你们两个不一样的地方,你说呢?” 冰澜仔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道:“是。” 冰澜便出去找了杨玄感,杨玄感本来就反感冰澜在他面前一副官架子,但他也知道冰澜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也装作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说道:“林姐现在还忙么?” 冰澜摆了摆手道:“林姐现在并不忙,但是他却不是十分想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杨玄感不耐烦道:“如果我一定要见呢?” 冰澜的语气里也是充满了冷漠:“从来没有人能够在林姐不想见人的时候见她,你既然来到了醉春楼,最好先明白这一点。否则,你的日子只怕会很难过。” “好。”杨玄感还是清楚林姐在醉春楼的权威是不容撼动的,便说道,“林姐既然不想见我,你说话总还是管用的,你既然答应了我在醉春楼外打杂一个月之后便来醉春楼里面工作,这话现在还作不作数。” 冰澜说道:“我说得话,当然作数。” 杨玄感看到冰澜承认,马上又追着说道:“那好,现在赌馆要搬到醉春楼外,我现在要回到醉春楼里面来干活,现在飞总管不同意,还得劳烦您劝劝他。” “噢,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同意。” “为什么!”杨玄感已经有些急了。 冰澜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语气:“赌馆虽然搬出去了,但仍然是我们醉春楼的产业,你去那里并不算是我失信。何况,你只是觊觎我们醉春楼的倩如姑娘,你说你本是王公的公子,想来我们醉春楼来玩便是了,又何必费如此周折,若是你不愿意继续在醉春楼做杂役,便回府上去,我们也绝不拦着。” “你!”杨玄感虽然不忿,但一时被逼得无话可说。 他并不喜欢倩如,这一点他自己最清楚,但是现在冰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可醉春楼偏偏每个人都知道冰澜的消息是最准确的。杨玄感再多的反驳都会像是无理取闹一样,他虽然脾气暴了些,但对于这些他心理还是清楚的。 林姐就在屋里面静静地喝着茶,当外面传来杨玄感拍桌子的巨大响动的时候,她笑了笑,看来冰澜已经成功地说服了他了。 太容易被激怒的人也同样太容易丧失理智,所以林姐已经不再把心思放在杨玄感身上了,反倒是像镜飞这样虽然心里藏着仇恨却一直隐于这里的人更容易引起她的注意。 林姐照了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丝毫没有老去的样子,反而像是与倩如同岁,林姐对自己保养得非常满意。但是她却对自己说了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看来还是要尽早把醉春楼交给镜飞了。” 第十九章 有仇无恨 ?等到杨玄感再回到赌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他显然是去找了李密之后才回来的。 杨玄感又来到了镜飞的屋子,恭恭敬敬地敲了几声门,镜飞也意外地让他进来了。 “飞总管。”杨玄感进来就先叫了一声“总管”让阿飞反倒有些不适应,他又接着说道,“既然澜总管不让我回去醉春楼,我也就只好跟着你一起经营赌馆了。” 镜飞点了点头,他知道杨玄感是他的仇人之子以后,反倒是没有像之前那么害怕了:“那很好。” 杨玄感又接着说道:“飞总管想必也知道我是临贞公之子,我家里珍藏了一坛美酒,来带给飞总管,希望费总管能够不计前嫌。”说罢便拿出来了一小坛酒,放在了镜飞的案子前。 镜飞心想道:“你飞爷爷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那个叫李密的又给你出的主意,这坛酒可是万万不能喝的。”便说道:“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不过我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实在是喝不了酒,不如改天我再来请你,咱们还开这坛好酒。” 杨玄感答应道:“那就承蒙飞总管抬爱了。”说罢就走了出去。 镜飞看他走远了,撇了撇嘴,低声骂道:“刚才还之高强的,看你现在的颓样。只你有一个智囊,我便没有么?”骂完杨玄感,便又想着趁着醉春楼还没有搬迁出去,明天去找一趟冰澜问问如何应对这事。 第二天镜飞早早醒来,便到了醉春楼里来找冰澜那,可是他却并没有找到,反倒是芊芊过来找他了。 见到芊芊,镜飞便问道:“芊芊姊姊,澜哥呢?” 芊芊没有直接回答他,反倒是叫他来到了几个人经常见面的后院里,说道:“我一早跟你说过的,澜哥最近不能见你,有什么话便和我说吧。” 镜飞皱了皱眉头,说道:“芊芊姊姊,前些日子的确告诉我说最近澜哥不能见我,我当时虽然疑惑可也没放在心上,前几天还曾找到澜哥。现在你又提起这事,是不是澜哥出了什么事情?” 芊芊道:“是你多心了,澜哥确实有事情要忙,前几日见你,只怕也是匆匆一面吧。” 镜飞的手心里马上就沁出了汗珠,他明明一个下午都和冰澜在一起逛西市,看来这件事情,不是冰澜骗了芊芊,就是芊芊在骗自己。更让镜飞害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骗。镜飞并没有提他和冰澜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但是芊芊已经看出来了镜飞眼里的窘迫。 “你们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芊芊问道。 “恩。”镜飞支支吾吾地答道。 “也罢。”芊芊也就不再提这件事,问镜飞道,“那这次你来找他是所为何事?” 镜飞道:“可是现在的确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姊姊帮忙,那个杨玄感,姊姊想必还有印象吧,现下他给我送来了一坛酒要跟我和解,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芊芊想了一会,便说道:“他昨天刚在醉春楼冰澜这碰了钉子,回去却要和你和解,想必是事先找过他那个谋士了。” 镜飞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芊芊道:“这就是了,他既然要和你和解多半是有用的到你的地方,若是故意在酒里下毒,反倒不像是一个世家公子的作为了。不过万事需要小心才是,那酒他不喝,你也就不要喝就是了。” 镜飞皱了皱眉头:“我实在是想不到他到底有什么地方能用得到我。” 芊芊交给了镜飞一个锦囊,说道:“事态发展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这个是冰澜让我给你的,托我告诉你杨玄感有任何异动,都可以打开来看,若是再有不懂的,直接来找我便是了。” 镜飞接过来了锦囊,也不敢再多问冰澜的下落,便告辞了芊芊会醉春楼去了。 等镜飞走远了以后,芊芊仍留在庭院里,冰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芊芊不看也知道冰澜脸上一脸的窘迫。 芊芊开口说道:“我嘱咐过他,这几天不要来找你了。他还小,可能是没有放在心上吧。”言外之意就是冰澜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很不应该了。 冰澜也没有办法反驳,只是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他那边的事情,还是请你上心一些吧。” “也罢。”芊芊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自己要多注意才好。” 镜飞告别了芊芊回到赌馆,少冲和少商两个兄弟已经在门口等他,今天是西市的新址动工的日子,三个人约好一起去那边看看。 到了西市,正撞见杨玄感扛着一根圆木。杨玄感看见了镜飞,就把木头放了下来,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响声,想来这根木头约莫也有二三百斤重。