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国际》 第一章 怪鱼 ?陈洵美抱着佩佩在人群里穿梭,环境越喧闹,她抱猫的手臂勒得越紧,生怕猫咪受到惊吓。人总是能从宠物身上得到安慰。 “死人啦!” “打死人啦!” 随着这一声声叫喊人群更加慌乱,陈洵美产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佩佩从她怀里挣脱出去。 “佩佩快回来!” 那受惊的花猫竟然从她臂膀里钻出来,逆着人流向河岸边跑去。 陈洵美追着猫咪跑回事发的河岸,只见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一群衣冠齐整的陌生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不知死活冲过来的陈洵美。 佩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陈洵美注意到地面上躺着的尸体中有一个是她的表哥,“啊”地尖厶叫了一声。 这几天发生的事简直像做梦一样。 1997年2月1日,高中放假的陈洵美像以往一样到乡下的姥姥家过年。表哥叶瞻和村子里的一群年轻人去河面凿冰捕鱼,这也算是村子里固定的过年习俗了。2月3日下午,表哥一脸兴厶奋地回家来,说他们发现了奇怪的大鱼,那鱼并不是他们捉到的,而是在岸边的枯草丛里发现的,因为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腥气而把人吸引过去。“怪鱼”足有两米长,长长的须子,从头到尾披着银黑色的厚鳞,躺在枯草中大口地喘气。大家听到消息赶到现场时,那“怪鱼”已经不见了。有人说他们撒了谎,但几个人同时撒谎实在是没有道理,姥姥说他们一定是见到了落难的龙,村里的人去围观的时候那龙已经飞走了。 不管怎么说,“怪鱼”的事儿很快在村里传开了,叶瞻等人再去捕鱼的时候多了一群观众。陈洵美在家呆着无聊,也去河边看热闹,顺便抱上了姥姥家养的花猫佩佩,看看能不能给佩佩找到点小鱼小虾吃。 正在他们收第一网鱼的时候,三辆中型面包车冲了过来,一群西装革履的陌生人下车,开始疏散人员。这群人相貌并不凶厶恶,但很有威严,很快村厶民们就四散逃开了。 陈洵美抱着佩佩随着人群往外逃,无奈又追回到岸边。她发现,不仅仅是表哥,所有在3日下午见过“怪鱼”的人全都被打死了。她想不出这些衣冠楚楚的社厶会人员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她声音颤厶抖着问道。 “快点走吧。”一个穿着浅褐色风衣的短发女人对陈洵美说道。 刚刚并没有注意到这群人里有女人。 陈洵美两厶腿发软,呆愣愣地看着一地惨象迈不动步子。 “你认识这人?”其中一人问道。 那女人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你们杀了人,警厶察……警厶察马上就要过来了。” “那你也不能走了。” 那男人踱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近她,抬起了手掌,手上亮闪闪的似乎拿着什么刀具。陈洵美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一条待宰的鱼,除了闭上眼睛等着被利器刺中她什么也做不了。不过剧痛并没有到来,她的大脑渐渐失去了意识,恍惚中听到短发女人和男人争执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感受到气血从脚底往上冲,后背上仿佛有许多只小蚂蚁在爬,大概是因为气血不通畅。她听到四周人们在交谈,led灯强烈的灯光透过眼皮在她视网膜上投射厶出一片橘红,她本能地闭起眼睛装睡。 “根据《hpc人类保护厶法案补充条款》第九条规定:任何组厶织和个人不得招用未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类,第七国际不得招用未满18岁的未成年人类。我们不能强厶制她在这工作。”(“听声音是风衣女,hpc是什么,听起来像电子产品制厶造工厂,难道自己被地厶下工厂当劳工抓起来了?”陈洵美大脑飞速运转。) “但也不能送去我们的学校,没有这个先例。” “是你执意要把她带回来的。她已经高三了,可以接受我们的大学课程。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她在李博士的实验室做助理,一边工作一边读书。”(“什么情况,连我上高三都知道。”) “李博士不会同意的。”那男人继续反驳道。 “他会的。我会负责照看好这个女孩子,说服李博士的任务也请教给我。依我看,比起在这里找这个女孩子的麻烦,你的当务之急是向组厶织汇报这次任务失败的细节,后续工作必须尽快展开,毕竟这一次的情况非比寻常,事关重大。” 几秒钟的停顿后,她听到男人的皮鞋撞击地板的声音,他离开了这里。 “起来吧,我知道你醒了。”女人声线柔和。 陈洵美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地扫视自己所处的环境,看上去像某个人的私人办公场所,房间不大,但大块的玻璃钢地板和强烈的灯光拉抻了空间,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沓文件。 “这是哪儿?你是谁?你们想厶做什么?” “这里的hpc,全称是第七国际人类保护委厶员会。我们并不算陌生,你的姥姥帮过我许多忙,你可以叫我佩佩姑姑,我在这里的名字叫陈佩。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要问,不过我一两句也跟你解释不清,那些问题你到了学校就能找到答厶案了。你只要记住一点,我不会害你。”陈佩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但实际年龄应该更大,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声音很甜美。 陈洵美对陈佩的微笑产生了一丝熟悉感,脑海中汹涌的联想呼啸而来,人类的第六感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下会由言语难以描述的虚幻感受转变为一种实用的能力,比如现在,她指着陈佩脱口而出,“佩佩……姑姑,那只猫?你是那只猫?”而且,陈佩这个名字简直是随口诌的。 陈佩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陈佩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拉着她的手走出办公室,经过一个弯弯曲曲的走廊,走了很久很久,大概有一个小时那么久,终于看到一扇漆着银灰色油漆的铁门,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打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岛屿风光。 “这里到底是哪儿?”陈洵美姥姥家是中厶国内陆的一个普通村庄,距离最近的海有十二个小时的火车车程。 “这里是印度尼西亚一个叫丹目的小岛,是hpc办公的地点,我现在送你去的地方,是一所叫封沂学院的大学,以后的四年,你会在那里学习。至于回家的事……你已经回不了家了,和我们一样,我们都回不了家了。在你的家乡,你所有的社厶会关系都被切断了,你已经处于伪死状态。” “我还没高厶考呢,怎么进大学啊?什么叫伪死,你们凭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伪死是hpc处理人类第三级目击事厶件时采取的应急措施,这是通厶过前辈们不断努力在1990年的第七国际组厶织年会上为你们争取到的权厶利,通厶过制厶造目击者死亡的假象切断其所有社厶会关系,加入我们的组厶织为我们工作。第三级目击事厶件,指人类看到与第七国际组厶织任务相关的现象或者见到神族的鳞化状态。1997年2月3日,发生了1736号第三级目击事厶件,你成为了这次事厶件的间接卷入者。听着小厶美,在这里你必须听我的话,去封沂学院吧,那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大学之一。回家是我们这里所有人的终极梦想,家乡是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都能回到各自思念的故土。” 第二章 1405焚月号 ?陈佩伸出双臂,她伸手的动作活像一只猫咪抓取毛球,她手腕上戴着一只小巧的红色漆皮手表,“东九区正午12时,1405焚月号会在丹目岛唯一的港口丹目港停靠,我们在第六站下船。” “哪里有港口?哪里有船?” 陈洵美话音刚落,雾气迷蒙阴冷暗仄的海面之上便浮现出一艘巨大的客轮,这艘船行得非常平稳,船身在汹涌的浪涛中若隐若现,却像行驶在平厶滑的冰面上。“简直就是鬼船。” “不要小看1405焚月号哦,它可是在你们人类的历厶史上发挥过重要作用的船,焚月号在600年厶前直接参与过东方的世纪大航海。” “你是说郑和下西洋?” “大概是这样的字眼吧,我对你们的历厶史了解不多。不过,焚月号原本是我们族类的战船,在当时有自己的任务,只是混杂在了人类的船队中,关于细节,你嘛,自己去学校寻找答厶案吧。” 1405焚月号仿佛驶过了一条境界线,迷雾散开,船身的红漆在海水的冲刷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待雾气散尽,礁石之上港口的轮廓终于浮现了出来。 陈洵美被这威严的大船惊得目瞪口呆,她任陈佩牵着上了这艘大船。在临近船身的时候,因为仰头的角度太过勉强脖子差点痉厶挛。 船里可比外面要热闹得多,浪潮的聒噪被人声鼎沸取代。这船上的人从外观上看似乎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但陈洵美就是能感觉到他们的不一样,她穿梭在喧闹的人群中,感受着交谈的人时而投来的异样目光,似乎连他们的耳语都变成了对自己的品头论足。她越来越不自在,觉得自己脸上好像粘了什么东西。 “佩佩姑姑……”习惯在焦虑时抱猫缓解紧张情绪的陈洵美用眼神向她身边这只猫求助。 “别紧张。”陈佩露厶出一个宽慰她的微笑。 这船上的人厶大多身材苗条,姿态优雅,哪怕是中年男人,也没有后退的发际线和突出的啤酒肚。角落里有两个虎背熊腰的人扫视了她一眼后开始私厶语,陈洵美心中一凛。 “不要怕,那是北方的禹熊族人,他们对你只是好奇,并没有恶意……” 陈佩话音未落,船外盘旋起“呜——呜——”的兽吼声,时而高厶亢时而低沉,百转千回的,把人的思绪勾向远方。 “鲛人在引路。”陈佩解释道。 陈洵美想起中厶国古代神话传说,南海有鲛人,声音非常魅惑,难道是真的? 一个和陈洵美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她体型略丰厶满,娃娃脸大眼睛很可爱,和这四周的人全都不一样。 那女孩儿开口,“佩佩姑姑,这是要送孩子去学校?”典型的人类交谈风格。 “别胡说了。”陈佩眨眨眼,转身对陈洵美说,“这是苏净晓,和你一样是人类。她在李博士的实验室做助理,你们以后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赶快熟悉一下吧。” 苏净晓先伸出手友善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小厶美,我已经听说过你的事了,欢迎来到这个神族居住的世界。” “你好。” “走吧,我带你到房间。” 陈洵美跟着苏净晓来到一间温馨的单人间,不豪华却很整洁。说起来这船行得也太稳了,让人感觉不到是在海面上,那张柔厶软的白床唤厶起了她的睡意,陈洵美揉了揉眼睛,恨不得就这么瘫倒在床厶上,睡上三天三夜,醒来发现荒诞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但转念又觉得有些可惜,她想把故事继续下去,她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就算是梦,也要等这些谜题解厶开再醒来。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果然有着可怕的好奇心。 那床厶上还放着厚厚的一本胶装硬皮书。“我知道你有好多疑问,我给你准备了一本讲解从上古时代神族诞生到第七国际成厶立的汉语版《神族通史》,你可以利厶用路途中的时间好好看看,免得到学校闹出笑话。” “谢……谢谢。”陈洵美的困意顷刻全消,她恨不得立刻把这本书看完。 “还是你想的仔细,我实在是太忙了,顾不得为她做这些。”陈佩优雅而又不失妩媚地倚着门框,温柔地说道。 “陈佩,你过来。”忽然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把苏净晓和陈洵美都吓了一跳。 “怎么又直接喊我名字,你这小家伙儿一点儿也不可爱。哎呀呀,这就转身走了,一如既往地冷淡啊。”陈佩露厶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回头嘱咐道:“小厶美,接下来你就跟着胖脸妹妹吧,学校的事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我实在太忙,脱不开身,现在就得走了。” “谁是胖脸妹妹!”苏净晓气得直跺脚。 陈佩的离开让陈洵美更加焦虑了,她紧张地啃着手指甲,看着家养的“猫咪”弃自己而去,一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去上大学的孩子目送家长离开时的失落,“那男人是谁啊,不会有事吧。” “那是周霖,把你吓到了吧,比我还小一岁呢,深沉地跟中年大厶爷似的,不用管他。” 陈洵美在脑海中努力勾画一个声音低沉不满二十岁叛逆又深沉的中年大厶爷形象,最后放弃。这里的人果然都超出了自己十七年来的认识范围。 苏净晓离开房间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神族通史》的第一页。 第一页折着一张地图,地图上画着的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大厶陆板块。北方的雪域荒原,中部广袤富饶的平原,南方生满高大植被的森林,海洋包围着陆地,许多岛屿嵌在蔚蓝的海洋里,就像像珍珠洒在玻璃盘中…… 书上说,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上古众神留下的几大族裔。几大族裔经过六次大范围战争,终于形成相对稳定的版图。 北方雪国中的禹熊氏,鳞化为熊,人化后身形高大,耐严寒,性厶情温和,擅长巫术,观星辰,走禹步,通晓过去未来。 中原帝厶国的狸族人数最多,鳞化为猫,聪明灵巧,人化后与人类外形最接近,气质高贵,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和创造力。狸族的女王舜英自封皇帝,统领了中原一千年之久。 南方密林中的青鸟族生着巨大的翅膀,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鳞甲,人化后只能去掉脸部的鳞甲,因此穿着厚重的衣物,身披连帽斗篷。他们身形偏矮,善于伪装,生性狠戾好战,青鸟族群内乱不断,对南方森林造成了严重损害。 在南海中,生着鱼尾人身、歌声魅人的鲛族,眼泪能变成珍珠。也有一部分鲛族人化后定居在岛屿上,他们远离陆地争端,生活富足,海洋中埋藏的奇珍异宝是他们的天然财产。 东海中原本生活着龙族,被驯化的龙会守护狸族存在的中原大地,只要有龙的存在,大地就会风调雨顺,但因为战乱和气候变化,龙的踪迹几不可寻。 15世纪上古神裔迎来了最大的浩厶劫,第七次全神族之战。因为各个族类贪欲太重,杀伐不断,使龙族不能再庇佑中原,南方洪水泛滥,北方气候严寒,舜英召集鲛族和青鸟国的王,商讨应对气候变化的对策,但合作以失败告终。北方的禹熊氏因为恶劣的气候难以维持生存,青鸟国的王子黎光勾结禹熊氏屠龙,并向中原进发。中原大地地厶震、火灾、海啸肆虐,狸族女皇舜英在临死前打通了隔离着人界与神裔的境界线。狸族人不断逃往人界社厶会,寻求救国救世的道路。上古时代活下来的最后一条龙,能够改变气候,大家都在寻找这条龙。 而禹熊氏和青鸟族中的主和派及避战者也逃亡了人界,帮助狸族寻找最后的龙族,直到19世纪,结成了维护和平寻求生存的国际组厶织第七国际,1997年,距离第七国际建立已经一百多年了。 而青鸟族和北方禹熊氏也结成了对抗第七国际的鹊山组厶织,黎光誓要在第七国际之前找到最后的龙族将其屠厶杀。 “也就是说,他们是一群有故土而不能回的人。”陈洵美叹道。她回想起佩佩姑姑提过的第三级目击事厶件,表哥和其他捕鱼者看到的“怪鱼”也许正是“龙迹”,难怪狸族的人会把自己带到这里。 陈洵美彻夜未眠,一本书却只看了五分之一。关于第七国际的各个组厶织机厶构极其运作方式、各个神族国厶家的历厶史人文书中还有详细介绍。第二天天未亮,她就听到了客船停港的喧闹声。 “我们现在在哪儿?不在亚洲了吧?”她询问苏净晓,不知自己从印厶尼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岛又被送到了哪里。 “我们啊,已经越过了境界线,来到了神族居住的世界,封沂学院在南海鲛族的居住的一座小岛上,狸族租用了鲛族的土地建了学校。这里还算平静,战乱和自厶然厶灾厶害还没有蔓延到大海上。” “我们已经不在人类世界了啊……话说,他们为什么用一种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陈洵美行走在人群中,对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非常在意。 “因为味道啊,狸族的鼻子是最灵的,其他族裔也不赖,人类身上有着特有的味道,你自己可能闻不出来。你不知道吧,佩佩姑姑偷偷告诉我,你身上有一种可怕的味道,会让狸族生出恐惧、疏远或者厌恶等负厶面情绪。除了第七国际的工作人员,神裔几乎很少与人类直接接厶触,所以其他神族的人也会对你表示好奇。” “什么?难怪我每次抱猫的时候它们都那么不情愿,在狸族眼里我就是一只行走的蟑螂啊,太伤人了!” 苏净晓摇摇头说道:“不,是一种接近木天蓼的味道。木天蓼和猫薄荷一样是会让猫咪癫狂的植物。虽然猫咪很喜欢这种东西,但是狸族人是很骄傲的,有极强的自控能力,他们对猫毒厶品可是很排斥的。” “那不是比行走的蟑螂还可怕!” “你只是会散发出接近木天蓼的味道,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实际的影响,佩佩姑姑不就接受了你嘛,不要担心太多。” 第三章 黑 猫 ?陈洵美下船后,身后是海天一线,眼前是秀丽绝伦的岛屿风光。1405焚月号离港后,大海中又升腾起浓雾,顷刻间身后又是白茫茫一片。 海岸上遗落了许多珍珠,她欣喜若狂地蹲下去捡。苏净晓忙把她拉起来,四下张望怕被人注意到,用一种责备的语气说道:“这些珍珠是鲛人的泪水变成的,海岸边是埋葬鲛族尸体的地方,你拾得不知是谁悼厶念先人流的泪水,捡了会被看不起的。”陈洵美果然被白骨绊了一脚,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老老实实跟在苏净晓后面不敢再乱动。 这个岛叫做漳阳岛,岛上有四百七十座大大小小的山峰,其中有一座叫不句山,是封沂学院所在的地方。雾霭的斡旋攀升到山顶,溪流在山间穿梭,低陷的深谷仿佛通往地狱,树木在山石间茂厶密生长,低垂到崖壁上,扎进溪水里。不句山上开满了绯红色的山茶,远远望去,整座山都罩上了晚霞色的烟。很难想象这个地方竟然藏着一所学校。 她们在不句山的密林中穿梭了许久,苏净晓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但走起路来呼吸还算平稳,而陈洵美就没那么幸厶运了。来到封沂学院门前时,陈洵美的后脚跟已经被皮鞋磨得血肉模糊,短裙和丝厶袜都被荆棘挂得脱了线,白衬衫变成了花衬衫,膝盖也摔出了淤青。但仰望这所伫立在云端的高级学府的时候,她被惊得忘记了劳累和疼痛。朱厶红色大门上耀眼的金龙似乎只需要一阵疾风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在学厶生们悉数到齐后,龙的眼睛一眨,大门“轰”地开了。陈洵美确定她看到了,龙的眼睛真的动了。 “祝你在学校一切顺利,”苏净晓拍了拍她的肩膀,无不羡慕地说道,“这里是我想来却不能来的地方,多亏了hpc多年来为争取神族世界人类权益的所作出的努力,你成了第一个进入封沂学院的人类学厶生。” “你不是这里的学厶生吗?”陈洵美不敢相信。 “我不是。我为hpc下挂靠的一所科学实验室工作,这么多年来和我的同事们一直梦想拥有一个更加自厶由平等的生存环境。你一定要记住,你身上承载着许多人的期许,不要放弃。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了。” “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得回去干活了。周末我会来找你,佩佩姑姑嘱咐过我,你也要在李博士的实验室帮忙做些工作。” 苏净晓把行李箱地给她,目送她走进去。 陈洵美再回头望时,门外已是云雾缭绕一片幻境。 为新生准备的指示牌上写着她看不懂的怪异文厶字,但能辨认出是象形文厶字,和汉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应该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狸族文厶字,狸族语听起来和汉语别无二异,但文厶字却不同,封沂学院的学厶生以狸族为主,有极少数的鲛族、禹熊族和青鸟族,所以狸族的文厶字是通用文厶字,盯了许久她还是放弃了,暗自发愁以后的学习任务。她随着人群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宿舍没有教学楼那么高,但也足以令她在仰视楼顶的时候后颈酸痛。 