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纪年》 第一章 漂来的孩子 ?新历2012年,乌国,闻名遐迩的欧罗巴洲妓院,富婆乐园。 世界末日的传说还在盛行,然而来自世界各地的寻欢客依旧遍布基普、敖德萨、辛菲罗波尔......这其中黑发黑眸国度的族裔并不少见,据说这个国家是最近才开始流氓起来的。 第聂伯河,乌国的母亲河,静静地流淌在被誉为欧洲粮仓广袤的东欧大平原上,无声地掩盖这黑夜甚至太阳下层出不穷的污秽与丑恶,继续在几大势力的争夺下呻吟与生存。 萨马拉河是下第聂伯河的一条重要支流。默斯邦,一个一直以来都是宁静的小镇,靠近萨马拉河上游,农田与果园是镇上大部分居民的主要经济来源。 镇上最宏伟的建筑就是始建于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的东正教堂默斯邦教堂。当然这种宏伟只是相对于小镇民房。不过,任谁在一片低矮中,突兀出20米高的十字架尖顶,都会有资格承担这宏伟的殊荣。 负责教堂具体事务的是特丽莎嬷嬷。 特丽莎嬷嬷十几年前从罗斯与乌国边境的沃尔诺瓦哈市而来,据镇上私下流传的谣言说,是她暗藏了老情人,北约通缉的要犯。因此,特丽莎嬷嬷是被东正教大牧首基里尔亲自下令发配过来的。 十几年的岁月一晃而过,特丽莎嬷嬷以自己虔诚、睿智的形象赢得了整个默斯邦的尊敬,昔日不堪的流言也仿佛如流云般转瞬即逝。 时局却越发动荡不堪起来,默斯邦镇及周围的几个小村陆续有人死于非命。其中既有参加政府军的,也有反政府军的,更有不少死于流弹的平民。 小镇默斯邦也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昔日亲如一家的各族人,如今的眼神已日渐冰冷。唯有特丽莎嬷嬷日复一日奔波在小镇街道上,传教,洗礼,劝人为善。 初秋,特丽莎嬷嬷和莫妮卡修女行走在默斯邦通往以利村的小路上。 以利村的小伊万两天前在萨拉马河河畔身中流弹,挣扎了一天后不幸辞世,家人恳求特丽莎嬷嬷能亲自前来主持葬礼弥撒,毕竟小伊万是特丽莎嬷嬷来到默斯邦主持教务后第一批受洗的孩子。嬷嬷答应了。 莫妮卡修女是个孤儿,受过小戒,两年前被皮德洛夫斯克州主教指派到默斯邦小镇服侍特丽莎嬷嬷。当年同来的还有贝卡利亚修女,贝卡利亚修女已经受礼天使戒。不知不觉中,默斯邦教堂就成了一个修女院。 这两年贝卡利亚修女和莫妮卡修女一直跟随着特丽莎嬷嬷熟悉教区教务,如今只要特丽莎嬷嬷出去传教,贝卡利亚修女就在教堂主持教务,而莫妮卡修女则贴身照顾嬷嬷。 特丽莎嬷嬷说:“主爱世人。吾愿作主的双腿与双眼。”所以她出去传教从不乘车。幸好默斯邦教区地方不大,即使最远的里斯村离开默斯邦小镇也不过十里地方之遥。 特丽莎嬷嬷坚信,矢志不渝并不在于距离与教区的大小,只要身心侍奉于主,主必以全知全能怜悯于汝的虔诚。 太阳逐渐西沉,远处起伏山峦的阴影正坚定地覆盖过来,目光所及的尽头,一片五颜六色的森林正逐渐变得阴郁起来,哗哗的流水声隐约可闻。 特丽莎嬷嬷突然停住了脚,环顾四周,面带疑惑地问道;“莫妮卡,你听到有婴儿的哭声吗?”。 莫妮卡顿住脚,也学着嬷嬷四周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疑惑地回答道:“嬷嬷是不是太累了,除了几声鸟叫声,什么都没有听见”。 莫妮卡年纪不大,人显得很干练,除了鼻尖周围几颗雀斑,也算个美女,没有辜负乌克兰美女之乡的名声。 特丽莎嬷嬷想了想,又倾听了一会,说道:“好像没有了,可能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阳光斜照过来,特丽莎嬷嬷平日隐藏得很好的鱼尾纹,此时拉出一重又一重纹路。 莫妮卡没有接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说道;“嬷嬷,最近到处都不是很太平,脚程可能要快点,过了那片树林,就到了。” 过了一会又低声埋怨道:“嬷嬷要是愿意坐上来接的车,早就到了。” 莫妮卡小声嘟囔着了一会,却发现嬷嬷并没有在听而是转身向着河边走去,不由得追着叫了起来,“嬷嬷!嬷嬷!还要赶时间那。” 特丽莎嬷嬷像是没有听到,或是听到了不想回应,径直向着树林边的河岸走去。 河边遍布杂草和灌木,特丽莎嬷嬷却完全没有顾及到,一脚高,两脚低,速度却越来越快。 很快,莫妮卡也不喊叫了,因为她不仅听见也看见了。那里真的有一个小婴孩。 但是那里本来不应该存在任何婴儿,因为他存在的地方不是在岸边,他在萨马拉河的河流中。 虽然这里只是处于萨马拉河的上游,所以水流不是很快,河水也不是很深,但要淹没一个婴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婴儿没有沉下去,他一起一伏也没有顺着河水逐渐飘向下游,而是慢慢地在靠近岸边。 一片白花花的浪花包围着他。那是鱼,很多很多的鱼,各种各样,有名的没名的,大的小的,聚集巡游在小婴儿的身下,托举着他靠向河岸。 天上也同样聚集着很多水鸟,它们随着这鱼群不断地向岸边移动,时不时从空中俯冲而下,冲向自己心仪的目标,但诡异的是,总是在接近水面的时候,身形一顿,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迅速拔高,飞离现场。却又放不下眼前美味,始终逡巡不去。 特蕾莎嬷嬷与莫妮卡艰难地跋涉到岸边,鱼群早早就散了。 婴儿全身不着寸缕,被斜放在河边一密布灌木的凹形石上,黑色软软的头发,眼睛没有睁开,身上可见血污,半边身子还浸没在水中,江水波浪起伏,婴儿哭一阵子,停一阵子。莫妮卡的心也紧一阵子,松一阵子。 “可怜的孩子。”特丽莎嬷嬷轻轻地抱起这婴儿,不知道为什么,婴孩虽然闭着眼睛,特丽莎嬷嬷却觉得他正在仔细地审视自己。 错觉吗?嬷嬷心里暗道。 很快,婴儿感觉到了温暖,慢慢停止了哭声,沉沉睡去。皱巴巴的小脸好像是因为哭了很久,弄得像风干的柿子饼,小嘴还含着自己右手的大拇指。 “嬷嬷,您,您,刚刚那个,您看见刚才的东西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特丽莎嬷嬷面色复杂,她没有斥责莫妮卡的慌乱,因为即便以她多年侍奉主耶稣的经历,刚才眼前的种种画面也有种令人惊悚的感觉。 嬷嬷环顾四周,可除了她与莫妮卡,周围没有发现任何人。甚至刚才聚集起来的鱼群和鸟群也早就不见了踪迹。 良久,特丽莎终于平静下来了,她缓缓说道:“莫妮卡,不要再惊慌了。既然主耶稣要我们迎接这个婴儿于此,那我们就要遵从圣意。” “嬷嬷的意思是?”莫妮卡看着特丽莎嬷嬷低声询问道。 “是的,”特丽莎嬷嬷抱着孩子轻轻地晃动着,“既然生于萨拉河,就用这河水为他洗礼吧。” “莫妮卡修女,请准备好圣器,我们为这个孩子洗礼吧。” “好的,特丽莎嬷嬷。”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把襁褓中的婴儿抛弃在旷野中,唉,愿主宽恕他们。” “阿门!” “主耶稣!世人的善牧!您降临尘世是为寻找迷途的羔羊,使他们获得救助。” “阿门!” “主耶稣!求您护佑这已蒙您拣选的人,使他以明智、忍耐和刚毅显扬您的圣名,拓展您的神国。” “阿门!” …… “莫妮卡,我们赶路吧,柯丽吉夫人会担心我们的。” “嬷嬷,还是我来抱吧,嬷嬷到时候还要主持仪式的。” “谢谢你莫妮卡,那就麻烦你了。” 莫妮卡接过嬷嬷手中的婴儿,撕下一点自己的会衣,熟练地将孩子包裹起来,孩子在梦中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抱怨被打扰了。 “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莫妮卡点了点婴儿的鼻尖,笑着说道。 “嬷嬷,带一个这样的孩子去以利村,柯丽吉夫人会不会觉得奇怪。” “柯丽吉夫人是个善良的人,她不会心有芥蒂的。” “嬷嬷,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孩子就叫墟吧。”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感觉不像我们这边的名字。既然我们从河边捡到了他,为什么不叫瑞克(乌国语,河流的意思)呢?”莫妮卡奇怪地问道。 “是的,莫妮卡。可这个名字是冥冥中主告知我的。” 顿了一会儿,特丽莎嬷嬷上下又打量了下莫妮卡,接着道:“主借世人宣诸于口,瑞克做教名吧,莫妮卡你真的很聪慧。” “嬷嬷你人真好。” …… 远处一个村落的轮廓开始浮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轮廓中开始星星点点亮起灯光。最终,远山的阴影吞噬了这两个孤单的身影,吞噬了前方的小村,直到天边。 ; 第二章 一样 ?早上七点左右,乌国皮德洛夫斯克市,普洛斯神父一大清早推开教堂的门出去倒垃圾,普洛斯神父年届六十,为人和蔼,生活简朴,所以教堂很多杂事都是神父亲力亲为。 漫长的冬季过去不久,春季才来,今天可算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神父放下垃圾,不由得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清冽的口气。 树上的枝条微微浮动着一些绿意,教堂四周一片宁静。此时,只听一声“轰”,神父身边一辆汽车突然爆炸。一股黑烟过后,神父荡然无存。不久就下起了血雨,肉雨,路上留下了一个直径约五十厘米的坑,汽车被烧得只剩骨架。 没有净土会不受到世俗纷争的影响,更何况宗教在这方面劣迹斑斑。 蜿蜒的围墙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皮德洛夫斯克市的库班大教堂看上去既壮观又透着神秘。 特丽莎嬷嬷正和贝卡利亚修女在库班大教堂内参加葬礼弥撒,送别自己的好友普洛斯神父。 如今乌国局势动荡不安,乌国天主教因为处于罗斯国大牧首的影响下,所以也备受乌国民族主义者仇视。 不久前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东正教堂就发生过爆炸,随即波及到皮德洛夫斯克州市内。三天前,皮德洛夫斯克州市城东一座教堂发生爆炸,普洛斯神父当场身亡,而他的葬礼弥撒就定在今天。 默斯邦正是位于皮德洛夫斯克州内东南方向的一个小镇,于情于理特丽莎嬷嬷都会赶来见上老友最后一面。 宏伟的库班大教堂内画满宗教故事,狭长的落地玻璃窗户镶嵌着教堂独有的彩绘玻璃。透过或明或暗的玻璃,可以看见教堂广场中央耸立着的大钟楼以及无数的金色圆顶和白色钟楼,以及教堂外对峙的支持和反对人群,在其中,还有一群警察在辛苦地维持着秩序。 葬礼弥撒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唱诗团的孩子们在钢琴伴奏下用天堂回音似的清纯音色低声咏叹着。 整个教堂回荡着赞美、感恩,人人脸上一片安详、平和。没有偾事嫉俗的恼恨,也没有紧锁的眉头和不平。 秘密会议的剑拔弩张和此时的氛围形成强烈对比。 最终,一声平和,齐整的“阿门”,告慰了普洛斯神父。 愿主怜悯他的牧羊人。 过了不久,人潮散去,特丽莎嬷嬷带着贝卡利亚修女准备赶回默斯邦小镇。 其实,嬷嬷这次前来有两件事情,一件是送别好友普洛斯神父,另一件事情需要向主教大人汇报。后者在嬷嬷心里占据着更大的分量。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始终回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总归是老了啊,嬷嬷心中暗想。 两人出了库班大教堂大门,嬷嬷才终于想起那叫墟的孩子身上奇异的事情。嬷嬷转过头,凝视着教堂受难耶稣像,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特丽莎嬷嬷,这样的“下次”已经有过好几次了。就连贝卡利亚修女也在嬷嬷三申五令的要求下,完全没有提醒特丽莎嬷嬷的想法。 墟六岁了,除开一点残缺外,也算个正常的小男孩。他喜欢这个教堂,喜欢几位修女,喜欢安静地坐在教堂某处。因为修女们心有顾虑,所以一般情况下,墟是不被允许出教堂的。 因此墟特别喜欢坐在教堂侧门台阶上看着周围的孩子嬉闹。不对,不是看着,是感觉,因为墟的双眼至今还没有睁开。 墟虽然至今没有睁开双眼,然而墟行动自如,手中总是捧着一本书,书从来没有打开过,但隔不了多久,墟就会换上一本新的。 特丽莎嬷嬷说过,这是主在引导着墟的道路。贝卡利亚修女嘲弄他,说他故弄玄虚。 小镇的孩子已经分成两个帮派,乌族一派,罗斯族一派。两派孩子只要一见面就干架,而不相关的大人们总是冷眼相看,袖手旁观。 乌族的孩子不待见墟。乌族自认为是乌国的主人,可惜这主人的地位看上去还不甚牢靠,所以对异族特别敏感。墟都异族到东方去了,就更不受这群小屁孩的待见了。 可他们却不敢欺负墟,因为每次他们一动手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像针扎了一样痛,所以他们一般都离开墟远远的。只不过小孩子逞英雄,是绝不会跟自己父母说起害怕墟这种丢脸的事情的。 然而几次过后,嬷嬷却知道了,嬷嬷不允许墟这样对待其他的孩子。墟问为什么,嬷嬷说:“不可为恶所胜,反要以善胜恶。主眷顾的人,更要善用能力帮助世人。” 嬷嬷在说这话的时候,环抱着墟,眼中却充满忧虑。 罗斯族的孩子可不会纵容这种敏感,他们继承战斗民族优良传统。什么?不服?不服来战。那真是打得赢要打,打不赢,创造条件也要打。 罗斯族的孩子头叫莱恩,今年七岁,红头发,口头禅就是,“没有什么是我的拳头办不到的。”鉴于莱恩经常在老莱恩的拳头下抱头鼠窜,所以他的这句口头禅经常招致乌族顽童嘲笑。 古怪的是莱恩却很亲近瞎子一样的墟,因为莱恩经常有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我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老爸老妈长得不一样?为什么两边的孩子合不来?等。对于这些奇怪的问题,他老爹不是笑他就是揍他,要么就是沉默叹息,根本就不回答。而墟会认认真真地告诉他,虽然莱恩听得似懂非懂。 而现在,莱恩与墟就在教堂的侧门玩耍,当然一般情况下是莱恩在边上和跟班打闹,而墟微笑地坐在一边“看”着。 莫妮卡修女则在厨房里快乐地忙碌着,三个月前,莫妮卡终于成了一名足戒修女了,特丽莎嬷嬷特地为她举行了一场庆祝会。 小小的庆祝会上,只有四个人,想到墟一本正经,大人一般奶声奶气地要塞给自己蛋糕的时候,莫妮卡就免不了嘴角向上翘起。 时间过得真快啊,想到最开始那个小小的身体,莫妮卡修女就免不了皱起眉头,轻吐了一口起,终于大了,懂事了。 几个人都没有带过这么小的孩子,嬷嬷年大大了,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传播主的荣光。而贝卡利亚修女平日处理教务,加上又有些洁癖,所以墟最亲近莫妮卡修女,而莫妮卡修女也成了最累的那个人。 夕阳下,一群孩子在街边嬉闹,墟靠在门口,路边几颗高大的乔木,刚刚吐出一点嫩枝,迎风微微摇动着。几只蝴蝶围绕着小小的墟飞舞,不肯离去,甚至还有一只停在了墟的指尖。 世界如此美好,所以很容易轻易打破。就见街道另一头一位金发小男孩,那是乌族孩子王科斯塔,领着一些人冲了过来。 道路不宽大,让路来不及,并且明显来者不善。莱恩他们根本不怕事,挽起袖子,嗷嗷地就迎了上去。一时间拳脚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很明显,科斯塔他们准备充分,人多势众,而莱恩这边势单力薄,慢慢就处在下风。 墟已经慢慢站了起来,站在他的角度上来说,他想帮助哪一边是一件很明显的事情。 墟身边的蝴蝶却没有飞开,几只蝴蝶,包括停在墟指尖的那只都飞舞在墟的头顶,越飞越急,墟的头发已经慢慢扬起。 “瑞克。”原来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皮德洛夫斯克市赶回了教堂,嬷嬷罕见地一脸严肃地看着墟,却终究叹了叹气,什么都没有说。贝卡利亚修女跟在后面不住地摇头。 街道上混战的孩子们早就一哄而散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一道星河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夜空,四周有虫儿“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云雀飞过来,绕着教堂的尖顶飞了几圈,最后轻轻地落在墟的肩上。 “嬷嬷为什么我跟他们不一样?”墟低着头,有些难过地问道。 “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嬷嬷微笑地说着,手轻轻地抚摸着墟的头。 “包括莱恩吗?” “当然包括莱恩,还有科斯塔。” “哦,科斯塔那个坏蛋居然也是。” “科斯塔不是坏蛋,科斯塔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啊。” “嬷嬷,莱恩他们都是用眼睛看东西,而我用这里看东西。”墟用手指在大脑上画了一个小圈。 “不,孩子,我们都是用这里看事情。”嬷嬷慈爱地抓住墟的手,长长的指尖点点了墟胸口心脏的地方。 “我们,你,莱恩,科斯塔都应该用心,用爱去看待别人。”嬷嬷和蔼地说着这样的话,眼神却已经投向了遥远的天际。 “哦”,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只是,一样的人,却为何彼此不能相容? ; 第三章 瘟疫 ?战乱的阴影始终徘徊在这个不幸国度,而灾难永远不会形单影只。 瘟疫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爆发,一瞬间就笼罩在了乌国哈尔科夫州的这个不知名的朴实小镇。 小镇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政府军和反政府势力罕有默契地封锁了这整个地区各个交通要道。也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渠道。死人很正常,更何况战乱地区,多死几个人死人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除了每天中午出现一台投递食物的直升飞机。没有任何医疗救助措施,就像这里的人不应该存在或者说就不应该存在。 没有人理会投递的食物,因为家里的食物很充足,因为人口在减少,很迅速地在减少。 七岁的尼西亚安静地坐在二楼卧室的飘窗前,晒着初升的太阳。 最近小镇上幸存的人都喜欢上了晒太阳,大家都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也都明白自己的去处。瘟疫,隔离。但是即使是将死之人,也不会剥夺自己对阳光的牵挂,对人世的眷恋。 尼西亚太小了,小到还没有弄明白生存或毁灭的意义。尼西亚喜欢晒太阳,是因为妈妈说太阳可以灭菌,并且尼西亚觉得在太阳下真的很舒服,暖洋洋的像泡着热水澡。 