杨玄感招呼镜飞道:“飞总管。” 镜飞答应道:“你虽然来我们赌馆做事,但这些力气活不是不需要你来做的,你先把手上的活计放下,咱们找个地方歇息。” “好,”杨玄感答应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便走到了镜飞的身边,“我知道附近有家茶楼不错,不如请飞总管去那里歇歇脚。” 镜飞当然不会去杨玄感选择的地方,便推脱道:“我在醉春楼里什么好茶没有见过,我看就不必去茶楼了,我听说这边有家酒楼新开张,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 杨玄感马上表示同意:“全听飞总管安排。” 两个人突然变得笑里藏刀,就连少冲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少冲还问镜飞要不要他陪着同去,镜飞也摆手作罢。 酒楼名叫馨源居,虽然醉春楼也是酒楼,但馨源居却比醉春楼精致了许多,镜飞要了几个小菜,又要了一小坛酒。刚刚坐下来的时候杨玄感就抢着给了店家一锭银子。镜飞见他急着付账,也没有跟他争执,只是坐下来看着他。 杨玄感先开口道:“我来醉春楼干活,本不该放下手中的活计来陪飞总管喝酒的,但我实在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飞总管。” 镜飞问道:“哦?那是什么事情。” 杨玄感说道:“飞总管应该知道家父是临贞公,就在昨天,我家府里进来了一个奸细。” 镜飞说道:“你们这些世家豪门,进些奸细,虽然有违法度,不过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 杨玄感接着说道:“怪就怪在这个奸细是个女人,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前些日子还和飞总管见过面。她虽然不说她叫什么,但是我在醉春楼待的日子也不算短,我倒是知道她叫蝶然。” 镜飞一听见“蝶然”的名字,马上紧张了起来,捏得手指节咯咯作响,但又尽量克制自己不表现出来,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杨玄感给镜飞倒了一杯酒,“家奴一早给我传来消息,我便吩咐下去不能伤了咱们飞总管的朋友。想必她现在也不会有事的。” “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是想让我做什么?” 杨玄感道:“飞总管应该知道家父为人刚正,是绝对不肯轻易放她出来的,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想这个问题,还得请教澜总管。” 镜飞心想道:“好样的,总算是扯到正题上了。他跟我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引出来澜哥。” 看到镜飞正在熟思,杨玄感打断道:“飞总管,事不宜迟,恐怕这满满一坛酒,咱们只能喝这一杯了。若能找到澜总管,咱们晚上还在这见。”说罢就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镜飞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就算找不到冰澜,能找到芊芊给自己出出主意也好。也匆匆喝了一杯,马上告别了杨玄感,便往醉春楼走。 路上,镜飞才想起来芊芊给自己的锦囊,说是杨玄感有异动马上就打开来,现在正是时候。镜飞打开来一看,之间锦囊上只写了两个字“熟思”。 杨玄感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之所以能够进入醉春楼,能够引起人的重视,也不过是因为李密的帮助。李密既然不能直接现身来帮杨玄感说话,杨玄感的执行李密的计划就一定会有纰漏。对付杨玄感这个人“熟思”二字确实是个法宝。 镜飞冷静了一下,在路边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仔细回想着自己和杨玄感的对话,他马上就可以找到破绽。 杨玄感既然已经在醉春楼工作,家里面进来了奸细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已经是不和常理的了,更何况他说是家奴特意向他汇报此事,显然就是他故意设的局。可这么以来,他的骗局是识破了,可他设计这个局到底是什么意思,镜飞却完全不明白。杨玄感自从被冰澜拒绝回到醉春楼以后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这么做的目的也绝对不是编个故事吓吓镜飞这么简单。 既然杨玄感让他去找冰澜,他只要跟杨玄感反着来,执意不去找冰澜,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镜飞反而往回走了去,他又掰了掰自己的指节:今天到底要一个人去馨源居看看杨玄感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第二十章 血蝴蝶 ?杨玄感一早就等在馨源居,见到阿飞又折回来了,便问道:“飞总管,怎么一个人来了。” 镜飞道:“澜哥今天没有在醉春楼,不知道做什么事情去了,我没有找到他。” 杨玄感估摸以镜飞的速度走到醉春楼再折回来,怎么也要两个时辰,就算是乘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镜飞显然是在骗他。这一点镜飞当然也知道,只不过他也是故意要杨玄感知道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计划。 杨玄感并不恼火,只是说道:“那可真是太不巧了,我听家仆说那个叫蝶然的,明天就要交给刑部去处理,若是要救她,只能在今晚了。” 镜飞既然知道杨玄感在骗他,反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但还是将计就计地说道:“既然澜哥没有办法过来,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阿然姐姐。” “办法当然是有的,”杨玄感说道这的时候想了一会,镜飞更是感觉杨玄感说得每句话都像是在背书一样,只是到了这句忘了下面的词,甚至有些想笑。 “办法当然还是有的,只不过我的办法不如澜总管的高明,我像家父说明这是我的朋友便可以放她出来,只怕把她救出来会牵连醉春楼,所以才想要找澜总管出来商量一个完全之计。” 镜飞心道:“是了,杨玄感只是想借着这件事情来抹黑醉春楼,多半那个人并不是蝶然,是他们找的一个替死鬼罢了。”镜飞便说道:“你只见过阿然姊姊一面,就能确定她就是我认识的蝶然吗?” 杨玄感听到镜飞话锋突然一转,便知道镜飞在想什么了,便说道:“你若是不信,我便带你回我府上去看看也无妨。” “好。”镜飞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好可以去他的府上看看平陈的行军总管杨素是何等模样。 镜飞便装作很急切的样子催着杨玄感即刻出发,好在杨玄感家离着馨源居并不太远,不多时便到了。杨玄感特意带了镜飞走到了后门,李密已经在后门候着了。 一见到李密,镜飞感觉到杨玄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只要李密在的时候,杨玄感就不许要再像背课文一样地说话了。 镜飞本来对李密就没什么好感,可李密亲切地上来打了一声招呼,镜飞也便礼节性地回了一个礼,三个人一同来到了囚禁蝶然的房间。 镜飞以为自己简直算无遗策,只等着拆穿他们的阴谋的时候,囚室的门打开了。镜飞吓得简直站都站不稳了,万万没想到里面囚禁的人真的是蝶然。 他看到蝶然身上的衣服也都沾满了灰渍,肩头上还有一处鲜红的伤口,鲜血蔓延了大半个上臂,镜飞看到的时候血已经干了,看来她在这被囚禁了的确有些时日了。最让镜飞害怕的是她的脸,蝶然的脸上前所未有的憔悴,镜飞从来没有见过蝶然如此的颓废。囚室的门打开了以后,蝶然连头也没有抬。 “阿然姊姊。”镜飞试探性地叫道。 