大厅中的学厶生们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宿管老厶师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给了她一把钥匙,“你自己一个宿舍”。没有人愿意跟她同住,所以只能分给她一间单人宿舍。 这些女孩子各个身形苗条,妖厶娆娇贵,眼神中透着一股灵气,相比之下陈洵美觉得自己像个呆厶子,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自卑之感悠然而起。 宿舍里的配置很奢华,有独厶立的洗手间,装着落地窗的阳台,一个大铁艺床,象牙白的储物柜,被漆成金黄厶色的大书桌,墙角有一段七层的楼梯,攀上去是一个台子,上面有另一张床。看来这本是个双人寝室,只是没有人愿意跟她同住。她猜想狸族的人很喜欢这种华丽的风格。躺在软厶软的大床厶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非常艰难的境地。她对这里一无所知,不懂狸族的文厶字,尽管那些文厶字看上去像古汉语中的象形字。 在极端焦虑的情绪影响下,她越来越疲惫,趴在床厶上睡着了。睡梦中仿佛听到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她在失落中醒过来,“这种情况可以用‘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形容吗?算了,反正我也不用考语文了。”拉开窗帘却发现并没有下雨,好久没有见过那么灿烂的星空了,一只红色的纸鹤在撞击她的窗子,原来是这小家伙在作怪。 她打开窗户,纸鹤“吱吱”叫着飞了进来,打开纸鹤,原来是陈佩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小厶美: 我帮你买了些学校里用得到的东西,胖脸妹妹会把行李箱转交给你。那箱子里有你的课本,汉语版文厶字转换笔,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钱。记得第一天的新生入学典礼不要迟到。 佩佩姑姑 陈洵美心中一暖,打开白天苏净晓给她的箱子,拿出那只像记号笔一样粗的文厶字转换笔,在看不懂的狸族语宣厶传厶单上一画,被金黄的荧光色覆盖的文厶字立刻变成了熟悉的汉语简体字,还有这种东西。她先用笔刷出了开学典礼的时间地点和课表内容,随后翻开《国际关系史》的课本,发现里面用了“博弈论”“非政厶府间国际组厶织”之类的政厶治学概念,描述的对象却和现实世界没有半点关系,课本里写了陆上三大神裔的六次世界大战和延续至今的第七次战争,全部都是自己闻所未闻的人物和事厶件。 就在她看得入神的时候,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她扒着窗子,看到有东西坠了下去。她的寝室在十二楼,什么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电梯已经关闭了,她从十二楼一路狂奔到一楼,在院子里第一次遇到了这个无比麻烦的男人,在遇到这个叫程泱的吊儿郎当的富家子之前,她根本想象不出狸族人这种把傲慢根植到骨子里的生物中也有如此不靠谱的异类。 那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皮肤在月光的映照下白到近乎透厶明,睫毛很长,不笑的时候唇角也是上厶翘的,发型乱糟糟,睡衣的衣角从西服外套扣子间钻了出来,显然刚从床厶上爬起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好,怀里抱着一只目光呆滞的黑猫。他一见陈洵美立刻后退几步,抽厶出一只手在鼻子下面挥了挥,“啊,我知道你是谁了,一年级的陈……陈什么来着。” “陈洵美。”她皱了皱眉,有点伤自尊。 他把手放下来,“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怕你身上的味道。我是你的直系学长,我叫程泱。” “我因为味道出名了吗?” “这个嘛,人出名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要太在意。不过在听说你的味道之前我已经听说过你了,从hpc的工作人员那里。话说你一个女生大半夜不在宿舍呆着跑到楼下来做什么?喜欢半夜四处溜达的不应该是我们吗,当然,学校是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 陈洵美看过校规,狸族喜欢昼伏夜出,但这里的学厶生都以进入第七国际工作为人生目标,将来势必要出入人类社厶会,必须适应人的作息,狸族变回猫的身厶体叫做“鳞化”,在学校里私自“鳞化”是要被处分的。 “我看到什么东西从12楼掉下来了。” “啊,这东西啊!”他双手举着那只黑猫送到陈洵美眼前,“嗑药磕多了产生幻觉,以为自己能飞,要不是我接住它这时候已经成猫酱了。” 陈洵美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嗑药?” “被灌了木天蓼做成的药片吧。”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你跟这傻猫什么关系?” 程泱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哈哈笑了起来,“傻猫?傻猫!你赢了,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这货脖子让人割破了,现在神志不清没办法自己回去,你给它处理下伤口。”说完把黑猫塞厶进她怀里。 陈洵美惊道:“干嘛给我?”黑猫很瘦,因为是在晚上且毛色为黑色,伤口不是很明显,但陈洵美摸厶到它脖子那里感觉潮潮的。 “这不是正好被你碰上吗,给你个机会当好人,你还得谢谢我呢。你以为学长我大半夜冒着冷风出来就是为了被十二楼掉下来的傻猫砸吗,当然是去约会啦约会!说起来已经迟到了,罪过啊。”他转身就跑,跑出几步又回头说道,“把它藏起来别被人看到,会被开除的”。 留下一脸震厶惊的陈洵美在风中凌厶乱,这人胆子真是不小。 藏着一只猫爬到十二楼真是一件令人崩溃的事情,尽管她很小心,狸族人睡觉还是太轻了,而且嗅觉又那么灵敏,爬到12楼楼梯口的时候,又遇到两个麻烦的角色,梁舒梁漪这对双胞胎姐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慌慌张张的陈洵美被抓了个正着。她事先把黑猫藏进了睡衣里,还好猫咪很瘦小,她弯着腰,想从两姐妹身边走过去。 两姐妹颇玩味的眼神让陈洵美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穿了。也许洞察人心是所有狸族人的天赋,梁舒忽然在她身后叫道:“等一等。” 她脊背一凉,“有事吗?” “这么晚了你去做什么了?” “散步去了,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吧。”陈洵美不敢回头。 “跟我们没关系,跟教务处的老厶师有关系,说不定她会对你的行踪感兴趣,毕竟不能因为你一个异类威胁所有学厶生的安全。” “我认床,想家,睡不着,出去走走,想跟老厶师报告就去吧。”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长吁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怎样给猫处理伤口,只能用温水给它简单擦厶拭了一下,用手绢包扎好。这猫疼得浑身发厶抖,硬是没有叫出一丝声音。从程泱学长的话来看,这应该是哪个学厶生鳞化成的猫,她不想跟这猫扯上关系,愁得不得了。 第四章 耳中人 ? 新一天的开学典礼非常不顺利,这是十七年来她过得第二糟的一天,第一糟是她以为自己要被人打死在河岸边的那天。 陈洵美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包括优秀到令人嫉妒和差劲到被人嘲笑,这两种情况她都不喜欢,中庸到被人忽视都无所谓,不孤单,不寂寞,普普通通厶过完这一生就是她最大的愿望。但是这一天,她终于体会到了被千厶人嫌万厶人厌,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滋味。她甚至深刻反省了自己以前的做法,为了不被排挤就跟随着别人说话做事真的对吗?现在嫌弃她的人成了大多数,大多数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她一直晕晕乎乎的,直到听到校长忽然提到自己的名字,并且说了一段令人振奋人心的发言,“我们的学校中有狸族,有鲛族,有禹熊族和其他许许多多的神族后裔,多年来,不论我们出身于何种厶族裔,一直为了共通的梦想,为了重建故土而努力奋斗,为了和平、平等和自厶由,和鹊山组厶织不断抗争。如今,学校中迎来了第一个人类,宽容包纳、和而不同是封沂学院的精神所在,我想,这一天对于我们的学校,对于第七国际,对于整个神族世界都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一天……”她想起了苏净晓在临走前嘱咐她的话,人类进入封沂学院学习是hpc的工作人员、李博士实验室中的众人不断争取的结果,为了大家,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校长发言后,许多同学投来了友好的笑容,当然也有一些人仍然像在看一只老鼠一样对她表现出无比的厌恶。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开学典礼鼓舞人心的作用在她身上得到发挥,她有十足的信心过好这一学年。 午餐时间尴尬感又回来了,她刚把餐盘放在桌上,旁边的同学便走开了,梁舒、梁漪两姐妹还特意走过来嘲讽了她几句,“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就不要往人群里凑”“校长为了让大家接纳你说了那么长一段话,明明大家都是新生,凭什么要为一个人那么欢欣鼓舞”…… 程泱嘴里叼着蟹脚走了过来,“让一让让一让,我坐这。”他挤开两姐妹,坐在陈洵美旁边。 梁舒惊得说不出话来,梁漪不满道:“学长,你没发烧吧?” 程泱对她露厶出一个八颗牙齿的贱笑,“我喜欢重口味。” 两姐妹被他逗得呵呵直笑,转身离开了。陈洵美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把饭吐出来,皱着眉对他的搭讪不理不睬。 程泱一直在问黑猫的问题,陈洵美只管闷头狂吃。食堂的饭菜大多都是海鲜,这对从小生活在内陆的陈洵美来说简直美梦成真的一件事,她吃了足有三人份的东西,以至于程泱嘴角抽厶搐地提醒她:“螃蟹吃多了可是会泻肚子的,你这哪里是吃饭,是在喝饭吧……” 陈洵美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乌鸦嘴的威力,果然吃多了海鲜会拉肚子,这可是她开学的第一天啊。 在见识了鲛人语课上捂巫蚕老厶师夸张地又哭又笑特意变出几颗珍珠来证明自己的族裔天赋后,陈洵美还以为不会有更诡异的课程了。结果她在体术课上出了大糗。 体术课教授的名字透着一股后现代风格,他叫烈尾鳎,陈洵美思考了好久该叫他烈老厶师还是鳎老厶师,结果烈尾鳎老厶师自我介绍时说他的人类姓氏是冯,冯烈尾鳎,身为一个人类陈洵美花了极大力气才忍住冲动没有当场告诉冯老厶师这根本不算个人名。 烈尾鳎老厶师比陈洵美还要矮上一头,身披厚厚的神棕色斗篷,半张脸藏在帽子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十分阴郁。他的耳朵非常大,大得把帽子撑出两个凸起,从后面看就像一只小灰狗,伸出胳膊的时候能看到银黑的鳞片,后背还藏着收起的翅膀,使他看上去有点驼背。陈洵美偶尔看清他的目光时也会立刻扭开头去,因为这老厶师看上去脾气不大好,青鸟族的人脾气都不大好,她有点怕,其他学厶生也是一样。不过她内心深处也知道厶人不可貌相,这一定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厶师,尽管族中的黎光王子正勾结禹熊氏对狸族发动战争,他还是加入了和平阵营与第七国际一同对抗恐怖的鹊山组厶织。 体术课是教授学厶生们各个神族特殊的防御和抗敌技巧的课程,对每个有志向抗击鹊山组厶织的热血青年来说,这都是最值得期待的一堂课。 烈尾鳎老厶师这个学期的教学计划是教厶会学厶生们用纸鹤传递信息以及在遭遇敌人攻击的时候用冰墙防御。 纸鹤传信只是在战斗时最基本的信息传递手段,神族的人对此都不陌生。神族后裔在战斗时,会用冰墙防御,冰剑攻击,冰剑攻击的技术才是体术课的核心内容,不过他们这个学期还涉及不到这么深奥的部分。在6厶月份的论剑大厶会上,一年级的学厶生也只能展示一下自己冰墙防御的学习成果。 班上的其他同学对纸鹤传信都有所耳闻,老厶师特意问陈洵美:“听说过纸鹤传信吗?” “见到过一次。” “唔!”同学们发出一阵惊呼,老厶师也有一些惊讶。纸鹤传信曾经是神族通用的沟通方式,但自从战乱发生后,为了避免被敌人窥去情报,人们使用这种方法时更加谨慎。 纸鹤的颜色一共有五种,黄厶色、青色、蓝色、红色和金色,每个人厶体质不同,能够驾驭的纸张颜色也不一样,比如陈洵美只能使用属性为水的蓝色纸鹤,而佩佩姑姑的纸鹤是火属性的红色。梁舒、梁漪两姐妹的纸鹤都是黄厶色的。 首先要在纸张的背面画上符厶咒,然后再在正面写上想要传达的内容,驱使纸鹤时只需要想象收信人的样貌和姓名,用无名指和拇指捻一个手诀,小声念微咒就可以了。 这节课上,同学们需要把自己的纸鹤送到烈尾鳎老厶师的面前。连城和舞清秋以前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很快就驱使着纸鹤飞了起来,梁舒梁漪姐妹紧随其后。可是陈洵美念了十几遍微咒,手指捻诀捻到发酸,还是没能让纸鹤动起来,有的同学已经完成了任务,有的同学的纸鹤只能在地面上打转,不过最糟的还是陈洵美,在体术课上人类处于绝对的劣势。 烈尾鳎老厶师缓缓走到了她面前,她越来越紧张,感觉手指都变得不协调了。 “看我的脸。” “看他的脸。”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烈尾鳎老厶师还有谁?陈洵美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烈尾鳎老厶师那萌系猫耳斗篷帽渐渐鼓厶起一个包,钻出一个小人来。 “鬼啊!”陈洵美尖厶叫一声,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她注意到老厶师本来就阴沉的脸上快要结出霜来了。 “看他的脸,叫他的名字。”那小人用又尖又细的声音指导道。 原来青鸟族有时会在自己的大耳朵里豢厶养耳中人,耳中人是一种长着独角和翅膀会说人类语言的袖珍小马,原本是生活在南方森林中的神厶兽斗木獬,后来被青鸟族驯化。烈尾鳎老厶师养的耳中人叫奇奇,奇奇不光具备宠物功能,还是冯老厶师的教学助理。 直到下课,陈洵美也没能让纸鹤动起来,看得出来奇奇很失望,比例大到失去协调感的一双眼睛盯着她快要溢出厶水来。没有天赋,只好在课下勤加练习了,梁舒还嘲笑她“见过纸鹤传信”一定是撒谎的。 星期四的晚上,她收到了一只黄厶色的纸鹤,是苏净晓寄来的,约她这周五到李博士的实验室,写了具体的时间地点,陈洵美想回一封信,试了半天也不行,只好郁闷着放弃了。 李博士的实验室就坐落在不句山的后山上,因为这座实验室与封沂学院有着很深的渊源。李博士名叫李正勋,禹熊族,他是一名侦探,因为曾在封沂学院任教130多年又被人称作李博士。曾经为1728年封沂学院发生的校园屠厶杀案找到真正的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因此很受师生们尊重,这件事似乎人尽皆知,不过程泱似乎对李博士的人品怀有异厶议,陈洵美问他的时候他却三缄其口。陈洵美只知道,实验室主要为hpc接手的涉人类案厶件进行鉴定工作,因为李博士在专厶业领域有着最顶尖的业厶务能力,也会接手第七国际跨级交付的疑难案厶件。 星期五晚上,陈洵美如约来到实验室。苏净晓笑着拥厶抱她,这让身在异乡的她感动不已。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既然自己还活着,那么表哥叶瞻也一定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他一定要找到表哥,然后想办法和他一起越过境界线回到人类世界,既然实验室在处理涉人类案厶件,说不定她能在这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一定要暗自留意。长长的走廊两侧排列着圆柱形的玻璃钢,里面是福尔马林泡着的各种生物尸体和器官,有人类的,也有她不认识的物种。一些工作人员正拿着笔记本一边观察一边认真做着记录。 李博士正在实验室里向助手询问着什么,他们身边的床厶上放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李博士身材高大,看上去是一位精神健硕的老人,目光中透着睿智,折合成厶人类年龄大概七十岁左右。助手穿着封沂学院的校服,身材修厶长,应该是狸族,正背对着她。“绿藻的化学成分和在尸体身上发现的一模一样”,陈洵美听到助手说话心中一惊,感觉好熟悉。“可惜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当时……” “周霖!”陈洵美大叫,忽然想起这人在1405焚月号上出现过,虽然没见过面,但声音很有辨识度,喊出来后就后悔无比,实在太冒失了。 那人忽然回头,见到陈洵美有一瞬间的震厶惊,不过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认识我?” 陈洵美嗯嗯啊啊说不出话来。 “肯定是程泱那个笨厶蛋告诉你的吧。”周霖皱眉。 “啊……对对,就是他。”陈洵美心里纳闷儿,关程泱什么事,或许因为他们是同学且关系很好?对他挤出一个笑脸,“你也是封沂学院的吗?” 周霖指节扣在放置尸体的床厶上,严肃地对李博士说道:“我还是反厶对第一种猜测。” 陈洵美风化在原地,竟然直接被他无视了。苏净晓咯咯笑道:“他就这样,你别生气。” 李博士没有回答周霖,对陈洵美打了个招呼,“你好,欢迎来到法厶医实验室,我是实验室的主厶任李正勋,你已经认识苏净晓了,这位是我的助理周霖,说起来你还救过他。”他看向周霖,“你这孩子也不说句谢谢。” 周霖淡然地说了句“谢谢”,他见陈洵美一脸茫然,只好补充了一句,“我是那只黑猫,程泱没告诉你吗?” “啊——告诉了告诉了!”陈洵美恍然大悟,她撒了个小谎,不想让周霖知道自己记住了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忽然从腹部的肌肉开始往头顶升腾起一种想笑的生理冲动,但她见周霖颇为正经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当面笑,憋得嘴角抽厶搐脸部发烧,实在不能把眼前冷冰冰的形象和世界超级萌物之一的猫联厶系起来。 “我和小周还有话要说,你带她熟悉一下这里的工作。”李博士对苏净晓嘱咐道。 陈洵美一直盯着周霖的侧颜看,发现他在被李博士称为“小周”的时候明显尴尬了一下,想笑的冲动又来了。 苏净晓开始对陈洵美聊周霖的八卦,说他虽然脾气烂但工作很认真,女生缘比程泱还好。但是自从被前任耍了以后他对女人就更加冷感了,对朋友倒是很不错。说到朋友,苏净晓绘声绘色地说道:“别看他骂程泱笨厶蛋,其实他和程泱是一届的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当然这是程泱单方面承认的,周霖打死都不愿意承认。周霖不怎么理人,但刚刚还在维护程泱呢,程泱的父母是这次第三级目击案厶件凶厶杀案的凶嫌,他被人攻击的那天晚上你也知道,程泱出现了,这说明他父母的嫌疑更大了,但是周霖还在反厶对李博士的第一种猜测……” “这种人还有前任啊!”陈洵美自然自语。 “我说了半天你的关注点在这儿啊!” 陈洵美忙道歉,“和我说说这个案子。” “你知道吗,就是中厶国春节前几天你经历的那个第三级目击事厶件,在第七国际的人到达现场之前鹊山组厶织的人已经到达那里,龙迹,也就是你说的怪鱼被他们带走了。你被带回hpc总厶部后,我们留下的一个工作人员和他们交手了,那个尸体不是人类的,是狸族,第七国际的工作人员。实验室的人多次遭到封沂学院中未知身份者的攻击,李博士认为杀厶人凶手和封沂学院有关,周霖带回的袭厶击者身上的绿藻样本加深了这一点猜测。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程泱的父母,他们是作案可能性最大的凶嫌,这种情况下我们通常称他们为第一猜测。” “如果鹊山组厶织的人提前到达了现场,那么我表哥……当地的村厶民会不会被他们杀了,那天我看到的尸体是第七国际的工作人员伪厶造的假象,还是说他们真的被?”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实验室知道的只有狸族工作者被杀的相关情况。不过既然你表哥的尸体没有被送到这里来,那么他活着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洵美先是吃了一惊,听到后面的话又松了一口气。 整个周末陈洵美都要呆在实验室,周一才回学校。她从苏净晓那里学习了冲洗实验器材、打扫实验室时的注意事项,这是新人要做的。她还听苏净晓讲解了走廊里那些尸体和器官标本所属的物种。提起李博士过去办过的案厶件,苏净晓总是一脸自豪,不过,提到“那件事”,她却是尴尬带过,“那件事给李博士带来很大争议,因为那件事更多的人尊敬他,但也招来了激进的右厶派的憎恨。他们把李博士排斥在第七国际权力中心之外。然而李博士自己非常讨厌政厶治。他对权厶势没有兴趣。”陈洵美问她是什么事,她却总是转移话题。 被问起那天晚上救周霖的事,陈洵美拿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还原了当晚的场景,她的画工很好,苏净晓对此一脸惊讶,马上把陈洵美的画转交给李博士。