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 第一章 初相逢 ?初相逢(一) 宁宛如一直记得马尔克斯《百年孤独》开篇第一句话:很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宁宛如只看了一遍就永远记住了这句话,她记住这句话的原因是奇怪一个人怎么能那么多年之后还记得一件事,后来宁宛如不再奇怪了,因为很多年之后,她一直记得她和吴铭初次见面的情景。 她记得那是个闷热的夏天,知了在树上聒噪的叫着,叶子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她甚至耳边还能听到空调机嗡嗡响的声音和水打在地面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像看到某个令人难忘的电影镜头一样,很多年后宁宛如记得几乎所有的细节。她闭上眼睛,一个电影画面就缓缓在她眼前展开: 一个扎着两条马尾辫儿的小女孩从远处走来,抿着个小嘴。天热加上走得急,小脸蛋被晒得通红通红。小姑娘背后跟着三个模样痞痞的小男孩。小女孩忽然停下,扭头冲着后面走在中间的男孩带着哭腔嚷着。男孩伸手递来一个心型的小盒子,被女孩抓过来然后一把摔在地上。 后面两个男孩蹭地冲上来,作势要教训她,然后一个身穿军装的兵哥哥出现了,挥拳头往前一步,两个男孩吓得瞬间往后跑好几米。一回头他们“老大”还站着不动,俩人就不知所措的停在那,不知道是该接着往远处跑,还是回去把他们老大拉过来。 小女孩却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兵哥哥赶紧蹲下来给小女孩擦眼泪。一直站着不动的小男孩沉默的看着,捡起了地上的盒子,默默走了,另外两个男孩赶紧跑到跟前,站在两边,一句话没敢说,垂头耷耳地跟着走远了。 小女孩慢慢停止了哭泣,一边用小手抹着最后一把泪,一边哽咽着抬头对蹲下来还高她一大截的兵哥哥说:“哥哥,谢谢你救我”。兵哥哥听到“救”这个词,哭笑不得,捏了一下小女孩粉扑扑的脸颊说:“不客气”。女孩接着说:“哥哥你救人救到底,你得送我回家!”对方爽快地说:“没问题!你家住哪?” 小女孩脆生生的说了地址。兵哥哥才知道,这小姑娘原来是跟自己家住隔壁,想起自己走那年,还是个粉妆玉琢的小baby,转眼自己当兵好几年没回家,小姑娘也长这么大了。转身问旁边摇着蒲扇半睡半醒的大爷买了根冰棍,给了小姑娘。小姑娘美滋滋的舔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双棒一分为二,递给了他一半。 老爷爷眯着眼睛看着两个一高一低的背影慢慢离开,走了几步,小姑娘仰头说了句话,兵哥哥蹲下把她背了起来。老爷爷拿蒲扇拍了拍自己发福的肚子,悠长声音说:“想当年,我比他还帅呢!!”里面一个小脚老太从屋里出来,喊道:“老头子,你爱看的戏开始了,进屋吧!”老大爷缓缓起身,自言自语道:“故事开始了!看戏去了!”旁边一直呼哧呼哧吐舌头的老狗,扭头看着主人,然后不情愿的起身,也跟着进了屋里。 这个小女孩就是宁宛如,兵哥哥就是吴铭。 宁宛如没有长后视眼,只是在她听到老大爷说“故事开始了”的时候,她神经质般地回了一下头。她有种宿命的感觉,她和吴铭之间的故事开始了。 初相逢(二) 时间是大浪淘沙,冲刷了一个人绝大部分的记忆,留下了闪亮的贝壳,成了人心里抹之不去的印记。很多年后,宁宛如还记得吴铭年轻士兵结实健壮的身体,她记得他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她记得她趴在他肩膀上玩他剪得很短很硬的头发,她记得她拿小手挠他的脖子弄得他直痒痒,她记得天气炎热身体出汗之后属于男性的味道,她还记得吴铭宽广的手臂把她紧紧抱在身上给她带来的安稳。 她记得,这是属于她和他的独一无二的最愉快的旅行。只是,宁宛如忘记了一点,那年她6岁,而吴铭24岁。对吴铭来说,这一初相逢是不存在的记忆。 就像在宁宛如的回忆里送她礼物的顽劣少年王强,从来都只是她和吴铭相遇前的引子,她从来没想过,当然也更不会记得她把礼物一把摔在地上,学着大人的语气说的那句居高临下的话 “你家的东西都不干净”时带给王强的心灵创伤。 那年吴铭只在家待了一天的时间,第二天因为有紧急任务就匆匆回了部队。当宁宛如第二天放学回来发现她的兵哥哥已经走的时候,嚎啕大哭,哭得她妈妈在旁边看着,眼皮直跳。 时间是神奇的魔法师,把宁宛如雕刻得越来越漂亮。可是她却没有其他漂亮女孩子都会遇到的困扰,就是被学校各种小地痞无赖盯上被频繁骚扰的麻烦。话说从那天吴铭对她英雄救美之后,王强就再也没缠过她,宁宛如把这一切归功于吴铭的功劳。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学校其他的流氓痞子也从来没纠缠过她,难道也是因为她的兵哥哥吗。 总之,宁宛如每每想起一身军装无比帅气的吴铭哥哥英雄救美的场景,宁宛如嘴角眼角都是弯的。而她看到王强,像看到另一个低端的和自己毫无交集的世界,她的眼光从王强身上扫过,像看着一团空气。宁宛如在学校成了好学生的典范,而比她高两个年级的王强,则成了学校彻头彻尾的霸王和当地青少年地痞中的翘楚,承袭了他有着地头蛇名号的爹的衣钵。 她有时候会在校园里看到被一群小弟簇拥着的王强,看着王强身上的匪气和邪气,宁宛如内心甚为不屑。只是她不知道,每次只要她出现在王强的视野里,王强的目光都会追着她到很远。 初相逢(三) 第二次见到吴铭是两年之后,当了七年兵的吴铭正式退伍。 只是这次见面短到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或者说几秒。 宁宛如记得那还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她放学回家路过吴铭家发现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宁宛如好奇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吴伯父生气地扯着嗓子喊:“我花钱找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才给你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你还想什么?你去深圳瞎折腾个什么?你以为钱都是这么好挣的?” 旁边侧脸站着吴铭年轻结实的背影,好像更高大更壮实了,宁宛如不知道为什么心扑腾腾地跳。 “我才不去什么烟草局工作,有什么意思,混吃混喝一辈子,挣那点钱,我本来就跟你说不要操心我的事,我有自己的打算!”。吴铭充满火气的声音传来。 吴伯父抓起旁边的花瓶摔到了地上,一声响吓得宁宛如打了个哆嗦,“你个兔崽子,你多大年纪了,你该成家立业了,你瞎折腾个什么?这工作多少人羡慕不来呢?你非要碰个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南墙是吗?” “是,我就是要自己闯一番试试!” “你是想气死我啊,你不能安安分分的生活吗?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想让你一辈子平平安安,不求你大富大贵,当个无名之辈就行啦!”说着吴伯父剧烈地咳嗽起来,伴随着张大娘的哭声,“你们爷俩好好说话不行吗?” 隔着门缝,宁宛如看到吴铭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爸,妈,儿子不孝,我想好了,今天就走,我当兵这几年,身子骨好,别人欺负不了我,别担心我,我走了!”说着,抓起旁边的一个背包扭头就走,速度快到站在门口的宁宛如还没来得及闪开,吴铭就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不过好像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样,吴铭昂着头大跨步往外走。 后面吴铭的妈妈哭着喊了起来,吴铭回头看了一眼:“妈,放心吧,我一定混出个名堂,等我挣了大钱接您去享福,我到了深圳给您打电话!”然后咧嘴笑了一下,挥挥手走了。一切发生的太快脑袋还懵着的宁宛如,一直待在那,直到妈妈过来搀扶着哭的筋疲力尽的吴铭大娘回院里,口里喊着她名字时,宁宛如才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那天的吴铭有没有看到她,不过她知道她的兵哥哥人生开始了新的起航。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大大的圆月亮,一会儿被云彩罩住,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像一个飘飘荡荡的气球在澄澈的天空飞来飞去。 宁宛如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她长了一对翅膀,飞到了月球上,她跟着在地上走的吴铭哥哥,看看他要去哪里。她在月球上跟吴铭哥哥捉迷藏,可是吴铭低头忙着赶路,丝毫没有抬头看月亮的意思,宁宛如就站在月亮上喊吴铭的名字,可是怎么都喊不出声音来。 第二章 七公主 ?七公主(一) 转眼,宁宛如上了高中,高一月考过后,班里调座位,按成绩先后进屋挑位置。作为排名靠前的学生,宁宛如却挑了第三排靠窗户的位置,而且还主动要求跟老师说要跟刚来班里的插班生叫孟倩的女孩坐一桌。 老师本意是让好学生做前排中间的位置,相互督促竞赛,可看着宁宛如晶莹剔透的眸子和认真的表情,就点头同意了。 穿着旧旧的衣服,刚到陌生的班集体有点怯生生的孟倩,手抠索着衣角,带着夹杂着吃惊和感激的目光坐到了好学生宁宛如的旁边。后来一天课间孟倩为宁宛如为什么要跟她坐一桌,宁宛如笑着说觉得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坐一桌省心,不耽误自己学习。孟倩说那你岂不是后悔啦,我原来是是个特别爱说话,爱吵闹的八婆。宁宛如佯装后悔不已的样子说她肠子都悔青了,孟倩却一把抱住她,说你现在可是甩也甩不掉了。两人又叽叽喳喳闹了一阵。 其实宁宛如没有说实话,她让孟倩跟她一桌,是因为她天然同情弱势群体,她记得孟倩刚进班里羞怯又带着不屑的眼神,她听过八卦说孟倩在家里排行老七,自称七公主,她爸妈终于在第八胎生了个男孩,家境困窘,她开学过了一个月才上入学,是因为家里不想给她交学费,要把钱都赞起来给她弟弟买洋奶粉。 宁宛如从来以为上学是顺利成章的,父母对自己好是天经地义的,当她听到跟自己同龄的女孩却有着这样的遭遇,她第一次知道世界是残酷的,是不公平的。 她想帮七公主好好学习,考个好点的大学,改变自己的处境,所以有一天宁宛如问:“七公主,你怎么不多花点心思好好学习呢?咱俩去一个城市上大学多好啊!”七公主哈哈大笑:“你知道我这高中怎么上的吗?” 宁宛如摇摇头,七公主云淡风轻地语气说:“我三天三夜不吃饭换来的。” 宁宛如听了,头皮一阵发麻,七公主接着轻描淡写地说:“我爹妈能让我混个高中毕业文凭就是我给我天大的面子了,大学我就是考上了,能去上吗?”说完,七公主扭过头看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宁宛如从此再没问过这个问题。 七公主说她给自己起外号叫七公主,是想时时刻刻告诉自己自己没有当公主的命。 宁宛如和七公主坐同桌一坐就是三年,宁宛如号称她俩“情比金坚”,七公主的用词则是铁哥们儿。 七公主(二) 转眼到了高三,高考的压力来临,本来成绩就不错的宁宛如开始投入更紧张的学习节奏,七公主的话也开始变少,她经常就安静地坐在那看着聚精会神学习的宁宛如。宁宛如偶尔抬头看见七公主的看她的目光,问她:“我有这么美吗?” 七公主老是像个男孩子一样咧嘴笑着说:“我替帅哥多看看美女。”宁宛如就会拿手指点着她的脑袋说:“小姑娘说话越来越痞了。”放在之前,七公主肯定要跟宁宛如闹上一阵,现在知道宁宛如的时间就是分数,所以她就笑笑不说话了。不过她每天必定拉着宁宛如沿着学校操场跑圈,号称宁宛如不运动光学习会变傻。 从一开始跑两圈就累得像狗一样喘气的宁宛如,后来跑五六圈也能轻松应付了,而七公主则每次必跑十圈,剩下的几圈宁宛如就坐在操场边上看着,看着天上的白云,看着风一样从她身旁呼啸而过的少女,宁宛如心里酸酸的。 离高考越来越近,宁宛如刻苦到她妈妈都觉得女儿太拼了,劝慰宁宛如:“女儿啊,别太拼了啊,咱平时成绩就不错,考个好大学没问题的”。宁宛如却说:“我一定要考好大学,我要去北京上大学”。 “以前不是说就考个在南方的大学离家近,不挺好的吗,为什么非得去北京?”她妈妈讶异的问。宁宛如埋头吞一口饭说:“北京是首都啊,我去那见见世面不好吗?” 听了这回答,她妈妈微皱了眉头:“女孩子啊,生活安稳就好,妈不指望你多大本事啊,别太刻苦了啊”。他爸爸却乐呵呵地说:“女儿愿意去北京看看,那也是好事,长长见识嘛”。宁宛如嘻嘻的笑,“还是老爸疼我”。接着却听到她爸一句: “以后嫁人离家近点就行”。宁宛如脸红了,嗔怒着说道:“妈,你看我爸都说啥呢”。看着闺女的表情,宁宛如爸爸妈妈都乐了起来。 宁宛如妈妈忘了前几天她顺口唠叨了一句:吴铭生意做大了,公司都开到北京了。 七公主(三) 终于高考结束,整个学校一片沸腾,高三的学生像大赦出狱的犯人,有人在学校操场狂吼,有人在放声歌唱,有人在疯狂撕书然后把雪花般的碎纸片往楼下往下撒。觉得考试发挥得不错的宁宛如,长吁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回到教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班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桌子椅子歪斜倾倒,纸屑满地,之前教室后面挂着的高考倒计时横幅上不知被谁打了个大大的叉号。宁宛如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看到旁边七公主的课桌已经清理一空,觉得异常落寞。 她想起临近高考前的一个晚上,七公主拉着她去操场,说以后就要开始各自的生活了,她想再拉着宁宛如跑一次步。宁宛如说我陪你跑十圈,她当时看到七公主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 后来,那天晚上宁宛如跑了十圈,七公主却跑了整整二十圈,当浑身被汗浸透的七公主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宁宛如看到的是对方满脸的泪痕,七公主说:“以后不能上学了,肯定会很怀念学校。”然后,她摊坐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的篮球场说:“你看不还有比我更拼的吗,那个人一直在练投篮,可惜他也当不上篮球明星。”宁宛如抬起头,借着月光看去,一个貌似熟悉的身影在那一直跳动,却想不起来是谁。 宁宛如想起了这幅场景,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以后七公主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以后还能再有像七公主这样的铁哥们儿吗?默默收拾完东西,拎着个袋子往校门口走去,正准备拦一辆出租车回家,忽然背后有人说话:“我帮你提吧”。 宁宛如回头一看是王强,正要谢绝,对方却说:“我送你回家,以后也难得机会见面了”。说着不由分说拿走了宁宛如手里的包,宁宛如无法,只得跟着他走。宁宛如的家本来离学校不远,平常走路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样子,那天两人却走得很慢,确切说是因为走在前面的王强走的很慢,宁宛如和他保持着距离,也只能像蜗牛一样爬的速度往前走。 宁宛如看着前面剃着寸头,长得高高大大的社会青年,心里想起了关于他的传闻。 七公主(四) 王强的爹是当地恶名满扬的地头蛇,而且好赌,走哪都有一群游手好闲的社会闲散人员簇拥着。组了很多赌局,也让不少家庭支离破碎,落得一身恶名。坏事干的多,结的梁子也多,到哪都被人称作大哥的人,却在一个雨夜被人乱棍打死。听说死相特别惨,脑子被人打爆,脑浆流了出来。 宁宛如当时听见门口的长舌妇绘声绘色地描述时,眼前仿佛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打哆嗦。然后看见长舌妇恶狠狠的表情说了一句:“真是罪有应得,活该!”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宁宛如看着也真心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小没了娘的王强,成了孤儿,他爹死后,几个不是善茬的冤家债主找到家里,屋里一阵抢砸,最后逼王强说家里的钱在哪,说不说要了他的命。没想到刚刚17岁的王强拿起一块砖,往自己的头上死命一砸,对方看着满脸血污的王强,怕出人命,一哄而散,此后再无人敢找茬。 宁宛如想着那砖头往自己头上砸,得多疼。正沉思者,王强回头问:“你准备报哪的学校啊?”宁宛如愣了一下:“北京吧”。对方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又默默走了很久,王强说:“我要去当兵了”。宁宛如点了一下头:“那你保重啊”。对方又痞痞地笑着:“我还用担心,只有我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儿,倒是你一个女孩在外地要照顾好自己啊”。 宁宛如听了,心头涌过一阵暖意:说到底,他不过跟自己一样,还是一个孩子。 到了宁宛如家门口,王强自己把包递给了她,宁宛如接过包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谢谢!”,然后往家门口走去。忽然后面王强叫:“宛如”!宁宛如回过头来,王强说:“笑一下”。宁宛如顺从地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脸,王强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相机,咔擦拍了下来。相机放下来,宁宛如看到了王强孩子一般开心的笑脸,然后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开心地吹着口哨跑远了。宁宛如看着远处天边一抹红色的晚霞,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很多年后,宁宛如才看到了这张照片,她发现那是她人生记录里最好看的照片。有明媚的笑脸,有干净的眼神,夕阳的光照在她的脸庞上,给她的脸蛋抹上了一层氤氲的胭脂色,当时应该有微风吹着,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有散乱的几根头发轻轻的飘在额头前方。 宁宛如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哭的泣不成声。 那是所有人都无法回去的年少时光。 第三章 象牙塔 ?象牙塔(一) 宁宛如如愿被北京某重点大学英语专业录取,转眼九月开学的季节,曾经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送宁宛如去上大学的七公主没有出现,因为她还没毕业就被爹妈“安排”好去南方打工。 18岁的分水岭,对有些人来说是幸福大学生活的开始,对另一些人说则是一脚被踹进了汹涌的社会,成年即刻开始,没有停歇。 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城市,一切都新鲜而陌生,让人兴奋,也让人恐慌。宁宛如深刻记得第一次看到北京的大街,觉得好宽好大。她一个人走在路上,会感到自己无比的渺小和寂寞。不过还好,自己和寝室里其他三个女孩很快就混熟了。 最早和宁宛如熟悉,并且玩耍时间最多的是赵琳,赵琳也来自南方某个小城,个子不高,不过穿上恨天高的鞋,按她自己话说也是“亭亭玉立大小一美女”。而且赵琳有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特别招人喜欢。待后来赵琳学会描眉画眼粘假睫毛之后,宁宛如老是对着赵琳说:“琳琳,啪啦啪啦你的睫毛给我扇扇风”。赵琳就听话地使劲忽闪她的假睫毛,宁宛如每次都要乐得咯咯笑,而且必须让赵琳给她扇三次风才满意,要不然就要上去把她的假睫毛揪掉。 屋里另外两个女孩是肖晴晴和柳颜。 肖晴晴,是真正的有钱人家里出来的孩子,所谓“吃穿用度皆与旁人不同”的那种女孩子。瓷娃娃一样洁白的皮肤,圆润的脸庞,身上的每一样东西,虽然都是宁宛如说不出的牌子,但是淘宝爆款和大牌衣服的区别还是一看便知的。肖晴晴往那一站,什么都不说,宁宛如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其他人的父母都是很少来北京看望孩子,肖晴晴家虽远在海南,她妈妈却几乎每两个星期一来。宁宛如心里暗想这光飞机票得花掉多少啊。总之,肖晴晴是一个公主,被保护地很好的公主。但这位公主不娇气,而且懂得礼貌让人,不娇不作,也是一个有点沉默寡言的公主。 柳颜,则来自北方某城,有着高高的个子,人确实没有一般北方女孩那种壮实劲儿,人瘦瘦的,刚入学的时候甚至皮肤有点蜡黄蜡黄的,衣服也穿得旧旧的,皮肤也比较黑,不过宁宛如超强的识人功力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美女。柳颜是个话不太多的姑娘,刚接触时宁宛如觉得她时刻对人保持着戒备,眼神里透着一种清冷。日久接触下来,却觉得这姑娘心地善良,而且直言快语。比起班里那些抓尖卖乖,装腔作势喜欢玩弄各种小心机的女孩来说,宁宛如更喜欢柳颜。 因此四个独生子女家庭出来的女孩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每个人有着自己的脾气性格,却相处地非常和谐,每天笑笑闹闹,韶华时光不经意地流走。 象牙塔(二) 转眼进入大二下学期,秋季运动会开始了。每次秋季运动会都是宁宛如非常期待的时刻。因为高中时跟七公主养成了跑步的好习惯,所以上了大学,其他人都开始熬夜白天睡懒觉的时候,宁宛如都能坚持早起跑步。所以跟班里那些家境大都不错,娇生惯养,整天懒洋洋四肢不愿动弹的姑娘相比,宁宛如属于身体素质相当不错的人。 只是想起来高中时每次都是被七公主拉扯着不情不愿地到操场,现在却是自己养成了这个习惯,宁宛如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偶尔想起可能在某个车间重复性机械工作的七公主,宁宛如心里会一阵心酸,而且上了大学也找不到跟七公主一样好朋友陪她跑步了:赵琳和肖晴晴两个公主肯定要睡懒觉,柳颜则周末会神神秘秘地出去。 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能整天和和美美在一起相处,不像别的寝室一样搞帮派,闹小脾气就已经不易了,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站在起跑线,宁宛如心想:这次一定要拿个第一。旁边一个姑娘轻轻的咳嗽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姑娘,皮肤黑黑的,长的有一点壮儿,头发短的像个男孩子,宁宛如心想上了大学还有这么不注意个人形象的姑娘,内心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黑妮儿”。想着自己太坏,暗暗一笑,忍不住拿眼又瞟了一下这姑娘,发现她嘴唇有点发白,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嘭!号令枪一响,大家像离铉的箭一样飞了出去。一开始大家都挤在一起跑,宁宛如心想这种耐力跑自己不着急,先慢慢跑,后面黑妮儿就跟在宁宛如后面跑。宁宛如心想,我跑个第一,让黑妮儿跑个第二也不错。想着嘴角弯着又开始笑。忽然听到后面扑通一声,回头一看,黑妮儿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宁宛如想都没想赶紧跑过去扶她,扶起来发现她整个膝盖正好磕在砖头上,血透着裤子渗出来。 宁宛如吓了一跳:“我送你去医院”,黑妮儿摇摇头:“没事,没事,我自己可以去”。宁宛如却不由分说,驾着这姑娘的胳膊往校医院走去。因为黑妮儿块头比宁宛如大,两人一点一点挪到医院,宁宛如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了。 医院给黑妮儿上了药,绑了纱布,明明有很大的伤口,血一直流着,看的宁宛如触目惊心,可面前的姑娘却完全没有像一般女孩会有的疼痛的表情,医生消毒包扎的在整个过程中她使劲咬着嘴唇,硬是一声没吭。