蝶然抬起头来看到镜飞,虽然有些意外,但是眼中的意外一闪而逝,冷冷地说道:“你是谁,谁是你姊姊?” 镜飞被她突然一问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李密却咳了一声,说道:“蝶然姑娘,咱们都是聪明人,你也不必再装了。” 蝶然愤怒地看了李密一眼,李密却丝毫没有受她的影响,接着说道:“蝶然姑娘,我们今天来,本来就是为了好好聊聊天的,你也不必紧张,你既然是想知道我们府上有什么秘密,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蝶然没有说话,仍是愤怒地看着李密,李密知道蝶然不会理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不光知道你伪装成了我们府上的侍女,我甚至还知道是林姐派你来的,你从小就被培养着窥探情报,你就不想知道你哪里露出了破绽吗?” 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失败的人,当然想要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李密说的话似乎真的打动了蝶然,蝶然问道:“哪里?” 李密笑了笑:“哪里都没有。不是你露出了破绽,而是你的上司出卖了你。你仔细想想,你来到这里的事情,除了林梦仙,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你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还会有谁泄露了你的行踪呢?” 蝶然听了李密的一番话,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李密知道他的话已经能让蝶然信服了,李密接着说道:“你本来不该信我这个外人的话的,但是你现在相信了,因为你自己也知道林梦仙有要杀死你的理由。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我们现在给你机会,把这个理由说出来,我们本来是想叫冰澜来听的,现在看来,你只能说给这个孩子听了。” 蝶然还是将信将疑:“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总是在想,你是和林梦仙一伙的,所以这样做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你不妨想一想,林梦仙可是没有把你当做朋友。”李密指了指蝶然,又指了指自己,慢慢说道:“我们才是一伙的。” 蝶然的脑子里面现在乱得要死,她似乎已经真的相信了是林姐要置她于死地的事实,她的嘴唇开始颤抖了。 过了好一会,蝶然才努力整顿起了精神,对镜飞说道:“镜飞。” 李密听到这里,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既然蝶然叫出了镜飞的名字,就证明她所有的防线都已经崩溃了。 “等等。”李密眼见着蝶然马上就要说出来了秘密,却又叫了停,“这个秘密你显然是不想说给我们听的,我们不妨就先走了。这位镜飞小友听完了秘密自然可以从后门自行离开,不过蝶然姑娘,可就还要在这里受些苦了,不要为难了我们做门客的。” 说罢,李密和杨玄感就真的走了。 走出了囚室,杨玄感道:“我们真的不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吗?” 李密摆了摆手,道:“不必,林梦仙既然要我们帮她处理了这个人,这个人的身上一定背负着对林梦仙不利的秘密,让她说出来,必定是对林梦仙极大的打击。我们若是在她旁边,只怕她说得晦涩,那个孩子听不懂,反倒会坏了我们大事。” 杨玄感领悟道:“所以你才给她安排了那么空旷的囚室让她知道我们不会偷听。” 李密点了点头:“正是这样的。”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镜飞才从囚室里面出来,他从没感觉到晚上的风如此的刺骨。这个秘密,是镜飞根本不敢想象的,甚至连冰澜,都不能想象得到。 镜飞开始自责为什么没有叫冰澜过来,如果叫冰澜过来,这件事情也许会好办得多。好在蝶然还是理智的,她给镜飞指明了一个很好的方法,镜飞要做的就是像杨玄感一样把每个步骤的背下来,他在心里反复地重复着蝶然给他说的话,就连一个字也不敢放过。 蝶然告诉他,他若是回去找冰澜说出这个秘密,不但冰澜不一定会相信,就算是冰澜会相信,林姐也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个事情,反倒是会使冰澜陷入危险的境地。他要找个理由把冰澜约出醉春楼,最好是西市赌馆的新址,这样才能方便他说话。 他也知道杨玄感说得不假,蝶然可能明天就会被送到刑部。到时候蝶然能不能获救,便只能看冰澜有没有办法了。但他现在去找冰澜有无异于打草惊蛇,毕竟整个醉春楼发生的,只有林姐不想知道的事情,而没有林姐不知道的事情。 “飞总管,”杨玄感打断了镜飞的思考,“夜露深重,我备了马车,送你回去吧。” 镜飞看了看杨玄感,还是点了点头,上了车。 马蹄声在夜里尤其响亮,杨玄感问道:“飞总管,现在你总该相信,咱们才是一伙的了吧。” 镜飞本来无心理会杨玄感,但是听他现在这么一说,却又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镜飞想了一会,才说道:“如果真如李密所说的,我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罢了,可我的敌人不止一个,如果要算的话,你也是我的敌人。” 杨玄感爽朗地笑了两声道:“我的确不大喜欢冰澜这个人,不过我倒是很想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要去找冰澜,我也可以陪你同去。” 镜飞却并不买他的账:“我虽然要去找澜哥,但是却并不打算带着你一起去。而且,如果你还想继续在醉春楼的话,还应该叫我飞总管才对。” 杨玄感又在镜飞这里碰了钉子,索性就不再说话了。 一路无话,很快就回到了赌馆的旧址。 镜飞只能回到自己的住所,睁着眼睛等着天亮。 这一夜是镜飞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他无心睡眠,却又不知道自己对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办法。他现在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冰澜,这样才能有法子救出来蝶然,才能有法子让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镜飞便整理好了衣服,匆匆往醉春楼去了。 第二十一章 说不出来的秘密 ?醉春楼的小杂役刚打开侧门,便看到镜飞已经站在了门口着实吓了一跳,打着哈欠招呼道:“飞总管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恩,我来找澜哥。” 小杂役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只是希望这件事情不要摊在自己身上才好:“澜总管不知道起来了没,您自己去后院看看吧。” 镜飞便来到了后院,他知道冰澜一向起得很早,现在去一定可以见到他。 可是冰澜房间的门却是紧闭着的,镜飞试探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门。镜飞越敲越急,倒是住在侧房的芊芊走了出来。 芊芊见到镜飞,说道:“冰澜今天一大早便出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镜飞一听说冰澜出去了,便觉得这是向冰澜说出这个秘密的大好机会,连忙问道:“芊芊姊姊,你可知道澜哥去哪了吗?” 芊芊说道:“醉春楼内务繁杂,我怎么问得过来,你找他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也行,看我能不能帮上你忙。”芊芊当然知道冰澜去哪了,只是她不愿意告诉镜飞罢了。 