李博士称赞她的绘画水平不亚于实验室的专厶业绘图师,一定能在以后派上大用场。 星期一回到学校,她迫不及待地找到程泱询问此事。毕竟程泱曾经说过他怀疑李博士这个人的人品,那么他肯定知道其中的细节。 陈洵美找到程泱的时候他正在食堂吃饭,抬头一笑问道:“什么事啊木天蓼女?”又一个新绰号,程泱在随意给人起绰号方面颇具才能。 听到她的问题程泱气得一口咬断了螃蟹腿。 “为什么我会恨他?因为他放走了黎光啊!”程泱的一句话,引来无数人的目光。陈洵美拉着他出去,细细询问了细节。 原来在1728年封沂学院暑假结束开学那天,校园高层领厶导曾遭屠厶杀,案子发生后第七国际的工作人员刚好抓到了黎光。但李博士却认为判定黎光王子组厶织这次恐怖事厶件的证据不足,狸族为了杀死黎光在法庭上伪厶造了许多他组厶织这次恐怖行动的证据,李正勋在法庭上揭厶发了这些伪证,庭审结果是黎光被无罪释放。后来证实真正的凶手是禹熊氏的反厶抗派政党联厶盟。李博士认为要将黎光绳之以法,就必须以堂堂正正的方式,第七国际检厶察院会在案厶件结束后的下一个月以战争罪的罪名对黎光提起公厶诉,李博士会加入公厶诉队伍,并承诺提厶供自己多年来搜集的黎光屠龙的证据。但黎光却逃离了监狱,整顿了鹊山组厶织,加快对狸族故土自然资源的破厶坏,并试图在第七国际之前找到救世的最后一条龙,这一事厶件震厶惊了整了神族世界。李博士对这件事愧疚不已,但却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并立誓不会参与政厶治。他坚持把实验室挂靠在hpc下,为了保护弱势的人类做着努力。 “即使没有黎光,鹊山组厶织那种觊觎巨大的权厶势、企图征服世界的黑厶暗势力也是存在的,他们会有新的领厶导。用伪厶造证据的方式杀死黎光只会激起更多的仇厶恨,甚至是在助长黑厶暗力量,只有以战争罪将他起诉,才能在历厶史的长河中,在黑白势力的此消彼长中宣扬正气。黎光逃走,罪责在于看厶押他的工作人员,不该把这笔账算在李博士头上。第七国际之所以是第七国际,不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李博士这样品德高尚、正直而赋有良厶知,为了神族世界的和平不断奋斗的人吗?”陈洵美正色说道。 “所以这就是你的结论?”程泱问道。 她点了点头。程泱愤然离去,以后的好几天都没再理他。 陈洵美觉得站在程泱的角度想,他是狸族人,会恨李博士完全可以理解,有些后悔当时一番极其自我的说教,一直想找机会跟他道歉。 第五章 水魃 ? 陈洵美原本以为程泱是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即使生气也不会坚持多久,谁知直到清明节前夕他也没再和她说过话。更可气的是,现在程泱一见她就跑。这让陈洵美很不舒服,学校狸族占绝大多数,同届的学厶生都敬她远之,好不容易有一个不那么嫌弃她的学长,还被她气得成了仇人似的。 陈洵美远远就看见梁舒在跟程泱说话,笑得跟一朵花儿一样。她想从程泱背后靠过去,跟他说两句话,食指放在唇上对梁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谁知梁舒发现她后一脸不高兴,不知跟程泱说了些什么,程泱猛然一回头,皱了皱眉绕到宿舍楼后面,不见了踪影。 她冲到梁舒面前,气愤地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梁舒挑眉,冷哼一声道:“用得着我说什么吗,倒贴也要有个限度,没看见人家很讨厌你吗。” “我不想跟你废话,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现在去哪儿了?” 这时候梁漪走了过来,指着东北方向说道:“我看到他往那个方向去了,可能去了泺水湖。” 梁舒一脸震厶惊。 “谢谢。”陈洵美和梁漪打过招呼,迅速往东北方向追过去。陈洵美知道厶学校里有个湖,但一直没有去过,毕竟自己战斗值为负值,不敢在人家的地盘四处招摇。 泺水湖上蓝雾弥漫,阳光似乎照不到这里,阴冷暗仄的感觉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湖边生满了高高的沙棠树,树枝没人修剪,以诡异的姿厶势相互缠绕扭曲着,长满了玛瑙红色果子的枝干低低垂到蓝雾里,似乎已经扎进了水中。沙棠树下还开满了绯红色的山茶花,里面夹杂了一些珍贵的品种。洁白的花朵上有一丝红条的叫“抓破美厶人脸”,真的像少厶女白厶皙的皮肤被猫儿抓出浅浅的血痕,茜色与白色相间的花鹤翎,像草莓牛奶冰淇淋,深紫红色的朱砂紫袍,层层叠叠六角花冠的十八学士,花厶蕊金黄的西班牙格兰纳达,喇叭形的日本孔雀椿,还有许许多多认不出的品种…… 陈洵美不敢下脚,怕折了这些花,在湖边不住地喊程泱的名字,湖面上荡起她的回声。她想了想,觉得梁漪可能在骗她,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湖面湖上传来细碎的人声。 “谁?谁在那儿?” 那对话声忽然变成婴儿的笑声,把她惊出一身冷汗。 “想回家”“救了表哥回家去”“害怕法厶医实验室的标本走廊”“害怕体术课老厶师”…… 一时间无数的童音从湖上泛起,说得全是陈洵美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秘密,陈洵美急得攥紧双拳就往湖边冲,“不许你们瞎说!”袜子都被山茶叶子边缘的锯齿刮破了。 她在蓝雾里看到了2月份第三级目击事厶件渔民被杀的现场,自己正在人群里仓皇逃窜。太可怕了,自己的记忆和秘密全被挖了出来。 接着湖面浮现出一个个深棕色的小脑袋,像刚从地里挖出的表面疙疙瘩瘩的红薯。那些小人儿踩着水面往陈洵美这里走来,小人儿有一尺高,眼睛长在额头上,鼻子很长,行走速度快如风。她还没来得及后退,小人儿已经冲了过来,扯着她的大厶腿往湖里拽。 “什么鬼?救命啊……救……”完了,她还在想自己不会游泳,已经被按进了湖中。脑袋晕沉沉的,过去的记忆全部在四周浮现,她不知是湖水映射厶出了她的回忆还是自己的神厶智不清大脑内部在搜索以前的信息。总之,肺部进水,一把火在胸腔里烧起来。 在她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岸边忽然传来了鲛人的歌声,长着红薯脑袋的小人儿尖厶叫着退散开去。“含厶住沙棠,含厶住沙棠……”是鲛人语课老厶师巫蚕的声音,一把沙棠果子被丢进湖里,她没有力气抓,巫蚕老厶师鳞化成鲛人跃进水里,把一颗沙棠塞厶进她嘴里,果子是李子的味道,但没有核。她身厶子立刻轻了起来,接着浮出厶水面,泺水湖在她脚下就像地面一样,她在湖中厶央站了起来。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这里是封沂学院的禁区!” “对不起老厶师,我不知道。” “你遇到了能摄取人思想的水魃,他们会在泺水湖把人们的所思所想编织成幻象……”陈洵美忽然担心自己的秘密会不会被巫蚕老厶师看到,“蛊惑人心,把人拖入水中。这里的沙棠树是校长从很远的昆仑山运来的,帮助学厶生自救的,吃了沙棠能在水面行走,但是很多人还来不及摘沙棠,这里太危险了。”她点点头,“还有你不要总想着离开这里,你是来到封沂学院的第一个人类,如果你逃走了,那其他人类很难再被学校接收……”他果然还是看到了。陈洵美想起苏净晓叮嘱过自己的话,她想回家,也想在封沂学院顺利毕业,一时间无比纠结。 巫蚕老厶师救了自己一命,陈洵美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她本来很讨厌上鲛人语课,因为鲛人语太难了,27个字母中有6个发音听起来像吐痰,难听又难学,不过她决定以后的课一定好好上。 程泱跑了过来,抓了一把沙棠果在手里对她喊道:“没事了吧木天蓼女!” 好吧,他总算肯同她讲话了。 程泱一直回避巫蚕老厶师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紧张。 “你们两个,以后都不要到这里来了。”巫蚕老厶师推了推眼镜,仅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还好没有被处分。”程泱换上一副得意的表情,一把揽过陈洵美的肩膀,自来熟地聊了起来。他从梁舒那里知道了陈洵美的去向,一路赶来这里。 陈洵美想跟他道歉,几次都被他岔开话题,他似乎很排斥再提起李博士,算了,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体术课上,冯烈尾鳎老厶师检验学厶生们对纸鹤传信的掌握成果,陈洵美的蓝色纸鹤依然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奇奇急得在老厶师耳朵里大叫“你怎么那么笨啊!”把烈尾鳎老厶师的耳朵都震痛了,老厶师把它掏出来,扔在半空中骂道:“吵什么吵!”奇奇委屈地在空中飞来飞去。 其他学厶生已经开始申请让老厶师教授一些新的技术,梁舒捏着嗓子笑道:“连一只纸鹤都驾驭不了,如果遭遇到鹊山组厶织的大荒巫罗,岂不是当场就要被打死。” “大荒巫罗是谁?”陈洵美不解。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梁舒捂着肚子弯着腰对她说:“你行不行啊,大荒巫罗又不是个人……” “都不要吵了,保持良好的课堂秩序!”奇奇说道,“大荒巫罗是一种禁术,攻击人的神厶经系统,哪怕是攻击的余波都能让人产生心悸头疼的现象,如果被正面攻击,没有冰墙的防御,被施术的人会变疯的,一旦失去心智便没有办法厶治疗。这是上古的大荒十巫之一巫罗创造的术,失传了很久,被禹熊氏研究出来,并命名为‘大荒巫罗’。黎光勾结禹熊氏屠龙后,一些禹熊族也加入了鹊山组厶织,并用这种术训练组厶织的人。鹊山组厶织在第七国际通缉的所有恐怖组厶织中排在第一位,而大荒巫罗也被列为违反神族道厶德的第一禁术。”陈洵美连连点头,“当然了,这是常识。”奇奇补充道。 “最后一句就不用说啦!”陈洵美无奈地喊道。 这课上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一直以来,陈洵美成绩不是最好的,但却远不是最糟的,在体术课上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吊车尾。 令她发愁的除了体术课,还有程泱。程泱虽然还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四处勾搭女生,但明显藏着什么心事。她不得不想起李博士的“第一猜测”,如果程泱的父母真的跟鹊山组厶织有关,且攻击过周霖,那程泱的一系列反常行为就可以解释了。以前他提起李博士总是忿忿的,现在却根本不敢提起这个人。身为朋友,她想对程泱问个清楚,但作为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又不能泄厶露李博士的工作机厶密。 周末陈洵美在法厶医实验室打扫。认出了尸体标本中有“水魃”,这小东西即便闭起眼睛也让人毛厶骨厶悚厶然的,那微微翘厶起的嘴角似乎显示他正为窥厶探了别人内心的秘密而得意着。周霖夹厶着一沓文件从她身边匆匆走过,陈洵美脱口而出地喊道“学长!” 周霖一愣,身厶体因为前冲的惯性差点没停稳,“你好。”他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你身厶体已经好了吧?”她走过去。 不知是不是对木天蓼的味道还有阴影,周霖微微皱了皱眉,但没有后退,“早就好了,谢谢你。” “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晚上攻击你厶的厶人很可能就是鹊山组厶织的人?在见到程泱学长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周霖把那沓文件拿到身后,“我只记得被人攻击后,程泱赶了过来,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醒来以后就在你的房间里。”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被攻击的时候你最早见到的是程泱,这些话和李博士说过吗?”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那天我去学校搜厶查,确实没见到攻击我的人的脸。程泱的父母是第七国际中的左厶派,经常在人类社厶会进行各种隐秘工作,这些人和李博士的关系不是很好。我不想随便说话影响李博士的判断,你最好也不要自作聪明。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陈洵美望着他的背影呆愣了很久叹道:“果然很可疑。程泱学长的父母果然很可疑,身为朋友的周霖很可能在包庇他。”她又想到,既然程父程母经常出入人类社厶会,说不定能拜托他们带自己回家看看。 她仔仔细细在擦厶拭封存标本的玻璃钢,发现有一个玻璃钢的颜色明显和其他那些不一样。紫红色的液厶体里有七八条白蛇,葡萄酒泡白蛇治风湿,一定是李博士腿脚不好,故意在这里放了一缸酒,没事的时候偷偷小酌两口。想到这里的时候,李博士刚好迎面走来。 “这是新的标本,只有一年多时间。”不管工作多忙李博士都喜欢教厶导年轻的学厶生,“本体是一只一旦死亡尸体就会消散的灵狐。这里面泡的是七条灵狐的尾巴,这条七尾灵狐生了重病,在死前跟实验室签订了捐赠合约,愿意用尸体协助我们的实验。”陈洵美脸上一红,幸亏没问博士这葡萄酒是多少年的。“我们在她死亡的瞬间用厶药水把她封住,药水是用紫髓毒蛛藤的汁厶液做成的,紫髓毒蛛藤是生在神界和人界境界线上的临界草,传说在冥界也生满了这种草,不过我们都没有去过。灵狐这个种厶族,一旦死亡,与世间所有联厶系都会消失,一丝痕迹都不剩,连别人对他的记忆都会消失。” “那不是很可怜。”陈洵美不禁感叹。 “原本并不可怜。灵狐族生活在海上的青丘国,与世无争,不生不灭。他们像狸族一样,人化后与人类很接近,但与狸族的高贵优雅不同,狐族人清冷淡漠,天生带着一股疏离感。就是这样的灵狐族,却在近几百年间被鹊山组厶织抓去,训练成佣兵种厶族,成了冷血无情的杀厶人机器。狐族一旦被敌人消灭,就会化作齑粉,因此能很好隐藏组厶织的机厶密。” “黎光他们真是太可恶了!”陈洵美脱口而出,忽然想起李博士曾经是黎光辩护团的成员,慌忙捂嘴,怕他听到难过。 李博士并没有在意,指着那盛着深色液厶体的药缸叮嘱道:“这里要格外小心,是整个容器最脆弱的地方,千万不要敲打。紫髓毒蛛藤有剧毒,一旦触厶碰连骨头都会烂掉,只能保存已经死亡的狐族的尸体,活着的灵狐族也不能沾的。” “那当时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说起来,我的法厶医实验室是全球第一家收集到灵狐尸体部分组厶织的实验室,这个狐族的生前事迹也因此被人们记住。周霖的胆子真是不小,在实验室埋头苦干了一个月,才蒸馏出毒蛛藤汁厶液的精油,帮助七尾狐注射药液也是他协助我完成的,时间要算得刚好,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 “周霖学长是工作狂啊!” “是很有才华的年轻人。”李博士补充道。 陈洵美打算一辈子都不跟人提刚刚那个“葡萄酒泡白蛇治风湿”的想法。 第六章 大荒巫罗 ? 1405焚月号离开漳阳岛后的第三站是虎牙街,一个大型商业区,充斥着国际免税店。虎牙街也在鲛族的国境内,但被狸族租了下来。封沂学院里的小超市就是从这里采购商品的,不过学厶生们还是喜欢出来购物。陈洵美已经拿到了她的第一笔薪水,第一件事就是跟苏净晓出来买东西,她已经在学校闷了一个多月了。 虎牙街的夜市很热闹,小吃街上香气弥漫,总算找到了些不带海腥味的食物。学校的餐厅海鲜太多了,还有不句山上的珍惜菌类,她总算体会到了吃山珍海味吃到吐的感觉。她和苏净晓点了两碗拉面,掏出五元钱,钱币的背面是狸族故土的景色,祝栗山下的九泽湖泛出祥瑞的紫色光芒,看上去应该是龙居住的地方。 苏净晓边吹着面条边说:“拉面这东西上古的神族已经在吃了,几千年后中厶国人虽然有各种味道选择,但大体上还能吃到活化石一样的东西,真是神奇啊。” 陈洵美没有在听她讲什么,从碗里夹了一片肉扔给脚边蹲着的猫。那猫被她投来的肉片吓了一跳,窜出去二尺远,不满地瞪着她。老板娘招呼她道:“我说小姑娘,你丢我老公做什么!”苏净晓在一边笑个不停,差点把面条喷厶出来。 陈洵美这才意识到,这里的猫咪都是狸族人鳞化变成的,连连道歉,一到了晚上,大街上溜溜达达的有许多悠闲自在的猫咪。狸族人喜欢在晚上抛弃人类的礼仪变回最自厶由自在的样子。鳞化成猫的狸族倒是不反感她身上的味道,他们不害怕失态,所以对猫毒厶品的味道也没什么防备。 “衣服够多了,我想再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包包。”苏净晓擦干净嘴对她说道。 她们二人手里都满满的,这是逛了一天街的成果,虎牙街码头发出的最早的一班船在凌晨5点钟,现在才不到晚上11点,陈洵美实在走不动了,恨不得躺在地面上。苏净晓倒是精神头十足,她扎进商场之前让陈洵美坐在外边的长椅上等她。 街道两旁高高的美厶人树开满了藕色的花,一团团花雾被月光的银色和街灯的金色镶了边。花雾覆盖的道路上人头攒动,人群中陈洵美看到程泱,他腋下夹厶着一只灰白色的猫,另一只手插厶进口袋里,懒懒散散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慢慢走了过来。 陈洵美总算学聪明了,“哦!我知道了,”她指着那只蓝眼睛长毛看上去像布偶猫的一团肉厶球打趣道,“学长又出来溜女朋友啊,这回又是哪个妹子?” 程泱总算睁开了眼睛,“诶?”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厶出来连连摆手,“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不要害我,这货是我爸!” 那猫竟然忍不住开口道:“臭小子说谁是这货,找打是吗!” 通常情况下狸族是不愿意在鳞化为猫的时候说人话的,这样显得很不雅观,就像在吃饭的时候发出大声咀嚼的声音一样是个坏习惯。 “你也来……买东西?”陈洵美问道。 “是啊,我们俩把我妈弄丢厶了,我妈也不累,逛了一天还精神头十足,也就是一晃神的工夫我们就走散了。”程父看起来没有什么购物的热情,累得连眼都懒得睁开,眯着眼贴在儿子怀里。儿子把快睡着的爹夹在腋下的场景也就只能在这里看到了。 “真看不出来你是会跟父母一起出来买东西的人。” “也看不出来你是那么爱逛街的人,或者说你是暗恋我所以跟厶踪我到这里来的?” “你最好蹦开几步我怕我控厶制不住打人的手。” 程泱听后索性在长椅另一头坐了下来,把猫随手放旁边一扔,程父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叫。 “你对我的心情已经发展到不可自控的地步了吗?”他把胳膊往椅背上一搭懒洋洋地说道。 “谁对谁?啊!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苏净晓拎着新买的黑色挎包挤到他们眼前。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哟!胖脸妹妹。”程泱嘴角上扬跟她打了个招呼。 “去你的,谁是胖脸妹妹。咦,叔叔也在这,叔叔晚上好。” 程父蹲坐在地面上一本正经地回了句“你好”,陈洵美强忍住笑,不断在想他人化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一只优雅漂亮的布偶猫却有一个中年大叔的灵魂,真是太疯狂了。 第一班船出发前,程母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子赶到了码头。倒是一个美厶人呢,是一个把眼睛完全睁开的女版程泱。 “怎么用了那么久!”程泱不满地问道。程父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发生了点小情况,这两位是你的同学?” “是我朋友。”程泱纠正道。 陈洵美很想看看程泱的父亲到底长得什么样,好奇地不得了,可惜他在船上睡了一路。 返回学校的第二天,陈洵美收到佩佩姑姑的红色纸鹤,因为纸鹤震动翅膀的速度很快,她猜是加急纸鹤。信上只有一句话,“快到法厶医实验室来!” 陈洵美翘掉了一节国际关系史课,实在是没有人能为她请假,几乎一路飞奔跑到了后山。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这样一幕。人化的陈佩唯独鳞化出一条猫尾巴晃来晃去,翘着二郎腿坐在李博士的办公桌上,手里拖着一个大果盘,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草莓,往自己嘴里送了一颗,鼓着腮帮子对陈洵美说:“快过来小厶美,趁新鲜吃,草莓放久了就烂了。” “就为这事儿啊?”陈洵美跑得差点背过气去,听到以后气得想撞墙。 李博士和周霖站在角落里满脸不高兴,周霖实在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在办公室吃东西。” “哎,小家伙总是一脸严肃。”陈佩叹了一口气。 周霖被她说得一阵脸红,大概在后悔自己多嘴。 只有苏净晓站在桌边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草莓,“你们一点都不懂佩佩姑姑的好。” “所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就是为了请我吃草莓吗。”陈洵美觉得李博士和周霖一脸严肃的表情很好笑,也走过去吃了一颗。 “你们那天在虎牙街一直跟程泱父子在一起对吧?”周霖忽然问她。 “没有一直,大概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之后一直在一起,然后,快到发船的时候又遇到他的妈妈,怎么了吗?” “陈佩从第七国际总厶部带来的消息,两天前的晚上有人在虎牙街受到鹊山组厶织的间接攻击,出现头痛心悸的现象,被大荒巫罗的余波攻击到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啊?伤亡严不严重,凶手抓到了没有?” 周霖微微摇头,“没有伤亡,举报者也只是感到轻微不适。