恍惚间,宁宛如觉得眼前这姑娘像极了勇敢的七公主,瞬间眼泪想要掉下来。 后来那场运动会,宁宛如没有得到自己志在必得的第一名,却收获了一段真挚的友谊。 后来黑妮儿说这一切都是缘分,她其实根本没打算报名参加,本来那天要去做家教,结果小孩家里有事没去。 所以一切皆是缘分,命中注定的缘分。 黑妮儿姓满,叫满霞霞。 象牙塔(三) 说来也奇怪,宁宛如和黑妮儿的性格差的挺远,两人却慢慢成了好朋友,到最后成了最好的朋友。 黑妮的大学生活在宁宛如看起来只有一个字:累!两个字:很累!三个字:无比累!黑妮儿一周要做数不清的家教,兼打各种小工。宁宛如无法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累。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一个字:穷! 黑妮儿也是英语专业,不过因为学校英语是大系,所以虽然同一个系,不在一个班级。更何况黑妮儿除了上课那点时间在学校,其他时间都在校外打各种小工,别说参加什么集体活动了。所以,也难怪宁宛如一直觉得从没见过她。这也难怪,连黑妮儿同班的同学也觉得她整天神神秘秘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经常一起玩,关系就不会好。再加上学校已经是个小社会,眉高眼低,大家也都喜欢跟家境好,交际广泛的人交朋友。黑妮儿这种一看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慢慢也被大家越来越疏远,直至班里好像没有这个人。 宁宛如和柳颜有一次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走着,看到前面低头匆匆走路的黑妮儿,正准备叫她。忽然听到走在黑妮儿后面另外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说:“你看满霞霞穿那一身衣服,土死了,连城乡结合部都不如”。然后是一阵嘻嘻的笑声。宁宛如听完想立马冲到她们面前把她们臭骂一顿,却犹豫了。心想自己离她们更远都能听到说的什么,黑妮儿岂不是听的更真切。宁宛如看着黑妮儿好像缩在一起的身影,内心发酸。忽然听到柳颜恨恨地说:“宛如,小心别踩着前面那几摊狗屎!” 前面几个女生回过头来,愤愤地往后看了一眼,说了句:“神经病!” 宁宛如扭过头对着柳颜竖起了大拇指,看到的是柳颜愤恨的表情。柳颜日臻完善的妆容下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姐他妈的就看不惯狗眼看人低的人!” 宁宛如忽然意识到,柳颜刚上大学时也是土土的一个姑娘,后来从某一时间开始,柳颜就开始变得妩媚性感,摒去全身所有的土气以及土气后面的寒酸,也没了大学生身上该有的青春。 象牙塔(四) 宁宛如知道学校有勤工俭学的项目,学校里环境好,不用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也不像外面那么剥削人。所以一天宁宛如忍不住问黑妮儿:“怎么不在学校里呢?学校里也有一些可以干的活啊。” 黑妮儿过了几秒钟说:“宛如,你知道我刚来学校第一天,我就拿着家里开的贫困家庭证明去了教务楼,那是一张薄薄的纸片,盖着村委会的大章。我不知道该给谁,我敲门进了校团委的一张办公室,里面有一个女老师,旁边有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她们问我什么事,我说我有家庭贫困证明,不知道要交给谁。那个女老师说你给我看一眼,我递给她,旁边的女孩子也凑上去看。看完两个人看完用很同情和可怜的眼神看着我,说这个需要交给校务办,你去三楼。我说了声谢谢,就出来了。出到门口,我眼泪就要下来了,我把纸张紧紧的抓在手里,回去了。我不想在这个学校里,再遭受一遍遍同情或可怜的眼神”。 宁宛如想起一天去图书馆很少人去的七层找一本老书,推门进去,一个图书馆的老师对着面前站成一排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学生面前训斥他们。宁宛如清清楚楚记得刚推门进去时,正好看到一个女学生抬头看到她时的眼神,是屈辱,是难堪。那个女孩眼睛碰上宁宛如的眼神后,像触电一下,迅速的躲开,低下了头。几个学生都低着头,像挨训的狗。宁宛如没有进去,扭头就走了。刚下台阶的时候竟然听到身后那个老师说:“同学,开放着呢,可以进来借书”,宁宛如身上闪过一阵寒意。 宁宛如心里正想着,听到黑妮儿说:“而且谁知道我扭头走后那眼神不会变成鄙夷和嫌弃?”,说着乌黑的眼睛看着宁宛如,眼睛里有闪闪的泪花盈动。宁宛如心头一酸,眼泪也快下来。 满霞霞却把手伸过来捧着宁宛如的脸蛋,换了轻松的语气说:“不过我从我们那穷的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农村考到北京上大学,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人生而不平等,这道理我懂。所以我不抱怨,况且我还交到了你这样的好朋友”。说着,揪了揪宁宛如的脸蛋,顺手擦去了宁宛如眼角的泪,自己的泪水硬是忍者没下来。 是的,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要帮你,宁宛如心里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心。 象牙塔(五) 宁宛如针对黑妮儿全方位改造计划开始了。 先是学习,因为出去打小工,除了专业课,集体课黑妮儿很少上。所以,每次期末考试,黑妮儿除了专业课还凑合之外,其他科成绩都是混个刚及格的分数。所以宁宛如开始大课小课都认真记笔记,考试前有传抄的宝典,宁宛如弄到之后也都给黑妮儿复印一份。之前,以黑妮儿被班里人疏离的境遇,完全不会知道还有这种宝典的存在。 然后是一起向着帮黑妞儿赚钱。每到关键的节日节点,尤其是平安夜,情人节和七夕节,宁宛如都会使劲把自己和黑妮儿捯饬一番,然后俩人扛着包着漂亮塑料纸的苹果或者批发的玫瑰花杀到了北京人流最汹涌的地铁口。许是看着两个人是长相甜美的学生妹,两人的东西总是能很快卖完。手里拿着挣来的巨款,俩人习惯兴冲冲去呷哺呷哺火锅店大吃了一顿,然后剩下的钱都给黑妮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打扮,按宁宛如的话说叫要给黑妮儿转型升级。黑妮儿其实本身皮肤也不黑,因为夏天完全不注意防晒,所以被晒的像从非洲逃来的难民。慢慢进入深秋,黑妮儿的皮肤也开始慢慢变白,宁宛如经常把自己买的“买一赠一”的化妆品送给黑妮儿一份。黑妮儿的头发在宁宛如的强烈要求之下,开始留长,这姑娘头发长的飞快,到了第二年夏天已是长发飘飘。宁宛如开始经常盯着黑妮儿,思考怎么穿衣搭配好看。买不起贵的,她就拉着黑妮儿去动物园批发市场,跟老板娘唾沫乱飞地搞价。 一天她帮黑妮儿搭配了一身衣服:上身白色的t恤衫,下身微喇牛仔裤,脚穿浅蓝色帆布鞋,头上再搭一个宽宽的白色发箍,耳朵带一个小小的珍珠耳钉。当黑妮这样出现在宁宛如面前时,宁宛如不禁赞叹:“好漂亮”!连旁边老板娘都直夸这姑娘漂亮。 慢慢地满霞霞显出漂亮的底子,虽然穿着依然朴素,算不是多洋气,但再也不穿着宽松肥大又一身灰土土的衣服了。以前老叫她黑妮儿的宁宛如怎么也叫不出这个外号了。而宁宛如在改造好姐妹的过程中,自己也收获颇丰,学习成绩提高了,而且成了同学里对服饰搭配颇有研究的“大咖”。 宁宛如经常能给身边女孩提出中肯的搭配衣服的建议,开始频繁被人拉着出去购物给人当参谋。宁宛如也因此混吃混喝不少顿,所以她老跟满霞霞开玩笑:“你看,我拿你当试验品,还给自己开发了个第二职业。以后姐成服装设计师了,你给姐当模特啊。”满霞霞爽快的回到:“没问题,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到时候代言费少要你点儿”。宁宛如听了哈哈大笑。 看着满霞霞慢慢找回自信,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笑声,走在学校的路上,旁边开始有同伴同学跟她走在一起,宁宛如心里有说不出不的开心。 第四章 正青春 ?正青春(一) 转眼升入了大三,学校举办了迎新生晚会,台上的帅哥美女热情洋溢的主持着。后台宁宛如给紧张地满脸通红的满霞霞做最后的定妆。 原来偶尔听到满霞霞哼歌,知道她唱歌非常好听,宁宛如就偷偷给她报名唱王菲的《我愿意》,还盛邀肖晴晴做钢琴伴奏。 轮到满霞霞的节目,宁宛如对着两位美女在脑门上一人亲了一下。满霞霞上台前,颤着声音对宁宛如讲:“宛如,我腿抖。”宁宛如拿手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穿着长裙,抖也没人看得见。” 满霞霞最后一路腿抖着站在台上,灯光暗了下来,两束光打在了她和肖晴晴的身上。满霞霞那天穿了一身白色的束腰长裙,恰到好处的衬出了她纤细的腰肢,头上戴了宁宛如精心挑选的淡紫色的花环,乌黑如瀑布的头发在飘在身后,灯光烘托下如不沾尘世烟火的仙女下凡。 台下静静的,肖晴晴变化的手指下,优雅的钢琴声响起。满霞霞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家乡夜里满天的星星,耳边仿佛有来自村口小河的凉风吹过,她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在村口小路上散步的情景,心里放松下来,开口唱出“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哪怕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生命也不可惜”。声音清亮,深情,缠绵,似有千般不舍万般留恋。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喊好声和口哨声不绝于耳,男生们有突然发现学校原来还藏着这么一个大美女的激动。灯光全部打开,满霞霞忽然有点不知所措,肖晴晴走过来和她牵着手谢幕,忽然宁宛如领着蹦蹦跳跳的赵琳和婀娜多姿的柳颜冲上舞台,来了一个集体式的熊抱和歌剧式的谢幕,看着台上五朵花一样的美女,下面口哨声更是络绎不绝。 紧接着上台的男主持人和满霞霞擦肩而过时,投过去一个热烈的眼神。 那天晚上五个姑娘去了ktv唱歌,所有人都很嗨,宁宛如人生第一次喝了好几瓶啤酒。估计只有肖晴晴没怎么喝,最后是清醒的。在ktv她们几个故意不停的唱王菲的《我愿意》,唱到满霞霞上来挨个捂他们的嘴巴,喊着:“不要再唱了,换首歌不行吗?” 宁宛如喝的醉醺醺的时候问满霞霞:“霞霞,你为什么平常喜欢哼这首歌?” “歌词写的好呗,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到天际,多坚定的爱啊!” “牺牲性命也不可惜,是啊,够坚定,命都能不要”,喝的七倒八歪的赵琳嚷嚷着,然后嘎嘎大笑。 “这种执念的爱有什么好,该放手不放手,都是傻叉”,肖晴晴恨恨地语气说。 “一堆小毛娃在这讨论爱不爱呢,tmd姐早就不信爱了!”说完,柳颜咕咚猛喝了一大口啤酒:“这啤酒真tmd不解渴”。 后来最清醒的肖晴晴和满霞霞拖着其他三个喝得烂醉如泥的姑娘回家,宁宛如记得那天天上有圆圆的月亮,好大好大,走着走着她停下对着月亮看了很久,其他几个人也不得不停下,肖晴晴说:“别看了,再看月亮都被你看哭了”。赵琳接话:“宛如,你不是会喜欢设计吗,给月亮设计一个”。柳颜说:“给她设计个裤衩!”所有人哈哈大笑。“行,我回去就给月亮设计个大裤衩穿上”!说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样,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后来好像她们都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柳颜一天说:“那是她第一次喝醉酒后哭的开心的一次,因为有人陪她一起哭”。 正青春(二) 那天轰动的演出之后,满霞霞作为珠玉蒙尘初示真容的美女成了大众交谈的热点。传言那天晚会的男主持人,学校的风云人物郝帅,人如其名,长得也确实不赖,对满霞霞有意。 郝帅据说家境不错,外形是典型的小白脸,在宁宛如看来这个性别审美混乱的时代,很招女生的待见。而且个人嗓音条件也不错,刚入校不久就开始主持学校的各种活动,是学校众多女生的花痴对象。和他暧昧的女朋友的名字也是轮着传遍了学校几乎所有惹眼的美女。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传的比较厉害的是那天的女主持人,刚上大二的苏雨萌美女,长相甜美,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学校某领导的闺女,是亲闺女,带着居于社会上层阶级的傲娇。 一天,宁宛如和满霞霞在学校食堂吃饭,突然对面两个帅哥过来,其中一个就是郝帅。永远带着自我感觉玉树临风的郝帅热忱而笃定的神情向两人打着招呼:“可以坐旁边吗?”还没等回话,直接坐到了满霞霞的旁边,宁宛如看到满霞霞当时脸腾的一下变得绯红。另一个男生则默默坐到了宁宛如的旁边,宁宛如懒得抬头,接着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宁宛如天生对这种带着骄傲神情,皮肤白白,被女生惯坏的男生有着莫名的嫌恶。 不过帅哥在满霞霞那里很吃香,几个笑话逗得满霞霞咯咯直笑。吃过饭,宁宛如急于离去,竟然忘记了把餐盘端到清洗台,直到满霞霞在后面喊她:“宛如,乔磊帮你把餐盘端过来的,你还不谢谢人家”,说着拿嘴努了一下旁边笑意盈盈的一个有点文质彬彬的男孩,宁宛如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满霞霞走了。 回寝室的路上,宁宛如问:“霞霞,你不会喜欢郝帅吧?”满霞霞低着头:“哪有,我们刚认识。”尽管低着头,宁宛如还是看到了满霞霞有点羞红的面庞,宁宛如嘴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 正青春(三) 事情还是不以宁宛如个人意志为转移的走上了她不愿意看到的轨道,骤然出名,又和学校风云人物扯上关系就是这种后果,况且这故事还带上了灰姑娘和王子的版本。听着满城风雨宁宛如问满霞霞,后者却矢口否认,但脸上的幸福表情却是骗不了人的,宁宛如希望看到幸福的满霞霞,可是又本能以及确信地不看好这段感情。 而且被这么多风言风语吹着,像极了易碎的水晶球。 一天宁宛如在学校小花园的石头上坐着看书,旁边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地经过,一个声音说:“你说还真是麻雀变凤凰,满霞霞那种土包子一打扮还勾搭上了郝帅”。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说:“要我说啊,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看她全身那衣服,哪件上百啊,不是她死缠着,郝帅能看上她!” 宁宛如听到,气不打一出来,趴的一声把书摔在旁边的石头上。吓得前面几个女孩纷纷回头。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好像也被吓了一跳,捡起书递给了宁宛如。宁宛如抬头一看,是那天吃饭碰到的瘦高个男生,干硬的语气说了声:“谢谢!” 看他要坐在这里的样子,宁宛如拿起书就准备走。男孩无语的说:“我怎么刚要坐这你就走呢,能说会儿话吗?”宁宛如猛地回头愤愤地说:“你回去告诉郝帅,跟满霞霞谈恋爱就好好谈,别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男孩挠挠头,无奈地想:“怎么每次见了我就像吃枪药了一般,再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然后想起这姑娘的话又觉得好笑,“朝秦暮楚”,用这么高级的成语,想想更觉可爱。 宁宛如去满霞霞的寝室借书,看到满霞霞不在屋,桌子上放了一大束的玫瑰花。看到那束鲜艳夺目的花,宁宛如仿佛看到了满霞霞幸福陶醉的表情。宁宛如在书架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书,临走回头看了那束花,颜色鲜红,似真非真,但是花的保鲜期有多久?愿花败有余香,这人心能长久吧。 回到寝室,看到赵琳也在盯着面前的一束鲜花左摸摸右瞧瞧,笑得大大的眼睛都要眯在一起了。宁宛如故意说:“琳琳,谁送的啊?”赵琳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哎,还能有谁,我家男神送给我的呗”,宁宛如听了这甜的有点发腻的声音,做了个要吐的表情。赵琳哈哈大笑,把花塞到宁宛如手里:“宛如,把花给你,让你沾沾我的喜气,立马找到一个帅气的男朋友!”宁宛如拿着嘴一撇,“你是这么着急嫁啊,什么叫喜气,你这又不是结婚!”,赵琳咯咯嗔笑着:“啊呀,人家这不是说漏嘴了嘛?” 赵琳的男朋友叫高峰,家庭条件很一般,不如赵琳家,但是人长的还算可以,重要的是看着老实踏实,虽不会油嘴滑舌的哄琳琳,但是凡事都让着她,赵琳这种死心眼的姑娘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俩人在一起算起来也就半年多的时间,赵琳已经开始“老公老公”的叫了。每次听到她电话里甜腻腻拖长着声音叫“老公”,宁宛如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柳颜老说:“琳琳,下次我画眼线的时候别叫老公,你这声音太腻,化不开啊”,引得整个寝室人都嘎嘎大笑。 正青春(四) 转眼一看,身边好多人都有了男朋友,宁宛如有莫名的落寞,想起了刚上大学没多久,十一国庆节前妈妈打电话问:“宛如,假期回家吗?前几天碰巧遇见你吴伯伯,说吴铭哥十一结婚回家办喜宴。你说这吴铭也真是有本事,生意做大了,爹妈搬到市里去住了,找了个媳妇还特年轻漂亮,还是名牌大学毕业”。 宁宛如听了如五雷轰顶,没等她妈妈唠叨完,忍着要下来的泪水说:“妈妈,我十一要和同学出去玩,我过年再回家吧”。说完,挂了电话,宁宛如挨着墙蹲了下来,哭的泣不成声,昏天暗地。宁宛如看着北京好宽好宽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心里喊着:我来着大北京干什么,不是为了他我来这干什么,我谁都不认识,我来这干什么! 后来听到林夕的歌词,可以准确形容宁宛如当时的心境:那日我狂哭不止,曾经差一点想过死,多少艰辛不可告人,多少光阴都因为等。 那年十一,宁宛如哪都没去,很多同学回家了,要不就是出去玩了,宁宛如蒙头在学校昏睡并游荡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等同学们都回来之后,宁宛如神色如常,一切如旧。 其实从入学到现在,向宁宛如现殷勤的男孩也不少,但是宁宛如都巧妙的回避,在这个女生比男生多的学校里,不缺美女,谁都不愿意在谁身上耽搁太长的时间,鲜花遍地都是,一朵带刺,立刻去采下一朵。宁宛如眼见着心里觉得烦,而且本能觉得和自己同龄的男生像小孩,自己估计是从吴铭那里中了喜欢老男人的蛊,每次想到这里,宁宛如心里都会苦笑。 宁宛如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天进水房端着水盆打算洗衣服,宁宛如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说:“哎,你们知道吗,那个唱王菲歌的,那个满霞霞,家里可穷了,听说四处在外面打工。今天郝帅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一家麦当劳,正好看到满霞霞在那负责点餐。听说苏雨萌也在场,很是奚落了一把满霞霞,郝帅好像一句话都没说”。 另一个接话到:“那是,郝帅家境那么好,又那么要面的人,看到自己女朋友在那当服务员,脸上能挂得住吗?”“哎,你说苏雨萌那么喜欢郝帅,不会是她故意引他们去那的吧?要不然哪那么巧,那家麦当劳离学校挺远的,女人心海底针啊”。“反正这下满霞霞可成了全校的笑话了!” 然后是幸灾乐祸的笑声,宁宛如哐当把水盆一放,里面的水溅到了旁边几个姑娘身上,几个人回头正要发作,宁宛如怒气冲冲地说:“自己的事管得过来吗,一堆长舌妇!”说着,把衣服又狠狠的往水盆里一摔,又溅了旁边人一身水,扭头走了。听到后面的人嚷嚷着:“神经病啊,疯婆子!”。 宁宛如飞奔到满霞霞的寝室,人不在,看到了枯萎的玫瑰花在垃圾桶里应景地待着。宁宛如打满霞霞手机不接,后来终于在学校操场找到了坐在草坪上的满霞霞。宁宛如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夜色沉沉,路灯笼罩出满霞霞蜷缩在一起的小小的身影,宁宛如靠近满霞霞的时候觉得有一层孤独的沉沉的空气盔甲牢牢地罩住了满霞霞。 而这层看不见的透明的空气盔甲,是宁宛如再也无法帮满霞霞卸掉的,除了她自己。 那天宁宛如就沉默地陪着满霞霞在那坐着,坐到后来月亮慢慢出现又慢慢消失,宁宛如没有问满霞霞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后来在各种传言里,有了各种各样的版本,不过满霞霞自尊心受到强烈的伤害宁宛如感同身受。这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子,靠自己的努力维持自尊,只为求得和同龄人一样的生活。只是这就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宁宛如那天回寝室之后恶狠狠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到正拿着棉签卸眼妆的柳颜手剧烈的哆嗦了一下,整个眼皮变成乌黑一片。 满霞霞那天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眼神里有了更多的冷清和对他人的疏离。女学生们的谈资很快换了新的主题,大学如同永远不缺狗血话题的网络社会,日日有新的噪点。 第五章 讨生活 ?讨生活(一) 过了一段时间,满霞霞的名字还是小小的火了一把,火的原因完全超乎宁宛如的意外。 永远号称比中国人更有思辨的精神的英语外教,终于口语讨论课不再让大家讨论你更喜欢住在乡村还是城市,而是换了一个异常严肃,在中国社会视为禁忌的话题:安乐死。 以中国人自古秉承的善良的道德品质,以及俗话常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思想为指导,绝大多数人都是反对安乐死,即便有几个赞成安乐死的,也是开篇先说一堆作为铺垫,以表明自己并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只是在特殊极端的情况下才会支持安乐死。 而这时从来坐在班级角落里,甚少发言的满霞霞,却言辞激烈,旗帜鲜明的支持安乐死。而且最后强力持正方观点的组长:“你四肢健全,衣食无忧,你当然想象不到饱受病痛折磨的人,生不如死的痛苦,你更想象不到病人的家人要忍受的痛苦。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那还有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一说呢,如果一个人久病,又无孝子在前,你问问他的真实感受,是愿意死耗着,还是更想一了百了。鲁迅说中国人冷漠,是因为一个人遭受的病痛,另一个人永远无法亲身体会,所以才会有看客,所以才会有麻木,所有才会有反对安乐死的伪善!”。 宁宛如能想象这样一番激烈的话语在“伪善”的同学中引起的反应,满霞霞被定义成冷血的不合群的怪物,彻底被这个班级隔离了起来。可是宁宛如有种感觉,这或许也是满霞霞想要的结果。或许表达出、宣泄出她心里的愤怒,比压抑着努力融入,却始终融入不进去的大学班级,满霞霞更喜欢这样的决裂。 那天之后,满霞霞对宁宛如说,她的大学生活从来没有真正开始过,现在彻底结束了。 至少,从这次辩论之后,英语老师对满霞霞刮目相看,觉得她是班里唯一有思想,敢表达的人,期末考试给的她最高分。 宁宛如从这件事也看出了满霞霞家境贫寒的端倪。 讨生活 (二) 宁宛如和满霞霞虽然是好朋友,但满霞霞从来没有说过她的家里情况,宁宛如更不会主动去问。只是偶尔她会心里想,满霞霞虽然生活在农村,可是只有姐弟两个,即便父母都是农民,省吃俭用家里应该也能有点积蓄,不至于满霞霞整天拼命打工挣钱,给宁宛如的感觉是,她甚至还要赚钱去贴补家里人。 一天,毫无征兆地,在满霞霞那次当众发飙之后,她向宁宛如敞开了心扉。