唯一可惜的是,爸爸和妈妈没有过来陪她,尼西亚心里也不时会有这样或那样小小的不满。 前几天爸爸和妈妈还带着小尼西亚在院子里晒太阳,吃着甜甜圈。 尼西亚回忆着,那时候院子里的草还是绿色的。妈妈做的甜甜圈,味道也是好极了。还有克里夫。 克里夫是和尼西亚一起长大的牧羊犬,毛皮黑亮光滑,特别喜欢和尼西亚腻在一起。可惜前天倒下了,就埋在院子里。 “我都没有为克里夫立个长长的石头,就像里阿汉爷爷躺着的那样,”尼西亚忽然对自己也不满意了,“以后我会找不到克里夫的。” 窗外是小镇唯一的街道。街道穿镇而过,是小镇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径。街道上没有一丝风,也看不见一丝绿色,所有的树顶着光秃秃的树杈直刺向天,七月的天气,树叶就全部落光了。 街道上摇摇晃晃走着几个人。尼西亚认得一个是住在附近的妮娜大婶。 尼西亚兴奋地向妮娜大婶招了招手,没有倒影,没有声音,但妮娜大婶感觉到了。是的,这场瘟疫造成病人的各种感知的灵敏度,如听觉嗅觉等,都得到成倍的加强,不幸的是,这其中也包括痛觉。 妮娜大婶缓缓抬起头,身上的痛楚让她有点抽搐,至于为什么要到在大街走动,估计妮娜大婶自己也记不起来了。 她看见了坐在窗前的尼西亚,她努力朝着尼西亚笑了笑,其实布满脓包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什么表情,任何肌肉牵动的变形在脸上的表达都是狰狞。 她徒劳地牵动右手想回应尼西亚,可是转瞬黑暗降临。她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倒在了街上。脓包破裂,黄白色的浓汁喷洒一地,没有血液流出。 街上已经倒毙了不少尸体。没有人收尸,收尸的人大概也都不在了。 没有人是赤身露体地倒毙,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房间外,所有人都穿着合体的衣服,甚至有人带着自己最喜爱的首饰。 即使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小镇上的人还保持着做人的最后尊严。人类可以被毁灭,但却不能被打败。 尼西亚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脓包,每天都有脓包出现,每天也有娇嫩的皮肤长出,生存与死亡在小尼西亚身上展开殊死搏斗。 可怜的小女孩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小刀在切割自己的身体。但是尼西亚很听话,也很懂事,她从不因疼痛而哭喊。她怕吵醒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一楼客厅的长沙发上坐着尼西亚的父母,头靠在一起,相互依偎着。 米黄色的布艺沙发被放置在一块缀满了波斯梨花的金红色的波斯地毯上。地毯很大,一直延伸到用来连接楼层上下的铁艺鎏花的旋转楼梯旁。 尼西亚特别喜欢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滚,因为沙发厚厚的,软软的,不管尼西亚怎么调皮,它都能很好的保护尼西亚。而克里夫会围着尼西亚边叫边跳。沙发正中还有一块斑驳的痕迹,据说还是尼西亚很小时候的杰作。 客厅里的电视闪着雪花,尼西亚把声音调到最大也只能听到“哗哗”的声音。四周一片死寂,所以尼西亚不敢关,太安静了,她有点害怕。 太阳慢慢地上升,窗外又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这么快就到中午了。尼西亚暗暗想到,她翻身下了窗台,步履蹒跚地走向厨房。厨房里还有面包和蜂蜜。 但是尼西亚没有吃面包,面包太干了,不对胃口。她只是喝了点水,吃了点甜甜的蜂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尼西亚只要每天喝点水,晒晒太阳就不会感觉到饥饿。 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尼西亚心想,等妈妈醒来,我就可以告诉妈妈了。 突然,尼西亚又觉得爸爸妈妈虽然还坐在沙发上,但是已经离开自己很远了。即使只有五岁的她,也终于明白妈妈可能永远无法再回应她了。心里抽搐般的难受在一瞬间就压过了小刀割肉般的痛。 小女孩蜷缩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人来安慰,只有在梦中会传来爸爸和妈妈的声音,“尼娅,尼娅,你要勇敢,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尼娅是尼西亚的小名,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被允许这样称呼她。 金乌西落,玉兔东升,从还没有人类的那个时候开始,两者就这样相互交替。天若有情天亦老,所以它们从不曾老去。 时间在流逝,街上,院子,房间,这个小镇上的各个角落已经失去了所有会晃动的身影。天上没有云,夜色一如既往的安谧。 即使在梦中,小女孩的身体都在微微抽搐。月光如水般照在尼西亚身上,丝丝缕缕的暖流夹杂着莫名的危机感在唤醒了尼西亚。空气中有寒意在不断催逼尼西亚快点清醒。 尼西亚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有点迷糊,难道是妈妈,尼西亚突然开心起来。 她跑出了厨房,看了看客厅,爸爸和妈妈还是安详地坐在沙发上。电视依旧“哗哗”地闪这雪花,沙发边的落地台灯发出温润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客厅。 尼娅迷惑了,她穿过客厅,斜靠在大门门口,她看了看客厅又看了看门外的街道。街道正中心,丰收女神亚利落孤寂地立在那里,一缕清泉从她手中的丰饶之瓶流落,没有人,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 尼西亚踟躇地站着,小小年纪的她根本就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就起风了,满地的落叶打着旋地向上飞。一瞬间,整个小镇从梦中惊醒,整个房子,整个街道仿佛都在督促尼西亚:“尼娅,尼娅,快走!快走!” “尼娅,尼娅,顺着风的方向,那里会有你的未来。” 尼西亚听懂了,她留恋地看着客厅的灯光,灯光里影影绰绰地立着父母的身影,他们温暖,鼓励的目光在注视着她。尼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顺着风吹往的方向,一步步离开了自己的家。 暗黄的路灯忽闪忽闪地照着小姑娘前进的方向,很远的前方是一座黑漆漆的大山。那是妈妈经常在她不听话的时候用来恐吓的地方,如今却给予她无比温暖的感觉。其实,乌国的山体都不是很大,但是在孩子眼里,那可不就是庞然大物吗。 风簇拥着尼西亚,尼西亚感觉疼痛在减轻,她慢慢跑动了起来,穿过大路,走上小路,离开小路,走进田野。 风在尼西亚离开了小镇后,就打着旋逐渐地消散开。可是尼西亚根本不敢停留,即使已经离开小镇了,她能感受到小镇急切敦促的心情,“尼娅,尼娅,越远越好。” 行走,奔跑,穿过田野,淌过小溪。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尼西亚爬上了一个丛林密布的山坡,回首凝视着自己离开的方向。 那边,自己的家园,正陷入一片火光之中。坦克的轰轰声。战机的呼啸声,导弹从天而降的破空声,即使隔了这么远还清晰可闻。爆炸炸起的烟尘甚至遮蔽了远方的星空。 家园没有了。 前方,那黑黝黝的大山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可不管尼西亚走了多远,那山却依然还在天边。 ; 第四章 胖子 ?“轰轰,轰轰” 成吨的炮弹不计成本地倾泻在敌方的阵地上,中间还夹杂着刺耳的破空声,子弹的呼啸声,呼喊声和垂死的呼号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默斯邦教堂里一片忙乱。 特丽莎嬷嬷正大声指挥着大家。 “莫妮卡,将教堂的门用桌椅顶住,对把那长凳挪过去,顶住大门。” “贝卡利亚,你去那边安抚一下大家。” “尼娅,看住瑞克他们,不要让他们靠近大门。” …… 距离特丽莎嬷嬷收养墟,转眼已经十二年过去了,乌国国内冲突也在四年前彻底彻底演变成无人管制的战争。冲突双方在各自后台的支援下,互不相让,大打出手。 无政府状态在迅速扩散,各地败退的叛军或政府军如同蝗虫般将乌克兰各个区域祸害了一遍又一遍,通电中断,信号失联,无数人默默无闻中死于非命。 当然也有不少人乘势而起,割据一方,允吸着自己亲人和民族的血肉,生活奢侈放纵。就像路易十五所说,自己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默斯邦镇没有幸免于难,在经历数场大战之后,镇上村民死伤无数,幸存的村民至少有一半已经沦为异国他乡的难民,剩下的一半人则在国际社会的救援下苟延残喘。 幸运的是,附近的乱军至少还保持着对主的敬畏之情。所以,默斯邦教堂的尖顶依旧屹立在蓝天和硝烟之间。得以存留的默斯邦教堂也因此成了难民和孤儿的收容中心。 算是教堂的元老了的墟已经成长为一个平和安静的男孩。 墟的发育很快,身量比周围同龄人都要高大,软软的黑发耷拉在额前,嘴角向上微微翘起,总是显得似笑非笑看着周围。 初见时的神异完全不见踪迹,莫妮卡时常会纳闷自己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唯一神奇的还只是,墟闭着双眼的行动自如。 墟说话不多,却简明扼要。莫妮卡几次被墟说中心思,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当然自认为已经是大人的墟,在莫妮卡修女的魔爪下,最常见的表情是哭笑不得。 墟越来越大了,然而玩伴却很少,他对任何人或物都带着天然的疏离和戒备,除了特丽莎嬷嬷,莫妮卡,莱恩和尼西亚。 尼西亚十二、三岁的样子,五年前从山那边的一个小镇流浪过来,被嬷嬷收养的。据说那个小镇爆发了瘟疫,尼西亚是唯一幸存者。 可怜的尼西亚在外面流浪了很久,但没有人敢收留她,甚至没有人敢触碰她,因为她全身都长着脓包。即使是乱军,也对她避之如蛇蝎。 迎接她的除了好心人偶尔的救济外就是一路上嫌弃的目光和无穷尽的辱骂。 尼西亚最后倒在了教堂门口,被特丽莎嬷嬷发现并收留进了教堂。不过就连虔诚、慈爱的特丽莎嬷嬷也不得不单独将她放置在后院一个孤伶伶的小房子。 嬷嬷不惧流言与生死,但她同样担心教堂里其他人的安危,所以除了嬷嬷自己,她禁止任何人靠近那边。 尼西亚病情反复,好几次严重到嬷嬷都要放弃的地步了。幸好,半年后,尼西亚康复了,除了布满全身的疤痕,已经没有了异样。只是可惜头上几大块疤痕面积过大,所以至今还是个秃子。 命运中的磨难并没有磨去尼西亚的童心与善良,尼西亚康复后,非常乐于帮助别人,特别是墟。在她看来,墟双眼不适,极有可能是个盲人,这种情况很容易激发小女孩的母性。 就像现在一样,一听到嬷嬷的吩咐,尼西亚就将墟护在自己的身后。 远处“轰轰”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了,教堂隐藏的众人也松了一口气,看来新的胜利者出现了,这种无谓的战争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教堂正对的街道突然响起沉重的轰鸣声,一辆庞大的军用装甲车带着几辆军用吉普正喷吐着浓浓黑烟,从远方飞速驶来。街道上到处是砖石、瓦砾和弹坑,但是在装甲车那三对直径足有一米高的巨大轮胎下,任何障碍都像是一堆杂草。护甲侧面汉字“07轮式”清晰可见。 装甲车在街道上带出一道滚滚的烟尘,全速冲到教堂门口,才一个急刹,庞大的车身剧烈震颤着,竟然在地上犁出一道长长的深痕,然后停住。车头“框框”大叫了几声,冒出几股黑烟,这才平静下来。车厢里传来一阵叫骂声。 教堂众人骚动了一下,继续安静麻木地等待未知的命运。死亡已经彻底教会了人们如何对待战争。 “嬷嬷。听声音像是军车。”一边的贝卡利亚小声地说道。 “嬷嬷,那边很黑。”尼西亚突然颤抖地插了一句话。 大家望了望窗外,阳光明媚,怎么会黑呢? 就听见门外面传来一阵噪杂的叫喊声。似乎是有人在高声呼喊“开门,开门。”然后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尘土瑟瑟地从门框洒落。 “主说,生有时,死有时。”特丽莎嬷嬷平静地对贝卡利亚吩咐道,“贝卡利亚修女,你去把门打开吧。”然后转身看了看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的人群,微不可查地摇头叹息了一声。 大门没有等来被贝卡利亚打开的命运,在垂死挣扎了几下之后,“砰”的一声,被一辆装甲车从中撞开。 烟尘散去之后,装甲车驾驶室舱盖向上打开,一个男人向外看了看,然后双手一撑就从驾驶室中一跃而出。 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精壮的男子,挎着一把冲锋枪,精赤着上身,左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痕从颧骨划到嘴角。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就从两米高的车身上纵身跳下。 随即数人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居然是一名体壮如猪的男人,也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把自己塞进这辆装甲车的。 那胖子,叼着支烟,一件不合身的防弹衣将他勒得肥肉四溢,他跳下车后,不知从哪里取下一支长鞭,狞笑一声,狼入羊群般冲往瑟瑟发抖的人群。 “大人,”谁知,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 第五章 远去的童真 ?黑暗而漫长的甬道,若有若无的尖利嘶吼,不断迫近的低喃,“墟、墟”的声音,熟悉,难受,恶心。任何方向都滴淌着黏糊糊的液体,白白红红的,像血,像唾液,像呕吐物,突然一双空洞的大眼出现在面前, “啊……”。 尖叫声只出了半截,就突然中道而止,身体被晃动,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瑞克,瑞克,快醒醒,又作噩梦了”。 轻声呼喊墟的是尼西亚。 痛苦是财富,苦难促进人成长。白天发生的事情,足以另一名脆弱的成年人崩溃,而年纪不大,经历坎坷的尼西亚一直在默默忍受照拂大家到现在。 几名被嬷嬷收养的孤儿围坐在尼西亚的身后,脸色苍白、面带惊惶。在战争中长大的孩子,即使成熟的早,也终究还是孩子。 维塔斯呜呜地问道,“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对待嬷嬷?是嬷嬷做错了什么吗?即使做错了,可以关在院子后面的小黑屋啊。”在维塔斯看来,关小黑屋已经是最残酷的惩罚了。 维塔斯五岁,最喜欢唱歌,也唱得很好,所以他央求嬷嬷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与罗斯国著名的高音歌唱家维塔斯一模一样。如今维塔斯的音色已经发哑,没有一丝清亮的感觉。 墟捂着胸慢慢坐起,胸口被踹中的地方生疼,他艰难地开口了,“尼娅,嬷嬷?” 尼西亚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了。曾几何时,教堂就是她父母之外的另一个家,一个她梦想中最温暖的家,而这个最温暖的家,才刚拥有没有多久就被剥夺。小小年纪的她,内心已经装满了痛苦,溃坝就迫在眉睫。 她低声呜呜地哭道,“嬷嬷还躺在原地,她已经蒙受主的召唤了。” “莫妮卡和贝卡利亚都被抓走了。” “瑞克,我们也会死吧?” “瑞克,你也别流泪了,啊,怎么是红色的,瑞克,瑞克。” 墟闭着双眼的脸颊上划出两道泪痕,即使在夜间,也能很清晰地看出两道鲜红的印记。 “尼娅,我没事。”墟的乌国语带着奇怪的口音,好像生锈的锯子在坚硬的木头上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齿酸痛的感觉。 “让万能的上帝保佑这个孩子,带着宁静进入梦乡。望上帝在梦中保护他使他远离邪恶,让上帝的光辉与荣耀永远降临与他。” 墟突然轻轻地,反复地念着这临睡前的祷告词,教堂的孤儿都是听着这样的祷告入睡的。 墟的声音不好听,但是这种声音念出来的歌谣,却莫名地让尼西亚等孤儿放松了下来。慢慢地大家闭上了眼睛,依偎在一起,沉入了梦境,在梦中上帝与他们同在。 即使在睡梦中,尼西亚的手仍紧紧握着胸前一个小小的十字架。 那是嬷嬷在尼西亚病得最难受的时候从脖子上取下来送给尼西亚的,嬷嬷那时候说:“尼娅,别害怕,嬷嬷会一直陪着你。” 嬷嬷很节省,所以链子都是粗麻绳编织而成。麻绳链上套着一个铜十字架,十字架中间是奇怪的镂空,边缘已经被嬷嬷摩挲光滑得已经有了一丝亮白色。 可惜嬷嬷再也不在了。 教堂的穹顶一如既往优美的弯曲着,深秋的风带着寒意从破碎狭长的窗户刮进来,在教堂中肆虐。 被特丽莎嬷嬷收留的难民围坐在另一边靠近窗户的角落里。所有人都呆呆的坐着。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才能让人觉得他们还是活人。间或传来几声莫不可闻的啜泣声。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特别喜欢和人类开玩笑,战争最先死亡或说死得最多的,是最勇敢抗争的人,活得最多的却是那些最麻木的。 生命因抗争而鲜活,因麻木而存续。莫大的讽刺! 没有电,没有网,现代科技发展的一切手段,就像精致脆弱的玩具,在战争中,坏得最快。 如今,这块被炮火熏陶的地方就如同被世间遗忘的孤岛。没有人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还有着此处如同地狱般的存在。还是说人们之所以看不见地狱,是因为有人将地狱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教堂里没有灯光,大家都在寒风中相互依偎着,胡想借着取暖。几道奇怪的阴影在教堂的墙壁上胡乱地扭着。光线来自教堂大门口附近几堆散乱的火堆。 数十名穿着破烂的匪军,一窝蜂地闯进教堂,将教堂仅存的一些木质桌椅砸得稀烂,浇上汽油,就在教堂门口点燃。 几堆火,就分了几伙人。火的上面熏烤着抢来或是打来的肉制品或猎物,教堂内传来一阵阵肉香。人群的四周散落着一些针管和酒瓶。毒品和酒永远都是战乱最好的麻醉剂。 领头的约瑟夫和那个胖子纳吉不见了踪迹。 最大的火堆,正对着大门,除了一名匪军目光来回逡巡,其他的几名,垂着头似乎在打着瞌睡。 窗户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那是试图逃离的难民。