我和李博士去现场调厶查过了,举报者感受到攻击波的直径200米范围内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 “这是机厶密时间,绝对绝对不可以告诉程泱啊,听说你暗恋她的样子!”陈佩满脸笑意嘱咐陈洵美。 陈洵美急得头发都竖厶起来了,“什么呀!苏净晓,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这是谣言,谣言!你们都别信……” 周霖冷冷地说:“告不告诉他又有什么分别,程熠洋和李修筠都在第七国际工作。说不定他们比你知道的还快。” “我的意思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查这个案子,毕竟正勋的第一推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肯相信自己好朋友的父母会做这种事。” 周霖声音更冰了,“不管是不是他们做的,程熠洋也跟李博士过不去,他早就知道我们在查案了。把毫无意义的话嘱咐给这种非专厶业的人员,不是平白给她增加心理压力吗。” “诶?周霖学长称呼我为非专厶业人员?心里却莫名其妙开心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刚刚在……维护我?”陈洵美暗自在心里嘀咕,笑容已经溢上了嘴角。 “你这孩子,关心人的话在你嘴里说出来都那么让人火大。”陈佩无奈地摊开手掌。 “虽然苏净晓和陈洵美都说当天十一点以后一直跟程熠洋、程泱在一起,但李修筠的行踪不明,还是不能排除程家夫妇的嫌疑。”李博士若有所思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第三级目击事厶件不同寻常。第三级目击事厶件,指人类看到与第七国际组厶织任务相关的现象或者见到神族的鳞化状态。第1736号三级目击事厶件,有鹊山组厶织的卷入,折损了第七国际工作人员,还暴厶露了组厶织内部有内厶奸的事实。最重要的事,这次目击事厶件与‘龙迹’有关,事关整个神族世界的未来。第七国际的信息搜集能力远远超过鹊山,如果是有人把第七国际掌握的绝厶密档厶案暴厶露给鹊山组厶织,泄厶露了行动计划导致任务失败,那我们的确身处于巨大的危厶机之中。” “那条‘怪鱼’真的是龙吗,如果龙被黎光王子的人杀死,那狸族的中原世界不是全完了。” “现在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在死者身上我们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会在第七国际展开地毯式搜索,如果凶手藏在学校,对学厶生们实在太危险了,我们一定要找到和凶手相关的人。我们还会到案发现场进行核查,小陈,你是在场人员,到时候你也要一起去。” 要回人类世界了,陈洵美听后心情复杂,这种情况下是不适合逃脱的,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协助李博士破案,可是一想到要回到姥姥的村子又有一种想回家的冲动。 “怎么?”陈佩见她发愣,伸手碰了碰她胳膊。 “没事,我知道了。” 第七章 桫椤 ? 校园内外的山茶、月季、鸢尾花、美厶人树都开了,四处弥漫着花的香气。似乎是为了迎接初夏的暖阳,不句山上的浓雾散去了,封沂学院不再像遗落在山巅的孤岛。不句山上起得雾叫做霓光,是校长施术来保护学厶生的,当校园里紧张不安的情绪弥漫,朱厶红色的大门外就会自动升腾起雾气,将学校与外面的世界隔绝,看上去就像幻境一片。而当紧张的情绪散去,校园里充斥着轻厶松明朗的情绪时,霓光就会变淡甚至完全消散。刚刚开学的时候,学厶生们最焦虑,因此雾气最重,随着山花盛开,大家的心情变轻厶松了起来。 体术课在室外,这几乎是同学们最喜欢的课程,再加上周围的香气和明艳的色彩,笑声和美厶人树的花瓣一起裹杂在风里。和心情愉悦的同学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忧心忡忡的陈洵美,她对凶手可能藏在封沂学院的事非常在意,令她焦虑的还有自己在体术课上差劲的表现。所有人都完成了驱动纸鹤的训练,只有她到现在也只能让纸鹤跃离手心,然后便掉落在地上。画符厶咒,写信,想象收信人,捻手诀,念微咒,每一个环节都很熟练,没有问题,但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只该死的小红鸟飞起来。 冯烈尾鳎老厶师说要开始教授大家关于冰墙的知识了。他特意嘱咐道:“陈洵美,关于纸鹤传信的内容,你在课下要多加练习。” “多加练习,多加练习。”奇奇在老厶师的耳朵里对她喊道。 梁舒把站在身边的陈洵美推开,“花香都被你那股木春蓼味儿冲淡了,你走远些。”其他同学听后也下意识地远离她。她识趣地躲在了最后面。 “哎”,老厶师叹了一口气,“好了,都不要吵了。我们已经不能等了,为了赶上六厶月份的论剑大厶会,从今天开始必须进行冰墙的课程。” 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陈洵美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烈尾鳎老厶师沉着一张脸说道,“冰墙用来防御,冰剑用来攻击。高手对决的时候,能够在瞬间结剑筑墙,能力越强,武厶器越牢固,战况激烈的时候冰棱四溅,看上去很漂亮,实则非常危险。冰墙和冰剑都由施术者取自自然,一旦攻击结束,施术者停止防御或攻击,冰就会消散。剑术高超的神族,能够御剑飞行。 “每一年的6厶月,封沂学院都会举行论剑大厶会。剑术最高的学厶生,能够获得去第七国际总厶部参观一星期和去人类社厶会游览一天的机会,前五名的同学,都能够免除一个学年的学费。虽然一年级的学厶生只学习了冰墙,但防御也是战斗的重要组成部分,学好冰墙是为将来的冰剑攻击厶打基础。一年级同学中间的第一名,同样也能获得免除一个学年学费的奖励。”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有的人开始问:“前一年的冠军是谁啊?” 梁舒说道:“前两年的冠军都是周霖学长啊!” 梁漪对老厶师说道:“是啊,周霖学长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冠军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奇奇飞了出来,对她们笑道:“你们呀,不要跟人家比,他可是李博士法厶医实验室的助手,和我们的小厶美一样。” 梁漪瞥了一眼陈洵美,“我们的小厶美可是连一只纸鹤都飞不起来。” 奇奇围着梁漪转了一圈,“周霖那小子来到学校的时候就已经能御剑飞行了,他是为了去第七国际总厶部在拼命比赛的。不出意外今年又会是第一名咯。” 梁舒看了陈洵美一眼,“同样都是李博士的助手,差距怎么这么大。” 陈洵美回瞪她:“我们分工不一样,我负责擦厶拭实验器材。”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笑。 烈尾鳎老厶师咳了一声,精烁的眼睛发出有威慑力的光芒,同学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厶师闭起眼睛,伸出长着尖尖的鸟类趾骨的瘦骨嶙峋的手。 “感受光照,风吹,水流,土壤孕育着万物,”奇奇用孩子气的嗓音一本正经的解说: “祝栗山九泽湖下的千丈龙窟之力 普告万灵,随咒呼召 以女皇舜英之名 驱邪缚魅,魄无丧倾 萨多逻伽逻泥,逻阇鞞 念动咒语,感受能量在体厶内的流淌,沉积在气海,然后经过奇经八脉疏导能量……手指结印,最后把经脉中所有的力量汇聚到食指的商阳穴。” 同学们都按照奇奇的话在做,连城的手指上出现了微蓝的光芒,其他人没有任何变化,梁舒急得放下手走到连城身边观察他。连城被梁舒盯得尴尬,转身对舞清秋说:“最后一句的‘萨多逻伽逻泥,逻阇鞞’是清心咒,你的表情太急躁了,一看就没有静下心来。” 舞清秋笑着点点头,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也在指尖凝聚起一束蓝白色的光。 可是烈尾鳎老厶师的指尖却什么都没有,就在大家好奇的时候,一阵白光闪过,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烈尾鳎老厶师与同学之间平地而起了一座冰墙。虽然很多人听说冰墙或者见过照片,但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一座水晶玻璃般晶莹剔透的巨大冰墙瞬间被祭出,依然是一件无比震撼的事。 陈洵美长大了嘴巴,看着因为冰墙铸成的速度太快而被冻在里面的星星点点的美厶人树落花,震厶惊得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太漂亮了,像一个超级无敌巨无霸版的樱花果冻。这么漂亮的冰墙竟然是烈尾鳎老厶师铸造的,陈洵美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觉得这个看上去阴沉恐怖的青鸟族老厶师内心异常柔厶软感性也说不定。 老厶师把手收回袖子,冰墙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嘭”地崩裂成比沙子还细小的冰屑,瞬间在光照和落花的作用下映照出不现实的色彩,刚刚被凝在里面的落花以原来的姿厶势继续下落。 经过一节课的练习,大多数同学已经能够在指尖凝聚出冰棱。梁舒对梁漪使了个眼神,两个人走到陈洵美身边,又是一番讽刺。 陈洵美默默念着清心咒,不想理她们。 舞清秋走了过来,微笑着拉过陈洵美的手,“你应该这样”,开始耐心地指导她。 梁家的双胞胎姐妹识趣地走开了。 “刚才谢谢你呀!”陈洵美非常感激,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排挤自己。 舞清秋安慰她:“不要太在意那两个人,我看她们不惯很久了。体术课上的知识急不得,光着急和一味练习是不行的,有些东西一定要用心体会,只有在灵性层面领悟厶到所施术式的奥妙,才能随厶心厶所厶欲。” 连城也走过来:“你别看我们现在比你强一些,也是因为我们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知识比较熟悉罢了。一旦你入门,领悟了一些要领,比我们更加优秀也说不定,等着你在论剑大厶会上打败我哦。李博士的法厶医实验室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我们真的很羡慕你。” 陈洵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我只能帮李博士扫扫地擦擦实验器材,有时还会把事情搞砸。 “我一直觉得人类很聪明呢,你看看我们神族面厶临着灭族的危险,而人类却一直生存了下来,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人类的确有者非凡的高等智慧,怎么说呢,光凭适应能力这一条,也不是我们狸族能比的。所以啊,你也一定能适应这里的生活的,我相信。” 舞清秋仿佛知道她的痛处,安慰到了点子上,陈洵美厶感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回答什么,只好说了一句“谢谢”,一句出自真心的谢谢。 连城拉了拉舞清秋的手,对陈洵美说道,“我们要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和我们说。” “真好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陈洵美迸发出无比强烈的羡慕感,她终于有了自己在上大学的实感,人类的学厶生当中也有这种学习好、性格好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小情厶侣吧。 从这一天开始,每天早晚陈洵美都会用两个小时在泺水湖边练习冰墙,之所以选择泺水湖边,是因为她不想被人发现,虽然已经习惯了被人冷言冷语嘲笑,但她还是想省去那些跟无关紧要的人废话的麻烦。练习的时候离湖水远一些,提前在口袋里揣上几颗沙棠果,求神仙保佑那些长着红薯脑袋的水魃离她远一些。她左思右想也很难明白舞清秋所谓的“灵性层面的领悟”,总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论剑大厶会啊?”程泱耸耸肩,“挺无聊的,我不喜欢打打闹闹的,懒得参加,第七国际总厶部早就去过了,天天能看见你这个活人还去人类社厶会参观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政厶治抱负,再说我又不缺厶钱,免学费什么的对我没有吸引力。喂喂喂,你干嘛这种表情看着我……” 陈洵美仰着头一脸不高兴地盯着程泱,他比陈洵美高足有二十公分, 双手叉腰一脸无所谓,切,这算什么啊,自己拼命努力奋斗的目标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真是有够受打击的。 “不会用冰墙冰剑如果遇到攻击怎么办,你也能像现在一样一脸轻厶松吗?” “这正是我想说的,”程泱耸了耸肩,“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遇到坏人不被打死就行了,干嘛要跟别人比来比去的,跟人打仗很有厶意思吗?把攻击术和防御术弄得像娱乐项目似的,把战争搞得像多值得欢呼雀跃的事一样。我觉得很无聊。” 陈洵美皱了皱眉,“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听起来也挺有道理的。不过,你真的不是怕输给周霖学长吗,毕竟他那么厉害。” “他?咳咳,”程泱立刻换成轻蔑的表情,“我会怕他?你这死丫头真的是……咳咳,一句话噎死我了。” 谁知道周霖正好也下课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面无表情地路过这里,淡淡丢下一句,“他比我厉害。” “听到了吧,啊哈哈,你听到了吧?”程泱表情夸张地指着周霖的背影大叫。 陈洵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的是够了,看看人家多谦虚,摆明了懒得理你。” 程泱气得抬手拍了她脑袋一下,“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区区一个论剑大厶会被你说得有多难一样。” “那你今年也参加啊,打败周霖,我就承认你比他厉害。” 程泱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那家伙今年不会参加了。他已经没有了参加的意义。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在瞎忙些什么,放弃吧,论剑大厶会没什么意思,战斗的激厶情也好,远大的理想也好,在战争的残酷面前就像无知者闹出的笑话。” “为什么啊,周霖学长也讨厌论剑大厶会吗,他为什么忽然就不参加了,前两届明明是冠军的说。” “他不会参加了,他甚至不想再使用冰墙,周霖上次用冰墙保护桫椤的时候被桫椤从背后攻击了。桫椤可是他最信任的人。还有你能不能别一见他就喊周霖学长一见我就喊程泱,稍微统厶一一下好吧。” “桫椤是谁啊?”陈洵美并没有注意他后面抱怨的话。 程泱的眼神涣散起来,明明是看向陈洵美,视线却像越过了她,“你别看周霖那小子现在这样,以前可是个天真纯良的腼腆青年呢。” “怎么可能?他现在的性格可是跟大叔一样。” 上课铃响了。 “回头说吧,晚了晚了。”陈洵美死死抓着程泱的袖子不让他走,“你就翘一节课吧又不会死,不告诉我我会好奇到疯掉的。” “放开我啊木春蓼女,哎呀你一个一年级生不厶上厶课会被老厶师记住的,真的,赶紧放开我。” “我无所谓啊,反正下节没课。” 程泱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好吧,服了你了,我投降。”他走到长椅前坐下来,陈洵美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生怕他反悔。 “周霖其实是个神厶经纤细很敏厶感的人呢,他会变成现在这样油盐不进,都是因为从前对人不设防被狠狠伤过的缘故。到封沂学院学习,进到李博士的实验室,甚至参加论剑大厶会,都是为了那个狐族女。” “狐族?”陈洵美想起在李博士实验室看到的紫髓毒蛛藤浸泡的灵狐尾巴,那是一个一旦死亡就会消失在人的记忆中的族裔,说起来留住灵狐尸体的部分组厶织还是周霖的功劳,等等,难道说这件事也和那个狐族女有关。 “没错,那女孩儿叫桫椤。跟周霖关系很好,是青梅竹马,后来不知怎么的,性厶情大变。周霖追着查了几个月,才知道是被鹊山组厶织的人捉去做了佣兵。周霖就跟疯了一样,带着同样是毛头小子的我把桫椤救了出来。可是呢,人家一点也不领情,就跟被洗厶脑了一样,一面装作和周霖很亲近的样子,一面盘算着怎样回到鹊山组厶织中。周霖变得非常没安全感,被她折磨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再后来啊,想想也是气人,周霖那个傻厶子一直都很信任她,为了她的事苦练各种术式,考入封沂学院,加入法厶医实验室,说要保护她什么的。我就知道桫椤没安好心,提醒了他无数次他都不信,最后还是被她给暗算了。鹊山的人明显就是桫椤引来的,周霖还筑起冰墙保护她呢,结果,就像我一开始说的,被从背后攻击了。” “然后呢,然后呢?” “不明白他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到现在还觉得桫椤是好人,不允许我说她半句坏话。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只比桫椤晚两年,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了,你说说他什么时候对我像对桫椤那么好过。学长我啊很伤心……”边说边假惺惺做了个受伤的表情。 陈洵美心里想说你跟个女孩子争什么,却安慰他道:“他也很维护你的,在法厶医实验室还顶撞李博士呢……” “啊?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这小子。” 陈洵美赶紧住口,再往下聊势必泄厶露实验室的机厶密,程熠洋和李修筠都是1736号第三级目击事厶件的重大嫌疑人。她很了解程泱,却并不熟悉他的父母。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周霖的故事后,陈洵美对他变得十分在意。去实验室工作的时候,经常无意识地盯着他的脸看个没完,想象他和桫椤的故事,想象他在被人伤害以前到底有多天真多阳光,到底是受到了怎样的欺厶骗才变得像现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正在做实验的周霖实在是没办法无视一道直直射过来的热切目光,终于忍住不抬头问她一句:“我脸上有东西吗?” 陈洵美没皮没脸地“嘻嘻”笑了笑,摇摇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傻,忽然蹦出一句:“周霖学长你去参加六厶月的论剑大厶会吧,我会为你加油的。” “嗯?”周霖完全没料到她会忽然提这件事。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心血来厶潮,陈洵美暗自盘算很久了,如果周霖一直对桫椤打伤他的事不能释怀而拒绝使用冰墙,那会非常危险。法厶医实验室虽然挂靠在hpc下,但毕竟会接手第七国际总厶部的重大案厶件,一个不小心就会和凶嫌正面交手,身为李正勋博士的第一助理,如果周霖对冰墙攻击有心理阴影那还得了。 “我没兴趣。”他低下头继续工作。 “我我我知道你不想使用冰墙,但但是啊,怎么说呢……人总是要过自己这一关的。你不能一辈子不使用冰墙吧。像我啊,我虽然这么笨,还是在努力为比赛做准备呢,那个说不定我这样的人还能拿一年级的第一名呢,被人嘲笑啊奚落啊我也没什么的,咬咬牙就能过去……” “你结个冰棱试试。”周霖不耐烦地打断她。 “啊?哦。”陈洵美硬着头皮地伸出手指,“萨多逻伽逻泥,逻阇鞞”,她小声念着微咒,食指间出现一道孱弱的蓝光,持续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就这不到一秒的时间还是她每天早晚练习的结果。 陈洵美紧张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周霖冷冷地说:“听说你现在还飞不起一只纸鹤。” “啊……那个啊……其实我……” “论剑大厶会就算了吧,会受伤。” 陈洵美忽然挺厶直身厶体,双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已经把自己的脸拍红。 “你干什么?”周霖奇道。 她鼓足勇气,走到周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句一顿严肃地说道:“一年级的比赛排在第一天。如果这次论剑大厶会我拿了一年级的第一名,你就去参加高年级的比赛好不好。”原来拍脸是给自己打气。 周霖有一瞬间的震厶惊,但很快换回了冷漠的表情,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那就是默认了,我一定会拿第一名的。”不等周霖回话,她已经跑出了屋子,大口喘着气,这样计划算是成功了吧。 找谁帮自己呢,光加强训练量是不够的,陈洵美知道自己肯定有什么地方还没有开窍。舞清秋和连城已经能祭出足以能低档冰剑攻击的冰墙了,他们也把能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技巧全部传授给了自己,但是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用语言传达的。