她说她爸爸是老师,从小就认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苦心教育满霞霞好好学习,满霞霞也不负期待,从小到大,年年期末考试都是班里第一名。满霞霞在那个小小的村里,也是明星一样的人物,虽然是个腼腆的姑娘,却也受着其他小朋友的羡慕和大人的种种夸奖。她那时候觉得自己是非常幸福的孩子,无忧无虑,家庭幸福。 直到高二那年,当初中老师的爸爸无缘无故地从讲台上摔倒,送到医院,查出得了脑瘤。满霞霞听到那两个字,明白了青天霹雳是什么感觉。之前她觉得身体壮如牛的爸爸,隔段时间从医院回来,就摊在了床上,无比虚弱,判若两人。她家摆的药瓶越来越多,她妈妈开始经常抹眼泪,以前因为丈夫是教师,还带点文化气息的妈妈,迅速变得比农妇还农妇,整天灰头土脸,手变得越来越粗糙。以前被爸爸宠着,几乎从来不下地干活的满霞霞,开始带着弟弟去地里干活,家里的债越来越多,过年来她家的亲戚越来越少,亲戚都被他们家借钱借怕了。所谓救济不救穷,在农村,得一场大病,毁一个家。 满霞霞一度不想学习,出去打工算了,可摊在床上的爸爸无意中知道她成绩下滑。一天把她叫到床前,让满霞霞跪下,说他一辈子努力就是想让两个孩子考上好大学,走出农村,如果满霞霞不好好学习,他宁愿去死。然后她爸爸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他觉得活着就是个累赘,拖累全家,不如去死。 满霞霞跪着向发誓,她一定考上重点大学。她后来考上了重点大学,给家里争了光,给学校争了光。学校奖了她几千块钱,满霞霞终于有了第一学期的学费。 当她来到北京,她看到宽阔的马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深刻的感觉自己的渺小与无助。她看到班里穿着时髦,讲着流利普通话的同学,她来到一个再也没有人关心成绩,甚至以学习为耻的大学校园,她的自卑和挫败感日益加深。 她想起日益家徒四壁的家里,满霞霞红着眼圈对宁宛如说,她过年越来越不想回家,她不愿意看到被病痛折磨的脾气越来越怪异的爸爸,不愿意看到老得像老太婆的妈妈,她更心疼看到变得越来越不开朗的弟弟。她弟弟一天偷偷给她打电话说,她爸爸想喝安眠药死,被她妈妈发现了。她弟弟打电话的时候语言平铺直叙,弟弟没有用“幸亏幸好”这样的字样。满霞霞说她挂了电话,泪一滴都没流。别人可能觉得她和她弟弟没人性,可是有几个人真正经历过那样的生活,有几个人真正体会谁都清楚没法治的病,一定要治,然后像填无底洞一样使劲儿往里填钱,填的她们全家身上都没有一点点油水的感觉。她爸爸生病之后,她哭过无数次,她心疼她的爸爸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她看见她爸爸疼痛她就掉眼泪。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啊过啊,人心越来越累,越来越硬。 她说宁愿她更愿意在北京找个餐馆打工,过年期间给的钱还多。她满心想的就是怎么挣到更多的钱。 满霞霞自嘲地说,人穷就是志短,这句话永远没错。 她还说她当时那么快喜欢上郝帅,不如说是自己喜欢上城市长大的孩子身上的那股“气质”,那种没有被穷苦压榨过,生活轻而易举的感觉。郝帅代表了她对另一个阶级的向往,不过苏雨萌点菜时一个促狭不屑的眼神,郝帅看着她穿着服务员的工作服隐而不露想与她划清界限的表情,让她明白,阶级就是阶级,白日梦就是白日梦。 讨生活(三) 宁宛如作了一个决定,就是周末和满霞霞一起去麦当劳打工,半天下来站的腰酸背痛,脑袋被聒噪地头昏脑涨,赚一百来块钱。手里捏着这张薄薄的纸,宁宛如觉得可笑可怜,心想:这就是一张纸,可就是这张纸划分了多少阶级,让多少人疲于奔命,又让多少人活得趾高气昂。 宁宛如回寝室开始感慨:“你别说,投胎还真他们是个技术活。”说完这句话,宁宛如就后悔了,想起了住在自己对面的肖晴晴也正在寝室。本想说句话着补一下,没想到柳颜有满身风尘味道的走进来,气冲冲的说:“楼底下一一身黑衣大妈,巨大的波浪头,血红的嘴唇,眼神恶狠狠的看着我,我招她惹她啦,典型中年神经怨妇!”说着把手提包往桌子上一摔。 宁宛如扭过头来,使劲瞪着柳颜,柳颜不忿的说:“你瞪我干吗,我又没说你妈!”,话音刚落,肖晴晴接过话:“是我妈”,然后面无表情的出去了。 柳颜和宁宛如大眼瞪小眼,旁边赵琳悠悠说了一句:“我看咱们寝最近风水不好,大家还是少在屋里待着吧”。 接下来几天,柳颜和宁宛如对肖晴晴态度巨好,带着小心翼翼,用赵琳的话说是带着讨好一脸讨好的奴相,俩人能不在屋里待着就少待着。发现肖晴晴貌也没生气,也没故意踢桌子摔门之类的,两个人才放下心来,大家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闹了。 不过这事之后,一天,宁宛如跟柳颜聊天:“我看晴晴一直不是特别开心,估计有个这样的妈家里也不太平吧。”柳颜哼着冷笑了一句:“不是她有个这样的妈,家里不太平,你得想想她有个什么样的爹,才能有这样的妈!” 说着,随手从包里抽了一根香烟要点着,宁宛如震惊的看着柳颜:“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啦!”,柳颜愣了一下,宁宛如伸手过来要夺她手里的烟,柳颜把她的手按住:“小毛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是吸烟,又不是吸毒,姐就吸一根,要不然这身上怨气太重。” 宁宛如眼神复杂了看了柳颜一眼,说了句:“以后少吸!”,然后很生气地撇下柳颜走了。 柳颜站在那,从背后看是窈窕的红尘女子,优美的姿态,缭绕的烟雾,正面看,不过是个佯装成熟的孩子,满脸的泪痕和强忍着不去抖动的肩膀和拿烟的手。 第六章 爬山去 ?爬山去(一) 宁宛如喜欢爬山,可寝室那几个懒姑娘却都不爱爬山。难得周末的一天秋高气爽,以宁宛如的好人缘,最后寝室四个姑娘还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挣扎着起来,呵欠连天地出发,先坐公交,后坐公交车,用赵琳的话就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地铁换乘换得她眼花缭乱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最后终于腿着到了山脚下的时候,看着满山斑斓的色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大家都精神昂扬起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尤其是宁宛如精神劲儿最好。赵琳问她怎么这么喜欢爬山。宁宛如说从小生活在平原,反而羡慕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想着能爬树摘过,下河捞鱼,简直太有意思了。而且,宁宛如说她上高中时看铁凝写的《香雪》,一下子进入了那个纯净洁白的大雪覆盖整个山村的世界,觉得心里特别宁静,高考压力那么大,全靠看这个小说舒缓精神了。最后还说:“有时候都想去山区支教了。”赵琳听了这句话,拿手打她:“瞎说什么呢,你一大姑娘跑山里支教,你爸妈能愿意?”宁宛如笑笑:“不就是开个玩笑嘛。” 肖晴晴则是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说:“你看着挺爱闹,其实心里很爱静的一个人。” 宁宛如拿手揪着扎着马尾的赵琳说:“是啊,我再爱闹,也比不上琳琳爱咋呼啊”。赵琳装作气鼓鼓的抗议自己是大家闺秀,说着要去追打宁宛如。两人跑着,忽然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还有警车在,爱凑热闹的赵琳一头扎了进去。其他几个人不明就里,还没挤进去,赵琳红着眼眶出来了,其他人一看,赶紧围了过去。 没想到,赵琳却哇的哭了起来,宁宛如听到旁边人说:“这也太没良心了,刚生下来的小孩都给扔了。”另一个唏嘘着回应:“小孩肯定有什么先天病,养大了也是个累赘啊。”赵琳听见,回头哭着吼了一声:“那也不能扔啊”。众人纷纷回头,宁宛如几个赶紧陪着小心跟人说对不起,然后围着赵琳往前走。 赵琳哭了好一阵才停下,她说她不明白怎么能有父母这么狠心,把自己的孩子扔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她说她妈妈偶尔有一次跟她提起,说怀她之前怀了一对儿双胞胎,可惜没保住,流产了。她妈妈说的时候哭了起来,自责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赵琳逗她妈妈说:难道你生我后悔啦?她妈妈搂着她破涕而笑。她那时候在想,人来到这个世界真是个奇妙的事情。如果她妈妈产下了那对双胞胎,肯定就没她什么事了。 赵琳揉着眼睛说,所以她妈妈对她很娇惯,她这想啥说啥,无忧无虑的个性也跟她妈妈的娇惯有很大关系。她妈妈就想着她有安安稳稳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从不盼着她女儿找有钱人,只盼她能开开心心,找个疼她的人过日子就行。所以她找了看着老实巴交,对她百依百顺的高峰,虽然他家庭很一般。 赵琳说,她家庭观念很重,她说你们没看到那个婴儿,那么小那么小,被冻得脸色苍白,说着,眼圈又红了。这时候柳颜却说了一句:“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当弃婴。”然后大跨步地往前走,其他几个人愕然,过了一会儿,肖晴晴说了句:“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来到这个世界”,说着,也扭头往前走。 宁宛如愣在那,什么时候大家都变得这么沉重了。她仔细想想,在寝室好像只有她和赵琳偶尔叽叽喳喳吐槽自己的爸妈,肖晴晴和柳颜好像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家人。 宁宛如叹了一口气,看着天上慢慢堆积的白云,心想为什么没有一阵风把它们刮走。 那天回到寝室之后,气氛竟然有些凝重。第二天起床,赵琳黑着眼圈,她对宁宛如说她最晚没睡好,梦见那个小孩哭着要让她抱抱。说的宁宛如有点毛骨悚然,赵琳却坚定地说:“以后不管我生下来的小孩是什么样子,我一定养他。” 宁宛如不知道为什么心内一惊,她最怕的就是发誓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誓言就是用来被违背的,被人诅咒的一种东西。 她这样想着,心里呸呸了两声,晦气! 爬山去(二) 转眼冬天来了,一夜鹅毛大雪整个天地被皑皑白雪覆盖,早上拉开窗帘,看到窗外景色的宁宛如兴奋的大叫起来,“下雪了!下雪了!”,寝室里三个人都被吵醒了,赵琳气哄哄地说:“姐姐,没见过雪啊,大周末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同为从南方来的肖晴晴也看着窗外的雪景兴奋不已,柳颜倒是打了个哈欠继续装睡。 宁宛如一跃而起从床下下来,然后去拽其他三个人,“快起来,快起来,去…去…去看雪景去!”。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去爬山去,可是想起之前不愉快的经历,就没有说出口。赵琳腾地一声坐起来:“你今天疯了是吗,下这么大的雪,你还出门?”,宁宛如想了一下:“就因为下雪才要出去,去中山公园看雪景吧,那可好看了!”。 看其他几个人都缩缩脑袋钻到热乎乎的被窝里继续睡,丝毫没有动弹的样子。宁宛如把窗帘全部拉开,开始高声朗读:“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在宁宛如朗诵到“顿时滔滔”的时候,肖晴晴爬起来了,念到“分外妖娆”的时候柳颜一扭腰肢起来了,三人一起念到“俱往矣”的时候,赵琳气鼓鼓的蓬乱着头发也从床上一座而起了。 然后过了一个小时,四个姑娘终于收拾停当出门,一路上宁宛如都兴奋不已,因为大家最后一致通过了去中山公园打雪仗的想法。 到了公园,发现来公园赏雪景的人还真不少,几个人搀扶着走着,谁一不小心脚哧溜滑一下,其他几人都哈哈大笑。宁宛如看着整个天地被洁白无暇的大雪覆盖,内心想象着山里的景象和憧憬着那里的宁静。她想起前几天看的一本书上介绍不为人知的传统村落,有一个在北京郊区被四面环山包围着的像碗一样的小山村,现在应该是美不胜收吧。心里想着,只能汪洋兴叹了,这些懒姑娘,指望他们可指望不上,还是以后逮着任劳任怨的乔磊陪着去吧。 几个人开始追逐着打雪仗,一开始还冷得瑟瑟发抖的几个人,一会儿跑得头上冒热气了。宁宛如坐了一个大雪球,往柳颜那砸去,却看到那姑娘一动不动,看着一个方向。宁宛如几个顺着看过去,发现前面一个老奶奶在小心翼翼的走路,忽然一不小心滑倒了,想起最近每天各种沸沸扬扬的老奶奶碰瓷的新闻,宁宛如几个正犹豫要不要扶,结果柳颜唰地就冲了过去,扶起了老奶奶,还陪她一直走到了没有雪的地方。 风吹过来,宁宛如听到老奶奶直夸柳颜是个好姑娘,老奶奶往前走远了,柳颜还一直站在那,一直没动。宁宛如她们几个觉得不对劲,跑过去,看到了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柳颜。她们几个不知从何安慰,柳颜哭了好一会儿,说:“没事,就是想起我奶奶了”,其他人正要宽慰,柳颜抹了一把眼泪,振臂一挥,笑着说:“来,接着打雪仗”。 那是柳颜从入校三年来第一次说关于家庭的事,而且只提了一个已经去世的老人。 第七章 谈恋爱 ?谈恋爱(一) 宁宛如开始在麦当劳打工两个星期之后,一个人也加入了他们的战队,就是一直被宁宛如划归郝帅同类的高高瘦瘦的男孩乔磊,大三年纪,建筑设计专业。宁宛如看到他时一手撑在柜台上,一手掐腰,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拿嘴吹了一下额头上的头发,说:“哟,贵公子来体验生活啊”。 男孩好像被她上下打量的原因,脸色竟然有点红了,嘿嘿笑了一下。宁宛如心想:假装腼腆。宁宛如一开始不爱搭理他,后来乔磊经常在休息的时候给她们讲笑话,逗得宁宛如和满霞霞哈哈大笑,偶尔回家晚的时候有个男孩陪着还有个照应,宁宛如渐渐习惯了乔磊的存在。 一天中午麦当劳人异常的多,前天晚上没睡好觉的宁宛如非常不在状态,听着乌泱泱的声音心情异常烦躁。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小孩点了一堆各种东西,宁宛如不知道为什么弄错了好几次,中年妇女一看就不是善茬,开始数落宁宛如:“跟你说几遍了,会干活吗?这麦当劳怎么招人的,员工都什么素质?小学毕业了吗?”一开始宁宛如还强忍着,听到后面一句话一下子火了:“你怎么说话呢?谁小学没毕业?像你这种说话人我看才小学没毕业呢?” 中年妇女立马嚷嚷着:“叫你们经理来,叫你们经理来!”眼看她要大发作,乔磊立马把宁宛如推到了他的柜台那边,满脸堆笑的说:“姐,消消气,是我们不对,小妹妹不懂事,别跟她计较。您这多少钱,我替您结了。”刚还弄气冲冲的中年妇女一听不用花钱可以买东西,怒气立马减了八个度,但还是捏着语气说:“看你们年轻人也不容易,不跟你们计较了”。乔磊重复了一遍单子的东西,问:“姐,还需要点别的吗?”旁边的胖儿子听了立马特懂事的加要了两个冰激凌。宁宛如当时忍不住想笑。 胖胖的中年妇女领着胖胖的儿子端着满满一餐盘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宁宛如忍不住哈哈大笑,乔磊和满霞霞都说:“你这姑娘啊脾气太大”。宁宛如冲他俩做着鬼脸:“再来两个冰激凌”,说完三人哈哈大笑。后来宁宛如一定要还乔磊的钱,乔磊怎么都不收说:“你就让我破回财免免灾吧,这也是积德行善啊”。 后来临近期末考试,在宁宛如的严词要求下,满霞霞周末不再去打工,家教的次数也减少,全力准备考试。宁宛如经常拉着满霞霞去图书馆,勤快的乔磊就担当占座人的任务。每次期末考试,学校图书馆自习室都是人满为患,占座是一场艰难的战役。所以乔磊最夸张的时候早上五点就起来占座,为的是占到靠窗的位置,因为宁宛如喜欢看会儿书,再对着天发会儿呆。 没有辛苦是平白的付出,那年的期末考试宁宛如和满霞霞综合成绩都排在班里前三名,满霞霞第一次拿到奖学金。宁宛如知道满霞霞获奖,心里异常欢喜,比自己拿了心里都高兴。 以至于有一天宁宛如问乔磊,“你喜欢我什么?”乔磊说了一条:“你真诚,善良,能把满霞霞当成真正的朋友。”宁宛如想了一下:“我跟满霞霞相识是一场缘分,我看到这么坚强努力生活的姑娘,我佩服她,我想帮她。帮人其实就是帮自己。” 停了一下宁宛如接着说:“人生什么都讲究缘分,不是吗?可能换个跟满霞霞一样情境的人,我或许一点也没有跟她当朋友的意愿呢。这跟感情讲究缘分一样的道理。” 停了一会儿,宁宛如好像预言什么似地说:“没有缘分的人是注定不会在一起的。” 乔磊听完,一言没发。 谈恋爱(二) 乔磊出现在宁宛如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还承担了整个寝室的打水,打饭等各类杂活,连赵琳都开始羡慕宁宛如。一次寝室几个人在路上走着,迎面碰到了乔磊和几个男孩走过来。赵琳开始捏着嗓子说:“呀,这么个大帅哥有女朋友吗?”肖晴晴开始接话:“哎呀,都别惦记了啊,人有主了”。宁宛如脸都有点红说:“胡说什么呀!”。然后气生生的走了。其他人哈哈大笑,乔磊就乐呵呵地追过去,没做任何错事就开始赔礼道歉讲笑话直到宁宛如咯咯大笑为止。 宁宛如习惯了乔磊的存在,可是没觉得这是爱情。 寒假来了,每次回家就会发现爸爸妈妈又老了一些,妈妈开始有了白头发,爸爸的腰开始弯了。一天,宁宛如窝在舒舒服服的被窝里对着乔磊发来的短信咯咯笑的时候,妈妈推门进来:“跟同学发短信呢?”宁宛如关上手机藏起笑容嗯了一声。 妈妈抚摸着宁宛如的头发:“我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越长越漂亮了,在学校谈朋友了吗?” 宁宛如本能地摇了摇头。妈妈接着说:“也到年纪了,有合适的男孩就谈着吧。你要愿意你就跟你的男朋友毕业了留在北京,如果毕业也没遇到可心的人,那就回老家吧,当初就不想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北京那么大,你一个人在那妈也也不放心”。宁宛如听完,忽然鼻子一酸,投到了妈妈的怀里。 寒假倏忽而过,很快到了开学的时候,宁宛如坐上了回校的火车,隔着窗外的雪花,看着爸爸妈妈在月台上越来越小的身影,宁宛如无限伤感,不过同时也很高兴,能很快见到学校的好姐妹了。宁宛如内心里不愿意承认是因为很快要见到乔磊而高兴,不过她回北京第一个要见到的就是乔磊,因为乔磊专门提前一天会学校,这样好第二天去车站接她。 宁宛如在火车上插上耳机开始听歌,看着窗外不停飘落的雪花,欣赏着大自然造化的纯洁无暇。忽然火车哐当一下停了,宁宛如探头往外看了一下:没到站啊,为什么停了?这时听到广播里传来声音:“尊敬的旅客朋友大家好,非常抱歉告知大家,因为大雪的原因,火车被迫暂时停止,何时可以重新出发暂时无法告知,请大家耐心等待”。车里顿时炸成了一锅粥,过年回家的火车上人满为患,有座的没座的没有人是待着舒服的,大家都期望早点到站,而且车预计晚上九点到北京,这耽搁下去岂不是要到大半夜了。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火车依然在那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要启动的样子。没有目标的等待是最漫长和熬人的,宁宛如也越来越急躁,自己和一堆不认识的人困在狭小空间的漫天雪地里,外面漆黑一片,只能看到遥远的地方有点点微弱的光。宁宛如忽然有点害怕,给乔磊发短信说:火车晚点了,不知道几点才能到。乔磊回了一句话:不管几点,我等你。宁宛如看着这几个字忽然觉得一股暖流涌向心田,隔着这茫茫雪地,隔着这灯光刺不透的黑暗,她知道有一个人在等她。 后来火车夜里一点才到北京,晚点了整整四个小时,宁宛如拖着大箱子,看到在接站口穿得厚厚的羽绒服像大猩猩的乔磊的时候,像见到了久违的恋人,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乔磊说:他当时心里幸福的开了一朵花。 自此以后,宁宛如算是和乔磊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恋爱,年轻人的恋爱,纯粹因为相互有好感产生的恋爱。 谈恋爱(三) 乔磊虽然长得文质彬彬,其实是个超级热爱运动的人,尤其喜欢打篮球,学校篮球场边上开始频繁出现宁宛如这个美女,乔磊说每次宁宛如在旁边他就觉得身上浑身是劲儿,她不在旁边他都没力气打了。宁宛如说他矫情,之前没认识他的时候不也打的挺好的吗。 乔磊嘿嘿的笑着,停了一下说:“其实你知道吗,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宁宛如瞪大着眼睛:“什么时候?”乔磊说:“有一天周末早上你穿着一身紫色的运动衣穿过篮球场去跑步,我自己在那练投篮,球掉到你脚边,你弯腰拾起球扔给了我,我当时看到你的笑容就被迷住了。不过你好像一点都没注意我,甩着你的马尾辫跑远了。” 说到最后一句,乔磊像个沮丧的孩子,宁宛如把他脑袋扒拉过来看着他:“哎呀,你看,我现在不注意到你了吗?”乔磊坏坏地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凑到宁宛如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宁宛如愣住了,反应过来,脸腾的红了,然后开始追打乔磊:“你耍流氓!”乔磊在前面欢快地跑着。 宁宛如业余时间开始喜欢画一些衣服的款式,在同学中间也有了时尚教主的美称。赵琳打趣他们俩:“你们以后一个当服装设计师,一个当建筑设计师,俩设计师”。宁宛如婉尔一笑,对着正在照镜子臭美的赵琳说:“我要当了设计师,以后你们结婚了婚纱都由我设计”。 赵琳美滋滋地说:“这姐妹没白交,看这架势我结婚最早,第一个给我设计啊”。宁宛如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看着赵琳对着镜子左瞅右瞅看个不行,宁宛如过来指着她脑门上那颗硕大无比的痘说:“你愁啥呢,起这么大个包?”。赵琳说:“我男朋友不准备考公务员吗,我着急啊?”“你着什么急啊,他考又不是你考”。“他考等于我考,我后半辈子可都寄他身上了”。“你脑瓜这么聪明,你自己好好准备准备,考上了,不比靠别人强”。赵琳说:“我高中学习可是学够了,不想再费这脑子了,让我男朋友替我努这力去吧”。说完,得意的挑了一下眉毛。 只是赵琳后来才明白,该自己付出的努力,从来不要想着靠别人。世道沧桑,人心易变,原本以为押了好的赌注,从此人生无忧,其实局势可以瞬间翻转,徒留一无所有的怅然失落。 第八章 春又来 ?春又来(一) 转眼冬去春来,虽然气温还未稳定,但是爱臭美的姑娘已经开始穿上薄薄的裙衫迎接夏的诱惑了。 入夜11点,快该睡觉了,宁宛如,赵琳和肖晴晴正七言八语歪在床上热议着最近热播的甄嬛传,兴之所至,一向躺在穿上懒洋洋的赵琳,还蹭的一声坐起来,对着前方,挑着眉毛,慢悠悠地伸出手,学着华妃的语气说:“贱人就是矫情”,手指着正是柳颜床位的方向。 没想到,话还没落,柳颜应声推门而进,赵琳扑腾一声对着墙躺下,下一秒响起了甄嬛传悲情的插曲。宁宛如看着赵琳动作一气呵成,心里觉得好笑,也感觉到了寝室气氛的压抑。最近她们几个听了不少关于柳颜的风言风语,宁宛如侧过身来,装作在看时装杂志,眼睛却往下瞟着看刚回寝室的柳颜。 柳颜脱掉了黑色外套,里面穿的黑色紧身衣,紧紧裹着臀部,下面是黑色网眼丝袜,带着闪烁的耳环,蹬着十厘米的细跟高跟鞋。脸虽然宁宛如看不到,但不用想肯定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化妆和看得出来刚刚用手抹掉的猩红的嘴唇。 柳颜站在大街上,你肯定想不到这只是一个才20岁出头,本科还没毕业的女学生,像极了只在黑夜出没的动物。 宁宛如心里默默想着,柳颜从什么时候身上的风尘味越来越重的。 柳颜去了卫生间,肖晴晴狠狠抖了身上的薄被,说了一句:“乌烟瘴气”。 从听到关于柳颜的风言风语之后,态度反应最激烈的其实是肖晴晴,虽然一直寡言少语的肖晴晴并没有对柳颜说过什么尖酸刻薄或嘲讽的话,但心思缜密的宁宛如发现,柳颜在寝室时,肖晴晴常常微蹙眉毛和内心极力掩饰的一种厌恶之情。而且,肖晴晴不动声色地很自然地开始基本不和柳颜说话,只因她平时话少,不注意不会发现这种变化。 一直很和谐的寝室,到了最后一年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场景。 宁宛如心里叹了一口气。 春又来(二) 宁宛如在北京待几年,觉得北京的雾天真是越来越多,媒体开始热议一个词叫“霾”。身边同学矫情的开始带口罩,宁宛如对此嗤之以鼻,心里一直觉得不就是雾吗,还什么pm2.5,都是美帝国主义搞怪。 