其中的一具尸体,软软地垂在窗棱上,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还有一名似乎只打中了大腿,还未死,不断地呻吟着。 已经过来子夜了,远处传来轰轰的马达声,在寂静的夜里肆无忌惮的吼叫着,一辆吉普车从远方飞快地开来,两个远灯照得破烂的道路一片雪白。 在火堆边打瞌睡的那名匪军,急忙拍打着周围的同伴,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周围的几伙人。 教堂里也有了一些骚动。几名刚睡着的孤儿被吵醒了,还没有摸清状况,扯开嗓子就要嚎,被还没睡着的墟和早一步醒来的尼西亚急忙捂住。 车还未挺稳,车上两个匪兵就一人拖着一具不着寸缕的人先下了车。那白皙的身上满是抓痕和淤青,正是被带走的莫妮卡和贝卡利亚两位修女。莫妮卡还能自己挣扎着动一动,贝卡利亚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 两位匪兵拖着两位修女进了教堂,也不管她们是不是自正在挣扎。 “砰”的一声,两人被扔到了嬷嬷尚未瞑目的尸身旁,地上两道长长的拖痕从吉普停下的地方一直延续过来,两件大衣“啪”的扔下。 其中一位匪兵随手往难民群中点了一位还算看得下去的妇人,喝到;“你,不要看别人,就是你,过来照顾下她们,她们要不行了,你也下去陪他们吧。” 妇人左右看了几下,终于确定是自己,不敢反对,诺诺唯唯地爬了过来,细心地用大衣把两位修女包裹了起来。孤儿们围了上来,轻轻擦拭着她们的脸庞。 莫妮卡修女眼中带泪,双手用力拉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大衣,试图把自己包裹得更紧。贝卡利亚修女则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如果不是胸口略微还有起伏就如同死人一般。 尼西亚又流下了眼泪,她已经大到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年纪了。她哭着扑上去抱着两人:“莫妮卡,贝卡利亚,你们怎么了,怎么了。嬷嬷还拜托过你们照顾大家的。” 几名小孩子看见尼西亚哭了,也不明就里的一顿乱哭。墟咬着牙坐在一旁,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 莫妮卡听到了尼西亚哭泣的声音,似乎放松了一些,终于不再用手紧拉大衣,而贝卡利亚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胖子和约瑟夫这次两人同时下了车。胖子像是刚谈完占了大便宜的一笔生意,酒气四溢,脸兴奋得通红。 他随手甩过一张卡,说道:“约瑟夫,这是你的。” 约瑟夫也不矫情,他顺手接过这张卡,也不问多少金额,就随手放进裤子口袋。 教堂的动静也惊动了约瑟夫,他脸色阴沉地看了看里面,语气复杂地说道:“纳吉,这种事情最好少做,做多了不下地狱,也会断子绝孙的。” 胖子阴阴地回答:“约瑟夫,你着急什么,我断子绝孙关你屁事,再说我的神和你的神又不同,说不定这种事情做多了,我还会被我的神招去天堂。” 约瑟夫见劝不动胖子,“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开了。 胖子“呸”地一口浓痰吐在在地上,骂道:“假仁假义,贱人就是矫情。” 夜已经很深了,再深的痛苦,再深的不甘,也抵御不了身体最原始的渴望。因此除了几名守夜的匪军,教堂内外已经一片安静,满天的星光预示着明天还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没有人知道墟到底睡着了没,毕竟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他的双眼都是闭合着的。教堂的窗户很狭长,一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猫头鹰无声的掠过残留着斑驳的绘有诸神传说的浮法玻璃,在尖顶与飞扶之间无声的滑翔。 墟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紧闭的双眼下眼珠在轻轻地移动着,诡异地与猫头鹰轨迹重合。眼皮下的眼珠转动得越来越快,猫头鹰画出的弧线也越来越扭曲。 两丝鲜红的泪水,顺着未干的红红的泪迹缓缓流出,窗外的猫头鹰一声悲鸣,划出笔直的垂线,一头栽倒在地上。 圣母玛利亚温柔地抱着刚出生基督,一丝月光透过他们如流水般倾泻了过来。墟靠向墙角,阴影重新覆盖了他。 黑暗中始终有声音在轻轻低喃“墟,墟”。 ; 第六章 抢人 ?风从黑暗的旷野里吹来,越过基本已成废墟的小镇,拨弄着教堂千疮百孔的墙面和窗户,发出“呜呜”的低咽声。黑重的帏布从教堂穹顶上垂下,随着风压大小变化,前后左右地晃动,教堂里忽明忽暗。 再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如果心是死的,那再宏伟的建筑都不会拥有灵魂。 曾经只要有数名顽皮的孩子,歌声和欢笑声就会充溢这座乡间的教堂,如今数十号人挤在这里都令人感觉到寒冷和空旷。 偌大的教堂内不时传来的脚步声、咒骂声以及其回音。发出声响的是几名轮值的匪军,光从警惕性这点来说,这支匪军比乌合之众还是要强上那么一丝。 贝卡利亚和莫妮卡修女已经冷静了很多,不放心的孩子们将她们围在中心,相互依靠着睡着了。因为睡得极不踏实,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引发身体抽搐般的反应。 胖子纳吉没有留在教堂里。约瑟夫早早地在教堂外搭建了两个行军帐篷,一个是留给自己的,另一个就是给胖子的。 约瑟夫又与胖子激烈地“讨论”了几个回合,结果被胖子奇贱无比的言辞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一气之下留下看守匪兵,驾车扬长而去。 胖子根本没有挽留,对他来说,这个约瑟夫估计也就是路人甲,路人乙的角色。乌国大大小小的山头,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至于这些食腐的鬣狗更是数不胜数。跟他讲上帝耶稣,数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有多么不痛快。 胖子撅着嘴目送约瑟夫离开后,还有闲情在周围四处欣赏了一下风景。 往昔的默斯邦小镇风景秀丽,秋季更是小镇的黄金季节。只是刚才经历战乱,四周不是残垣断壁就是大腿胳膊,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欣赏的。胖子这才不得已骂骂咧咧地进了帐篷。 胖子进去后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忙碌了许久,里面的灯光才悄然熄灭。几名轮值的匪军远远地见到胖子没有了动静,也是放松了不少。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息了下来,厚厚的帷幔停止了晃动。四周逐渐响起了或轻或重的打鼾声。远处传来夜莺飘渺的歌声,战争进行得久了,就连夜莺的歌声也似乎是子弹的呼啸声。 墟动弹了一下胳膊,尼西亚靠在这条胳膊上,所以略微感到有些麻木。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尼西亚,轻轻将她靠向莫妮卡修女。他缓缓站起,向着教堂门口走去,几名匪军依旧在附近不知疲倦地来回反复。 火光从男孩的身边滑过,墟四周的好像更加阴沉与黑暗,而星光与月光一照进这个区域,就像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底深渊,全被吞噬干净,没有任何反射和折射。 一名睡着的匪军被冻醒了,他好像感觉到了一点什么,疑惑地向四周看了看,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扒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往火堆边略微挪动了一点,随手又添加了几块桌椅的碎片。 墟就从他身后慢慢走过,拖着一道漫长的阴影,闲适得就像漫步在雨后的花园。而他却看不见他。火堆因添加了不少助力,爆出一蓬火星,他又沉沉地睡去了。 来回逡巡的匪军,抽着烟,提着枪,不时地打着呵欠,他们也看不见他,即使他正行走在他们的枪口之下。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缓缓地,墟就这样走出了教堂,没有任何其他人注意到里面已经消失了一个男孩。 除了尼西亚,莫名的心悸唤醒了她。她睁开了眼睛,慢慢坐了起来,看着墟正在穿过火堆边看守的匪兵,惊恐地掩住自己的嘴巴,不敢令自己发出任何声响,以至于惊吓了哪个人。 尼西亚怔怔的看着墟前进的方向,目光的前方浓重的黑暗,只有墟的所在闪着不屈的光明。 胖子的帐篷一片杂乱,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胖子太胖了,所以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帐篷四周也随着胖子的呼噜声一收一放,就像也在呼吸一样。 除了胖子的呼噜声,四面一片安静,胖子却悚然惊醒。惊醒的胖子快如狸猫地翻身而起,自己如雷般的呼噜声,胖子根本都没有停止下来,他一把抄起枕头后面的手枪,一个闪身翻出了帐篷。 不过很可惜,出乎胖子的意料之外,帐篷外没有一个人,倒是有一只地鼠被胖子吓得立刻又钻回了它的巢穴。胖子有点疑惑地趴在地上,四下地张望了一会,还是没有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慢慢站起了身子,暗想,最近是不是绷得太紧,有点杯弓蛇影的感觉,这趟买卖回去,要好好放松一下。 胖子想着老相好挺拔的身体,如绸缎般的皮肤,不由得浮现出几分色迷迷的嘴脸。他转过身,忽然全身僵硬了起来。 墟正低头站在他与帐篷之间的空地上,墟小小的身子完全笼罩在他肥壮的身影下。 “是你。” 胖子心中稍稍有点放松了,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教堂门口来回走动警械的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语带讽刺地说道:“小娃娃,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但能一个人避开那几个废物的注意走这么远,也算是不错的本事了。” “怎么,是不是想替你那个老太婆报仇啊。” 墟没有接话,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珠在眼皮下疯狂地转动,两行刺目的鲜红顺着脸颊上未干的轨迹滑下、滴落。 胖子只觉得汗毛倒竖,大脑“轰”地一声巨响,就见一阵狂风吹来,前方的小男孩正面无表情地缓缓乘风而起。 墟飞起来了吗?不,墟仍然站在地面,他浑身颤抖,脸部青筋暴露,双拳紧握,大拇指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之中。 不久,只听一声痛苦般压抑着的“哼”声,墟张开了双眼。 胖子看见空中的墟已经睁开了双眼,没有瞳孔,全是眼白。接着就见从眼白中凸显一点黑色,然后黑色迅速扩大,占据了整个眼珠,又忽然全部消退。 随着黑白转化,胖子的精神力如潮水般被抽取一空,意识也开始恍恍惚惚,各种奇思怪想开始纷至沓来。 意识不断模糊,胖子瞌睡的念头也越发强烈,头不住向下低,眼皮也不由自主的闭上。 胖子大骇,拼命挣扎,左手摸出一把军用匕首,不由分说刺向自己大腿,“啊!”随着一阵大叫,胖子终于痛醒来。 视线中,虚浮在空中的小男孩缓缓伸出右手的食指,遥遥指向了胖子本人。指尖亮起一点星光,很快星光向整根手指蔓延,不一会儿,整个手指就像一支发光的利刃。 胖子清醒过来之后,狼狈地在地上左突右冲。试图逃避来自空中的攻击。他逃跑,射击,趴下,射击,翻滚,射击。可无论他怎么射击,子弹都呼啸着从男孩的身体里穿过,不能对墟造成任何影响。也无论他怎么躲避,墟始终虚悬在他身前,那晶莹光亮的手指直指他的额头,越来越近。 四面的灰尘围绕两人呈现同心圆般向四周辐射而出。教堂里的匪军终于发现了这边情况不对。 可是只要那些匪兵走近到一定范围,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咽喉,一边后退,一边拿着机枪不停地向两边射击,好几名匪兵中弹身亡,连遗言都没有交代几句。吓得赶来的匪兵,又抱头回窜。 无论胖子怎么挣扎,那手指越来越近,胖子忽然万念俱灰,居然像认命一样,任由它接近。那手指似缓实急,“噗”的一声就直直插入胖子额头。胖子只觉得脑部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得长嚎一声,跪在地上。 生死关头,胖子狠下心,一口咬在舌尖上,迷离的目光清醒了不少,一大口鲜血不要本钱地被胖子朝着前面喷出。 眼前的景象像玻璃样被打碎。夜色依旧,只见不远处诡异的男孩依旧还站在原处。不过,他似乎被胖子喷出的鲜血惊吓了一跳,脸色灰败,披头散发,一双血目之中,真的全是眼白。 胖子头疼欲裂,稍一恍惚就觉得四周破碎的镜面竟有破镜重圆的趋势,不由心中大骇。生死一线之机,胖子嘿嘿一笑,再也不顾周围的幻想,奋起余勇,朝着既定的方位猛地扑了过去,蒲扇大的手一把扇向空中。真亏胖子命大,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那个男孩身上,打得他翻滚在地。 被一掌种种打翻在地的墟,支持不过昏迷了过去。胖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感到了口中那阵阵钻心的刺痛,但满是血污的脸上,笑得很狰狞,“这次总算是捡到了个极品。” 胖子摆平了这边,定了定神又回首看向枪响的地方。那边几名持枪的匪徒,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惊魂未定。手中的枪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附近尸横周围,血流成河。 胖子一向瞧不起这等乌合之众,怎么会管这档子破烂事。他抓起墟,捆了个囫囵,扔上附近的一辆吉普,对着教堂幸存的几名匪兵大声放话:“告诉约瑟夫,这人我带走了,欠我的债就一笔勾销了。” 说完,胖子生怕约瑟夫闻讯急急赶来,相互纠缠出什么幺蛾子,跳上那辆开来吉普的驾驶室,打开引擎,呼啸而去。 只是胖子才把自己舌头咬破,声音再大,却含糊不清,也不知道那几名惊魂未定的幸存匪兵听清了没有。 ; 第七章 威胁 ?土国,奥斯曼帝国的继承者,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承载着欧亚大陆各个民族的悲欢离合。 伊斯坦布,土国重镇,横跨欧亚大陆的历史文化名城,然而现在却是仅次于阿尔巴尼国的非法人口买卖的转运中心。 从伊斯坦布尔风景秀丽的欧洲部分城市中心出发,沿着历代各帝国时期遗留下的古堡、城垣、石槽前行,顺着苏莱曼尼亚路来到一片怪石嶙峋的海边,抬首你就可以看见一座荒凉的石灰岩小岛横在海中。 悬崖峭壁上,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城堡巍然耸立,那便是鲁梅丽古堡。城堡的三个角落处突兀着高低不同的炮楼,岛的西侧还有一座十多米高的灯塔,同古堡遥相呼应。 刚处理完事情的胖子纳吉就披着金丝镶边丝绸睡衣躺露台的一张贵妃椅上。身边几名黑发,金发,褐发美姬团团围着胖子,捏腿的捏腿,渡酒的渡酒,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露台在这个古堡三层上,视线开阔。极目远眺,只见落日余晖,映照欧亚大桥,博斯普鲁斯海峡白帆点点。海风吹过,海面泛起微澜,海鸥自由地在海面上竞相追逐。 在这种环境下修身养性,难怪胖子几个月前的戾气阴毒完全化为如今的祥和端庄。 胖子才舒服了没多久,就听见侧门传来三轻三重的敲门声。胖子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一群莺燕就停止了嬉笑,训练有素地迅速从大门消失不见。 不久,就见一位仆人装束模样的人从侧门近来,躬着身子低头在胖子耳边汇报着什么。胖子点点头,也不换衣,披着一身睡衣就随着这人,一道下了二楼又拐进了一个侧门。 侧门后是一个单独的旋转楼梯,楼梯一直通往黑暗的地下,古堡地下就是阴气森森胖子私建的黑牢,天堂和地狱也就是几层楼的距离。 黑牢暗无天日,只有在中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可以看见一束光从暗牢顶部一道小孔射下。 现在还不是中午,所以还没有阳光射下,只能隐约看见暗牢顶部有一点微弱的光晕,墙壁上一盏白炽灯有气无力地亮着,惨白的灯光,照着四面牢房里影影绰绰的人型生物。四面的墙壁湿漉漉的,不时有水渗落到地上。 胖子的到来没有激起任何反应,空旷安静的黑牢里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还在提示着他们还活着。 胖子没有理会这些活死人,径直往里走去,那位仆人装束躬着身紧随其后。目光所及的前方,黑暗浓稠得仿佛可以流动。而除去刚下来的这两人,黑牢居然无人看守。 黑暗中好像隐藏着一只巨大的猛兽,目光森森的注视着他们。谦卑仆人的身形已经完全隐没在胖子宽大的背影后。 胖子略微驻了驻脚,挥了挥手,就见前方的日光灯次第亮起,灯光的尽头,现出一位全身****的瘦小身形,手臂粗的铁链牢牢锁住四肢以及颈部,那正是墟。 墟静静地匍匐在地上,黑色的头发中居然夹杂不少银丝,看来,不久前的爆发对墟身体的伤害不会很小。 胖子环顾四周,面带不满地说道:“劳埃德,早要说过,装修的时候,不要搞得这么阴森森的,我们只是买卖人口,又不是买卖人肉。这种样子,鬼没吓死,人都被吓死了。” 那名仆人正是劳埃德,能力不错,又紧守本分,是胖子最信任的管家。 劳埃德苦笑了几下,解释到:“老爷好像忘记了,之前老爷说过,要弄得恐怖点,吓得他们不好反抗,才好。” 胖子好像记起了什么,略带尴尬地“嘿嘿”笑了几声,扬声喝到:“小子,不要装死,跟你谈笔交易。” 墟睁开了眼睛,黯淡的灯光下,没有瞳孔,全是眼白。脸上还有血污没有洗去。他缓缓地坐起,身上铁链被牵扯得“框框”作响,和着四面胖子说话的回音。 再如何聪明,墟还只是个少年,少年兼有中二及偏执两种特征。墟在心里怕是恨不得食胖子的肉饮胖子的血,要不是胖子站得远远的,只怕墟拼了命也要再干胖子一次。 墟哪里会理会胖子,嘴角微微翘起,那是无声的嘲弄。 胖子根本不受影响,继续蛊惑道:“小子,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和我合作做件大买卖,到时候我就放了你,天高海阔,任你翱翔。” 没有回应,四周除了胖子自言自语般说话的回音,就只有湿漉漉的墙壁滴水的声音。每听到一滴水声,胖子心中的狂躁就加深一分。 “但是你不和我合作,你现在就会被我灭口。”胖子来回踱着步子,继续说道,心里疯狂诅咒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那在基督里死的人必先复活,以后我们这活着还留存于世间的人必和他一道被提到云端中,在天堂与主相遇。这样,我们就要和主永远同在……” 墟开口了,没有接胖子的话,他念着嬷嬷的教诲,圣经的宣言。胖子完全没有想到,近十年的教堂生活,居然让这个变态的小子如此看淡生死。 胖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按住脾气,拍了拍手。只见劳埃德点了点头,拿出一个控制器,轻触了其中一个按钮,就听见“滋”的声音,从墙壁的四角,伸出几个探头,几道光束交汇在一起,出现一道画面,居然是全息投影。 平心而论,胖子这样的构思还是不错的。拷打囚犯之余,突然放点犯人害怕或熟悉的情景,犯人的心防更容易攻破。只不过全息投影造价高昂,胖子又只是个人口贩子,需要用到如此高科技的刑讯工具吗? 画面中,尼西亚、莫妮卡以及教堂里墟熟悉的众人,被关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大家脸色惶惶,投影中不时有鞭打,呼号声传来。 胖子狞笑一声道:“因为你的愚蠢及不配合,你在地上的某个亲人很快就要告别他的亲人,飞到云端去陪你的主去了。” 就见几名黑衣人如狼似虎地冲进关押尼西亚她们的地方,几鞭子下去,好几个人皮开肉绽,惨痛大叫。其中一人抓起一名四、五岁左右的男童就往外走。尼西亚和几个孩子忍着乱来的鞭子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一时间景象惨不忍睹。 那是维塔斯,墟瞋目裂眦,身体猛地向前一扑,身上的铁链拉得笔直,脖子上青筋暴露,墟被箍地满脸通红,愤怒的声音从喉间发出,“你这个畜生!” “我就是个畜生。” “我承认,然后呢?” “真希望你的主,降下无边的灾祸,不要让我这样的畜生还活得这么潇洒。”胖子大笑起来,状似疯癫。 一边劳埃德略微吃惊地抬了抬头,他从未见过胖子如此失态的模样。 “我同意与你合作,快叫他们住手。”墟不甘地回应。 “哦,好了,我的朋友,如果你早放聪明点,也不会让我们的朋友们受到如此的惊吓。”胖子脸色一变,堆出笑容,如同刚才疯癫的自己不存在一般。他微笑着与一边侍立的劳埃德低语了几句,过了一会就见投影里面的黑衣人退了出去,尼西亚她们心有余悸地簇拥在维塔斯身边,安抚着那个可怜的小男孩。 阴森的黑牢又恢复了惯有的安静,胖子似乎有些累了,也不管地面是否潮湿脏乱,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目光与墟遥遥相对,正要开口,就听见墟突然开口了,语气中带着肯定:“你在害怕我。” “我能感受到你在害怕我。” “我会害怕你,”胖子像被击中要害,突然爆发,他又叫又跳,声音粗鄙。 “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 墟安静地注视着他。攸地,胖子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是的,我害怕你们。” “我们害怕你们。”胖子重复道。 “害怕你们这些被称为上帝眷儿的人类。” “我们平民都害怕你们。”胖子突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东方古国有句老话,就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你们就是那些妖孽!妖孽!”他注视着铁栅栏后被牢牢锁着的墟,目光有些闪烁,仿佛那里有一只人形巨兽,又仿佛被牢牢锁住的是自己一般。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合作?”墟完全不为所动,就像他早已知道这样的答案。他平静地问道,平静得完全与他的年龄不相称。 “我有我必须合作的理由。” 胖子起身,拍衣,扭头就走,“劳埃德,给他洗洗换身衣服,带他来见我。” “好的,我的主人。”隐没在黑暗中的仆人恭顺地回答道。 全息投影还在开着,安慰好其他幼儿的尼西亚,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慢慢扭头注视着某个隐蔽的地方,仿佛通过那里她就能穿过无穷远的距离,看到蜷缩在地面上独自舔着伤口的墟。 其实,很多时候,牵挂与负担也是绝望中的人前行的动力。 投影晃动,出现一阵雪花。不久投影熄灭,四下又是一片黑暗。 ; 第八章 白天与夜的黑 ?奥汀站在门口,吸着烟,耐心地等候着。奥汀年近六十,穿着随便,粗糙的脸庞,一头蓬乱的头发。奥汀曾是本地区的拳击冠军,为人和善,在朋友中口碑很好。身边站着的两米多高的巨人是他的保镖,詹姆。 烟火在昏暗的灯光下明灭不定,一辆集装箱车乘着夜色,悄悄地滑进他身后的建筑,不久又开出,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奥汀脸色平静,看来类似的事情他没少做。 一行人从车上像被赶鸭子一样被赶下,畏畏缩缩地聚集在院子的草地上。还没等看清四周的情况,奥汀点了点头,几名黑衣人一拥而上上去,扒光了她们的全部衣服,查看牙口,皮肤,坚挺度等,这叫验货。 老奥汀亲自接车的机会并不多。一个老朋友要帮个忙,最开始说是任由处置,现在又改成了留着性命,老奥汀对这几人的态度也有些拿捏不定了。奥汀虽说不怵那个家伙,可为一点小事就伤了彼此感情,也不合算了。 尼西亚她们就从这辆行色匆匆的车上被赶了下来。 仿佛很久过去了,又仿佛灾难就发生在昨天,上一刻大家还在阳光下嬉戏,下一刻就掉入一个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中。 行迹匆匆,旅途漫长,尼西亚她们坐过闷罐车,集装箱车。有人忍受不住,不停敲打箱壁,冀望有人发现,然而停下车的时候,却总是在一处空旷的地方。 没有咒骂,没有鞭打,也根本不停求饶的声音,只有拖出去后,几声“哑哑”,一阵密集的“剁剁”声,就像煮饺子时剁肉馅的声音,接着一阵火光,车队继续向前。 尼西亚进食,昏睡,醒来,方便。只要她清醒着,她就尽一切可能照顾着身边的每个人。车中始终弥漫着一股难于形容的恶臭,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关心将去往何处,命不由己,又有几人会关注身外。 车队也会停下来休息,休息的地方不是高门大院,就是处于荒郊野岭的独栋。甚至还暂住过荒废的中世纪古堡。那铺天盖地被惊动的蝙蝠,估计也是这群人一生难忘的经历。 有时候停下等待顾主的挑选,有时候连夜就出发,有时候又会连续待上几周。而无论待多久,安静与服从是这些人必须保持的美德。 路上就有几辆车陆陆续续地分道扬镳。那些车里面的一些人要被转卖几手,最终的买家可能现在都还没有确定。 剩下最后一辆集装箱车,装着教堂里还剩下的几个人,驶进了这处院落,落在了奥汀的手上。她们就是货物。 这是整个街道最末尾处的建筑了。两个l形状错落而成一个类似的四合大院。房子不高,四五层的样子,双折线屋顶,临街的房间隔成十数间独立房间,侧墙沿街面开了一些狭长的窗户。 院子很大,有草地和花园,花园的一角隐蔽的地方还有地下室。每逢警察临检的时候,像这种被贩卖来的人就会被赶到地下待着。 后院建筑则临着一条宽阔的河。临河的窗户不大,镶嵌的全是整块钢化彩绘玻璃。河里波光粼粼,有舟楫来往。 这是个地下妓院,会员制,没有人介绍的话,陌生人根本不可能走进这栋建筑。 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是从东欧偷渡过来的暗娼,护照被收走,必须夜以继日的干活赎身。 被贩卖过来的被称为“地窖少女”,甚至连暗娼都不如。 做生意不能挑客,所以在这里,没有什么是不接的,只看客人的钱包厚度而已。 已经很晚了,可是河两岸还是灯火通明。河里有船往来,不时有寻欢客上下。灯影在河水中荡漾,散发出一种醉人的梦幻的感觉。 窗外下起了小雨,这是尼西亚来到这里下的第一场雨,滴滴答答的。尼西亚和莫妮卡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等待着贝卡利亚。身边几名幼儿已经熟睡了,不时发出梦呓声。 近的,远的全部隐隐约约的,匆匆而过的行人在雨中滑出一道有些模糊的轮廊。 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由开始的宁死不屈,到委曲求全,尼西亚目睹了莫妮卡和贝卡利亚修女屈辱的全过程。 尼西亚还达不到全职工作的年纪,再加上身上布满了疤痕,所以逃过一劫。只不过,尼西亚为了保护两位修女,张牙舞爪,所以也被棍棒重点照顾了几下。 棍棒如雨,却只打肉多的地方,也不打脸。用老奥汀的话来说,棒是杀威棒,脸却是可以卖钱的,如何打得。 尼西亚只是受到波及,伤势还不是很严重,不像两位修女,全身上下,除了脸,就没有一块好皮肤,尼西亚帮她们敷药的时候,听到压抑忍痛的呻吟声时,都忍不住心痛得掉下眼泪。 任何地方都会有人心存恻隐,总算有一位看不下去的女人过来帮着莫妮卡她们上药。时不时还安慰下几个人。 女人是东欧罗国人偷渡到这个国家来的,叫露西。当然,露西是艺名,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很少用真名。她看起来有三十多岁,还算漂亮,身材也不错。 因为不是一个国家,莫妮卡她们只是粗通英语,还好英语毕竟在欧洲比较普及,露西也会说几句。 “如今已经是这样子了,惹恼了这伙人,连命都会没有的。”露西一边帮着贝卡利亚擦药一遍说道。 露西深知奥汀他们的可怕,很多事情都只是点到为止,不敢深入。 “这上床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眼睛一闭,腿一张。一会就过去了。” “最不济,也想一下这几个孩子,要是你们不在了,几个孩子处境就更难了。” 莫妮卡和贝卡利亚相对无语。 求生是人的本能,生存也好,死亡也好,需要的其实只是个理由而已。 然而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休息的时候,几名黑衣人如狼似虎地冲进关押尼西亚她们的地方,面无表情,也不解释,一脚踹晕贝卡利亚修女,几鞭子下去,好几个人皮开肉绽,惨痛大叫。 其中的一人抓起维塔斯就往外走。屋内哭喊一片,尼西亚几个人拼命扑上去。谁知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老奥汀接了个电话后,又摆了摆手,放下了维塔斯,转身就走了。 比起疼痛和屈辱来,像这样莫名的伤害更让人恐惧。 晕倒在地上的贝卡利亚修女醒了过来。她本来就已经痴痴呆呆了,几次羞辱之后,她终于爆发,疯疯癫癫冲出门口,扑向奥汀。 老奥汀猝不及防,头上被扯掉一缕头发,脸上被抓出一道血痕。奥汀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在劈头盖脸地训斥了詹姆一顿后,贝卡利亚修女被拖走了。 枯坐窗边等了很久,尼西亚的目光也逐渐迷离起来。 莫妮卡轻轻拍了一下尼西亚,体贴地说道:“尼娅,你先去睡吧。我来等她。” 尼西亚摇了摇头,清醒了一点,她揉了揉眼睛,说道:“我不累,两个人等,时间过得快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尼西亚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雨越来越大。院子里终于传来一阵响声,还没等尼西亚几个跑到门口,门就被“砰”得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形物体被仍到了地上,那是眼见就不行了的贝卡利亚修女。 她的身上布满了鞭痕,**和鼻子被穿了粗大的铁环。身上凡是有洞的地方都被捣了个稀烂。原来,贝卡利亚修女被残忍的老奥汀送去接待即使是地下妓院也不愿意接待的变态客人了。 总算老奥汀还算仁慈,愿意让她们见上最后一面。大部分情况下,像这种人都会无人知晓地在这个世界消失。 莫妮卡怜惜地抱着她的头,轻轻地吻着贝卡利亚的额头,她生命中最青春的年华就是与这位弥留在即的修女一同度过的。 尼西亚用颤抖的双手裹着湿毛巾,帮贝卡利亚修女清洁伤口和血迹,只是伤口太多了,刚刚擦过的地方,不一会又流满了鲜血。擦着擦着尼西亚擦不下手了,血太多了。 两个孩子惊醒了,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抖抖索索地坐在一盘。 深夜,迷迷糊糊的贝卡利亚修女终于清醒了,她贪婪地看着窗外,那外面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血,眼前的世界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血丝中。 贝卡利亚修女好像看够了,她轻轻地拍着尼西亚的手,声音微弱地说道:“尼娅,主说,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切记不要做傻事。” 尼西亚趴在她面前才勉强听到这句话,她流着泪说道:“贝卡利亚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谢谢我的小尼娅,”贝卡利亚回望着莫妮卡修女,“对不起,妮卡,我不能陪你了。” 莫妮卡修女没有说话,只是把贝卡利亚抱得更紧了。 “尼西亚,莫妮卡,你们一定要活下去,想办法逃出去。” “妮卡,尼娅,我就要回归主的怀抱了,我会在主的面前为你们祈祷的。” 即使在遭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待遇,虔诚的贝卡利亚修女也没有发出一声怨怼。 莫妮卡和尼西亚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小声哭泣起来,不敢放声,只是因为声音大了,也会迎来一阵暴打。 “啪!”“啪!”天上闪电和雷声暴起,漂泊大雨发狂地鞭打着大地。 “魔鬼!魔鬼!如果真有魔鬼,只要你能帮我,来收割我的灵魂吧!” 尼西亚痛得全身都在抽搐,心中不停地狂喊。没有人注意到,尼西亚身上已经结好的疤痕在一道道重新裂开,鲜血顺着身体流到脚上,地上。而瞳孔已经变得血红,红得晶莹欲滴。 清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当带有泥土芬香的微风再次吹来,远方铺满鲜花的大地上显露出一片恢宏的废墟。那是毁于上帝之怒的一座古城的废墟。 而在这个院子里,白天与黑夜不断交替,前方却一片黑暗。 ……………… 【八章,好吧我自己也没想到能够码出这么多字来,四个收藏了,谢谢你们。感谢投推荐票的朋友。】 ; 第九章 劝说 ?伊斯坦布尔,鲁丽梅古堡,三楼大厅。 在阴暗的地牢里待了短短几个小时,胖子一脸不耐的样子,一回到三楼。就大呼小叫道,“晦气,晦气”,指挥着佣人,开窗透气,说是要清清家里的晦气。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胖子才停止了折腾,老管家劳埃德倒是见惯了胖子这惺惺作态的模样,低眉垂首地立在一旁,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过了不久,胖子原形毕露,肥大的身躯被他重重甩进了沙发,沙发上下抖动,发出几下不堪重负般“咯吱”声,这才稳定下来,胖子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胖子人卑鄙无耻,阴毒狡诈,却信奉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生信条。 沙发边的角几上,早就准备好了一瓶已经开封了的红酒,却没看见酒杯。造型独特的红酒瓶在水晶灯下反射着幽冷的微光。红酒产自弗朗机国波尔多波仪亚克区的顶级酒庄,只这一瓶,就够普通人奋斗半辈子。 胖子惬意地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右手食指轻轻地抬了抬。老管家点头示意,就见一衣着暴露,身材火爆的美姬,风情万种地迈着猫步走来。 那美姬也不说话,跪在胖子前,双手轻轻环抱胖子的头颅,香唇轻启,一股醇厚的酒香丝丝缕缕的从中散发出来,口中居然是一弯红酒。 原来胖子嫌弃瓶中红酒不够香醇,喝酒时,都需要在美人口中发酵温存半个小时,旁边侍立的那十几个美人居然都是酒杯。 那美姬也是花场老手,吞吐不定,欲拒还迎,直把胖子勾引的色心大发,不能自持。只见两人天雷地火,眼见就要当着众人的面上演活春宫了。周围众人面不改色,看来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只不过却没人注意到,胖子虽然显得色与魂授,目光却冰冷的吓人。 两人正要真枪实弹上演一场巫山大戏,就听见房门口传来一阵铁链的“哗哗”声。劳埃德轻咳了几声,胖子骂骂咧咧地一脚踹开名美姬。等了一会,几声敲门声之后,一名仆役带着拖着铁链的墟走了进来。 清洗干净的墟,因为头发长时间没有修理,黑黑的乱糟糟地披着在头顶,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色,眼睛似睁非睁,露出半幅触目惊人的白瞳,一件宽大的明显不合身的黑袍套在他的身上, 胖子抖了抖身上的睡袍,堆起了一脸的假笑,热情地招呼墟:“来,我亲爱的伙伴,坐这边来。” 墟对此毫无反应,漠然地站着,突然开口道:“我那几位朋友去哪里了?” 胖子眯了眯眼睛,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墟,“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保证她们性命无忧。” “并且一旦事情成功,我就放了你和你的朋友们。”胖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并不觉得你值得信任。”墟冷冷地直击重点,“小孩子也并不是都很好欺骗的。” 胖子放声大笑起来,“小朋友,你虽然能力超凡,可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没得选的。” “或者现在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死,或者将来说不定活了下来。你只能赌一把。” 墟没有理睬他,就这样一直安静地看这胖子发笑。胖子笑着笑着就尴尬起来。他跳起来,可又不敢冲过去,冲着一边就发火吼道:“滚,滚,一个个忤在这里挺尸啊。”那十几名酒杯仓皇而逃。 墟出人意料地抖了抖身上的铁链,讽刺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朋友的?” 胖子也不发脾气了,他审慎地看了一眼墟,略带无赖地说道:“哼,你不信任我,我也不见得就相信了你,彼此彼此。” “那就是说,我们根本谈不下去了。” “不,”胖子忽然眉开眼笑起来,也不知用手从睡衣的哪个地方掏出一个密封小玻璃瓶,道;“只要你吞下它,我就可以让人把铁链取下来。” 