而程泱对自己参加论剑大厶会非常反厶对,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很疯狂,周霖不可能再去参加比赛,而且一个连一道冰棱都祭不出的人参加比赛很危险。最后,陈洵美想到了奇奇。 当她鼓足勇气踏入烈尾鳎老厶师那间低气压阴冷暗仄的办公室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疯了,但是老厶师听她说想借奇奇帮自己特别加训的时候,竟然意料之外的爽厶快答应了。 陈洵美接下来的日子都忙得不亦乐乎,大量的作业,繁杂的实验室工作,还有奇奇的特别加训。连路人的嘲讽和冷视都无暇顾及了。 第八章 论剑大会 ?六月初,天气晴朗。 陈洵美看到一辆汽车开在校园里,暗自纳闷儿,这是哪家的富豪,把汽车运到山上来了。不句山的山路崎岖,全都是行人走出来的,难道要活活把一辆车扛上来不成,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这汽车忽然加速,岔路口忽然走出一个行人,陈洵美想大呼一声,可惜来不及了,那不是周霖吗,她在看清周霖的一瞬便冲了出去,用厶力推开他,汽车径直撞到自己身上。 陈洵美被撞得腾空而起又狠狠落地,血流如注,她觉得胸腔里的器官一定被撞伤了,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反而头涨得厉害,那是一种头骨碎裂般的剧痛。完了完了,这下子真的死定了。 周霖一脸震厶惊,跑了过来。那汽车被重新启动,眼看就要撞过来了。陈洵美看到周霖挡在她身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被碾死。 “走开!”她忍痛喊出一句,一口血喷了出来,差点晕厥。 只见周霖忽然伸出手臂,巨大的冰墙拔地而起,看不到升了多高,只觉得目光所及的高度都是一片莹白,强光迫使陈洵美眯起了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冰墙崩裂,汽车也消失不见。 陈洵美头痛欲裂,但发现自己的血迹不见了,嘴里腥咸的味道也消失了,刚刚出现的一切都是幻觉,是一种以死亡压厶迫的形式袭来的幻觉。 “你疯了吗。”周霖皱着眉头扶起她。 “那汽车要撞你,怎么回事,如果我……” “如果你不碍事,我早就抓到刚才那个人了。就算你不跑出来我也死不了。”周霖说道。 这个时候程泱跑了过来,“周霖你说句谢谢会死吗!” 周霖没有回头,问陈洵美:“你起得来吗?” 程泱急道:“你傻啊,老厶子在二百米开外都感觉到大荒巫罗的余波了。木春蓼女替你挡那一下怎么可能自己站起来……” 后来的话陈洵美没有听到,她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三天后,医务室的床厶上。 程泱告诉她,那天的汽车是幻觉,大荒巫罗攻击的是人的大脑,如果那天她真的以为自己流厶血死了,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多亏周霖用冰墙挡住了攻击,她才能恢复神厶智。不过脑神厶经被伤得不轻,需要多加休息和治疗。 “那可不行,马上就要到论剑大厶会了,我的冰墙还没有练习好呢。” 程泱拉开窗帘,回头问她:“你脑子没病吧?啊对了,你脑子确实有病,现在。” “你脑子才有病呢。不是告诉过你,我答应了周霖学长一定要拿一年级的第一名。” “不是告诉过你要统厶一一下称呼吗,你这样我会很没面子的。”程泱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好啦好啦,我答应过周霖。” “就说你脑子有病。你比赛就是为了让他重新使用冰墙,现在他用了,你还瞎逞能个什么劲啊!” “你不懂,这不一样,他还没有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果他能像以前那样参加比赛就好了。” 程泱坐下来开始削苹果。 病房里一阵沉默。 “谢谢你啊,救了我。”陈洵美心里涌厶出感激之情。 只见程泱把削好的苹果放进自己嘴里,“啊?你别误会啊,我是自己想吃。对了,苹果是一年级那个叫什么舞清秋的小厶美厶女和她那个不怎么样的男朋友送来的,至于你呢是周霖背来的。我今天就是想来看看有什么吃的。” “你真的是够了!”陈洵美强忍着把枕头扔到他脸上的冲动。 说起来在不句山上吃到新鲜的水果真的不容易,不知名的野果有不少,但苹果应该是从虎牙街买来的,陈洵美盯着苹果挪不开眼。 “你想吃啊?”程泱拿出一个晃了晃。 陈洵美点了点头。 “给,自己打皮吧。我还有课先走了。”程泱放了一个苹果在她枕边,自己又往口袋里揣了两个,悠闲地走出了医务室。 “你真的是够了!”陈洵美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楼道。 陈洵美一直放不下论剑大厶会的事,经常在晚上溜出去偷偷练习。在奇奇的指导下,总算能祭出了一面像样的冰墙,挡敌人一剑两剑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祭出冰墙的速度和位置的精确度。她一直没有去上体术课,不知道同学们都练习的怎么样了,不过和当初那个连一道冰棱都祭不出的自己比起来,她已经很满意了。 “祝栗山九泽湖下的千丈龙窟之力 普告万灵,随咒呼召 以女皇舜英之名 驱邪缚魅,魄无丧倾 萨多逻伽逻泥,逻阇鞞” 一人多高的冰墙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动人的光芒,陈洵美嘴角微微上扬,忍耐着头部的震痛,总算能安心入眠了。 论剑大厶会的第一天虽然不是比赛最激烈的部分,但大一的新生对各种活动比较积极,所以观众人数很多。 程泱和他的小女友一早就坐在了观众席上看热闹。 陈洵美想过去打个招呼,想了半天没想起他身边的小女友叫什么,只觉得他又换了一个女友,只好远远对他们点了点头。周霖没有坐在程泱身边,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来比赛现场,陈洵美有点失望。 陈洵美所在的国际关系学院有八个人报名参赛,是报名人数最多的学院。这也难怪,国际关系学院的国际法厶学、外交学等专厶业是想去第七国际工作的学厶生们的首选专厶业,所以封沂学院的国际关系学院也被成为第七国际工作人员的摇篮。不过不管报名人数多么多,每个学院最终也只能推选两个人参加比赛。 推选赛中获胜的两个人,将会代厶表国际关系学院与抽签决定出的生命科学学院进行第一轮的比赛。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因为一年级的学厶生还没有学习冰剑格斗术,只要祭出冰墙,接住一到五级的五种攻击就可以了,冰墙承受的攻击程度越高,被损坏程度越低,评委给出的分数就会越高。 一到五级的攻击越来越强,分别是鲛人的水龙吟、漠北赤蜥蜴的火矛、青丘狐族的绳缚、妖狼的毒涎以及评审老厶师的冰剑攻击。 推选赛以抽签的形式进行两两对决,最终决定出胜出的两个人。 陈洵美第一轮对战的是连城。 四组八个人分别上场了。 只见四位鲛族的评审站在高墙上,各自拿出以盘旋的银白色长龙的身厶体为主体的长弓,做出挽弓搭箭的姿厶势,姿厶势很夸张,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哪有箭啊?”陈洵美侧头问连城。 “危险!”连城皱眉提醒她。 再回过头时,评审老厶师祭出的锋利的水箭已经朝着他们射过来了。水龙吟和冰剑一样,都是念动微咒驱使自然力量瞬间生成的武厶器。 每位评审射厶出了两支水箭,陈洵美慌慌张张祭出了冰墙,冰墙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但估计着能挡住射厶向自己的这一箭。 忽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厶震颤,她头一晕,感到自己飞上了天,那感觉就像坐着从1楼升到100楼的超高速电梯,差点吐出来。没错,她确实飞起来了,那是连城祭出的冰墙。 连城在下面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你刚刚跟我说话,一紧张就没控厶制好力度。” 陈洵美把胃里涌厶出的酸水咽下去对他喊道:“你放我下来啊要晕死了。” “哦哦哦……”连城一脸愧疚,慌慌张张地收了术,可是因为太紧张,收术的速度太快,陈洵美跌了下来。还好连城眼疾手快,跃到旁边同学的冰墙上又跳起来,拎住了陈洵美的后衣襟。狸族果然有跳跃的天赋且行动敏捷,连城拎着她在空中甩来甩去,落地的时候陈洵美觉得自己就像只耗子被猫叼在嘴里。 丢厶了大人了,“周霖没来太好了,周霖没来太好了。”她在嘴里碎碎念着,就这种水平别说拿一年级的第一名,不被人吓死已经不错了,和连城的学院级别示范性冰墙动作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小儿科。“周霖没来太好了,哎呀妈呀,周霖没来太好了。” “你在念叨什么?”连城问她。 “没没没没什么。” “第一组,陈洵美胜出。” “为为什么啊?”陈洵美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连城笑了笑对她说:“我刚才看到了,水龙吟的两道水箭全被你的冰墙挡住了,你的冰墙祭到了我前面。” “不是吧!这样也行?那漠北赤蜥蜴的火矛攻击你一定能赢我的。” “推选赛是一局定胜负的,进入决赛才能比满五局,我已经出局了,你要加油哦。”连城对第三组胜出的舞清秋伸出大拇指给她打气。剩下陈洵美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第二轮她要对战的是梁舒,梁舒总不会比连城厉害吧,陈洵美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她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刚刚被连城的冰墙顶上了天,没有完全恢复的旧疾找上了门,太阳穴一阵阵刺痛。 “我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梁舒不满地看着她。 “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站在这儿?” 梁舒一步步向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我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进入封沂学院的国际关系学院学习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付出了比你多千倍万倍的艰辛,才能够站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进入封沂学院?有什么资格去李博士的法厶医实验室做助理?周霖成为李博士的助理前,已经有自己的科研成果,进入封沂学院前,已经有了跟鹊山组厶织实战的经历,你有什么资格和这样的人成为同事?连城凭什么让着你,程泱凭什么总是帮你说话?就因为你是弱者,你是人类,弱者有理是吗?” 陈洵美连连摇头,“这是个意外,我……我到这里来是个意外。” “既然是意外,就让事情回归正轨吧。不属于这里的人就离开好了。” “梁舒,她是第三级目击事厶件的相关人员,不能回家,无处可去,你怎么能跟她说这样的话呢!”舞清秋阻止她道。 “你看,又来了。可是不管是封沂学院,还是神族世界,我们所面厶临的现实,都不允许我们为任何人提厶供特厶权不是么?我们不是靠相互施予同情活到现在的,封沂学院平等公厶正的精神何厶在?” “那你就在赛场上打败她啊,一定要用语言羞辱对手吗?对一个非神族的人来说把冰墙练习到这种程度,说明她付出的努力一点也不比你少。” 陈洵美一阵心虚,听着舞清秋对自己袒护,的确是给了人类特别待遇,梁舒说的没错,她并没有连城厉害。想到这里连小厶腿都微微抖了起来。不如就这样走吧,在没有彻底失败之前退赛。 不行,“可是我已经和周霖说过要拿一年级的第一名。现在看第一名是没什么可能了,可是如果就这样弃赛,岂不是连决心都输掉了,拿什么说服周霖……”她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席,看到程泱站起身来对她招手,虽听不到声音,但可以确定是在让她放弃。她闭上眼睛,拼命摇头。 再看向程泱时,发现他指着选手通道的方向对她喊着什么。 “小厶美!小厶美!”原来苏净晓拉着周霖站在那里。 评审老厶师牵着四只漠北赤蜥蜴走上场,漠北赤蜥蜴和青鸟族豢厶养的耳中人斗木獬一样都是被神族驯养的神厶兽。 蜥蜴被评审老厶师放开后,显得非常亢厶奋。 比赛的哨声响起,赤蜥蜴的鼻子忽然喷厶出可以看到形态的热气,接着从嘴里突出长长的火舌。 “是这个吗,火矛?”陈洵美一边念咒结印一边侧头问梁舒。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你觉得呢!嘿!”梁舒大叫一声,“不对劲啊。” 火矛与冰墙相撞,冰墙炸裂的声音像夏日夜晚的落地响雷,震得人耳膜发痛,冰花四溅,割伤了同学们的皮肤。 “第二级别的攻击这么激烈啊!”陈洵美不断结着冰墙,却发现赤蜥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是她已经没有了开口说话的闲暇。 观看比赛的人群沸腾了,大家为比赛的竞赛而欢呼。苏净晓在运厶动员通道那里高声对陈洵美喊道:“小厶美快跑!太危险了快跑!” 陈洵美的四周都是白烟,她头痛欲裂,几乎要跌在场地上,已经听不到苏净晓的话,也看不清前面的状况,只能咬牙坚持。运厶动员都四散逃开了,赤蜥蜴并没有停止吐火的意思。 这个时候,一只赤蜥蜴竟然冲着她飞奔过来。白烟被搅散,四周已经空无一人,评审老厶师在制厶服其他三只蜥蜴,观众席已经开始紧急疏散学厶生。出状况了,“我会死!”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这个时候离她最近的是周霖和苏净晓,周霖翻过护栏跳进场内,祭出一把冰剑直直厶插厶进赤蜥蜴的喉厶咙处。 可是赤蜥蜴的奔跑速度太快了,剑插厶入它身厶体之前又吐出一支火矛,火矛穿过陈洵美结的最后一道冰墙时势头虽弱,温度依旧很高,一下子把她的丝厶袜和裙子点燃,赤蜥蜴巨大的身厶体不断挣扎,将她举起又抛出去。冯烈尾鳎老厶师追过来,在赤蜥蜴的身上又插了一把剑。 她头痛欲裂,身上又起火。周霖跑到她身边,拿衣服把她身上的火扑灭。 周霖和烈尾鳎老厶师同时看向陈洵美身后的方向。“那个黑影……快去追!”烈尾鳎老厶师抱着拼死挣扎的赤蜥蜴的脖子对周霖高声喊道。 周霖低头看了看已经昏厶厥过去的陈洵美,并没有按他说的做。 这个时候程泱和苏净晓都跑进了场内,程泱被浓烟呛得咳嗽不停,“这回看到脸没有?” 周霖摇头,“救人要紧。” 除了陈洵美,还有两个运厶动员被赤蜥蜴伤倒,周霖背起她,程泱和苏净晓分别扛着另外两个人赶去了医务室。 程泱跑过来,问看清人没有。把手搭在周霖脖子上,用下半年的桃花运表示绝不是自己的父母。周霖一脸嫌弃,打开他的手,“案子侦破之前,别跟我套近乎,我跟你没那么熟。” 梁漪走过来,挽住程泱的手说绝不是他。程泱说妹妹比姐姐漂亮,人也可爱。陈洵美转身就要走。梁舒气得嘴歪眼斜,抱着周霖的胳膊撒娇。周霖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第九章 岱舆山 ? “两次都没有看到他吗?可真是浪费了李博士好不容易推测出的好线索。” 陈洵美厶感觉自己小厶腿很痛,半昏睡中听到有个男人在说话,陌生人。 “不能怪周霖吧,两次都是为了救人才……” “程泱你闭嘴。” 陈洵美睁开眼睛,看清了病床前争吵着的人。一个长得和程泱颇神似,贵气十足的中年男人,架着一副眼镜,衣冠整洁,比程泱更斯文。这人上下打量着周霖,看不出生气但给人的威慑感十足。 “爸,你别在这吵,打扰病人休息。”程泱把他往病房外推。 原来这就是程泱的父亲程熠洋,“布偶猫……”陈洵美不小心说出了声。 三个人一同看向她。 “木春蓼女!”程泱欢呼一声。 程熠洋走到床边,“我是第七国际的工作人员,需要对你了解一些情况。” 程泱拽着他胳膊怒气冲冲地说道:“爸,你出去,你再不出去我要叫大夫赶人了。” 程熠洋皱皱眉头打落他的手,退到门口时指着一直默不作声一脸淡然靠在窗边的周霖说道:“我不信任你,一直都是。” “爸!出去!” 陈洵美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周霖对着她跑了过来,她无视掉表情丰富的程泱忍着头痛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谢谢你啊,周霖学……又救了我一次。” 程泱对陈洵美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管在论剑大厶会上,学校加强了安保措施,大厶会开始之前学校也准备了应急方案,但还是被潜入校园的鹊山组厶织工作人员下了手。比赛用的四条漠北赤蜥蜴忽然癫狂,饲养员查不出原因。周霖从发现可疑人员的地点提取了草坪的样本,发现了圆叶茅膏菜的腺毛,赤蜥蜴对这种食肉植物严重过敏。李博士的推断,作案人先潜伏厶在西北方向的观众席,赛场中心气压原本就低,嫌疑人在比赛开始人潮沸腾的时候放出圆叶茅膏菜的粉末,随着蜥蜴喷火,现场更利于粉末的扩散。嫌疑人很快逃离作案现场,早在陈洵美等人做出反应之前已经跑到了安全地点,也就是风烈尾鳎老厶师和周霖看到的位置。周霖和苏净晓在赛场西北方向的观众席仔细排查,发现了圆叶茅膏菜的粉末,证实了李博士的猜测。可是这种植物的生长环境非常特殊,神族世界广袤无边,圆叶茅膏菜只生长在海上岱舆山1000米高的山地湿草丛中。 “岱舆山那地方连1405焚月号都不通航,根据植物的特征,可以将神族世界的植物划分为六大区域,而岱舆山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区域,那里的植物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同。所以,岱舆山的湿地草丛、山谷,河流,都是第七国际的自然医学组厶织重要的药厶品原材料产地。”程泱长吁了一口气,“懂了吗?” “这么说,嫌疑人不是鹊山组厶织的,是第七国际自然医学组厶织内部的人?” “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你怎么能那么确定地说出嫌疑人身份,李博士都只是做出推断呢,只能说,嗯,可能这个人可第七国际有关。” “你是不是漏掉什么重要的部分。”周霖冷冷地问他。 程泱忽然嬉皮笑脸地走到周霖身边,搂住他脖子说道:“哎呀没错我家那位女王大人确实在自然医学组厶织工作,不过我用我下半年的桃花运发誓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我老妈,你不信我吗?” 周霖打掉他的手,一脸嫌弃地说道“案子侦破之前别跟我套近乎。”转身往门外走去,边走便用低沉的嗓音对陈洵美说道:“你好些了就去实验室报道,有任务。” “真是无情的人!”程泱无奈地伸了个懒腰。 陈洵美看到程泱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他真的确定案厶件与自己的父母无关吗?程熠洋这么着急地来病房探听自己的情况,难道只是因为工作认真负责? “你在想什么?”程泱忽然问她。 “我在……我怎么觉得腿不疼,”她掀开被子看了看打着厚厚绷带的小厶腿,“反而头比较晕?明明记得烧的是腿来着。” “说明你脑袋本来就有问题。” “走开!出去出去!” “因为胖脸妹妹为了你配了一天一夜的烧伤药,她配的药治烧伤就像水泥糊墙一样简单,很快你的皮肤就能重新光溜溜了,重新长出猥琐的大叔腿毛也需要不了多长时间。” “你才有猥琐的大叔腿毛呢。哎呀你简直烦死了!”陈洵美终于忍不住把枕头扔向他。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被程泱接住。 “净晓人呢?” “胖脸妹妹大概在准备你们的任务吧。我走了,有事联厶系。不过我建议你最近还是别找我了,避嫌。” 陈洵美忽然心中一紧,“你今天就是来看看我的吗?”见我好了就离开,自己的父母是作案的嫌疑人。后面的话她忍住没有说。 “不是,我是拦着我爸,我怕他跟周霖打起来。每天来看你的是周霖和苏净晓,我现在不想跟你们实验室的人有什么联厶系。”他见陈洵美一脸失落,又换上招牌式的贱笑说道:“旁边的苹果我能拿吗,木春蓼女?” “拿走吧,给我剩一个就行。” 程泱只拿了一个在手里,往空中一拋然后接住,回头对她笑道:“多谢!” 案厶件侦厶查工作远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神奇,小说里的侦探擦擦眼镜喝口茶的功夫就能确定犯人是谁,而现实生活中的刑事鉴识需要时间,需要团队合作,需要技术支持。李博士的法厶医实验室用了4个月的时间对第三极目击事厶件案发现场的证据进行搜集,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李博士重新去现场侦厶查的申请终于被批准下来了,按照道理这么事关重大的案厶件组厶织上应该很着急,但无奈牵扯到人类,而且李博士还要求去岱舆山侦厶查,牵扯了比较激进的左厶派人员的利益,导致申请被一拖再拖。而且,虽然组厶织允许他们去岱舆山调厶查,但岛上的禁地一概不允许他们进入,恐怕还会派人来监厶视。 李博士会带着周霖、苏净晓以及案发日在现场有停留的陈洵美等人出差五天。同行的还有组厶织上派来的一位船长,商牟鷁。 离开漳阳岛的时间在晚上,他们乘坐的是一艘中型远洋船。 “所以凶手是程泱的父母吗?”周霖问李博士。 “我从来没那么说过,你这孩子还是太着急了,凶手是谁交给第七国际检厶察院去判定,我们要做的工作是进一步搜集证据。” 上船之前周霖还在不安地和李博士做着交流,听起来不管是理性上还是情感上他都不认为程熠洋李修筠夫妇有罪。陈洵美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口不对心的人,也许最相信程泱的话的人一直都是他呢。 上船后,原本晴朗得像玻璃般的夜空变得朦胧模糊,浓雾将漳阳岛遮蔽,这也是对岛屿的一种保护。陈洵美在床厶上翻来覆去,思绪很乱。