话虽这么说,周末碰上是好天气的话,大家也是心情为之亢奋,必须得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个周末是难得的好天气,因为周五一阵大风涤荡一切,把所谓的霾刮到了九霄云外。 肖晴晴妈妈又来看她,周末肯定不在寝室住,赵琳跟她男朋友去郊区度周末,还再三邀请宁宛如去,宁宛如说:“我才不闲的去当电灯泡呢”,乔磊周末有事不能陪她,所以周末只剩她和柳颜。宁宛如心想终于有时间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了。 周六晚上,宁宛如一个人闷在寝室看电影,看着看着睡着了,猛地一下醒了, 睁眼四周一看,仍然是只有她一个人,再一看手机,凌晨三点了。宁宛如下去关了灯,黑暗中睁着眼睛,想某人今夜应该不会回来了。感觉天快亮的时候,宁宛如梦中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有人蹑手蹑脚的进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归于平静。 宁宛如醒来,看到正在熟睡中的柳颜,轻轻下床,中午回寝室看到正在床上伸懒腰蓬头散发的柳颜。宁宛如看着她萎靡不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看你那样子,像鬼一样,还不快下来。”柳颜嘟囔着下床:“小姑娘,脾气还挺大,走陪我出去吃点东西”。 宁宛如看着柳颜说:“我又不是三陪,不陪人吃东西”,柳颜脸色一沉,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开始穿衣服。宁宛如把包里的钥匙串拖出来重重扔在桌子上,哗啦啦一阵响。柳颜终于忍不住:“你今天吃枪药啦,谁招你啦!”“我问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柳颜一时语塞:“我干什么要向你汇报吗?” 宁宛如一把抓起柳颜昨天晚上脱下来搭在椅子上的衣服:“这是什么人穿的衣服,三陪小姐才会穿这样的衣服!”,柳颜整个人愣住了,宁宛如能感觉到这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给柳颜的伤害,可是人心狠起来,刻薄的话语会成串的出来:“你觉得你爸妈知道你这样心里怎么想?”,柳颜忽然情绪瞬间失控,眼泪刷的流下来:“我没有爸妈,你别跟我提我爸妈!”。 宁宛如看着柳颜痛苦的样子,上来要去抱她,柳颜挣扎着要推她,宁宛如还是紧紧抱住了柳颜:“颜颜,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是想好好跟你聊天,我想帮她,我是真的想帮你。” 柳颜嚎啕大哭,好像要哭尽她一声的眼泪。 春又来(三) 从柳颜记事起,就知道她爹是个赌徒,输了就回家打她妈妈。她妈妈受不了,去南方打工,隔年附近村里打工的过年回家都说她妈妈当了妓女。她妈妈也真的之后再没回过家,柳颜小小年纪与奶奶相依为命,遭村里同龄女生的鄙夷,路上走着村里的地痞男孩叫她“小妓女,小骚货”,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期过得异常压抑和痛苦,她说她没心灵扭曲已经是个奇迹。她憎恨有这样的爹妈,她曾不止一次的想为什么她出生之后不一把把她掐死。 13岁的一天她在厨房做饭,菜刀不小心划伤了手,血一直流,柳颜没哭没叫,站在那看血一直冒一直冒。她的奶奶挪着小脚进来,看到地上的血和柳颜的表情,一把搂住她,开始哭:“颜颜啊,奶奶活着就是为了你啊,你这是干嘛呢”。原来奶奶以为自己要自杀,柳颜低头看着头发苍白,脸上全是褶皱,瘦得干瘪的奶奶,看着家徒四壁,屋顶被熏得黑黑的土坯盖成的依然摇摇欲坠的厨房,心里一阵发酸。她当时心里发誓一定要奋发图强,挣了钱带奶奶离开这个让她屈辱的地方。柳颜从此开始发疯的学习,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她一概不顾,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和奶奶,最后她是她们村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 大一过年回家,发现奶奶已病入膏肓,赌徒酒鬼的爹从来不来照顾,只有邻居大婶于心不忍偶尔过来照顾一二。腊月寒冬,奶奶在弥留之际,告诉柳颜她们一直花的都是她当妓女的娘寄回来的钱,说她娘也不容易,让柳颜不要怪她。柳颜握着奶奶枯瘦枯瘦的手,看着奶奶消瘦苍老的模样,哭着说:“奶奶,我出去给你买药,吃了药就好了”。奶奶用弥留之际的力气拉住柳颜:“颜颜,不用了,奶奶要走了,心里就是放心不下你啊”,说着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柳颜哭的泣不成声,“奶奶,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啊”。 窗外整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春节晚会主持人拜大年的声音响起,在这刺骨的寒冬深夜里,没有人能听到一个女孩呼天抢地的哀嚎。 柳颜说,当她看到奶奶棺材要被下到坟里时,她知道了心被人活活撕碎是什么感觉。当人开始往棺材上撒土时,她发疯地往前扑,竟然四五个人拉她都拉不住,柳颜嘶喊的哭声让旁边的人看着都忍不住掉眼泪,从来都是醉醺醺状态的爹好像人生第一次清醒,看着亲闺女的嘶喊,手足无措。 坟慢慢垒高,送葬的人渐渐散去,邻居拉着一直跪在冰冷土地里的柳颜,说:“闺女,回去吧”。柳颜有气无力地说:“我再陪奶奶说会儿话”,周围的人叹息着抹着眼泪散去,嘴里感叹着:这闺女命苦啊。 冷风吹着,时间仿佛停滞,柳颜的爹慢慢靠近,试探着把手伸向柳颜要拉她起来,柳颜回头,用尽平生力气,声带撕裂着喊:“滚!你滚!” 树上的麻雀被惊的四散飞走,已经走到很远的人们听到这寒冬旷野里声嘶力竭的声音都回头望,柳颜的爹嘴角嗫嚅着,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 柳颜的爹走了几步,柳颜头也没回,沙哑的声音说:“我跟你父女情分到今天为止,你死我都不会为你哭”。 半年之后,村里人给她打电话说她爹死了,柳颜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看着天,眼泪使劲忍者,忍了半天,还是流了下来。 柳颜说,奶奶去世之后,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重心没了,奔头也没了,整个人活着轻飘飘的。不想再花她那个当妓女的娘的钱,她其实也知道,奶奶说上大学的钱是借的,柳颜心里明白谁会借给她们钱,只是奶奶没跟她明说,她就当作不知道罢了。她注销了银行卡,换了新的银行卡。自己开始打工,一次在饭店上错菜,被人像狗一样训,训了她整整一个小时。那天晚上她在街上走着,看着流光溢彩,灯红酒绿,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进了一家舞厅,在震耳欲聋的声音里,在狂魔乱舞的放纵里,在光影重重的黑暗里,柳颜说她爱上了这种让她忘记自己,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在乎谁的聒噪,颓废,让人沉沦的黑暗世界。 陪人喝酒,陪人跳舞,陪人消遣,像个黑洞,把你越吸越深,到最后陪人睡觉,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柳颜红着眼睛说:“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个三陪小姐。”宁宛如眼圈也红着,她看着柳颜,结结实实打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替你奶奶打的”。 宁宛如一把拉开柳颜的衣柜,把里面那些暴露的衣服一把抱起,扔进垃圾桶里,然后用胳膊把桌子上堆积的化妆品也悉数扔进去,抱起垃圾桶往外走。 开门的时候宁宛如没回头说:“卖了几年也卖够了,该为自己活了”,然后回头认真看着柳颜:“从今天起,你跟过去的你说再见”。 春又来(四) 宁宛如站在楼下垃圾箱那,想着柳颜,心里疼,生疼,愣了几分钟,她把手里的垃圾桶翻个一股脑倒了进去,然后完全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狠狠踢了一下垃圾桶,嘴里喊着:“都他妈滚蛋!” 回到寝室,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打开门,屋里空荡荡的,没人。宁宛如心里堵得慌,坐在柳颜的椅子上失声痛哭。她一直等到傍晚,一直盯着手机,柳颜一直没有回来,宁宛如忽然一阵惊慌,她担心柳颜做傻事,慌忙拨通柳颜的电话,电话通了却被人按下。随后一条短信进来:宛如,我回趟家,你帮我请两天假,我没事,过两天就回来了。 那天晚上肖晴晴和赵琳回到寝室,熄灯前,赵琳悠悠地说:“我对面那姐姐又不回来啦?”宁宛如说:“她家里有事,请了两天假。”赵琳鼻子里哼了一声躺下。宁宛如盯着天花板沉默着。 两天之后,柳颜回来,形如缟素,好好睡了一个晚上,看着才稍微像个活人。柳颜打开衣柜,看见里面挂着几件休闲舒适的衣服,眼泪扑扑往下掉。从那天开始,柳颜也不再是从前的柳颜,她开始按时上课,早起早睡,每天素颜朝天,衣着简单。 柳颜对宁宛如说以前每天好像穿着厚厚的盔甲,累得慌,现在简衣素食,一身轻松。 柳颜还对宁宛如说她回家跪在奶奶的坟前,和奶奶说了很久的话,说到口干舌燥。春天来了,奶奶坟前开了好多小花,可漂亮了,还长了一棵小树苗,长的可笔直了,过几年长大了,可以给奶奶遮风挡雨了,多好。柳颜说完这句话,冲宁宛如乐着,宁宛如抱着柳颜,眼泪流下来。柳颜说:“宛如,谢谢你。” 柳颜的转变让赵琳和肖晴晴大跌眼镜,两人私下拷问宁宛如,不过宁宛如像坚贞不屈的共党一样,咬定一句自己不知道,还反过来说她还想问她俩呢。宁宛如替柳颜死死保守着秘密,她一直有个特点,从不喜欢在背后嚼人长短,平时听到自己耳里的风言风语,到她那就停止了。一直很爱八卦的赵琳老说她你得有多少秘密烂在肚子里啊,宁宛如说别人的隐私是别人的隐私,我没有秘密。赵琳反问一句:“真的吗?”宁宛如没搭腔。 总之风言风语很快散了,转眼到了大四,大家也都各自忙起前程来。每个人有着不同的计划,实习的,准备国考的,准备考研究生的,还得在网上各种摘抄拼凑论文。班里除了家境好的,还有北京本地的,其他这些来自外地的又在大帝都无亲无故的人进入大四,大学时光基本已告终结。 第九章 韶华逝 ?韶华逝(一) 乔磊开始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实习,还通过学姐的关系给宁宛如介绍在一家公司实习,虽然钱给的少,还被人当成万能小工,各种打杂,但因为是名号很大的一家公司,有这的实习经历写在简历里绝对增分不少,所以当时乔磊就差出卖色相替宁宛如争取到机会。宁宛如到了那也是一点不抱怨,给啥活都干,反正累了受委屈了回学校可以拿乔磊出气。 大家都开始各种忙碌,只有肖晴晴这种家境好的人,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开始看各种闲书,什么商战,管理,金融,心理学的书籍。宁宛如有一天看到肖晴晴桌子上竟然摆着一本孙子兵法, 宁宛如说:“晴晴,你这是要上阵杀敌吗?” 正歪在床上看书的肖晴晴说:“差不多吧。”宁宛如听了无语,说:“你家里条件又好,还用得着你冲锋陷阵啊?”说完这句话,宁宛如有点后悔自己嘴快,忙说:“晴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一个女孩子,弄这些太累。” 肖晴晴转过脸来,看着站在下面的宁宛如说:“没事,这就是我以后的人生。” 屋里有了短暂的沉默的空气,肖晴晴忽然开口说:“你知道我妈天天来北京是来干嘛吗?”宁宛如愣了一下:“想你,来看你呗”。肖晴晴哼了一下,故意压低着嗓子说:“我妈是来捉妖的,”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肖晴晴忽然坐起来,指着宁宛如说你坐到自己座位上去,说:“我给你讲讲我那对奇葩的爹妈。”然后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绘声绘色的给宁宛如说起了评书: “我妈家境好,可年轻的时候就是看上了我爸,我爸那时候一无所有,我妈跟家里闹翻跟着他,当起了一对恩恩爱爱的贫贱夫妻,同甘共苦多年,我爸生意开始慢慢越做越大。我爸在我妈的劝说下买了好多房子。运气好,赶上了中国房地产暴涨的好时代。流行的那句:房地产商夜里数钱都笑醒了,说了就是我爸妈这种人。我家几年的功夫从小阁楼住上了大别墅,屋子大了,人就显得少了,尤其是我爸开始经常不着家,肯定是在外边找美女啊。我妈不能容忍,跟我爸见着面就吵就闹,还各种侦查手段都用上,阻挠我爸跟小蜜们幽会。我爸故意在北京开了个分公司,想着山高皇帝远,可以高枕无忧了,不料我妈却非让我报北京的大学,借着看我的名头,三天两头来北京。我看着自己亲爸偷人的那副德行恶心,看着亲妈那副神经质怨妇的神情反胃。我不止一次劝我妈跟我爸离了,可我妈缺心眼啊,说年轻时看上我爸,跟他共甘共苦这么多年,这辈子就只想跟他过。你说我妈是不是大奇葩?” 听到肖晴晴的反问,看着她像讲别人故事一样毫不投入自身感情色彩的神情,宁宛如不知该说什么好。肖晴晴接着说:“放别的女的身上,要不就闭一只眼睁一只眼接着过,各玩各的,反正又有钱花。要不就干脆离了,大家轻省,多要点钱不就得了。我妈跟我爸吵时老说要不是她当时主张买那么多房子,能有这么多钱吗?我来回听我妈说这些话就烦,何况我爸一个男人。我就跟我妈说,那所有的房子都归你,你跟他离了不得了吗?我妈偏不,俩人就天天闹啊闹,我爸妈都是唱大戏的,可精彩了。”肖晴晴说到这哈哈大笑, 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肖晴晴擦着眼角说:“前段时间我爸妈大吵之后,我爸中风了,好了之后,腿脚开始不灵便,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了,我家里竟然也开始太平了。我妈也不常来北京了,前几天来看我说让我过几个月就回公司学着接手公司的事物,说我爸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公司业绩也开始下滑,还有几笔投资失误,陪了不少钱。说着开始流泪,我看着我妈的样子,觉得她很可怜。闹了这么多年,穿得光鲜,却为一个男人活得丧气,最后是爱,还是不甘,我觉得我妈都分不清楚了。所以,我决定我这辈子绝对不会为一个男人活着,我得为我自己活着,我回去就是要当掌门人,开拓疆土,只有别人依附我,我绝不会依附别人!” 宁宛如看着肖晴晴坚定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赵琳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两本考公务员的书,宁宛如说:“又陪你们家高峰学习去啦,”赵琳笑嘻嘻地过来:“宛如,给我揉揉肩,累死了”。宁宛如嗔怪着:“有你陪他那精力,自己不好好看看书,你就指望着他啊”。 宁宛如说这句话的时候,肖晴晴已经躺下接着看书了,好像一切没有发生过。 宁宛如心想:晴晴看的这些书能有什么用呢,这不像是一个要上场杀敌,却不知如何武装保护自己的慌乱的士兵,不过难得她有这么清晰的目标和坚定的信心。想着,手一用劲儿,赵琳嗷嗷直叫,嘴里嚷着:“你女汉子啊!” 宁宛如后来想:赵琳如果听到最后肖晴晴说的话该多好。 韶华逝(二) 乔磊和宁宛如一直没谈毕业之后的打算,或许两人也怕毕业意味着失恋这样的前景。一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乔磊郑重地跟宁宛如说他想去国外留学学建筑,希望宁宛如跟他一起去。一开始不太想离父母太远抱着人生小富即安思想的宁宛如,后来在乔磊的鼓动下也终于同意,她打算学服装设计,但前提是能申请到奖学金,因为她不想再给父母增加负担。所以俩人都在很努力的准备外语考试和各种材料。 繁忙中两个人坐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畅想未来,乔磊说开自己的设计事务所,要自己设计他们住的房子,宁宛如要当服装设计师,结婚时穿自己设计的婚纱。乔磊这时候总是爽朗地笑着,壮志青年的模样,宁宛如看起来也很开心,可心里总是有点突突地跳,隐隐的不安。她从来不是一个有远景的人,很多事情放佛都是外界推着她走。 她最怕誓言,最怕展望,因为她知道人生剧本从来不是由自己写的。 一天,宁宛如实习的公司高层开会,临时缺人,让宁宛进去倒茶水。宁宛如走进会议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中间的吴铭。他变了很多,瘦了,老了,看着很疲惫,很严肃,宁宛如有瞬间窒息的感觉。她走到吴铭旁边,手有点颤抖着给他添了茶水,然后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一样出了会议室。 在议室门口,宁宛如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了下来,她想:即便吴铭抬头看她,估计也认不出来她是谁吧。会议结束一个同事大姐打趣宁宛如:“宛如,刚才给倒水怎么那么紧张啊?“看见大老板,心里忐忑嘛。”宁宛如极力掩饰着内心的起伏。 “你没发现吴大老板今天特别严肃吗,知道为什么吗?”宁宛如本来很讨厌女人拿出神秘兮兮表情扯人闲话,但这次却竖直了耳朵听着。“这个吴总啊,刚跟他老婆离婚了,听说她老婆还给她带绿帽子,被男方的老婆捉奸在床。这男人啊,最看重的不就是面子,况且还是吴总这样的大老板”。 后来的话宁宛如就没有听进去了,宁宛如忽然特想疯狂大笑:离婚了,离婚了。宁宛如从来没想过人结婚了还会离婚,记得刚上大学听到吴铭结婚的消息,宁宛如觉得天塌地陷之后就彻底死了这条心,硬生生把吴铭从自己的记忆力删除了,没想到,今日再相逢,他离婚了。 而之前记忆好像根本没有删除,只是被自己强行遮盖,如今遇到开启的钥匙瞬间满血复活,宁宛如惶恐不已,不知所措。 人心一旦有了别的想法,动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只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莫须有,莫名其妙的引子。 韶华逝(三) 乔磊很快发现了宁宛如内心的改变。 宁宛如跟乔磊在一起时,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乔磊看出了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宁宛如却总是说没事。两人一起上自习,宁宛如开始经常脑袋趴在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乔磊有一天生气了,拉着宁宛如出来:“宛如,你最近怎么了,跟我在一起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没有啊。”“可是你最近老是走神,准备考试也不认真,你不想跟我去国外读书了吗?” 宁宛如好像忽然很生气:“乔磊,你不要老拿这个压我好不好?”乔磊急了,“我不是拿这个压你,这是咱们说好的啊,要一起努力去国外读书,实现咱们的理想”。“乔磊,这根本就是你的理想,我本来就想在国内待着”。“你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你是不想去,还是不愿意努力,还是你不够爱我,不想跟我一起去啊!”年轻的乔磊在压力之下,情绪激动第一次冲宁宛如吼,吼完之后就后悔了,看着跑远了的宁宛如,心里懊悔不迭。 乔磊之后一直找机会跟宁宛如道歉,可是宁宛如就是躲着他不见。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晚上,宁宛如约乔磊在学校的池塘边见面,借着灯光,宁宛如看到乔磊好像整整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着,忽然心里有点心疼。 宁宛如就说:“乔磊,你听我说。你那天吼我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乔磊说:“宛如,我…..”宁宛如立刻打断了他:“乔磊,你听我说完,我想明白了,我想我是不够爱你,我不是不愿意努力的人,如果这个决定是我做出的,我会自己努力得到,可是最初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你,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努力去追梦,我没有爱你到这个程度。乔磊,我们分手吧。” 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眼泪快要流出来的样子,宁宛如一扭身打算走了,刚走两步,乔磊追了上来,紧紧抱住她,好像要把她按进自己的骨髓里一样。宁宛如挣扎着要走,乔磊像发狂的野兽一样开始吻宁宛如,用自己坚硬的舌头撬开宁宛如的嘴,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吸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后来终于放开了宁宛如,宁宛如摸到嘴唇上的血,不知道是乔磊的还是自己的。宁宛如看着乔磊说:“可以放开了吧,我走了”。乔磊好像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放开了双手,宁宛如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自责,不舍,埋怨以及受惊孩子般的惊慌失措,更多的是不理解,不明白。 宁宛如那时候明白了什么叫伤害一个人。 可是之前,七公主,满霞霞和柳颜甚至包括乔磊都说对宁宛如说过,她是特别善良的一个人,唯独对爱她的乔磊残忍。 宁宛如心里对乔磊说着:“对不起,有人比你在我的生命里出现的早,仅此而已,我不去尝试跟他在一起,我一生遗憾”。 此为执念。 韶华逝(四) 北京一家高档的ktv,灯红交错,毕业前最后的狂欢与道别。 宁宛如,赵琳,柳颜,肖晴晴还有满霞霞,五个花朵一样的姑娘最后聚在一起,把酒言欢,放声歌唱。 赵琳的男朋友在赵琳无微不至的呵护下一举考上了国家公务员,不久将去某中央机关上班。宁宛如说:“琳琳,你这宝算是压对了啊,现在高枕无忧了吧,就等着过门当新媳妇了吧”。赵琳嘎嘎大笑,不无得意地说:“那是,我这火眼金睛是干什么的,专瞅着潜力股呢,像我们这种患难过来的夫妻才能长久”。 “什么时候能参加你的婚礼啊”,肖晴晴问。“必须很快,都准备好红包啊,准备俩!”“为什么要准备俩”,宁宛如不解。“准备好给我儿子的红包啊”。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的一下,都要上去摸赵琳的肚子,赵琳一把甩开:“没怀上呢,先别激动,但这是分分钟的事,一年之内肯定让你们当上小姨”。宁宛如拿个啤酒瓶子举杯:“来,为了庆祝琳琳早日当娘,先干一杯”。五个酒瓶子碰在一起,清脆的声音如同铃铛在响。 那天晚上满霞霞唱了好多王菲的歌,从流年,情书,开到荼蘼到致青春,唱完致青春,所有人哭作一团。宁宛如夺过满霞霞的话筒说别唱了,满霞霞夺过来,最后唱了《我愿意》,满霞霞是坐在地上哭着唱完这首歌的,唱完之后,耗尽力气说了一句:“以后再不唱这首歌了。” 而有些痛,永远会是痛,让她慢慢结疤,以后再也不要触碰。否则你以为没事了,揭开伤疤,有触目惊心的疤痕,疤痕下面有汩汩流淌的鲜血。 那天晚上肖晴晴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她说:“我要回家了,回海南了,以后见大家的机会会很少了,你们都要好好的”。说着,咕咚咕咚喝酒。 宁宛如当时眼泪刷刷的流,只有她知道肖晴晴回去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活。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非要去当掌舵人,不用想就知道其中的艰辛。宁宛如拿掉肖晴晴喝的只剩一点的啤酒瓶说:“晴晴,你一定要好好的,你快乐是最重要的知道吗,其他都不重要。”肖晴晴看着宁宛如,哭得泣不成声。 