里面一颗黑色的胶囊正在液体中上下沉浮,那胶囊上蠕动的两条细细的肉丝,看起来诡异无比。 墟有点警惕的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胶囊是最新的遥控生物晶体炸药,一旦吞下,两根头发般的肉丝就会深深探进人体胃部的血管,汲取能量。只要被取出或被破坏,晶体炸药就会立刻毫无声息地将其周围十公分范围的物体化为齑粉。 胖子一面自鸣得意地吹嘘,一面肉痛地捧着这东西。这胶囊是最新科技的产品,胖子可是花了大价钱弄来这种东西。 不过,对胖子来说,钱只是一方面,生产这种产品的公司诡秘无比,如非必要,胖子绝对不想和这家公司打交道。 墟定定地看着这颗胶囊,“就是说,只要我服下这种东西,那么这一辈子就听你使唤了。” 不服药,早死,服药,控制一辈子。对墟来说,被胖子控制一辈子,那还不如早死算了。 “也不一定,”胖子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有中和剂,只要你帮我做成了那件大事,服下中和剂后,两根肉丝会萎缩,脱落,然后胶囊就会被身体自动排除。” “也就是说,事成之后,只要你不讲信用,我和我朋友的性命就会人你摆布了。”墟直接插话道。 胖子这次倒是没有很快接话,目光幽幽地看着手上的密封玻璃瓶。过了好一会才接道,“你还小,不清楚,这世界上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希望。” “再说了,像我这样的畜生,说不定哪天就横死街头了呢。”胖子嘿嘿笑了起来,难得毫无隐瞒地说了一句大实话。 房间里一片沉默,胖子并没有催促墟,胖子主导这这场对话,他很有耐心。 胖子顺手拿起边上的红酒狠狠灌了一口,红酒的残液从嘴角流下,滴落在地。单薄的墟站在他的对面显得那么的脆弱。 “把它给我,我答应你。”半响,墟盯着惊疑不定的胖子,很干脆地说出了这句话。 ; 第十章 屈服 ?墟同意了,然而对于这么干脆的回答,胖子却猜疑不定,一只手在茶几上有节奏的敲击起来。他直直地盯着只有十几岁的小男孩,仿佛想要将他的内心看穿。 墟慢慢向前迈动了步伐。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走上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身后的铁链发出“哗哗”作响的声音。 胖子有些警惕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墟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一丝嘲讽地微笑浮现了出来,“你不过来给我,我自然要过去拿它。” 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待得太久了,墟显得苍白而虚弱,但他拖着铁链坚定地一步步靠近胖子,如同慷慨就义的烈士。随着墟的靠近,胖子却慢慢有些紧张起来。 距离胖子只有一臂之长距离的时候,墟终于停了下来。没有发生任何怪事,墟像认命样的伸出了手,动作不大,很轻,像是手术台上的医生一样,迅速而准确拿到了胖子手上那个密封玻璃瓶。 玻璃瓶是用蜡密封的,所以只需用指甲绕着瓶口旋转一圈,瓶子就打开了。墟拿着瓶子,环顾了四周,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欣赏又像是留恋。停了一会,墟打开了瓶口,取出了药,慢慢伸入口中。 胖子心中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笑了起来,额头上原本稍显焦虑的眉头,已经完全散开了。 然而此时,只见大厅里灯光突然一暗,墟伸向口中的手一顿,黑发四处飞扬,眼睛突然睁开,随着黑白传化,一股无形的波纹直刺胖子的大脑,胖子两眼一黑,只觉得大脑一阵刺痛,身体就直直向后倒去。 幸好胖子已经有过一次经验教训,他闭上眼睛,肥胖的身体一落地,双手向地上一撑,就灵活地向后翻滚,迅速就消失在沙发的后背。 而原来始终沉默不语,靠墙站立的管家劳埃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墟的身后,手里提着一枪管似的东西,一扣扳机,无声无息,就见墟大叫一声,满地翻滚。 胖子缓了一口气,爬起来,狠狠地叫到,“来人,来人。” 几名黑衣人呼啦啦地从门外跑进来。“一群废物,”胖子怒吼道,“给我把这个小子拖下去,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管家劳埃德拦住了这群人,他放下那奇怪的武器,又肃手恭敬地站在一边,冷静地劝说道。“大人,请冷静一些。” 胖子目光闪闪,点了点头,道:“把他拖下去,重新关在黑牢里。” 过了一会又心有不甘地接道,“不过还是要敲打下,让他知道不识抬举的后果。” 黑衣人拖着墟出去了,胖子拍了拍老管家,心有余悸的感谢道,“幸好准备了这脉冲武器,还多亏了你,劳埃德。” “那是大人料事如神。”劳埃德平静地回答,像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房间里一片狼藉,那瓶昂贵的红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碎在地,一片嫣红如血。 昏暗的地牢不辨天日,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被殴打到昏迷过去的墟终于慢慢清醒了过来。胖子的抱怨看样子是起了作用,如今,黑牢里的灯再也没有关过。 墟的面前静静地放着两件东西,一个是玻璃瓶中装着的那个诡异的黑色胶囊,另一个是骨灰匣子,不用猜就知道,那是特丽莎嬷嬷的骨灰。 墟扑了过去,抱着这个黑黑的盒子,无助的抽泣了起来,不久,声音逐渐低沉,渐至微不可闻。 一滴水从黑牢的天花板中滴落,发出“啪”的细小声音。黑牢中,抱着嬷嬷的骨灰盒的墟,抬起来头。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摩挲着怀中这个黑黑的盒子,有些悲哀,又有些迷惘。终于,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拿起了那个密封玻璃瓶,剥去蜡封,取出来那颗胶囊。 昏暗中,闪出了劳埃德,他似乎已经等候了一段时间,手中还带着一个水杯。他恭声问道:“可能有些难以下咽,这里还准备了一些水。”不管对象是谁,劳埃德都是这样毕恭毕敬的样子。只是他低垂着头,所以别人都看不见他的眼色。 墟对胖子恨之入骨,在他看来这个劳埃德就是胖子的帮凶之一,他又如何肯在自己的仇人面前示弱,所以直接就把劳埃德当成了空气。 墟赌气般一口吞下那颗胶囊,又连咽了几大口唾液,可谁知事与愿违,胶囊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墟咳嗽了几声,脸上呛得通红。劳埃德终于看不下去了,轻叹了一声,扶着墟将水送到孩子的嘴边。 墟逼不得已接过水杯,狠狠地灌了几口,用力地咽了下去。那诡异的胶囊终于顺着食道滑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墟就感觉腹部的地方有股难以形容的酸胀感,还好时间不长,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心里还是生理作用,墟仍隐隐约约感觉到从腹部传来的蠕动,而这种感觉将时刻提醒着他,今后将生活在那个胖子的阴影之下。 良久,墟抬头看了看劳埃德,虚弱地说了一句:“谢谢。” 劳埃德用一个手提装置上下扫描了一下,又把拷着墟的手链一一解除,点点头道:“请随我来。” “大人已经帮你办好了新的身份证明,以后大家都会称呼您为阿尔罕。”劳埃德接着补充道。 墟默不作声地随劳埃德离开了黑牢,来到三楼的大厅,胖子正在露台背手面向大海,如果不是处于敌对的关系,胖子此时确实有股枭雄的气质。 “既然双方已经决定要合作,自愿也好,被逼也罢,事成之后,只要你我未死,安神在上,我总会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的。”胖子淡漠地说出这句话。 “哼,希望我能相信你的人格。”墟不置可否。 “多说无益。”胖子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摆了摆手,对劳埃德说道:“劳埃德,你去安置他一下吧。” “是的,大人。”劳埃德恭声应道。 这是古堡一楼的一间客房。一张宽大的睡床占去了客房正中的位置。几组松软的沙发靠落地的玻璃窗摆放,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中国山水金箔画,镶有纯平壁挂的柜子里摆放了一些古瓷、青铜器皿,地上照旧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 “阿尔罕,大人已经安排了你要学习的课程,这几天就请好好休息一下吧。”劳埃德不顾墟欲言又止的样子,行了一个礼,就准备离去。 “你知道……”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劳埃德。” “好吧,劳埃德,你知道胖子……” “纳吉大人。” “嗯,胖子纳吉到底需要我去完成一件什么任务吗?怎么还要学习?”如果说墟开始还只是存有以命搏命的思想准备,如今已是大惑不解了。 “对不起,阿尔罕,纳吉大人会在你该知道的时候告诉你的。” 宽大的房间中,瘦小的身影孤独地站立在其中。劳埃德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关门之前,他难得地停下来安慰了一句:“总归会有一线生机的。没有人天生无情。大人不顾惜别人的生命,那是因为他连自己的命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的话如何能引起不同立场的人共鸣,只是因为你不看重自己的命,就可以把别人视同草芥吗?所以墟无法认同,也没有回应。 ; 第十一章 折服 ?落地灯照射出明亮的光线,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墟在房间中站立了许久,前途未来的迷惘,胖子诡异的表现,嬷嬷临死的惨状,尼西亚哭喊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墟的脑袋里如同乱麻一样。 长时间的折磨和煎熬,墟的心中始终绷紧着一根弦,所以一旦获得哪怕是暂时的安全,也让墟放松了不少。站得久了,墟觉得眼皮逐渐沉重,身体已经依照本能自动走向那张巨大的软床。 然而巨大的垂幔,宽大柔和的软床,如此舒适的条件,也不能抚平墟在梦中皱起的眉头。墟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既害怕黑暗的未知,又向往黑暗的宁静。 墟静养了三天之后,第四天一清早,老管家劳埃德带着墟来到二楼的书房,今天墟需要上的课居然是文化课,授课老师名叫曼尼尔,据说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大学者。 因为嬷嬷心有顾虑,墟从未在课堂里和其他孩子们一起上过课,墟平日里看书识字都是修女们教导的,大一点后就自己学习,再加上认识几位上学的玩伴也是稀里糊涂的,所以墟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底气的。 老管家交代了墟几句话后,就轻轻掩上门,离去了。墟环顾了一下书房四周。书房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巨大是书桌,而书房的侧壁和对面,放着几排书柜,书柜整齐地排放着许多书本,柜顶则一直延伸到了书房的天花板。 墟却没有看见人,墟本来就对在仇人家学习不是很感冒,且唯恐又是胖子的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更不会四处张罗寻找这位莫名出现老师。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却听见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翻书的声音。 书桌的对面是一张高靠背椅,墟循声走去,绕过那个椅子,却发现里面坐了一位个子很小的老人。确实很小,以墟的眼光估计,他的身高绝对不会超过一米。那是一名侏儒。 这位奇怪的老人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正低头仔细翻阅手中的一本书。 他似乎察觉到了墟的到来,摘下了眼镜,和蔼地向墟招了招手,说道:“坐吧,我的孩子。” “从现在开始,由我来负责教导你一些必备的学识以及英语,突厥语,对了,还有华语。” “你,一个异教徒?”墟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墟从来不怵以最大的恶意去推导胖子的用心,更何况在墟看来这明明就是他看不起的异教徒,更是觉得这人是胖子派来恶心他的。 这位老人似乎察觉到了墟的心思。他合上了手上了书,并没有开始上课,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阿尔罕,你跟我过来。” 老人下了椅子,来到书房的落地窗前,回头看了一下,笑道:“怎么?连一个残废也害怕吗?” 墟这才不情愿地地跟了上去。 透过窗户,远远地可以望见海岸边错落有致的建筑。 “伊斯坦布尔是个古老的城市,也是一个饱受蹂躏的地方。”老人看着窗外说道。 “伊斯坦布尔很久以前被称为君士坦丁堡,是东正教的圣城。”老人转过头,看着墟,突然笑了。 “公元1204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协助我教一举攻占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的人口由近百万急降至六万人,而在这无辜死去的冤魂中,十字军的罪孽最大。” 墟大吃一惊,他自幼接触到的都是东正教的内容,东正教也是正教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自揭其丑,更何况特丽莎嬷嬷为人虔诚慈爱,在他心目中嬷嬷信奉的教派简直就是道德的完美化身。 今天这位大师说出的话简直闻所未闻,然而自小在他心中埋藏下的印象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改变,他不由自主地反驳到:“正教经过改革,现在先进国家都信奉正教,可没见其他类似的现象。” “1572年信仰天主教的弗朗机王太后批准杀死数千人新教领袖,此后弗朗机天主教与基督教徒凶残屠杀基督新教徒,几乎杀死了当时四分之一的弗朗机国总人口。德罗国更惨,巴戈利亚地区因教派相互残杀,损失人口甚至高达七成。” 老人说出了更骇人听闻的事件。而这简直刷新的墟的世界观。 “改变是需要牺牲的。牺牲的人越多,大家就越会明白,面包和黄油最重要,才会最终达成妥协。” “孩子,你愿意看到亲人相残,血流成河这样的场景再次上演吗?”老人平淡地说着这一番血雨腥风的场景。 “这,这,我不知道。”墟哑口无言。姑且不说这结论是否正确,只见这老人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墟不由得就佩服起这位身量残缺的老人来了。 “谈论这些好像太远了,孩子,只要活着,自由总归还是会有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发生,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老人睿智的目光看透了墟心中所想,“更何况,学得越多,能办成的事情也越多,不就能更好地活下去吗?” “谢谢你,”墟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叫出了口,“曼尼尔老师。” 三楼,胖子宽大的体格堆积在一张木质摇椅中,两眼死死盯着着眼前监控器中显示的两人。良久,一缕淡淡地微笑浮现出来,“这老不修,平时怎么就没有见他这么能忽悠人。” “那是大人以前从不学习的原因。”劳埃德侍立在一旁毫不客气地直揭其短。恭敬地语气让胖子不由得老脸一红。 一个渴望知识的人如果不能学习的话,就如脱离水面的游鱼,努力呼吸也难免窒息而亡。 墟从清早到下午就和曼尼尔先生待在一起,连中饭也是老管家劳埃德派人送进去的。只有在这里,墟才能暂时忘却了一切的忧伤和仇恨。 一天很快过去,钟声不急不缓地敲响了五下,悠扬地回荡在整个岛上。曼尼尔已经停止了授课,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墟清醒了过来,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老师,不由自主地问道;“老师睿智博学,可是却怎么成了那个胖子的帮凶?” 曼尼尔和上书本,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墟的问题,他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伤感,“这世上不是每个人奋斗就能成功,也不是每件事情都有对错的。” “孩子,同样一件事情,立场不同的人看,就会有不同的结论。” “就如同老师我,如果不是纳吉先生,无论我如何挣扎,都免不了沦为马戏团的小丑。”曼尼尔苦笑了一声,那可笑的身量,安坐于宽大的沙发上,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萧瑟。 门外响起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墟明白,那是老管家劳埃德过来了。 ; 第十二章 萝琳与萝拉 ?古堡一楼的餐厅。几位侍女垂首站在餐桌边,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个人的就餐工具。 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所以劳埃德带着墟径直来到餐厅。 “每天曼尼尔先生的课上完后,就要接着学习一些绅士需要掌握的礼仪。”劳埃德却并不安排墟入座,他整理着墟的仪表,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会对你的任务有所帮助。” 墟没有再问是什么任务,因为他知道,胖子不说,劳埃德是不会提前告诉他的。所以墟只是上下左右四处张望,但都没有找到别的人,不由好奇道:“劳埃德,请问礼仪老师是哪一位?” 劳埃德肃手道:“我将作为您的礼仪指导。” 