镜飞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恐怕是非澜哥不可了。” “那你也该先说出来,让我听听。说不定我们也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就算你不想跟我说,也可以打开冰澜留给你的锦囊看看,有没有什么妙计。” 镜飞只是不住地摇头:“芊芊姊姊,你既然知道他一大早出去了,就一定也知道他去哪了。求你告诉我,我今天是一定要找到澜哥的。” 芊芊叹了一口气,也只得向镜飞摊牌:“镜飞,你不觉得你太依赖澜哥了吗,要知道,这样对你、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我之前也跟你说过,这些日子冰澜不能见你,就是这个原因。” “不,不行。”镜飞已经是求着芊芊的语气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我真的非找到澜哥不可。” 芊芊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在醉春楼,经历过的大事实在是太多了。芊芊看着镜飞着急的样子,说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你找澜哥到底要干什么。澜哥跟你说过的,我们是他最亲信的人,你总该告诉我找他做什么,我才能帮你找到他。” 镜飞虽然十分相信芊芊的为人,但是蝶然曾经嘱咐过的,任何关于这个秘密的话,都不能在这个院子里面说出来,否则第一个知道的不是听到这话的人,而是林姐。镜飞很痛苦地摇了摇头:“芊芊姊姊,我当然信任你,可你也该相信我才对,我是真的有大事要找澜哥,请你无论如何告诉我他到底在哪。” 芊芊自从认识镜飞开始,就没有见过他这么着急的样子,她不知道一个敢刺杀两次杨广的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急成这个样子,便说道:“好吧。我帮你找他,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好,请你千万要快些。”镜飞急道。 芊芊开镜飞如此着急,便也顾不上梳妆,便去楼里找冰澜。芊芊前脚刚走,镜飞就听见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镜飞回过头去看,果然是林姐。 镜飞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了,他知道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允许他的手颤抖的,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把手背了过去,两只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向林姐问好:“林姐,你早。”镜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 林姐只是假装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说道:“你们姐弟几个感情真的不错,这么大早就来找她们,姐姐很是高兴。” “是。”镜飞说道,“赌馆那边没什么事做,哥哥姊姊们又事物繁忙,只有早上才有空陪我聊聊天。” 林姐还是保持着她的三分笑意,说道:“你若是无聊了,也可以来楼上找找我,我闲下来的时候,也爱听人说说话。” “是。”镜飞答应道,“我只是怕我扰了林姐的清静,才不敢上去打搅。” 林姐说道:“你倒是会说话。今天冰澜不在,你陪我上去说说话,顺便给我沏杯茶喝,我看看你到了酒馆之后,手艺生疏了没有。” 镜飞暗暗叫苦,可又不敢拒绝,只能答应了下来,陪着林姐走到了楼上,给林姐倒上了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在一旁束手等着林姐开口。 林姐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端起一杯茶来在手中把玩。 过了一会,两个人都没有开口,镜飞正觉得尴尬,想要找些话题,却听见了敲门声。敲门声很轻,听敲门声就能听出来来的人很恭谨。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冰澜来了。 冰澜走了进来,见到镜飞并没有一丝意外的感觉。不过冰澜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进门就说道:“林姐,刑部那里传来了消息,蝶然被押解过去了。” 林姐低声叹道:“这个傻丫头。” 冰澜接着说道:“刑部那边动用关系,蝶然现在应该是不会被判斩立决。但是,咱们的确很难出面救她出来。” 整个房间突然沉默了下来。冰澜如果有办法,他不等林姐问,就会说出来,现在冰澜一沉默,只怕是没有很好的法子了。 林姐问道:“难在哪?” 冰澜道:“现在官府已经认定了蝶然就是我们醉春楼的人,不管是屈打成招,还是蝶然另有想法,只怕是她自己认了,这一点就很难再翻案了。” “不管是屈打成招,还是蝶然自己承认的,这些都不像是蝶然会做的。” 冰澜道:“当然,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到底有什么内情。并没有人查到什么消息。” 林姐想了一会,说道:“我昨日叫蝶然去临贞公杨府去查些消息,你不妨派人去杨府查探一下。” 冰澜道:“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也没有消息,现在杨府大张旗鼓地宣扬蝶然是从他们府上被抓的,看来时他们有意要与我们醉春楼为敌了。” 林姐一听说杨府故意往外放消息,便又转头看了看镜飞,问道:“杨府的大公子在你的手下干活,他最近有什么异动没有?” 镜飞听到林姐问到这里,实在不敢把昨天自己去了杨府,见到了蝶然的事情说出来。便搪塞道:“杨玄感最近想要调到醉春楼来,我因为这件事情来找过林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激怒了杨玄感?” 冰澜摇了摇头,说道:“决计不会,就算杨玄感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李密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更何况他现在人在醉春楼,很难操纵杨府那么大的事业。只怕这件事情还另有原因。” 林姐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现在还是先营救蝶然这个傻丫头要紧,别的事情,能放的还是先先放一放吧,镜飞啊,没什么事情你就先回那边去吧,也好盯着点杨玄感。” 镜飞听说林姐要把他支开,怕是林姐担心事情败露不让冰澜继续查下去,但是林姐叫自己走,自己又不得不得离开。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无奈,只得向林姐道了别。 等镜飞走了以后,林姐便对冰澜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个很会办事的孩子,但今天这件事情,你多少让我有些失望。” 要是平常,冰澜很快就能明白林姐所旨的是什么事情,但是这一次冰澜实在是没有想明白。 林姐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私下里的关系都很不错,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和第三个人讲的。” 冰澜的手心里忽然冒出来了汗珠,不光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哪里办的让林姐不顺心了。而且也是因为这个让林姐不顺心的原因让他冷汗直流:林姐没有把镜飞当成自己人。 