那天离开ktv的时候,酒量好的柳颜扶着踉跄的宁宛如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宁宛如隔着醉眼看到一个长的五大三粗不像好人醉醺醺的男人扭着柳颜的胳膊问:“咦,这小妞儿在哪见过吧”。宁宛如一把上去甩开那男的胳膊说:“你认错人了,滚蛋!”柳颜赶紧拉着宁宛如往前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见得光见不得光的,能跟人说的不能跟人说的,想跟人说的不想跟人说的。就像大家不理解宁宛如为什么会放弃乔磊那么好的男孩,这段隐秘心事埋在宁宛如心里,宁宛如把它保护地严严实实。 至此,青春散场。 第十章 初涉世 ?初涉世 (一) 转眼毕业已经数月有余,每个人都开始了新的生活,走上了新的人生轨迹。 满霞霞在一家大型外贸公司上班,薪资颇丰,终于实现了经济自主,满霞霞每天斗志昂扬去上班,宁宛如心里明白为什么穷苦家庭出来的孩子想尽快毕业,因为大学生活对别人来说是无忧无虑的青春游戏,对他们来说,是实现自给自足目标之前的煎熬。 赵琳则找了一家清闲的英语杂志当个小编辑,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提前进入喝茶看报的人生最高境界。 柳颜找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公司上班,开始了苦逼小白领的生活。大家打趣她离学校这么近,可以常来母校看看了。柳颜哼笑了一声。 肖晴晴则在大家的艳羡目光中回海南继续当阔小姐,只有宁宛如知道,她面临将是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孩无法想象的复杂商海。 乔磊如愿拿到奖学金赴英国留学。那天分手之后,小小的一个校园,两个人竟再没见过面。宁宛如心想:我们果然是没缘分的人。 宁宛如以自己重点高校毕业生的简历投了吴铭的公司,自然是被顺利录取。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了公司小白领的生活。公司200来号人,在某一高档楼盘租了整整三层楼,主营家具,内部装饰的设计、生产和销售,在北京有数家实体店,不过随着电子商务时代的到来,最近几年公司一直发展网店,销售额增长迅猛,但竞争力压力也与日俱增。 宁宛如目前就是在设计部门当个小小助理,翻译个材料,准备个会议活动。来了公司三个月,宁宛如只远远地看到过几次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公司高层人员围着匆匆而过的吴铭。宁宛如不知道吴铭何时能注意到自己,虽然没跟吴铭说过一句话,宁宛如倒是从公司前台整天叽叽喳喳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大嘴妹刘莎莎的嘴里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宁宛如知道了吴铭从卖dvd起家,然后卖ktv唱歌机,赶着城市化的进程继而卖各种家用电器,最后资本积累成功转行做家具装饰。现在市场饱和,不崇实业,吴铭眼光犀利,暗地投了不少房地产,赚的盆满钵满,资产少说得上亿。从他的创业经历中,看出来这是一个聪明,有头脑,懂行情,也会抓住机会当机立断的一个人。 不过想来商海浮沉,也应吃了不少苦吧,宁宛如心想。 关于的他的感情史,刘莎莎描述的倒是绘声绘色:吴铭进过屌丝阶段的艰难奋斗之后,成功逆袭,在初步晋升富商阶级的时候取了一个貌美如花高学历的美女当老婆。美女当起了阔太太,全职家庭主妇,谁知有这么好的命,还不知足。按刘莎莎的原话是:“她脑子被驴踢了还搞外遇,结果被人捉奸在床,吴总被人带这么大一绿帽子,能甘心吗?给了那贱人一套房子,一辆车,让她滚蛋了。要我说都便宜她了。话说,吴总也不是好惹的主,那个男的好像是那贱人的初恋,也开了个小公司,不过最近好像他被人整,公司已经破产了”。刘莎莎看着听着呆呆的宁宛如,压低声音说:“有人传是吴总整的他,你说能信吗?” 刘莎莎贴在她耳朵里说的这句话,暖风吹进耳朵里,宁宛如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幸而沉浸在自己故事里的刘莎莎没注意到,接着说:“不过那贱人外遇这件事,也挺蹊跷,说不定是吴总什么时候得罪人,被人给整的呢,这哪说的好。唉,这商场如战场,波诡云谲。不有句老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说是不是?”宁宛如没吱声,心事重重的走了。 时隔多年,你还是当年的你吗? 初涉世(二) 除了刘莎莎这个自称知晓公司所有人八卦及隐秘的美少女之外,宁宛如和另外一个同事成了非常好的朋友:设计师罗彬。罗彬长相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兼带一点艺术家的气息,有颇为棱角分明的脸庞,有敏锐而温和的眼睛,有朴素而干净的衣着,有独特而新颖的构思。 宁宛如知道刘莎莎心里应该是有点喜欢罗彬,因为偶尔一次她提到罗彬,看到了刘莎莎微红的脸颊。不过,罗彬有着跟他天造地设般登对的女朋友,俩人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不,确切的说,女的也很有才。女孩叫秦巧巧,服装设计师,个子高高,长发飘飘,皮肤白皙,丹凤眼顾盼有神,修长的手指能绘制和剪裁出多样的款式,真的是人如其名,有一双巧手。 这对璧人,在外人眼里,女孩总体条件自是比男孩更胜几筹。宁宛如知道,两人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感情,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一个学校,大学又在对门,从上大学确立恋爱关系然后一起出国,到现在回国工作两年,已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宁宛如想如果不是两个人这样多年坚固的感情,以现在的社会风气,秦巧巧以她的条件估计早就移情别恋找富二代去了吧。罗彬曾对宁宛如说:“钱总算攒的差不多了,过了年打算就买房,我要自己设计室内装修,让巧巧穿着她设计的婚纱结婚”。宁宛如当时看着罗彬畅想未来时满脸幸福的表情,有说不出的羡慕。罗彬最后说:“我一定要努力奋斗,给我们家巧巧稳稳的幸福”。 宁宛如周末有时间就会去秦巧巧工作的高级定制时装店转转,因为对服装设计感兴趣,也挺有悟性,宁宛如就等于在那当起了打下手的小工。每次去,秦巧巧都挺高兴,打趣道:“我的免费助理又来了”。宁宛如就嘿嘿的乐。每次去都能学到很多东西,跟秦巧巧聊天也觉得心情愉快,这个姑娘有心灵手巧,有见地,也没有沾染什么社会习气。宁宛如跟她聊天觉得只能用惠风和畅这四个字来形容。 秦巧巧工作的高级定制时装店定位的就是有钱人,做男装也做女装,品牌叫“挽”,挽留的挽,标志是一个刺绣的红色的小小的心。在每件衣服的衣襟,领襟或袖口总是会绣有一颗心。宁宛如很好奇,秦巧巧说:“我们这家几乎从不露面的女老板是个成功的女商人,很有钱,不过好像情路坎坷,一直喜欢一个人,却始终得不到,所以起名叫“挽”,挽留的挽,取“挽君心”的意思”。 宁宛如听着大睁着眼睛,感慨的说:“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痴情的人啊。”秦巧巧笑了一下,压低了点声音说:“听说她还自己做了一套衣服给这个男的,不过那个男的从来没穿过。反正这些都是传言,总之也是个痴情人啊”。 宁宛如用手摸索着那颗小小的心,红的鲜艳欲滴,盯着看久了,竟然觉得眼睛有点刺痛。 初涉世(三) 转眼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迎春花开了,玉兰花开了,好多不知名的小花也开的遍地都是,真是到了万物生长的季节。来北京几年,宁宛如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个城市。 宁宛如走在天桥上,看着下面排的整整齐齐呼啸而过的车流,不再有害怕的感觉,却有着一阵阵眩晕感。这个城市一直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所有人都在着急地找着属于自己的机会。这个城市有繁忙的味道,有机会的味道,有金钱的味道,有高升的味道,它让人焦躁,亢奋和无所适从。 宁宛如转眼已经在吴铭的公司工作了半年多的时间,公司的事情乏善可陈,偶尔匆匆忙忙来一趟公司的吴铭也始终没有注意到宁宛如。 除了有一次,因为是吴铭会出席的高层会议,宁宛如积极申请帮部门经理准备会议。结果因为ppt上一个数据有问题,吴铭指了出来,经理马上撇清自己,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宁宛如。宁宛如当时眼睛里泪水直打转,心里委屈的想:这是按照你给我的材料准备的,你过目的啊。这或许是来公司半年多,吴铭第一次拿眼睛瞟了一下宁宛如,他看着低着头的姑娘,通红的脸庞,貌似在那见过的感觉,知道出错很定不是她的原因,却也任由手下撇清自己,让她见识一下职场的残酷也是好的。 宁宛如当时低着头,能感觉得到吴铭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她脸庞更加变得火辣辣的红。经理训了宁宛如整整两分钟,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吴铭也就那么看着。经理觉得撇清得差不多了,就说“你先坐下吧,以后做事仔细点”。 宁宛如坐下,好像全身的重量都瘫在了椅子上,她听到了身后跟她差不多同时进公司的小姑娘刘晓婷嗤嗤的笑声。 所谓自作自受,就是我这副德行,宁宛如心里想,有千军万马的泪水被自己活生生逼了回去。那天回到办公室,刘晓婷被经理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通。她从办公室出来,本来垂头搭脑的脸迎上宁宛如的目光,马上脑袋抬的高高,鼻子里哼了一声走了。 宁宛如当时觉得好笑,明白这材料是谁准备的了,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人下套。原来自己这几天积极准备会议,被刘晓婷以为是要抢她的饭碗,分她的宠,她是经理直属的下级,所以会议出了问题,经理肯定拿另一个部门的宁宛如开刀,可回来还是免不了教训自己下属几句。 宁宛如想想愈加觉得可笑,平日里看着公司里你斗我斗,没想到自己个小小末端助理也能被卷进去,成为被人算计的对象。看来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是句真理。自己在这公司里待着,是不是待几年,也能变成了老狐狸了。又想起吴铭对自己的全然漠视,内心不禁一阵酸楚。 回家翻看手机微信,发现号称一年之内搞出小孩的赵琳好几日没秀恩爱了。最近忙着工作,回家都是呼呼大睡,竟然没发现这小姑娘的异样。赵琳这姑娘平时一天不落地秀恩爱,看得宁宛如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发微信抨击她:“能不能考虑一下女光棍们的心情,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再这么晒就把你屏蔽了”赵琳语重心长的回复到:“亲,我不给你施加压力,你就不知道着急!”。然后补了一句:“你说乔磊那么好的人,你放弃了,你傻不傻”。宁宛如生气的回复到:“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琳回了一句:“哎,行,我再也不提。” 宁宛如正打算发微信跟赵琳好好聊聊,没想到满霞霞的电话打来了,约宁宛如晚上去她家度周末。宁宛如心想,自己心里还烦着呢,先出去散散心吧。 第十一章 心已定 ?心已定(一) 大学经历并不怎么出彩的满霞霞被一家大型商贸公司录取,觉得是上帝的额外开恩,而且薪酬颇丰。所以满霞霞每天打满鸡血的状态特别卖力的工作,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就差连保洁阿姨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而且从不抱怨。市场部的几位姐姐也都挺喜欢满霞霞,虽然年轻但是着装朴素,不抢风头,还能随便吩咐,所以偶尔还愿意带着满霞霞出去看会参加活动见见世面。 细心学习的满霞霞趁这些机会学了不少知识,偶有老员工偷奸耍滑把一些带技术含量的活交给满霞霞,发现她完成的不错,觉得这姑娘还真是有股子钻研劲儿和聪明劲儿,也越来越喜欢带着她干活。所以满霞霞经常加班到很晚,回到家还会继续看资料。活做完交给前辈,虽然功劳都被他们占去,但满霞霞也一点抱怨都没有,觉得能让自己学到东西的机会都是上天的赏赐。 以至于当时拍板决定录用满霞霞的人事处老刘甚是得意的对同事说:“看,满霞霞这姑娘我没招错吧,这姑娘踏实能干朴素,别招那些花里胡哨的,一心就想着拔尖,跟市场部那些老狐狸能处得过来吗”。同事心想:“你才是老狐狸呢,招个吃苦耐劳的小姑娘,整天跟驴一样给你们拉磨”。 满霞霞租了一个简陋狭小的一居室,搬家的时候宁宛如去过,觉得这房子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除了床板,一个破衣柜,一张破椅子就什么都没了,厨房和卫生间也是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场景。不过满霞霞则是一副重整山河的气派,信心满满地对宁宛如说:“下次来保证让你来了就想留下!” 一个月后,宁宛如再去造访,发现小窝果然被收拾的温馨无比,墙壁上贴了漂亮的薰衣草图案的墙纸,挂上了淡淡的紫色窗帘,漂亮的收纳盒把各种小物件收拾的整整齐齐。屋子里清清爽爽的淡紫色和白色的色调,代表一个年轻女孩对未来的单纯而美好的憧憬。 想起来有些姑娘出门容光焕发,妆容精致,穿戴整齐,家里确实扔的如猪窝狗窝一般,跟满霞霞这样的姑娘比,境界真是差了不止一点两点。宁宛如后来看到满霞霞火箭似的人生上升轨迹,明白了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对内里的要求,而不仅仅是为门面儿做的努力,决定了一个人的高度。 心已定(二) 宁宛如在满霞霞家大吃大嚼了两日,大赞满霞霞厨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宁宛如每次下班回家觉得累得像狗一样,总是随便找点东西就对付了,满霞霞却不管多累,总要回家自己做点东西吃,号称:“这一干净,二省钱,三练厨艺,一举三雕,何乐不为”。 宁宛如却总打趣她主要是为了练厨艺找老公吧,满霞霞听到这总是要上来打她。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满霞霞平时饮食健康的原因,看着气色确实非常好。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出点疲态了,皮肤已经开始没上学时白皙了。宁宛如想,自己以后也要主要饮食保养了。 吃着饭,满霞霞还接了个电话,挂完电话,宁宛如将八卦的脸凑过去,说:“从实招来,我说气色怎么这么好呢,原来是恋爱啦”。满霞霞脸羞的一下红了,上来捂宁宛如的嘴,“让你胡说!” 宁宛如掰开她的手,说:“捂我嘴干嘛,又没有别人,快说是谁”,满霞霞无奈地说:“就是我们部门新来的一个小实习生,就是一小毛孩,有点问题问我”。宁宛如满脸狐疑:“不说也罢,事成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满霞霞干咽肚里的饭差点吐出来,“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事成了?”宁宛如哈哈大笑。 不过晚上在宁宛如的软磨硬泡下,满霞霞还是好好给她讲了一番毛头小孩是谁。 毛头小孩叫文轩,长的白白净净,文质彬彬,人事处老刘带着他进来介绍说这是德国留学的高材生,来公司实习两个月。因为公司之前也常见这种某公司领导亲戚家的小孩来公司实习,其实就是为了拿到一个实习证明,一般啥事也不干,来个两三天意思一下,就再也不来。所以大家听完介绍也都对他爱答不理,赶紧拼拉客户拼业绩了。满霞霞看他尴尬,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文轩,你好,你办公桌在这,你过来坐吧。”。满霞霞给他倒了一杯水说:“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男孩有点腼腆的笑了一下。 工作起来,满霞霞又是被指使的脚不连地,文轩却是闲着没事,就主动要求给满霞霞帮忙。一开始满霞霞觉得别人都不指使他,自己一个小喽啰就更不敢了,但是看着男孩特别真诚,实在闲着也是无聊,就很多事开始让文轩一起跟她做了,慢慢的文轩像个小跟班一样跟着满霞霞干活,两人也越来越熟,偶尔周末文轩也会给满霞霞发短信打电话。 满霞霞给宁宛如介绍的是这些,可是没跟她说文轩还来家吃过几次饭。因为一次布置会场结束,两人累得腰酸背疼正坐在地上歇着,满霞霞却收到快递电话说她家没人,把满霞霞买的衣柜放在下面小卖铺了。满霞霞当时就急了,淘宝上下单时明明备注了周末送货,这快递公司也太不付责任了。想起小区邻居中年阿姨的臭脸,小卖铺老奶奶快弓成90度的背,住的又是老楼,没有电梯,自己哪有力气抗上去啊。结果文轩就自告奋勇非要跟她一起回家替她搬东西,搬完东西就非要赖在她家吃饭。 吃完大赞满霞霞厨艺精湛,后来就找各种结果时不时的去满霞霞家蹭饭。吃完饭还要求满霞霞陪她去旁边公园里散步,说要消化一下。弄得公园里一练声的大爷有次看见他俩打趣:“小两口又出来散步啦,好,真恩爱,恩爱好啊”。弄得满霞霞一个大红脸,文轩却很受用的样子,还接大爷的话茬说:“大爷,您这生如洪钟,中气很足啊”,说完,俩人都哈哈大笑。 满霞霞只能表示无语。 心已定(三) 从上次被领导当众训斥以后,宁宛如在公司里就开始长了个心眼。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连刘莎莎一天也说:“宛如,你跟刚进公司的时候不一样了”,宁宛如反问:“哪不一样了?” 刘莎莎说:“你说是因为穿着打扮吗,不全是,就是你身上的劲儿不一样了”。宁宛如心想:自己也不能老当个傻白甜啊,社会这么残酷,以后自己身上社会的气息只会越来越多,这又能有什么办法。 宁宛如又呆呆的想:吴铭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清纯的还是成熟的?应该是喜欢清纯的吧,现在老男人不都喜欢清纯的吗,自己这么日复一日的学着跟人勾心斗角了,他能喜欢吗?想着心里叹了一口气。 中午去罗彬办公室约他一起吃饭,看到罗彬办公桌上摆着好几本关于佛教的书籍,再看罗彬好像有比平日更超然的感觉。宁宛如内心微动,问:“怎么了,最近开始研究佛理啦,这是要当达摩祖师的节奏啊”。罗彬听了哭笑不得:“你这姑娘,说的都是哪跟哪啊,这不最近有一大客户,深信佛教,要求私人定制一套佛教感觉的家具,我不研究研究,光照猫画虎,知道点皮毛能设计出来吗?”。“原来是这样,那也别钻研太深了,把自己钻研进去了”。罗彬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佛教又不是邪教,我还能看几本书就走火入魔啊”。 宁宛如听了,也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一下。罗彬又说:“再说,佛教又不是什么偏激的教,是特别包容的教义,信佛教又不是必须要求出家”。 宁宛如说:“哎,我这不是替我巧巧姐担心吗,看你仙风道骨的样子。”罗彬笑着说:“放心吧,我有巧巧呢,我对这滚滚红尘是舍不下的”。 周末,秦巧巧约宁宛如在街上闲逛,繁华的王府井街头游人如织,路过一家高档时装店,秦巧巧一眼看中了橱窗里一件做工精良的白色连衣裙,进去试了一下,穿在秦巧巧修长的身体上,宛若仙女下凡,连时装店高傲的女店员都啧啧称叹,这衣服穿秦巧巧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宁宛如扒着衣服价签看了一眼,心内惊叹:乖乖,价钱更漂亮,整整两万块钱。秦巧巧也看了一眼价签,脱下来,递给店员,说了声谢谢。宁宛如看到了店员脸上不加掩饰的不屑表情。宁宛如心里愤愤然:真是实足的势利眼。 走出店门,秦巧巧叹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形容我最合适不过”。宁宛如宽慰道:“你设计的衣服不比这好看多了,明儿你给自己量身设计一套,保证比这漂亮”。秦巧巧苦涩的笑了一下,起风了,吹起了秦巧巧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心已定(四) 满霞霞邀请宁宛如去爬云蒙山,说有一个狗血的故事要讲给她听,狗血这两个字是满霞霞的原话。 原来文轩这个毛头小孩硬是喜欢上了满霞霞,数次欲表白,都被满霞霞都拿话茬挡了过去。一次,满霞霞又要故伎重演,怎料文轩竟然一把抱住她,乱亲一气,然后还气冲冲地对脑袋有点发懵的满霞霞说:“我每次想说我喜欢你,你都拿话题挡开,我今天就是告诉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能怎么样?” 满霞霞满脸无语,觉得这大男孩还真是可爱,看着他率真的表现,满霞霞内心一阵暖流涌过。不过,她想起之前的经历,很快掂量了自己的斤两,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文轩,咱俩不是一类人,咱俩家庭环境也不一样,谈恋爱不是闹着玩的,这又不是在大学,谈谈就算了”。文轩瞬间火冒三丈:“你凭什么说我是闹着玩的,我是认真的,谁要跟你谈谈就算了!”,满霞霞听着文轩的话,内心一阵感动。 文轩抱紧满霞霞说:“我现在就回家跟我妈说,我要光明正大的跟你谈恋爱”,满霞霞还没来得及拦住他,文轩冲了出去。 满霞霞后来知道,文轩当日的冲动有对自己的感情,也有与他亲妈置气,反对她一路安排自己人生轨迹的反抗心理。只是这二者的比例分成满霞霞就不清楚了,也无需知道了。 第二天,满霞霞到公司,没看到平常都准时上班的文轩,右眼皮狂跳不已。一会儿,人事处的老刘神色怪异的进来,让满霞霞去二十八楼的办公室送材料。满霞霞觉得狐疑,二十八楼都是公司高层办公的地方,一般自己这种无名小卒根本没机会进去。 到了二十八层,敲了敲门,满霞霞推门进去,面前是硕大的一间非常气派的办公室,办公室尽头坐着雍容华贵的一位妇人。贵妇人示意满霞霞坐下:“你是满霞霞?”对方点点头。 贵妇人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满霞霞,满霞霞盯着她的面容看,看到了她脸上和某个人相似的神情,想起之前听人说过公司甚少露面的女老板有个在国外留学的独生子。满霞霞人生第一次猜到了老天爷今天给自己上演的人生剧本,小心翼翼的心情放松下来,脸上竟然浮出了一丝微笑。 贵妇人对满霞霞的放松表现似乎大为不满,心想:一个丫头片子,还在我面前装淡定。贵妇人开口道:“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不同阶级的人是没法在一起的,以后请不要再纠缠……”。话没说完,满霞霞打断她:“放心,不会,请不要用纠缠这个词,我从来没有纠缠过谁”。 贵妇人面有愠色,想来整个公司没人敢打断她的话吧。满霞霞看了一看宽大的落地窗外万物渺小的景象,说:“总裁没别的事,我不打扰了。”说着起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袋子,知道这袋子里东西应该是打发自己滚蛋的筹码。贵妇人盯着满霞霞看,满霞霞微微一笑,又朝窗外望了一眼,心里想着:真是站得高,看得远,感觉世界在自己脚下。 她对自己说:要记住这个感觉。 下楼到办公室,满霞霞若无其事的继续工作,老刘几次推门进来想说什么,看满霞霞一直忙碌,就又出去了。到了下班时间,满霞霞推开老刘的办公司,看到如在热锅上蚂蚁的老刘:“刘经理,今天难为您了,谢谢您招我进来。”老刘一脸讪讪的表情,又递给了满霞霞一个文件袋,满霞霞打开,里面是一片热情洋溢的推荐信。满霞霞把信装进去,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老刘在背后长长的叹气,有可惜,更有如释重负。 满霞霞告诉宁宛如,文件袋里是她的个人材料,还有五个月的工资,“这公司真够仁义的”,说到这,满霞霞哈哈大笑,是带着自嘲却爽朗的笑。 心已定(五) 满霞霞是在爬到山顶的时候讲给宁宛如听的,放在之前,宁宛如肯定替满霞霞难过,可那天看着满霞霞额头冒着汗水,红润的脸庞,却觉得这姑娘变了,变得比以前坚强了,对待事物的眼光不一样了。 宁宛如心里正想着,满霞霞像猜透了她的心思,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宁宛如笑着点点头。