劳埃德话一说完,手上就不知道从哪弄出一支细长的黑色木棍,“我时间比较匆忙,所以只能在用餐时间督促您一个小时。” “首先,我希望今后见到大人的时候,即使你再恨他,也希望你能保持礼貌,不要触怒大人。” “这也是礼仪吗?”墟有点不屑地问道 “是的。” “真是虚伪。”墟摇头不屑道。 “这并不是虚伪,弱小者需要规则以保全自己,特别是在他还没有长齐獠牙之前。” 墟若有所思地看着劳埃德,突然问道,“你这是在帮我吗?” “不,我是在帮大人。”劳埃德恭敬地回答,从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好了,”劳埃德轻拍了一下手,几名侍从端着食物鱼贯而入。“今天是餐桌礼仪。” 墟万万没有想到,从这天开始,所谓愉快进餐时间,就成了磨难的代名词。 “啪!” “轻轻拉开餐椅,不是从右侧,对,要从左侧进入。” “啪!” “腹部与桌子保持一拳距离,不要靠在上面。” “啪!啪!” “双腿不要交叉,不要坐得像流氓一样。对。” …… 这不多不少正好一个钟头的晚餐,墟足足挨了不下十下。 结束时,墟终于忍不住讽刺道:“胖子……” “纳吉大人!”劳埃德纠正道。 “嗯,按照您的标准,纳吉的礼仪真是不错。” 劳埃德难得地沉默了一会,道:“强大的人制定标准,弱小的人服从标准,从古到今,莫不如是。” 墟的学习进步得很快,三个月后,他的英语和土国语就能应付日常交流了。至于为什么是三个月,自然是胖子的规定。 只有华语,因为体系不同,所以进展缓慢。 三个月后的一天,在味同嚼蜡的晚餐结束后一个小时,墟被带到古堡的一个炮楼附近,从这个炮楼的入口继续往地下走去,过了一道门,映入眼前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地下巨大的空间分割成好几个区域,连接各个区域的则是一条悠长的通道。 每个区域都有厚厚的钢化玻璃分隔开来,只不过隔开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根粗粗的柱子,支撑着这个庞大的地下空间。 通道的第一个空间是一个靶场,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靶道的一边放置着各式枪械,一些人正在训练枪械,为首的教官上半身深红色背心,下身一款墨色皮裤,胸前喷薄而出,居然是名女子。 墟刚穿过地下空间的大门时,正好是一轮训练下来,看样子不是令她感到满意,几鞭子下去,有人在她脚下呼号翻滚,周围的人噤若寒蝉。 经过时,那女子略有所感,扭过头,朝着墟媚笑了一下,还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嘴唇,右手却突然掏出一把手枪,“砰”的一枪,子弹擦过地上那人耳际,射入地下。那呼号声却没有了,仔细看去,原来是吓晕了。 前方带路的劳埃德对着墟摇了一下头叹息道:“萝拉小姐就是爱开玩笑。” 通道的尽头处是一片沙地,沙地正中从天花板顶部垂下十几个沙袋,沙地的另一遍摆放着许多种武器。墟被带往的方向正是沙地。 一名短发女子一身灰绿迷彩制服,正在沙地中击打沙包。只见里面人影闪烁,也没有看见那女子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动作,沙包被击打得四处横飞。 劳埃德带着墟进入这个地方后,也不上前,就堪堪在沙包晃动范围的边缘停留了下来,他肃手站在原地耐心等待着。 墟仔细看去,才骇然发现这名女子的双眼还是紧闭的。 没有任何声息,一道红色身影突然从两人身边窜出,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还没等墟反应过来,眼前在沙地上纵横的女子已经失去了影踪。随后又听见“砰砰”数枪,就见两个人影在沙包晃动中缠斗起来。不一会,随着“啪”的拳脚击中肉的声音,一把手枪掉落在地,一个红色人影被打在空中翻滚。 那名被打翻在空中的人影,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后,最后居然双脚着地,一个蹲身,卸去力道,又慢慢站了起来,正是墟刚经过前面那个房间看见的萝拉。 她娇笑道:“开个玩笑,萝琳姐姐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即使被抢突然袭击,萝琳也似乎并没有生气,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很好,下次我也会用手刀朝你的颈动脉开玩笑的。” 眼看两位美女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劳埃德轻咳了一声,头皮发麻地插进战团,“阿尔罕,这位萝琳小姐是你的搏击老师。因为任务需要,你要掌握一定程度的格斗技巧,所以大人安排萝琳小姐指导你。” 劳埃德的话音刚落,就感到了两道目光不分先后,直刺过来,不由得心中暗自苦笑。 “姐姐,大人可是很看重你啊,还要你亲自指导这个小帅哥。也不知道这小帅哥能被你玩弄多久,哈哈。”萝拉大笑起来,丢下一句话意味深长的话转身就走。 萝琳却完全不受影响,她根本就没有留意萝拉的离去,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墟,点了点头道,“劳埃德,这就是纳吉交给我的人?” “人放在这里,你走吧。” “萝琳小姐,希望您认真教导,大人不希望出现类似上次伦斯的事件。”劳埃德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很明显,似乎劳埃德也在担心两姐妹之间火爆的情况。萝拉一离开,劳埃德明显轻松了许多。 听到伦斯这个名字,萝琳眉头微微一蹙,原本无视劳埃德的眼光忽然直视过去,她轻轻一笑,如同冰川般的表情,瞬间百花盛开,“看来纳吉对我意见不少。” 劳埃德头低得更下,态度更加谦卑,然而语气却没有缓和,“大人的担心,希望萝琳小姐能稍微体谅一二。” 萝琳收敛了笑容,点点头,上下又打量了一下墟,道,“纳吉这么重视,看来这小子确实有些门道。” “伦斯的事情是我操之过急,这次纳吉特意交代,我会注意的。”萝琳恢复了一贯表情,淡淡说道。 然而这话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理解,都不会让墟有温暖的感觉。 “不过,”萝琳看了一眼劳埃德,又冷冷地加上了一句话: “我还是那句话,他能坚持下去,我会继续,要是坚持不下去,请另请高明。” “阿尔罕必须,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劳埃德语气坚定地替墟应承了下来。 如果墟坚持不下去,那就失去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性命,墟又如何敢不坚持下去呢? 萝琳点了点头。 “那就辛苦萝琳小姐了。”劳埃德说完就微微一鞠,转身离去。 训练并没有随着劳埃德地离去而开始,萝琳默默地看着萝拉那边的热火朝天训练,毫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黯然。 墟自小与修女生活在一起,大家不说生死同契,至少也是亲如一家,如今见到这两人一见面就打生打死,本事再高,又怎能让人尊敬得起来。因此也默不作声。 “知道为什么萝拉那边人手充足,我这边门庭冷落吗?”就这墟胡思乱想的当头,萝琳的话慢悠悠地传来。 “因为现在是他们的年代。练得再好,也挡不过人家一梭子。” “虽然不知道胖子送你过来什么用意,不过看你弱不经风,却让胖子吃了那么大的亏,估计他也是不怀好意。” “那就练吧,痛苦会让你知道自己的极限所在的。”话音刚落。一条黑鞭突然出现在萝琳手中,抽向了墟。 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开始训练,就是练到自己昏迷过去。 ; 第十三章 另一个世界 ?“速度快点,闪避聪明点。”一身灰色劲装的萝琳站在沙场边,手中黑色的长鞭不时朝着场中白色劲装的墟身上招呼过去。场地中沙包左右晃动,墟的不仅需要躲避沙包,还需要注意神出鬼没的长鞭。 一年多功夫,墟已经长高了很多,也强壮了不少。只是身上新伤盖着旧伤,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墟必须在这种沙包横飞的情况下坚持半个钟头,并且身上的鞭痕不得超过十下。而一旦被沙包击中,晕眩的瞬间,身上的鞭痕就会超过十下。 不能坚持训完成练任务的代价,将被胖子耻笑十分钟,以及继续缩减每天只剩两小时跟随曼尼尔老师学习的时间。这两种,无论哪种情况,墟都不能忍受。 墟咬牙坚持着,他已经学会了将脆弱和仇恨深深埋在了心底,因为他没有能力复仇,也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他的身体一会看是左转却忽然右转,一会腿部向前,腰部以上却突然向后折断。 萝琳说过,这叫规避,只有做出如此违背预期和惯性的动作,才能规避敌人的打击及射击。萝琳教给他的这套动作也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摸索出来的。 三十分钟一到,墟终于放松下来,身体被一沙包重重击出,落在沙地的边缘。墟疲倦地躺在沙地上,全身汗如雨下,萝琳冰冷的眸子中也不由得露出一丝赞美的笑意。 “啪啪啪”,掌声来自外面等候的人,劳埃德今天难得提早等候在沙地外。 “阿尔罕,大人今天有事找你。” 墟已经很久一段时间没见到胖子了。胖子神神秘秘的,总是在古堡外忙碌着。墟也根本不想探究,反正不外乎烧杀掠夺之类的。 胖子今天气色不错,人生哲学也贯彻得很好,两位美姬正跪在地上,一人揉捏着胖子的肩膀,一人轻轻敲打胖子的小腿,舒服得胖子“哼哼”不断,身上的肥肉如波浪般一起一伏。 几番试探后,如今胖子自认为已经彻底摸清了墟的底线,所以与墟会面也不再像以往一般如临大敌的姿态。 然而墟根本就不待见胖子,无论何时都是张口胖子,闭口胖子的。今天也不列外,劳埃德领着墟一进来,就冷冷地说道:“胖子,又有什么事情?” 其实,在胖子这里呆久了,墟也知道了胖子不少事情。就比如那十几名美姬,也并不是个个弱不经风,总会有萝拉或萝琳之类的人物混在其中保护胖子。既然动手成功几率基本为零,所以动口就成了墟主要进攻方式。 胖子气得翻身坐起,挥手屏退两位美女,道:“阿尔罕,年纪越大越不识时务,就算只看到你的生死掌握在我手中,你也应该对我礼貌些吧。” 萝拉就在一边的镜子前翘着二郎腿坐着,似笑非笑地盯着满不在乎的墟,丰满的胸部高高耸起,长长的指尖在玻璃上划过,发出“滋滋”的声音。墟就感觉伤口又痛又痒,免不了就分神了。 墟快十五了,在土国,十五已经是合法结婚的年纪了。 “我相信。我的价值越大,胖子你的包容心也就越宽广。”墟不咸不淡地回应胖子。 墟大了,也逐渐体会到胖子的狡诈了。当初年幼,被胖子戳圆捏扁,如今生死操控在胖子手中,无论能否完成那件所谓的大事,胖子不把自己的价值榨干,是一定不会放手的。 只是墟终究还是心有顾及,怕胖子撕破脸皮,所以也就没有继续刺激胖子。 双方如今的关系如此之僵,胖子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耐心,他挥了挥手道:“阿尔罕,你下去准备下,明天要去个地方。” 墟走了,胖子也没有继续躺在沙发上,他起身来回踱步。 萝拉漫不经心地问道,“明天真的要让他去那个地方?” 胖子眉头皱了皱眉头,道: “不错。” “要不要再考虑下,毕竟年纪还是太小了。” “不用了,时机随时会出现。再说了,有能力的人,如果没有杀过人,那就等于没有能力。”胖子似乎下定了决心。 “最起码,也要告诉他去的地点。”萝拉的长腿交错着换了个位置。胖子看了心痒痒的。可惜,胖子虽然奇贱无比,可是对有本事的人却相当尊敬。 “有两个理由,第一,今天他不识抬举,第二,临场机变不行,早死也好,免得坏我大事。”胖子虽然色迷迷地看着萝拉,语气却很阴森。 “不错,阴狠无情,我就喜欢这样的。”萝拉站了起来,款款走向门口,路过胖子的时候,芊手在胖子的胸口滑过。胖子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抱了上去。却被一个飞腿正中要害,门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我还是离你远点,要不然,我也是免不了这个悲惨结局。” 胖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不由大恨,“这个*****”。劳埃德一如既往隐没在阴影中,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第二天一早,墟就被叫到胖子身边的时候,劳埃德和几个保镖样的人终究等候在那里了。只见胖子拿着手机拨了几个电话后,一辆黑色的自动巡航无人驾驶直升机飞到古堡,随后载着胖子几人飞过海峡,在一处闹市高楼的屋顶落下。 高速电梯耗时十秒钟,就从楼顶来到了负一楼。看上去,胖子对这里很熟悉,几个人左转右转最后转到一个房间外,三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守在门口。查验了身份进去后,墟发现这个房间连着一个长长的通道,通道的尽头还有一扇门。 好容易走到尽头,只就见胖子凑到门边一个小孔前,一道光束扫射了一下胖子的眼睛,那门开了,门后还是一部电梯。 电梯迅速向下,不一会儿停下来打开。门开的瞬间,墟就只觉得震耳欲聋的声音并着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偌大的空间中,正中央一个台子,四周挤满了青筋毕露的人群。台子上,一名光头拳手一记强劲的高扫踢击中对手头部,空中一阵血雨洒下,那人就像被砍倒的大树一样轰然倒地。顿时一阵叫骂和欢呼声混杂在了一起。 这里是一个赌注金额惊人的黑市拳赛。 不少人拒绝承认黑市拳赛的存在。但不论人们承认与否,血肉横飞与富贫瞬间转化都会刺激人的肾上腺激素加速分泌,更让人沉迷其中。所以黑市拳击的历史几乎和格斗本身一样悠久。 而胖子进来的这个黑市拳赛更加残酷,它的比赛结果只有两种:将对手打死,或被对手打死。 ; 第十四章 下注 ?一个白人老头,穿着燕尾服,举着一只酒杯,正与擂台边与众人交谈甚欢,远远地看见了胖子,哈哈笑着,挤过汹涌澎湃的人群,迎了过来。“纳吉老弟,这么久都没有见到,我还以为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老头身边跟一名近两米高的黑人,赤着的上身布满疤痕,隆起的肌肉,硬硬实实,像一块块坚固的石头,只是双手双脚都被链铐锁着。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哈哈,”胖子狠狠地抱了上去,大笑着道:“亲爱的利维尔,没办法,奎琳娜太厉害了,差点把我吸成人干,不得不在家修养。” 那老头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哼”了一声,连话都没有接上。 果然跟胖子比贱,那就是找死。原来奎琳娜是那老头第三任妻子,老夫娇妻,由不得人严防死守。 利维尔是这个地下拳市的股东之一,胖子不好调侃过甚,眼看两人之间气氛冷场,胖子自动换挡,“呵呵,开个玩笑,千万不要当真,利维尔老哥不会当真了吧。” 一见利维尔脸色转缓,胖子拉住利维尔就往前走,边走边不忘记插刀,“奎琳娜看上的可不是我。我体短身粗的,不能入眼啊。走走,一起到前面去。” 这是安慰的话吗。利维尔被胖子拉着,一路上神思不属,真是问也不好,不问也不好。真是奸诈的胖子,老头心里不停地咒骂。 黑市拳赛根本就不存在包厢,来这里的人大多唯恐天下不乱,求的是一个刺激,怎么会安稳地坐在小包厢里。这里讲究的是,越有势力坐得越近,坐得越近看得越爽。 胖子一早就定好了座位,利维尔的座位就在胖子身边。这一行人,就几乎挨着擂台坐下了。 浓浓地血腥味总算让利维尔回过神了,他瞅了瞅胖子身边,只见老的老,小的小,身后的几名保镖也卡巴不出有几分出色的。心里就不由得活动起来了。 他拍了拍身边黑人的肌肉,道:“这个货色怎么样,他可是我费了不少力气,从死牢里弄出来的。有几个对手就被他一脚踢死。怎么,有胆子来赌上一把吗?” 黑市拳赛中,拳手都有很强的重击能力,能生存下来的拳手,大部分的功夫都在腿上。通常一腿击,一膝盖就能迅速终结对手性命。 胖子有些犹豫,“利维尔老哥,今天都没什么准备,怕是要扫兴了。” “看来纳吉老弟是不给面子了。”利维尔勃然色变。 “这样啊。”胖子犹豫了一会,看了一眼那黑人,一把推出了神情错愕的墟,“他的对手就是他吧。” “他?纳吉,他得罪你了,还是他父母得罪你了?” “老哥怎么说话的?我是那种胁私报复的人吗?”胖子脸色一变,道,“本来就是一乐,不愿意就算了。” “呵呵,别,就他吧。”利维尔好不容易能赚一次胖子的便宜,哪里肯放过,笑嘻嘻地说道。 “赔率一比五,我一你五,否则我可不玩。”胖子明显得不是很情愿。 “行,就这样说定了。”利维尔大手一挥表示同意。 “好,我压五十万米元。”胖子淡淡地应承了下来。 两人都是道上混的老鸟了,一听这数目,利维尔估摸着自己可能又被胖子耍了,可是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墟有哪点出奇之处。 此刻墟还处于震惊状态,面色稚嫩,眼睛低垂,一脸呆滞,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利维尔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胖子,试图从胖子的脸色中看出点什么端倪出来。可是胖子云淡风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与刚才畏畏缩缩的样子判若两人。 利维尔心思一转,不由得暗笑一声,胖子这回故弄玄虚,想逼我反悔,我偏不如他意。利维尔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老弟好心送钱,老哥我怎能拒之门外。好,我二百五十万。” 果然胖子脸色一僵,手指颤抖了一下。利维尔不由得心满意足,开怀大笑起来。 眼看开赛在即,胖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他朝着利维尔道了个歉,脸色铁青地拉着墟径直走到了一边。 利维尔微笑目送胖子远去,转过来,脸就沉了下来。他招了招手,低沉着声音对身边的黑人大汉道: “莫汉,那胖子人虽然不靠谱,可是奸滑无比,待会你可要仔细些,稳扎稳打。如果这次你胜,出我一口恶气,奖金一半分你,还你自由。”语气斩钉截铁,那黑人眼中也爆出了重重希望。 利维尔和这黑人说的居然是西瓦西里语。西瓦西里语通行于非洲的东北部,在非洲以外的世界却鲜有人知。利维尔大部分产业都集中在土非贸易上,对这两地的情报可是下了死功夫的。 “不过,这次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得这次也要栽在我手上。”利维尔话锋一转,又自得地笑了起来。 另一侧,气氛可就有些不太友好。墟阴沉着脸,胖子也没什么好表情。这一幕落在利维尔眼中,不由更进一步佐证了他的判断。 “胖子,这件事情没有个说法的话,我是不会如你的意的。”墟毫不客气地说道。 “涵养不错了,我还以为,你会立刻动手干掉我的。”胖子不动声色地说道。 “胖子,这就是合作的任务?” “阿尔罕,你未免也太天真了,这只是餐前的开胃菜。连这关都过不了,哪有资格提合作。” “哼!”墟倔强地扭过头,心里憋屈得有炸开的感觉。无缘无故被挨上一刀,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阿尔罕,我友情提醒你几点。” 胖子语气森森,看也不看墟,盯着利维尔,还有闲情和他打个招呼。 “不要失败。” “不要被抓去当小白鼠,” “记住,不是他死就是你们亡。” 胖子已经撕开脸面,用的不是墟一个人的性命来威胁了。 等胖子重新落座,与利维尔虚情假意的时候,墟已经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在台上与那名黑人对峙了。 ; 第十五章 滋味 ?没有闪光灯,没有长披风,双方都只有一条短裤蔽体。在这里一切都是这么粗狂原始。 此时正是全场狂欢的时候。只不过这次的狂欢稍微显得有些别扭。 光从场面上看,这场比赛就透出诡异。一方是黑人巨汉,而另一方虽说身材不错,肌肉也是有棱有角,可惜明显未成年。两相一对比,差距巨大。 欢呼声逐渐变成巨大的嘘声。黑市拳击崇尚暴力鲜血,可不推崇不公平。 然而这并不会干扰拳赛的运作。只要有人比赛,黑市拳赛就会根据比赛设定赌局,并且还会依据下注的数据自动调整盘口。很明显,墟的近况堪忧,他的赔率已经从五比一逐渐提高到了十比一。 黑市拳赛如今也会与时俱进,设有专门的网站,只要交上一笔费用就能成为会员,可以在网上押注。用股东之一利维尔的话来说:“历史趋势滚滚向前,要么被它碾碎,要么融入其中。” 开打的锣声一响,墟正要说些场面话,就见一条黑影袭来,对面那面色狰狞地黑人已经扫出一脚,墟大惊之下,身体突然像折断的树枝般向后倒下,随后一阵翻滚,又躲过致命的肘击。场外的看客根本不满意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叫骂声一片。 没想到比赛的对手如此阴险,墟此时已经落了下风。不过生死之下,又怎么能怪对手不择手段。墟一边咒骂着胖子全家,一边被追得满场躲避。场外胖子面沉如水,而利维尔则兴奋得面色通红。 墟占着身法灵活,在台上左突右冲,不过墟明白,长此以往,难逃败亡。暗下决心,墟合身突进,一阵腿风扫过,轻碰了一下墟的左臂,墟就觉得被人用重锤猛地撞击了一下,左臂发出清脆的声音,左胳膊已经不自然地扭曲挂在身上。 疼痛如海浪一样阵阵袭来,墟咬紧牙关,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眼白瞬间化为黑色,黑色瞬息转化为眼中的一黑点。 莫汉只觉得四周如水波般开始变得不稳定,不由心中大骇,紧接着头部如锥子刺入,随后一阵剧烈疼痛,令他全身抽搐,跪倒在地。 墟此刻再不迟疑,用仅存的右手死死箍住莫汉的脖子,右腿不停膝击他的头部和胸部,一时间鲜血四溅,场面无比血腥。 这几下,狐起兔落,速度极快,周围的人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剧情反转,黑人已经被墟钳制在胳膊下,不断受到重击。周围瞬间鸦雀无声,不一会儿,鲜血刺激,震耳欲聋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死他,打死他。” 莫汉双手护头,全力挣扎,墟不敢放松,一道道精神冲击不停搅动黑人大脑。连续的冲击令墟的耳朵和鼻子都渗出血来。 几下狠狠的膝击,只听“咔嚓”两声,莫汉胸前肋骨被墟活活击断,一节断裂肋骨直插心脏。 莫汉惨叫一声,口鼻鲜血直冒,人终于不再挣扎,抽搐着,颓然地倒在了地上,两眼无神地盯着上方,嘴里若有若无地呼喊着:“希思黎,希思黎……”听得出是个人名,就是不知道是他的亲人还是情人。 又过了一会儿,莫汉终于不再抽搐。呢喃的声音消失,气息全无,眼睛却还睁得大大的。 汗水混杂着血水如雨般从墟的身上滑落,墟茫然地站着原地,双手双脚都在抖动。四周是一片疯狂地呐喊与咒骂声。 整个过程发生时间极短,上一刻还在天堂中的利维尔,下一刻就跌落地狱。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地正中矗立的墟,对胖子的招呼声都没有了反应。 胖子此时已经起身,礼貌地朝他告别之后,带着管家和保镖几人,扬长而去。 夜深了,一轮弯月当空浮现,夜空像无边无际的黑色大海,点缀着闪烁不休的渔火。 博斯普鲁斯海峡中,一丝薄雾笼罩着这座海边的孤岛,混合着隐约传来的歌声和汽笛声,直如人间仙境。 古堡地下沙场,墟正疯狂地在沙包中撞击,以往灵活的身法完全不见踪迹,刚被包扎好的左手臂,绷带里已经渗出血迹。疼痛如针刺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的麻木,提醒他的懦弱。 沙场外没有人,只有如雪一般的白炽灯陪伴着他。这里可不是慈善组织,可没有心理医生。最有可能慰问手下的只能是胖子。可惜,如果胖子真的过来探望他,那对墟来说还不是雪上加霜,割肉放蚁。 胖子此时正在古堡三楼开心地数着小钱钱。原来胖子这回不仅阴了利维尔一把,还乘着教训墟的空档又去拳市柜台下了几注。赢来的这笔钱对胖子来说都不是小数目,特别是一想到利维尔那铁青的脸,胖子笑得看上去有又胖了三分的感觉。 良久,墟终于停了下来,他躺在了沙地上,累得手指都举不起来,累得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阵沙沙声,伴随着熟悉的体香靠近了墟。不用睁眼就知道,那是萝琳。几年时间朝夕相处,就是铁人也会有些情分。更何况萝琳就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萝琳就坐在墟的身边,她面色复杂地看着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墟,语气幽幽地劝解道:“第一次杀人?滋味如何?” “曼尼尔要过来看看你,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曼尼尔老师已经是墟在这个冰冷地方唯一稍微信任的人。他虽然没有威胁性,可是胖子还是很谨慎地指定了他的活动范围。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吃人的世界,你不杀他,他必杀你,想开了就好了。” 墟木然地躺在地上,没有听见萝琳的劝解。他的思绪飞了,飞向那个曾经和平的小镇,飞向那个朴实的教堂。在那里,特丽莎嬷嬷正微笑地注视着他,莫妮卡修女和尼西亚她们正在教堂后捉弄自己。 她们都去哪了,时间都去哪了。 墟模模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辽阔的星空在意识中次第展开,一座孤寂的小岛在星空中隐约浮现,岛上建筑的灯火星星点点。仔细看去,还可以看见古堡三楼其中一个房间内,胖子的肥脸笑得灿烂如花。 胖子!意识海中的景色迅速消退,墟悚然惊醒。 ; 第十六章 求生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空间里,鞭子带起条条潮红,慢慢地叫声又变成呻吟声,在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中,大声的质问从上方传来,“主需要你供奉全部的身心,他还在你心中吗?” 没有回应,也没有了鞭声,随后剧烈的喘息声响起,充塞了这个粉红色的套房。 过来很久,门终于开了,一位客人打开房门,抖擞了下,衣冠楚楚地满意而走。良久才见一名女子扶着房门踱出。那是莫妮卡。楼道狭窄,上下的人不免碰在一起。莫妮卡一路走下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或又被揩了不少油。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还是很强悍的。两年多的时间,莫妮卡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当地的语言至少也是粗通。她熟练地叼着一支烟,脸上并没有涂抹那种艳俗的妆,略有距离地和客人们打着招呼,眼波流转,只有在眸子的最深处还隐藏着当年的纯真。 莫妮卡颇受客人欢迎。几十年的教堂生活令莫妮卡即使在剧烈地运动中,仍维持着凛然不可侵犯,激情时放肆的呻吟又仿佛是唱诗班天使的歌声,如此融合了贞洁和****的感觉,足以让最自持的君子融化,更何况能来这个地方的人本就不是君子。 莫妮卡出台的价格也已经水涨船高。奥汀深知这种货物的价值,此时不由得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过早断送了贝卡利亚的性命。 维塔斯几个已经成了院子里的小奴工,因为这个地方不养闲人,也没有闲人。院子和房间的清洁全部由他们负责,小小的眼睛里充满着小心和畏惧。 至于尼西亚,因为平时善于掩饰,奥汀又维持着初来的光头和全身疤痕的第一印象,所以至今还没有被盯上,只是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只有天知道了。 深夜的院子中,一排排树木如鬼影子一样张牙舞爪。一名手脚被绑的女人正被从地下室抬出,披头散发着,白皙身体布满青紫印痕。几名奥汀的手下正将她往一辆面包车内塞去。那女子嘴被黑胶布牢牢封着,微弱的灯光下,她奋力地挣扎着,眼里满是哀求的眼神。 “她年纪大了,又不肯接受客人额外要求,要被卖去那种地方,”一边的露西战战兢兢地靠近了莫妮卡。 莫妮卡略带警觉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老奥汀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他把希望给予这里的每个人。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赎身的价格,都有你奋斗的目标。 小小的地方因生死过于寻常而充满恶斗,不时有人靠出卖别人而赢得更为宽松的环境,甚至自由。然而露西毫无察觉,她面带惊惧地说道,“在那种地方,人就是一次性物品,被彻底玩烂了之后,身上的器官就会被活活摘掉出售。” 周围能听到的几个,手足冰冷,眼神更加黯淡。 “快走。”身后押送的人,不耐烦地喝到。 莫妮卡回到了地窖。自从上次贝卡利亚的事件后,她就和尼西亚几人一起被赶入地窖,只有在接客的时候,才能出来。一旦完事,就会被赶回这里。 昏暗的电灯下,还维持着刚才剧烈挣扎的痕迹。四周散落地放着几个垫子,十几名蓬头垢面的女子目光呆滞地坐在上面。其中的一名似乎有些神经失常,嘴里不停地念叨些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接下来的几天被处理掉。 地窖里空气污浊,莫妮卡和尼西亚几人可以睡在最靠近出口的垫子上,这是莫妮卡身价提升后,老奥汀给的优待。 莫妮卡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后,尼西亚带着孤儿们终于回来了。一同来的三名孤儿,此时只剩下维塔斯和卡拉姆了。还有一名淋了雨,得了重感冒,没有扛过去,死了。 尼西亚已经长高了不少,只差半个头就能比肩莫妮卡了,只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显得很瘦,脸色蜡黄,光着头,好像身上的伤疤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因为脸上,身上混杂着泥土,尘屑,所以从没人注意过她。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注意到,尼西亚如玛瑙般的瞳孔中那缕燃烧的黑色火焰。 照拂好几个孩子睡下后。莫妮卡轻轻地搂过尼西亚,低声道:“尼娅,像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逃出去,即使只为了贝卡利亚。” “是的,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即使是死。”尼西亚坚定地回应着莫妮卡。 在最绝望的处境中也要保持对明天的渴望。 又是一个阴雨天,莫妮卡挣扎着从楼上走下来。这一次的交易格外的漫长,客人发疯似的折磨着莫妮卡,好几次莫妮卡感觉自己都挺不过去了。不过,还好,终于结束了。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除了草丛中还有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外,四下一片静谧。 楼下守候的詹姆都有些犯困了。 往日,无论莫妮卡如何狼狈,完事后总会将自己收拾清洁一下,不为别的,只为维持着做人的最后体面。 今天,可能是运动过于剧烈,莫妮卡累了,或者说放弃了,所以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莫妮卡的衣服在运动中被撕扯成一条条破布,丝丝缕缕披挂在身上,就连几处最重要的地方都无法遮掩全部,腿中似乎还有粘液滴落。 除了头发,金色的头发刚刚清洗过,如瀑布般披露在白皙的皮肤上,随着莫妮卡的脚步,或遮或挡。 可能体力消耗过大,莫妮卡走得很慢,不时需要停下来休息,臀部总是有意无意地磨蹭着詹姆关键部位。 这个*****,詹姆暗呸一声。然而,路过一处杂房的时候,詹姆心头火起,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将莫妮卡推进去,扑了上去。莫妮卡没有拒绝,在这里生存的人也不敢拒绝。奇怪的是,今日的莫妮卡一改往日的冰冷,呻吟的声音更大,迎合得热别热情。 杂房里,一大堆需要清洗的衣服下,一只小手谨慎地伸了出来,在詹姆胡乱脱下的衣物堆中小心摸索。不一会儿摸出一只手机,就见一人悄悄爬出了杂物间闪进了隔壁的房间。 整个院子里除了奥汀的几名亲信拥有这种用于联系的手机外,没有任何人被允许带有联络工具。 那是尼西亚。她脸色苍白,脸上惊魂未定,手指抖抖索索地拨打她印象中的呼警号码119,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居然是空号。 ; 第十七章 败露 ?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尼西亚脸都白了。她绝望地试着拨打下一个电话118,不想真的通了。 “救命,sos,救命……”尼西亚焦急地压低声音用英语、密码语与学来的当地话交替重复着。 可惜电话里传过来的说话声语速太快,尼西亚很难理解。 随后,就听见另一个人过来接电话了,“怎么了,女士。”是英语。 “我是被拐卖过来的,他们要杀我,救命。”尼西亚语气惊惶地说道。 “你的位置,”接电话的是一名女子,语气亲切。 “我只知道是西维尔大街街尾。院子是合起来的。请你们来救救我们。”尼西亚哭泣着恳求。 西维尔大街是莫妮卡的一位客人在酒醉之后无意中说出来的,被莫妮卡死死记住。 “能再具体点吗?”接话的语气也严肃起来了。 “我真不知道,我不能说太久了,帮帮我,求求你们了。”尼西亚低声啜泣。 隔壁传来莫妮卡更大声的呻吟声,尼西亚知道那是詹姆要完事了,她匆匆挂断电话,又偷偷地爬过去把电话放了回去。 詹姆正在两个杂物堆之间进行最后的冲刺,一时间,肉体碰撞声与污言秽语充斥于耳间。尼西亚小心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爬出了房门,四处张望了一下,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转瞬消失在细雨中。尼西亚明白,在这里,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只会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凌晨,奥汀正在市内的别墅休息。奥汀也算是当地知名的人物,除非必要,一般是不会在那种见不得光的场所过夜的。 虽然经营着这种下九流的场所,可是奥汀的私生活却比较检点。许是过了那种荒唐的年纪了,奥汀的卧室里并没有那种肉体横陈的奢淫感。宽大的床上只有老奥汀孤伶伶一个人躺在上面。 不管怎么说,相对于几个人挤在一起,奥汀更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是在梦中,他是否能感受到那些可怜人向往自由的心情。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声像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奥汀没有安装那种最新的投影电话,他还是钟情这种架式拨盘电话。新世界变化太快,老人家恋旧保守,总会慢年轻人一步。 昨晚上喝得稍微有些过了,奥汀强忍头部的晕眩,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五点整。禁不住心里就有火气。 在这种场所工作久了,都会养成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也就是俗称的夜猫子。 奥汀骂骂咧咧地爬起床来,拿起电话,还没等喝骂,电话里就已经传来一股阴柔的电子合成音,那是令奥汀终生惊惧的声音,“老奥汀,管好你的那些货,活得不耐烦的话就早点说。” 奥汀冷汗涔涔而出。 ………… 莫名的空间,身边一片漆黑,没有星光,也没有火光,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只有在脚下无尽远的地方透着一点不详的暗红色。尼西亚张皇地悬浮在空中,没有风,身上的裙摆却在奇异的摆动。 突然,她无可控制地迅速往下坠落,那一点暗红色在视野中迅速扩大。那是火焰,那是熔岩,无数人在那熔岩中拼命挣扎,一些人面带不善地看着她,有奥汀,有詹姆……突然一张巨大的肥脸狞笑着出现在视野中,“啊!”尼西亚吓得大叫一声。 “啊,”尼西亚悚然惊醒,还是在地下室,还是那盏昏黄的灯。身边熟睡的孩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身后,莫妮卡斜靠在墙上,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灯出神。 墙角的另一边,有几人被尼西亚的叫声惊醒,嘟囔着发表了一下不满后,又翻过身去睡着了。 尼西亚默默地靠向了莫妮卡,头轻轻地倚靠着她的肩,双臂环抱着莫妮卡。这是一种支持,既是给莫妮卡的,也是给自己的。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人很多,可是又有几人在如此煎熬地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淋淋沥沥地下了一晚上的雨,没见到停过。天黑黑的,冷风裹着冷雨,更显初秋的凉意。 传说黎明前夕是一天中最黑暗的,也是最寒冷的时刻。