这一次她要回到姥姥的村子了,不知道厶家人怎样了,她的父母离异,工作很忙,他们一定都以为自己死了,会很伤心吧。她有些想家,但目前逃跑回家是不负责任的,案子没破,还有很多人依然处于危险之中,而且如果她跑回家,对神族世界人类的利益是不利的,第七国际也不会放过她,再次把她捉住恐怕就不会是把她送到学校这么温柔了。迷迷糊糊直到凌晨2点钟才睡着。 船身猛地一晃,停了下来。再睁开眼已经早上了。 他们第一站到达的是四月礁的岱舆山。岱舆山四周礁石密布,大船没有办法通厶过,只能上小船。船长商牟鷁要留在大船上。 李博士很奇怪,“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连陈洵美都觉得,总厶部派来的船长肯定被下达了监厶视李博士的任务,这人却不肯随他们一起上岸。“你不跟我们去啊,你的领头上司不会怪你吗?” 船长一脸严肃地对李正勋说道:“李博士,我相信你。你们去调厶查吧,给我死去的同事朋友一个公厶道,我留在这里看船。你们只要小心些,别给那些人留下把柄就是了。” 这个时候,陈洵美才意识到李博士在神族世界的民众心中的确有着极高的地位,哪怕是反厶对他的左厶派人员中也有人对他保持很高的尊重。 周霖和苏净晓划船,陈洵美抱着箱子,李博士在观察四处的状况。 周霖忽然停了下来,苏净晓还在拼命划,结果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原地打了个转。 “怎么了周霖?”李博士问他。 这船上只有他一个狸族,感官比其他三人灵敏,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他盯着平静的水面摇了摇头,“也许看错了。” “哎呀!血血血血血!”陈洵美指着一股铁锈色的血流惊得跳起来。 “不是血,”周霖把船调正,“别在船上跳来跳去。那是植物里含的丹宁的颜色。” “是这岛上的植物吗?怎么染到海水的。”苏净晓一看着陈洵美笑一边问周霖。 周霖抬头看了看岱舆山上的积雨云,“这座山上经常下雨。来自海洋的潮厶湿空气与高大绵长的山脉相撞,在山顶上形成云雨层,河流裹杂着植物中的色素流厶到海水里,就是你们看到的血红色。” 李博士用水壶灌了一罐河里的水,水是浅粉色的,“你们也渴了吧。” 陈洵美确实想喝水,但看到水的颜色实在是难以下口。周霖接过李博士的水壶喝了起来,她这才用手掬了一捧水,舔厶了舔,水的味道很甘甜,便大口喝了起来。 “周霖,从这里爬到山顶要多长时间?”李博士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周霖静静站了一会儿,抬头在看些什么,“如果顺利的话下午两点钟之前能爬到山顶,但下山比较困难,只怕下山时天就黑了,赶夜路太危险,我们最好在山里休息。” 陈洵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高,李博士,如果你累的话就……”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苏净晓打断她,悄悄对着她耳朵说道:“你别看李博士年纪大,只怕比咱们都有劲儿呢,周霖都不一定能跟得上他。” 简直难以相信,不过苏净晓说得没错,李博士一直走在最前面,脸不红气不喘步伐稳健,周霖怕她们两个落下,默默跟在最后。 自从论剑大厶会后,陈洵美还没怎么和周霖说过话。她停住脚步,等周霖赶上来,想跟他说两句话。 周霖背着厚厚的登山包,塞着耳塞在听歌。 “你听的什么歌啊?”陈洵美指着他耳朵问。 “相声。”周霖淡淡地说道。 “真的假的啊!”头一回看见有人面无表情地听相声,这跟他的形象实在太不相符了,年纪轻轻喜欢听相声就算了,脸上连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在心里笑吗,“好吧,你内心活动还挺丰富的。” “什么?”周霖摘下耳塞问她。 “没没什么,你接着听,不用理我。” “你是不是头疼?” “没事,早就好了,脚也早就好了。”我都能蹦起来,她在心里想到。 “你要是累的话就抓厶住我,别落在后面。” “既然你这么说了的话”,陈洵美攀住他手臂,“我就不客气啦。”她忽然觉得周霖内心绝不是像表面那么冷冰冰的人,心思细得很,李博士心里装着许多案子,冲在最前面,苏净晓心思也就是普通女孩的水平,现在自顾不暇,只有周霖还记得她大病初愈。周霖对程泱爱答不理,其实一直在替他的父母辩解,登山的时候默默走在女孩子后面,虽然不苟言笑却喜欢听相声,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一旦了解了便很好相处。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陈洵美已经没有力气了,周霖也气喘吁吁,她放开周霖的手臂,在后面帮他推着登山包。 “不用帮我。”周霖挑眉看了看她,有些不满。 “我就推一会儿,你这包太沉了。就一会儿。再说我都拽了你半天了,你稍微歇歇。” 他们又一起走了很久,虽然一路无话,倒也不觉得尴尬。 快到山顶的时候空气越来越潮厶湿,他们提前把雨衣掏了出来穿在身上,减轻一下负担,谁知最后真的下起雨来了。 山风很大,虽然穿着雨衣,他们的头发和裤腿也都湿厶透了。 李博士忽然停住了脚步,高声喊道:“周霖,你过来。” 他们三个人都跑了过去。 只见在山岩的缝隙中钻出一株像毛毛虫一样的草,长着黏糊糊的粉毛,粉毛裹厶着一只死掉的长舌蝇。在雨水的冲刷下虫子依然被缠得很结实,粉色腺毛的顶端有小小的水珠,不知是雨滴还是植物分厶泌的粘厶液。 “就是这个,圆叶茅膏菜。”周霖拿镊子夹起植株,放进了玻璃瓶。 苏净晓激地喊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这么大一株对照体。” 李博士摇了摇头,周霖也站在原地不说话。 陈洵美被大风吹得浑身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周霖静静地说道:“这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现在下去就前功尽弃了,李博士从我们采集到的药厶品纯度和规模上推测岱舆山上一定有大片的人工药草种植基厶地,第七国际的自然医学组厶织明确规定采草药不能破厶坏岱舆山的原始生态环境,如果找到草药田,将会构成扭转案厶件局势的重大证据。到时候,势必能揪出第七国际官僚体厶制下的一大批渎职者。” “哪有那么简单啊,”陈洵美又打了个喷嚏,“你们神族世界的人好天真,有政厶治的地方就有黑厶暗面,任何触犯他们之中某些人利益的行为不管正义与否都会受到打厶压,这个不分是历厶史还是未来,不管是哪个国厶家,都是一样的。靠一片草药田就想揪出渎职者,未眠太异想天开。” 李博士忽然严肃起来,“怎样判厶决他们是法厶官的事,我们的任务是搜集证据。证据是不会撒谎的,黎明前的暗夜再黑,也总有阳光投射下来的那一刻,总不能让星星都被云层遮蔽。” 陈洵美有些羞愧,她不该把人类社厶会那一套处世学问拿出来打击大家的信心,同时对李博士的尊敬又多了几分。 周霖说得没错,岱舆山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傍晚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停住脚,把登山包从身上扯下来放在旁边的岩石上,岩石被压得晃了晃。 陈洵美看他动作有些吃力,便问道:“太累了吗,我们休息会儿吧。” “没。”他把自己的雨衣脱了下来,递给陈洵美,然后又背起包继续赶路。 陈洵美呆愣在原地,直到苏净晓拍拍她肩膀说道,“你不是冷吗,先披上吧。”这才反应过来周霖做法的含义。 这件雨衣很大,周霖很瘦,穿在他自己身上像一件斗篷,套在陈洵美的雨衣外面绰绰有余。除了湿掉的裤脚和头发依然很难受,她已经好过多了,至少不会冻得哆嗦。 他们在快到山顶的一片小厶平原上发现了大片的草药田,不仅有会使漠北赤蜥蜴迷失心智的圆叶茅膏菜,还有相思子、罂粟等许多配置毒性药厶品的药料。越有毒的东西越漂亮,这些鲜艳夺目的毒花毒草在夕阳的映照下发出异样的光芒,美得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周霖和苏净晓小心翼翼地做着采集工作,陈勋美在一旁把草药田的样子画了下来。她画工不错完成速度也很快,李博士让她连同草药田周围的环境,岱舆山的地貌特征一并用画笔记录下来。 第十章 四月礁 ? 夜色降临了,他们在背风的山岩缝隙处扎了帐篷,点火把衣服烤干。 “明天凌晨就要出发,你们几个赶紧休息,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一来时间有限,二来久留很可能遇到什么变故。”李博士说。 “我也觉得,好像过于顺利了。” “你们睡吧,我守夜。”周霖往篝火里加着干柴说道。这些干柴是他们找了好久才在山谷里找到的,迎风面的树木大都很潮厶湿。 陈洵美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怎么也说不着,只觉得浑身发厶痒,脖子上像有虫在爬。她抓了抓,起了许多小疙瘩。 苏净晓被吵醒,睡眼惺忪的,被她脖子上的小红点吓精神了,给了她一盒防虫药膏,“这虫子真是的,怎么光咬你不咬我,你什么血型?” “b型。” “啊,我是o型,看来b型血比较受欢迎。” 谁知涂上药膏的地方更痒了,陈洵美脖子上被她抓出一片一片硬币大小的疙瘩。 “周霖周霖,你看看她这是被什么虫子咬的,不会中毒吧?”苏净晓拉着陈洵美冲到周霖面前。 陈洵美见周霖盯着她睡衣领口处,不禁脸颊发烫。他目光坦荡,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你看她越来越严重,都红到耳后根了。”苏净晓伸手撩她头发。 陈洵美忙挣开她,“那那那不是……” “这不是虫子咬的,是潮疙瘩。你别给她乱涂药,过敏就麻烦了。有没有带去湿毒的药?”周霖问。 “没有。”苏净晓摇头。 周霖对陈洵美说:“你去换件衣服,在火边坐会儿吧。” “要不我看着火吧,你去睡一会儿。”陈洵美想反正她也不想躺回帐篷了。 “你不行,咱们跟人家比就是半个聋子。”苏净晓拍了拍她肩膀,打了个哈欠,“你们在这玩儿吧,我不行了,还得再睡会儿。” 经过了一天的折腾,陈洵美小厶腿和脖子都很痛,把自己丢到地上的感觉就想卸下了几十斤的重货。脖子实在太痒,用指甲去抓又很痛。 “别抓了,会感染。”周霖明明看着火堆,却知道她正在做什么。 陈洵美实在无聊,就盯着周霖的头发看,反正他正盯着火堆也注意不到自己的视线。 他头发被烤得蓬蓬的,看上去很软,让人很想揉两把,大概狸族的头发和鳞化之后的猫毛一样手厶感很好。但是陈洵美还是抑制住了揉他头发的冲动,她不敢这么干,后果会很严重。 就在陈洵美困到眼皮打架恍惚了一下的时候,周霖不见了。 “周霖人呐?”她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你吓死我了!”一只瘦小的黑猫被她吵得跳了起来,发出一句感叹,拱起后背翘厶起尾巴,连毛都竖了起来。 “啊啊不好意思,你忽然鳞化成猫干什么?”陈洵美强忍住笑。 “有奇怪的声音,我要去看看,你在这呆着。” 陈洵美隐约听到偶尔吹过的风中裹杂着一阵阵尖厉的笑声,她把李博士和苏净晓都叫了起来。 李博士在风中静静站了几秒,便掏出纸鹤说道:“得叫周霖回来,这是水魃的笑声,声音忽近忽远的,正在引人过去。”他把白天采集的植物包了好几层,放在背包最里面,“恐怕咱们要走了。” 他们跟在李博士放出的金色纸鹤的后面。山风越来越大,四周传来诡异的嘶吼声,辨不清是风声还是水魃的叫厶声,不一会儿竟然下起雨来。防水手电筒的光照在一片朦胧的水幕中,能见度很低,虽然纸鹤被施了避水诀,但雨势和山风很大,纸鹤飞得很慢,几乎难以前进。最后纸鹤竟然停了下来,上下起伏,似乎在几个方向上犹疑不决。 “周霖没带雨衣,这样下去不行,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陈洵美问。 “纸鹤停在这,说明周霖在这里呆过。” “往河边走吧。”李博士说道。 “为什么,下着雨去河边很危险。”陈洵美反驳。 “怕是被水魃引去了。” 李博士想得没错,他们循着水声去找,很快就有了线索。 水魃织造的幻象里,一个女孩子站在在藏青色的浓雾中。那女孩穿着薄荷绿底白色花纹的旗袍,衬得皮肤更加瓷白,看上去十八厶九岁,长发被雨水浸厶湿,粘在雪白的臂膀上,双眼纯净如一汪湖水,在如此衬托身段的衣服下的是略显消瘦的身厶体,因为发厶育不足胸前的布料空出一大片褶皱,可是这样却不丑,反而更惹人怜爱,虽然距离很远,但看得出眉眼清丽,可惜画了浓浓的妆,红厶唇和青黑色的眼影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气质,看上去很违和,还给人留下深深的距离感,陈洵美开始想象她卸下妆的样子,怎么想都是个美厶人。顺着那女孩的目光望去,她找到了周霖。 后来陈洵美一直不愿回忆起在那天河边见到周霖的场景,哪怕是想起画面都会心痛。他跪在浅滩,风衣被雨水打湿厶了,领口贴在苍白的脸上,裤子也被河水浸厶湿,柔顺的头发厶泄厶了气般遮住眼睛,一群长着红薯脑袋长长鼻子的小个子怪人不断撕扯着他的衣服。 那女孩子转身之后消失了。 “是桫椤吧”,陈洵美这样想着,想把周霖从记忆中唤厶醒,“周霖!” 他回头,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啊,看不出任何感情,哪怕是悲伤和失望,什么都没有的,完全空洞的眼神。李博士弹出一道冰墙把水魃挡开,走过去拉过周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把他拖了出来。 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倒是周霖自己,过了没一会儿便恢复理智,嘱咐大家四月礁被人包围了,他们的行踪肯定已经被鹊山组厶织的人知道。 陈洵美小心翼翼地走到周霖身边跟他搭话,虽然不是偷厶窥,但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的记忆总是不好的事。 “对不起啊。”她沮丧地跟他道歉。 “道歉干什么?”周霖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对陈洵美的道歉有点吃惊。 “就是……那个……” “你很怕我吗?我惹过你吗?”他好像有点生气了,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要听一个女生唯唯诺诺不知所云的道歉的确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还有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又不是你的错,别乱想了。”他神情紧张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很奇怪,海边的声音。”被水魃摄取记忆的一幕似乎没有发生过,周霖又露厶出了冷静到叫人恐惧的神情,他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一定就是有奇怪的事发生,这个时候狸族的感知能力是十分可靠的。 李博士活动了一下筋骨,经络伸展“咔咔”作响,他让苏净晓抱着昨天搜集的证据跟在最中间,一个最安全的位置,这个时候,禹熊氏的超凡的战斗能力和体力也是很可靠的,尤其是像李博士这么精力充沛的禹熊氏。 疾风骤雨中,可以看到四月礁被不明的银白色生物包围了。 “那是……那不是……那就是……”陈洵美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周霖问她。 “我见过这个东西,但是没有那么大。那是在姥姥村子里的怪鱼的爷爷吧,在村子里见到的怪鱼尸体是那么大的,”她用手比着,“这里的那么大!”她用胳膊抡了个大圈。村子里死掉的怪鱼只有两米多长,这里这些银黑色的大家伙至少有五米长。 李博士笑了笑,“看来这一次的‘龙迹’也没有见到真的龙。” “总算松了一口气吧!幸亏没有被他们捉走真的‘龙’。”陈洵美说。 “并没有,其实这个结果是我已经料到的,如果我的猜测被证实,结果会更糟。”李博士皱起了眉头。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解释。 那些大鱼不断撞击着他们的大船,船长商牟鷁艰难地控厶制着船的平衡。 陈洵美和李博士划着小船往大船方向靠近,苏净晓抱着证据趴在船上。周霖站在船头,他身材瘦弱,宽大的衣服下摆被狂风扯动,一次又一次把冰剑扎进冲上船身的银黑色鱼尾里,这样的战斗陈洵美还是第一次看到,眼前银光烁烁,他的动作太快了,几乎看不到他结印和施咒。 李博士身材高大,他只能坐在船中厶央,超微倾斜一下小船都有侧翻的危险,他一边划船,一边腾出一只手祭出高高的冰墙,巨大的冰墙在海面上敲出巨浪,将无数的怪鱼挡到外面。 陈洵美下意识地盯着周霖,总怕他一不小心跌下船去。 “小厶美你看什么呢?”苏净晓忽然对她喊道。 一只巨大的鱼尾迎着她的脸就扫了过来。 “打人不打脸打人不打脸,”她竟然有心情在心里暗自吐槽,来不及了,她的鼻尖几乎感到鱼鳞冰冷粘厶滑的触感了,她从没想过自己最后是被鱼尾巴拍脸拍死的。 李博士忽然把手了伸过来。恍惚中陈洵美看到他用两只手指夹厶住了鱼的尾鳍,怪鱼从她头顶飞出一道弧线,落入了另一侧的海水里。这一切动作都是在几秒钟之内完成的,她还保持着被怪鱼迎面击来时大厶义赴死的表情。 苏净晓对陈洵美喊道:“小厶美你别管他,他掉不下去,看四周四周!” 周霖听到后难免回头,讶异的目光扫过一脸惊慌的陈洵美,他这一分神的功夫便在船头晃了晃,但下盘很稳,根本不像会掉下去的样子。 可是就在陈洵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周霖纵深一跃跳进了海水里,一瞬间就被海水吞噬了。 陈洵美和苏净晓同时尖厶叫了起来。 李博士大声喊道:“你们两个趴下,别看船头。” 陈洵美爬上大船的时候,连内厶衣都被海水打透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海面喊周霖的名字。 李博士应付数量巨大的鱼群已经很吃力,根本无暇顾及几个年轻人。 就在她喊到声嘶力竭的时候,周霖拖着船长从海面出现了。冰剑划出一道弧线,他负着船长跳了上去,御剑跃到了船上。 原来是船长遇到了危险,狸族的听力强过人和禹熊族,周霖在船头听到了商牟鷁的呼救,船距离呼救的位置太远,他便纵深跳进海水里。 大概是在战斗中耗费了打量体力,御剑拖行一个人将最后的体力耗尽,周霖一到达甲板便向后直直倒了下去。 伴随着船撞击船身的声音,商牟鷁将船驶过了境界线,逃离到平静的人类世界。 太阳已经从海平面升起,李博士眯起眼睛,捏着他从怪鱼的尾鳍上揪下的鳞片放在阳光下静静观察。 周霖大概太累了,躺在床厶上昏睡起来。 陈洵美趁着记忆没有消退,在纸上重现在四月礁见到的各种场景。虎牙街的彩色圆珠笔很好用,岱舆山脚下含有丹宁的血色河水,寒色中冰冷的礁石都在她笔下一一重现,最重要的是,那些五六米长的银黑色怪鱼也在她的画笔下活了起来。 完成了这些以后,手腕已经有些酸痛。她看着浅绿色的笔头,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然后做了一件她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傻得不得了的事。 第十一章 佣兵银枭 ? 她把那天晚上在水魃织造的幻想中见到的美厶人画了下来,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改动,把她的青黑色厶眼影和鲜红的唇色去掉。拿着这幅画傻呵呵地等着周霖醒来。“女人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呢?”她也问过自己,大概是为了让他开心。 周霖一醒来就看到陈洵美像等待家长夸赞的小孩子一样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他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神情复杂。 “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 “她本来的样子。和那天你看到的不一样,她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指她本来是不化妆的吧,陈洵美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因为周霖呆呆地看着这幅画出了神。 “就当我的画帮你保留了桫椤姑娘最美好的样子吧,送给你了。” 他们一路上都很赶,到达年厶前第三极目击事厶件的发生地点时,已经到了第四天下午。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如果仔细搜寻的话,依然能发现以前在这里发生的事的痕迹。在杂草丛中的泥土中,银黑的光斑掺在泥土里,不用放大镜仔细看的话根本找不到,这是怪鱼留下的皮肤和鳞片组厶织。 第七国际被害工作人员头朝河水砸出一个问号形的浅坑,陈洵美怕破厶坏现场不敢靠近,站在远处看了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李博士很快就说:“这样看来,李修筠和程熠洋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啊。” “诶?”几个人一脸震厶惊地看着他。 “从这个尸体坑的深度和形状来看,被害人是从背后被突然袭厶击的。当时的痕迹仍然留下一些。被害人是从岸上被背后偷袭的,但凶手往河里拖行尸体。被组厶织的人发现时,凶手跳进了河里。从背后袭厶击,说明是很可能认识的人,凶手是第七国际工作人员的可能性又加深一层。他们送到实验室的尸体上有绿藻,而尸体并没有被投进河水里,说明很有可能来自罪犯身上。也就是说凶手不仅在最后关头从河里逃脱,来的时候也是从河水中来的,那么,跳进河里并不是不得已的选择,很可能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这样最不容易留下痕迹。