满霞霞轻轻地说,她爸爸前不久去世了,在床上躺了六年,她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她弟弟后来告诉她,她爸爸快死的时候,握着她妈妈的手说,终于要解脱了,不拖累全家了。他说他知道姑娘在北京上学吃了很多苦,现在毕业了,能挣钱了,他也算安心了。他爸爸最后哭着说,对不起全家。满霞霞说她听到弟弟将这句话,觉得心碎了。 她说葬礼的时候,她妈妈哭的不醒人事,她和弟弟也嚎啕大哭,她爸爸病重这几年,考验着夫妻之情,父子之情,父女之情,凭空拿走了妈妈的中年,弟弟的少年和她的大学四年。 葬礼之后,满霞霞收拾家里,找了一个麻袋,扔了所有的药瓶药罐,医院开的各种证明,扔了她小时候得的所有奖状。她回头收拾父亲生病之后的房间,把所有的铺盖卷起来,让弟弟帮忙抬着,也扔了,她说扔完,她蹲在家门口哭了好久。回到家里,对妈妈和弟弟说,一切有我,三个人又抱在一起哭,哭完三个人都有了解脱的感觉。 满霞霞说完,站在山顶,那日云淡风轻,远处的城市建筑变成小小的蚂蚁,她张开双臂冲着远方大喊,直到嗓子喊破。宁宛如当时从背后看着张开双臂大喊的满霞霞,觉得她像长出了翅膀,挣脱了身上所有的桎梏,像一头雄鹰,只待一飞冲天。 曾经笼罩在满霞霞身上的坚不可摧的空气盔甲,破碎得已荡然无存。 满霞霞后来说,经历父亲的重病和死亡,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自卑和看人眼色生活,她坚定了一个人生目标:她要有钱,她绝不要再陷入贫穷,她要改变她的阶级! 宁宛如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心灵鸡汤形如满霞霞的蜕变最为合适不过:鸡蛋从外面打破是食物,从里面被打破却是生命。人生从外面打破是压力,从内打破是成长。 所谓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第十二章 再相识 ?再相识(一) 最近公司里一片愁云惨淡,因为听说公司里要裁员。日新月异的市场经济下,像宁宛如这样的新锐年轻人被裁的可能性很小,反倒是那些跟不上时代,发挥不了太多作用的人到中年又没混到高层的人员容易成为裁员的对象。 尤其是经营实体店的人员,因为受互联网的冲击,实体店营业额持续下滑,人员缩减是迟早的事。效益最差的门店经理老林最近老是忧心忡忡,看人的表情都较为怪异。老林经常在门店待着,不常来总部,所以宁宛如跟他并不熟。不过听说老林为人严苛,经常对着下属大发脾气,人缘颇差,这次如果把他裁掉,估计背后肯定很多人偷着乐吧。 不过想来他这把年纪,再找合适的工作,肯定非常困难吧,宁宛如这么想着,心里不禁叹了口气,为生计,谁都不容易啊。 正想着,迎面碰着老林,阴沉的表情挤出一丝微笑跟宁宛如打交道。或许之前宁宛如知道他家里女孩刚上大学学的英语,把自己珍藏的几本英语原本小说送给他闺女的缘故,老林对她比对别人更热情些。 宁宛如去茶水间接水,刘莎莎神秘地说:“听说老林家庭生活最近不怎么和谐,估计老婆跟他闹离婚呢,你没看整天这火气大的冲天高,脸色阴沉的跟鬼似的。” 隔了几天,刘莎莎又神神秘秘地对宁宛如说:“我昨天仔细看了老林的脸,看到了一股阴鸷之气,最近离老林远点啊”。宁宛如白了她一眼,说:“你就整天在那装神弄鬼吧”。 一天吴铭召集高层开完会之后,人事部门隔天发了裁员通知。老林榜上有名。因为他平时待人比较苛刻,所以走的时候不少下面员工在暗喜。裁掉了年老的,跟不上时代的,留下了一些年轻的,头脑灵活的,从公司的发展来说,谁当老板都会这样做。可是未免也有些残忍,年纪大的算是公司的老臣,到了这把年纪从公司走,大半辈子干的一个活,再找到像样的工作可能性很小。像老林这种没有能力及早转型跳到公司管理层的,只能被社会淘汰了。 刘莎莎说她在老刘搬着东西离开公司大楼,往回看的一眼里,看到了杀气。 没想到刘莎莎的话一语成谶。 再相识(二) 一个星期之后,一天傍晚宁宛如被安排出去送材料回公司大楼,正好看到吴铭和后面跟着的几个经理走出大楼,宁宛如心里一动,站到了一边,打算等他们出去之后再进去。她装作看外面的街景,路灯亮起,宁宛如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开了过来。宁宛如盯着那车看,忽然觉出了异样,车越开越快,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直冲着吴铭的方向开去,低头和两个经理说话的吴铭完全没有看到对面的情形。眼看着车马上要开过来,宁宛如大喊了一声:“小心!”然后冲了过去。 好像过了很久,宁宛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使劲抬眼皮看了几下,辨别出了吴铭的轮廓。一个医生凑过来,扒拉了一下宁宛如的眼睛说:“没什么事了,就是惊吓,腿伤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吴铭对医生说了声谢谢,回头对公司的一位副总嘱托了几句,起身走了。 副总对着半醒半睡的宁宛如说了句:“好好休息,给你安排的特护病房,有什么需求就跟护士说,我把名片留给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宁宛如强挣了一下眼,微微点了一下头,又昏沉的睡了过去。 在医院待了两个星期,腿伤并不严重,整天被护士医生嘘寒问暖地照顾着,宁宛如死活要求出院,觉得再躺下去自己就要成了废人。 回到公司,发现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每个人看到她都如沐春风的笑着,宁宛如能想象到自己一路走过去,背后一小堆一小堆的人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出名了。宁宛如从此成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公司尽人皆知的名人,幸而不是臭名昭著。 之前当众训斥过她的经理趁下班没人的时间对她嘘寒问暖,还说有错怪她的地方要多担待,宁宛如心里想做人真是不容易。最让她瞠目结舌的是刘晓婷,从她回公司之后,仿佛和她成了最好的姐妹。宁宛如记得她刚一进办公室,刘晓婷忽的过来抱住她:“亲爱的,担心死我了,还好你没事。”说着,眼泪要流下来的架势。 宁宛如当时懵了,心想:我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弄了半天,自己还得赶紧哄她,说:“我这不没事吗,挺好的,别担心啊”,说完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还是直爽的刘莎莎问了公司所有人想问都憋着不问的问题:“你怎么那么勇敢去救他,你自己的命不重要吗?”宁宛如想了想说:“莎莎,这是我的本能反应,我只能这么说。”刘莎莎听了没有言语。 再相识(三) 时间过去,围绕在宁宛如身边的温度慢慢降下,大家发现公司上层也并没有对宁宛如什么特别的优待。慢慢的宁宛如在背后可以听到讥讽的笑声,说:“舍命救老总,人还是对她丝毫不感兴趣,真是可惜啊”。“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勇于献身啊!”,然后是哈哈的笑声。 宁宛如听了心里也笑,笑别人,也笑她自己。 宁宛如后来知道,是吴总说宁宛如需要静养,让她在住院期间任何人不要打扰,这倒是甚和她的心意。宁宛如知道,开车想撞吴总的就是老刘,本来打算一焚俱焚的老刘,被突然出现的宁宛如惊到,恐惧之下猛地踩了刹车,宁宛如才保住了性命,当然吴铭更是毫发无伤。 宁宛如后来知道老刘被判了终生监禁的时候,心内一酸:有的人一生就这么毁了。 过了几个月,一天晚上,去医院看过她几次的副总给宁宛如打电话,约她去某地吃饭。宁宛如进到高档餐厅的包间里,看到的是吴铭。时隔多年,终于有一天可以单独和自己曾经那么思念的人共处一室,宁宛如内心百感交集。 吴铭看着她微微笑着,指着旁边的座位,“请坐”。宁宛如坐下,吴铭接着说:“非常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一直想当面感谢你”。宁宛如笑了一下,看着面前茶杯里的茶叶沉在杯底,拿起来,晃了一下,茶叶在水里翻滚起来。抬起头,吴铭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问:“想什么呢?”,宁宛如端起茶杯说:“想的太多,如翻江倒海”,说着嘴凑过去喝了一口,没想到有茶叶进到嘴里,宁宛如觉得涩赶紧吐了出来,吴铭呵呵笑了起来。宁宛如的脸微红了,吴铭觉得这姑娘还真是可爱。 “你当时为什么冲过去?”,宁宛如终于等到了最该问自己这个问题的人向她发问,却好像完全没准备好怎么回答。宁宛如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吴铭显然对宁宛如的回答不满意,狐疑的声音问:“是吗?”,宁宛如内心发虚,被吴铭一直盯着,像是被大人逼问自己是否犯错的小孩一样,被逼急了,就说:“我愿意!怎么了,您还问吗?” 吴铭看着宁宛如小孩一样的表情,笑了一下,说:“你不想说算了,我就当你是女超人,救人于危难,吃饭吧”。 宁宛如如释重负,服务员进来,上一道又一道精美的菜肴,而且全是南方特色的饭菜,宁宛如吃的香极了。吴铭很久没看到有女性在他面前这么放得开,也跟着多吃了不少。 吃完饭,吴铭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袋子,推到宁宛如面前:“谢谢你”。宁宛如像受到极大的侮辱,咬着嘴唇也说了三个字:“不需要”。吴铭看着宁宛如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的样子,沉思了几秒,拿回了袋子,起身说:“那我送你回家”。 那天,吴铭开着他的豪车到离宁宛如住的小区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宁宛如让吴铭把车停下,吴铭问为什么,宁宛如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吴铭不禁觉得好笑,停车看着宁宛如往小区走去。走到小区门口,宁宛如回头冲着吴铭笑了一下,吴铭觉得这笑容好像在哪见过,朝她招招手,开着她进去,发动车,车嗡的一声走远了。 宁宛如走到自己住的屋,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疼,原来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真的。 第十三章 朝霞升 ?朝霞升(一) 转眼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吴铭断断续续约了宁宛如吃了几次饭,每次都是很高档的地方,成了宁宛如开荤的大好时机。吴铭老笑着说:“看你吃饭这么香,我要天天跟你一起吃饭,还不得胖上好几斤”,宁宛如不假思索的说:“肯定不会,只要你跟着我每天上班下班挤地铁,上班东奔西跑各种打杂,肯定不会胖的,放心。”吴铭听了,笑笑没有言语。 晚上吴铭送宁宛如回家,还是在老地方,宁宛如下车蹦蹦跳跳的回家,蹦蹦跳跳这四个字是吴铭形容她的,说她像个兔子,走路一蹦一跳的,宁宛如当时听了不乐意,哪有说人走路像兔子的。吴铭却说:傻丫头,这是夸你呢,你没看很多女孩要不走路垂头搭脑,要不就是轻飘飘,一看就知道心性不定的人。 宁宛如听了莞尔一笑,吴铭看着面前像花一样绽放的脸庞,忍不住上去摸了摸宁宛如的脑袋说:小丫头。宁宛如低着头,吴铭看到又看到了她微红的脸蛋儿。手差点没忍住滑到宁宛如的脸上,犹豫了一下,把手拿了回来。 宁宛如回到家,发现桌子上一堆包装纸,心里埋怨着自己:明天柳颜的生日,买好的生日礼物,自己现在还没包装好呢。最近自己沉浸在和吴铭的“爱恋”中,虽然共处的时间依然屈指可数,但是自己闲暇时间的心却大部分系在了他身上,满霞霞和赵琳最近也很安静,也没说跟她联系过。正好明天柳颜生日大家聚在一起,也能热闹热闹了。 晚上四个女孩聚在一起,甚是欢乐。宁宛如尤其发现柳颜和满霞霞情绪高涨,气色也格外的好,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反而平时最闹腾的赵琳倒显得比较安静。 一会儿几个人定的生日蛋糕到了,大家正要咋呼着点蜡烛,忽然服务员抱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过来,说是有人送给寿星的。几个人立马围着柳颜闹成一团,柳颜嚷着:“各位亲们,都坐下吧,我从实招来!” 原来从大四下半学期柳颜经常在图书馆查资料写论文,没想到一个老实巴交的理工科男生看上了她。一次忽然下大雨,又没带伞,柳颜被困在图书馆门口,结果理工男要把伞借给柳颜,柳颜犹豫着没接,理工男竟然把伞硬塞到柳颜手里,然后冒着漫天大雨冲了出去。后来,柳颜连着几天去图书馆都带着伞,结果竟然都没碰到他。柳颜烦了,去图书馆不带伞了,竟然又碰到了。 理工男看到她就腼腆地笑,弄得柳颜也有点不好意思。柳颜说请他吃饭感谢他,结果趁柳颜去卫生间的时间悄悄付了钱。理工男研究是什么飞机零配件,什么空气动力学,柳颜是一句也听不懂。柳颜问她那天淋雨有没有感冒,他说他身体素质好,一点事都没有。看理工男穿着朴朴素素的样子,想来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加上理工男比柳颜低一级,带着同病相惜的心里,柳颜索性把他像弟弟一样照顾着。 理工男虽然笨嘴拙舌,但做研究一把好手,脑瓜聪颖,深得老师欢心,本科毕业被老师力荐去了一家航空研究所。 柳颜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说:“讲完啦”,其他几个人听得意犹未尽似,嚷嚷着要求讲重点,柳颜无语:“你们这些人,一副刑讯逼供的架势,还当我是寿星吗?”。 最后宁宛如大手一挥说:“行,再深的细节我们就不追究了,看着男方工作也定了,工作好,人又好,选个佳日订婚吧。”柳颜拿手打她:“这才哪跟哪啊,你这姑娘越来越会装小大人了,再说人赵琳肯定结婚在我前面啊”,说着扭头看赵琳,赵琳讪讪的一笑,几秒钟的沉默,宁宛如圆着场说:“切蛋糕切蛋糕”,说着把刀递给了柳颜。 虽然不明就里,柳颜也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忙接过刀切了起来,大家又热闹起来。 最后分别的时候,宁宛如和柳颜走在一起,说:“颜颜,特别替你高兴,找个真心待你好的人最重要”。柳颜听了鼻子一酸:“宛如,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宁宛如紧紧抱着她:“颜颜,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有些话说重了,别往心里去啊”。柳颜眼里含着泪水,拿手按着宁宛如的嘴说:“宛如,我对你只有感谢,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宁宛如眼泪也刷地下来。 老天给你了如此多的磨难,最后还给你一个安稳人生,也算待你不薄。 朝霞升(二) 宁宛如这次聚会唯一遗憾的是肖晴晴不在,而且她逐渐跟任何人都断绝了联系。宁宛如想一个初出校门的姑娘,即便有父亲打下的江山,在这如战场一般的商场,也应是有诸多不易,诸多力不从心吧。 宁宛如想象不到肖晴晴商场杀伐的情景,却真真切切在眼前从满霞霞掩饰不住的能量中看到了新时代女强人崛起的模样。 吃饭第一眼看到满霞霞就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些东西变了,仔细看,又说不出到底哪变了,宁宛如后来知道那是一个人整个精气神的变化带来的无形的气场的改变。 满霞霞在饭桌上接了一个电话,咕噜咕噜说了一通,其他几人愣是没听懂一句,原来满霞霞最近报了歌德学院的德语强化培训课。大学第二外语满霞霞就修的德语,是应该有一定的基础,可现在只三四月不见,说话溜成这样,还是让宁宛如大开眼界。 原来满霞霞在离职之后,迅速搬家,通过中介找到朝阳公园附近一间便宜的一居室,于是就搬到了赫赫有名的燕莎附近第三使馆区。满霞霞用“贫民窟”这三个字来形容自己住的陈旧老楼,因为搬家当天她骑着自行车在周边转了一圈,发现除了自己住了陈旧小区之外,竟然全是各种公馆或私家花园,而且各个戒备森严。满霞霞嘲讽自己,真是一不小心,住到富人堆儿里了。 那天晚上她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地上的包裹七倒八歪的放着,小区里两个中年妇女在扯着嗓子对骂,楼上人大声说话的声音,隔壁小孩哭闹的声音,都传进满霞霞的耳朵里,所谓穷人住的劣质楼房,就是如此,隔音效果几乎为零。 满霞霞握了一下拳头,心里想着:我且看自己需要奋斗多少年才能住进旁边的公馆?我要看看打个鲤鱼跃龙门的翻身仗能有多难? 当天晚上满霞霞合衣而睡,第一天拉开窗帘,外面是漫天的雾霾,厚重不见天日,满霞霞却愉快的笑了:霾来了,我的机遇也来了。 收拾东西,检查自己带好了钱包,满霞霞出门了。骑自行车到歌德学院报了6000多的强化语言培训班,满霞霞刷卡时神态自若,像是全然不为钱担忧的富家孩子,这也是人生第一次满霞霞一下子消费这么多的钱而内心无丝毫不舍。满霞霞心里想着:文轩,我还是要谢谢你,因为你我才有了我人生的原始资本。 打满鸡血的满霞霞以比准备高考还要昂扬的斗志投入到了德语的学习中,满霞霞对待学习无比的热忱和惊人的进步速度使授课的德语老师对她刮目相看。一个月之后,满霞霞已经到了梦里跟人说德语的地步,她那时觉得自己是上道了。 四个月后,满霞霞已经到了基本沟通无障碍的水平,视她为爱徒的德语老师对满霞霞啧啧称赞。 满霞霞那时明白,只要你下定恒心想做到的事情,你就一定能做到。过程完全不会痛苦,一切水到渠成。 四个月后,满霞霞成功应聘一家资质颇为雄厚从事建筑节能领域的德资企业。 与此同时,帝都乃至全国雾霾天气的频繁及大规模爆发,导致了一拨又一拨舆论的焦点。民众对pm2.5导致了能见度降低感同身受,一时社交网络调侃雾霾的段子层出不穷,最著名的一个段子开头是:我一开窗,以为我瞎了。 政府在舆论和外国媒体的巨大压力上,一次又一次地提环境问题。建设生态文明社会被习大大作为新的执政主题提了出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中国的环境问题积弊成疾,想草草了事粉饰门面就能将问题遮盖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新的行业冉冉升起,新的市场热点慢慢形成,并将慢慢达到顶峰。 满霞霞就是这个狂热的新兴行业里打满鸡血去战斗的美少女战士,必将所向披靡。 朝霞升(三) 除了掌握新的语言,投身新的行业,满霞霞也舍得往自己身上投资,完全摒弃了之前的穷人思维,有点钱就像紧紧的攥在手里不舍得投资,满霞霞告诫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满霞霞明白了你若芬芳,蝴蝶自来的道理。 满霞霞报了瑜伽班,每周至少三次瑜伽,她能感觉坚持上一段课之后,身体体型的改善,以及自己能掌控呼吸和身体关节与脉络所带来的愉悦感。瑜伽使她平和,安详,优雅,也更有恒心和毅力。 从掌控自己的身体到掌控自己的行为,从来一个人成功的最大绊脚石,不是别人,是自己。 除此之外,满霞霞充分利用距离近的便利,只要天好必去朝阳公园跑步。一周数次围着健走道跑步,跑完浑身大汗,身体上的毒素好像也被随之排出,瑜伽老师说的那句出汗是最好的美容品真是一点不假。因为每次运动之后,满霞霞都会觉得自己气色容光换发。 所以朝气蓬勃四个字形容满霞霞现在的状态是最合适不过的,而这一点特别吸引某些西方老外,比如,公园里经常会碰见的一个老外。 满霞霞跑步之后就发现有一个高高大鼻子的老外也特别勤于锻炼,基本每次都能碰到。因为这个老外有着卷卷的头发,跑起来有节奏的弹跳着,满霞霞心里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菜花头”。 每次跑步碰到他,想起自己给他起的外号,满霞霞心里就觉得好笑,嘴就会咧一下算是打招呼。满霞霞跑步之前喜欢做一套广播体操,一天清晨的阳光刚刚照耀大地,满霞霞站在中心湖旁边的小广场上沐浴着微风有模有式的练起广播体操,满霞霞正在蹦蹦跳跳嘴里好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坐着跳跃运动的时候,发现旁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满霞霞一看原来是菜花头正饶有兴致,像孩童看到稀罕玩意一样看着她上蹿下跳。 菜花头看满霞霞看他,就带着有点别扭的英语呛问是否可以跟她一起学。满霞霞点了点头,从第一节广播体操做起,菜花头挥动着自己的大长胳膊和大长腿跟着做了一遍,做到跳跃运动,看到菜花头头上的菜花有弹性的蹦蹦跳跳,满霞霞禁不住哈哈大笑。菜花头貌似知道满霞霞在笑什么,倒也不恼,反倒是被满霞霞的好心情感染,也跟着傻乐。 做完操,满霞霞跟他say goodbye 开始跑步,跑了两步,菜花头追上她,要跟她一起跑的架势,满霞霞停下说自己喜欢一个人跑步,菜花头则说了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话:“if you want to go fast, go alone, if you want to go far away, go together”。听了这句话,满霞霞冲着菜花头灿烂一笑,像领导召唤小兵一样,用手一挥,两人并排跑了起来。 满霞霞后来告诉宁宛如,菜花头的这句话教给她一个道理:借力!她之前只想着凭自己努力杀出一条路,这句话告诉她人需要扶持,借他人之力扶摇上青天! 而菜花头就是推动满霞霞人生加速逆袭的第一股力量,也是之后一直扶持关爱她的人。 第十四章 红尘恋 ?红尘恋(一) 宁宛如约赵琳出来吃饭,一向直言快语大大咧咧的赵琳,倒是一副闷葫芦的样子,宁宛如心里明白肯定是跟高峰有关系,可赵琳一直不愿意彻底向她袒露心声,总是轻描淡写的说是俩人闹了点矛盾,过几天就好了,还一直找别的话题岔开。 不过从赵琳的只言片语中,宁宛如还是猜到了闹别扭的原因,高峰应该是说了赵琳几句,嫌弃她不思进取,就在小出版社干个工作,也不懂人情世故,不会积攒人脉。赵琳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姑娘,上大学的时候高峰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从来不舍得说她半个不字。现在开始竟然开始说她的不是之处,自尊心接受不了,两人多半是在冷战,高峰应该也没怎么哄她。 宁宛如心里想着真是世态炎凉,爱情值几两:大学在一起是觉得你烂漫天真,真是可爱,到了社会开始嫌弃你不老练世故,不能给他提供助力,人心啊人心。 平常吃饭都是大吃大嚼的赵琳,一个晚上筷子没动几口,还坚持要了瓶啤酒,只喝了几口,就一副胃里很难受,要吐的感觉。宁宛如当时还埋怨她,饭一口不吃就喝酒,心里没作她想,赵琳却是一副心事愈加重重的样子。 宁宛如看着赵琳以前胖乎乎的脸庞变得下巴都有点尖尖的样子,内心不忍,真想直接骂高峰那个小人一顿,可看着赵琳还是对他一往情深的样子,想想现在都是劝和不劝分,万一人以后结婚了,自己岂不是当了一把小人。 宁宛如心里叹了一口气:赵琳之前一直那么得意炫耀自己找了个好男朋友,一副一出校门就办婚礼的架势,现在却是这种僵持的状态。赵琳从小父母呵护备至,估计都没跟她说过重话,现在却被自己选好的倚靠冷落在旁,心里落差可想而知,再加上好面子,估计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诉苦。宁宛如心里感叹:毕竟现在都进入社会了,大家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无话不谈了。 个人的路个人走,谁能走到哪一步,谁知道呢。 恋红尘(二) 宁宛如重感冒休了一天假,第二天顶着雾霾天到了公司,路过罗彬的办公室发现门关着,宁宛如心想:罗彬这假休得可够长的。到了办公桌发现放了一个憨态可掬的泥塑小和尚,下面放了一张卡片,卡片上是中国传统水墨画,层峦叠嶂的远山,近景是一个庙宇,一个素衣白衫者扫着地上的落叶,特别有清幽之感,翻过背面,写着: 世间尘缘已了,愿宛如一切安好。 ——友 罗彬 宁宛如一看,心里一沉,这时刘晓婷袅袅婷婷的走进办公室,忧愁状压低着声音对宁宛如说:“亲爱的,你知道罗彬辞职了吗?”宁宛如心内一惊,说:“不知道啊”。刘晓婷说:“听说他女朋友跟了个有钱的大老板,罗彬看破红尘,出家了”。宁宛如颤抖着声音问:“出家了?”刘晓婷重重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匆忙的语气说:“亲,我还有事要忙,想着你跟罗彬关系好,赶紧过来告诉你一声,有空再聊啊”。