林姐已经点明了冰澜这件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因为这件事情继续纠缠了,话题又回到了蝶然身上,林姐问冰澜:“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冰澜摇了摇头:“现在来看还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能继续动用关系看看刑部那边还有没有转机了,可刑部初设,那边的官员都是近年新上任的,我们并没有很强的关系,只怕这件事情会很难办。” 林姐道:“我问你,潜入王府私宅,按律应当怎么判处呢?” 冰澜答道:“按律当斩。” 林姐摇了摇头:“你再想想。” 林姐这一问很快就点醒了冰澜:隋朝初年沿袭周朝律历,现在南陈初定,新律还在制作之中,按旧律判蝶然斩监候的话,也要秋后才能处斩。而新律一定会在秋前颁布,这样一来,事情便有了转机。 冰澜道:“林姐的意思是,既然咱们不能左右刑部那些官吏,索性就动一动朝中的律历。”他思索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主持修订新律的是新晋的御史苏威,我在朝圣的时候和他会过一面,这个人恐怕不是个善茬。” 听到冰澜的想法,林姐悠闲地端起了茶杯来,喝了一口,说道:“苏威虽然算不上是杨广的幕僚,但二人多少有些交情。最近听说兰陵公主大婚,杨广总会回来京城一趟,他若是想要咱们帮他办事,总要先给咱们些好处,林姐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冰澜不得不赞赏林姐的看法,心中一宽,便说道:“是,那我这便去查查蝶然招认她是醉春楼的人的原因,看看到底是谁在挑拨我醉春楼和杨府。” 林姐摆了摆手:“这些东西都尽可以等她回来了再说,你倒是要去刑部疏通疏通,别让她在牢里吃了苦头。” 第二十二章 晋王府 ?镜飞心里总藏着那个秘密,时间拖得越久,他的心里就便得越不安,这些日子镜飞只要来到醉春楼,就会被林姐叫去,根本见不到冰澜。就算见到冰澜也是在林姐房间了匆匆见过一面,又被林姐支开了。 他开始意识到了一个危险的问题,那就是林姐已经知道自己知道了那个秘密,那么他的下场很快就会像蝶然一样,甚至比蝶然还要严重。 正当镜飞感觉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的时候,他发现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因为他今天在林姐房间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情:杨广回来了。 镜飞回到了赌馆找到了杨玄感,他现在的确需要杨玄感的帮助,也确信杨玄感一定会帮助他。他虽然知道杨玄感和他并不是同一个阵营,却知道杨玄感和自己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今天闷得无聊,你陪我去外面走一走吧。” 在这个时候镜飞当然不会无聊,杨玄感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镜飞的意思,马上答应道:“是。” 两个人走出了赌馆,便往西市方向走,镜飞压低了声音对杨玄感说:“你说以我现在的情况,会有几个人跟着咱们。” 杨玄感也低声说道:“待会路过馨源居,李密派人在那里等我,我过去安排一下,保准一个人也没有了,咱们只管往西市赌馆的方向去便是了。” 镜飞心里高兴道:“李密这个家伙总算是对我有些好处了。” 路过馨源居,杨玄感只抬头像阁楼上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没有多余的话语了,镜飞虽然疑惑这样能不能奏效,却也没有多问,他虽然不喜欢李密这个人,但是他对李密的计策还是不得不服的。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便有杨府的府兵来拦住了两个人,杨玄感上前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府兵领头的道:“我们得到消息说大公子身边还有奸细余党,一定要捉拿审问,只好委屈一下大公子身边这位朋友了。” 府兵不由分说地把镜飞和杨玄感围坐一团,杨玄感挥拳便朝府兵打去:“真是瞎了你们这帮人的狗眼。” 府兵也都不再说话,直接上前抓人,镜飞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也只得跟着杨玄感挥拳向府兵身上打去。又忽然眼前一黑,像是被套上了重重的头盔,接着又是铠甲,众人乱做一团,只一会的功夫,镜飞便被打扮成了一个府兵模样。 而杨玄感则是被府兵们制服,身边还被压着一个年龄和镜飞相仿的少年,只不过那个少年被套上了麻袋,被一个府兵扛在肩上。 镜飞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想要笑出声来,看来李密真的有让人隐身的办法。很快,府兵簇拥着镜飞便回到了杨府,街上看热闹的群众也渐渐散了。 来到了杨府,杨玄感很快就被松绑了,而麻袋里的人也被押到了后堂。杨玄感还在自顾自地和李密发着脾气,说那人是我的朋友云云,李密也并没有理他。 李密见到镜飞在人群之中,也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吩咐府兵道:“众家兄弟辛苦了,这里备了两箱送给晋王的礼物,还要劳烦几位给晋王押送过去。”看来李密已经知道镜飞这次出来是要找杨广的了。 于是镜飞又被府兵簇拥着来到了晋王府。杨广听说是临贞公府上送来了礼物,赶忙出门迎接,还拱手道:“有劳杨公惦念,诸家兄弟辛苦了,快请进来吧。” 杨家众人便把装礼物的箱子往晋王府里面抬,忽然一个失手,打翻了箱子。这一打翻倒是不要紧,可箱子里面装的居然是石头,再寻常不过的石头。 杨广心中虽有不满但一时还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旁边的裴矩先发难了:“杨公送来一箱石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意看不起我们晋王府吗?” 众军士没有一个人说话,裴矩更加生气道:“你们领头的是谁,叫他出来说话,杨府一个会说话的都没有吗?” 于是众军士都把目光投向了镜飞,杨广和裴矩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也分辨了好一会,才认出来那是镜飞,杨广心想:“看来这个才是杨公要送我的礼物。”当下心中的气就先消了一半。 杨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跟我到内堂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走。” 镜飞便低着头,跟着杨广进了内堂。 杨广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镜飞不说话,只是看了看左右,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广摆了摆手,对身边的侍从说道:“这是我在并州认识的老乡,我们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以后,杨广才开口道:“你真的是在醉春楼待得久了,遇见什么都会害怕。” 镜飞这才敢摘下来头盔,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应该知道,就在你的晋王府,能往醉春楼传递消息的人一定不下十个。”这些当然是镜飞臆想出来的,但是他觉得他的想象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杨广不想和他辩解,并不是不屑,而是因为他知道醉春楼的手段,他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今天来,一定是有大事要找我。” 镜飞道:“我的确有一件大事要找你帮忙,不过这件事情我却不能现在告诉你,我想求你帮我找一个人,醉春楼冰澜。把他叫到你的晋王府来。” 杨广还从来没有见过镜飞这么认真地和自己说话,听说他要把冰澜约出来醉春楼,便知道这件事情一定和林姐有关系,现在连临贞公一家都在帮镜飞,这件事情一定是非同小可。杨广仔细地想了一会,还是问道:“为什么?” 