这样一来凶手就不会狸族,像周霖那样水性好的狸族人几乎没有,凶手很可能是第七国际中的鲛族。尸体被运到漳阳岛的时候,受到封沂学院中人的干扰,周霖去调厶查的时候遭到过攻击,而且那个人不止一次给周霖找麻烦。” “封沂学院里的鲛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难道我们要一个个排查吗?”陈洵美问。 “当然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苏净晓抢在李博士前面答到。 凶手不是程家夫厶妻,陈洵美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看到周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但觉得他心里一定也是松了一口气。后来问他才知道,其实他已经知道了,也或许,在内心深处一直就很相信他们无罪,所以当李博士近乎确认为程家夫厶妻洗脱罪名时,他也没有感到很惊讶。 李博士微笑着看着周霖,眼神里满是长辈对后辈的慈爱,“小周,你怎么看?” “诶?”周霖忽然脸红,仿佛自己的想法被别人看透了,“我觉得……李博士,是不是应该让她——”他指了指陈洵美,“回家看看?” 陈洵美吃了一惊,她倒是想过要逃跑来着。虽然并没有关心自己的父母,但还有一个把她当宝贝的姥姥。不过,总觉得就这样逃回去会被人干掉,人类在神族世界可是没有什么人厶权的。 李博士点了点头,“你带她去看看,天亮之前赶回来,不要被人发现。” “小厶美,路上小心。”苏净晓撇了撇嘴唇,此时此刻可爱的娃娃脸上阴云密布。 这个时候陈洵美忽然觉得,其实李博士什么都知道,也许不止他,大家什么都都知道。 周霖脚步很快地走在前面,陈洵美有点儿跟不上他,气喘吁吁地喊道:“你急着去接生吗,我跟不上你了。你又不认识我们家。” 周霖用一种审视傻厶子的目光上下看了她几眼,淡淡地说道:“你到底想不想回去?”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给我机会让我逃跑吗,她在心里想到。 “哎!算了。”周霖叹了口气,“你去跟我见个人吧。” 周霖向远离村子的方向带路,他走路很会控厶制节奏,总是能跟后面的陈洵美控厶制一段合适的距离,既能让她跟上,又不至于因为迁就她导致速度太慢。 “我带你去见这两个人,李博士并不知道。他以为我会把你送回家,至于之后的事他会想办法给你善后,听程泱说你很想回家。” “那李博士怎么知道我想回家的,你告诉他的吗?” 周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嘱咐道:“一会儿你见了那两个人以后可能就不会想回家了。不管怎么样,你要做出一个以后不会后悔的决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周霖说得没错,她见到的这两个人对她冲击不小,在村子外的一片野坟边,李修筠和一个年轻人正焦急地等着他们。 那年轻人四处观望,大概是怕被人看到。陈洵美端详了半天才认出这是她表哥叶瞻,他果然没死。 “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是你?” 他们同时惊呼出声。 “说来话长,我在李博士实验室工作,这是周霖,我的同事。”陈洵美说道。 “我为第七国际的自然医学组厶织工作,这是李修筠,我的同事。”叶瞻说道。 李修筠拿出一只玻璃瓶,“忽然约你唐突了,听闻你们要到案发现场核查,我们在这里等好久了。本来是想向李博士说清楚一切的,但我实在没勇气见他。这个,是叶瞻拿到的,虽然只有一片鱼鳞,但凭你们实验室的技术,应该能够核对出来吧!” 这瓶子里的鳞片来源于战场前线。是从鹊山组厶织的佣兵物种银枭身上刮下来的。银枭和狐族一样,都是被鹊山用厶药控厶制的佣兵。银枭和狐族不一样,是神族世界中的很稀有的海兽变种,这种海兽已经快要灭绝了,最近黎光的手下想出办法大肆饲养银枭,并用厶药改变了它们的体形大小。 “这和李博士在四月礁刮下来的怪鱼的鳞是一样的,虽然没有经过实验核对,但看起来很像。”陈洵美对周霖说道。 周霖看着瓶子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见到的银枭尸体多大?” “两三米吧,大概。” “说不定是失败的试验品。这样看来,所谓的‘龙迹’,不过是鹊山的生化部厶队不小心曝光了而已。因此他们不仅要带走银枭的尸体,还要对在场的第七国际工作人员痛下杀手。可是奇怪的是,2月银枭意外暴厶露,是被我们的情报人员最早发现的,鹊山的人怎么会比我们先到。” “是档厶案。目击事厶件的秘密档厶案被他们的人看过了。对不起,泄厶露档厶案信息的人是我,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弥补。” “为什么,你真的是内厶奸?你把消息透露给谁了?” “对不起,怎么处罚我都可以,只要你们能把这个人抓起来。我……我并不是故意的……” “阿姨,你别激动,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洵美很想知道真厶相,不知程泱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是封沂学院的巫蚕老厶师。他从我这里骗去的目击事厶件地点。他用程泱威胁我,3月份在虎牙街用大荒巫罗攻击我的人也是他,他又用儿子要挟我,逼我说出你们的破案进程。那一次,并不是我们夫妇攻击别人,而是我被人攻击,还好没有被正面击中,他只是吓我,想从我这里探听信息。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李博士怀疑我们以后程泱再也不跟我提你们实验室的事,而且我也不想知道,我不想变成罪人。我没想害人,真的,对不起周霖,我没想到他几次三番对你下手,真是太狠了。”李修筠开始发厶抖,微微啜泣了起来。 陈洵美拍了拍她肩膀说道:“你只是想保护儿子而已,别太自责了。对了,四月礁的圆叶茅膏菜田是怎么回事,大面积种植有毒的草,难道不是你们吗,而且,那个药也被巫蚕老厶师用来扰乱论剑大厶会了。” “其实,第七国际自然医学组厶织种植违厶禁植物,早在四年厶前就开始了。在化学武厶器的使用上,保厶守厶派和激进派本就有不同意见。这些年鹊山组厶织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我们内部的人,也暗自做了许多不可言说的秘密工作,种植违厶禁植物配置毒药只是其中之一。李博士肯定不会赞同这种行为的,如果他要揭厶发这件事,只怕会遇到更大的麻烦,来自组厶织内部的麻烦。至于为什么会到巫蚕手里,是他从我这里偷走的。” 还有,“不要告诉我丈夫和儿子。”她祈求道。 “事到如今你觉得还能瞒得住吗?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违反了法厶律,就要接受法厶律的制裁,”周霖冷冷地说道,“程泱那么相信你,你应该了解你儿子,他大概不喜欢你用这种方式保护他,虽然你没有杀厶人,但你的情报给了别人杀厶人的机会,放任恐怖分厶子藏身在学校里,对别的学厶生来说公平吗?” 李修筠哭着摇了摇头,“对不起……对不起……”不停地道歉。 周霖说:“但是,从感情上讲,他一定会原谅你的。这一点……你不要太担心,李阿姨。” “谢谢你,好孩子。”李修筠抱住周霖,就像抱住了自己的儿子,放声哭了起来。 “哎!”陈洵美叹了口气,周霖这人啊,看上去无情冷淡,其实还是很温柔的。 周霖拍了拍她后背,冷静地说道:“回到漳阳岛我们就提取证据,检厶察院会对巫蚕提起公厶诉。情报是你为了儿子泄厶露厶出去的,既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对我们几个来说的,我,程泱,还有那边那个人类妹,都不希望你们夫妇跟这个案子有牵连。好消息是对第七国际和整个神族世界来说的,第七国际中并没有内厶奸,你并不是为了鹊山在工作。封沂学院博大宽容,招厶收各类人才,把巫蚕这样的人招进来,偶然之中似乎又透着不幸的必然,不过,我想以后校方会更小心些了。” 陈洵美不断给叶瞻使眼色,他们走到一边。陈洵美很想知道他要不要一起逃回去。没想到叶瞻一口回绝。她的姥姥已经被小厶姨接走了。家人都以为他们死掉了。小厶姨倒是对叶瞻的“死”很伤心,但是,陈洵美的父母对她的失踪并没有太大反应。 “现在回去,真的会被杀的。以前见过神族的人都会死的。李博士还有hpc中的陈佩等人为了我们的权益奔走了很多年,才给我们争取了学习和工作的机会。你是第一个进入封沂学院学习的人类,我是第一个进入第七国际工作的人,总觉得,这里还有未完成的义务。也许,等有一天,神族世界的人类能够自主选择自己的去留时,我会光厶明正大的回去,现在,不行。” 陈洵美看了看周霖,想起了苏净晓,程泱,还有佩佩姑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对这个地方投厶注了感情。周霖想出的馊主意让李博士放自己回去,不知会给他博士来多大的麻烦,本来组厶织里的激进派就一直想找他麻烦。比起逃跑,她更想留下来,也更应该留下来。 陈洵美拉住正在跟李修筠聊天的周霖的袖口,“我决定不走了,天黑之前咱们快和博士会和吧。” 周霖先是一惊,然后,竟然笑了一下,“哦。那就简单了。” 这还是周霖第一次对她笑,把陈洵美吓得半天动弹不得。不过周霖很快恢复了淡漠的表情,“别愣着了,走吧,尽快把消息告诉李博士。” 这一年来陈洵美有两次觉得活着真好,以后也会惜命,第一次是在异世界hpc的床厶上醒来看到冰冷的工业风灯光,第二次就是在乱坟岗的寒风里做出留在异世界的决断后看到周霖对她露厶出一个微笑。 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 第十二章 二十八星宿棋 ? 这一年来陈洵美有两次觉得活着真好,以后也会惜命,第一次是在异世界hpc的床厶上醒来看到冰冷的工业风灯光,第二次就是在乱坟岗的寒风里做出留在异世界的决断后看到周霖对她露厶出一个微笑。 周霖和陈洵美赶回去的时候把所有掌握的信息汇报给李博士,五天的出差还剩最后一天,还算是高效率地完成了工作任务。陈洵美偷偷跟苏净晓吐槽超微超出一点时间也是没问题的,结果被苏净晓教训了一番,李博士时间观念很强,他的工作量很大,不可能为了一个案子浪费太多时间,李博士经常教育工作室的后背要珍惜时间。陈洵美暗自庆幸这话幸亏没跟周霖还有李博士说。李博士在封沂学院的法厶学院开了两门课程,陈洵美自己也耽误了好几节课,是该抓紧时间回去了。 不过,几个人一致认为,这一天的路程不会很顺利,鹊山组厶织的人一定还会来找麻烦。 境界线是当年女皇舜英为了拯救狸族而在神界和人界之间架起的桥梁。虽说名字是“境界线”,但并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过渡地带。人们对于境界线的认知,只停留在“危险”的阶段,没有人会在这个地方过久停留,对于违背自然常理的事情,不管是人还是神族,都是会尽量规避的。对于境界线人们知道的还太少,境界线出生着临界草紫髓毒蛛藤,一些被从死亡的边缘拯救回来的重症病人说从冥界与神界的境界线也见过这种生物。 境界线并不存在于某个固定的地点,人们习惯在船舶离岗时渡过它。李博士认为,回去的途中最危险的地方,恐怕就是境界线。为了降低风险,他决定自己和船长商牟鷁驾船回去,而陈洵美三人带着搜寻到的证据搭乘1405焚月号。 跟第一次搭乘1405焚月号时躲在陈佩后面怯懦的情形不同,这一次陈洵美身边有了同伴,对陌生人的指指点点已经无所谓了。 她见周霖的背包侧兜插着自己送他的画,笑嘻嘻地问道:“这个,你还留着呢?” “当然了,”周霖说,“总不能扔了吧。” “那你收那么好,是因为我画的是桫椤,还是因为这是我送你的啊?”陈洵美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他了,反而觉得他总是一本正经的很有厶意思。难怪佩佩姑姑那么喜欢打趣他,看周霖这种做什么事都严谨认真的人脸红真的很有厶意思。 “别人送的东西……总要好好保存的吧!”周霖微微皱起了眉,不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算了,不逗你了,”陈洵美捂着肚子笑了笑,“学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看你笑成这样,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打断我,我开始讲了。一个懒汉死了,去阎厶王那里报到。阎厶王问:‘来生你想变个啥?’懒汉答:‘千万别再让我变人,人要劳动,我怕累。’阎厶王说:‘好吧,那就让你变只猫。’那懒汉又说:‘变只猫倒也好,只是我想变只黑猫。’” “黑猫?一听就是编的,还说是故事。”周霖打断她。 “别急,你接着听啊。‘那是啥道理?’这阎厶王就不明白了。那懒汉摸了摸后脑憨笑道:‘变只黑猫,我躲在黑厶暗处,老鼠看不见我,它从我面前过,就可以吃掉它。’” 周霖一脸认真盯了她半天,才问道:“你是想说我是懒汉变的吗?我勤快着呢。” 陈洵美被他的表情逗得笑弯了腰,“周霖,你这么聪明一人,怎么反应这么迟钝。” “无聊。”他脸一红,抿着嘴角在憋笑。 唔,他这人性格真别扭,陈洵美边笑边想。 “外面有人下彩棋,咱们也去碰碰运气吧。”苏净晓冲进屋里对他们两个喊道。 “下棋赌钱吗?不太好吧,我可是穷人。”陈洵美说。 苏净晓朝周霖努嘴,“怕什么,有周霖呢,让他亲自上。小周小周,你就帮我们赢点回来吧!” “别胡闹了,我们又不是出来玩儿的,老实呆着吧,出事怎么办。”周霖冷冷地说道。 不过陈洵美的兴致倒是上来了,她跟苏净晓使了个颜色,连拉带扛把周霖往甲板上拖。 “好了好了!你们放手,我自己会走。喂!” “快点走啊小周!小周——”她们两个故意大声喊他,果然看到周霖嘴角抽厶搐。 高的高矮的矮、不同族裔的一群人围着一个方形的木质棋盘,议论声此起彼伏。“这是什么啊,我怎么没见过,要是象棋围棋的话我还能掺和掺和,完全看不懂呀!”陈洵美摇了摇头。 周霖走过来,缓缓解释道:“这棋叫二十八星宿棋,四个人下,分别有东方苍龙七宿,主将是角木蛟,北方玄武七宿,主将是斗木獬,西方白厶虎七宿,主将是奎木狼,南方朱雀七宿,主将是井木犴。守住主将的同时,最先实现日月金三方四正会照的棋手就赢了。你看朱雀位那个禹熊族的大叔,他的鬼金羊吃了青龙宫的心月狐,星日马又跑到了玄武宫的虚日鼠旁,虽然玄武宫有女土蝠来防,但土被吃后,势必要失掉日,这样一来,那个大叔就最先实现星日马、鬼金羊和张月鹿的日月金三方四正会照。明白了吗?” “嗯,嗯,我懂了,押那个大叔就能赢钱对吧!”陈洵美撸起衬衣袖子就加入了大吵大闹的人群。 周霖无奈地笑了笑。 那大叔比李博士身形还高大,在禹熊氏中也算是偏魁梧的身材,络腮胡子很长,眼睛里凶光毕现,如果不是知道禹熊族天性温和,陈洵美还真要被他这幅样子吓到了。 周霖到底还是年轻,棋瘾上来,便加入棋局中。几轮下来,陈洵美和苏净晓赢钱赢得风生水起。 陈洵美去和狸族收钱的时候,那些人眼神中依然透露着嫌弃,有些人捂着鼻子,俨然已经认出了她,大家似乎都知道有一个身上带着木春蓼气味的人类女生进入封沂学院学习了。猫咪对木春蓼上瘾,这些鳞化为人的狸族却对猫毒厶品的味道敬而远之。 她终于还是有些火了。“喂,我说,刚才赌钱的时候不是还大喊大叫的吗,要真是自控能力很强的高雅人厶士何必对这点猫毒厶品的味道敬而远之呢,你们要不要这么虚伪!” 她这话一出来,现场立刻安静下来。那些人为了保持良好的自身形象不会当面对她恶厶言相向,但嫌弃的眼神还是说明了一切,有些人败了兴致,索性转身就走,陈洵美站在那好不尴尬。苏净晓忙拦住她,“小厶美,少说两句。” 她偷偷扫了周霖一眼,发现周霖正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他情绪变化很微妙,莫不如说他隐藏的很好,说不清是愤怒难过还是同情。忽然,他站起来,走到她身畔,“咱们也走吧。”他说道。 这个距离,还有这句话,是他维护同伴的特别方式,陈洵美和苏净晓跟他相处久了,她们都知道。 陈洵美忽然感到心中一暖,“等等”,她对周霖露厶出一个灿然的笑容,跑回去拦住正想悄悄离开的禹熊族大叔,“大叔,你的钱还没给呢。” 她从满脸委屈不肯撒手的大叔手里把钱拽了出来。 天色渐暗,1405焚月号上的娱乐活动开始了。三个人坐在餐桌旁边欣赏节目边吃饭。陈洵美点了一碗刀削面,她还是第一次吃放了小黄鱼的刀削面,这面大概会很合狸族人的口味,为了去腥气她到了满满一层香菜,为了保持形象强忍住大口吞咽的冲动,周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我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霖摇摇头,原本想提醒她嘴角的香菜叶,但为了憋笑还是决定不说话了,开始埋头吃自己的东西。 “要不你尝尝?”陈洵美以为他馋自己的面,便一把将碗推到他面前。周霖则是一脸震厶惊。 “小厶美你算了吧。对周霖来说香菜相当于狗粮,狗知道吧,猫最讨厌狗了怎么会吃狗粮。还有你嘴角有片香菜叶。”苏净晓淡定地说道。 “你住口胖脸妹妹。” “你叫谁胖脸妹妹。” “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会儿,曲子都被你们打断了。”周霖无奈地说道。 确实,优美的曲子被打断了。 大厅中厶央的高台上,有六位穿着襦裙的年轻的女孩子在演奏一曲《芙蓉坠露》。乐器分别是一张五十弦檀木银花瑟、一把龙首琵琶、一个八孔葫芦埙、一个银质鹿皮小鼓和两只极乐鸟鸟骨排箫。鼓瑟的女孩子是领奏者,衣服也格外漂亮,绯色的上装湖水色的裙,梨花簪发饰上鹅黄的花厶蕊随着她的弹奏一颤一颤。乐曲空灵飘逸,像清晨娇羞的芙蓉花上滴落的露水,时而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变调,就像露水忽然坠地,惹得人一阵心悸,好一曲《芙蓉坠露》。 六位乐手像水墨画上走出的簪花少厶女。周霖看着她们,暗自纳闷儿,这几个人身上一点气味也没有,不管是什么族的人,身上都带有特有的味道。闭上眼睛,她们六个人的身厶体就像她们的曲子的一样,近乎虚无。 忽然琴弦被绷紧,银花瑟发出近乎悲鸣般紧凑的变奏,原本是月照松堂,忽然一阵疾风袭来,卷起飞花无数。少厶女用温柔细软的声线唱着念词:“水枕风船空入梦,极目流波远。把时光轻靠,冰山一片。从古幻境如轮,问明月、应是多番曾见。”悲戚苦痛的感觉袭来,陈洵美吃面的动作都停住了,呆呆地盯住那鼓瑟的女孩子,只见她的泪水滴落在指尖、琴弦和琴身,又念道:“青狸哭血寒狐死,燕子飞渡祝栗山,那堪故人心易变。” 一曲终了,六个簪花少厶女离席,那鼓瑟的女孩忽然对陈洵美微微一笑。陈洵美暗自纳闷儿,走之前草草叮嘱周霖和苏净晓:“你们看好东西,我去去就来。”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船舱外是一座花园,和漳阳岛不句山上大片的绯色的山茶不同,这片花园开满明丽的白蔷薇、茉厶莉和水仙。她发觉自己已经置身幻境之中。一个穿着薄荷底绿白色碎花旗袍的少厶女正微笑着看着她。 “桫椤?” 那少厶女正是桫椤,她没有回答,纤手一挥,六个簪花少厶女立时不见,而桫椤手上多了一条串着六颗宝石的红绳。今天的桫椤并没有化不符合她气质的浓艳的妆,素净地像清晨的白丁厶香。 “那流泪的少厶女去哪儿了?”陈洵美问道。 另一边,周霖听这曲子唱道“从古幻境如轮”的时候便觉得气氛不对,移开视线,到了这句“青狸哭血寒狐死”时几乎已经猜到了六个少厶女的身份。她们没有味道,是因为她们没有实体。这是六个与神族签订了契约的“灵厶体”,也就是主人的式神。她们没有实体,所以要寄住于被主人施了术的物件里,不能幻身太久。而式神是没有情感的,她们所有的喜怒都源自主人。青丘狐族最善于驱使式神。 曲终后,陈洵美嘱咐他们守住证据,神厶智不清地跑出船舱。周霖越想越觉得不妥,追了出来,却发现船舱外早已没有了陈洵美的影子,六个乐手也不见了。只怕被诱到了狐族的幻术中。1405号的下一站是丹目岛,一旦陈洵美的生灵被丢进境界线,只怕再也找不回来了,她们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周霖狠狠自责,李博士明明嘱咐过他要小心境界线存在的地方,还是大意了。 第十三章 消失的境界线 ?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啊?那六个少厶女和你是什么关系?我知道你是桫椤。”陈洵美说道。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桫椤忽然开口,声线冰冷,“我也知道你是谁。” “你为什么要为鹊山组厶织办事,还打伤周霖,你神厶智不是挺清楚的吗。那六个女孩子去哪儿了?” 听到陈洵美喊周霖的名字,桫椤皱了皱眉,显示出明显的不悦,她站在高处俯视着这个质问她的人类女孩,完全不屑于对她解释驱使灵厶体的法术。桫椤上厶上厶下厶下地打量着陈洵美,白衬衣,蓝色西服,短裙,齐肩发,还有那一脸学厶生特有的单纯和倔强,都是桫椤曾经向往的过东西。桫椤觉得此刻的自己可悲又可笑,明明都是些自己抛弃的东西,为什么会觉得不甘?为什么会嫉妒别人?这人类姑娘实在是太碍眼了。 桫椤忽然伸出一条狐尾,紧紧系在了陈洵美脖子上,这是青丘狐族的绳缚术,她攻击的速度太快,陈洵美根本来不及祭出冰墙。 “这女人好可怕,佣兵杀厶人的时候应该没有表情啊,她为什么在微笑。”陈洵美心想,比起她的攻击,她攻击别人时那副享受的表情更令人恐惧。 尾巴越收越紧,陈洵美难受得觉得自己胸腔快要喷厶出火。这个时候,如果桫椤用冰剑刺中她身厶体,她没有任何反厶抗能力,必死无疑。不过桫椤并没有那么做。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被勒死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半截狐尾掉落在地面上。陈洵美跌坐到地面上。 周霖挡在她前面,还保持着出剑时的姿厶势。 “你呀,踩坏了我的花了。”桫椤怏怏地说道。她被伤了一条尾巴,有一瞬间的表情痛苦,随即换上了冷淡的神色。 “你没事吧。”周霖走到陈洵美身边把她扶起来。 陈洵美边咳边说:“那六个女孩子哪儿去了,不会被她杀了吧。” “那不是活人,你别担心别人了。”周霖说道。