说着转身离去,宁宛如处于震惊和心痛之中,完全没去理会刘静的冷嘲热讽和不安好心。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卡片,眼泪啪啪哒哒下来打在树叶上,宁宛如心里喊着:“罗彬,你何至如此啊,何至如此啊”。 宁宛如忽然从包里翻出手机按下了秦巧巧的名字,电话正要拨通瞬间,宁宛如挂了。心里苦笑:自己有何资格,自己又占据了什么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她想起了秦巧巧那一日说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又想起罗彬之前笑着说:“我有巧巧,这滚滚红尘是放不下的”。 秦巧巧定是去找了能让她当罗琦者的人,而罗彬则没了这人世间的最后牵挂。 所谓人各有志,人生岔路点的种种选择,最后路不都是自己走的吗。 谁对谁有义务要爱谁一辈子,又有谁逼着罗彬去出家了。 只是想起温文尔雅的罗彬,想起轻语浅笑的秦巧巧,想起两人站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又想起从此青灯古佛度余生的罗彬,想起从此遍身华衣却永失所爱的秦巧巧,宁宛如内心一阵阵的酸楚。 宁宛如想起了刘莎莎,以前有这种八卦肯定是她第一时间告诉她,今天这八卦涉及到自己喜欢的人,估计心里不好受吧。 中午宁宛如约刘莎莎去吃饭,看到刘莎莎眼下乌青,脸色暗沉,想来昨晚应该是个不眠之夜。走在路上平常像八哥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刘莎莎沉默不语,走到红绿灯路口,刘莎莎盯着红灯看着,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宁宛如看着一阵心疼,抱着她,刘莎莎声音哽咽着说:“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什么年代了,还有他这样的人啊”。 宁宛如没说话,就紧紧抱着刘莎莎,碰到她的脸火辣辣的烫,宁宛如赶紧拿手贴刘莎莎的额头,滚烫滚烫,宁宛如说:“莎莎,你发烧了,得赶紧去医院”。刘莎莎有气无力的说:“没事,就感个冒,算得了什么”,宁宛如说:“不行,我陪你去医院”。刘莎莎说:“没事,我家里有药。”停了一下说:“你帮我请两天假吧,我想自己待两天”。宁宛如担忧的神色说:“好。”刘莎莎僵硬的脸上拽出一丝微笑:“放心,我没那么傻,不会出家,两天之后肯定回来”。宁宛如听了心里一酸。 看着刘莎莎的身影走远,看着刘莎莎夜游一般过马路,人行道红灯已亮,刘莎莎还慢悠悠地往前走,迫不及待想往前开的车辆鸣笛声响成一片,宁宛如眼泪模糊了双眼。看着整天嘻嘻哈哈的刘莎莎,宁宛如从来没想到她原来喜欢罗彬喜欢到这种程度,心伤至此。 有些人,一直爱你,一直爱你,就在你的身边,可惜距离太近,你看不到。 恋红尘(三) 晚上吴铭发短信约宁宛如吃饭,以前宁宛如都是兴高采烈的过去,这次因为罗彬的事,心里还惦记着发高烧的刘莎莎,所以情绪异常低落,吴铭问他为什么,宁宛如不想说,吴铭也没有追问,只是神色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开车送宁宛如回家的路上,宁宛如觉得胸口闷,开窗想透透气,刚开一个缝,立马感觉外面污浊的空气涌进来,宁宛如吐口气,又把窗合上。吴铭把车靠边停下,扭过头来看着她,宁宛如说:“您知道公司里有个设计师叫罗彬吗?”吴铭想了一下:“有点印象”。“他出家了,因为她女朋友找了个有钱人”,宁宛如说这句话的时候直直盯着吴铭。 吴铭看着宁宛如质询的事情,开玩笑地说:“丫头你别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女朋友又没跟我”。宁宛如嘴角嘲讽的笑了一下,头回正看着熙熙攘攘的车流:“您这种黄金单身汉,身边肯定少不了漂亮姑娘,当然也没有为情所困的烦恼”。说完拿手往后捋了捋头发,心里讥笑着自己:所以,我又算是哪根葱! 吴铭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发动车,两人一路沉默。到了老地方,吴铭没有停车,宁宛如张嘴想说什么,什么也没说,车一直开到小区门口,宁宛如下车前没有看吴铭,低头说了声谢谢关上了门。 吴铭在车里一直看着宁宛如小小的身影在昏黄路灯刺破迷雾下踽踽独行,慢慢消失在一片混沌中。吴铭心里怅然若失,他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着这个年轻姑娘开心的笑自己嘴角会不由自主的上扬,看着她蹙眉自己心里会跟着不爽,自己一个久经世故的老狐狸,今天这出戏明明不就是情侣间怄气的戏码吗。 或许从当时吴铭在医院看到病床上那个为他挺身而出,浅浅呼吸,脸色有点苍白的女孩子的时候,内心就已经开始萌动了。 想到这,吴铭内心苦涩又甜蜜,发动车,慢慢消失在漫天雾障中。 宁宛如走到门前,用手在包里摸索着钥匙想:或许这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吧。随着啪嗒的开门声,一滴眼泪也顺着滴到了地上,清脆响亮。 想起赵琳特别喜欢看的《甄嬛传》的一句歌词:谁能过情关。 第十五章 异国游 ?异国游(一) 两天之后刘莎莎来上班,人好像瘦了一圈,性子也沉静了许多,宁宛如发现以前上班就喜欢拉着人闲聊八卦的刘莎莎电脑键盘下面放了英语书。吃饭的时间刘莎莎说:“在一个公司干前台能干三年的,估计也只有我了,在这干下去也真是没意思了,把我的破英语捡起来,该挪个窝了”。 想起之前宁宛如老说刘莎莎不努力学学英语,凭她这形象,英语好点的话,至少去个外贸公司当个小助理肯定也比在当个前台强啊。刘莎莎却老说自己懒,当个前台多清闲,当女孩为什么要那么累。 现在自己主动开始捡起英语,再一次说明如果自己心里不决心改变,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而内心自发的自主行为才是能长久坚持并给自己带来改变的行为。 宁宛如看着身边的人都在默默发生改变,自己和吴铭关系却是忽近忽远,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宁宛如总觉得和他很亲近很亲近,可是第二天又会觉得一切像是梦境,现在又陷入僵局,宁宛如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当初原本就是因为吴铭才来到这家公司,转眼已经待了快两年的时间,干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喜欢着越来越让她觉得没有希望的人。 隔了一个多星期,周五下午吴铭又发短信约宁宛如出来,宁宛如觉得没有意义,推说自己有事没去。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前面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手拉手走着,一会儿女孩站在台阶上笑嘻嘻地看着男孩,男孩蹲下来背着她跑起来,传来男孩和女孩欢快的笑声。 看着这情景,宁宛如想起多年对吴铭的牵挂,想起每次跟吴铭一起吃饭,总是偷偷摸摸的感觉,在旁人看来肯定也是少女傍大款的戏码,而吴铭也从来没有过对她特别喜欢的表示,自己依然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心里平白藏着的感情和委屈,瞬间爆发,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一夜翻来覆去醒了好几次,到凌晨终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宁宛如睡得正沉的时候,电话响了,宁宛如眼睛没完全睁开,烦躁地接了电话,慵懒的声音喂了一声,结果听到的是吴铭貌似心情很好的声音:“丫头,快起床,跟我出国玩去”。宁宛如蹭的一下全醒了坐了起来,看了一下窗外,天已大亮,掐了一下自己,很疼,自己不是在做梦,犹豫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去!”,听到话筒里领导不容置疑的声音:“给你15分钟时间,收拾几件衣服,我在小区门口等着你。”然后啪挂了电话。 宁宛如今天算是领教了霸道总裁的口气,拿手狂抓了一下头发,然后使劲拍了一下枕头,心里一横:“去就去,国外玩一圈就了结了,回来就辞职。” 迅速下床,洗把脸,随手抓了几件衣服,拎着个一个小箱子就出门了。 异国游(二) 昏昏沉沉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宁宛如到了浪漫之都:巴黎! 下了飞机,走到巴黎大街上看着湛蓝湛蓝的蓝天,和国内全然不同的建筑,完全不同面孔的陌生人们,听着不同腔调的语言,宁宛如像是鱼被放进了大海,感觉自由自在。她伸开双臂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哈”的一声大大的吐了一口气,旁边一个高鼻梁的老外经过,看着她微笑,宁宛如也报以微笑,回头看见吴铭,他也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她。宁宛如说:“您看我的表情怎么这么慈祥”,说完看着吴铭的表情黑了下来,自己乐得哈哈大笑。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人认识他们两个,也不会有人用眼光和道德标准对他们指手画脚,宁宛如整个人完全放松了下来。 到了宾馆,两个人的房间挨着,宁宛如在飞机上有瞬间在想:吴铭会不会只定了一间房,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各自把东西放进了房间,两人就出门了。现在正是夏末初秋时节,巴黎温度舒适惬意,逛了香舍丽榭大街,吃了正宗法餐,终于尝到了法国蜗牛。傍晚走在塞纳河畔,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岸边随处摆放的座椅,宁宛如沉静了下来,走在爱桥上,宁宛如看到上面挂满了世界各地情侣的爱情锁,从自己的小背包里取出钥匙串上的小熊,蹲下来挂在了上面,宁宛如默默盯着小熊看了好一会儿,起身迎上吴铭的眼神,吴铭手里拿着只笔问她:“要写名字吗?”宁宛如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宁宛如上身穿着简约的白色t恤,下身是淡蓝色的印花长裙,她在前面走着,吴铭在后面看着,觉得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内心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宁宛如走了两步,靠着桥的栏杆看着静静的河水发呆,慢慢晚风起吹皱了水面,也吹起了宁宛如的裙裾,感觉到一丝凉意,她不禁缩了一下肩膀,下一秒却从后面被吴铭温暖的怀抱包围。宁宛如身体有瞬间的僵滞,吴铭的呼吸慢慢向她靠近,略过她的耳边,来到她的脸庞,宁宛如回过头,吴铭看着宁宛如深邃的眸子,两个人滚烫的嘴唇吻在一起。 宁宛如不知道吻了多久,反正扭头换着方向吻,直到自己脖子觉得酸得不行了,才要停下来,不过刚停下来,吴铭又要凑过来吻她,宁宛如拿手摸着脖子娇嗔地说:“疼”,吴铭笑了笑,把宁宛如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是宁宛如久久期待的怀抱。 晚上回到宾馆,谁也没有说什么,吴铭拉着宁宛如的手进了他的房间。吴铭抱着宁宛如放在了床上,宁宛如的心扑通通狂跳,吴铭高超的吻技又开始施展,宁宛如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在加速流动。 那天晚上,窗外有白白的月光,宁宛如的第一次终于给了自己喜欢已久的男人,这是少女梦的终极实现。 后来,吴铭沉沉的睡去,宁宛如看着旁边躺着的中年男人,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吴铭时的样子,一切在她心中记忆犹新,她拿手去触碰吴铭的手,去触碰他的脸庞,像梦呓一般轻轻说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吗?你记得我是谁吗?” 异国游(三) 身体上有了关系之后,宁宛如觉得和吴铭的关系近了很多,第二天开始就脱口而出称呼他“你”了,吴铭听了很受用的样子。两人接着不管去哪都一直都牵着手,在外人看来就是甜蜜的情侣。宁宛如非常喜欢塞纳河畔散步,所以到傍晚他们又手牵手去那,宁宛如心里想着要找着小熊写上她俩的名字,无奈一天的时间好像有多新的锁栓了上去,宁宛如怎么找都找不着,有点垂头丧气。 吴铭去抱着她,拿她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听到我的心跳了吗?”宁宛如点点头,“我心里有你最重要,知道吗?”宁宛如眼泪流下来,打在了吴铭的胸口。 回家路上,宁宛如耍懒,看到一个台阶,站上去狡猾的表情看着吴铭,吴铭看着宁宛如姣好的面容,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蹲了下来:“大小姐,我背您,上来吧”。宁宛如乐呵呵的爬了上去,路上还不老实,拿手挠着吴铭的脖子,吴铭被她弄的痒痒,不停说着:“别闹别闹,小淘气”。宁宛如更是乐得哈哈大笑。 第二天两人去爬埃菲尔铁塔,铁塔的二楼新近开放,刚被一个设计师把外缘地面都设计成了透明的玻璃,说是制造悬空感,看着离地面50多米的距离,吴铭一点不害怕,一脚跨过去,宁宛如跟着吓的尖叫一声,吴铭哈哈大笑说她是胆小鬼。然后非要拉着宁宛如站过去,平时爱逞强的宁宛如说:“我就是胆小鬼,我就是胆小鬼怎么了”。吴铭拉着她的手,趁她不注意一用力把她拉了过去,宁宛如吓的魂飞魄散,感觉整个人要掉到地面上去,没想到吴铭竟然像小孩一样跳起来蹦了一下,宁宛如吓得飞奔跑到了中心不透明的地板上,吴铭还有旁边的游客看着宁宛如的表现都哈哈大笑。 宁宛如顿觉不好意思,生气的说:“不跟你玩了,就会欺负我”,吴铭赶紧追上去请求原谅。 两人走远了几步,宁宛如拿手轻轻拍了拍吴铭的肩膀:“小同志,这次先原谅你,以后下不为例啊。” 伴着吴铭无语的表情,传来了宁宛如咯咯的笑声。 那时候阳光正好,视野正好,这个陌生的城市真好。 异国游(四) 两人在巴黎待了一个星期,除了逛几个著名的景点,很多时间就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一个阳光甚好的午后,宁宛如看到一家人窗台上挂着开得五彩斑斓的花朵,凑上去嗅了一下,吴铭瞬间拿起手机拍了下来。宁宛如嚷嚷着要求删掉,吴铭拿着手机在宁宛如面前晃了一下,说:“看多好看”。 宁宛如没有坚持,想留就留着吧。其实在巴黎这边多天,两人心照不宣的从来没有拍过对方的照片,更别提合影。 宁宛如在第一天晚上想了很多,一开始很纠结,后来想开了:索性就把这当成年轻时候的一次放纵吧,管他回国之后是什么样子呢。 想来吴铭心里应该也是有诸多犹豫吧,有时候宁宛如能听到吴铭的手机响,但他都按下了电话,想来国内也有情丝绕吧。心里一阵失落,沉默走了几步,苦笑一下:whatever,走到哪算哪吧。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转眼在巴黎待了一个星期,回国的前一天晚上,宁宛如挑了香舍丽舍大街上一家很贵的餐馆,付款的时候她坚持要付钱,她按着吴铭的手说:“这么多天,都是花你的钱,我也请你一次。” 起身走在香街上,看着这个流光溢彩的城市,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陌生男女,宁宛如紧紧搂着吴铭的胳膊,抬起头跟他说了一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这么愉快的旅行”。吴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捧起她的脸亲她,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舌头纠缠在一起。 宁宛如想:这是最后一次他们可以旁若无人的在大街上亲吻了吧。心里一酸, 眼泪流在了吴铭的脸上,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回国的飞机上,宁宛如甚少话语,大多数时间是倚着吴铭的肩膀睡觉,她想多感受一些时间吴铭身体的温度,怕太快忘记了。有时候还会把吴铭的脸掰过来,盯着他的脸使劲看,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自己心里。吴铭也会一直盯着宁宛如明亮的眼眸看,看到她清澈的内心世界。 下了飞机,宁宛如很自觉没去牵吴铭的手。宁宛如在前面沉默的走着,吴铭叫她:“宛如”,宁宛如回头,吴铭走上来,牵起了宁宛如的手。宁宛如心上一股暖流涌过:如果你愿意让我陪你,我可以勇敢抵挡一切的流言蜚语。 开车送宁宛如到小区门口,吴铭满是怜爱的表情拿手抚摸着宁宛如的长发说:“这几天公司肯定攒了很多事情要处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好吗”,宁宛如像乖乖的小猫点了点头。下车宁宛如没有离去,看着吴铭把车开远了,才慢慢向家走去。 回到家,环顾家里的一切,宁宛如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巴黎的美好时光清晰又宛若梦境。 第十六章 梦已醒 ?梦已醒(一) 宁宛如把行李箱放下,坐了一会儿,时差的原因,脑袋嗡嗡的疼,从包里掏出手机关机,宁宛如早早的睡了,一整夜做了乱七八糟的各种怪梦,醒来看窗外,天已大亮,脑壳儿依旧疼。宁宛如又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睡不着,打开手机,看到好几个陌生来电,打了过去,电话在被接通的瞬间,宁宛如的右眼狂跳不已,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小如吗,我是琳琳爸爸,琳琳昨天夜里……” 对面是哽咽的声音,宁宛如瞬间窒息,颤抖着声音问:“琳琳怎么了?” “琳琳昨天夜里,出车祸….去了”,宁宛如听了如雷轰顶,头皮一阵发麻,嗓子里有万千声音堵着,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宁宛如赶到医院,看到的是憔悴不堪苍老如八十岁老人的赵琳爸爸和妈妈,赵琳妈妈应该是看到宁宛如想起自己同样年纪的女儿却不在人世,又放声大哭,宁宛如眼泪也跟着不停地流,不知从何安慰而起。 赵琳爸爸也拿手抹着眼泪,宁宛如想去停尸房去看一眼赵琳,赵琳爸爸拦着说:“车撞得太厉害,别去看了”。宁宛如听了这句话心里像被刀扎一样疼,赵琳的妈妈听到这句话直接哭晕了过去。 一会儿满霞霞和柳颜也来了,宁宛如说:“你们在这陪着阿姨吧”,然后她陪着赵琳爸爸去赵琳的住所收拾遗物。路上赵琳的爸爸寡言少语,像自言自语似的哑着嗓子说:“琳琳这孩子啊,前几天打电话,我听着她心情不好,就猜是不是跟男朋友分手了,知道这孩子把她那个男朋友看得重,就说孩子回家住两天吧,心里想着让她散散心。琳琳答应的好好的,说过几天十一节就回家,还说要把年假休了,多在家待几天,她妈高兴的前几天就开始张罗准备各种琳琳还吃的东西,没想到竟然再也见不着面了”。 停了一会儿,赵琳爸爸拿手锤着自己的腿:“都愿我啊,她妈妈担心女儿,当时非要买票来北京看琳琳,我想着琳琳说马上回家的,不差这几天,没让她去,谁这道,她怎么半夜还出去醉酒,我好好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宁宛如听了一阵心酸,赵琳爸爸接着说:“我看琳琳的手机,前两天她给你打过电话,她没跟你说什么吗?” 宁宛如心里一惊,前两天她正在巴黎欢声笑语呢,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琳琳的电话她根本就没有接通,宁宛如心里自责不已哭着说:“伯伯,我前几天在国外,没接到琳琳的电话,对不起,对不起。”赵琳爸爸叹着气说:“没事,反正人已经去了,说来说去这都是琳琳的命。” 到了赵琳住的地方,推开房屋,明明是一个小姑娘的居所,却一切摆的乱七八糟,可以想象赵琳之前的生活状态。屋里没有任何男性使用的物品,分手想必是很彻底。 宁宛如收拾赵琳的书桌,发现一个日记本,打开看到了第一页写着:今天彻底分手了,吵吵合合好几个月,实在是累了,谁让我没像那个姑娘一样当局长的爹呢,人往高处走,怨不了谁。往后翻了几页,日期正好是昨天,宁宛如看到写的内容,手一抖,笔记本掉到了地上。宁宛如回头看赵琳爸爸没有注意到,赶紧把笔记本捡起来,颤抖着手把本子悄悄装进了自己包里。 赵琳的尸体下午被火化,有着大大睫毛的赵琳,整天叽叽喳喳的赵琳,变成了一搓灰,被装进了一个小小的盒子,被赵琳妈妈紧紧抱在胸口。走出殡仪馆,赵琳爸妈对着她们三个姑娘说:“不用送了,我们带着琳琳走了,这北京以后也不来了。” 宁宛如几个听了,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站在门口,看着赵琳父母坐的车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中,宁宛如一回头看到了远远站在一旁的高峰,宁宛如立马要冲出去,柳颜和满霞霞拉着她:“算了,琳琳都走了,没有意义了。”宁宛如说:“我只有一句话跟他说。” 宁宛如走到高峰身边,说了一句话,高峰表情面如土色,仿佛身上的血液被全部抽干。宁宛如说完这句话,有恶狠狠的报复得逞的快意,也有终于找到一个人分担内疚和自责的纾解。 很多年后,宁宛如一直很后悔说了这句话,赵琳已经死了,何必再搭上另外一个人的一生。 梦已醒(二) 宁宛如回到家,在屋里待待的坐着,暮色渐渐笼罩,屋里光线暗了下来,宁宛如没有开灯,她在想大学时候的时光,怎么就觉得那么远呢,明明是才毕业没两年啊,怎么就有人已经开始阴阳两隔呢。 宁宛如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接了赵琳的电话,如果能听到赵琳的诉说,是不是她就不会去酒吧买醉,是不是她就不会出车祸死了。她拿手使劲儿揪着自己的头发,她拿手打自己的胸口,因为觉得胸口好疼,她想把胸口里压抑的东西打出来,可是块垒越积越多。 因为赵琳已经不在了,人生没有如果,永远无法倒回回到前一天,前一小时,甚至是前一秒。她心里埋怨自己,虽然出国算是吴铭给她的突然袭击,可是她不能怨吴铭,她舍不得怨吴铭,她只能怨她自己。 第二天宁宛如迷迷糊糊地去上班,刘莎莎看着宁宛如问她上周去哪了。宁宛如说家里有急事,回家了。刘莎莎担忧的神情看了宁宛如一眼,强打精神熬过了一天,宁宛如拖着疲惫的身体匆匆回家,她突然讨厌人声的嘈杂,她想躲在自己小小的窝里,安安静静的待着,她忽然好想吴铭的怀抱,好想吴铭能抱着她,安慰她。 回到家一会儿,有人敲门,宁宛如坐着没动,她想装作不在家,人总会走吧,没想到敲门声带着来人的坚定决绝一直想着。宁宛如通过猫眼看到外面站着一位30岁左右的女人,心理一阵狐疑,打开门,女的先上下打量着宁宛如,说:“我可以进来吗?”宁宛如侧身让她进来,女人进屋环顾了宁宛如小小的房间,在沙发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宁宛如一直看着她,没出声。 女人盯着宁宛如的脸看了好长时间,说:“之前听说有人为吴铭哥挡车祸的时候我就该来看看你了,是我大意了。”宁宛如没吱声,女人有着一副大老板的架势,指着旁边的椅子说:“你坐,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我和吴铭的故事”。宁宛如心里苦笑:这是在谁的家,这又是哪出戏。女人却自顾自的讲起来: “我18岁那年来到深圳闯荡,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卖服装,一天旁边店铺被一个小伙子租了下来,开始在那卖光碟和磁带,那些年刚开始流行dvd机,光碟卖的很火。这个人就是吴铭。我对他一见钟情,一个月之后,我就开始去他店里帮忙。我们俩一起打拼了一年,生意蒸蒸日上,周围的人都说我们俩是小两口。那时候的日子真是苦,每天起早贪黑,现在想想真是甜蜜,因为那时候的吴哥身边只有我。我们俩有过在一起的甜蜜时光,后来我们生意越来越大,钱越来越多,吴哥身边的莺莺燕燕越来越多。我们开始越来越频繁的争吵,生意繁忙,我和吴哥聚少离多,一天吴哥要彻底跟我分开,说他看上了一个高学历有气质的大美女,已成功俘获芳心。