镜飞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杨广。 正在两个人尴尬的时候,裴矩在门口喊了一声:“晋王。”一个聪明的侍卫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杨广的,裴矩也的确是个聪明人,看来外面的确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什么事?”杨广问道。 “临贞公杨素求见。” 原来是杨玄感的父亲,杨素来到了晋王府上,杨广这样一来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看了看镜飞,镜飞也是一脸茫然。 杨广对镜飞说道:“你先去侧房吧。”镜飞应了一声,便去了旁边的屋子。 杨素走了进来,对杨广打了个揖说道:“晋王,别来无恙。” 杨广当然也上前招呼:“杨公别来无恙,有劳杨公惦念,怎么送来了礼物还亲自跑来一趟。” 听了杨广这一番话,杨素倒是听得云里雾里,道:“老臣虽然时刻惦念晋王,但圣上力主节俭,老臣不曾给晋王送过什么礼物啊。” “哦?”杨广道,“刚才来了一队人说是杨公府上的人,送来了两箱礼物,难道杨公并不知道此事?” 杨素说道:“老臣这几日公务繁忙,寝食都在公馆,刚听说晋王回京,便想着来这看看,并没有回过府上,府上的一应事物都是犬子杨玄感在打理,我这遍回去问问他。 “这便奇怪了。”杨广心中想到,“原来把镜飞送过来的事情杨素并不知情,看来这件事情还是另有蹊跷。”虽然这样想着,还是跟杨素客气道:“杨公最好尽快查明此事,叫我这礼物收的也安心。” 又客套了两句,杨素便离开了晋王府去自己的府上去了,听到杨素走远了,镜飞才从侧面出来。 杨广问道:“是谁送你来的,难道不是杨公?” 镜飞撇嘴道:“刚才他不都告诉你了,是他的儿子杨玄感,不过你这个屋子隔音的效果真的不是很好,我劝你说话还是小声些得好。”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我帮你找冰澜。”杨广果然声音小了许多。 “这样吧,”镜飞在刚才已经想好了办法,“你帮我把冰澜找来,我跟他说这个秘密的时候,你也可以在旁边听。” 杨广想了想,说道:“好,就这么定了。” “还有一件事情,”镜飞说道,“我在冰澜来之前我不想回醉春楼了,想要在你这里住上两天,你若是不想让我在这里,把我押在牢里也行。” “好。”杨广说道,“看来我的牢里比醉春楼还要安全得多,我的确不方便把你留下来就只能先委屈你两天了。” 镜飞自然明白杨广的意思,便又戴上了头盔,说道:“那就请晋王处置吧。” 杨广的确觉得镜飞办事聪明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看到镜飞穿戴好了以后,便叫来了裴矩,把镜飞连同一起来的军士一起扣押在了晋王府。又吩咐左右说是故意有人安排送了两箱石头来陷害杨素,要彻查此事之后才能放人。 把镜飞等一干人处置停当之后,裴矩问杨广还有什么吩咐,杨广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牵扯重大,我也不想彻查,你去找个理由,封了那些跟镜飞同来的府兵的口舌。” 最好的封口的方式只有一个,这一点不用杨广开口,裴矩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十三章 晋王的决定 ?镜飞被特别收押在了一个简单的监牢里,作为一个坐过牢的人,这里和金陵的监狱比简直就是天堂,镜飞当然知道这是杨广刻意安排过的。但他绝没有想到掩护他来的那些人已经变成了一句不会说话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广忽然来看镜飞,身边没有带其他人,也没有带着冰澜。 杨广说道:“你在醉春楼待得久了,也该知道林姐的手腕。看来想把冰澜找出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反倒是现在醉春楼都在找你,我恐怕是不能再留你了。” 镜飞叹了一口气,道:“看来醉春楼的手段要比晋王高明得多。” “是啊。”杨广虽然嘴上承认,但是心中却是不认为醉春楼真的能和晋王府抗衡的,他这么说只不过是不愿意因为镜飞而开罪了醉春楼罢了。 镜飞摊手道:“既然我已经成了你的阶下囚,你想怎么处置,我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杨广说道:“我一早就跟你说过跟我一同去并州的事情,我看既然你在醉春楼危险,不如就先我一步去并州,等我这些日子忙完了宫里面的事情,便回去了。到时候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照样给你找一个好的老师。” “多谢晋王抬爱。”镜飞话锋一变,道:“你只知道我叫阿飞,可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你姓什么?”这一点杨广还真不知道,镜飞也没有跟他提起过,他只记得他问的时候镜飞并没有告诉他。 镜飞说道:“我们结仇也好,相识也罢,总算认识了快半年了,你都不知道我姓什么。但是我到了醉春楼的第二天,澜哥就知道了我的全部家底,你说我带着这个秘密到了并州,还能有活路吗?” 杨广沉默了,看来他的确有些小瞧了醉春楼,他问镜飞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幕中有两个善谋的谋士,一个是你在金陵牢里见过的萧眘,一个是你在醉春楼里见过的柳顾言。你若是相信他们,我可以把他们叫来给你出出主意。” “好。”镜飞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有劳晋王把萧先生叫来吧。”镜飞的心里实在有些害怕,他想到了他可能很快就会成为蝶然的样子。这种害怕不同于他对杨玄感的害怕,对林姐的恐惧,远比杨玄感给他的恐惧要多得多。 不多时,萧眘就被叫了过来,杨广对镜飞道:“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有什么想对萧先生说的,只管自己说吧。” 萧眘看到镜飞先是笑了笑,说道:“不如我就先说说我知道的吧。你之所以没有回到醉春楼而是被晋王关押了起来,想必是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们留下你的秘密,送你来的是杨府的府兵,看来这个秘密一定是关于醉春楼的。” 镜飞虽然对萧眘比较服气,但还是怀疑道:“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个秘密也可能是关于晋王府的?” 萧眘说道:“若是这个秘密真关系到晋王府,只怕你活不到能见到我的时候。” 杨广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满的色彩,萧眘也不以为意,笑了笑便只当这件事情过去了,对镜飞说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镜飞说道:“正如你所说我知道醉春楼的一个大秘密,但是这件事情我却没有办法说出来,因为值得我告诉他秘密的人现在没有办法来见我。” “冰澜这个人很聪明,他要想见你应该有很多种方法。”萧眘没有问,就知道镜飞要见的人一定是冰澜,“现在他还没有来见你,只怕不是因为他不能见你,而是因为他不想见你。” 这一点镜飞连想都没有想过,为什么冰澜不想见自己?他仔细想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再加上芊芊和他的对话,他似乎相信了冰澜没有来的原因是冰澜不想见他。 镜飞问道:“按照萧先生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萧眘说道:“我从来不质疑醉春楼的手段,相信二位也是一样,如果二位不把醉春楼放在眼里,也就不必再找我来了。” 镜飞觉得他和冰澜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但又倚仗着他給自己出主意,不敢反驳,说道:“是。” “所以现在有两个法子,就看你怎么选了。你是想活命,还是想把这个事情发挥得有价值。” “这话怎么讲?”