这个时刻,即使是流浪的人也会蜷缩在某个桥洞中,诅咒着送走它。此时,伴随着急剧的刹车声,一辆车攸地停在街道尾的一处建筑群的大门口。一群人哗啦啦地下了车。 大门的守卫吃惊地看着老奥汀打开车门,带着十几人怒气冲冲地闯进了院子。随后就听见詹姆的房间里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 身处地下的人不可能会清楚地面上发生的具体事情,但地面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响,还是震动了呆坐着的两人。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就像长夜里微弱的曙光,照亮了莫妮卡和尼西亚的眼眸,那是希望。 一声响亮的皮鞭声音在原本寂静的房间突然响起,睡梦中的詹姆无端被抽醒,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又是几鞭子抽来。 “啊”一声惨叫,在床上熟睡的詹姆像触电般弹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啪啪”,又是几鞭子落在詹姆的身上,他迅速清醒,“嗷嗷”叫着从床上爬下,举起双手护住自己的头部,在室内到处翻滚躲避。 在躲避和翻滚中回过神来的詹姆看到房间灯光已经打开,老奥汀以及十多位壮硕的黑衣人几乎站满了整个房间。 “怎么了?老板。怎么了?”他面带不解急促地问道。 奥汀也不回答,再狠狠抽上十几鞭子,才狞笑一身,喘着粗气地对其他人道:“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捆起来。” 可怜的詹姆,平日里作威作福,完全没有想到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近两米的身高,被捆成一团,缩在床边的角落里。 “去,去把他的手机弄出来。”老奥汀冷冷地看着不服的詹姆,指着一个人道,“今天就让这小子死个明白。” 手机拿了出来,奥汀略微翻动一下,就放在詹姆的面前。很快,詹姆就像一只放了气了气球一样,迅速塌扁下去。原来那手机的通话记录里不仅有未接电话119,还有个已接电话118,通话时间也长达一分钟之久。 然而下一刻,詹姆又窜了起来,他连翻带滚地靠近奥汀,嘴角狰狞地骂道:“是那个*****,就是那个*****做的。” ; 第十八章 希望 ?地面的骚乱此时已经惊动了地下室里的人,数名女子惊醒后坐了起来,学着莫妮卡和尼西亚的样子,伸长了脖子,惊疑不定地注视着通道口。 不久,地下的通道里一阵喧哗,詹姆当先一头钻了进来,其后跟进来好几个人。莫妮卡和尼西亚两人眼神迅速黯淡下去,终于忍不住全身瑟瑟发抖。曙光熄灭,希望破灭。 雨下大了,詹姆落汤鸡般疯狂地鞭打着场地中间抱在一起的两具躯体。不知道是他累了还是她们累了,清脆的鞭声,往往只能带起几下抽动。 那是莫妮卡和尼西亚,两人拼命地抱着对方,努力地把自己送往鞭子的方向,寄望自己瘦小的身体能庇护对方的一些要害部位。只是莫妮卡毕竟年长,身量又比尼西亚高大些,所以身上的伤痕远超尼西亚。 十几鞭下去,两个人身上单薄的衣物就被全部抽走,而身体似乎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孩子是最敏感的。小小的维塔斯和卢拉姆好像察觉到了生死危机,居然忘记了害怕,两个人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一人抱住詹姆的一条大腿,狠狠地咬了上去,死也不松口。 就听詹姆两声惨叫,手上的鞭子一顿,双腿拼命猛蹬,另一只空着的手劈头盖脸地扇向两个孩子,不多久两名孩子就被生生打落在地,失去知觉,躺在了泥泞的雨水中。 老奥汀端坐在一边的屋檐下,好整以暇地冲上一杯咖啡,眯着眼睛看着院子中混乱的场景,不时的还闲情逸致地喝上几口。 四面闻讯而来的的姐妹纷纷露出不忍的眼色。 “老板,求求你放过她们吧。”露西终于忍不住悲呼一声,却被站在一旁的黑衣人几鞭子抽得把声音咽了进去。 只是这一句短短廉价的呼叫,却代表着露西良心的呐喊。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终于冲洗掉了尼西亚全身的污垢,露出光滑纯净无暇的身体,这上面已经一点疤痕都没有。只是白玉般的身上纵横交错全是血痕,任何人看了都会惊呼一声“暴遣天物。” 无数饥渴的目光已经在灼烧尼西亚。老奥汀喝咖啡的手都顿了一下,眯着的眼睛也似乎睁大了一些,暗道这么长时间居然没发现,除了莫妮卡之外还有这么个好货色。 奥汀晃动了一下咖啡杯,心中不停地盘算着,如何才能实现尼西亚的最大利用价值。 然而尼西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抱着莫妮卡,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贝卡利亚修女不幸生死的那天。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不断地离去,极度的恐惧和愤怒冲刷着尼西亚。 “魔鬼,魔鬼在哪里。我情愿和他们同下地狱。”一个声音在心中不停地狂喊。 魔鬼是邪恶的,它诱惑人类,启迪了人类的智慧,唤醒了人类的各种欲望。然而,只要有交易,赐予希望并不只是上帝的专属权利。 艳红色玛瑙般的瞳孔突然一亮,那血红中最深处的隐藏的黑色火焰已经燃烧起来,它点燃了尼西亚,并迅速像四周蔓延。 熊熊黑色火焰中,尼西亚感到自己又回到了曾经安静坐在阳台上的孩提时代,那尸横遍布,却又让人感到无限温馨的小镇上。 尼西亚松开了莫妮卡。莫妮卡隐约明白些什么,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尼西亚,嘴角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死死地抱着尼西亚,不愿意放开她,然而尼西亚身体光滑如镜,根本就没有着力点。 “从此,你比他更邪恶,' '从此,你比他更残酷,' 从此,你不需要害怕,' '从此,你不需要恐惧。” 尼西亚不着片缕地站了起来,却突然跳着唱起歌来,没有人听过这首歌的旋律,也没有人听得懂,但是听到的人就会觉得,这首歌就应该这么唱,唱错一个曲调,一个字符都会令人感到难受。 天上,地下,房舍,河流,就连某些虚无飘渺的神秘之境都有声音在应和着尼西亚。“尼娅,尼娅,不要害怕,不要恐惧。” 若有若无的黑色烟云,时而化为一迷惘女子,时而又化成一模糊黑猫,从院子附近的地面,河流回流过来,无数年间在这片土地上冤屈的阴魂在大地上悲号,在空中穿梭,最终都化作若隐若现的黑色秀发,一端刺入尼西亚光滑如玉的头顶,另一端披散下来。似乎是一声猫叫,又似乎是一声叹息,由近及远消散开去。 一名黑衣人望着场地中间那亦歌亦舞的洁白胴体,生出无限向往之情,他忍不住向前飘动了几步,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他不禁回头一看,就见另一个自己还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然后转瞬他就化为一缕烟云,汇集了过去。 '是恶,我承担。' '愿我的灵魂永坠地狱。' 秀发如水一般向四周扩散,站着的黑衣人不断倒下。詹姆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手里还握着那条长鞭。只见他面色发紫,眼睛向外鼓出,居然是被吓死的。 坐在屋檐下的奥汀,大张着嘴巴,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吸入空气,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那如雾般的秀发已经逐渐蔓延缠绕在他的脚上。他想跑,两只脚颤颤巍巍,完全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了。 隐约的雾气蔓延了上来,奥汀脸色青白交加,冷汗直流。就在奥汀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耳边突然开始响起着一阵阵急促的铃声。 那是奥汀的手机铃声。不知怎的,他的手机跌落在地上。铃声不停地响动,手机不停震动,却没有人理会。除了尼西亚和奥汀,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该死的人已经失去知觉了。 “救命!救命!”昏迷中的奥汀不时高喊两声,时而又清醒了几分,嘴里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嘴角涎水滴落,一副弱不禁风,风中残烛的可怜模样。 阴影终于蜿蜒到奥汀的胸口处停了下来,没有更进一步。 ; 第十九章 易主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风却未停,天空依旧阴云密布。 尼西亚没有任何同情奥汀的表示。留下奥汀,只是她本能觉得,奥汀还有用处。 阴沉沉的院子中,只有尼西亚一人站立其中。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强行支持着将莫妮卡几人一一抱入间空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披了一件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黑袍。 手机响了一段时间,停了下来,然而,过了一段时间,手机又开始继续顽强地响着,大有不接就不停的趋势。 几声清脆的耳光。奥汀终于清醒了过来。眼前是一双如血红玛瑙般的眼睛,目光冰冷,杀机凛然。很显然,奥汀暂时逃过一劫。奥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眼前这恐怖的女人放过自己,但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未免也太小看了自己了吧。 奥汀鼓起了勇气,双腿颤抖着,脸涨得通红,身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向前移动,就听“通”的一声,奥汀双腿跪地,放声求饶:“尊贵的大人啊,求您放过您眼前卑微的存在吧。” “接电话。”尼西亚没有留意奥汀跳梁小丑般的表现,她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总觉得这个铃声响得有些蹊跷。 奥汀自忖总算又保下一条命,一只手伸向地上响动的手机,脸色苍白地打量着四周,眼光不敢稍微注视那曾经引他浮想联翩的胴体。几缕若有若无的黑焰如同蛇信般在他胸口不断吞吐。 “嗯,知道应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吧。”尼西亚没有感情地威胁着他。 其实,这句话本来就是多余的,只要感觉到胸前那诡异的东西,聪明人都会知道该怎么做。 “好,好,我接。”奥汀连声应下。心里已经如陀螺般飞快地盘算起来。 不休止的铃音终于停止了,奥汀接通了电话,还贴心地把免提打开。几声“喂喂”之后,“啪啪啪”像是鼓掌般奇怪的阴冷声回荡开来。 “干得不错,不过很明显,女士,你惹大麻烦了。”奇怪的是,说话的对象居然不是奥汀。 还是那一股令奥汀熟悉的阴柔电子合成音,不过对奥汀来说,以往是催命音,今天是天籁之音。 “虽然不太清楚,这些没用的人是怎么样倒下的。不过我想,目前,你需要帮助。”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成竹在胸。 尼西亚只是安静地听着,虽然没有出声,但神情专注。 “帮我就能帮你自己。如何?”那古怪的声音没有放弃。 “怎么帮你?”尼西亚终于问了一句。 “合作,只有我们合作,才能帮到自己。” “合作?”尼西亚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你不害怕我吗?” “有野心的人从来不惧怕能力强大的助手。”声音沉默了一阵。 “我凭什么可以相信你?”尼西亚嗤笑一声,道:“藏头缩尾,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又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了很长时间,耳濡目染,尼西亚也复杂了不少。更何况刚才就在这神秘人控制地方莫名地险死还生,所以回答时更没有好脾气。 “为了表现我的诚意,奥汀,请带这位女士前往暗楼。” 老奥汀放下了手机,欲言又止。 “放心,我会留你一命,你带路吧。”尼西亚仿佛看透了奥汀的心思,冷冷地补了一句。 终于放下心中巨石,奥汀不仅脸色明亮了,声音都殷勤了不少。 尼西亚隐藏着心中重重疑云,不近不远地缀在奥汀身后。她清楚,这个院子里除了些生活起居房间外,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是为客人寻欢作乐准备的,根本不可能还有多余的房间。 沿着靠近街道一边的楼房一直向上,在顶楼阁楼,一间简单的客房,空荡荡只有一张床和衣柜。奥汀费力地推开衣柜的内柜。 内柜后可以看见一条狭小的铁质楼梯向下延伸。在楼梯的尽头,右手边的墙壁上还有一扇门,推开房门,一个房间出现在眼前。 原来,这个暗楼居然隐藏到了隔壁邻居的房子里。 房间里没有灯,只是有个通气的孔,甚至没有窗户,里面全是监控设备,液晶屏闪着莹莹的光。尼西亚注意到,每个屏幕对应院子里的一间房间。 可怜的老奥汀刚刚还惊魂未定,转眼又要爬高就低,早就面色苍白地跌坐在一张转椅上。 奥汀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逃跑,只是他每次假装不小心触碰了那鬼东西,灵魂深处就传来灼烧的剧痛感。 “我亲爱的朋友,请坐。”屋顶上一束光投射出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出身量颇高,传来的还是那熟悉的电子合成音。 看来,这寻欢作乐的院子不但监视着别人,也被另外的人监视着。 “我想你合作的目的就是监控这个地方吧。”尼西亚神情冷淡地问道。 “不,你的能力值得更多,”人影不急不缓地说道,“奥汀能带你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表现了我的诚意。” “更多?你们还需要什么?”尼西亚疑惑地问道。 “你的鲜血和能力” “我的鲜血。”尼西亚平静了下来,“魔鬼的鲜血吗?用它来制造更多魔鬼吗?” “如果真有魔鬼的话,那也是人类自身。”人影残酷地笑了起来。“对我们来说,你是最好的研究对象。” “如果我拒绝呢?” “拒绝?”人影像是感到有些以外,“桀桀”地笑了起来。“即使你能保住性命,你的那些好弟弟,好姐妹可未必。” 尼西亚冰冷的面目终于失控,像是回忆起种种的不堪,她愤怒地质问道:“为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没人性?” “人性?”人影顿了一下,嗤笑了一声,道:“人性就是贪婪,人性就是虚伪,人性就是利用。” “呵呵,更何况选择的权利在你那,我并没有强迫你。”人影阴笑起来。“如果你拒绝,那也是你抛弃了她们。” “是我吗?不是我?”尼西亚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她满脸困惑自问。 “你难道不憎恨令你成为这样的人吗?”阴沉的电子声忽然柔和起来了,他充满诱惑地问道。 “憎恨?”尼西亚迷惘地回忆,憎恨吗?如果这个世界不曾给予我温暖,为什么不恨呢? “憎恨他们,毁灭他们!” “毁灭他们!”人影低沉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不断反复,回荡着。 “毁灭他们!”尼西亚呢喃着重复。 只有魔鬼才会享受毁灭的过程,才会欣然毁灭的愉悦。 心底的呼喊令尼西亚悚然惊醒。身后阴影猛地出现充满这个房间,瞬间,所有屏幕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哼,我答应与你合作,不过不要尝试任何控制我的行为。” 奥汀还是呆呆的坐在原地,似乎已经被吓蒙了,双眼瞪大,全身僵硬,形同痴呆一般。 “虽然不能让你死去,可我却能不让你活着。” “只有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才能告慰贝卡利亚的在天之灵。嬷嬷,你说对吗?” 黑暗中,传来尼西亚的声音,声音中蕴含着痛恨与迷惘,却听不见解脱。 罪与罚,谁是审判者? 第二天的清晨,莫妮卡从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尼西亚就守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那头似黑雾般的秀发若隐若现,提醒着莫妮卡,昨天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是梦境。窗外是新生的太阳,几滴露水闪着七彩光芒正从枝叶上滑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尼西亚感到了阳光的刺痛。 莫妮卡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尼西亚放在床沿的手。尼西亚慢慢转身俯瞰着莫妮卡,那双眼眸冰冷残酷,像极了从圣山上俯瞰人间的神祗。 莫妮卡神色急变,仿佛突然又回到了昏迷之前,她摇晃着尼西亚的手,语带惊慌地不停轻声呼喊:“尼娅,昨天是怎么回事?尼娅,你怎么了?” 良久,尼西亚才回过神,面色柔和起来。她的身躯摇摇欲坠,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莫妮卡的双眼。 看着慌张的莫妮卡,尼西亚突然有了想跑的念头。就算她曾经无声无息地灭亡了这么多生命,她还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孩。她也会彷徨,也会不知所措;“莫妮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是不停呼号魔鬼,祈求希望。莫妮卡,我会变成魔鬼吗?”尼西亚双手抱头,眼角终于渗透出一滴晶莹的液体。 莫妮卡坐起身来,坚定地扳开尼西亚的双手,轻轻地抱着她,直视着尼西亚的双眼道:“不会的,尼娅,谢谢你,救了我们。” “我们都知道瑞克不同寻常,所以我的尼娅这么出色,又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尼娅,尼娅,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尼西亚强自支持的坚强终于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