我声嘶力竭的问吴哥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吴哥说我跟他太像了,我和他一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想找个脑袋里没有生意,受过大学教育的单纯的姑娘”。 女人说道这里讽刺的大笑,看着宁宛如:“脑袋里没有生意,单纯!真是可笑!如果不是看着吴哥有钱,她会那么容易就嫁给吴哥,身上不还是沾满了铜臭味!”。 宁宛如被她盯的莫名的心虚,女人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挖苦着说:“吴铭如果不是现在事业有成,穿得风流倜傥,如果是个开始发福秃顶没什么钱的中年大叔,你会喜欢他吗?”。 宁宛如抿着嘴没有说话。 梦已醒(三) 时光停滞了好几分钟,女人好像终于缓过当年被人抛弃的恨意,调整了一下坐姿,带着几分得意接着讲。 “吴哥对我也是有情,留给我了我不少钱,和吴哥分开后,我心灰意冷,只想赚钱,一个女人做生意多少艰辛,只有我自己知道,直到现在我有上千万的资产。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没想到我们今生缘分未尽,我们后来把公司都开到了北京,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生意场上的人,总会遇见。一个觥筹交错的场合,我和吴哥相见。期间我们已七年未见,这七年我从没有去打扰过他的生活。那天见面,发现对方都老了,我看见他的瞬间就开始哭。后来我知道吴哥和她的娇妻感情出了问题,而且吴哥一直没有孩子。因为小娇妻第一次怀孕时,吴哥喝醉酒回家,小娇妻扶他,不慎滑倒,真是千金之躯,一次流产,竟再也不能生育。吴哥是个很看重后代的男人,这我很早就知道。尤其是像他这样生意做到一定规模,就特别希望有个儿子继承家业”。 说到这,女人停了一下,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个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一笑,接着讲: “两人感情越来越差,不过以吴哥重情义的性格,觉得愧疚她,如果她安分守己,肯定也能善待她一辈子。小娇妻过着从不为衣食烦忧的好日子,却还想着吴哥整天对她温言耳语琴棋书画谈人生。吴哥过的是每日商场的杀伐决断,哪有闲情逸致整天跟她谈古论今。小娇妻出轨了,帮她跟初恋牵线搭桥的人是我,捉奸在床那出戏也是我精心安排。别觉得我阴险,我这可不是陷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样吴哥彻底厌弃了她,给她一笔钱打发了。这样的结果应该也很遂远哥的心意吧。后来给吴哥带绿帽子的人被人整的很惨,这辈子翻身的估计都没有了,还差点锒铛入狱,这个可不是我干的”。 女人意味深长的声音凑近宁宛如问:“你觉得会是谁?”宁宛如心里有些发寒,女人好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轻轻笑了几声,自得意满的开始说: “吴哥离婚没几天,我们就住在了一起。我18岁遇到吴哥,到现在整整18年,老天终于把我和吴哥安排在了一起。只是没想到后来又杀出个你来,而且又是一个初出校门的小姑娘!”女人狠狠的盯着宁宛如,说“我是想来告诉你,小姑娘,你和吴哥不是一路人。你们在一起不会长久,我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他从我身边抢走。记住,是任何人!”。 宁宛如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忽然觉得好累,她想让这个女人走,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女人却开始哭了起来:“最苦的日子是我跟他熬过来的,一个女人怎么从年轻熬到现在都有白头发,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现在终于怀了他的孩子!”说着拿手抚着自己的胸部,“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姑娘,你要不要感受一下他,他在动”,说着拿手去抓宁宛如的手,宁宛如却像受了巨大的惊吓一下,把手使劲绑在自己身后。 女人看着面色苍白又憔悴不堪的宁宛如说:“姑娘,我求求你,你就让我和我的孩子过上安稳的人生吧。” 宁宛如心里翻江倒海,想要大喊:“那我的人生呢,我爱的人呢,我要这么放弃吗?”,可是却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女人哭了一会儿,抹干了眼泪,说:“晚上见到吴哥我会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我会让吴哥选,如果他来找你,我彻底退出,带着我的孩子远走他国”。 然后带着哭腔咬着嘴唇说:“不在一个国家总不会再遇见了。” 宁宛如在她走后,倚着门走在了地上,整个人蜷在一起,缩成小小的一团,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梦已醒(四) 女人走到楼下,年纪看起来已经不小的司机赶紧下车扶着她上车,女人笑着说:“王哥,没事,这都快三个月了,胎都稳了。”被叫王哥的人“哎”叹了一声:“你呀,不容易。” 女人听了这句感慨,眼泪流了下来:“反正我也想通了,这么多年,牵牵绊绊心里就想着这一个人,累了,也烦了。那天吃饭我偷翻吴哥的手机里看到这个女孩的照片,我就知道吴哥是动了情了,因为他从来不在手机里存女孩相片的。” 吐了一口气,说:“今天晚上如果他要走,我也不留,带着孩子出国了。看着北京这大雾霾,我也得为孩子的未来着想不是”。说着眼泪啪嗒的掉下来:“王哥您不用劝我,这孩子我肯定要留的,这是我生日那天,上帝给我的礼物。”说着拿手摸索了一下衣角绣的一颗红心。 停了一会儿又说:“王哥您跟我这么多了,也是辛苦了您了。”前面鬓角已经斑白的司机又摇头叹着气。 晚上,某豪华公寓,吴铭急匆匆的进来:“有什么大事,非要我今天过来。”女人幽幽地说:“我今天刚去找过她,我告诉她你离婚之后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吴铭愤怒的表情:“你为什么撒谎?”说往门外走去,女人知道他要去找谁,喊着“我什么时候撒谎了,我是跟你在一起啊,我都有了我们的孩子了,已经三个月了”。吴铭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脸上掺杂着惊喜和纠结的感情。女人过来拉着吴铭的胳膊:“哥,咱俩在一起好吗,我有我们的孩子了。”吴铭很疲惫的样子说:“你先回房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吴铭匆匆的下楼,在电梯口碰见了王哥,王哥说:“阿铭,大晚上的去哪啊,陪我去花园里坐会儿。”吴铭着急的说:“王哥,我有急事”。王哥说:“阿铭啊,今天晚上我是不会让他从这里出去的,我知道你要去见谁,你要还当我是个老大哥,听我唠叨几句行吗?” 小区花园里,北京一场秋雨过后,很多花已经败落,叶子也开始变黄,一片萧瑟的景象。王哥点着一只烟,吐着烟圈说:“时间过得真快,一年一年的,你刚到深圳那年,我就跟你们两个认识,说着说着都18年了。我当时小孩才刚上小学,现在我头发也白了,都快要抱孙子了。那年你跟阿秋分开,让我跟着阿秋,我知道你心里对阿秋是有情义的,这么多年我跟着她,一个女人做生意,这么多年,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 吴铭面有愧色:“我知道她不容易,我也早劝她嫁人”。王哥说:“这话我也不知道跟她讲过多少遍了,可她来来回回心里想的就是你,她哭着跟我说过好几次,让她找别人,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王哥狠狠吸了一口烟,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给吴铭,吴铭摆摆手说:“戒了,好多年不吸了”。王哥接着说:“刚认识你们俩各时候,阿秋还是个整天梳着马尾辫爱咋呼的小姑娘,年轻的跟朵花似的,你呢还是壮实的小伙子,整天搬箱子扛东西的一点不含糊,现在啊跟我一样,都有不少皱纹了啊”。 一阵风吹过,花瓣又掉落了一地,王哥说:“时间过得快,一年一年的,话说着都到秋天,一年转眼又没了。你现在也人到中年了,阿秋也三十好几了,别折腾了,安安稳稳过日子吧。我知道你对那姑娘有情义,那姑娘能舍身救你,想必心里对你也是有情,可那姑娘毕竟还小着呢,你年纪可是不小啦,你也得为她着想啊。事情到今天这地步,怎么样都是要伤害一方,人生不能事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啊。你要知道,阿秋肚子里可怀着你的孩子啊。” 吴铭心里有太多的情绪,脸上无适当的表情,王哥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岁月不饶人,你不是当年的小伙子,我这背也驼了,眼也花了,给阿秋开车这么多年,也照顾不了她了,不打算干了,回家歇歇抱孙子去了,你今天做不了的决定,我替你做了,今天这恶人就让我当了,我是不会让你从这出去的。” 时间仿佛凝滞,听得到风吹过的声音,露水滴落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吴铭说:“王哥,天晚了,您回家歇着吧,我不走,放心吧。”王哥“唉唉”的答应着,拍了一下吴铭的肩膀:“别待太久,阿秋还怀着孩子,太伤心对孩子不好。”吴铭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王哥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吴铭的背影,看到他强忍着还在抖动的肩膀,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浑浊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第十七章 斩情根 ?斩情根(一) 一个星期之后,宁宛如找满霞霞和柳颜爬山,那日阳光特别好,天特别蓝,她们几个呼哧呼哧地爬着,宁宛如到了一个小山头,伸开双臂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说:“看,这山里的空气真好”。柳颜说:“你这姑娘,整天山这好那好的,让你在山里住着你试试,肯定枯燥死了。”宁宛如笑笑没言语。 一路上宁宛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让满霞霞招供一会让柳颜招供。两个被她逼问不已,只能把动向事无巨细的告诉她。柳颜和他的理工男打算过年的时候订婚,柳颜说理工男除了每天想着他的研究,人生剩下的时间都分给她了,找到如此看重她的人,无他求了。柳颜还说现在穷点就穷点呗,钱总是能挣的,两个人在一起觉得温暖最重要。 满霞霞则有着人生从头再来的气魄,她打算去德国读书,读节能建筑,还申请到了德国使馆的奖学金,一般像这种非科班出生的学生很难申请到的奖学金,硬是被满霞霞获得,她说面试最后她说了一句话:“我从小在穷困中长大,我相信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我相信我不会浪费我获得奖学金中任何一分钱,我会把所有变成知识和能力”。从来以严谨和勤奋著称的德国人异常欣赏满霞霞的精神,主审的面试官还不犹豫把满霞霞排到了第一位,他后来说:“我相信这个中国姑娘未来会为德国企业在中国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 满霞霞说:“虽然大学上了四年,我没有过真正的大学生活,我现在就想正儿八经,认认真真,过不打工,只专心学业,当一次真正的大学生。” 和满霞霞一起回德国的还有菜花头,菜花头本来是一家小型德资企业在中国的首席代表,任期将满,将顶着他的菜花头,乐滋滋地带着他视为珍宝的中国女朋友回德国了。让菜花头认定满霞霞就是他终身想要的人,是因为一天满霞霞去他的住处展示自己高超的厨艺,吃完饭,满霞霞站在落地窗前看菜花头住的公馆里曲水流觞的精致花园,菜花头站在她旁边意味深长的问:“想住在这种地方吗?”满霞霞轻轻一笑:“我想住在这种地方,不过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说完按着西式礼节,行了贴面礼,拎起包走了。 菜花头后来对满霞霞说她身上那股劲儿,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中国女孩。还说如果满霞霞那天留下了,第二天他就会抛弃她。 终于爬到了山顶,宁宛如站在那,忽然嚎啕大哭,满霞霞和柳颜以为她是想起赵琳,又伤感满霞霞要出国,所以难过,两个人也流着泪说:“宛如,别哭了,别哭了”。 宁宛如后来说她那天哭了一场,哭出了她所有的自责,不舍,不甘和多年压抑的情感,然后彻底放下了。 她没告诉柳颜和满霞霞她已经辞职了,或者说她自动从公司消失了,从某天开始就没再去了,她只发了一条短信给刘莎莎让她把办公桌上的小佛像拿走,希望她天天快乐,让她保重。她从那天开始就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眼泪将枕头打湿了一片又一片,手机一直开着,她在等吴铭联系她,等他回来找她,她其实也不想跟吴铭在一起了,可是心里好想再见他一面,告诉他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只是她没有跟他同甘共苦过,告诉他为什么她要去救他,告诉他她特别希望他的小宝宝能快乐长大。 她不知道吴铭好几晚开车停在她住的小区的门口,整夜整夜在车里吸烟,看了一遍又一遍宁宛如的照片,最后还是没有拨出去她的手机号码。最后吴铭颤抖着手把她的照片从手机里删掉,一个大男人哭的泣不成声,像个孩子。 斩情根(二) 一个星期之后,满霞霞和柳颜分别收到了宁宛如发的卡片,宁宛如娟秀的字体写着: 我一直喜欢山里的安静,那天爬山本来想跟你俩告别,后来还是没说出口。最近发生好多事,觉得好吵,好累,我想让自己安安静静的活一段时间。我去山里教书了,不远,还在北京,就是坐车要很久,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来看我。放心吧,我只打算待一年的时间,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柳颜收到卡片时,原本正在打扫卫生,理工男在一旁研究柳颜看不懂的图纸。柳颜看到卡片的内容,蹲下来哇哇大哭,理工男着急的赶紧拿纸给她擦眼泪,还一直哄着:“宝贝,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有我呢。” 满霞霞收到卡片的时候正和菜花头满头大汗地准备着行李,看到卡片上的内容,满霞霞站在那忽然一动不动,菜花头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到满霞霞泪流满面,满霞霞抱着菜花头:“她为什么这么傻啊,她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啊。”说着,拿手锤着菜花头的肩膀,菜花头紧紧地抱着满霞霞。 满霞霞想起那天爬山她跟宁宛如说,她服装设计很有天分,鼓励她去欧洲求学,为什么要安于在一个小公司里打杂呢。宁宛如当时听了,微微一笑,还说自己确实也该想想以后要走哪条路了。她当时感觉到宁宛如好像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所以跟她说了这番话,可没想到宁宛如的决定竟然是去山里支教。 满霞霞不知道宁宛如的问题在哪里,想想宁宛如一直在帮她,自己却不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什么,想想越发自责。 不过人生路,走到哪一步,不都是自己选的吗?满霞霞想到这,一抹眼泪,又蹲下来开始收拾行李。 高档公寓里,女人伸着懒腰走到客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女人看到男人走到跟前,眼泪秫秫的掉下来,“哥,你终于穿了我做的衣服。”男人笑着说:“这么合身的衣服,我为什么不穿”,然后左右瞅了瞅,“其实是有点小了,该做一套新的给我了。”女人闪着泪花点点头。 男人盛了一碗汤递给她,女人端起碗喝了一口,眼泪掉在了汤里,汤是咸的,心里是甜的。 熬了好久的烫,就是好喝。 斩情根(三) 一年后,宁宛如回到了家,推门而进,院子里躺着一只狗,看着宁宛如马上站了起来,看了两眼,往屋里的方向叫了一声,宁宛如的爸妈应声而出。宁宛如觉得爸妈只是一年没见,竟然老了很多,妈妈头发变白了,爸爸的背也开始驼了。 妈妈跑过来抱着宁宛如大哭,从来没见过爸爸哭的宁宛如,这次看见爸爸眼眶也有点红。想起自己一年没回家,也很少打电话,爸妈也应该是觉出了什么异样。旁边的大黄狗围着宁宛如转着,妈妈带着泪花笑着说:“你说大黄真通人性,从来没见过你,也不叫也不咬你,旁边邻居天天来串门还使劲儿叫唤咧儿”。宁宛如弯下腰抚摸着大黄的脑袋,大黄很受用的躺在地上,很享受的感觉。 宁宛如问:“怎么想起来养一只狗了”。爸爸说:“你妈说养个狗,是个伴,对它比对我还好,刚抱过来时就这么一点儿”。宁宛如看爸爸用手比划着,妈妈已经进了厨房,宁宛如看着厨房的方向眼圈红了。 父母永远是对孩子最包容的人,他们没问宁宛如发生了什么,妈妈给宁宛如做一堆好吃的饭菜,吃饭的时候使劲给她夹菜,宁宛如就使劲往嘴里塞。 回家第二天晚上,宁宛如正歪在床上想事情,妈妈回屋拿给她一封信,说:“你还记得上高中时你有个同学你老叫她七公主吗?”,宁宛如坐着身子说:“记得啊”。“那姑娘前段时间回娘家,来找你,没见着就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看看吧”。放下信,出去了。 宁宛如打开信: 宛如,好久没联系,好久没见着你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我。我知道,咱们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高中毕业就打工,你大学没上完,我就结婚了,嫁到了东北,现在孩子都快上小学了。 有些事,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现在他人不在了,我觉得说说也没啥了。你还记得王强吗,其实我上高中时候特别喜欢他,直到现在我依然很喜欢他。可是我知道他打小就很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上高中的时候从来没有小流氓骚扰过你吗,是因为王强说过狠话:“谁敢骚扰你,他跟他拼命”。那时候,谁都知道他狠,所以没人敢打你的主意。王强知道我跟你关系好,就让我多照顾你,王强说你身体弱,让我领着你跑步,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每次我们跑步,王强都在旁边打篮球。我问他为什么不跟你说他喜欢你,他说你说他家钱脏,他不配喜欢你,他只希望你好。 高中毕业他去当兵,是因为知道你喜欢当兵的。头几年我还经常跟他联系,他说他去你大学找过你,没找到,我说我可以问到你手机号,让他打电话联系你。他说不需要,他就想在学校里找你,如果能碰到,说明你们俩有缘分,碰不到,说明老天觉得他不配,不让他碰见你。我想他肯定趁着能有的几天假期去北京在你们校园里一待一天,我了解他这个人的脾气。我听着眼泪就在流,我不知道他这又是何苦,我当时在电话还臭骂了他一通。 有时候我想:如果他没有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你,他会不会喜欢我呢。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我嫁人了,跟他联系也很少了,只知道他后来去当了消防员。 天津港爆炸的时候死了好多人,我看到死难者名单,有王强这个名字。我想他这么土鳖的名字,跟他重名的得多少啊。我拼命地打他的电话,一直盲音,后来知道确实是他。我在电视上看着漫天火光,只希望他死的时候没受太多苦。 宛如,不知道你现在生活怎么样,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伤心,是想让你知道有人一直很喜欢你,这世界天灾人祸,我们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 还有,王强的qq空间里,一直有一张你的照片,我觉得很好看,洗了出来,寄给你。 愿你一切都好! 曾经的七公主 宁宛如放下信,颤抖着手去拿信封里的照片,她看到了高中毕业那天王强送她快到家门口时拍的照片,看着自己飞扬着的年轻脸庞,宁宛如有时空穿越的感觉,她仿佛看到王强在她面前笑,说:“真好看”,她眼前出现王强吹着响亮的口哨跑远的样子。她打开电脑,看爆炸时候的视频,听到一声巨响,宁宛如觉得心脏被震碎,眼泪像奔涌的河水流下来,她拿手紧紧捂着嘴巴,不让哭声传出来。 宁宛如想到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每天有谁在无缘无故的死去。 我们一直以为的,原来都是另外一个模样。 两个星期以后,宁宛如坐上了去法国的飞机,她要开始学习时装设计。 是的,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番外 ?初春,路边的迎春花已经开得极为灿烂,柳条上满是嫩芽,随风摆着,路上的人们脱下了冬天厚重灰暗的衣衫,开始着上了明快的颜色。 一个女子,长长的乌黑的头发,用丝带在颈后松松地束着,全身着着淡蓝色的连衣长裙,脸上是安详的神色,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家干净整洁的时装店里面,看着街上的情景。 女子隔着透明的橱窗,看着一对父子在橱窗前停下。中年男子俯身跟面前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说话,女子似乎听到男孩稚气的声音撒着娇:“爸爸背我,爸爸背我,我走不动了”,说着拿小手晃着中年男子的胳膊。中年男子脸上满是溺爱的神情,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蹲下来,小男孩高兴地爬了上去。中年男子装作很吃力的样子站了起来,两只手在背后紧紧抱着小男孩。 女子看着,眼眶里盈满泪水,看着这对父子慢慢走远,似乎听到小男孩咯咯的笑声,女子跟着笑,泪水顺着流下来。 女子静静看着手里的衣服上面的标签,是一个拼音:wan。 宁宛如的宛。 店里音乐响起,是女子最爱听的音乐: hey 我真的好想你 现在窗外面 又开始下着雨 眼睛干干的 有想哭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 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要如果 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 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己 hey 我真的好想你 现在窗外面 又开始下着雨 眼睛干干的 有想哭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 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 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 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己 hey 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 音乐放完,女子对着旁边忙碌的年轻女孩说:“今天天好,陪我出去公园里走走吧”,年轻女孩欢快地答应着。女子又接着说:“这首歌太悲了,以后别放了”,女孩赶紧“哦”了一声。 关了店门,女子看了一眼摆在玻璃橱窗里的洁白的婚纱,年轻女孩说:“姐,这婚纱这么好看,好多人想定做一套一样的,你怎么都不同意啊。”年轻女孩看了看又说:“不过这婚纱哪都完美,就是腹部那有点大,好像是给个孕妇穿的。”女子笑笑没言语,好像橱窗里站了一个人,冲着模特摆摆手,回头对旁边的女孩说:“走吧。” 走吧,趁阳光正好,趁青春尚早。