镜飞一直以为只有这件事情发挥了真正的价值他才能活命,却从来没有把这两件事请分开来考虑。 萧眘说道:“你若是想活命,只需要明天上大街上摆个摊子,把这个秘密给来往的人都讲一遍,这样一来,醉春楼顶多是把你逐出去,并不会对你怎么样,因为如果她们要了你的命,无异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让人觉得你说得话是真的了。不过这个法子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人们并不会相信你一个毛头小子的言论,只不过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 镜飞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又问道:“另一种方法呢?” 萧眘说道:“另一种方法就要难得多了,我知道你和冰澜的关系很好,他不想见你,并不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不相互信任的因素。所以我想冰澜不想见你,但是遇到危险的情况却不会不帮你,你不妨再消失两天。等冰澜真的着了急,你也不妨当着别人的面把这件事情告诉冰澜,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冰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镜飞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第一条路他是绝对不会走的,但是除了第二条路以外的其他方法,他也着实想不出来。镜飞暗暗想:“只能按照萧眘的安排先试一试了。”便问杨广道:“只是不知道晋王还容不容得我在这里再待上两天。” 杨广心中虽然不愿意与醉春楼为敌,但是他转念再想,冰澜是醉春楼的头脑,既然萧眘有把握让冰澜帮助镜飞,那么与醉春楼为敌反倒不是那么可怕。何况只是两天便能见了分晓,他倒是还真想借着这个机会试试醉春楼能不能从戒备森严的晋王府中找到人。想到这里,杨广也点头答应了镜飞。 转观醉春楼这边,镜飞忽然不见了的消息马上就传到了林姐的耳朵里。听说这件事情的人有很多,冰澜当然也听说了。可在这些人之中,林姐却是最镇定的。 消息一波接着一波的传递过来,这件事情的始末也越来越明显,冰澜对林姐说道:“根据咱们得到的消息,昨天镜飞和杨玄感一起去西市赌场的新址,被杨府的人在路上被劫了去。路上并没有什么异样。今天杨素从公馆回到了杨府,不知道有什么动静。倒是杨素没回来之前,杨府给诸家权贵各送了一些礼物,都是些不要紧的东西,这一点倒是奇怪得很。” “他现在就在晋王府。”林姐并没有听完冰澜的分析,她知道冰澜分析出来也一定是这个结果,“你去想办法一天之内把他带回来。” “是。”冰澜已经感觉得到林姐有些着急了,具体为什么,冰澜也说不上来。 林姐又补充道:“蝶然的事情还没过去,私下去动用官府那边的关系,别让醉春楼的人出面。” “是。”冰澜又答应了一声。 他虽然很明白自己该怎么办,却不知道为什么镜飞要突然和杨玄感出去,就算是杨玄感有所图谋,也不会把镜飞带到晋王府去,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冰澜自己也想不明白。 杨广方面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消息当然是芊芊给他的,芊芊给他的信很简单,只是写着林姐已经知道了镜飞就在晋王府,没有了更多的信息。 这一点让杨广很是头疼,心中想道:“看来别说是让镜飞在自己这里待上两天,就连待上半天都很困难了。” 杨广和镜飞一样,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却很愿意听听别人的意见,所以他很快就又找到了萧眘,萧眘似乎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对杨广说道:“你只需要去醉春楼找柳顾言喝上两天的酒,这件事情不就过去了。” 的确,杨素不在府中杨玄感和李密可以利用杨府做事,可晋王府就大不一样了,杨广不在的时候,谁也没有办法做得了晋王府的主。就算林姐有通天的办法,也总不能在杨广不在的时候将镜飞强行带走。 杨广很快就接受了萧眘的意见,但他没有去醉春楼,反而是去了皇宫。虽然杨广不会畏惧林姐,他总觉得林姐并不会让他安心在醉春楼里面待下去,反倒是皇宫里面会平静一些。杨广觉得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平陈以前,他一定会去醉春楼上试一试林姐的手段,但是这一次他的确不太敢再上醉春楼的门了。 杨广临行之前还是来看了一眼镜飞,他问镜飞道:“你这一次真的是确定要和醉春楼反目了?” 镜飞摇了摇头道:“确切地说的话,我不是和林姐反目,而是和林姐反目,当然也可能是和除了冰澜以外的醉春楼反目。” 杨广觉得镜飞说得这番话很有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醉春楼可能是林姐的,也可能是冰澜的了?” 镜飞本来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他仔细想了想,确乎是的。于是便说道:“当然。” 杨广说道:“那好,我现在既然决定了要帮你,也算是和醉春楼反目了,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你不妨就先把秘密告诉我,我们也好提前打算,争取万无一失才是上策。” 镜飞想了一会,觉得杨广说得有理,也就真的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因为这个秘密跟杨广实在是没有很大的关系。 杨广听了这个秘密,又和镜飞聊了写可有可无的东西,便准备动身去皇宫了,临行前他说道:“你到时候可真该谢谢我对你的活命之恩。” “这些我当然会记得,可故国之仇我也不会忘的。” 第二十四章 碰石头 ?这两天到晋王府来的人比年节的时候还要多,醉春楼动用了各方的关系,有的人是来找杨广要人的,当然也有的人是被冰澜哄骗去晋王府找杨广的,但是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进得去晋王府的门,就连太子亲自去,都被萧眘回绝了。 两天过去了,冰澜没有把镜飞从晋王府里面带出来,林姐倒也没有责怪冰澜:“都说晋王府招贤纳士,果然都不是吃干饭的家伙。看来这件事情,还是得咱们自己的人去办。” “是。”冰澜道,“我这就去晋王府走一趟。”冰澜还在为自己两天没有把镜飞从晋王府里面救出来而懊悔不已。 “不必,这一次我亲自去。”林姐这次没有再听冰澜的主意,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冰澜只是说道:“是,我去准备一下。”也没有问为什么,他虽然不知道林姐为什么这么重视镜飞,但是他知道问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与其问林姐她去的目的,倒不如问问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冰澜问道:“我们要不要放出消息去,告诉晋王您要亲自登门去找他。” 林姐说道:“当然,我既然亲自去找他就一定得要见到他,我可不想在他那里等太长时间。” “我明白了。” 冰澜出了林姐的房门,便去找到了芊芊,芊芊忙问道:“怎么样了?”她并非关心能给杨广传递什么情报,而是关心着镜飞的安慰,毕竟这个小弟弟还是很惹她喜爱的。 冰澜也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说道:“林姐要亲自去找一趟晋王,你若是方便,不妨传个消息给晋王,让他尽快回府吧。” “好,我这便去。” 芊芊赶忙写了一张字条绑在信鸽上放飞了出去。这次不只是该怪芊芊着急,还是应当说林姐赶得巧,正好让林姐看见了,林姐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芊芊一直在给晋王传递情报,这是她们之间不言而喻的秘密。 