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交谈似乎惹恼了桫椤,桫椤轻轻笑了笑,“我好伤心啊,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打伤我,还踩了我的花。” “你来这儿做什么?你跟这次鹊山组厶织的行动有没有关系,是巫蚕的同厶伙吗?你知道他要杀我吗?”桫椤的笑容也激怒了周霖。 她收住嘲讽的笑容反问他:“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周霖果然露厶出愤厶恨的表情,扶住陈洵美肩膀的手都握紧了一些。 这一次,桫椤露厶出开心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没有变。” 周霖问她:“既然你神厶智清晰了为什么还替黎光王子做事?为什么任由别人把自己当成武厶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回来吧!” 桫椤忽然出剑,“你知道吗,说起杀厶人组厶织,鹊山可远远比不上你效力的第七国际呢。” “你简直疯了,黎光可是发誓要把我们族人屠尽的恶厶魔。”周霖对她吼道。 “周霖小心!”陈洵美喊道。 桫椤飞速地攻了过来,她的剑和她的绳缚术一样速度极快。周霖情绪激动气息不稳,一下子被她刺伤了右臂。 桫椤剑锋一转,朝陈洵美的额头刺过去,被周霖挡开,跃了回去。 桫椤只伤了他右臂,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收了术。 眼前的花园连同桫椤忽然不见,他们两个都跪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四周人来人往,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陈洵美把周霖扶起来,生气地说道:“太过分了,你又不欠她的。”其实她生气的不是桫椤出手重,而是周霖放水,如果不是周霖有厶意让她,怎么可能会输给她。 周霖似乎恢复了理智,又问她道:“刚才桫椤伤你没有。” 陈洵美咳了几声不想回答,被狐狸尾巴勒住脖子怎么可能没事。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往船舱方向跑去。 完了,他们的背包不见了,证据被人偷了。 苏净晓被人击昏在门口。 不过,陈洵美送周霖的画还在,他单独放在了床头,陈洵美越看越气,指着受伤的周霖说道:“你把巫蚕老厶师供出来了,他们俩是一伙的,如果桫椤去通风报信让犯人跑了怎么办?我就白白假死一次了,你就白白被他偷袭那么多次了。证据全没了。” 周霖惭愧地直道歉,“对不起大家,是我疏忽了。”他把苏净晓救醒,询问当时的情况,并把他和陈洵美见到桫椤的事说给苏净晓听。 周霖离开时,叮嘱苏净晓一定要回房间看好行李。她跑回到房门前就被击昏了,直到被周霖救醒。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全害你被攻击。我身上带着那两片银枭鳞片,只是岱舆山上收集的植物都没有了,我们还能定巫蚕的罪。可惜自然医学组厶织种植违厶禁药物的证据被偷了,重新搜集还要花费些力气,而且,实验室也未必能揭厶发他们,这种做法四年厶前就已经实行,肯定是高层默许的,第七国际里支持这一行为的大有人在……桫椤偷错了证据,回去肯定要被惩罚。” 周霖说完这句话,陈洵美气得摔门走了出去。 苏净晓追过去问她:“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周霖是为了救你才追过去的啊,他都被桫椤打伤了。” 陈洵美说,“是啊,我为什么生气,我应该感谢他对不对?你听听他说的那话,桫椤把证据偷了,他还辩解说那些证据定不了自然医学组厶织的罪,还担心她回去被恐怖组厶织高层惩罚,你说他这不是有病吗?” 苏净晓点点头,“他是有点不大理智,但是这话也有道理啊,这案子已经不简单是法厶律问题了,牵扯了太多政厶治方面的因素。他关心桫椤也很正常嘛,虽然分手了,但是毕竟是喜欢过的人,作为朋友你应该理解他。还有,今天被攻击的可是你,如果他听你的话留下来保护证据,你的小命可就没了哦,再说人家把关键证据带在身边才把损失降到最低,咱们俩应该谢人家啊!” “哎呀别说了好烦!”陈洵美让苏净晓回去休息。 这一夜三人再没有交流,各自怀着心事难以入睡。周霖更是揣着剩下的关键证据彻夜未眠。 1405焚月号将在第二天早上到达漳阳岛。 陈洵美一出门就看到黑眼圈的周霖,立刻心软厶下来,生气的情绪全都消了,安慰他道:“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还是我的错比较大,我不该追着桫椤的式神跑出去,不管出什么事我们三个一起承担。” “你被她的幻术迷惑了,不是你的错。”周霖答道,“我昨晚仔细想了想李修筠说的话,她说配置违厶禁药物只是冰山一角,那么激进派还做了什么?你说,为什么桫椤骂我们是杀厶人组厶织。” 陈洵美刚消下去的怒火又蹿了起来,“你不要总想着她了,我要把我送你的画收回来。” “怎么忽然说这个?我不是想她,我是想案子。送人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 “对,我这人就这样,我后悔了。” “还给你吧,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 “这画也惹着你了?我刚才就想问问你,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在生我气,为什么啊?” “画没惹着我,你惹着我了,反正我就是不高兴。我快被你气死了,你能不能别总是想着她啊?你看着画一动不动的表情让我不高兴,你总想着她让我不高兴,你总是伤心连话也不愿意跟大家多说让我不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觉得我好想喜欢上你了。所以你把画还给我,我大概是嫉妒了,还给我。” 苏净晓刚好推开门,听到这段话呆愣了两秒,讪笑道:“不好意思,我什么也没听见,我再回去睡会儿哈。”又退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周霖愣在那里,陈洵美比他还吃惊,这告白也太简单粗厶暴了!算了,反正肾上腺素上升大脑缺氧,趁着智商还未回归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 “你你你到底还不还?不还我自己进去找。”她推开周霖作势要到他房里去。 周霖回过神来,红着脸拦住她:“不用了,我还给你。” 周霖拿着画,想跟她说些什么,谁知她竟然转身跑开了。 海滩上散落着鲛族的晶莹泪水,海面上雾气渐渐聚厶集,保护漳阳岛境界线渐渐消失在身后,1405焚月号的下一站是一个人类岛屿,这艘船不断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行迹是如此的飘忽。 陈洵美拉着苏净晓走在前面,她心里十分杂乱,理不清头绪,暗暗想刚才还好忍住了泪水,真是太丢人了,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他们,回去就把实验室的工作辞了吧,干脆就在村子里逃回姥姥家,再也不见这些人,就像做了一场梦。自己当场风化就好了,也许这里的事本来就是梦…… “我很丢人吧。”她问苏净晓。 “没什么,我早知道了。”苏净晓很淡定。 “为——” “别问我为什么。连李博士都看出来了,还问我什么‘这姑娘是不是喜欢我们小周’啊,程泱也知道了,我开你们两个玩笑的时候他还曾经一脸坏笑地跟我打趣,说‘木春蓼女那家伙对我没兴趣,她绝对喜欢周霖’什么的……” “不要再说了,”陈洵美慌忙堵住她的嘴,心虚地回头张望发现了跟在不远处的周霖,“可是他心里有桫椤啊,这个我也知道,以后你不许提这件事,不然我不理你了。” 苏净晓似乎有话要说,抿着嘴摇摇头表示对她的话的不赞成,露厶出浅浅的梨涡,笑得很灿烂,只说了一句,“我们的阴雨天已经过去了,漳阳岛放晴啦!” 不过,法厶医实验室的天气并没有那么的晴朗,他们的麻烦事还很多。李博士并没有怪厶罪他们三个,反而感谢他们留住了重要证据。周霖加班加点工作,用搜集到的鳞片验证了四月礁和被鹊山组厶织带走的怪鱼确实是一种生物,也就是鹊山的佣兵银枭。李博士做了详细报告,通厶过周霖在封沂学院多次遇袭的事实以及在袭厶击者身上发现了与死者身上以及作案现场一样的绿藻证明凶手与封沂学院有关。而现场的排查部分说明了凶手是鲛族的可能性最大。李修筠愿意出庭作证巫蚕老厶师就是凶手,这也就意味着她将自己的过错全盘托出了。 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检厶察院向巫蚕老厶师提起公厶诉。案厶件审理了一个月,巫蚕老厶师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对大家来说,这远不是2月份第三级目击事厶件的结束。 程泱的母亲李修筠被撤掉了第七国际自然医学组厶织职务,并被惩罚到偏远小岛的狸族聚居区服厶务六个月。判厶决结果出来之后陈洵美就一直没有见过程泱,他翘掉了所有的课程,马上就要考厶试了,谁都找不到他。 李博士将在四月礁岱舆山的所见所闻做成报告向组厶织汇报,公厶众知道了第七国际使用违厶禁药物的事实,反应激烈。一方面组厶织高层拒绝向公厶众透露事厶件细节,另一方面,组厶织内部出现巨大分歧,一部分人坚决反厶对使用激进手段对付鹊山组厶织,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时代在发展,武厶器也必须更新,任何武厶器都有危险性,只要使用得当就能壮厶大正义的力量。而且,违厶禁药物的生产被自然医学组厶织外包给一家制药巨头企业,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不是说禁止就能禁止的。李博士作为第七国际的一员虽然不支持使用违厶禁药物,但还是决定把决定权交给合法的政厶治程序,没有做出明确表态。关于岱舆山违厶禁药物的讨论将会在下半年的第七国际年会上进行。 学校中的气氛也非常紧张,校长险些被董事会撤职。学校中的狸族学厶生最多,一些家长要求换掉少数族裔的老厶师,但校长反厶对将少数族裔的老厶师当成恐怖分厶子对待。最后双方达成妥协,彻查所有老厶师的背景,不仅要查少数族裔,连狸族的老厶师也要调厶查,这样既保证了学厶生的安全,也避免了将老厶师们区别对待,大家都很理解的接受了。只是不管在老厶师之间,还是学厶生们当中,似乎都产生了无形的隔阂,留下非常严重的隐患。 第十四章 沧海月明 ?陈洵美找了程泱好久,他不在家里,也没来学校,到底会去哪里呢?下了课,被梁舒梁漪取笑了几句后,她忽然想起还没有去泺水湖边找过他,一想到那些长着红薯脑袋窥测人心的水魃她就发怵,虽然希望很渺茫,但她以前确实在那里见过他,所以想要试一试。 蓝雾笼罩的湖边,冯烈尾鳎老师提着重重的行李箱迎风站着,从背面看就像一只小灰狗,奇奇在他身边飞来飞去。他露出一个落寞的表情,“你怎么又到这来了,不是跟你说过这里是不准学生踏入的吗?” “对……对不起冯老师。我是想找人的,程泱失踪好久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奇奇飞到她眼前,“我知道我知道,李修筠协同犯罪,程泱一定是受到打击了。” 冯老师喝到:“别胡说,回来。” 奇奇耷拉着脑袋钻回到它的青鸟族主人耳朵里。 “以后不要叫我老师了,”冯烈尾鳎老师丧气地说道,“我已经被学校解职了。狸族家长们认为青鸟族脾气大,相貌恐怖,是危险分子,不能担任体术课教师这么重要的职务。” “什么?太过分了,,因为偏见就解雇教师简直太不负责了……” “谢谢你这么说,你不怕我吗?其实我知道,学生们都怕我。”冯老师低头看着地面。 陈洵美简直快哭出来了,“本来是有点怕的,后来就不怕了,人不可貌相,你看禹熊族那么高大强壮,性格不是很温和吗。再说,狸族也不都是好人啊,太蠢了,他们这种做法太蠢了……”还有冯老师的外貌也有意外的萌点,从背面看去像一只小灰狗,当然这句话她只是在心里说说。 “我要走了。有缘再见吧!程泱不在这儿,以后别到泺水湖来了,小心水魃。” “冯老师,你要去哪儿啊?”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对了,找人的话,试试用你的纸鹤。”烈尾鳎老师提醒她,可以在纸鹤上写上要找的人的名字试一试,“你的纸鹤不会还飞不起来吧,只要你把信传出去的信念足够坚定,应该能做到的。” 陈洵美眼圈一红,点头说道:“谢谢老师,知道了,我会试一试的。”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她难过到了极点。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把纸鹤起来。在湖水色的纸张上写了程泱的名字,问他在哪里,胡乱折成纸鹤,想象着他什么都不在乎的那张脸,念了个手诀,小声念动微咒。 属性为水的蓝色纸鹤在手心里扑腾了几下翅膀,飞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成功驱使起纸鹤,激动地心跳停了半拍。 跟在小小的纸鹤后面跑,她发现路线越来越熟悉,纸鹤往不句山后山飞去,最后跑进了李博士的法医实验室,然后,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周霖的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 陈洵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迟迟不敢敲门,她已经躲了周霖好久了,万万没想到程泱会在他这里,她有些生气,生这两个人的气。“周霖明明知道我找了程泱那么久,又知道我不好意思主动找他说话,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程泱的下落呢,怎么可以冷漠到这种地步?还有程泱,玩儿失踪那么久……我到底进不进去?数到三吧,一,二,三,不行,还是数到十吧,一,二……”她心情复杂的很,正在门口数数,门忽然被打开了。周霖看着她,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怎么不敲门?”他问道。 “哟!木春蓼女。早就闻到你的味道了。”程泱在屋子里对她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痞痞的笑容,他除了变瘦一些,精气神没什么变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还有脸跟我说话?”陈洵美冲到他面前,“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玩儿失踪有意思吗?你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都不考虑我们的心情吗?” “你找我啊?”程泱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露出震惊的表情,心中却十分感动。“我刚回来没一会儿,咱们俩也就是前后脚。” “你这蠢蛋去哪了?” “他这蠢蛋去送他老妈了,”周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还陪老妈劳动了一个月,可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啊。” 程泱摸了摸后脑,“你也学会嘲笑我了啊,你们不会以为我受打击太大一蹶不振找地方躲起来了吧?我没那么脆弱,我妈出事了,我这当儿子的当然是去陪她了,这不是在考试之前赶回来了吗。我呀,可不像你们两个小屁孩,我可是负责任的大人。” “好好好,你是负责人的大人,你——”陈洵美想继续骂他几句,但看他用笑容极力掩饰疲惫憔悴,听声音也有些颤抖,还是心软了,再心宽的人,也有独自承受的苦楚啊。 陈洵美对程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她看到周霖在旁边,又开始心慌意乱,平静下来,更觉得尴尬,便机械性地抬脚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周霖忽然叫住她,“我有话跟你说。” 他把陈洵美拉到一旁问道,“你怎么见了我就跑?不要……不要把那件事当成负担。程泱你别偷听!”他对偷偷靠过来的程泱喊道。 “啊好好好,你们说,我退后,嘿嘿。”程泱默默退到一边。 陈洵美看着鞋尖尴尬地说道:“没当负担啊,什么事啊我早忘了。” “忘了?”周霖窘迫地说道,“也罢,只要你别总躲着我就行了。” 陈洵美心里还是有一阵失落的,这算是周霖的回应吧。 “李博士让我去虎牙街买一些东西,你有没有时间跟我一起去?”周霖问道。 陈洵美暗自奇怪,实验室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到虎牙街买的吗,难道是李博士的私人物品。 “你想去就说你想去,干嘛说李博士让你去的!”程泱在远处翘着二郎腿说道。 “你走远点!” “你好烦!” 两个人齐声喊道。 “哎哟我看着真是着急啊!”陈泱叹了一口气。 陈洵美暗自偷笑,周霖的冷漠沉稳果然是给不了解他的人看的,因为肤色白,脸直红到耳根。陈洵美见过他脸红窘迫的样子,见过他干净的笑容,终于明白为什么佩佩姑姑那么喜欢捉弄他,为什么李博士亲切地称他为“小周”,周霖真的是很可爱,她觉得,周霖比她认识的其他男孩子可爱一万倍。 周五晚的1405焚月号上,聚集了六个人,陈佩来到实验室和李正勋商量工作,听说周霖和陈洵美要去虎牙街,一下子来了兴致,嚷嚷着要一起去,还强行拉上了李博士。程泱觉得有热闹不看白不看,苏净晓当然不可能一个人留下来看家。 陈佩抱着一个咖啡色的餐盒坐在李正勋旁边晃着尾巴。 “你能不能先把尾巴收起来。”李正勋无奈地说道。 “不能。你到底吃不吃?”陈佩笑道。 “佩佩姑姑,这里面是什么啊,我能吃吗?”陈洵美问道。 周霖平时被陈佩奚落惯了,终于可以反击一下,绝不会错过机会,他一本正经地对陈洵美说:“要吃自己买,人家明显不是给你的啊。”又问陈佩:“这是什么来着,蜂蜜小熊饼干?” 陈佩被周霖问得脸颊一红,打了他一记暴栗,“周霖,好久不收拾你你又皮痒了是吧。” “不痒不痒,我要出去透透气。”周霖躲开陈佩的又一记拳头,往甲板上走去。 陈洵美看着周霖呆呆地笑。苏净晓悄悄拉走了程泱。 周霖问她:“我脸上有什么,为什么总看着我笑。” 陈洵美摇头说道,“什么都没有啊,看看而已嘛你又不会损失什么,我是在想你嘴不是挺厉害的吗,连佩佩姑姑都敢惹。” 周霖却话锋一转,“说起来,你救过我两次。一次是在封沂学院的女生宿舍楼前,一次是在巫蚕老师的大荒巫罗攻击之下。在校医那里,我说没有你我会没事,其实,那是因为我不想欠你人情,在我心里,是很感谢你的。” “不需要你感谢,你也救过我的命啊。”陈洵美忙道。 “不止这些。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好久都没有活着的实感了。其实,我很怕失去朋友,失去家人,失去爱的人,所以,会非常在意这案子牵涉程泱的事,会不敢再见桫椤,会害怕你舍命救我。还有在论剑大会上,你何必那么拼命?我值得你这样做吗?”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所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好吗?” 他的眼睛里流动的光彩就像星光,陈洵美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呢?” “当……当然了,程泱,苏净晓,李博士,陈佩,还有你都是。” “不对,我没问他们,我是问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是不是重要,和他们不一样的重要。你可以不回答我,至少现在可以不回答。但是我要你从现在开始想我的问题,我还是有小小的私心的。一天也还,一个月也好,几年也好,你慢慢地想,我等着你。” 周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笑着问她:“你有什么私心?” “这个嘛,还不能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彻底忘记桫椤对你的伤害,那个时候,你再跟我表示关心的时候,就不会再提她的名字,陈洵美在心里想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两人的沉静。虎牙街的港口升起一团烟花,紧接着,无数彩色的光芒升上天空,绽放成巨大的花朵,然后变成闪着光彩的瀑布倾泻而下,月亮大的像一面镜子,挂在玻璃般澄净的夜空之上,海上的虎牙街烟波流转,灯火通明。 所有人心里的阴霾都被驱赶,即使会有苦恼,也要享受片刻的欢愉。 周霖对着烟火说道,“像屋檐等雪落,像泥巢等燕归,像纸鸢等风来。我等了好久了。雪不下,燕不归,风不起,原本是一场空欢喜,没想到,却还能看到这样夺目的烟火,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真想忘了那些烦心的事啊。” “人不都是背负着苦恼往前走的吗?1736号第三级目击事件寻找龙迹以失败告终,没有真正的龙出现。你们狸族恢复故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别说这些了,船马上靠岸了,你想吃什么。” “虎牙街有一家刀削面很好吃的。”陈洵美想起上次和苏净晓来这里吃面的事。 “猜到了,你喜欢吃面。”周霖点头。 “原来你心里什么都知道。冷冰冰地都是装出来的,”陈洵美开心地挽住他胳膊,把周霖逗得脸颊更红了,“那以后你要统统地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关于我的所有事啊,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