但芊芊让林姐看见了这一幕还是有些尴尬,甚至连招呼都忘了打。 林姐却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平静地说道:“以后你便不用给晋王府传递消息了,若是再有晋王府的人来问你,你也可以严词拒绝,至于为什么,只管往我的身上推就好了。” “是。”芊芊说道。她已经很清楚林姐要和晋王府决裂的意思了,但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决裂来得如此突然。 一切舆论都已经传到了杨广的耳朵里之后,林姐便来到了晋王府,更让街上百姓称奇的是,林姐是走着去晋王府的。 所以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林姐去见了杨广。 杨广说这件事的时候真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甚至已经开始打了退堂鼓。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晋王府里面的老奴都知道杨广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他当然不会让林姐在晋王府等着自己回来,虽然林姐已经和他翻脸,但他还是不敢公然得罪林姐。所以他早早地就回到了晋王府里面等待,从得知林姐要来晋王府这个消息的时候开始,杨广手心里的汗珠就没有停下来过。 柳顾言、萧眘、裴矩这些能给杨广出些主意的人,全都被叫了过来,他们之中也当然很紧张,也同样很兴奋,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冰澜是整个长安城里面最聪明的人,而他的上面,还有林姐。他们这些谋臣虽然紧张,却恨不得马上就能和他们比个高下。 一个侍卫走了过来说道:“晋王,醉春楼林梦仙求见。” “请。” 杨广一发令,所有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仿佛吹响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的号角。 林姐走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林姐身上,林姐还是像平常一样,看着杨广,说道:“突然造访,没有带什么礼物,还请晋王见谅。” 杨广拱手答话道:“林姐光临,敝府蓬荜生辉,不必客气,快请坐吧。” 杨广给林姐安排了一个最靠近主座的位置,就连冰澜也给安排了位置,但是冰澜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林姐身后。 杨广说道:“澜公子也坐吧。” 林姐也对冰澜说道:“既然晋王给你安排了位子,也坐下来说话吧。” 冰澜这才坐了下来,大厅里变得有些寂静。 杨广先开口问道:“不知林姐今天来,是所为何事啊?” 林姐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麻烦晋王。不过我看萧先生柳先生都在,未免也太隆重了,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柳顾言接话道:“我也算是咱们醉春楼的常客了,既然林姐要来咱们晋王府,我自然是要来欢迎一番的。” 冰澜道:“柳先生放浪形骸,虽寄身于歌馆之中却情系于帝王之家,实在让人钦佩。” 杨广道:“诸位既然都是老相识,也不必在这里客客气气的,林姐找我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吧,有什么需要我们晋王府的地方,我们自然是鼎力相助。” 林姐道:“晋王快人快语,我也不必再绕弯子,诸位可能不知道我虽然与清茶相伴,却有一个干儿子,前几日他突然不知所踪,我现在着急寻他。我知道晋王结交深广,还想请晋王帮帮忙,找找我这个顽皮的孩子。” 萧眘道:“找孩子本是林姐的家事,只怕晋王府不便插手,不过既然咱们相识,这个忙就没有不帮的道理了。这个孩子的性格长相,还得请林姐给我们说清楚,我们也好帮你打听一二。” 林姐道:“我这个孩子,晋王也是相识的,他曾两次刺杀过晋王,虽然都是孩子无心之过,想必晋王对他不会太陌生吧。” 杨广道:“自然自然,那还是萧先生送到你们醉春楼去的孩子,不想竟成了林姐的干儿子,真是造化。” 萧眘道:“不错,那孩子的确很聪明,看来林姐找了一个好儿子。只不过这个孩子聪明过了头,反倒是被他的小聪明勿了。” 林姐还是保持着微笑,问道:“哦?不知道萧先生此话怎讲?” 萧眘道:“这孩子执念太深,前几天又闯入晋王府,已经被我们收押起来了,只是不知道他竟是林姐的孩子,所以才没有告知林姐,还好今天林姐来了,否则只怕是要闹误会了。” “这孩子。”林姐虽然是低声在骂,在场的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林姐接着说道,“是我管教无方,还请晋王恕罪。” 裴矩却抢道:“既然他是林姐的孩子,却三番五次来晋王府闹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这孩子只怕我们也容他不得。” 冰澜道:“这孩子虽然是林姐的孩子,不过在这之前也是裴先生的徒弟,裴先生此话只怕是欠妥吧。” 柳顾言圆场道:“这孩子三番五次来晋王府闹事的确不假,但既然是林姐的孩子又是裴先生的高徒,只怕其中还有误会,咱们说开了这件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林姐道:“国有国法,这孩子既然犯下如此罪责,我也不妄求晋王包庇,不过我们母子一场,毕竟还有感情在这,只求晋王通融通融让我见见他也好。” 杨广想了想说:“这是自然,林姐既然相见,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林姐道:“多谢晋王,我还有一事相求。” “林姐讲出来便是。” 林姐说道:“想向晋王讨一杯水酒,做娘的也不想空手去看自己的孩子。” 这点小的要求杨广当然会满足,杨广找了一个侍女准备了上号的水酒,便带着林姐来到了关押镜飞的地方。 镜飞第一眼看到杨广等人进来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性命和醉春楼里大多数人的性命,甚至是醉春楼外更多人的性命,已经悬在这一线之间了。 林姐见了镜飞,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他身边,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清脆的声音在本来就昏暗的囚室中传来了冗长的回声。这一下倒是真的把镜飞给打懵了。 林姐转过头去,那个侍女慌忙把准备的酒水呈了上来,仿佛林姐才是她真正的主人一样恭谨,林姐接过来一杯酒,对镜飞说道:“你应该知道你犯了有多大的罪责,这里有一杯毒酒,我盼你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自刎谢罪。”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杯在普通不过的酒,但唯独镜飞不知道,他只知道林姐要置他于死地,所以这杯酒他是万万不能喝的。 镜飞接过酒来,环视着所有的人,他希望有人能给他一个提示。但是没有人说话,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又会拆穿一个母亲教育孩子的善意的“谎言”呢? 柳顾言、萧眘、裴矩,这些自居奇才的谋士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细节上失了一城,看来爆发即将来临,现在只求全身而退了。 柳顾言说道:“我最看不了这些场面,既然是林姐的家事,我便先行告退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裴矩和萧眘也都各依计而走,只剩下了杨广和冰澜,面对着林姐和镜飞两个人。 镜飞轻蔑地笑了笑,把酒扔到了一边,说道: “这酒我是决计不会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